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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4章 十名女仆

    那个弩手没说完,接着学道,“没让留下的都走,去古屯城等着我们。”学完了高大人的话,那名弩手又问高大人,“大人,你是让他们回去整治了酒饭等我们吗?”人马队中有人哈哈笑起来。

    高大人不理会这些人,让许多多带人爬到两边的山谷上,确认没有伏兵才指挥了马队进谷,去白杨河是必走的。原来的三百匹马、这些人所骑的一百匹,再加上缴获的六百匹马,总数都上了千。路上有牧子问,“高大人,我们一百人打的这仗有些轻松了,不知道给你上万的人马会不会打到碎叶去?”

    高大人说,“你还真拿我当个人物!我放一万匹马还凑合,若是带兵一万不把我愁死!不过我那位义兄薛礼大哥却是不在话下。昨晚这六百人放在他身上,还用我这么费事?都不够他一个人收拾!”

    丽容夹在马队中听他们说说笑笑,不知道高大人所说的这位薛礼是个什么样人物,难道这样出色的人物都是有关联的?这样想着,丽容与高大人一起过了谷,心里还回想着夜里她上树下树的情景。往前走了一会儿,在不远处的山林间隙里,她看到了一座石头城。

    在城东面有一条浅浅的河沟,说不上叫什么名字,人们站在小河的这面,能够看到河对面的石头城上已经如临大敌,人影晃动,丽容就有些紧张。

    高大人让护牧队戒备着,叫牧子们把缴获的那六百匹马赶过来,众人挑剩下的兵器分成了几捆,绑在了那些马背上。高大人说,“把它们赶过河去。”

    许多多急道,“高……高大人,这可是马呀!”

    高大人道,“那位王副牧监总说我这个牧监是抢出来的,今天偏偏做个样子让他看看,别人家的东西我什么时候稀罕过!”

    许多多道,“王副牧监又不在,你做给谁看!”他是真舍不得这些马。高大人不理他,叫人把那五位古屯城的俘虏叫过来道,“回去吧,把马和东西都带回去,对你们城主说,下次再出来多带些酒肉。”

    五人已经让高大人的手治过了伤,又看到这些人狠揍浮图城那三人的情形,想来对自己人算是客气的。但是连人带马的放他们回城,这五人却是连想都没敢想过。从来厥越失部都讲战利、战利,无利谁战?打胜了仗所得的天经地义啊。

    听了高大人的话,其中的一个人还算机灵,对着高大人躬身问道,“大人,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我捎到?”

    高大人指挥着马队也不过河,沿着小河向北走,在马上回身道,“我要说的都说过了,非要再说什么……你就说,死那些人都埋了。姓高的有些对不住,不过也只有如此。”说罢马队一直向北驰去,把他们丢在这里。

    丽容随了高大人的马队驰出去老远,才看到古屯城中开门出来人,把那些人、马接进城去。许多多在马队里一直嘟着嘴不理高大人,他心疼那些马。高大人看出他的心思,在马上笑道,“就你这小肚鸡肠,能做个团官都抬举你了。”

    又问冯征道,“你给多多这小子讲一讲,一惯爱马如命的高某为何把六百匹到了手的好马拱手相送?讲得好了,白杨牧的牧监便非你莫数!”丽容被高大人的话吸引,也想听听冯征的见解与许多多有什么不同。

    冯征道,我们此来目的是牧马、野练,怎么能一路上竖敌?我们这么点人,走一路打一路的话,恐怕走不到白杨河时,这些马都归了别人了——当然,高大人在这里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不过我猜高大人要在白杨河建牧场的事八成是真的,白杨河离了西州那么远,这里又无守捉,得有几个朋友。

    高大人道,“许多多,你得好好学着点儿。不过也是因为我手下和马队没有损失,又多少得了四十把破刀,不然就算有什么大计也要先杀到古屯城里去找补了再说。”

    丽容知道高大人说的不是假话,他连牧子们没有把绑浮图城三个人的绳子拿回来都要提上一句,也算小气得可以了。还有在金沙岭上扔杀一人的行为当真是睚眦必报,与他此话一点没有出入。

    冯征追问道,“高大人,你说话算话?”高大人说,当然,不过你说的也不全面,顶多是个副牧监,如果此事能成,我有心让王副牧监来磨炼你一下。丽容听了高大人的话,似乎一个牧监的职位就像是在他口袋里揣着似的,难道真的说给予谁就给谁?

    她隐约的知道,姐姐丽蓝与高大人之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以她那样一个出色的小商人,怎么会舍了高大人而倚傍上了陈捕头?这真是让人费猜想,不过这样也好,丽容想,你不要,我要。

    中午的时候,马队到达了一片戈壁,前后都不见一片绿洲,人们走得有些饥渴,纷纷解了干粮、水袋就在马上吃喝。忽然身后尘土飞扬,有几十匹马从古屯城方向追了过来,人们如临大敌,护牧队们把弓、弩也握在手里,摆开迎敌的队形。

    高大人道,“紧张什么,谁见过六百人打不过,再让几十人报复的?”

    几十匹马追到近前,领头的一位男子三十来岁,跳下马来中等身材,孔武有力,生着卷宗曲的胡须,头上有髻、脑后垂了数不清的小辫。他到了高大人的马前躬身道:“大人,小人奉古屯城老城主之命,来为大人送酒送肉,并有女仆十名相赠。”

    丽容一看,果然在那些马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打扮。除了二十位男子,更有十位十八、九岁的厥越失部的姑娘坐在马上,她们模样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浓眉长睫又兼年轻,早已把一群年轻的牧子的目光拉直了。

    而其余的五、六匹马上便是一边一只大大的食盒,想是那人所说的酒肉。

    高大人眉开眼笑,也不顾得一位大牧监的身份,“这……这怎么使得,酒肉也就罢了,怎么还送这些女子?她们家中父母可不要惦记……呃……我要先问一句,她们还回不回古屯城?若是陪了酒之后仍要回去的话,就算了,本大人不好女色的。”

第205章 马到白杨

    把丽容气得一瞬间看高大人十分的不顺眼,心说,男人都一个德性,你说你家里已经有了三位,随便拿出哪一位来不顶她们十个?怎么还这样,真是看差了眼。

    那位领头的笑道,“大人你想错了,她们都是我们与别的部落交战得来的,在古屯城只算女仆,没有父母,是我们老城主送与高大人的,大人若不嫌丑,可再送些过来。”

    高大人道,“不必,这些已经够了,请你回去代我谢谢你们老城主。”

    于是,那人指挥着手下把食盒从马上卸下来,在地上一一打开,众人看到古屯城共送来好酒十小坛、各类干、鲜肉食花样繁多。只熏兔、熏鸡就各十只,还有成块的牛肉早就弄熟了的。

    那十名年轻的女子也从马上下来,规规矩矩往边上一站,也不害羞。

    高大人对那人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就借花献佛,我们喝过了你再回去。”那人也爽快,立刻应了下来,于是这些人就在太阳地下席地而坐,将酒肉分发下去,高大人手下的牧子们分成了几拨儿,每拨儿都有半坛酒,再把自带的吃食拿出来,午饭竟然十分的丰盛。

    他们的城主想得周全,还随带了几只酒碗,也都拿出来。那人道,“古屯城的肉倒平常,但是酒却是我们特有,大人尝尝,”说着举了酒敬高大人,“像大人这样的行事,我们城主说见所未见,说要结交大人做个朋友,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自管派出个人到古屯城去,古屯城一定会全力相助。”

    高大人谢了,把酒放在鼻子底下去闻,有轻微的糊味。喝了一口酒,果然有一股浓厚的麦香味道,不由点点头。

    那人道,“古屯城土地肥沃,水源足够,麦、禾皆两熟,酿酒之法别处是没有的。”又是指指那些女仆道,“她们是城主专挑了懂得酿酒的,希望大人喜欢。”

    这些人略略吃喝片刻便起身告辞,把十名女仆留下。她们本是其他部落的女子,成为了古屯城厥越失部落的战俘后,早已身似浮萍,适应了随遇而安的生活。她们都知自己今后便归了这位穿着红袍子的高大人,因而来人一走,她们便站到了高大人的身后。

    丽容道,“这么多的人马,她们这些不干活的再加进来,吃什么?”

    高大人笑嘻嘻回道,“要不是考虑没有吃的,我真想再要四十名,”丽容气得拿眼睛瞪他,又听高大人说道,“我手底下光棍儿这么多,还能嫌少了?我不替他们想着,怕是再过半年,我的这些母马们都要遭殃……”

    有几位单身的牧子们听到了高大人的话,一下子围过来,眼睛放光、脸上一副讨好高大人的神情,在丽容看来就差吐舌头了。

    高大人不耐烦地用手往外拨着这些人道,“都滚一边儿去,本大人在这里吃喝,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眼下她们都是本大人的仆人,我说她是谁的才是谁的呢!”

    吃过了饭,众人收拾了东西再往白杨河进发。许多多过来道,“大人,我特意为你留下了一坛酒,一只熏兔、一只熏鸡。”

    高大人哼道,“才一坛,看来最漂亮那个,我得再考虑一下。”

    许多多喜道,“这么说一定有我一个了?漂不漂亮都行,再说我看她们都一个模样。”说罢笑嘻嘻地跑到前边去了。

    高大人骑在炭火上,高声问道,“没老婆的有几个?”

    人群里几乎同一时间有人应道,“高大人,我、我……”

    高大人说,“什么我我我,都有滚到那边儿去让我瞅瞅。”

    连许多多在内只有八个人,纷纷把坐骑拨出了马队,一个个挺胸腆肚,连马都摇头摆尾。其他人都是有家室的。高大人道,“也没有几个嘛,等回去时,挑剩下的两个我要退回去了。”

    丽容道,“这怎么好,牧场里不是还有……”

    高大人不理会她,对许多多等人道,“你们八个编作一个小队,许多多你领头。饭要少吃、活儿要多干,立帐、打桩、拾柴、拣牛粪、放哨、提水、打狼……总之,别让我说出什么来。”八人忙应了,生龙活虎地打起马冲到了队伍的前面,似是要在高大人和那些女仆面前表现。

    这些女仆个个十八、九岁,一见便是古屯城主特别挑选出来的,骑马都十分的熟练,随了高大人的马队奔驰一点都不落在后面。而丽容经过一天的骑驭,也慢慢掌握了技巧。大队速度很快,半日间便在开阔的戈壁上行了小二百里。

    马队走到天快要黑时,丽容看到在茫茫的戈壁里,有一条由西南方向蜿蜒而来的绿带,在几里外折拐了一下,于马队的正前方蕴染开来。像是有人用蘸满了浓重绿颜料的毛笔,在洁净的纸上随意划了一笔,里面包裹着一条亮晶晶、波光粼粼的带子,反映着夕阳的余晖。

    白杨河到了。

    长安,兴禄坊,高府。高履行从衙门里回来,对父亲说了一件事:西州都督郭孝恪所奏的一件事,让皇帝陛下搁置起来了。

    对朝堂上类似的事情,高阁老听得多了,一开始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在听长子说道“西州”二字时,不由得想起了高峻。不知道他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听高履行接下来说,“郭孝恪奏请由高峻接替赵贞任西州长史,兼柳中牧原职一事,皇帝沉吟着未置可否”时,高阁老眯着的眼睛便睁开了。

    他问长子,“有关高峻在西州的事,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高履行道,“有关的事情倒不多……只有一件,是颉利部思摩可汗奏请皇帝陛下,奖赏柳中牧监高峻的,说什么多亏了高峻助颉利部平定内乱、确保了北部边陲安定。”

    “那件事情是个什么结果?”阁老问。

    “似乎……也被搁置起来,没有几个人知道。”

    高阁老忽然暴怒道,“真是胡闹!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天高地厚了!他以为他是谁?”老头气得胡子直翘,呼吸有声。高履行轻声问,“父亲,你是说……这两件事情有联系?”

