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无耻混帐
“走!快点!皆为贰臣还磨磨蹭蹭!”
就在一群贰臣研究如何“挖矿”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了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就能明白,因为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
或是象征着希望,或是寓意着死亡,但总归能让众犯人忐忑起来。
但听到狱卒在催促,众人立刻竖起了耳朵,都缘于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词语——贰臣!
居然还有贰臣!
除了钱魁首以及跟彭宾和陈名夏关起来的那四位之外,还能有谁会被天书视为贰臣啊?
“皆为”!
这个词的出现,说明贰臣的数量决计不是一个两个!
天呐~!
怎能如此啊?
彭宾与陈名夏面面相觑,阮大铖的脸色荫晴不定,魏学濂和龚鼎孳感觉无比的惊奇。
侯方域碍于隔壁就是自己亲爹,一直都没有言语,但听到狱卒的言语也感到有些诧异。
“快些走!”
很明显,这些人让狱卒们感到十分的不耐烦,在不停的催促着。
脚下的镣铐因为走路颠簸的缘故,变得“哗楞”直响。
几乎所有犯人都在抓着栅栏,用脸紧贴着往外观瞧。
“啊?这不是……”
“不可思议!”
第一位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太常寺少卿蔡奕琛!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在太常寺少卿这个头衔之前,加个“前”字了。
被锦衣卫抓进来,那就肯定不能在原位上继续发号司令了。
官服已经被扒了,为了避免受冻,倒是换成了一件内充棉花的长袍。
乌纱帽自然也没有了,只有一个显得很是突兀的发髻,其中的几缕青丝还在随意飘荡。
“韫先!你……”
侯恂跟大伙一样,也在用固定姿势在看热闹,没想到看到的头一位居然是同僚。
“唉~!”
蔡奕琛抬眼看了看侯恂以及身旁的钱谦益,便垂头丧气地长叹了一声。
“打开牢门,为其解开镣铐,速速进去!”
牢头先是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见到两位重点对象都还苟活着,便放心下来了。
“觉斯!你……”
前礼部右侍郎、国子监祭酒、少詹事、东宫侍班,有书画双绝之称的王铎,紧跟在蔡奕琛之后亦步亦趋。
“唉~!”
王铎与蔡奕琛的反应如出一辙,还能说啥呢,无妄之灾啊!
自己刚刚安葬完次女,准备启程返京,却被太子告知要求必须伴驾去往南都。
到了南都之后,崇祯皇帝念起昔日之功,便赏了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本是不错的差事,王铎对此也算是基本满意,万万没想到会遭遇这等奇葩之事。
自己在国子监当差,就被厂卫冲进来逮捕了,罪名竟然是天书中的贰臣!
古往今来,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罪名啊!
连奸相秦桧都不敢如此妄为啊……
在王铎之后,是两只御史御史唐世济与李沾!
“呸~!无道昏君!”
“已然不配我等辅佐!”
这两位显然对逮捕自己是决计不服气的,但仅限于口头上的反击,因为打不过锦衣卫。
押送他们过来的藩子也不会贸然出手教训一二,一来上风有令,二来也没这个必要。
听说很快就就会被提审,届时其是死是活都两说,藩子犯不上在这会儿出手。
再往后是李乔、祁逢吉、梁云构、张维机等人,他们加起来也没有王铎的名气大。
但无一例外不是以忠良的身份,对崇祯与厂卫破口大骂。
以贰臣这等罪名来抓捕众人,毫无疑问,崇祯已然是利令智昏了。
如此残害忠良,分明是当代夏桀、商纣、秦二世、隋炀帝!
一下子涌进来八个人,这下侯恂这间牢房可就热闹起来了,再也不会感到冷清了。
与隔壁那六位流窜于市井的贰臣相比,这边的十个人都是此前在朝廷里当差的。
“魁首!大真(侯恂字)!”
“诸位坐吧!”
这间牢房不同以往,倒是被打扫地很干净,地上有板凳和草垫,忍一忍还是能捱过去的。
“魁首!你可是吾辈之楷模,众人之榜样,万前士子之希望,岂能被下狱?”
蔡奕琛此前只是听说钱谦益被崇祯皇帝罢官,没想到居然被下狱了,还能在此地碰到。
“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啊!”
钱谦益还是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说了自己的感慨。
现在局势尚未明朗,崇祯皇帝也没有对自己这些人做出最后的圣裁。
故而还不能妄下论断,想想当年袁崇焕案审了多久?
“魁首!崇祯如此对你,你却不欲辩驳乎?”
李沾对自己被当成贰臣抓进来是很不甘心的,这算甚子狗屁理由啊?
“辩驳?如何辩驳?”
钱谦益无比淡然地看着对方,心忖你以为我不想啊?
可是有用否?
隔壁那位同门师弟之前说得好,崇祯要你死,难道真会用贰臣这等拙劣借口么?
“我等均乃清白之身,何来贰臣之罪名?此乃千古奇冤也!”
被冠以贰臣之名被下狱,还有比这更为荒唐的借口么?
“敢问你又如何证明自身不是贰臣?”
钱谦益举重若轻地抛出了一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等待对方说出自己认为合理的答案。
“这……当然不是!东虏尚未……莫非魁首以为……”
李沾觉得钱谦益实在是太过窝囊了,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集之,可曾听见我等对话?”
钱谦益没直接回答,反而呼叫隔壁的阮大铖,这厮想得到是比一般人更远。
“听见了!”
阮大铖这边都在默不作声,为的就是听清隔壁在讨论何事,好做到尽可能多地搜集些有用的信息。
“可否为李沾答疑解惑?”
钱谦益打算找个人作为自己的说客,显然此人很合适。
“有心无力,更怕挨骂!”
虽然声名狼藉,但能活到现在,说明阮大铖既不傻,运气又不错。
“哈哈哈哈……”
附近好几间牢房的士子闻言不由笑出声来,这老匹夫倒是学乖了。
“集之,下一步打算如何啊?”
钱谦益不理李沾及同牢房的众人,而是让他们听听隔壁那条“白眼狼”的心思。
“若是旁人问起,在下定然无可奉告,你我有多年交情,为过敌,亦为过友,在下便不想隐瞒了。既然狡辩无望,只能认罪,争取出去之后重新做人!”
反正很多人之前都听到了自己的打算,阮大铖没必要还刻意对刚进来的这些人有所隐瞒。
“啊?阮大铖!你这混帐!焉能向狗皇帝服软?我辈士子里怎能出了你这个败类啊!”
李沾没想到阮大铖连脸面与名誉都不要了,上来就打算认罪投降。
“因我姓阮!服软即服我!哼哼!”
阮大铖的这点聪明才智,都用在勾心斗角这方面上了,否则当年投靠魏忠贤之人何其多,岂能能用个废柴?耍个把人还不跟玩似的?
“哈哈哈哈……”
周遭一群听书的也大笑起来,这老匹夫倒是有点小聪明,还会利用同音字来玩点把戏。
“你莫要用雕虫小技来自作聪明!我等仁人志士定不屑于此!”
吃了亏的李沾知道阮大铖的德行,也就不指望他能拿出甚子好主意了。
“好好好!你若能全身而退,我即当众拜你为师如何?”
如此一来,反倒被前来一步在这住下的阮大铖反将一军。
“放屁!我焉会收下你这士林叛徒?”
阮大铖舌战不饶人,可李沾作为御史,干的便是寻机咬人的活计,自然也不是善类。
“若无本事,直说便好,何必如此呢?我若出去,你莫要效仿啊!”
一进来便锋芒毕露不好,阮大铖已经知晓了这厮的做派,心里便有了计较。
“白日做梦!在下断然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李沾已经不打算再跟这根“墙头草”多说废话了,真是太扫兴了,一进来便听到了阮大铖在狂吠。
“借你吉言!”
阮大铖已经想好了对策,心里也就不会像自诩为忠良的那些人一样焦虑万分了。
“好了,李沾心直口快,集之莫要生气!不妨说说你以为今后态势会如何发展?”
斗嘴斗得差不多了,钱谦益很会挑时候地做了和事佬。
“在下不敢妄言,在下只是猜测,隔壁诸位若不认罪,便很难从诏狱出去!”
念及昔日的交情,阮大铖便给了众人一个忠告,至于对方听不听,那他就管不着了。
“阮兄!在下乃是王铎,不知阮兄何出此言啊?”
王铎急忙摆手直至李沾这个蠢材再次开口,斗嘴除了浪费时间,一点用都没有。
论真才实学,阮大铖或许不行。
但比较嘴上工夫,这厮不逊于任何一位御史。
“哦~!原来是王兄!幸会!幸会!”
也就是类似于阮大铖这种人,能自然而然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说出幸会这种话。
“在下倒是不愿与阮兄幸会于此地,挑间酒楼雅间推杯换盏或许更为合适!”
王铎就想尽快从这鬼地方出去,他可不想死在诏狱里,时间一长,不死也得被打个半残。
“呵呵,王兄所言极是!王兄若无通天本事,譬如能得到陛下或殿下之圣眷,享受特赦待遇,否则不认罪只怕便出不去了。”
阮大铖比王铎大五岁,奈何人家能耐大,书画双绝,自己比不了,只能说尊称了。
“莫非阮兄以为陛下会加罪于我等?”
王铎还要试探一下,看看这位仁兄到底知晓多少内幕消息,既然钱谦益推荐其开口,定有道理所在。
“并非在下以为,而是诸位挡了朝廷的财路,让户部太仓难以为继,不知王兄可否听过那样一句话?”
“哦?哪句?不妨说来听听!”
“你断我财路!我断你生路!”
“……呵呵!倒是有些意思!阮兄形容地恰如其分!果然厉害!”
王铎已然明白阮大铖要说的意思了,千不该万不该来趟这浑水,现在可倒好,差点被淹死。
原来以为谁才到脚脖子,等再看之时,谁都没过脖子了,再往上升一些的话,整个人都要被灌个水饱,进而被淹死了。
“哪里!哪里!仅为在下愚见,算不得数!王兄若能出去,可是要请我吃三天的大餐,方可还了人情啊!”
周遭的士子都听傻了,之前大家只是听说这位老匹夫如何不要脸,今日算是彻底开眼了,竟然主动索要好处,这也没谁了。
“好好好!就依阮兄所言!在下定然不会反悔!”
王铎满口答应下来,只有有法子出去,花些银子宴请这厮又有何妨?
“容某先行谢过!”
阮大铖知道王铎碍于情面,加之众人都听到了,是决计不会反悔的,更何况人家也不差这点银子,退一步说,画幅画卖了就有钱请客了。
“客气!客气!”
用几顿饭就换到一个保命的法子,王铎认为是极为划算的事情,这阮大铖倒是童叟无欺。
“王兄,这是何解?”
张维机看得有些一头雾水,见到旁人都在思量,便直接开口问其。
“敢问子发(张维机字)可是商贾?”
“……不是!”
“既然不是,那钱对你重要?还是命对你重要?”
“自然是……”
“可懂?”
“……”
张维机只能选择本能地点头,王铎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先用钱保住命再说。
否则命没了,钱还能保住么?
在用钱换命与没钱没命之间选一个,所有人都会选前者!
“王兄,那阮大铖可是建议我等认罪啊!”
蔡奕琛是要给王铎提个醒,免得真着了阮大铖的道,那厮可不是甚子好鸟。
“阮兄,在下这边有人尚不明了。阮兄可否再次为我等答疑解惑啊?在下愿意以拙作相赠!”
有些事情,王铎认为还是让阮大铖亲自解释为妙。
“这个嘛……非在下不愿意,只是在下怕被辱骂,在下有个条件,不知可否答应?若是答应,在下便可说!”
“我等皆为通情达理之人,阮兄无需担心!”
“好!条件便是,若是诸位以认罪为条件,换得出狱,且不被额外惩处,当须欠在下一个人情如何?”
“啊?你……”
李沾顿时就不乐意了,这厮刚占完自己一个小便宜,转回身就又要占个大便宜,那还得了?
不过没等李沾接着大骂阮大铖,王铎便示意其不要如此,以免坏了大事,当下须以大局为重,隐忍为上。
“阮兄,在下代众人答应如何?”
“非在下不给王兄面子,只是明人不做暗事,在下不愿刻意为难旁人,不愿意便可直言无妨!”
旁边听热闹的士子差点被气乐了,这还算不刻意为难?
这阮大铖是何等厚颜无耻啊?
堪称百年一遇啊!
“在下王铎,愿答应欠阮兄一个人情!”
“好!还有何人愿如此啊?”
“在下钱谦益,愿答应欠集之一个人情!”
“好!”
被钱谦益一带头,那边还被阮大铖公然“钓鱼”,牢里剩下的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了。
回头再要你好看,先把你下巴打脱臼,让你吃个“痛快”!
说是欠人情,其实便是主动得罪这些人,除了钱谦益与王铎之外,阮大铖根本就不指望从别人身上收回成本。
更何况自己这是空手套白狼,哪有甚子成本啊?
哪能有啥赚头呢?
赚头不在这些人身上!
这些人主动认罪之后,功劳便皆归阮大铖所有,之后再向崇祯皇帝邀功,请求得到更大的宽宥……
无耻不?
很无耻!
但对阮大铖来说很有赚头!
第876章:有命出命
阮大铖的逻辑很简单,自己认罪并不会比其他人认罪而获得更大的好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诏狱里能够戴罪立功。
证明自己比其他贰臣更能干,更愿意配合朝廷,如此一来,才能得到崇祯皇帝的好感,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些好处。
当然,那些忠良或者说自诩为忠良之人,阮大铖是不敢碰,也碰不动,惹不起的,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对于这些贰臣,那就无需太过担心了。
说得直白些,那便是坑害贰臣不属于违法行为……
“既然诸位都是如此豁达之人,那在下便说了,诸位听好。敢问诸位,身上可有缺点,抑或是把柄?”