第206章 河边无月

    阁老在那里微微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他的心情也似乎平缓了一些,想了想道,“似乎……也不那么严重,总之……难道我孙子一个养马的官儿,不动大唐的一兵一卒,就平了颉利部的内乱,……这还不够给他长脸么?”阁老说的这个他,指的是皇帝。

    高履行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看到父亲有这样前后不同的态度,知道在官场上一向谨慎的父亲乍听之下也让高峻这件事情震惊了。

    谁又能知道帝陛下对于颉利部的内乱是个什么打算?就算要平定,要选个什么时机?这个都说不好。但是高峻这小子一出现,事情没了!

    不过他也安慰父亲道,“我听说高峻侄子这次平定颉利部的内乱,并未带柳中牧的一人一马,而且也事出有因,他的一个侧室陷在这次颉利部的冲突之中,他是为了去救她。”

    “侧室?这小子有几个侧室?侧室不在家里呆着,怎么跑到了北边沙漠里去了?”

    高履行笑道,“一个月前我知道是有三个,不过新任西州别驾李大人的千金、还有……嫣儿去后,该算是有五位了吧。”

    阁老一愣,把这两码事想了起来,“那……他去救的是哪一个?”

    高履行道,“思摩的妹妹。”

    阁老听了,攥了拳头用力地捶了自己的额头,一会儿抬起头来,再次瞪眼说道,“你去,把审行给我叫来!”

    高履行问道,“父亲息怒,你叫五弟来……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父子,不过我听说这位李袭誉大人却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李大人离着近便、官职又高过他,而且又有他女儿在,爷两个再管不住他,就不要在西州混了。”

    阁老道,“对,对,你马上替我修书一封给他,让郭孝恪好好管教于他,别让他给我捅出大麻烦来。”

    高履行道,“父亲,那可就是两封了。”

    阁老道,“是呀,我是说的两封,”高履行不敢笑,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听父亲嘀咕道,“幸亏他只是养马不是带兵,不然我们全家就都躺在刀口上睡觉喽。”

    又手点着走到门口的高履行道,“你在信中一定说严厉些!”

    白杨河畔,那十名女仆并不是像丽容所说的吃闲饭的,她们不等高大人吩咐,便在许多多等人争着给高大人搭好的帐篷里,把中午的酒、肉拿出来,侍候着高大人坐下。高大人也让丽容坐下,又去叫了冯征来。

    高大人举了酒碗,让那些女仆也坐下吃。她们摇头,“大人,外边饭一会儿好了再吃。”其中一个对高大人道,“白杨河边长了不少的白叠草,割了来可编成垫子铺在帐篷里,睡起来也不比毯子差到哪里去。上边长的白花摘下来,晾干了可以织布,明天我们可以去做这件事吗?”

    高大人看着她连连点头,“嗯嗯,行,可以可以。”又对她们说道,“都把名字报一报,白天那八个小子,看上谁了,只管与我说。”

    高大人终于看到这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不大好意思的神情,说道,“你们找我说,我也记不住,就与丽容说吧。”

    一个人报了名字,走上来给高大人倒酒。又一个报了名字,过来给高大人捶腿。再一个人报了名字,过来揉肩,动作极是轻柔,高大人端了酒的手都不晃。

    高大人十分的享受,对丽容说道,“你也学着些,将来找了婆家也讨人喜欢。你说我是木头人,和她们一比,我看你才是。”

    丽容自打这三个女子上来侍候高大人,心里就觉着别扭。再看高大人那副享受的样子,早就在忍着。听他这样说,气得起身,走出帐去。

    她一出去,高大人便摆摆手,叫三名女仆退下,对冯征道,“我们跑这么远,不是来睡觉的,晚上就要练起来。”

    冯征道,“我们跑了两天,又打了一架,弟兄们都累得不用说,是不是明天开始?”

    高大人道,“不妥,打仗的时候谁会等你休息好了再动手?今晚就练,正好帐篷也不多。”冯征领命,放下碗出去安排。

    高大人走出来,看到帐篷外边的空地上另外四座大帐篷、围马栏也搭建好了,牧子们围在一起吃饭,却看不到丽容。心说刚才自己故意说的那句木头人的话别再气着她。于是就在人群里找,发现她不在这里。

    高大人有些着急,现在正是月初,刚露一丝的月牙还要等一会才出来。除了营地里的篝火及帐篷里的几支蜡烛外,四周漆黑一片。这丫头要是让自已一句话气得跑失了,那自己可就没脸回去交待了。

    高大人不好惊动其他的人,自已先四下里转了一圈儿,后来隐约地看到了在白杨河远处的岸边,河水的微光映出来一个苗条的身影。

    他走过去,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肩头却在一耸一耸的,似乎抬着一只手抹眼。高大人挠挠头,觉着自己刚才当了人说她的话有些过分了。

    高大人站在丽容的身后不远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丽容的耸动的肩头停了一下,比刚才抖得更厉害。

    高大人走上几步,欲抬手放到她肩头上安慰她一下、表示一下歉意,心说“这算什么?”把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身后帐篷边牧子们说说笑笑,正与坐在人群中的十名女仆没话找话,他生怕丽容一个忍不住哭出来那就让人看了乐子。

    谁知丽容猛地一转身,正与高大人面对面,把两只拳头在高大人的胸脯上狠捶了两下,抽搭着低声道,“你既然看不上我,为什么在姐姐的旅舍多管闲事?为什么在浮图城边不把我送回去?怎么,得了女仆就嫌我不好了!”

    高大人一听就愣了,怎么,这就算粘上了是怎么着。心想她刚说的这几件事自已做得出格吗?在旅舍里自己不该管?借着身后的篝火光,高大人看到丽容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似乎她便是崔嫣、李婉清其中的一个。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丽容的肩膀道,“你这妮子,我要不看在你姐的情面上,怎么会带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玩?你却让我不省心。这样也好,不要想有下次。”说罢扭头走去。

    丽容正是悲悲切切的委屈情绪,一下子被高大人的话引到了她姐姐丽蓝的身上。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她装的倒好,上次高大人去旅舍时好像不认得一样,她这时觉得是姐姐狡猾地抢了自己的东西,又恨丽蓝。

    不大一会儿,十名女仆从高大人走回去的路上过来,站到丽容的身边说,“高大人让给你这个木头人洗澡。”一位女仆问,“丽容小姐,怎么你们互相叫木头人呢?”

第207章 不眠之夜

    高大人回到人群中,想着自己刚才对此事的处置,除了自已抖落了与丽蓝的事情之外也没什么好法。高大人只希望能波澜不惊地把她带回去,那便是大功一件。

    这时,冯征过来问道,“高大人,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高大人摆摆手,有些恍恍惚惚地说,“等等,木头人在洗澡。”

    原本围在篝火边、还有些乱哄哄的那帮牧子群头们,听了高大人不算高的话音,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听到一阵“哗哗啦啦”的戏水声、和十来个女子的欢笑声,从远处河边一丛丛密密生长的白叠草后边传过来。

    这些人极有耐心,静静地等着十一位女子头发湿漉漉、袅袅婷婷地走来,一直走到了四顶大帐篷中间的小帐篷里去。高大人这才说道,“大伙跑了两天,今天不练也罢,都去洗个澡,留了值更的,剩下的都睡觉。”

    众人就等高大人这句话,呐喊一声从地上跳起来,边往河边跑边把衣服扔得满河滩都是,然后像下饺子一样跳到河里。

    高峻站在河边,思索着要真是在这里建一座牧场会怎么样。这里水草丰茂,的确适于养马。依他看这片沿河两岸的绿洲建一座中牧绝对不是问题。

    只是这里离着西州太远,隔着一道天山,而且还是在大漠的深处。身后便是以浮图城为首的十多个部落,相互之间要怎么相处就是个大问题。

    高大人想,如果都像是古屯城那样就省心了,可那也是打出来的交情。西州在这里又没有一座守捉,只靠他手下的这些护牧队,把人都拉过来也不够啊。

    可是要让高大人简单一句话放弃,高大人又十分的不舍得。因为从柳中牧和交河牧场一出来,不是去往北边的大漠,就是去焉耆方向,可用的野牧地点实在不多。他决定天亮的时候一定再把四周的地形好好摸一摸,做到心中有数。

    有两名女仆走过来,到了高大人身边,轻声问,“大人,你不要洗澡吗?”

    高大人想,当然要洗,就随口应了。哪知这两人立刻上前来解高大人的袍子。高大人忙摆手道,“不必你们侍候,”让她们进去休息。

    河中的喧闹声并没有影响到高大人的听力,在河的对岸几里处,有十几匹马正以中速小跑在那里经过,这支小小的马队在高大人营地的正前方稍做停留,又往西南方向跑去了。

    高大人喊道,“洗洗就得了,又不是做新郎官儿!”

    人们听到后,陆陆续续上岸,飞快地穿好衣服。高大人道,“所有的人夜里不能脱衣服,耳朵竖着睡觉,护牧队的人睁着一只眼睛!值更的人加派人手,再去两个机灵点的,沿河往上游二里地潜伏起来。”

    高大人的话让这些人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人们都不吱声,不再嘻嘻哈哈,按着高大人的吩咐分头行动,几个牧子过去撒尿浇灭了篝火,帐篷里的蜡烛也立刻吹熄,营地里很快鸦雀无声。

    丽容躺在帐篷里,一开始听高大人说话,这些人怎么睡觉还能睁着一只眼,耳朵要怎么竖着?后来才回过味来。

    在远离西州的白杨河畔过夜,大漠里的夜晚对丽容来说既陌生又新鲜。她都有些奇怪,自已怎么会跑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算了算,自从高大人第一天到温汤旅舍泡池子,到今天此刻,仅仅是第四个晚上。四天前,她第一次见到高大人这个人时还看不惯他,把他当做一个大白天不务正事到交河县吃喝玩乐的庸官。

    谁知道才四天,如果去掉今天晚上和昨天在树上的那个晚上,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天,她便耍着小心机,非要跟着人家跑出来这么远。这是一个姑娘家应该做的么?

    她自认为至少在四天前,自已一直算是个有些矜持、高傲的姑娘。在庭州田地城的时候昂着头从街上走过,对那些年轻小伙子们跟随不舍的目光视而不见。

    而仅仅是两天的时间,她就感觉自己好像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在高大人面前,一切都颠倒过来。从她见到高大人的第一天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都有了像戏曲一样的味道。

    她第一次在姐姐的店中随口宰客,

    第一次一个姑娘家被人逼得跑到有个男人正在泡澡的房间里,

    第一次抱了人家的衣服、跑进去给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男人擦拭近乎一丝不挂的身体,

    第一次经历了被人挟持又被人解救,

    第一次看到一个大活人让人一只手甩到深谷里去,

    第一次在树上躲了半夜,经历上百人打架,

    第一次让十位女仆侍候着在一条河里洗澡。

    而这么多的第一次,竟然都与高大人有关。丽容想,长这么大她也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表白自己的感情,只是结果让她不甚满意,因为高大人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

    想到这里,丽容有些伤感,感觉连自尊都没有了。不过他回味着高大人在河边对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似乎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唐突而生气。他不是还遣了十名女仆来给自己洗澡么?他还叫自己木头人呢!

    高大人在帐篷外并不知道帐篷里有个女子正在因为他辗转反侧,他在围马栏的外边检查了一遍,发现许多多这些人今天的活儿做得细致,桩子打得深、索扣结得紧,难道真是那几个女仆的原因?