“……”
“王兄,不妨你来说说可好?”
“在下收过学生礼物,可算?”
“王兄若是春风得意,此举便算人情世故。王兄若是身陷囹圄,此举便算不法所得!”
“这……呵呵!阮兄此言真是一针见血啊!在下领教了!”
阮大铖的这番解释还真是让王铎无言以对,因为的确如此啊,真到了自己虎落平阳之时,说不定便会被歹人用来大做文章了。
“若按天书所述,我等皆为贰臣。而陛下断不会以贰臣之罪来惩处我等,否则便是难以服众了。若是换个罪名呢?譬如勾结奸商!收受好处!接受投献!如何呀?所受好处是否是人情世故,我等说了不算,三法司说了算,当下掌管三法司之人可会保全我等?想必诸位都心中有数!按照大明祖制,收受五十两好处便会被剥皮!在下以为厂卫找五十两银子的物证不会太难吧?退一步说,那些商贾平素如何,诸位不会不曾知晓吧?嘴上说利润无几,实际上挥金如土,恨不得一次便买光所有扬州瘦马据为己有。太子爷那里有北都商贾账目,而北都商贾与南都同行往来甚密,北都若是出事,南都岂能会幸免?陛下用落网之商贾来大做文章,商贾供出诸位,若不主动认罪,届时诸位可还有活路可言?”
在阮大铖看来,主动认罪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那就万劫不复了。
虽说或许不至于被磔示,可被送去挖矿,挖到活活累死,又比被磔示好多少?
陛下就是要用不是贰臣的刑罚来收拾大伙,你又无法证明自身清白,只能白被收拾!
“认罪可是要认贰臣之罪啊!”
听了阮大铖这番话,蔡奕琛一边思量,一边提醒,别忘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罪,会要人命的,岂能轻易认了?
“按天书所述,原本北都应在五年之后被流寇所据,而后东虏入关,大败流寇,占据北都。又过一年,东虏发兵二十万南下,一举攻克南都。而太子游学过仙界后,本事大涨,亦能造出飞艇之仙器,今番击退东虏,大败皇太鸡便是例证无疑。诸位会觉得如此甚好,再也无须当贰臣了,可依在下看来则不然。东虏若无力入主中原,甚至未来被太子爷率兵消灭。而天书犹在,诸位这贰臣之嫌疑可有机会洗清否?若无法洗清,便会带入坟墓,世世代代都会记得诸位是贰臣,而非忠良!又有何人谁敢诋毁天书所述内容乃是污蔑?太子能大败东虏,便证明仙界存在,否则黄口年纪太子率王师痛击三十万东虏大军,岂不是白日做梦一般荒唐可笑?既然有太子佐证,天书所述内容便不容置疑,我等便铁定为贰臣矣!如泰山压顶,永世不得翻身!”
阮大铖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番,简直是环环相扣,说得无懈可击。
隔壁这十位,包括不是贰臣的侯恂在内,都缄默无语了。
自己本身证明不了自己不是贰臣,而太子通过自身功劳可以证明天书真实可靠,这就彻底完了!
只要背负一天的贰臣头衔,便要被天下人唾骂一天。
背负一辈子,那不光自己要被骂一辈子,后代亦会被殃及。
这得有多可怕?
众人被阮大铖说的心里凉飕飕的……
“诸位不认罪自然可以,想必陛下也不会为难诸位。磔示兴许不会,但男眷挖矿、戍边,女眷被发配教坊司只怕不会幸免。不论如何,陛下都不会留下诸位这些既不认罪,又打算继续与陛下、与朝廷持相悖意见之人了。今北廷御敌耗费极大,且南廷急于筹措银两,我等又在为偷逃税款之奸商开脱罪责,于是乎,我等便沦为了监下囚,实则为朝廷收税路上之绊脚石也。我等若是让开,让朝廷收拾奸商,还则罢了。我等若是不让,朝廷会踩着我等尸体,去收拾奸商!今日之朝廷非昔日之朝廷可比,陛下更为昔日之陛下,太子爷在北都已有范例,陛下照搬即可!我等如何抉择,全在一念之间。今番之后,东林、复社、几社等团伙庇护商贾时代已过。若有人仍旧执迷不悟,便可去给奸商陪葬了。阮某自知声名狼藉,不过之前诸位给阮某三分薄面,此番言辞,阮某便基于现实,发自肺腑,仅此而已。人各有志,不得强求,诸位之家眷亦与阮某毫无关系,但在下希望诸位多为家人着想一番。若是忠良,又孤身一人,大丈夫死则死尔,无所牵挂。若是以贰臣之名死掉,有道是祖宗欠债,后代还!让世代子孙挖矿至死,恐不是诸位所愿吧?”
意志再坚强之人也会有弱点,或者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家人身上,阮大铖就是要旁敲侧击,找到那个弱点,让“听众们”投鼠忌器,最后不得不妥协。
七分道理,三分恐吓!
这就是阮大铖的策略!
因为有的人光听道理是无法被说服的,必须利用其弱点来拿捏一番。
隔壁没一个是孤家寡人,哪怕不是贰臣的侯恂,儿子侯方域都与阮大铖同处一室。
侯恂可能不为亲生儿子考虑未来么?
显然不可能!
侯恂都如此,其他人就更无需赘言了。
然而主动认罪仍旧需要天大的魄力,众人现在只是嫌犯,并非被定罪量刑。
由于还有看似很大的转圜余地,很多人心里都抱有侥幸,希望可以沉冤得雪。
天书本就是太子所制,其内容经不起推敲,至少在眼下如此。
时间长了,即便有所吻合,那是以后的事情。
若是既无须认罪,又可以尽快出狱,便是两全其美之法了。
但是上哪找这法子,就成了大问题……
此番是崇祯皇帝派出厂卫来拿人,在没捞到足够的好处之前,崇祯是可定不会轻易放人的。
首辅瞿式耜虽说是东林人,可直到现在,众人也没弄清楚瞿式耜的态度如何,首辅要是袖手旁观,那便会让众人很是失望。
次辅高弘图是抨击过东林的,除了没投靠过九千岁之外,能干的坏事基本上都干了,很多人都盼着这老匹夫早点去死。
由于朝廷里能上殿的江南系(东林、复社)要员都被皇帝清理地差不多了,现在能指望上的也就是郑三俊、史可法、倪元璐、张慎言、姜曰广等人了。
这些人若是念及昔日情分,或许会在紧要关头伸出援手,进行搭救也说不定。
哪怕是出于良心,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大肆迫害忠良与士子的。
“诸位可想有人来救?在下不知何人会施救?何人敢施救?何人能施救?”
阮大铖之所以打算认罪,就是因为已经看得通透了。
此时若不自救,必定牢底做穿,重则毙命,轻则挖矿,无可幸免。
“难道朝野上下,皆被天书所蛊惑?必有忠良之士,敢于挺身而出,死谏之!”
之前与阮大铖斗过嘴的李沾还不服气,更不相信满朝文臣会死心塌地为狗皇帝卖命。
“李兄所言有理,泱泱大明,朗朗乾坤,普天之下,士大夫断然不会皆被收买!”
唐世济是明确支持李沾的态度的,他就不相信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死谏?说得好!敢问死谏之前提为何?”
阮大铖要听听对方可以拿出何等荒唐的理由来搪赛,不然这脑子真是“无人可及”了。
“必然是皇帝昏聩,不分是非,不变黑白,偏听偏信,以所谓天书为凭,妄抓忠良!”
李沾说了一个众人都认可的理由,也不算是他的主观臆断了。
“若天书有假,则谁为贰臣?谁又为忠良?若满朝文武皆为忠良,户部太仓焉能入不敷出?所谓忠良便是以反对皇帝,对抗朝廷为己任,致使岁入骤减,御敌困难,畿辅告急。东虏细作也比不过这等‘忠良‘对大明江山的威胁更大吧?武将以抗虏剿寇为忠良标准,文臣呢?莫非以反对陛下、对抗朝廷、勾结奸商为忠良标准?在下敢问诸位,谁敢说自己受了商贾的好处,乃是理所应当,即便是在太祖高皇帝陛下圣牌位面前,亦可理直气壮,声称收钱有理,乃是大势所趋。中饱私囊,乃是人心所向。勾结商贾,偷逃税款,定可气壮山河!诸位之中,有一人敢为之,在下立刻对该人行三跪九叩之大礼!想必在此时跃跃欲试,打算伸出援手之人,多半亦是收了商贾所送好处的吧?不等救诸位出去,此人便会被厂卫抓进来,与诸位相见了。敢问诸位昨晚都吃了甚子佳肴啊?有敢说的么?太子爷倡导勤俭节约,每餐仅用四菜,两荤两素足矣。诸位呢?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莫非这是忠良所为?一边大排宴筵,风花雪月,勾结商贾,行为不法。一边宣称自己为忠良,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明好!有人说在下厚颜无耻,在下亦不愿反驳。但这‘忠良’所为……呵呵!想必各自心中必有定论!‘好忠良’啊!先做大明‘忠良’,再做大清忠良!二朝皆为‘忠良’,前途不可限量啊!”
之前彭宾说的很好,阮大铖认为其所言极为妥贴。
此“忠良”非彼忠良,干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厚颜无耻的范畴了。
这下李沾与唐世济都被噎得不轻,心里暗骂阮大铖混帐,可又对其无可奈何。
用收钱说事有意思么?很好玩么?
一提这事就着急上火,连带忐忑焦虑,生怕被那些贪生怕死的商贾给供出去。
“听者有心,在下便不叨扰诸位了,早些休息,明日抑或是会被提审。”
看看此番谁会成为那个冥顽不灵的傻子,阮大铖心无旁骛,便在角落里闭眼眯着了。
“不知魁首如何决断啊?”
蔡奕琛听过了阮大铖的长篇大论之后,还想听听钱谦益的建议,综合起来考量或许更为妥当一些。
“听闻浙江茶课岁入多时,不过千两而已,与真实差额巨大否?韫先可知?”
钱谦益也不直接说自己的打算,反而问起来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这……魁首为何如此发问?”
蔡奕琛被问得有些纳闷,实际情况他当然知道。
“知晓便认罪,不知便坚持,仅此而已!”
这便是钱谦益给对方的建议,听与不听便是对方的事情了。
“啊?这……魁首为何说知晓反而要认罪?”
蔡奕琛先要问明白,然后再做计较。
“差额如此之大,圣上又已获悉真相,今龙颜震怒。若银子不够,韫先可用家眷之命来填,可愿意否?”
“这……”
“韫先若能筹得百万两银子,自然可保全家无恙。若是与茶商关系非浅,今番又不欲认罪,而茶商公然偷逃大量税款,你认为陛下会如何圣裁呢?”
“……”
“茶商自然会被严惩,但还不足以起到震慑作用。选个祖籍浙江的要员来开刀,便再好不过了,方可以儆效尤!”
“魁首莫要吓我!”
“莫非韫先认为勾结两淮盐商之要员会被严惩不贷,而勾结浙江茶商之要员可安然无恙乎?”
“这……”
“当下形势,韫先可还不曾看清?”
“还望魁首不吝赐教,在下感激不尽!”
“有钱出钱,有命出命!”
“啊?这……”
“与腰缠万贯的商贾相比,我等皆无钱,然我等有命,此为宿命也,即命中注定之意!”
“莫非魁首以为天书所述属实?”
“老夫无能,你可有能力鉴定天书真伪?”
“……难!”
“今非昔比,诸位珍重!”
阮大铖都休息了,钱谦益也打算睡醒再说了。
他既不想被处斩,也不想被送去挖矿,能依然留在江南,哪怕被禁足也是可以接受的。
大不了以后与商贾断绝一切关系,在家舞文弄墨,有妻妾陪伴亦不会感到寂寞。
钱谦益尚不清楚崇祯是不是真要对东林下死手,但作为东林魁首,此时必须小心谨慎,方可化险为夷。
对东林来说,魁首可以层出不穷。
但对自己来说,死了就真无法复活了。
阮大铖这老小子倒是聪明,可悲的是其他人却看不通透。
当年魏忠贤气焰熏天,无非也只是害死了一批东林干将。
对兵多将广的东林来说算不上伤筋动骨,只要朝廷出缺,哪怕是上百个缺,也能迅速补齐。
然而皇帝与太子联手对付东林,那就不可想象了。
太子手里有数十万大军,皇帝掌握着厂卫鹰犬,矛头都指向东林的话……
钱谦益觉得还是先给自己找条退路为妙!
第877章:锦囊妙计
对于如何惩处这些名义上的贰臣,崇祯是有些为难的,毕竟仅凭天书所述之内容,便对这些人加以严惩,很有可能导致珉怨沸腾。
人总是对捕风捉影的好事愿意接受,反之,就不那么愿意相信了,尤其是可能让自己掉脑袋的事情。
既能剪除这些败类,又能避免让自己的声誉受损,崇祯可是绞尽脑汁地想到了半夜,这才在田贵妃的催促下就寝。
由于翌日无须上朝,故而可以睡个懒觉,可眼下大仇未报,心事重重的崇祯也没有多大心思睡懒觉。
以东林为首的江南士林抗拒商税多年,令朝廷被迫征收三饷以解边务的燃眉之急,而且还逼反了大量务农的良珉。
若不是那逆子给了自己这本天书,崇祯还仍旧以为东林等团伙仅仅与商贾勾结,不会投敌卖国,作出那些厚颜无耻的事情。
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即便这些团伙只是勾结商贾,也是罪不容恕,因为大明因缺乏税银而被东虏所灭是极有可能发生之事。
在廷议时居然公然反对加征商税,可想而知这伙人在私下时会是何等嚣张猖狂了,咒骂自己之举恐怕也不罕见。
当下虽然已然消除了原来驻防在南都各部的隐忧,但仍旧谈不上站稳脚跟,这些贼子就是想要趁自己立足未稳之际,对自己下手。
知晓自己应该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可是具体到采用何种办法,才能达到期望中的效果,崇祯就有些为难了。
若是那逆子在……
那逆子诡计多端,定有比贼子更为歹毒之策!