    这些人憨直可爱,他要为这些人的安危担责任。

    每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野牧,高大人都要亲自带队,实在是因为不放心。他们不是军士,只是一群牧子,但是有的时候却要面对军士们要面对的危险。

    刚才在河对岸的远处发现的那十几骑,如果只是路过的最好,大家相安无事。如果他们不巧得很,偏偏生出什么想法的话,他又要费点心思了。

    高大人随便携了块毯子,就在河边铺了坐下,一点睡意都没有,值更的护牧队员在远处,但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向他走过来,高大人不用回头就知道她是谁。

第208章 弄巧成拙

    高大人面对着河水,坐在毯子上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不睡觉,又跑出来做什么?看来是白天累得你不轻,”丽容在高大人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大的距离,听高大人道,“天亮后,你就去与她们一起割白叠草。”

    高大人说过之后就不再理会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这里的地势平坦开阔,没有起伏的山脉,没有树木,可以说除了眼前这条白杨河,一点屏障都没有。

    要在这里建牧场,有人图谋怎么办?像古屯城那样动辄能够出去几百人的马队,来去迅速的部落在这里有多少?要用多少人在这里守卫?这里有着不错的牧马条件,而一直没有个固定牧场,不得不说是安全的因素在影响着。

    要是把自己牧场中全部的护牧力量都放到这里来,那么每天光这些人的吃喝供给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不但经济上不划算,事实上对牧场的安全也同样于事无补。

    高大人一边想着,一边被自己列出来的不利条件困扰,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里头痒痒的,丽容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拂到了高大人的脸上。高大人知道是她手里拿了根草叶在那里捣鬼。

    高峻身上的痒肉是不少,以前时师妹樊莺便常拿着他的这个弱点戏弄于他。但是今天,高大人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丽容鼓捣了一会,兴趣大减,嘟哝道,“你真是个木头人,难为你家里三个如花姐妹怎么天天与你面对。”

    高大人哼道,“这也要你操心!我家里那些人和睦得很。一个当家,一个管帐,一个弹琴、一个养蚕,还有两个舞刀弄剑,她们的事可从来不必我去操心。如果都像你这样让人不省心,恐怕我连家门口都走不出来,还能跑这么远!”

    丽容一听就愣了一下,听高大人这么一数,早就不止三人了,便问,“说说你家里的那些人,我还以为只有三个。”

    高大人终于转过脸来,像是拿了什么主意,“好,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与你说说。”

    “先说当家的那个。”丽容说。

    高大人说,“当家的那个叫柳玉如,此人知书识理,心思严密,见识非一般人能比,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我手底下三座牧场,要让谁做个小牧监,她的意见能占一小半。而且就算是领了她去到长安城,也没人敢说不比她丑。”

    丽容听了,认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人,一定是高大人在夸大其辞,故意这么说的,又问,“管帐的这个呢?”

    高大人说,“管帐的这个叫谢金莲,出身于名门旺族,她的先人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名震朝堂。而她么……举止大方得体,算盘拨得山响,家里的田亩租税、出入开销总是清清楚楚。一觉过后,连床板底下都是金元宝。她要是独自出了门,在整座牧场村就算是头一号的美人。”

    丽容又以为高大人在胡说,就问,“弹琴的那个呢?是不是上次去温汤旅舍找你的人里头便有她?”

    高大人道,“正是有她,她叫崔嫣。你都看到了,不用我再说了。”丽容回忆上次那个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个一岁半岁,就问,“那个跑出去取银子的是谁,我看三人里面就数她最好看,放在长安城里怎么样?”

    高大人笑道,“她便是舞剑的那个,叫樊莺。这丫头武艺高强、心眼灵活,千里单骑都不会让我担心。要说相貌,那就与柳玉如不分上下,但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她们两个站到我面前,那天下女子都不能动了我的心了!”

    丽容哪里会听不出高大人说的“天下女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不生气。只听高大人又道,“上次去找我的另一人是李婉清。她痴心绵绵,三年后还弃杨州繁华之地,远赴西州边陲来找我,我若见异思迁,就对不住她了!”

    丽容已经把上次得见的三个人分个清楚。心里编算一下,这个李婉清该是三人里排在第三位的,但是以自己去比较,还是不如她,心里生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不过又想,“这有什么,饶是她们美若天仙,现在在白杨河,还不是只有自己一人陪了他?”

    于是又问,“还差一个舞刀的,说说我听听。”

    高大人道,“这人叫做思晴,”丽容暗道,“好名字,凭这两个字也错不了。”高大人道,“思晴美貌名冠大漠,有‘大漠第一美人’称号,是颉利部大汗的妹子。她热情似火,敢爱敢恨,一对双月刀不让男子。”

    高大人说过了这些人,心想一定会让丽容这丫头知难而退,心里不禁暗自得意。谁知丽容扔了手中草叶,非但不走,反而将一条柔软的胳膊架在了高大人的肩上,嘻嘻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高大人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手,不但是她的脸更近地凑了过来,连挺挺的胸脯也毫不顾及地蹭着自己的胳膊,更有如兰的气息直扑到脸颊之上。

    高大人有些心浮气涌,脖子也不敢扭,直硬地问道,“这……这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丽容低声道,“若是高大人家里只有一个,我就不好去加入。但她们这么多人,想见着不是一时去的。我既都比不过她们,那对她们也就没有了威胁。怕是我去了,在家里该是最受欢迎的人了!再说,从我姐姐那边论起,我便算是你的小姨子,去着高大人家就更是方便了!再说,一只羊是放,七只羊也是放,有什么难为情?今天你不细说,我就要死了心,今天都是让你把心思说活泛了!”

    高大人听了,气极败坏一把抹开她架在肩头的胳膊道,“真是岂有此理,你可不要到处胡说,让家里那些人知道了,岂会有我好过?再说陈捕头那里不拿白眼看我!”

    丽容却不理,不依不饶地问道,“我姐姐和你是怎么回事?”

    高大人语无伦次地说道,“能怎么回事?她开旅舍我去捧场,酒喝多了!”要是细说,高大人哪里说得上来?不过与丽蓝相遇的那个小小的片断,一下子涌了上来,感觉那时丽蓝的做法竟然与此时的丽容有些相似。

    但是此时的高大人再也不是彼时高大人了,他知道再也不能与这个丽容单独处在一起,站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丽容问,“你干什么去?”

    高峻说,“我哪能与你们相比,百人的安危全系于我一身……我要去白杨河沿岸走走。”他去牵炭火,发现丽容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第209章 人不欺我

    高大人解了炭火,发现丽容也去牵自己的马。高大人拿了乌刀,发现她也拿了一把从古屯城得来的刀挂在马上。高大人问,“你、你要做什么?”

    丽容道,“我陪你去。”

    许多多见高大人骑马,忙跑过来问,“高大人,要不要跟着?”

    丽容道,“女仆们都在帐篷里睡觉,你跟来做什么?我和高大人去看看敌情,看好你的夜班就成了。”

    许多多不走,只是等高大人的话,见高大人无语地冲自己摆了摆手,这才跑开了。高大人心里说道,“看什么敌情?真有敌情了我还得拉着你跑。再说,我看你便是最大的敌情。”

    他也不说话,默默地牵了马骑上,沿着白杨河的东岸往南一路溜哒下来。丽容见高大人不发话止她,认定了是可以行事的,因而骑了马就在高大人的身后边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有二里地,忽然从河边的草丛里跳出两个黑影子,一齐冲了高大人躬身施礼,先把丽容吓了一跳,只听那两个黑影问,“高大人,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高大人问道,“有没有事?”

    二人道,“暂且平静。”

    高大人又问,“你们徒步,万一有了情况怎么赶回去送信?”

    一个人回禀道,“大人,我们骑了一匹马,想不到连高大人都没看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高大人和丽容才注意到在河边一片密密丛生的白叠草里卧着一匹白马。

    白马在黑夜里应该是有些醒目才对,但是高大人真的没有发现,那人说,“高大人,我们的隐伏技巧练得如何?”高大人连连点头,看来这阵子交河牧马匹的驯练做得不错。

    高大人夸奖了两句便接着往前走,让他们接着潜伏。

    丽容在后边的马上说,“高大人,我看你的手下个个能干,与一般的军士也分不出好差来。”

    高大人倒没有听出她无话找话的讨好语气,不过他手下牧子与一些人正规的军士比起来,也许就差在实战的经验上了。又听丽容问道,“高大人,你手下这些人,我看他们一看到那十位女仆,恨不得眼睛都飞到她们身上去,这一点却与你有些大不一样。”

    高大人说,“这是人之常情,谁光棍打到现在,若是见了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也是活该打光棍了。”说完又想,我和她探究这个做什么,又往前行。

    深夜里一点动静便能传出去好远,丽容再要说话,却见高大人抬手制止了不让她讲下去,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敌情,她心里就有些紧张。

    在后边跟着走了一段,发现高大人还是没紧没慢,哪里有什么敌情?

    丽容在马上说,“哎呀,长途骑了马走真是不好,我的两条大腿里子都让马鞍磨破了!”高大人听她说起这话,不由得想到,可不是,你这样的人不在家里绣花儿,却骑马跑出这么远,也不知你那两条大腿被磨成个什么样儿?

    一念到此,他发现丽容不说话,猛然意识到她这是又在没话找话。但是自己的心思却拉了两次,才从什么大腿里子上边拉了回来。

    高大人对她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在察看敌情,怎么不知住嘴?要知道你这样的尖细声音,在敌人的耳朵里便是不小的敌情。”于是丽容就不说话,她情愿就这样陪着高大人走下去,不说话也行。

    大漠里白天热得快,一到了晚上凉得也不慢。二人一点感觉不到白天时的暑气,反而觉得有些秋意。天东边一只如钩子一样的月牙升了上来,随了二人往前移动,在丽容看来,却有了不算淡的诗情画意。

    她想再说些什么话,见高大人勒了炭火,静坐在马上倾听。她听不到什么,以为高大人又在故弄玄虚,高大人低声自语道,“敌情敌情,你这乌鸦嘴。”

    他听到在二人西南方向果然有一支马队向着这边而来,速度不算快,似乎在刻意压制着蹄声。他回身对着丽容道,“有人来了,你快回去叫许多多他们加强戒备!”

    丽容紧张地道,“你别吓我,我怎么一点听不到?”看到高大人不像是假的,又说道,“你有暗哨在后边潜伏着,还用得着我,再说,你要去哪里?”

    高大人只说了句来人在对岸。又侧着耳朵去听,确认了以后又对她道,“你不回去也好,怕是你马一跑,先让对方发现了。”二人便住了马,并排地在河边的白叠草丛后边站定,静待来人靠近。

    不大一会儿,河对岸的夜色里现出一支马队,黑影躲避着地上的白沙,只在长满了青草的河边行进。蹄音因为离着越来越近,也清楚地进入到丽容的耳朵里。

    她握着马缰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没想到出来溜个马,还真有人大半夜地来打主意。她想伸手去摘挂着的刀,又怕弄出什么声响让对方发现了敌情。去看高大人,像一尊泥像似的一动也不动,也不去摘刀。

    高大人看这片黑漆漆的马影,应该不下二百人的样子。他们在河的对岸纷纷住了马,只听一个人低声命令道,“前边河面太宽水也深,会弄出过大的响动。我们就在此处过河,然后冲过这二里地,一齐动手抢马、走人,不要恋战。”

    他们转了方向,纷纷将马骑到了河里,马腿纷纷激起轻微的浪花,一会儿都到了河的这边,离着高大人和丽容只在一箭之地,无声地在那里整理队形。

    丽容看到高大人一勒马缰,炭火从白叠草丛中现出身来,慢慢踱到了这支马队的正面站住不动,把马上挂着的乌刀摘了下来。

    炭火知道有仗要打,显得兴奋异常,鬃尾乱抖,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丽容一见,也把马拨了出来,站在高大人的身边。

    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前边闪出来两个骑马的人,对面的来人显然并未想到,刚刚整好的队形出现些许的骚动,有人低声问道,“无关之人都闪在一边,别不自量力挡我们的路。”

    高大人在马上哈哈一笑,笑声似乎把丽容乱跳不已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只听高大人说,“你们深夜来访,看样子是看上了在下的马匹,还怪我在这里挡道!何不说一说你们是哪里来的,我若高兴,说不定送你们两匹马。”

    对面队伍中有一人喝道,“只有两个人也敢说大话,今天要是带了弓,先射穿了你们。”高大人听了,便知对方为了抢马,未带弓箭,心里放心一半。说道,“在下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带了手下到白杨河放牧。有道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你们可要想好了!”

    那人像是个小头目,刚要回话,身边一人说道,“我们回去!”

    看来他才是这些人里最大的。他这些手下人虽有不解,见这人已经拨转了马头往河里驰去,纷纷随在后边,一眨眼都过了河。

    这帮人过河后再不压声,纷纷呼喝起来,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第210章 一颗水泡

    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做梦一样,带给丽容不小的震撼。这些人看起来比高大人带来的全部人手都要多,怎么一开始还气势汹汹,只听高大人说了两句话便退回去了?难道柳中牧牧监高峻这五个字有什么魔力不成?不对,是七个字。

    正在想着,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来,有二十几个人在许多多的带领下赶过来,许多多带来了全部的十五名快弩手和五名刀手。是河边潜伏的那两个人跑回去报的信,冯征在营地里组织防守,把所有能拿刀的都叫起来,并让许多多带了人过来接应。

    高大人说,“不错,你们的反应还不算慢,”说着在马上低了头,一边想一边带着这些人往回走。许多多道,“高大人,人呢?”

    丽容说道,“让高大人两句话吓走了。”

    许多多道,“这可不是,我们高大人的威名全是打出来的。在颉利部,在焉耆,还是在什么地方,只靠大话连你都吓不走。”

    高大人听了许多多的话,想起来刚才在河边自已弄巧成拙的一幕,就像是在说丽容一样。不由得笑道,“今天这事我也捏了一把汗,只是想在这里拖他们一刻是一刻,等你们营地里有些准备,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禁吓。”

    又说,“这是些什么人呢?我再厉害,也没有在这边现过身。”高大人百思不得其解,回来后,看到营地里的那些人连同十名女仆都已起来,所有的人都上马待命。

    见到高大人等人一起回来,冯征忙上前问。高大人说,“虚惊一场,你们该睡觉睡觉,留足了人手值更就行了。”这些人纷纷回帐。

    高大人对许多多说,“天亮后,你带了刚才那些人,沿河往上游侦看一下,看看有些什么人在那里。到时把眼睛放明亮些。”许多多应了,带了人仍旧值更。

    丽容有些困倦,却又不想睡。高大人催了几次才进了帐篷里躺下。迷迷糊糊地把刚才的事情想了一遍,不得要领,只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大为惊异。

    她是个胆子十分小的人,可是刚才面对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些人时,她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惊慌,还能镇定地站了高大人的身边,这也算是个奇迹了。

    跟随高大人这两天,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都是她以往生活中从未见到过的,充满了新鲜和刺激。她真的睡不着,但是既然高大人执意让她进来,那也只好乖乖地躺着不动。

    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身边的那些女仆一个也不在身边,毯子上空空的。她心里说别再让高大人说自己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出了帐篷。

    那些女仆们已经割了一大堆的白叠草,是从下游的河边割来的,她们都有着矫健的身子,挟了草从白杨河边走回来时一点都看不出吃力,她看到许多多这些人正整理了咱的马匹,带齐了弓弩飞身上去,往白杨河的上游飞驰而去。

    丽容拿了一把刀,也去河边割草。那些女仆们说什么都不让,说,“木头人,高大人没让你干,是让我们干的。”

    但是丽容看到高大人就在不远处与冯征团官站在一直商量事情,也不过来阻止她,就与她们一起干起来。

    这些女子称她木头人,丽容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这个称呼是高大人专门对她说的,只有他们两人共同享有。

    丽容在家里时从未干过这样的活,才干了一小会儿便汗流浃背,仍然在坚持着,自已割下来的白叠草要自己挟回来,她抱了一大捆草往回走到半路,便有些坚持不住。

    有心放下歇歇,但是别人都一口气走到放草的地方,不是显得自己太废物了?因此咬牙坚持,不远的路看起来远得很,草已经开始往地上掉。

    高大人看到她这咬牙硬挺的样子,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从她怀抱里接过草去,二人交接过程中有些已经掉到了地下。高大人在前边走,她便在后边拣掉下来的草,手里攥着回来。

    有女仆放下了草之后再回来,半路上碰到高大人抱了草,就上前来接。丽容在高大人接草的时候,高大人右边的手曾在她怀里无意地碰了一下。她又见这个女仆也要如此,岂不是也会占了高大人的便宜?

    却听高大人说,“已经不少了,不必再割了,去让我看看怎么编白叠草的垫子。”这些人听了,一齐收了手回到营地里。

    丽容把手里的那把草放在草堆上,却发现自己在河边刀割草时,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在右手的手掌上磨出一只水泡,便用手摩挲。不是那么忍不了的疼,但是丝丝拉拉不得劲儿。

    河边的白叠草生得十分高大细长,但是在空旷的河边却不被风吹倒,其质地的柔韧是可想而知的,丽容从未干过这样的事情,力气用不到正处,磨出水泡也不意外。

    但是高大人却看到了,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一看,便笑了。阳光照在了她那只摊开的手掌上,在中指指根那里,有一颗几近透明的水泡,像颗黄豆。

    她以为凭着这些天了解到的高大人的性格,一定会她几句,她也暗自想着怎么回击他,但是高大人对她说,“来这边,我给你挑开它就不难受了。”

    他拉了丽容走到炭火那里,把乌刀摘下来。丽容担心地问,“怎么弄只水泡也动刀动枪的吗?”高大人说,“这又不是在家里,在家里时让谢金莲拿针给你挑破,这里只有它了。”

    高大人无意说起这话,在丽容的心里起一层不小的涟漪,他总算把自己与他家里的女人们放到一起说了,不由再看掌上的水泡,竟然十分的可爱,说,“不挑也罢了。”

    高大人在马边坐下,将刀鞘横放在膝头,按了下机关让刀弹出来一小截儿,对她道,“坐过来。”丽容乖乖地坐过去,让高大人握了四根手指,把手掌凑到乌刀的刀刃上去。

    她有些害怕,向后抽着手。高大人说,“你别乱动,”看看她还是担心的样子,高大人摇摇头,去到围栏的木桩上削了一根木棍,在刀刃上仔细地打理出尖刺。

    丽容已经知道了高大人的用意,为他这样善解人意而感动,再面对那根木刺时,她果然不再害怕,甚至看了高大人把木刺刺破了水泡。

    高大人做完了这些,习惯性地抓了她的手,要放在嘴边吸吮,又一把丢开道,“你哪是干活的命,砍了两根草,耽误我大半天的功夫!自已吸吸,不想吐的话咽了也行!”说罢起身走了。

第211章 痛定思痛

    丽容叫高大人不轻不重地数落两句,要放在两天以前肯定会闹个大红脸。但是她这次不但不生气,她还认为高大人说得在理,还不是自已不行吗?

    于是坐在地上自己吸吮了手掌,站起身来走到十名女仆那里。看到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她们已经把白叠草打理出来,一般长短的放到一起,其中的杂草和不够长度的全部都挑拣出来。

    她想上去帮忙,但那些女仆们说,“丽容小姐,你的手细嫩不必上手,站在边上看着就成。”丽容一看,接下来的活儿她还真干不了。

    只见她们先找了一处干净平整的河滩,量好了宽度在两边各钉上一支木橛子,中间拉上绳子绷紧,然后两个人就蹲在木橛之间,开始在绳子上起头。

    白叠草被她们拿过来,三、五根并为一股,两只手拧了,第三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抓住。然后再拧另外的一股,第四个人上来再抓住。最后将两股并做一股,互相绞着在绳子上绕过、打边儿。另一个人也同样的两个人帮忙,不一会儿一片白叠草垫子的边缘便显露出来,竟然十分的精致。

    有几个单身的牧子看到长长的白叠草在女仆们的手中跳动,纷纷跑过来旁观,不住地大声夸奖,其实也是在暗自地选择自已的中意的人。高大人一天不发话,这些小子们便一天放心不下。

    而这些女仆也知道高大人的意思,将来是要许配给牧场中的这些小伙子的,她们被那些牧子们看得脸都红了,一边编着草垫,一边偷偷地打量这些人。

    打好头之后,中间的部分就用不了那么多人,只须两人站在边上递草,两个人编织就可以了。她们以白叠草做经、纬,双手灵巧的把它们织在一起。不大一会儿,两名女仆便蹲到了已经成型的垫子上,速度之快把丽容都看呆了。

    从古屯城的方向风驰电挚地跑来了约一百来人的马队,有放哨的牧子飞报高大人,高峻手搭凉篷看去,最前边一匹马上坐着的人正是西州大都督郭孝恪。

    高大人连忙迎上去,躬身施礼道,“郭叔叔,你怎么来了?”

    郭孝恪到了近前,从马上跳下来,呵呵笑着道,“本来是去牧场村看一看旧村改建的进展,你却不在,连别驾大人都不晓得你去了哪里,还是柳玉如说你是来了白杨河,就来看上一眼。”

    帐篷中也没有坐的地方,郭孝恪就在外边的空地上也不进帐,看到女仆们编织的第一块白叠草垫子已经在收尾,他大感惊讶,说道,“嗯,看起来不错,正合一人躺卧。”

    高峻道,“我知道眼下西州暑热得很,这块垫子就送与郭督叔叔,女仆们都说这垫子不错,从昨天便想编起来。”

    郭孝恪道,“我正想讨要一块,”又问,“你又搜罗了这么多……女仆?回家怎么交待?”高峻知道他的意思,忙把自己的打算一说。郭孝恪点头道,“难为你能替他们想着此事”。

    高大人不信郭都督只是跑这么远来看看,但又不好问,见郭都督仔细地打量白杨河两岸的景致,便说起要在此地建一座牧场的打算,两个人的担心都是一样的——安全。

    此地远离西州,地广人稀,又养不起大量的军队,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再有阿拉山口那边的西域部落掺和进来,那么就算是有一两座守捉也是不顶用的,谈到此时,两个人并没什么好办法。

    两人正说着话,从郭孝恪这些人的来路上又尾随着来了一支马队,马上之一人都是全副的装备,像是要打仗一般。这些人到了跟前都下了马,原来是古屯城的人。

    上次送酒肉的那个中年人也来了,对高大人道,“我们老城主见有陌生马队过来,他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高峻连忙感谢。

    郭孝恪想不到高峻才出来这几日,便有了古屯城主这样两胁插刀的朋友,心中大感惊奇,高峻说了经过,郭都督道,“也算不打不相识。”随后忽然道,“若是古屯城这样的朋友再有一份,白杨牧场也可一试。”

    正说到此,许多多那些人飞马回来,离着大远便叫道,“高大人,你看这是谁?”

    人到近前,从许多多的马后闪出一人,快步到了高大人跟前,一躬身,开口说道,“高大人,无颜人陆尚楼,不知是高大人到此,来得晚了!”

    高大人先按下惊讶,让他见过了郭都督才问道,“昨天晚上的那支马队,是不是陆大人也在里面?”陆尚楼忙说是,“我一闻知是高大人的马群,便离开了。以我这样的斤两,怎么敢与高大人过招!”

    高大人问,“那你今天怎么敢只身前来?”