北边有逆子!
身边有贼子!
崇祯真是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这是何等的命苦啊~!
皇兄健在时,还有魏忠贤为皇兄分忧解难,等轮到自己治理天下,就变得如此惨淡了。
唉~!
等等!
那逆子不是给自己一本册子么?
对了,还有个锦囊!
嗯!
锦囊之中,定藏着那逆子更为阴险毒辣的诡计!
定然如此!
之前跟那逆子赌气,一直没看,如今应该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若是锦囊对贼子无效,定要在信里嘲讽那逆子一顿!
赌气归赌气,册子与锦囊一直带在身边,被小心看管,任何人都不得翻阅。
这里面藏有无数的最高机密,岂是他人所能觊觎甚至窥视的?
想到这里,崇祯立刻拿出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观瞧。
“……嘶……原来如此!”
找到关于处理贼子的那部分内容之后,崇祯急忙大略地浏览了一遍。
弄懂了那逆子所表达的意思之后,崇祯不由赞叹起来,然后又“遥训”了逆子一顿!
那逆子果然狡诈无比,算是贼子的天敌克星了!
众贼子纵然死不认帐,也万万想不到自己手里有那逆子的锦囊妙计。
专门用来对付这些冥顽不灵、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
虽说看起来有些不拘一格,但只要实施时管用便可。
只要能收拾这些乱臣贼子,崇祯现在可以考虑一些有效办法!
之后崇祯又结合眼下发生的实际情况,重新考虑了一番,觉得此法可行,便召见了首辅瞿式耜、次辅高弘图、刑部尚书傅冠、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泰来、大理寺卿成德。
就这五个人,不过也足够了,对于审理在押嫌犯之事,没必要扩大讨论范围,不但浪费时间,而且还会泄漏机密。
下达正式命令之前,必须与内阁的两位重臣通气,同时知会三法司的主官一声,免得届时众人手忙脚乱,还领会不了圣意。
崇祯不能拿锦囊里的东西给这些人看,便亲自起草了一份关于审理嫌犯的建议。
这也算是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同时要试探一下在座每个人对此策的态度。
瞿式耜看了内容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惊诧,上面所述之策可谓是新颖至极。
这能是陛下想出来的么?
该不会是太子所为吧?
但太子能在千里之外,对南都发生之事未卜先知么?
若是有真有仙力存在的话,说不定还真可以做到!
瞿式耜没有直接表态,看过之后便给了高弘图。
老高头现在以“大明第二忠良”自居!
虽然这“大明第二忠良”是捐款捐出来的……
高弘图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也不是乡下的二傻子。
看到上面的内容便明白了之前瞿式耜露出惊诧与疑惑表情的原因所在。
与其说是陛下冥思苦想出来的,他更愿意相信是北边那位提前透露给其父皇的。
群臣与诸多士子的履历都出自天书,而天书是太子送给皇帝的。
太子知晓东林与商贾的德行,又担心其父皇移驾南都之后继续受欺负。
更重要的是,如果弹压不住士子与商贾的话,会直接影响到每岁供给北廷的巨额钱粮。
故而必须未雨绸缪,给其父皇拿出一个能够收拾贰臣、士子、商贾的法子才行。
这么想的话,一切就合理多了,想来应该如此。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呢?”
等于下三人看完之后,崇祯才开口发问。
“陛下圣明,此法甚为合理,又彰显陛下公允大度之气,臣无异议!”
高弘图首先发言表态,这是皇帝的意思,很有可能也是太子的意思,自己又不傻,怎么可能两头都得罪?
“臣附议次辅所言,并无异议!”
刑部只是羁押犯人,傅冠这个刑部尚书只是配合都察院与大理寺审案罢了,故而也不会出言反对。
“陛下,臣以为此法若是实行,可大大简化审案流程,减少所需时间,可谓是绝妙之策也!”
大理寺卿成德是对这个办法极为赞成的,要不然就算是三法司会审,这么多嫌犯也得把他们累个好歹。
“臣无异议,此法条目清晰,分类明朗,想来定是妥贴非常!”
皇帝这么做就等于是在帮自己减轻负担,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泰来也是极为赞同的。
“……臣无异议!”
另外四个人先后表态,作为首辅的瞿式耜也只能从众了。
乍一看此策,觉得很是公平,待仔细想过,却又觉得内藏玄机。
陛下能想出这等浅显易懂兼具厉害非常之策?
瞿式耜是不大相信的,开始怀疑皇帝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若是真有,此人又会是谁呢?
想来想去,内侍应该没这个脑子。
次辅出的主意?
说不定!
有一个名字在瞿式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再想一遍的话,似乎又觉得由此人献计,便是合情合理之举了。
“既然如此,那三法司便可依以策而审案了!全程无须用刑,朕此番要以理服人!”
“是!”
陈泰来与成德私下对视一眼,心忖:好个以理服人!
这分明是个大坑,就等着嫌犯主动往里跳呢!
那逆子所献的计策妙不妙还不知道,但没人反对此策,倒是让崇祯感觉很是高兴。
臣子们不同意的话,崇祯便打算让其献策了,估计也拿不出甚子好办法来惩治这些嫌犯。
对比之下,那逆子的计策毫无疑问就是眼下所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
简单、高效、可行,而且能够最大程度上的保住皇帝的声誉!
因为无须用刑,嫌犯是否答应计策里的内容全凭自愿!
待此法实施之后,崇祯想要看看,在整个江南一带,谁还敢跟自己作对!
翌日,嫌犯在都察院受审,第一天审理的都是重要犯人,譬如被戴上贰臣头衔的钱谦益等人。
由于之前是翰林院掌院,加之东林魁首的身份。另外,崇祯之前特意叮嘱,要给这些人一把椅子可坐,作为足够的尊重,钱谦益便享受到了这个超常的待遇。
“钱谦益,本官问你,你在家中宴请他人之际,可知北廷被围,太子率军御敌?”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泰来是审理这些要犯的主官,两位次官是大理寺卿成德与刑部尚书傅冠,首辅瞿式耜和次辅高弘图旁听。
“……在下知晓!”
钱谦益没料到一上来就要回答这种问题,想来对方也是不怀好意,明显是要拿捏自己之前宴客的把柄。
可说不知晓吧,北都被围早就上报纸了,自己明显是在睁眼说瞎话,这样的证词对自己是非常不利的。
要是说知晓吧,又担心陈泰来这家伙对自己步步紧逼,届时场面会越发的被动,那就不好应付了。
钱谦益心里是打算主动认罪的,只要能保住性命便好。
可是对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想要留自己一命啊?
不过由于片刻,还是答应了。先示好对方,来个投石问路再说。
“你可知皇后与太子每餐仅食四菜,大力提倡用餐节俭?”
“……知晓!”
“那又为何如此豪奢铺张?”
“……一来是当日宴请客人数量较多,二来江南皆是如此风气。”
钱谦益知道瞿式耜也是客人中的一位,不过貌似有皇帝的力保,加上忠良的头衔,这会儿就能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了。
想来这个问题还会问其他人,自己说随大流也没错,那家富绅不是如此,谁会管北边战火连天之事啊?
要是拿此事为题,那钱谦益只能认栽,毕竟铁证如山,首辅就是证人,还是一个能出卖老师的学生!
“如此说来,想必你家底不薄,方能如此宴客,之前可有收受他人投献之举?”
陈泰来在纸上写了一番,停笔之后,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这比前一个要致命得多。
“有!”
“皆为何人?数量几何?”
“不下上百人,所涉田地不下数万亩。均被记录在册,想必已被查抄!”
自家都被厂卫抄没了,钱谦益不信藩子找不着那本能要自己性命的册子。
想必陈泰来是故意如此发问,自己否认便是做了为证,自己承认,便等于认罪了。
“厂卫在你府邸查抄银两甚多,你可有收受他人银两之举?”
“有!与接受投献一致,均被记录在册,或被查抄!”
能被对方抓到证据的事情,钱谦益一律承认,也没法不承认。
“你家财如此之多,而大明与东虏交战已逾二十载,你可有捐资助朝廷抗敌之举?”
“……不曾有!”
钱谦益有点弄明白了,这么问到最后,自己非被定为要被磔示的重犯不可啊!
陈大人不打算给在下一个活命的机会么?
非得把人往死里逼???
“你身为东林魁首,学生众多,人脉甚广,学生参与请愿,你可提前知晓?”
“此举乃是学生私下所为,在下倒是事先不曾知晓!”
再承认下去,自己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对于厂卫暂时还没掌握证据的事情,钱谦益就不愿意承认了。
“你可收受商贾所送之好处?”
“……收过!”
“于是便在朝会上为商贾开脱偷逃税款之罪责?”
“在下以为历来如此,若是在下出言想来也无妨,当时并未多加思索。”
“‘多加思索’指何意?”
“……并未考虑到商贾偷逃税款之事!”
“你可知商贾偷逃税款?”
“……知晓,但无凭无证,不敢妄加指责!”
商贾偷逃税款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钱谦益假装不知反而是欲盖弥彰了。
“如此说来,你愿为商贾出力,而在朝会上对抗陛下?”
“在下断不愿对抗陛下,仅为商贾说话。若陛下下旨,在下亦会遵旨!”
总算熬到了认罪的节骨眼,钱谦益已经后脊梁冒汗了,要不然就算是吃亏吃大了。
“若陛下宽宥与你,给予你改过自新之机会,你又该当如何?”
“在下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切断与商贾之往来,再不接受投献,戒掉荤腥,忠于陛下,效命朝廷,以赴国难!”
家产没了,想吃肉都难了,但只要能活下来,这就不算甚子难事了。
陈泰来能如此发问,钱谦益猜测崇祯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将自己置于死地。
“嗯!带下去吧!”
“……”
啥?
这就完了?
未免也过于草率了吧?
关于贰臣的事情还没问呢?
这不会被忘了吧?
不再考虑一下了么?
我是打算认罪的啊~!
钱谦益还想说,但陈泰来已经不打算再问下去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等被带下去之后,钱谦益便开始觉得阮大铖那家伙还真是聪明。
三法司确实可以无须使用贰臣的罪名,便将自己等人给严惩。
如此多的致命问题悉数照实回答的话,想不死都很难啊!
崇祯皇帝给出的审理策略简单高效,那就是问几个问题,然后对犯人的回答内容进行打分。
不承认就得零分,找托词承认得一分,不找托词直接承认得两分,愿意举报他人可得三分。
所有问题得分之和,得分高的一部分可被赦免。对得分不上不下的人加以警告,如有再犯,二罪归一。
得分最低的就是冥顽不灵之徒,视具体情况,多数送去挖矿或交给太子来收拾,极少数可被以儆效尤!
简单不?
简单!
高效不?
高效!
好使不?
好使!
这就足够了,用这个法子,你就是有一百种想法,用一百张嘴说出来,最终也会被划归三类“考生”成绩之中去。
若是考得好,那就可以全身而退!
反之,便是咎由自取了!
对于钱谦益这种比较配合的“考生”,得分自然是比较高的。
具体如何处置,要看其他“考生”的得分情况。
要是其他人都比钱谦益的得分还高,那就对不住了……
第878章:全部零分
作为朝廷要员及三法司主官,陈泰来、成德、傅冠这三位就负责审理有贰臣之嫌的犯人,以及天书上所阐明的“忠良”。
“忠良”到底是不是忠良,还需要考试来证明,为何如此评判?
因为天书标明的“忠良”是参加抗清之举的人,而眼下清军连北都都没攻克就灰溜溜地退到关外了,江南这帮“忠良”还如何利用抗清之举来证明自己忠良?
若是无法自证忠良,又有何法呢?
很简单,那就是通过本次考试来进行评判!
总不能嘴上骂皇帝,手上收好处,还拼死袒护奸商,这样的败类还被归于忠良一类,那就是伪善伪忠了。
天书上所言名的“南明”之所以没像南宋一般守住半壁江山,便是因为后方有这些自诩为“忠良”的败类在不停地祸乱。
通过本次考试,便可将忠良、贰臣、败类这三项分别筛选出来,便于甄别其身份,做好防范措施。
大部分忠良与贰臣都已经显现出来了,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便是那些自诩为忠良的败类,必须严加筛查,重点防范。
“蔡奕琛,你被捕之前,晚餐可是在家用的?”
“正是在家用餐!”
“所用菜肴皆为何?”
“……非在下推搪,只是时间有些久,委实想不起来了!”
“本官这里有份清单,乃是你府上的管家与厨师所写,不算素材,上面光是荤菜便有吴王贡鹅、龙井虾仁、糖醋排骨、东坡肉、太湖银鱼、龙凤烩,你倒是挺能吃呀!”
龙凤烩又名“霸王别姬”,相传是虞姬所创,以鳖与鸡代替龟和雉,放在砂锅里炖煮而成,倒是美味,不过寻常百姓肯定是一年都吃不上一次。
陈泰来手里的这份单子出自厂卫之手,自然是真的,不然也弹压不了嫌犯。
凡是府里的有关人等,必须交出一份菜肴清单。
刻意编造,被其他份清单比对之后,便是死罪。
说忘了的话,若是别人能答上来,谁忘了也得死。
崇祯皇帝根本就不相信一群勾结奸商的要员平素能严于律己!
吃素菜?
那不等于自己睡么?
“……冬季渐冷,在下颇感体虚乏力,恐耽搁了要务,这才让管家去做!”
见左都御史陈泰来开口便言语不善,似乎家里的管家与厨子也背叛了自己,这才会弄得如此清楚。
通过对方的提醒,蔡奕琛也想起来当晚的菜式,说的倒是不差,自己再想推脱便是当堂扯谎了,作伪证可是罪加一等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找个托词先搪赛住再另想办法,先不要急怒对方,不然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昨晚在牢里,阮大铖可是分析得头头是道,钱谦益似乎也有主动认罪的打算,自己要是反其道而行之,保不齐会被以儆效尤,可是得小心作答。
“是么?在本官看来,你恐怕一年四季都体虚吧?皆因纳妾太多,应付不过来了吧?”
关于嫌犯的基本情况,已经全都摆在桌子上了,陈泰来算是对其有所了解,这才能谈笑风生。
“……总宪明察秋毫!”
小妾是活人,又不能被立刻掐死,蔡奕琛想否认都不行,憋了片刻,也只能奉上一记马屁了。
“说说娶了这些小妾,每人花费几何呀?你若想不起来,便由我说?”
陈泰来的重点不在于调侃这厮,而是要利用小妾这个把柄来打击嫌犯,抓住弱点就要穷追猛打方可得到证词。
“呃……总宪容在下想想……应该能想起……头一个貌似有二百……三百两!第二个是……五百两……第三个……六七百两……第四个……”
意识到自己没退路了,蔡奕琛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要是连管家都反水了,小妾就更不用多想了。
要是有左都御史作保,可让小妾不去教坊司伺候旁人,这些平素吃穿不愁的女子还会忠于自己么?
“这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下三千两银子,你仅凭当差这点俸禄能出得起这笔钱?若是出不起,是接受了投献,或是收受了商贾所送银两,还是二者兼而有之啊?”
“……”
“莫要妄图抵赖,你那些妻妾知晓之事,本官皆已知晓,你若不说,旁人说了,你便是刻意隐瞒,罪责难逃了,届时莫要求饶!”
“……不敢!不敢!在下定然照实说!在下有两本册子,一本用来记录前来投献之人,一本用来记录所受商家好处,想来或已被抄没。”
这下好了,被厂卫人赃并获,送给都察院,连大理寺复审都不需要了。
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自己怎能如此迅速地落到这个地步呢?
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后悔晚矣……
“礼部右侍郎张溥此前曾上书为商贾逃税开脱罪责,其上附有你之签名,何解啊?”
“呃……此乃张溥胁迫在下,当时张溥说在下若是不愿,便将在下收受商贾礼物之事传扬出去,在下是被逼无奈!”
现在谁为商贾开脱罪责,谁就会出事!
换成眼下这种局面,蔡奕琛是决计不敢在上面签字的。
张溥这个坑害自己的混帐,最好死在北都,一辈子别回来了!
“那你此前曾自行上书一份抗税奏疏,此为何解啊?”
“此亦是张溥胁迫所致,张溥之前虽未在朝廷为官,但在士林之中,影响巨大,可谓一呼百应。在下不敢与其对抗,故而这才……”
“不敢与其对抗?便与朝廷对抗?与陛下对抗乎?”
“乃是万般无奈之举,在下已然知错,痛定思痛,从今往后在不敢如此倒行逆施。”
“哼哼!好,那便将你知晓张溥是如何胁迫与你的来龙去脉写下来吧!”
“是!”
张溥去死总好过自己去死,现在张溥身在北都,也就顾不上他的死活了。
说不定都被旁人给卖了,此人被自己再卖一次也无妨!
“嗯!此为证据,会提交给陛下圣揽。你可知商贾偷逃税款之事啊?”
等蔡奕琛书写完毕,被呈上来,陈泰来大略地看了看,便知晓这厮是将一切责任推卸给了张溥,不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也差不多了。
“……”
“知晓便说,不知亦可说!”
“在下此前为官许久,倒是……鲜有听说!”
“这便奇怪了,你收受商家银两,为商贾开拓,还自称不知商贾偷逃税款。商贾若不偷逃税款,为何还送你银两,此为何解呀?”
“……抑或是担心被其他官吏盘剥吧!”
“哦~!原来如此,好!本官便按你所述呈递给陛下!钱谦益说有此事,蔡奕琛说无此事!由陛下圣裁!”
“……总宪!在下想起来了,商贾确系要求过在下为其出言,希望少交税银,此实为偷逃税款之举!”
被陈泰来这么一吓唬,蔡奕琛背后都开始淌汗了,这要是被提交上去,被崇祯皇帝看到,自己不是死得透透的了?
就算被众人出卖的张溥活不了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能活啊?
万一旁人比自己交代的还干净,自己岂不是又得被磔示了么?
“你确定?莫要为难啊!”
“确定!确定!在下确定!盐商、茶商、粮商、布商都找过在下,在下愿立字据为证!”
好险!
适才差点就中招了!
幸亏自己反应及时,这才躲过一劫!
钱谦益真的说了么?
没说的话,自己是不是被陈泰来给诈了?
万一钱谦益真说了又当如何?
岂不是这老匹夫卖的比自己还彻底?
一想到昨晚的对话,蔡奕琛便觉得钱谦益真能干出这种事。
自己想活命,钱谦益就不想活了?
连阮大铖都想活,遑论旁人?
自诩为忠良的一撮家伙是人,贰臣就不是人了?
贰臣也是人,也要活命啊!
这些问题真是处处是坑啊!
一问妻妾和晚饭,包准出事!
除了那些没捞到多少好处的穷书生,有几个人能长期洁身自好啊?
从妻妾和晚饭问起,再牵扯到投献、收好处、包庇商贾。
谁敢否认这些,那毫无疑问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问一人,一人出事!
问十人,无一幸免!
你说你没收,那从你府邸搜出来的是甚子?
没收好处可以否认,没纳妾还如何否认啊?
为了保命,翻脸就不认人了?
这不论如何都无法抵赖啊!
每人少则一两个,多则近十个!
小妾又不是牛马,尤其是那些上等货色,少则数百里,多则上千两。
光花俸禄如何够用?
红颜祸水,说的或许便是当下这种糟糕至极的情况!
陈泰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将蔡奕琛给打发下去了。
对比之前钱谦益,显然这厮比钱谦益还抱有侥幸心理,不敲打一番便不愿意照实说。
得分自然也不如钱谦益高,如何处置,还得看剩下人的得分情况。
“李沾!说说被捕之前日晚餐所用菜肴吧!”
“在下委实记不得了!莫非总宪可曾记得自己当天所用晚餐?”
“本官若是记得,你亦能记得否?”
“在下愚钝,脑力自然不及总宪!”
“你府上的管家与厨子却记得,何解啊?”
“必然是刻意构陷于我,以换得苟且偷生!”
“那从你府上搜出的银两与古玩、字画、珠宝,又作何解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栽赃陷害而已!”
“你娶妻纳妾,前后耗费几何呀?”
“两情相悦,焉能用黄白之物来衡量?”
李沾还如此回答,一来是不愿被阮大铖所挟持,纵然欠这厮一个人情也不行,往后必定吃亏上当,昨晚答应便无需做数了。
二来则是不相信人脉甚广的钱谦益等人能像昨晚所说的那般主动认罪,其中必然有诈。
三来有吴应箕、杨维斗、冒襄、沈士柱、万泰等忠良在坚持,等于自己有了后援,又为何要认罪?
“如此说来,你既未接受过他人投献,又为收受过商贾好处?”
“有道是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你亦不曾知晓商贾偷逃税款之举?”
“商贾乃是良珉,在下只见朝廷恣意盘剥!”
“你曾疏言上奏,刻意包庇商贾?”
“总宪谬言,在下非是刻意!朝廷夺珉之利,焉能获得珉心?在下为珉请愿,乃是职责所在!”
若是众人都像自己这般作答,人数众多,致使法不责众,崇祯也对此无可奈何,此案到了最后必然是不了了之。
“啧啧!说得好啊!”
“总宪无须冷嘲热讽!在下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你无须问心,回去问问钱谦益与蔡奕琛是如何作答的吧!”
“……”
李沾闻言,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或许那两个混帐真的主动认罪了,如此一来,自己便被动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只能如此这般了,还是期望旁人不要向狗皇帝的鹰犬低头吧!
“可有捐资抗敌之举?”
“又有如何?未有又如何?”
“照实回答!”
“或许有!”
“可否拿出凭证?”
“……”
“拿不出便是未有!你数番上奏要求减轻商税倒是证据确凿!”
“在下义不容辞,实乃替天行道!”
“包庇奸商被说成替天行道!”
“总宪若拿不出在下包庇商贾之证据,便是在刻意污蔑在下了!”
陈泰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到一个自寻死路的傻子!
不承认接受投献,得零分!
不承认收受好处,得零分!
不承认家产规模,得零分!
不承认包庇商贾,得零分!
连妻妾来源与花销都不愿意交代,更是要得零分了!
综上所述,还有一个拒不配合审案的态度,也要得零分!
加上不承认晚饭的事情,以及没有捐资助王师御敌,所有问题的回答全部是零分!
若是在奏疏里辱骂朝廷与圣上的内容占权重比最大的话,只怕这厮得分会直接为零了。
李沾算是为众贰臣打了个样,旁人应该不会比他的得分更低了……
旁人死,他必死。
他若死了,旁人却不一定死!
看来贰臣里面也不都是软骨头,还有这么一位冥顽不灵之徒。
待圣裁下来,知会与其,看看这厮到底怕不怕!
勇气可嘉,然而利欲熏心,不分是非,实属利令智昏,死不足惜!
这厮还真是让商贾没白掏银子,自始至终都在为其站叫助威,只是为时已晚。
“本官即使拿出凭证,你亦可称之为伪造。但凡有利于你,你便承认。反之,便会矢口否认。既然如此,莫不如由陛下圣裁。你亦可趁此间隙,回去问问钱谦益与蔡奕琛等人,便可知晓谁会被严惩不贷了!”
李沾要是知晓那两位的回答,估计恨不得要直接掐死对方。
贰臣在狱中谋杀其他贰臣,这算违法行为么?
陈泰来对此拿捏不定,亦须圣裁……
有圣裁这工夫,兴许诏狱里都有断气的了!
不过这也算是为大明除害了,这等贰臣留着便是隐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珉请愿,何罪之有?在下若被定罪,便是奸佞所致!我等忠良若是蒙冤而死,大明焉有中兴之日?”
李沾觉得自己必须占据大义,方可打压这等狗官的嚣张气焰。
“本官从未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却能自诩为忠良!当堂避重就轻,信口雌黄,便是你了!来人!押下去!”
第879章:主动认罪
碰到一位如此耿直的贰臣,真是让三位主审要员大开眼界,连首辅瞿式耜与次辅高弘图都为之侧目不已。
若是不从天书上得知这厮的所作所为,或许真会被其大义凛然的模样给诓骗到了。
本以为将众多贰臣关在一起,或许会沟通一番,以做好应对准备。
但从之前这三位的表现来看,很明显钱谦益与蔡奕琛貌似是事先商量过,而李沾却好像完全不知两人的心思。
莫非这厮被另外两人排除在外?
抑或是两人趁李沾睡着这才商量的?
总之这种泾渭分明的回答,让主审很好打分,想必圣上也很好作出最终的裁决。
量刑本来是都察院的事情,但得罪如此之多的人,是陈泰来等人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便顺水推舟,将这个能掌控嫌犯生死的特殊权力暂时免费租借给了皇帝……
既然陛下手里有天书,陛下还打算整饬江南官场,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就由陛下顺道办了吧!
无人对此有异议,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泰来、大理寺卿成德、刑部尚书傅冠都是这么想的。
对于自己老师钱谦益的回答,倒是在首辅瞿式耜的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瞿式耜之前还不知道老师怕死,对天书所述之内容尚存疑虑,这下算是夯实了。
配合审案便是怕死,反之像李沾这样便是主动找死。
尽管对老师的印象大打折扣,可瞿式耜觉得钱谦益此举还是比较务实的,至少很有可能保住自己和家眷的性命,也无需自己再向皇帝求情了。
文天祥说过“人生自古谁无死”这句至理名言,但得看是如何去死啊!
背负着贰臣的名头,因为包庇奸商,收受好处,而被未被东虏灭亡的大明给处决了,这算甚子事情啊?
莫说十年二十年,纵使一两百年,也休想沉冤得雪了,这座山能把你全家压得粉身碎骨,且无人胆敢为你申冤!
秦桧德行如何,众所周知,然而秦桧至少保住了赵宋的半壁江山,中兴四将仅害了岳飞一人而已,算是功过惨败。
今东虏还未攻克北都,更未大举南下,有贰臣之嫌的人便开始在后方兴风作浪,勾结商贾,扇动士林,妄图与朝廷对抗。
意欲何为暂且不提,但此举对大明抗击东虏入侵是具有极大的破坏力的,影响更是异常的恶劣。
南廷收不上既定金额的税银,势必会导致北廷御敌支应吃紧,甚至导致出现更为被动的局面。
瞿式耜是决计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不能自己接手时,大明的情况比文天祥的赵宋要好得多,结果却跟赵宋一样悲惨。
当下大明境内,光是能征善战之师总数便不下三十余万,远未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岂能因为只是缺乏钱粮,而导致被东虏击败?那不是奇耻大辱么?
更为荒唐可笑的是,缺乏钱粮的主因还是由于南方商贾与士绅不愿意纳税所致!
虽然此番王师在太子的率领下,竭尽全力击退了东虏大军。
可皇太鸡能就此打消叩关的念头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明年不行,还有后年!
扛住一次仅为阶段性胜利,失败一次只怕北都便要陷落了。
北都一丢,关宁锦防线便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东虏大军可以长驱直入攻占北方各地了。
在这之后,便可直逼淮河防线,甚至像天书所述的那般,大举南下,鲸吞大明万里江山了。
这并非危言耸听,计较起来,也就是三四年的事情!