    原来,陆尚楼连夜离家出走,翻了天山到达了白杨河西岸的弩支城。此城扼守西出阿拉山口的要地,西拒西域各部,又可收取过往胡商的花红,乃是结骨部落所在。

    弩支城中人口数千,仅次于浮图城,城中能够上马开弓的青壮男子也有几百。与古屯城正好在白杨河上游的东西两岸,而且两城相处融洽,时有往来。

    陆尚楼因是从西州来,又在官场混过,很快得到了结骨部首领的器重。部落里外的大事多与陆尚楼商量。

    而陆尚楼在弩支城也痛定思痛,想起自己由一名厨子熬到牧监,再由牧监沦落到离乡背景,连自已喜爱的许不了都不能照顾,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心想做人还须光明磊落,一切弯弯绕绕、暗室亏心的事虽可一时得意,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但终究不是正道,这样的发达有不如无。

    他陆尚楼自已不就是因为一本册子犯事、在大漠里又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才有家不能回?这都与运气无关,实在是风有孔才入,水有缝才漏,怪不得别人。

    于是行起事来不再遮遮掩掩,只把诚意对人。再加上陆尚楼也真有些见识,因而很快便做到了结骨部的第三当家,地位仅次于首领父子。

    陆尚楼道,“如果说昨夜我只是畏惧高大人的虎威而不敢造次,那么今天听了多多之言,我便是拼着一死,也要来拜见高大人了!”说着竟然要撩起衣服跪倒。

    高大人连忙伸手制止,也不让他再说下去,只说,“在下想在白杨河流域建一座牧场,把摊子放大一些,我这官儿也好水涨船高,不知陆大人可否相帮?如果愿意,这白杨牧的牧监就仍由你来做,郭叔叔不同意我就和他没完。”

    陆尚楼已经知道从自己离开柳中之后,高大人不计前嫌,不但将自己独子放到了交河牧拿饷,还在旧村的事情上多方照顾许不了,心中感激之情早已不能用话语表达。

    他原本以为此生已与许不了无缘再见,如果做回西州的牧监,那便可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因而哪怕是个下牧牧监他也是愿意的,当时回道,“全凭高大人吩咐。”

第212章 得见家书

    郭孝恪在边上听了,心里暗挑大指,这个高峻别看年纪不大,但却是个能拉拢人的家伙。谁能想的到一个早就跌到泥里的陆尚楼,也甘心为他所趋使?

    这并非是高峻仅凭了技巧,陆尚楼又是什么省油的灯?高峻所行之事,若是没有感动到他心里,今天他一个外逃之人就不会冒死前来相见。

    郭都督想到了高峻出行数百里,还为手下弟兄想着婚姻大事便是一例。一般人乍一得到白送的十名年轻女子,恐怕会先想着自己了,谁会想着一群无权无势的牧子!他这么做,这帮小子怎么能不效死力?

    因而对于高峻所说之事,明知难度不小,郭孝恪还是应道,“此事周转起来有些难度,但是陆尚楼且先要加入起来,待牧场建成之日,我才能以功抵过的理由在吏部去运作。”

    高峻道,“总之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不管正式的任命下不下来,你陆尚楼在我这里就是白杨牧的牧监,我再把冯征给你做个副监,陆大人你认为如何?”

    陆尚楼还是那一句话,全凭高大人吩咐。郭都督笑道,“如果你真要心急,就去长安求一求你的祖父高阁老,他的大本营便在吏部,吏部衙门里门生故旧多得数不清,事情一定痛快得多。”

    高峻说,“小侄为了白杨牧早日建成,倒不惜走这一次后门,只是高府的前门儿都不给我开,就是开门让进去,我头皮子都发炸呢!等我酝酿几天感情,鼓足了勇气一定闯上门去。”

    高峻又回到正事上来,对郭都督道,在白杨河建牧,一定得有左近部落的支持,古屯城、弩支城便是实力最好的两支,若想得到他们长久的支持,只凭了交情别说别人,就他姓高的也于心不安。

    他问郭都督,是不是与两城城主商量,由他们各出一定数量的马匹,一州两城快速将白杨牧的盘子端起来,大家都入了份子,护起牧来能不尽心?就是我也可以在家里搂了老婆们放心入睡了。将来或是马匹或是银子,按着份额分红便可。

    郭都督道,“你这么一会儿就给我又出一道题目,这个就不是吏部能够定夺的了,我得上奏章给予皇帝陛下。不过你可先试试,真搞出了名堂,对长安说起话来不更有底气?”

    高峻道,“如此事不宜迟,陆大人你们立刻就返回去与你们城主说,就着我郭叔叔在这里,愿意的话城主今天过来议事。不过要来时再各带些酒肉,我要招待郭大人。”

    陆尚楼与古屯城来人听了,忙不迭打马返回去。不到正午,两城城主如约前来,果真带了大批酒肉。如此好事谁不愿意,将来白杨牧的收益且先不说,谁不想与西州拉上关系?此事一成,原本无依无靠的一个小小部落,身后便站了西州,要说站了整个大唐也不算过分。

    当时三方人员幕天席地,在河边摆开一场特别的酒宴,上至郭都督、下到两城城主、以至陆尚楼、冯征、再到普通牧子,人人都有欢喜,气氛热烈空前,都知道能有今天好事,全在高大人一人身上。

    郭都督在席间定下:古屯、弩支两城各出好马三百,与高峻带来的四百匹马凑够一千之数,两城分别协助白杨牧做好河两岸的护牧事宜,古屯城管白杨河东岸,弩支城管白杨河西岸。将来或是按份子分马,或是比牧场经费中拨银子给他们,马匹尽归西州,怎么办由他们自己商定。

    席间有牧子笑嘻嘻对郭都督道,“郭大人,我们高大人说了给我们老婆,却是一步也不再迈,你说说他尽快些可好?”

    郭都督办了一件大事,可以想见奏章一入长安,必得皇帝褒奖,因而酒喝得高兴,听了小牧子的话,对他说道,“人都在他手里捏着,却来求我,怎么不求他?”

    高大人道,“想得美!我要拿这十名女仆做个药引子,谁立了功劳,便让他先上来挑,这事我说了算的。”

    郭都督道,“此事我虽然不好做主,但是可以答应你们,将来办喜事时,一定亲自为你们主婚可好?”连许多多在内的八位单身牧子齐声说好,一齐过来敬郭都督与高大人。

    席间人人欢喜,只有丽容心事重重。谁都望见了好事,自己的心事却看似遥遥无期,高大人谁都想着,怎么就想不到自己呢?她闷闷不乐,也无人劝,酒是现成的,一大碗不知不觉便喝干了,再让一位女仆倒时,女仆以为她海量,真就给倒了,她还独自喝。

    席间,郭孝恪把推举高峻做西州长史之事对他略略说了说,高峻倒不以为意。郭孝恪又掏出一封信,让高峻自己看。高峻打开,是从长安来的,上边写道:

    西州都督孝恪兄台鉴:

    小侄高峻,自幼顽劣。蒙兄台不弃,多年来隐忍回护,指导点拨,方令其事业小就,不辱门楣,家父甚为欣慰。然冰冻三尺,非寒一日,若成大器,仍须戒勉。今后一应大事,兄当训之如子,绝不可姑息,方不致有脱缰、倾覆之厄。则高门之幸,阖府感德!弟,履行顿首。

    这是大伯高履行写来的,但这样的信本该由高审行来写,明眼人一看便会发觉不大正常。高峻看罢,站起来冲了郭都督一躬到地,“郭叔叔,小侄可真有这样不堪?”

    郭孝恪说,“这都是客气之辞,你我叔侄做得已然很好了。依我看,怕是你家中在怪我没有压住你去颉利部平乱,不过此事好坏还两说着,郭待封若有你一半,我就知足了。”

    郭都督的安慰并未减轻高大人心里的不快。自已在西州,成个亲都是借了大姐高畅相亲的光,才有六叔父女和郭都督操办,而家中却片言支语未见,也难怪自己上一次去长安,一点走进高府大门的心情都没有。

    难道老婆陷在大漠,依了他们不管不问才算正当?本来好好的心情,竟然让这封信搅得一团乱,不知不觉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

    郭孝恪把信给高峻看,本来就有与他不隔心的意思,也知道他的不快都是从家里引起,因此又勉励一番。看看大事已定,天色还不晚,便带了手下,特意带走了女仆们编就的头一块白叠草垫子返回西州了。

    高大人送过了都督又与两城城主喝了一阵,叫他们明天拉马过来,于是大家挥手暂别,高大人摇摇晃晃进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看到丽容已经在里头躺下。

第213章 天山白杨

    高大人晕晕乎乎地挨着丽容躺下,帐篷外人们的喧闹仍在继续,而高大人心里想着那封信,心中忿忿不平。他们对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便到了远离长安的扬州独自闯荡不担心。成亲这样人生的一件大事,也没见谁放在心上。现在他去大漠解救自己的老婆,他们倒担心起来了。

    什么自幼顽劣、不辱门楣?什么冰冻三尺、脱缰倾覆?自己的成长真让家里人这样看重?恐怕是担心自己胡来会影响到他们自己吧!

    丽容躺在那里,似是酒喝得腹中难受,胳膊和腿不时重重地挥摆过来,有时就砸在高大人的腿上、胸膛上,嘴里嘟嘟哝哝不知道说的什么。

    高大人的心思一直想积聚到那封信上来,要趁着酒后做不了正事,好好把家中的事情想上一想,却不时让丽容伸胳膊撂腿地打断。到最后她竟然一翻身,直接把胳膊搂到高大人的脖子上,一张俏脸也几乎帖到高大人的脸上。

    高大人一把将她推开,站起来时好半天才确定了帐篷门的位置,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有位女仆上来问,“高大人,你想做什么?可是要喝水?”

    高大人闭着眼睛,说是让她去外边取几根白叠草来。不一会儿草拿过来,高大人接过后回到帐篷里,坐在丽容的身边。

    他认认真真地把两支白叠草并在一起,学着在外头看到的样子拧起来,却拧得松松垮垮。他把丽容的两只手拉到她胸前要绑了,不想才绑一半,一乱动又挣脱开去,再去费了好大劲抓过来继续。

    丽容喝得一塌糊涂,但勉强还有些意识,睁眼见大人这样做,眼睛里竟露出害羞的神色,含混地道,“大人……人家……不乱动就是……”说完又闭眼睡过去。

    高大人又把她腿也绑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在她身边躺下,再想回忆书信中的内容,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气得他狠狠在丽容身上打了一巴掌道,“坏我好事。”丽容也无反应,高大人不一会也睡得死死的。

    午后,冯征过来想请示高大人,天气闷热,正好把人马拉到河中练练。他一进帐篷门,却见高大人把头枕在丽容身上,仰面朝上鼾声大作,而丽容手脚被绑也睡得正沉,于是悄悄退出,对手下道,“丽容小姐正服侍高大人睡觉,我们轻一些,都到河里泡着去。”

    第二天一大早,古屯城的三百匹马就先到了,还是上次那人带着,还有两架牛车,上边载了刚刚伐下的圆木,并有斧、锯、绳索等物。那人道,“城主说要建围马栏少不了木材,两架牛车就留在这里使用。”

    半个时辰后,弩支城的三百匹马队在陆尚楼的率领下也到了,白杨河畔顿时热闹起来。高大人一大早就起来了,看到十名女仆夜里就在帐篷里睡的,她们白天又赶出来的五块草垫子,比送给郭都督的略宽,正好够十个人用。

    高大人看丽容的样子,似乎是手脚被捆睡得很不解乏,便问女仆们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绑的她?这样血液不通很容易做病的知不知道!”女仆不好说就是他自己绑的,高大人已经过去,解了她手脚上的草绳扣走了出去,十名女仆面面相觑。

    原来打算的河练就变成了牧场建设,古屯城和弩支城来的一百人也归高大人支派。冯征带了人,在河面上用古屯城拉来的木头架起一座桥。又带了牛车过了白杨河往西,六十里处就有一道大山,去那里伐木比古屯城还要近上许多。

    陆尚楼人逢喜事,不但牧监又做回来,与许不了的相见也只日可期,因而对高大人言听计从,尽心尽力。

    高大人总共在白杨河滞留了半个月,这期间远近的大小部落也闻风而动,知道大唐要在这里建白杨牧场,就有拔悉弥、驳马、触木昆等部,赶了马匹从各地赶来入伙,林林总总又增加了三百匹马。

    高大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忙着叫陆尚楼登记造册,议定合伙事宜,各部落里闲散的青壮年能拉弓骑马的可以加入护牧,不会拉弓骑马的可以做一般牧子。

    半个月后,河边的绿洲上便矗立起一座由松木、白杨木、桦木搭建起来的牧场,马一千三百匹、人员二百出头,如果加上各部落中自愿护牧有人员,人就没法计算了。

    这天,罗得刀带了西州府的一叠任命文书,在十名军士的护卫下到了白杨牧场,郭都督关于白杨牧场的奏章送到皇帝手中,几乎没有过夜便被获准。皇帝同意将柳中牧、交河牧、蒲昌牧、白杨牧归入天山牧场。

    天山牧总牧监高峻升至了正五品下阶,散阶是宁远将军。白杨牧牧监陆尚楼从六品下阶、副牧监冯征正七品下阶,其他官员由高峻安排。

    高大人此时的职位品级又上升了两阶,虽说西州长史的任命未获通过,但那也只算个从五品上阶,比他现在还低了一级。他现在的职事还是放马的官儿,但是级别却已经是与西州别驾平起平坐,再说他才多大的年纪?