与天书所述内容不同的是,今陛下移驾南都,即便是北方各地皆落入皇太鸡之手,南廷这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群龙无首了。
但是,既然眼下能挺住,为何不挺?
非得等到大势已去,才想起亡羊补牢?
届时真能补得上四处漏风的防线么?
倘若大半王师在北方被东虏歼灭,南廷还拿甚子部曲来打补丁啊?
出于大明首辅之责与忠君报国之心,瞿式耜都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非常之时期行非常之手段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南廷还真就被这群吃里扒外的败类给欺负了。
北方战火连天,频繁告急,南方各地却在歌舞升平,熟视无睹。
如此迥异的大明焉有中兴之希望!
随后提审的唐世济的回答也不比李沾好多少,李沾的回答总得分为零,唐世济则是接近为零。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在下为珉请愿,所犯之罪皆为莫须有!
若是能武,便自诩为当代岳飞!
若是能文,便自诩为当代文天祥!
实际上这等败类的所作所为,连当代贾似道都比不上!
接下来,王铎、梁云构、张维机这三人的回答近似于钱谦益与蔡奕琛。
而李乔、祁逢吉的表现则与李沾、唐世济别无二致,可谓理不直也气壮!
这四位就是一口咬定,为珉请愿,何罪之有?
商贾偷逃税款?
抱歉!
在下并不知晓!
自己接受投献?
抱歉!
定是歹人陷害!
搜出记录所受好处的册子?
那必然是临摹自己笔迹所为之,算不得数!
家人检举揭发?
宵小之徒业已被厂卫收买,焉能作为证人!
死猪不怕开水烫!
让尔等束手无策!
“总宪,此为在下所写之内容,敬请总宪阅览!”
等轮到提审阮大铖的时候,这厮倒是有所准备,将自己在里面的所见所闻都写在纸上了,包括规劝钱谦益等人的来龙去脉,部分情节堪比报纸上的了。
“呵呵!你倒是有心了!”
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陈泰来大略看过一番之后,便递给了成德。
这阮大铖倒是很识大体,懂得进退,倒是不像李沾等人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总宪过奖了!”
阮大铖虽然没见过被提审完毕的同行,可心里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在士林里的人缘不好,故而不会有人替自己说好话,必须竭力自救方可苟活下来。
如何竭力自救?
便是要检举揭发牢里众人的各种言语,示好主审要员,起码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自己才有活命的机会。
“那你还有甚子可说的么?”
“回总宪,在下愿意认罪!在下之前为商贾,哦不,是奸商请愿,完全是贪得无厌导致一时糊涂。在诏狱之中,被彭宾与陈名夏点醒,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所走的是条错路。在下经过一番反省,后悔不已,只恨自己愚钝无知,做了有害于朝廷、不利于陛下之错事。足额纳税乃是万珉之责,焉能搪塞推诿之?朝廷收税便是先取之于珉,而保四方太平,即为用之于珉!奸商与刁珉公然抗税,便是大逆不道之举,委实愧对列祖列宗!官吏富绅接受投献,导致农税骤减,所作所为便是不忠不孝,目无王法,理应被严惩!奸商与刁珉皆不知大明兴,则万珉兴!大明衰,则万珉衰!若是大明因缺乏钱粮被东虏所败,则国将不国,珉不仅不聊生,连人都难做,必被东虏铁蹄所奴役,沦为猪狗不如之畜!当下国难当头,身为士子,非但不为陛下分忧,反而刻意与朝廷作对,私下更是风花雪月,聚会享乐,此必属士子之耻也。靡靡之音,曼妙之舞,皆无御敌之功效,断然不可力挫顽敌,进而中兴大明。在下虽为一介书生,未有上阵杀敌之才,但亦有忠君报国之心。在下定会深刻反省,洗心革面,洁身自好,竭尽所能与妄图对抗朝廷、辱骂陛下、覆我大明之败类争斗到底,揭开其伪忠伪善之真面目,使其无可遁形!诸位大人可作证,在下倘若有违此言,导致被磔示,定毫无怨言!”
已经到了马上就可能掉脑袋的时候了,不来点猛药,阮大铖觉得自己就在劫难逃了,故而才说出这番话。
特别是已经知晓钱谦益等人亦会认罪,那等于说自己与同行都处于同一位置上,万一钱谦益背后有人帮衬,自己岂不是要落后了?
在这个案子上,毫无疑问,谁落在后面,谁便有可能被枭首,甚至被磔示,阮大铖可不想自己认罪了还被处以极刑。
虽说是对自己狠了些,但只要能逃过眼下这次劫难,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苟活可是比被磔示好上一万倍不止!
遗臭万年不说,身上的肉可是被刽子手给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啊……
“说的倒是不错!”
听过阮大铖长篇大论一番之后,陈泰来不禁点点头,这倒是省得自己主动发问了。
对方真是愿意配合,不但会主动回答,还会自问自答,倒是比之前的那些玩意聪明不少。
这些贰臣若是都像阮大铖这样,自己反而不好上报了。
就这么一个家伙的表现很显眼,想必陛下亦会看在眼里。
陈泰来认为崇祯皇帝不会真的将这些顶着贰臣头衔的嫌犯都给处决掉,总得留几个加以利用。
因为这些人对江南士林的情况十分了解,被策反之后用来对付士子应该有点作用,说不定还会有奇效。
这招便叫“以毒攻毒”!
至少从阮大铖的表现来看,这位老匹夫为了保命,肯定会像疯狗一样疯狂撕咬那些昔日的同行的!
只要对象是勾结奸商,企图从中渔利的士子,此举非但不会被训诫,还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嘉奖。
貌似朝廷里还真缺这种臭不要脸的人才,某些时候,对付某些敌人,高风亮节并不如厚颜无耻来得有效……
“启禀诸位大人,在下举报吴应箕、杨维斗、沈士柱、万泰等人,在诏狱之中,大肆污蔑朝廷,辱骂陛下,实乃大逆不道之举!不仅如此,那杨维斗还假借珉请愿之举,自诩为大明忠良,真是岂有此理!此等贼人曾在狱中公然宣称,朝廷收税便是横征暴敛,商贾偷税则是理所当然,分明是在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在下劝其弃暗投明,自行认错,此等贼人便气得暴跳如雷,大肆辱骂在下,还出言威胁,要杀掉在下灭口。更是口出狂言,说大明是暴明,频繁加税致使珉不聊生。陛下是暴君,恣意搜刮珉脂珉膏!在此之前,在下与陈名夏,还因忠良之事,跟魏学濂、龚鼎孳二人打斗过两次。此二人皆认为朝廷征商税乃是巧立名目,商贾不交税乃是合情合理。官先威逼而珉后震怒,实属倒行逆施之举。此二人与杨维斗等人同样,对于自己收受商贾好处,并接受他人投献之事避重就轻,甚至自认理所应当,将收受好处视为人情世故,实属厚颜无耻,还望诸位大人明鉴!”
等阮大铖被左右带下去,新上来的彭宾没等陈泰来发话,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
自己还没问,这厮居然会抢答了???
真是让陈泰来哭笑不得,不过至少部分内容与阮大铖所写是较为吻合的。
“本官业已知晓,现在说说你,之前已然在朝堂上认罪,现意欲何为啊?”
幸好这厮还知道简短接说,真要是说上半个时辰,都能将陈泰来给说困了。
“在下之前与他人同流合污,公然对抗朝廷,实属大错特错,在下愿将家产悉数捐献,以尽绵薄之力。在下亦愿誓死效忠陛下,为朝廷出力,再不敢一错再错。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奋笔疾书,将士林败类与诸多奸商所施之邪恶罪行公知于众。今殿下在北都大败东虏大军,便是天意使然。陛下在南都励精图治,便可中兴大明。若有竖子再敢螳臂挡车,妄图对抗朝廷,无视王法,辱没陛下,便是自取灭亡!”
彭宾可是得抓住这次表忠心的机会,在诏狱里说的天花乱坠也只能算是斗嘴而已。
面前这几位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更别说两边端坐旁听的首辅与次辅了。
只要不是死罪,彭宾都打算认下来。
如此紧要时刻,当然保命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若是陛下网开一面,能够宽宥自己,甚至给自己找个差事做的话,尤其是能够直抒己见的职位,譬如御史,那就更好了。
彭宾可是记得在诏狱里的遭遇,等自己当上了御史,自己非连番上奏,活活骂死尔等这些乱臣贼子不可!
“嗯!不错!认罪态度很好!签名按手印之后便可下去了!”
对于已经投诚朝廷的人,陈泰来也没有刻意为难,而且还给了一定的暗示。
直接说你比李沾等人答得好是肯定不行的,不过说点似是而非的话倒是无妨。
“多谢总宪!”
得到了主审官的表扬,彭宾心里多少有些释然。
结合之前在朝会上的作为,这说明自己至少是可以捡条命回来的。
此番龙颜大怒,雷霆之举超出以往,彭宾觉得肯定是要死人的。
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而且自己不会活受罪,那就完全可以接受了。
最近数十年,万历皇帝害怕商贾罢市,天启皇帝也怕,泰昌皇帝没等怕就驾崩了……
崇祯皇帝在北都时可是不敢招惹商贾,可自从有了太子做示范,待其移驾南都之后,所作所为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彭宾现在是决定投靠皇帝了,反正也没有回头路了。
倘若皇帝扛不住压力,彭宾就收拾行囊,北上去找太子。
江南混不下去,还可以去北都讨口饭吃。
想来只要能跟那些“忠良”作对,饭碗应该能保得住!
第880章:一字不差
陈名夏的认罪态度与彭宾类似,只是稍逊于“脸上写着求饶二字”的阮大铖,故而审讯时间耗费很短。
再说陈泰来也没必要跟愿意配合自己的人多说甚子废话,同为陈姓,出了这么一个败类就已然够丢人的了。
至于魏学濂与龚鼎孳这两位认识还不算太到位的嫌犯,该走的既定流程还得走一遍,这算是得到了二人的口供。
这俩为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吴应箕、杨维斗等人坚持到底,可无奈自己与对方的身份不同,人家顶着忠良的头衔。
阮大铖那根墙头草说的也无不道理,个人情况不同,岂能一概而论?
之前彭宾与陈名夏就已然明确表态要认罪,这就等于向皇帝投降了。
自己再坚持己见的话,那不就等于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么?
这两个狡黠之獠在关键时间躲开了落下来的闸刀,结果闸刀径直落到自己脖子上了?
厮打归厮打,魏学濂与龚鼎孳都不想轻易去死,连挖矿也不愿尝试。
哪怕留在江南苟且偷生,也比去挖矿要好得多,那活计是士子能干的么?
阮大铖之前劝导二人的意思就很明确,那就是想活命,就必须认罪。
收了商贾的好处,还接受了投献,再为了偷逃税款的商贾来对抗朝廷,反对皇帝……
这种行径已经与潜伏在大明各地的东虏细作所作所为别无二致了,就差宣誓效忠皇太鸡了。
自己干过的这些事情,足以让自己得到被磔示的下场!
经过数番深思熟虑,已经因为长时间失眠而头疼不已的魏学濂与龚鼎孳,最终也是红着眼睛认罪了。
希望朝廷念及自己涉世不深、交友不慎,加之被奸商所蒙蔽,可以从轻发落,往后定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侯方域,你在前岁试卷策论中曾写道‘人主笃信己智,偶尔得之便喜于泛用。若或败或失之,遂多疑而抛责。如此往复,海内焉有真心归附者哉?’本官不知此为何解啊?”
乡试时侯方域就言辞激烈地抨击过崇祯皇帝,后来考官鉴于其在其他试题上的回答还算不错,便网开一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不会节外生枝,陈泰来就要重提旧事,特意问一问,以查探侯方域对陛下的态度究竟如何。
“在下当时只是一时文思泉涌,因身体不适而未估计实际情况,遂才如此落笔。”
侯方域听到主审居然提起这件事,心里也有些害怕,现在父亲被自己拖累而被下狱,自己再一意孤行,只怕父子二人都要被问斩了,姑且先找个托词搪塞一下再说。
“本朝祖制规定,生员不得妄议陛下,莫非你忘了?”
“在下当时头脑犯晕,有些糊涂,还望总宪见谅。”
“皇城之外滋事者众多,而你参与其中,进而被捕,又如何解释啊?”
“参与者言及朝廷欲加征税费,在下好奇,只是看热闹,仅此而已!”
对方咄咄逼人,侯方域也只能暂时忍让,此时选择针锋相对,便委实不智了。
若上来就与左都御史分庭抗礼、唇枪舌战的话,只怕最后不会有甚子好下场了。
“看热闹?哼哼!之前士子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减少商税,上面有你签名吧?”
“在下只是从众为之,如此非在下所愿!”
“莫非有人刻意威逼于你?”
“当时众多士子均已签名,在下若是不签,恐被鄙夷唾骂,仅为虚名,着实得不偿失!”
“为自身名声,而大肆攻击朝廷,可是生员所为啊?”
“……在下当时并非看过全文,只是听了旁人所言,才如此这般!”
“旁人?是何人啊?”
“时间许久,在下记不清了!”
“许久?关乎攻击朝廷,事件如此重要,时间距今仅有不足十日,你却记不清了?”
“在下脑子愚钝,加之眼界狭窄,这才犯次错误!”
侯方域是不愿意轻易咬出别人的,否则真会像阮大铖一样声名狼藉的。
能自己承担,便自己承担,自己担不了的责任,便尽量找理由推脱干净。
“你可收过商贾所送银两?”
“不曾收过!”
“那你平素风花雪月所需银两又从何而来?”
“回总宪,一来在下并不常有此事,二来亦靠朋友解囊相助。”
“朋友?哪些朋友?报上名来!”
“杨友龙!”
“哦?此人为你解囊几何啊?”
“不下百两!”
“此人花销如此之多,银两又从何而来啊?”
“呃……在下委实不知!”
“来人,提审杨友龙!”
“是!”
侯方域是要犯,关于侯方域的履历,陈泰来自然是仔细看过多遍,由于此番厂卫也抓获了杨友龙,这才能够在眼下派上用场。
“杨友龙,侯方域适才说你曾替其支应颇多,可有此事?”
“回总宪,倒是有过!”
“总额几何啊?”
“约百两!”
“哦?所花银两来源如何啊?”
“回总宪,在下家底还算殷实!”
杨友龙家里不同于侯方域,至少在本地还算是大家大户,比不上豪门,也算是足以养尊处优了。
更何况在士林之中,情况与侯方域相似的士子也不少,只要自己出手阔绰,总是可以交到朋友的。
侯方域的爹可是东林骨干,这也是杨友龙看中的地方。万一自家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侯方域欠自己的人情就能还上了。
“你家之情况,本官此前也有所了解。若刨去接受投献一部,则年入仅为数百两而已,能拿出百两银子供你与侯方域在去花船上游玩?遑论总额远超于此吧?本官问过船主,若是秦淮河畔出名之姬,每次相见,耗费便不下数十两。照此推算,百两只能见两三面而已,莫非你二人就去过花船两三次而已?”
“回总宪,江南士林与在家中情况相似之人比比皆是,首辅大人便是其中之一,在下并非刻意扯上首辅做口实,仅为陈述实情。至于那花船,李姓名姬与侯方域一见钟情,遂免了见面的大半银子,一次花销并非寻常那般巨大,不足十两。”
陈泰来能问起这件事,可见对方是有备而来。
杨友龙对此在狱中时便想好了对策,不光是自己的部分,还有诸多好友的部分。
自己先保证不说漏,若是被好友咬出,则要尽量弥补上缺口,方可化险为夷。
关于接受投献一事,由于根本无法掩盖,自己否认的话,万一都察院威逼利诱投献者,自己便更为被动了。
与其那样,莫不如直接承认,既然首辅家里都是如此情况,陈泰来总不能在审案时避重就轻吧?
至于侯方域与李香君的事情,知情人也不少,杨友龙所言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李香君并未收取自己多少银子。
再说陈泰来想提审李香君也不大可能了,因为这位女子已经被太子派来的厂卫给带到北都去了。
想来如此也好,万一李香君扛不住巨大压力而认罪了,抑或是自己与侯方域连累了人家,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了。
“你可知接受旁人投献乃是偷逃税款之罪?”
“在下之前见周遭皆是如此,遂并非思虑太多。”
“你此前可接受过商贾所送之礼物?”
“倒是不曾有过,但赴过数次宴席!”
“你可知江南商贾偷逃税款之事?”
“不曾听说!”
“你又为何替商贾请愿?”
“只是觉得商贾所言有理!”
“商贾所言如何有理?”
“在下忘了!”
陈泰来问到最后也没问出个结果来,此人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故意在搪塞自己。
说在花船上花销不小,正主李香君在太子爷手里,此案也不好牵连与其,否则定会不了了之,找船主也只能佐证其中的部分而已。
提接受投献一事,此子还把首辅瞿式耜搬出来做挡箭牌,是否有用不得而知,但至少说明此子打算来个法不责众。
陛下的大致意思是处理掉少数冥顽不灵之辈,训诫警告剩下的大部分就行了,按照接受投献金额来量刑的话,恐怕得处理掉不少士子及其家眷了。
不得不说,杨友龙这招真是歪打正着,就正好卡在最佳位置上了。
想认的部分就认,不想认的部分,让你找不着相关证人去对峙……
这不是耍无赖么?
没错!
杨友龙就是打算这么干!
在没有外援施救的情况下,只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可能的话还能救了侯方域。
好友把银子的事情给扛下了,令侯方域感激不已,否则兴许会出事。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往后找机会定要还上才是。
尽管这厮对很多问题的得分很低,但终究不是得零分,距离李沾等人还有一定距离。
杨友龙也不提大义,也不说忠良,就是有一说一,说不上来的部分一概推诿掉。
其他士子若都像杨友龙这般圆滑,跟滚刀肉似的,陈泰来反而是不好处理了。
“侯方域,你若被陛下赦免,出去之后可会再替商贾请愿?”
“……在下并无私心,仅为主持公道!”
杨友龙闻言心里暗叫不妙,这问题可不应如此回答啊!
都快掉脑袋了,还主持个甚子公道啊?
自己竭尽所能要力保你,你却一时糊涂……
侯方域说完似乎也感觉有点不对劲,有些后悔,言辞应该再委婉一些,不过话从口出,已然于事无补了。
“来人,笔墨伺候。侯方域,写下适才言及之词!”
“杨友龙,你又如何打算?”
“回总宪,在下往后定不会参与如此事宜!”
杨友龙看了一眼已经写完的侯方域,心说这才是妥贴的答案啊!
朝宗!
你算是落入对方的圈套里了!
侯方域也从杨友龙的严重看出了一丝关切与无奈之色,只是自己书写完毕,无从更改了。
“总宪,朝宗适才亦与在下所言之意一致,只是不知如何措辞,方才说出此番话,还望总宪允许更改!”
想到这里,杨友龙还想为好友争取一次机会,不管行不行,都要尝试一番。
“本官并未问你,你无须为其解释,在所述供词上签名按手印!”
侯方域之前的回答也不比杨友龙好多少,陈泰来正愁抓不住把柄呢,这还怎么可能允许侯方域更改供词?
改得更杨友龙类似,还如何量刑定罪?
呈给陛下看的话,说不定陛下还会误以为是自己念及侯恂的关系,在刻意包庇侯方域。
等吃过午饭,陈泰来等人再来审理那些“忠良”。
“杨维斗!你可曾收过商家所送之礼物?”
“只有人情世故,非是礼物也!敢问总宪收礼可算是人情世故?”
杨维斗已经做好了对付昏君派来的鹰犬的准备,凡是对自己不利的问题,一概不会直接承认。
“人情世故?说得好啊!现在是本官在问你,无须由你反问!”
“哈哈哈哈……分明是总宪心虚,无可作答矣!你若是收礼,便是违法之举,必被严惩不贷。否则必定要与在下等同,将其视为人情世故。”
杨维斗认为决计不可过于被动,不然定会被对方所把持,甚至抓住把柄也说不定。
上来便要反客为主,以攻代守,方是上上之策。
“你倒是会狡辩抵赖,将收受礼物说成是人情世故,把自己所犯罪行推脱干净,莫非家中接受投献亦是人情世故?”
“正是如此,总宪英明!普天之下士子之家大多接受投献,乃是大明之风,在座诸位皆如此,焉能与罪行粘连?”
杨维斗就是不打算承认,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士林直接挂钩,让你无可奈何。
之前在斗嘴时被彭宾击败,让杨维斗愤懑不已,恨不得掐死彭宾这个狗贼。
但与彭宾斗嘴也不是没有半点收获,众人意识到用对付彭宾的法子可是对付不了都察院。
好在牢里众人可以集思广益,这才想出如此办法。
杨维斗也听取了朋友们的建议,收起了耿直的秉性,打算与昏君的鹰犬们斗智斗勇。
“投献你家之人可曾足额纳税?”
“若投献诸位麾下之人均足额纳税,投献在下之人亦会如此。反之,投献在下之人亦是效仿,仅此而已!”
“……”
陈泰来嘴上吃亏,可手上是可以反击的。
倒不是直接用拍案之物去砸这厮,可以给这厮的回答打零分!
行!
都是姓杨之人,你居然比杨友龙那厮还无赖,在都察院的大堂上还公然玩这套把戏。
这等无赖便是大明忠良,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商贾偷逃税款之事你可知晓?”
“在下仅知朝廷巧立名目,盘剥百姓!”
“这便是你为商贾请愿之理由?”
“总宪明知故问!”
“彭宾在狱中说你自诩为忠良,如何忠,又如何良啊?”
“声讨东虏,必定是忠。为珉请愿,自然是良!”
“何以见得啊?”
“不忠之人何以声讨东虏?不良之人何以为珉请愿?”
“……”
居然敢跟自己玩起了文字游戏,就是在原地拉磨,陈泰来听罢真是不免有些生气。
“今商贾以罢市来威胁朝廷,你以为如何啊?”
“走投无路,迫于无奈!”
“你可知商贾偷逃税款,致使朝廷入不敷出?”
“在下仅知朝廷巧立名目,盘剥百姓!”
“……”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没错!
杨维斗适才就说过这番话,一字不差!
第881章:分为四等
“你身为士子,宣称自己声讨东虏,不捐资支持王师御敌,又支持商贾偷逃税款,焉能自诩为忠良!”
这种沽名钓誉的“忠良”不要也罢,还不如贰臣来得坦荡,嘴上大义凛然,百般狡辩,心里却在刻意对抗朝廷,确系士林之耻。
“士子享受优免待遇乃是我大明祖制,王师御敌乃是份内之事,何来让士子捐资一说?商贾自是本份百姓,能够勉强维持生计委实不易。在下为珉请愿,天地可证!”
杨维斗今日便要斗一斗这昏君派来的狗官,也让首辅与次辅看看,江南士子并非儒弱之辈。
“可证你一毛不拔,嘴上妄谈忠良?抑或是姑息养奸,刻意与朝廷为敌?我大明开朝二百余年,亦未曾有你这等无耻士子!”
陈泰来原本以为彭宾所言或有添油加醋之事,没想到杨维斗本人比彭宾说的还要过分许多。
此人哪里还有半点士子身上的清白气节可言?
完全就是在生拉硬套,强词夺理,还以此为正当理由。
遇到这等无耻混帐,你就算是有理,对方也不会认可一丝一毫。
或许只有北边那位太子爷,能想出应对这等混帐的法子吧……
“在下敢问总宪接受投献,总宪可是忠良?在下接受投献,在下却不可如此自诩乎?”
杨维斗就是抓住士子都会或多或少接受投献这件事,与这狗官纠缠到底。
“本官将家产悉数捐献与朝廷,你可敢亦将家产捐献与朝廷?”
陈泰来也不怕这厮继续胡搅蛮缠,反正自己已然成了忠良,家产早已不在考虑之列了,够自己与家人吃饱穿暖即可。
“哼哼!总宪无非是想要用此法诓骗与在下,待在下同意签字之后,总宪便可将此事推脱干净,而将在下家产抄没一空了!此等全套,在下焉能上当?”
江南当地官员的所作所为,杨维斗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对于这种事,可是得千万小心才行,轻易不能松口。
“首辅、次辅皆可作证,你既然自诩为大明忠良,可敢认捐否?”
陈泰来可是不怕跟这等混战叫号,就怕你不敢同意。
“……总宪焉能仗势欺人?强行逼捐?如此言行又与横征暴敛之官吏有何异?再说官官相护,非在下不敢也!”
杨维斗大感为难,偷眼观瞧首辅瞿式耜与次辅高弘图,不敢贸然答应了。
“彭宾身为贰臣,已然将自家家产悉数捐献了,你自诩为忠良,总不至于逊于一位贰臣吧?”
陈泰来遣人将彭宾的供词拿给杨维斗观瞧,就是要逼一逼这厮。
“彭宾乃是小人,所言不足为信!”
杨维斗想起在彭宾身上吃的亏,心里就窝火,关于彭宾的事情,他一概都不愿意承认。
“彭宾是小人还是君子,暂且不提,至少其愿意捐资以表忠心。而你仅为口头表示,相比之下,更不足以取信于人了,更像是吝啬小人!”
陈泰来现在可以确信,这等“忠良”留着就是个祸害,最好像个办法处理掉。
“总宪先是逼捐,遂又以彭宾为饵,最终给在下妄下结论,真乃步步算计,城府令在下敬佩直至!”
杨维斗不想拿出一两银子送给昏君和狗官,便将矛头指向陈泰来本人。
“你这自诩为忠良之人,实则吝啬狡诈,心思狭隘,比本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既然你我之间话不投机,便在供词上签字按手印吧!”
陈泰来也不打算在这厮身上浪费时间了,再说半个时辰,对方也还是一毛不拔。
“在下断然不会给总宪留下把柄!”
杨维斗说归说,但落到白纸黑字上,还真是有些害怕。
“哼哼!今首辅、次辅皆在,你这自诩为忠良之人,却连自己所言之词都不敢承认了?”
若不是天书上表明杨维斗是忠良,其表现简直与李沾等人别无二致了。
“非在下不敢,而是总宪之前百般陷害在下,在下不得不小心提防!”
杨维斗继续保持大义凛然的做派,不管行事如何,自己便是正义的一方。
“哼哼!来人!将其带下去!”
陈泰来心里暗笑不已,你以为没有签字按手印,陛下就收拾不了你这等混帐了?
做梦去吧!
退一步说,即便陛下真对你毫无办法,亦可将你交予太子处理。
落到太子爷手里,你先自求多福吧!
太子游学过仙界,定然是有多种法子收拾你的!
陛下非昔日之陛下,太子更非昔日之太子。
而尔等却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尔等真当自己刀枪不入呢?
接下来被提审的“忠良”,除了冒襄还算比较老实,逐一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外,其余表现皆与杨维斗相差无几。
冒襄也是通过彭宾的告诫,知晓了自己是天书上的忠良,这才放心大胆地交代了实情,但也只是自己那部分,并未咬出其他人。
牵连出旁人的话,不论商贾还是同窗被朝廷惩处,都会有损自己的声誉,冒襄是不愿如此的,还是一人做事一人担比较好。
像彭宾、陈名夏、阮大铖等人主动认罪的打算,让冒襄鄙夷不已,可又害怕负隅顽抗会罪加一等,思前想后,便只能如此了。
由于滋事甚大,尤其是审讯完这些要犯,必须立刻上奏,因为崇祯皇帝还在后邸静候佳音呢!