    不过对于高大人如此快的升迁,他身边的人都认为是应该。别的不说,只是在白杨河建造牧场一事,便被他大笔一挥成为了现实。再随便换上个人,估计此事又遥遥无期,他的诀窍在哪里呢?

    白杨牧场的事告一段落,高大人想家了,一出来半个月,又有个丽容在身边晃悠,高大人不想家是假的。而有陆尚楼和冯征在这里,他也离得开。但是,临走之前,他得把这些女仆们分发下去,不然他一走,这些光棍儿们准乱套。

    正好西州户曹罗得刀来了,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与他一讲,罗得刀笑道,“我来时郭都督便料到会有此事,公事我都带来了,只须将公母往上一填便齐活!高大人你可不能填差了,差了也生效!”

    于是,高大人便抓紧时间,要把这件事情郑重操办起来。

第214章 丽容做媒

    牧子们看到西州户曹罗大人到了,而高大人又与罗大人、丽容小姐把那些女仆们叫到一起,知道今天不同寻常。这个时候八位单身的牧子不敢急吼吼地拥上来问这问那,他们要给高大人、给罗大人、甚至给丽容小姐留下个好印象,要像个体面人。

    虽然他们不远不近地在离着高大人的帐篷周围,似乎在干着各自的事情,但是当高大人拍了拍巴掌,用不高的声音说了句,“我说个事儿,”这八个人连滚带爬地一会儿便会拢过来。

    高大人一本正经,“这半个月,你们都还不错,看看我们的白杨牧场,功劳都是你们的,本大人只有苦劳——替你们找老婆。不过这差事吃力不讨好,我再不撒手,你们该骂我了。”

    众牧子纷纷说道,“哪能?高大人你比我爹都亲。”

    高大人抬手不让他说下去,对罗大人说,“还不快把你的公事拿出来,再吊着他们的胃口,我都该入土了!”把丽容逗得直笑。

    罗得刀的随从去他的马上拿回来一只牛皮公事包,许多多从帐篷后边让人抬过一只白桦木钉就的简单木桌、一只木凳子。罗得刀从公事包里掏出来笔、墨,许多多不等说,一溜小跑到河边捧了水,过来把墨研上。

    再看罗大人最后从包中拿出来厚厚的一本册子,册子表面毛笔写着“婚书案根”四个大些的字,下边是“西州府户曹衙门”几个略小些的字。

    他在桌后坐了,翻开册子,笔上沾了墨,抬头望着高大人。

    高大人看那本册子的内瓤,原来是早就整版印制好了的婚书格式,只把双方的姓名、年庚、媒、证等人的地方空着。但纸质却比自己和柳玉如的那份差了几个档次。每页的顶部、下部内容各是一模一样,中间骑缝压盖着户曹的方印,下边再盖着一次。

    高大人让那些女仆们在帐篷面前一字排开,对八个牧子们说道,“此事事关你们的终身大事,我也不能乱点鸳鸯,你们总要彼此乐意,以后才不会骂我。”

    他说,女仆在这里,你们彼此半个月来,眉来眼去的别当我不知道。谁心里看中了哪个那是最好。下面我叫到了谁,你只管上来到女仆这边来拉手,她要是痛快地跟你出列,便有罗大人给你们填好了婚书,以后你们再钻白叠草棵子我就不管了。

    “要是不跟我出列呢?”有牧子问。

    高大人说,“那你不能强迫拽人家,她看不上你,你硬往一块扯,日子也没法过,讲不了你再去拉下一个,要是没有一个人跟你出来,那你就找个地方哭去,把机会让给别人。”

    高大人讲的规则很清楚,这是互相选择,高大人的所有权力也只是决定谁先上来选人,而最终的结果还取决于男女双方的意思。

    那些无关的官员、牧子们也都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的,陆尚楼、冯征都在。丽容站在罗得刀的身后,看看那些已经排在一起的女仆们,心里百味杂陈。只听高大人叫道,“许多多。”

    许多多应声出列,规则他已听清,跑上去拉起队列中一位女仆的手。她十**岁,浓眉大眼,果真是这些人里最好看的一位。她让许多多拉住了手,许多多只虚微一拉,便红着脸、低了头走出来,周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罗得刀招手,“过来。”他俩走到桌边,罗得刀先问,“是叫许多多吗?多大年纪?”

    许多多答应了,报给罗大人,罗得刀在上下两边写了,又问女的,女仆说了一遍,罗大人并没有听清,再说一遍还是没听明白。

    许多多代答道,“她叫阿依古丽。”罗得刀说,“问你了吗?等婚书到手,你才可替她说话,这是规矩,必得她自己说。”

    他在上边写好了双方的内容,又在主婚人里面写上“西州天山牧牧监高峻”,证婚人里写上“西州户曹罗得刀”,在媒人里却不知道写谁。

    陆尚楼站在边上,亲眼看到许多多第一个跑上去,心里也替许不了高兴。他知道许家就多多这么一棵独苗,以前许多多女里女气的是个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他都认为许家的血脉就要断送在他这一代。谁知道自从跟随了高大人,竟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见罗大人迟疑着媒人一栏,陆尚楼就提议道,“何不写上丽容姑娘。”

    罗得刀就在媒人里写上丽容二字。

    第二个牧子又被高大人叫到,跑上来也去拉了一个,两人高高兴兴地过来,高大人道,“噢。我明白了。你们一个个……只把我蒙在鼓里,原来早相看对眼了!”

    第二个女仆名字,罗得刀又问了两遍,才听清楚了是“热伊汗古丽”,等写好时罗大人的额头便见了汗,“听着都是古丽,”那位牧子手里牵着心上人,解释道,“是十姐妹花的意思。”

    罗大人道,“那就叫十姐妹花古丽多好,只是这栏里又写不下。”高大人知道他对这些女子不熟悉,写得吃力,便对丽容道,“你去解救一下罗大人。”

    丽容这半个月来,与女仆们朝夕相处,彼此的名字早已了然于胸,闻言从罗得刀的手里接过笔。罗大人让开,到一边上擦汗。丽容上来果然写得十分轻松,不大一会便写好了另外两对,并且都在“媒人”栏里写上自己。

    第五个牧子上来,去拉一位女仆的手时,女仆轻轻地把手抽出来,牧子闹个大红脸,被人当众拒绝的滋味是不大好受的。高大人笑道,“你真是个实心眼儿,是不是这些天只顾了干活?去拉拉下一个看看。”

    周围的人要起哄,让高大人一瞪眼压制下去,看着那个牧子就有些犹豫起来,半个月来他只看上了这一位,谁知看差了呢。

    丽容在桌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心说别人都有了归宿,自己呢?还在这里替人家写婚书。她看到每一张纸上都有自己的名字,但都是写在媒人里。心道,“丽容啊,丽容,你这些天的努力是不是不够呢?高大人是怎样个心思……”

    正好在那边儿正在捣乱,一时间也没有人走到丽容的面前来登记。丽容想着心事,不觉在上边的存根页上的女方里写上了“丽容”。

    那边仍旧吵吵嚷嚷个没完,她的心思又飞到了高大人的身上,不觉间在下边的正页上“男方”那栏里写上了“高峻”。

    刚把峻字的最后一笔写罢,她便猛然清醒过来。心说坏了,万一这些空白的婚书正好够份数,最后来的不是要没地方写?

    她飞快地往后捻着纸页数了一回,发现还有富余,这才暗出了一口长气,悄悄地把纸从中间一折,从婚书正、副页的骑缝处撕了下来,正页胡乱地叠了揣到自己怀里。

第215章 回到交河

    高大人像是有什么急事,把女仆们分发下去之后,看看天还未到正午,就准备着赶路回家。他对陆尚楼说道,“这里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冯征了,有什么事情自己拿主意,我也会隔段时间再来。只是记住一点,大事靠人。”

    说罢带了丽容,罗得刀与他的十名手下也一起走。陆尚楼和冯征带人送出老远,临别时高大人又说,“紧着多建些整齐的住处,别让那些人真去钻草棵子。”这些人打起马来,踏上归途。

    高大人带了交河牧的马匹来做河练,却建了一座白杨牧场回去,此行真是大有所获,一路上把小曲儿哼出来,不知道丽容在他的身后愁肠百结。

    高大人这些天还真没有给过她什么暗示以表明他有那个意思,最明确的话也就是提到了她的姐姐丽蓝一句。可这有自己什么关系?

    她悄悄地伸手入怀,摸了摸那页写到了一半的婚书。它像一只刺猬扎得心好疼,但是又舍不得扔掉,从最初的几次过后,丽容在白杨河就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对着高大人调皮,她变得像个大姑娘,变得寡言少语,不去主动逗弄高大人。

    而高大人这些日子日理万机,巴不得她不来捣乱,也许他认为这样的她才是正常的。现在人们骑马奔跑在返回西州的路上,在丽容看来,她的希望也正在随着目的地的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渺茫。

    牧子们挑剩下的两名女仆也随了这些人一起走,她们没能找到意中人,便还算是高大人的女仆,也要到西州去。今后,她们还要听从高大人的安排。

    离开了在弩支城寄人蓠下的日子,摆在她们面前的未来,总不会差过那些找到了心上人的女伴们。因而一路上,只有个丽容,恨不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抹抹眼泪。

    过了古屯城、又过了那道山谷,不远处便是高大人在这里与厥越失部夜战之地。一幕幕十多天前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丽容的眼前,恍如昨日。但是这一切都已是过去,不变的是她与高大人的关系。

    丽容往树林里看去,那棵自己在上边过了一夜的大树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这十多天的时间让它的枝叶更加茂密,根本不像有人上去过的样子,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高大人挟了她一跃上树的一幕清清楚楚地,甚至她现在在马上都能回忆出自己的身子在高大人的腋下感受到的压迫、以及极度飞升时灵魂出窍的感觉。但是那一刻简直太短了。

    高大人在马上回身看着她道,“丫头,马上见到你姐,怎么不高兴?”又想起什么来,对罗得刀道,“罗大人,你可先带人上金沙岭,我与丽容还有些事做。”罗得刀不便细问,带人过了浮图城的岔路,直往金沙岭上而去。

    高大人问道,“今日顺路,把你的父母大人接上,要不以后我就帮不上忙了。”丽容的家在田地城,那里是汉人聚居的一座土城。丽蓝、丽容姐妹出去之后,她们的父母在家里无依无靠。高大人的话正合她意,于是答应了在前边带路,两名女仆也紧紧跟随,与高大人直奔田地城而来。