在整理一番之后,陈泰来、成德、傅冠三人带着一堆供词,加上首辅瞿式耜与次辅高弘图前来觐见。
只不过此番不论对朝廷,还是崇祯,也算不上太大的好消息。
因为很大一部分要犯都不打算认罪,连签字按手印都不答应。
由于崇祯皇帝有言在先,此番不得用刑,陈泰来等人也只能草草收场。
“诸位爱卿费心了,此等结果早已在朕的意料之中,诸位爱卿无须多虑!”
崇祯大略看过一番之后,发现愿意配合朝廷的,也只能屈指可数的几位贰臣,仅此而已。
大部分“忠良”可是耿直得很,既不打算认罪,也不打算作出妥协和让步,甚至连银子都不打算出。
要不是有那逆子所献的锦囊妙计,崇祯还真是拿这些又臭又硬的败类没办法。
“启禀陛下,此番提审,大半要犯拒不配合,更不肯认罪,却以忠良自居,臣等无能,委实……”
若不用刑的话,陈泰来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其他两位也一样。
“爱卿无须多虑,朕早已想好对策。江南众多商贾胆敢长期偷逃税款,数额巨大,便是有大量士子为其开脱,朝廷断然不可姑息纵容。朕以为按照此番提审所获之结果,阮大铖、陈名夏、彭宾等三人,由于认罪态度较好,加之有立功表现,故而可返还其宅院,家眷亦不被连累。本人禁足一月,从今往后不得再犯同类事宜。若朝廷复起任用他职,则另行计较。钱谦益、蔡奕琛、王铎、梁云构、张维机、魏学濂、龚鼎孳、冒襄等七人,禁足一年,往后若是再犯同错,则二罪归一。抄没家产,返还其宅院,家眷颗不被连累。杨维斗、吴应箕、沈士柱、万泰等十九人,态度恶劣,言行有损士子声誉,特此革去功名,抄没全部家产,本人及其家眷发配至马鞍山挖矿。若三年之内,表现良好,可返回原籍定居,反之再行挖矿三年,以此类推。李沾、唐世济、李乔、祁逢吉身为朝廷官员,却不思报效朝廷。反而无视王法,与奸商狼狈为奸,不知廉耻,中饱私囊。处以本人磔示,男眷发配挖矿,女眷发配教坊司!朕以为余下士子,除极个别之人外,皆可按照前三类进行量刑!”
今天上奏来的就是冰山一角,厂卫以及都察院和刑部的诏狱里还关着近千人呢,崇祯可没心情挨个看其供词。
给陈泰来一个标准,让他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那逆子不是已然给了一个范例么?照着做便可!
主动认罪,积极交代自己所犯罪行的,算优秀。
例如阮大铖,意思一下就可以放人了。
然后会变成御用文人,专门用来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对付那些冥顽不灵的士子。。
主动认罪,但故意留心眼之人,譬如钱谦益,表现算良好。
这样的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没再犯病才能被解除禁足限制。
倘若重蹈覆辙的话,一来本人和家眷就要被送去挖矿,二来寒窗苦读来的功名也就没了,三来这辈子的仕途之路就算走到头了。
那逆子说钱谦益有才却胆小,实属沽名钓誉之徒。若是知晓了杨维斗等人的遭遇,想必多半不会以身犯险,那便得不偿失了。
杨维斗自作聪明,妄图用拒不认罪的办法来负隅顽抗,眼下这招就不灵了。
崇祯早已下定决心,此番必须使用雷霆手段来弹压士子,否则往后必成大祸。
士子包庇商贾,阻挠朝廷征税,这还得了?
任由其妄为的话,到了明年,朝廷还能收上来多少税银?
没有银子还如何维持朝廷运转?还如何支持北廷对抗东虏大军?
天书已道破天机,若是看到天机还能丢掉大明这万里江山,崇祯也就不打算再将责任推托给旁人了。
但是现在,谁敢阻挡朝廷征收税费,谁便是朝廷之敌,大明之敌!
除了李沾等人,都算及格,可以免除死罪,勉强过活。
余下都是不及格的败类,算是死不足惜!
“陛下,若是抄没此等人犯之财产,仅留宅院居住,且被禁足,其又如何养活家眷?”
瞿式耜觉得既然崇祯皇帝打算对大多数人网开一面,那至少也得为其找条活路吧。
“首辅,不如这般,朕可让允许留给每家二百两银子度日,待其变卖掉现有宅院,换成一座更小的,其转卖之差额不是能收获一笔款子嘛。朕亦可为其在新置办的《大明日报》上找个编辑之职,发挥其才干。若是觉得留在南都不适,可去往他地居住。朕早已知晓,此等人皆非贫苦百姓,亲戚稍加接济便可生活无忧。”
这里面几乎没有一个是正二八经的穷人,像钱谦益那厮的家财更是不在国仗周奎之下。
即便真被抄没了家产,凭借其昔日声誉,为旁人牵线搭桥,做个中间人也能养家糊口。
真正意义上的“穷书生”与其根本不沾边,哪怕是冒襄也能找个文书的活计,不会被饿死。
“臣多虑了,敬请陛下见谅!”
既然皇帝早都做好打算了,瞿式耜也不好多说甚子了,他能帮的也就是这样了。
很明显,皇帝打算让阮大铖、彭宾、陈名夏这三个积极投诚的去《大明日报》那里任职。
虽说三人经过如此这般之后,其名声已经臭了,但没被严惩,反而被启用,已然算是因祸得福了。
最重要的是,这三位均对江南士林情况了如指掌,只怕往后便会沦为皇帝的喉舌,借助报纸来抨击士子所为了。
“不知次辅以为如何?”
高弘图可是老牌的“反东林干将”,崇祯即便不打算就此彻底消灭东林,也要打好高弘图这张牌。
“陛下,此案虽发生在南都,然牵涉甚广,只恐震动整个江南士林,背后商贾亦会闻风而动,罢市抑或不可避免,臣望陛下早做准备!”
高弘图认为眼下士子虽然冲锋在前,但众多商贾才是朝廷需要对付的真正敌人。
因为纵使朝廷真收拾了这些士子,商贾仍然不交税银,而朝廷无可奈何,岂不是要输掉这一局?
只有最终让商贾放弃抵抗,俯首称臣,乖乖掏出银子,此次交锋,皇帝与朝廷才算是大获全胜,否则只是虎头蛇尾罢了。
高弘图可是经历过万历年间的抗税罢市,当时那场面可是无比的激烈,让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不过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主要便是担心这番话会涉及到万历皇帝,还是不说为妙。
“次辅之担心亦是朕之担心所在,朕对商贾罢市还真没甚子手段!”
“……”
“然太子之前献给朕若干锦囊妙计,朕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
高弘图差点被崇祯断断续续的回答给吓到,没应对之策敢还玩这么大?
幸好太子有!
等等……
皇帝指望太子出招?
太子这招要是不灵,岂不是还得派飞骑去北都?
这一来一回可是不下半个月,等回来再试,再不灵该当如何是好?
这玩的也太大了吧?
指望用儿子的办法来收拾商贾的崇祯皇帝,真是让老高头刮目相看!
“诸位爱卿可知太子所献之妙计为何内容?”
“……”
这上哪猜去啊?
怎么皇帝脑子清醒之后,还学会了故弄玄虚了呢?
大伙都是凡夫俗子,焉能知晓仙力无边的太子如何思量的?
“概括起来只有二字,便是‘保甲’!”
“……”
五位要员顿时都懵了,商贾跟保甲有何关系可言?
莫非要将保甲制用在商贾身上不成?
眼下连商税都收不上来,谈何保甲?
太子这办法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吧?
此策陛下还觉得可行?
这爷俩的脑子都进虫子了?
抑或是被雷给劈得不正常了?
“诸位爱卿有所不知,起初朕亦觉得匪夷所思,看过之后,方知奥妙所在!”
“……”
奥妙?
想来应该有吧!
如若不然,皇帝岂能笃信自己儿子这招能用在商贾身上,还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882章:五级甲长
“保甲”是赵宋发明的带有军事色彩的户籍管理方式,以户为单位,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名。十甲为一保,设保长一名。
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赵宋王朝最终被檬古海军司令所灭,可见“保甲”只能用于内部管理,而非抵御外敌。
但某太子认为用此办法来管理不听话的商贾是很合适的,这才加以完善,然后当作锦囊妙计推荐给某父皇……
崇祯看过之后,觉得很有道理,非常符合当下大明,尤其是江南地区的混乱情况,如此保甲被实施之后,朝廷必定大有一番作为。
“诸位爱卿不妨一观!”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已经变得“无比聪明”的崇祯自然是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的。
给臣子们看,意思就是这是那逆子出的主意,与朕无关!
尔等要骂,也要骂那逆子,朕为诸位爱卿做坚实后盾!
“……”
五只要员结果了一看,皆露出无比惊愕之色。
《大明商甲——即对南方八隅境内所居商贾之管理办法》!
主要管理对象便是商户,故而称之为“商甲”。
目的就是保境安珉,降低商贾偷逃税款之可能。
具体办法接近赵宋的“保甲”方式,不过根据管理对象身份而略有差别。
每五户商贾为一甲,设甲长一名,任期五年,甲长称之为“一级甲长”,即“一甲”。
每五个一甲为二甲,设甲长一名,任期相同,甲长即“二甲”。
每五个二甲为三甲,细节与之前一致,以此类推。
三级甲长可管理麾下一百二十四户商贾,权力与北都行业商会会长类似。
光给职务是打动不了商贾,无法实现分化瓦解商贾群体的目标的。
必须给点偿得到的甜头,才能让见利忘义的商贾背弃,甚至出卖自己的同伴。
“甜头”之一便是一级甲长可享两成免税待遇,即每年缴纳百分之八十的税费即可。
二级甲长可享受待遇翻倍的好处,三级甲长的免税部分则可高达六成。
甲内商户必须足额纳税,而甲长可享受减免待遇,这便是区别,而且是之一。
完成本甲纳税指标的甲长,还能得到个人退税的好处,可得到两成退税。
除此之外,连续三年达标的甲长,不论级别,其家可选一名后生,子侄即可免费过院试。
重要的是“过院试”而非“入院试”!
意思就是朝廷免费赏达标甲长的子嗣一个秀才!
此为“特殊秀才”,简称“特秀”!
由于没花钱,故而不享受优免待遇,但有功名在身,见官员可不跪,出事可被从轻发落。
傻子也能当?
确实能当!
目的是奖励,而非选才!
故而符合条件的傻子自然是可以当这种“特秀”的!
当然,有真才实学的“特秀”依然可以往上考,甚至通过殿试,成为进士。
“特秀”并非某太子别出心裁,国子监的“例监”便是如此。
“例监”就是国子监用来套现的名额,只要有钱有关系,土豪就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大学生。
例监能考出好成绩的人是凤毛麟角,特秀亦是如此,无非是将“例监”的规模扩大,档次降低而已。
凭这两招能拉拢商贾入伙么?
有可能!
但还不够!
某父皇曾担心新奇商品卖不出去,主要是缺乏销售渠道,无法惠及兜里不差钱的江南百姓。
针对这一问题,某孝子就给某父皇想了一个好办法,即将这些新奇特商品的代理权赏给各地的三级甲长。
这样就完成的渠道拓展,三级甲长得到商品之后,可自行发展从属代理商,旋即完成了渠道下沉。
三级甲长可凭手里的特殊商品来巩固自身地位,而且做中间商的话,无需终端零售,便可日进斗金。
南都城内的百姓都可以在某皇帝开设的“万好”百货商店买到北都运来商品,而外地顾客就没这个机会了。
万好百货商店就是某皇帝针对千奇百货商品特意想出来的名字,寓意里面所售万件商品皆好!
自从开业以来,销售情况便无比火爆,一些人称某太子为魔童,但仍旧会经常光顾万好百货商店。
他们认为骂跟买并不矛盾……
骂了狗太子半晌,等排队买到心仪的商品,还是觉得真香!
一边骂太子,一边花好价买太子麾下工厂造出来的各式商品,乃我大明之怪现状!
而南都城内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要兜里不差钱,谁家不买几样显摆一下?
目前万好百货商店的每天纯利润可达两千两以上,一年下来便是七十余万两之巨!
这当然让某皇帝心花怒放,在龙颜大悦之余,觉得自己赚的银子还不够多。
一城一店便是如此,若是自己的店铺在江南遍地开花呢?
起码江南的四座大城,即南都、扬州、苏州、杭州,要做到一城一店。
扬州是田贵妃的老家,又由勇卫营悍将马进功负责镇守,开店自然是容易的。
至于苏杭二地,苏州是皇后老家,想来开店也不难,杭州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故而某皇帝觉得扩大商品的辐射范围,以及进行渠道下沉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眼下皇太鸡刚吃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败仗,流寇又被官军打得屁股尿流,是时候赚点银子了。
像苏、杭、扬、南这样的大城,莫说三级甲长,甚至可能诞生四级甲长,甚至五级甲长。
但不论级别高低,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必须足额纳税才能得到规定的好处。
真能爬到五级甲长的位置上,那就有资格觐见某皇帝了。
这份无上崇高的待遇,可是旁人花钱都买不来的。
能成为五级甲长,当然能让任何商贾都无比心动。
但成为五级甲长便意味着下面管理着三千多商户!
要想完成朝廷规定的份额,便必须竭尽所能,否则便只能自掏腰包填上窟窿才行。
责任越大,待遇也就越好。
三级甲长所享受的免税待遇就是高达六成,四级甲长是八成免税。
换作五级甲长,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的诱人……
而且只要完成既定的纳税份额,自家不但无须上税,还能从朝廷那里得到巨额的退税!