    田地城,正好在浮图城的侧后二十多里,这些人打马由浮图城边一冲而过。一开始丽容还有些担心,他们这四个人会在浮图城有什么麻烦。但是看到高大人只是急于赶路,像是一点都不担心。

    大唐没有武力收服浮图城,因而隐在浮图城后边的田地城也就不鲁不齐,一直孤悬至今。此城中悉数是汉人,城中没有兵马,只有阿史那薄布在几年前从田地城里就地指派了城主、管事。

    但这些人一直按着汉制,城主不叫城主,都自叫做县令,下边县丞、县尉、录事及三班衙役都是县令指派,没有什么杂税,衙役直到县老爷都是以谷物做为俸、饷,由城中居民摊派。

    城门边只有两个老头子把门,看到丽容带了人进城也不加阻拦。他们穿大街走小巷,不大一刻到了丽容的家。

    这是个小小的院落,座落在深深的巷子后边,高大人带人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正有位小伙子劈柴,旁边一位老汉打下手。

    只见这位小伙子二十来岁,个子不高,但却生得壮实。上身穿了一条黄白的粗布短褐,这是一种贫苦人才穿的短衣,常用兽毛和粗麻制成。但是小伙子露在外边的肩头和胳膊却显得很有力气,高大人以为是丽容的哥哥。

    丽容一进了院子,口中叫老者一声爹。老者忙抬起头来,看到小女儿回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高兴,但是女儿身后进来的一男两女却让他生出些戒备之意。他没有招呼来人,只是对丽容说道,“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苏括儿天天来看,我和你娘都要饿死。”

    高大人于是知道这个苏括儿不是家中人。

    丽容说明了回来的意思,笑着对她爹道,“这不是我和高大人来接你,我们一起去西州,也就能与姐姐一起照顾你们了。”

    听说眼前这位年轻人是一位大唐的官员,老者从屋中又叫出来老伴与高大人相见,又指着那个小伙子,对高大人道,“这是离着不远的街坊,家中无父无母,常来看顾,只是我们都走了,只剩下他……”

    高大人已经看出这个苏括儿对丽容有些意思,因为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看了她好几眼。于是说道,“既然无父无母,不如一起去,到我牧场里有个事做,再说我这里还有两个女仆无处打发……”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到苏括儿有些不善的目光,就不说了。

    小伙子听了不以为然,但是丽容听了心里却十分的畅快,高大人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一上来就把手里的女仆提出来,难道这才是他对自己的真情实意?

    丽容离开家去找姐姐,本意就是躲开这个苏括儿,他天天来帮着做这做那,意思也是十分的明显。但是她只拿他当个哥哥看待,要是能让高大人在牧场给他个活儿干,也算是自己一家人对得起他。

    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两套被褥丽容也不叫带,算起来只是两个单人。而苏括儿几乎没有等着说话,便跑出去雇了三头驴子,想来这里面也有他自己要骑的一头了。

    出来时丽容也不叫锁门,对她爹道,“万一有没住处的人到了,直接能住。”于是一行七人出田地城上路。

    一路上丽容总是把她爹丢下,打了马上来与高大人并行,但是不大一会,准会让苏括儿骑了驴闯到中间。高大人与他说话,苏括儿也只是略微的吱应,似乎心思都不在这上边。

    在金沙岭上牧子和马匹坠崖的地方,高大人看到道路不知什么时候叫人拓宽了许多。在接济客栈内,店主告诉他是浮图城派人修的路,还说以后赁车子的营生就不好过了。

    高大人想着这些事,知道阿史纳薄布此举有着示好的意味,就对店主人道,“正好我要赁你的车子。”

    这天深夜的时候,高大人带着这些人才到达了交河县。丽蓝半夜被叫起来,看到了妹妹、高大人接回了父母,她十分的欣喜,忙着给高大人及女仆们安排住处。

    而妹妹为何一去十多天,为何高大人没有带那些人马回来,也是她正想问的。

第216章 父子相见

    但是高大人起个大早就走了,还把他带来的两名女仆一起留在了旅舍。丽蓝不用想就猜得到他的意思,是怕回到家之后没法交待。因而就把这两名女仆安顿在旅舍里,只让她们做些不要紧的事情,并不去侍候来客。

    苏括儿也留在旅舍中做些力气活,没事就跑来陪着丽蓝的父母说话。但是丽蓝发现妹妹丽容老是躲着他,倒与高大人的那两名女仆十分的熟络。

    高大人打起马来,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家,人一进院子,高大人便大声地嚷嚷道,“老婆们,快快出来迎接,本大人回来了!”

    没有动静。在高大人的想法里,一连这些天不见,一听他的声音,往常这些人怎么也得跑出来三个四个的,怎么一个人都不出来。

    他内心狐疑,把炭火扔给瘸腿老汉,问他怎么回事。老汉说,“是高大人来了。”高峻道,“可不是我姓高的来了么?”

    老汉道,“高大人……你弄错了,是高大人……长安来的高大人在客厅里面。”

    高大人一边大步地往院子里走,一边想着老汉的话,一脚迈进客厅里,看到柳玉如她们都在,一个个正襟而坐。一见到他进来,一个个的眼睛里都闪过一丝欣喜的神色,但是柳玉如眨着眼睛向他示意。

    高大人往那边一看,是父亲高审行坐在那里,崔嫣紧挨着父亲坐在一边。

    高峻脑袋里飞快地转了个圈儿,不知道他怎么这个时候到柳中来。刚要开口问候,不想高审行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声说道,“大白天的,你人还在院门处便大呼小叫,让外人看到,不怕笑话你没个大唐官员的做派么!”

    高峻马上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躬身对父亲施礼道,“父亲大人教训得极是,是我不稳重了,”又问,“父亲大人,不知你老怎么有时间到这边来,是长安又是有什么旨意到了?”

    高审行面色稍缓,说道,“我是被皇帝陛下赶到西州来的。”

    高审行一接到要他到西州任长史一职的委任,高府之中就炸开了锅。审行的兄弟几个都纷纷向他祝贺。都说他以四十岁的年纪,也没新立什么功勋,却把他从太常寺丞一个从五品下阶的京官调用到西州长史的职位上,几乎就与封缰大吏两步之遥了。

    高审行也对自己能够再往上升上一阶而有些隐约的自得。西州算是中州,长史的职事是从五品上阶,谁知道皇帝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送到长史的位置上没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或许真的如兄长们所说,从此便是他平步青云的开始也是说不定的。他认为是家族的关系才有这样的好事,因而心情不错。

    为了尽早上任,高审行单人匹马赴任,妻子崔氏不能很快与他一起到西州来。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在不远的将来,一向惦记女儿崔嫣的妻子是一定会跟过来的。

    他此时坐在高峻的客厅中,一身红袍,金色的带扣让他的手摩挲得闪闪发亮。

    贞观初,太宗皇帝对官员的服饰重新划定了一次,天子的袍衫用黄,臣民禁用;亲王及二三品大员、皇后服大科绫罗,色用紫,饰以玉。五品以上服小科绫罗,色用硃,饰以金。六品、七品服用绿,饰以银。

    他一到了西州便得到了都督郭孝恪的热情接待,把必要的手续办妥之后,高审行几乎没有在西州府多待半天,便急匆匆地往牧场村来了。因为他从长安出来的时候,妻子崔氏让他尽快看一看女儿到西州后的近况。

    一进牧场村,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位穿红袍的官员,只有西州别驾李袭誉算一个,高审行更有了些踌躇满志的豪情,立志在这里大干一番。

    现在,他看到高峻身上也穿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服饰,却不知道高峻已经刚刚升到了正五品下阶的天山牧总牧监,是与西州别驾平起平坐的,要比他这个长史还要高上一级。

    只因为两人是一前一后升职,吏部不会因为他与高峻是父子便会专门通报。而他在西州只呆了半天,郭都督想与他说也是没有机会。

    因而高审行仍以为高峻还是从五品下阶的牧监,对他说话的语气上除了老子对儿子的优势,在品级上也更有说硬话的本钱。他当了柳玉如、樊莺、李婉清、思晴和谢金莲的面,板了脸对高峻说道,“听说你到白杨河去放马半个月,不知事情可还顺利?”

    高审行也不说让他坐,高峻只好在当面站着。听了父亲的话,高峻又是一躬身答道,“回父亲大人,一切都还顺利,白杨牧场已经初具规模,有马匹一千三百匹,简易的厩房和人员配备都安排好了,我才回来看看。”

    高审行不以为然地说,“才一千三百匹马,不值得大说特说,”又是转身面向了坐在一边的崔嫣,用手抚了崔嫣的手道,“嫣儿到了这里之后,你可曾欺负于她?”

    崔嫣碍于礼节,高审行一进屋就对她问寒问暖,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十分的不妥,她知道高审行在感情上还是延续了以往在高府时的样子,把她当作女儿看待,也知道这是母亲的因素在其中,因而高审行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也就坐了。

    但是崔嫣也有些不得劲儿,因为柳玉如她们这些人都在一起。于情理上讲,这些人在高审行的眼里该是彼此彼此,都是儿媳。他这样厚此薄彼总有些不大正常。

    而事实上,这些人里面里面除了柳玉如和樊莺知道高审行的妻子便是崔嫣的母亲。但如此详细的关节,别的人如李婉清、谢金莲和思晴等人哪里知道?

    现在高峻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高审行不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仍然像对待女儿那样,抚了崔嫣的手说出这番话,便让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这个当公公的,到底是对儿子心近,还是对儿媳心近?

    高峻脸色一沉,又不能明说,只是咳了一声,对着崔嫣、李婉清、思晴等人说道,“这半个月,那些小蚕长到多大了?”

    崔嫣得到高峻的提示,忙站起来说道,“高大人,这半个月我和婉清姐姐几个人一直好好侍弄它们,已经长到原来的六倍来大,吃得也多,”又对李婉清和思晴道,“我忽然想起来了!蚕叶已经不多了,不如我们快去采桑叶!”

    崔嫣说罢,冲着高审行施了礼,拉起李婉清和思晴跑出去了,虽然她们都想和高峻在一起问问白杨河的事情,不过眼下看来,还是躲开的好。

    高审行一直看高峻不大顺眼,父子两个对此心知肚明。他见高峻不接他的问话,却把崔嫣支走,心里老大不快,再看到了高峻的脸色,高审行也猛然回味过来,脸上讪讪的,知道是自己大意了。

    在他的心里,高峻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崔嫣,表现出来就不得不让其他的人感到奇怪了。高峻还要把场面圈转回来,想说些什么时,婆子在外头喊道,“高大人,别驾大人到了!”

第217章 亲家同僚

    牧场村旧村的改造进展很快,持有村中那些旧房的那两个大头——王允达和高峪不闹意见,只是其他的一些细节根本难不倒堂堂的别驾大人。因而高峻不在的这半个月,旧村改造一天一个变化,旧房都拆净了,新房平地而起。

    平时高峪不露面,只有个王允达副牧监鞍前马后地侍候着别驾,王允达又是会来事,几乎让别驾把他当做个人才。

    公事一清楚,别驾李大人就时常想起自己的女儿来,总想找个由头到女儿家里看上一看。只是高峻一连半个月都不在家,他一直把思女儿之情压着,今天看到新任的西州长史高审行到儿子家去了,李大人一想,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机会!

    从公事上论起来,自己是别驾,他是长史,到了一处如何不要会会面?也显得同僚和气;于私来讲,怎么着二人也是亲家,那就更该去见上一见了。

    虽然他的品级和职位都高过高审行,但一来高审行长年在京中任职,那些地方上进京办事的封疆大吏们,见了他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因而高审行早就养成了京官高人一等的做派,乍到西州赴任,见了别驾也只是寒暄几句就过来了。

    好在李别驾和谁计较也不会和亲家计较这些俗事,因而不请自来了。只是刚看到高峻的家门,便看到自己的爱女与崔嫣和思晴跑了出来。

    李婉清一见父亲,悄悄对他说了句,“我们去去就来,爹你先进去帮着点高峻。”别驾不知女儿此话何意,一边想着不知道高峻的爹和丈人谁近,一边摇着脑袋进了院子。

    高审行此时已经摆正了身份,一听是别驾到,忙与高峻父子两个迎了出来,三人在院子里见过礼,再一同回到厅中。柳玉如一看今天真是热闹,忙着与谢金莲一块,招呼着婆子准备午饭,又让老汉打酒。

    不大一会儿,酒席摆好,而崔嫣和李婉清、思晴已经回来。她们哪里是去采桑,分明是躲出去转了一圈儿,到了柳中牧场的大门就回来了。

    高峻请二人入座,客厅里就是一张大桌。按着正常的规矩,儿媳们是不能与这些人坐在一桌的,但是高审行再一次犯了糊涂。

    他以为总也不与女儿见面,正该在一起吃个饭,于是抢先张罗着道,“别驾也不是外人,我们大家就不要客气。再说只我们三人,这一大桌子的菜也不协调,你们就一起吃吧。”

    他的心意别驾并未感到不妥,二人的心思是一样,只是别驾想的是女儿李婉清罢了。柳玉如等人谢过了,纷纷入座。

    高长史和李别驾在正位上一左一右坐好,高峻在二人的对面坐下。长史待要招呼崔嫣坐在自己的身边,话未出口,就看到崔嫣已经坐在了高峻的身边,于是就不便再叫她。

    而李婉清也紧挨着高峻在另一边坐下,崔嫣的右边是柳玉如,柳玉如的右边是谢金莲,谢金莲挨着高审行。李婉清的左边是樊莺、思晴,思晴挨着李别驾。甜甜回来后让婆婆子带到下边去吃饭,一大家九个人把一张不算小的方桌坐得满满的。

    高峻本想举杯先说些什么话,但是别驾和长史两个都在,好像现在自己也算不得家中的老大,真不知道话由哪边说起,因此也就不吱声,等着他们说。

    最后还是李袭誉举了杯对高审行道,“高大人喜得升迁,到西州长史的职位上来,从此你我既是亲家,又是同僚,更有理由彼此照顾,共同襄助郭都督办好西州的事情,来,下官先敬高大人一杯。”

    柳玉如在边上听了,忍住了不笑,想不到别驾大人在这里面对着长史也会自称下官,就听高审行回敬道,“哪里哪里,李大人弃扬州繁华之地而到西州,才是真的令下官感到敬佩,审行也敬李大人一杯”。

    然后这两人来言去语,你敬我我敬你的,一转眼一人三杯就进去了。而高峻这里却没有人搭理,那杯酒一动未动。

    柳玉如这些人都已经看出了门道,想要拉着高峻也喝起来,气氛才不会冷清,但是她们谁都不能不理两位长辈,必要有个先后。因此这些女人们先一一敬过了高审行和李袭誉,才又拉着高峻喝。

    高审行手里端了酒杯,终于想到儿子。他看到女儿崔嫣和别驾的女儿李婉清,正一左一右地忙着给高峻夹菜,这两个女子几乎都要靠到高峻的怀里去而不自觉,一边夹菜一边旁若无人地与高峻低低耳语,他就有些不快。

    李别驾看到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心中大是欣慰,而高审行却看到儿子不懂礼数,当了长辈还只顾了与老婆们亲热,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他举了酒杯也不喝,对高峻道,“我听你说起白杨牧场刚刚建成,手下那些人老成不老成?不过我看到你的样子,已经知道个七八!白杨河那里远离西州,未知的事多的很呢!你可不要辜负了皇帝陛下和郭大人的厚望……要多想些正事,少想些儿女情长才是正理!”

    高峻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不好说,只是在座上正了正身子。

    李别驾打圆场道,“高大人教子有方,不然高峻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升迁,他现在可是大唐天山牧的总牧监,与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别驾都一样的品级了!”

    别驾此话,高审行过了一阵子才回味过来,原以为自己刚刚升上一级,总算比儿子高了一级。这样一算,在座的三个男人里还是自已的级别最低了,本来他还有好些后话要教训高峻,想想也就作罢。

    又看夹在六位女人们中间的柳玉如和那个叫樊莺的在席间一直低调,心想只要这两个女人老实些,那么女儿也不会吃什么亏。于是又高兴起来,与李别驾又喝了几杯。

    这时高峪又急匆匆地赶来与五叔见面,一个劲地说来晚了罪过,免不了再敬上好几杯,并拉了别驾一起喝。待饭吃完时,两位大人都有些晕乎,被让到客厅边上的客房休息。

    高峪悄悄对兄弟说,“我看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这哼哈二将怕是都有扎根牧场村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办?”

    高峻却早打好了主意,轻哼了一声道,“谁也甭想跟我斗!”

    送走高峪之后,高大人又站在客厅里大声嚷嚷道,“崔嫣,婉清,中午到哥哥屋里来睡,这些日子可想死你们了!”

    李别驾在客房里已经沾枕头就着了,高审行隐约听到高峻在客厅里吵吵,心说,刚说过他,他就从院子里嚷到厅房里来了,这小子的脾气随谁呢?敢当了老丈人的面这样放肆。

第218章 形影不离

    高峻喊过之后,也只是在跑过来的李婉清和崔嫣的脸上很响地各嘬一口,就骑了炭火出了院门。正好两个老家伙都喝多了,他得去牧场里、旧村里转悠一圈才放心。

    高大人出了院子,看到谢广从许不了的家里出来,估计谢广现在已经把许不了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了,一点都不再避人。陆尚楼和许多多都在白杨牧场,他要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人命。高大人想追上去与谢广说说这事,但是一琢磨怎么开口?

    正在想着,谢广已经骑上马走了,而身后猛然传来一声,“高大人!”吓得他就是一哆嗦,听声音便是在白杨河腻了他半个月的那个女子。

    高大人转回身,看到丽容和苏括儿各骑了一头毛驴,还有那两个女仆,四人从交河方向赶过来。高峻也不下马,在马上问,“你们过来干什么?”

    丽容在姐姐的旅舍里坐了半天儿,就再也坐不下去,心说再这么温吞吞的几天下去,那自己去白杨河的半个月就算白去了。她也是看着苏括儿在爹娘的眼前晃悠有些闹心,便对他说,“你就这么糊弄下去,也不找个正经事做?”

    丽蓝已经看出了妹妹的心事,知道这事成与不成的自己都不能说什么,见她带了苏括儿,又要带上两名女仆,便对妹妹道,“你带了她们去,不是要给高大人找麻烦?”丽容也不吱声,女仆们更是巴不得跟着去高大人的牧场里看看。

    听了高大人问,丽容说道,“你总不能答应了的事情回身就忘了吧?”

    高大人看到了苏括儿就想起了要让他做牧子的这事,于是对丽容说道,“把他留给我,你带了女仆们回去吧。”

    丽容心说,你想得美,她听了高大人的话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只是冲着苏括儿道,“还不随了高大人去找差事?”

    高大人带了苏括儿往柳中牧场里走,丽容就在后边带了两名女仆跟着。高大人勒住马看了看她们,没说什么话,眉头皱成了一疙瘩。丽容见了笑着说,“苏括儿是我领来的,总得知道他在哪里干活,回去才好与我爹娘告诉。”

    高大人无法,只好带了她们进了牧场,他看到刘采霞午饭后过来,便叫住她道,“刘群头,给你加个人,你带他去议事厅录上花名册,以后就在你的名下喂马。”

    丽容原本以为牧场里加个生人指不定要有多麻烦,至少得像相亲似地,由各级的官员们上来看看、再与大小的头上交待了才行。哪知道高大人只用了短短的两句话,苏括儿的饭碗便端到手中了。高大人对她说,“事情办完,你还不带了女仆们回去?”

    丽容仰着脸问高大人,“这两个女仆是我的女仆吗?是谁在白杨河说了要四十个?怎么两个还往外推!”高大人有心回她两句,但是看到厩房里已经有好奇的年轻牧子们探出头来看,便止住话,“随你吧,但是记住了,我要谈正事时你不许胡乱插嘴。”

    于是,人们都看到高大人在前边骑了炭火走,后边三个女子在后边亦步亦趋。

    高大人先到了拣草房,看到陈八在那里。现在这个季节不收牧草,拣草房的事情只是把年前收的、吃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的牧草翻晒一下以防发霉,因而事情也不多。高大人对陈八说,“陈管事,想派你个远差,不知你老婆能不能离得开你?”

    陈八的脸一红,“那我得问问她才能知道。”

    丽容道,“这位哥,你怎么听不出来高大人是想给你个官儿当当,这也要回家找老婆商量去吗?”

    陈八道,“高大人,要是牧场里的事情,那就不管她离不离得开,只要你吩咐,我是一定会去做的。”

    高峻说,“白杨牧场新建,需要你这样老成踏实的人,你要是家里头没牵挂,就去白杨牧场做个牧丞。和老婆去说说,她不点头我说了也不算的,现在就去问。”

    陈八牵了马便要走,丽容拦住了道,“你这人还真是实心眼子,这样的差事不用问,你家大嫂都会点头的,还不快答应了!”陈八就放下马答应。

    高大人接话道,“看来陈八你真的要有个人在身边点拨着才行,这么着,这个女子也给你带在身边,”说着把丽容推过去,把陈八吓得直往后退。

    高大人又对陈八道,“你要是不去问,过后你老婆再来倒磨,我就不理……给你两天的时间在家里准备,该带的都带上,然后我让人护送你们去白杨河。”

    丽容叫高大人推了一下,心里不乐意,嘟着嘴跟在高大人马后,有一会儿不说话。高大人笑道,“早说过了,我讲正事时你不许乱插言。再这样,我就把你推给个骡子!”

    高大人在一间马厩边碰到了王道坤副牧监,对他道,“拣草房你再找个合适的人,陈八我调去白杨牧场了。”王道坤是从蒲昌牧过来的,现在柳中牧没有牧监,岳青鹤一直在管那些牦牛,刘武走后,柳中牧一直是他在主持,听了高大人的话,王副牧监点头答应。

    看着这位王牧监一点迟疑的意思都没有,丽容又是一阵奇怪,怎么说任命一位牧丞也算是件大事,绝不是安插一位牧子那样简单。按理说,这不得牧场里的几位牧监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

    哪知道高大人还是这么轻描淡写就把事情定了下来,而这位王副牧监一点都不觉得这不正常。看起来高大人这位天山牧的总牧监,权力真是大得很!她想,丽容啊丽容,天上掉下个高大人,你不接住了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可怪不得别人。

    因而接下来,高大人再与什么人说话,她便不插嘴。

    她看到那个叫刘采霞的群头正领了苏括儿从议事厅中出来,苏括儿的身上已经穿着一套牧子们都要统一穿的衣服,脸上满是新奇和兴奋。他们身后一位方脸、白净面皮的官员迎出来。

    丽容对苏括儿道“苏括儿哥,现在我已经求高大人给你找个好差事,以后你就好好干,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爹娘的恩情就算两清了。”

    岳青鹤从议事厅里迎出来,听到丽容对新到了牧子说这番话,心说高大人出去这段日子,带回这个形影不离的女子又是谁?另两个女子又是谁?

    两位大人说着话进入到了议事厅里,高大人又说,“岳大人,现这回天山牧的盘子大了,你就不能再躲清闲,柳中牧场你得一块抓起来。”岳青鹤忙点头。他这个中牧的牧监一直只管着三百来头牦牛,能再主政柳中牧场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高大人又说,“我这里有三个女仆,是去白杨河时古屯城城主白送的。岳大人你掂量着,把牧场里独身、模样过得去、将来在旧村又买得起房子的家伙叫些来,让我这三个女仆挑一挑。”

    丽容狠狠瞪了高大人一眼说,“岳大人,是两个女仆,我不做数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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