不上税怎么退税?
没错!
只要做好朝廷的走狗,不上税也能享受退税待遇,就按理应纳税总额等比例退!
因为五级甲长的责任就是管理好下面的商户,而非自家足额纳税。
朝廷不差五级甲长的那部分税银,朝廷差的是下面那三千多户!
这叫有进有退,有舍才有得!
用蝇头小利安抚好各级甲长,让甲内商户老老实实纳税,对朝廷来说,不是很划算的事情么?
各地都诞生三级甲长之后,某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其发展成自己的代理商了,一年落袋数百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这算与珉争利么?
非也!
此乃为珉牟利也!
正解!
商贾们亦是大明子珉,让子珉跟着皇帝赚钱,不是皇恩浩荡嘛!
此时崇祯对某逆子的解释是极为认可的,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为啥这么说呢?
就是因为从北都运过来的物件都属于紧俏商品,由于数量有限,眼下商店做零售,暂不批发。
为啥之前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朝会上北官集团还没有反水?
用脚后跟想都能猜出了,北官集团里的每个人都得到了实惠。
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老家的代理商,只要不与皇帝交恶,那便可以坐享其成了!
如此一来,这银子赚得有多容易?
一盏新式油灯,在南都固然售价不低,但运到老家,卖给富绅,价钱就能翻倍!
即便某些富绅其实是很吝啬的,舍不得花钱买奢侈品,但也得分对象。
这是在朝的要员售卖的物品,买了人家的货,就等于主动示好了。
某些人情就是这么来的,这才叫礼尚往来!
投献会与人把柄,但买商品就不在其列了。
用代理取代投献,恩惠自己的近臣,也是崇祯皇帝当下所采取的策略之一。
像本来就家底殷实的次辅高弘图,凭借财大气粗的缘故,已经进了上万两银子的货。
运回山东胶州老家,净赚至少一倍,有些鲜见的极特殊商品的利润甚至两三倍不止。
自诩为“南都第二忠良”的次辅大人还打算明年扩大进货规模,凡是能进的货,通通都要纳入。
鉴于当下形势一片大好,胶州几乎也难以被东虏铁骑所入侵了,老高头打算效仿南都城内的万好百货商店,明年便让家人开店经营。
做忠良与卖货矛盾否?
自然是不矛盾的!
用卖货得来的银子再捐出去,这样钱也有了,好名声也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据说以死心眼著称的史可法都打算在开封老家开店了,其他朝臣就更别说了。
未接受投献的朝臣毕竟是少数,一下子断了这个进项会让很多人感到无比的难受。
开源节流便是当务之急,用代理取代投献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朝臣接受投献历来饱受指责,眼下风云变幻,暗流涌动,朝臣逐步减少,最终不再接受投献是大势所趋。
“陛下,臣以为殿下此策虽好,但商贾若是偷逃税款许久,只恐实施起来……”
次辅高弘图率先进言,以他的阅历,太了解这些奸商的德行了。
让一直不上税的商贾变得规矩起来,可不是三言两语给点好处就能实现的。
“太子说大明商贾如此恣意妄为,说到底,便是朝廷给惯出来的。进而变得无视王法,无视朝廷,更无视朕!实施此策须辅以雷霆手段,方可事半功倍!”
崇祯觉得次辅所言不虚,江南这些商贾跟当初北都那些同行别无二致,不死到临头便仍旧执迷不悟。
“臣不知陛下所提及之雷霆手段……”
首辅瞿式耜是同情贫苦百姓的,反对加赋农户,对于一贯偷逃税款的奸商,倒是没那么多的怜悯之情。
“之前北都商贾亦做过请愿之举,被太子派厂卫弹压。每家须缴纳差额,立下凭证,方可获释!”
崇祯是不会说自己如何如何的,一切都是照搬那逆子所为。
既然那逆子能如此行事,自己身为皇帝,又如何不能呢?
当然,江南商贾不同于北都,胆子更大,范围更广,数量更多。
故而成立商会这招已经不好使了,某太子才祭出保甲之策来对付他们。
“太子说保甲之策,上可保朝廷税费,下可安黎珉百姓,可谓是利国利珉。凡南方八隅之地,不愿参保之商贾,要么滚出大明,要么死在大明!”
对付奸商就得用毒计!
崇祯若是不用这锦囊,也对外面这些人毫无办法。
眼下这种情况,只要是可能有效的法子,崇祯都愿意尝试一番。
保甲之策在赵宋时期便用过,想来在大明境内,只针对商户应用,当是好使。
“陛下,当下人心浮躁,流言四起,若是派兵弹压,只恐……”
瞿式耜觉得太子所献之策未免过去激进了,万一真出了大事,该如何收场啊?
“首辅可是想说只恐发生珉变?朕此前已知洪承畴所部追杀张逆残部,兵围大别山,进剿藏匿在此地的张逆残部及革左五营等流寇。今已到隆冬时节,进山剿寇异常困难,大军只能采取围困之策。从大别山经水道入长江,再抵达南都,长则五日,短则三日。南都城内尚有勇卫营镇守,朕不信贼子纵有非凡本领,焉能在五日之内来个改天换日?”
某逆子已经为某父皇想好了后手,那就是让洪承畴派兵驰援江南各地。
一旦江南生乱,仅靠勇卫营自身的兵马来弹压是远远不够用的。
洪承畴在冬季也不大可能剿灭藏匿在山区的革左五营,莫不如给他找点活干。
在紧要关头,分兵五万,顺流而下,剿灭江南各地的叛乱,也算大功一件了。
崇祯打算用这招,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调兵的银子还是那逆子来出,无须他自掏腰包。
“陛下,臣以为刀枪无眼,为江南长治久安着想,若非万不得已……”
皇帝这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瞿式耜可是要规劝一下,免得真走到不打不行的地步。
“真知晓首辅所想,朕已不愿看到血流成河之惨状,进而影响到朝廷征税。依朕看来,还是可以严惩少数、宽宥多数为本,若是事态严重,再行考虑出兵弹压。”
崇祯根本不在乎死多少商贾,只关心明年税银的事情。
只不过有了洪承畴的帮衬,最起码无须害怕有人趁机兴风作浪了。
再说江南虽兵力空虚,但也少了可以勾结商贾发动叛乱的将领。
没了兵力为依托,奸商们手里有银子,能组织起来的人马也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是没有大量行伍之人加入,其战力连流寇都不如,一击即溃,完全就是个笑话。
“陛下英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瞿式耜也不好再进言了,免得激怒了皇帝。
“以太子所言,先在南都城内推行保甲之策,名曰试点,即定点示范。而后扩展到扬州、苏州、杭州三城,进而在整个南直隶展开。经不断完善后,可在南廷所辖八隅之地推广。”
事关重大,没这么玩过的崇祯也没敢一蹴而就,先在南都试试手气。
商贾愿意听话便好,反之便无须保甲了,先让商贾们保命吧!
第883章:最后一顿
对商人实施保甲之策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些不听话的蝗虫都给栓起来,栓起来还不听话,那就可以直接“下锅油炸”了!
甲内有偷逃税款的商户,那连该甲的甲长在内一并“油炸”。一旦出事,逐级追责,三甲之内的甲长都要承担相应责任。
那只商户既不想足额纳税,又不想加入保甲,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滚出大明,要么死在大明!
乱世用重典,亘古不变!
某孝子曾对某父皇说过,当下大明的情况就是,某些将领听封不听调,某些士子忠钱不忠君,某些商贾偷税不纳税。
此三者或多或少都跟钱有关系,朝廷想要根治这种怪病,就得从病根上下手。
商贾再凶猛,也没到怕死不经商的地步吧?
那就好!
想钱和命都保住,那就乖乖纳税。
否则,人可以去死,银子必须留下,陪葬都不行!
“陛下英明!”
高弘图适才还觉得皇帝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眼下连南都的局势都没控制住,妄谈在整个江南甚至南方八隅实施保甲之策,未免过于儿戏了。
但旋即听说可以试点,也就是有计划、分步骤的来实施,顿感太子年纪不大,心思缜密不说,应对之策真是远超他们这些阁老与尚书。
别的不敢保证,在南都城内实施保甲之策还是很有把握的,皇帝连南都都控制不了的话,那南方八隅的情况就更别说了。
当下还不是李唐王朝末年,类似于各地藩镇四起的年代,除了福建被郑芝龙控制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听命于皇帝的。
即使福建,所有文官与部分武将也是由朝廷任命的,郑芝龙直接能控制住的势力范围仅限于福建沿海一带。
即使已经成为镇海伯的郑芝龙,如今也与朝廷合作一日紧密,主要是太子施恩与其家族,在爵位与金银的诱惑之下,郑芝龙也只能欣然从命。
“陛下,今外界情况仍旧混乱,朝廷对商户实施保甲之策,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首辅瞿式耜对此真是一筹莫展,外面都在张嘴骂皇帝了,后邸这里还在商讨如何保甲,对比起来还真是感觉有些可笑。
“朕已下令,各行各业之商贾须在三日之内,停止罢市,照常经营,各类物价不得恣意上涨。超过此限,任何冥顽不灵之徒,皆会被视为妄图颠复我大明江山之贼寇,必将被严惩不怠!”
崇祯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其自行退去的时间,对这些刁珉算是仁至义尽了。
若是朝廷好说歹说都不行,那就休怪朕对尔等不客气了!
“陛下英明!”
高弘图总算是摸到了一点薛国观当首辅的秘诀,这“秘诀”都从北都传到南都了,几乎算是脍炙人口。
无非就是改个字而已,从“殿下英明”变成“陛下英明”,易说易听又易懂,还能维系君臣之间的鱼水情……
皇帝说的就是最后通牒,只怕超过限期就要出动勇卫营来弹压了。
城内的奸商与刁珉的人数再多,也不会是黄得功所率勇卫营将士的对手。
一千全副武装的勇卫营官兵,配合千八百厂卫,便足以涤荡城内的刁珉贼子了。
既不在自己老家弄这个,对象又绝非寻常意义上的良珉,高弘图自然对此法是鼎力支持的。
现在的情况是用不流血的办法已经失效了,即便后邸之外被清理干净,城内的各类商铺也依然紧闭歇业。
说是歇业,其实就是用罢市的方法来对抗朝廷,这与万历年间的做法别无二致。
高弘图认为奸商与刁珉都应该被严惩,绝不可以姑息纵容。
再这么一下去,只怕整个南廷一年的岁入也就只能靠农税来维系了。
加征农税就等于逼迫农户造反,皇帝已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故而才将矛头对准了商贾。
朝廷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纵容商贾大肆偷逃税款了。
换成是北都那边,只怕偷逃一两银子,被太子爷听说了,都要剁掉奸商一根手指吧?
三日!
高弘图就要看看就这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外面那些刁珉贼子如何翻得了天!
翻不了的话,那就等着被弹压吧!
崇祯不会再像万历那般仁慈了!
光各部尚书就杀了多少?
差城内这些奸商么?
“还有一事,要委托次辅!”
“陛下吩咐即可,臣定当竭尽所能!”
“史可法已向朕请辞,朕恩准其卸任兵部左侍郎,仍命其兼左佥都御史。太子曾言史可法管理漕运有条不紊,朕亦看过其履历,便任命其监管两淮煤矿。朕略知爱卿知兵,便希望爱卿兼任兵部左侍郎一职,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呀?”
史可法估计是看到军事重镇扬州在自己手里一日便被东虏攻陷,心里很不少收,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与不足,便主动请辞了。
崇祯也没有为难他,由于两淮煤矿与马鞍山铁矿石是同等重要的项目,事关朝廷岁入与江南经济发展,必须派遣一心腹方可妥当。
鉴于史可法在担任漕运总督时的良好表现,崇祯也觉得那逆子所言有理,更何况自己手里有全套那逆子所写的煤矿管理手册,想来可以事半功倍。
因人设职也不是不行,那得看对象是谁,新设立的两淮煤矿总督是天大的肥缺,这个职务必须被心腹近臣得到。
不光如此,崇祯还赐予了史可法一把尚方宝剑,但凡发现蛀虫,一经核实,无须请示,皆可先斩后奏。
史可法不是袁崇焕,两淮也不是辽东,不存在与史可法同级的官员,更不存在杀错人的事情。
这位爱卿的为人,崇祯是放心的,关于其履历,天书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故而崇祯才将如此肥缺赏给了史可法。
由于史可法本身还兼任左佥都御史一职,故而抓到嫌犯,并不需要将其发往都察院定罪,自己直接就能审理并量刑,尚方宝剑正好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臣遵命,定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高弘图没赶说死而后已,他这“南都第二忠良”还想当好些年呢,毕竟大把的银子不能白捐啊!
当兵部左侍郎看似责任重大,其实则不然,兵部尚书袁继咸并非外行,而且南廷所辖八隅之地除湖广外,也没有甚子战事。
即使眼下南都城内混乱不堪,也有黄得功的勇卫营与厂卫来弹压,勇卫营是皇帝的直辖部曲,兵部也无权调动。
湖广战事由太子亲自负责,具体实施交给洪承畴与孙传庭,此二人的才干天下皆知,高弘图对此也是比较放心的。
黄闯子的勇卫营如何行事亦与兵部无关,如此也好,哪怕真的在弹压行动中弄死不少贼子,兵部这些人也全当不知晓。
至少在近期看来,自己多兼了一份差事,就等于多赚了一份俸禄,算是之前大手笔捐款的回报了。
由于天色已晚,崇祯也就没有再与五位近臣促膝长谈了。
之后三日都没有朝会,大家可在各自衙门里处理事宜。
某父皇效仿某孝子,也在后邸弄了个军机处,方便内阁成员及时请示自己。
现在就是起到了保护朝廷重臣的作用,万一真被贼子给谋害了,便得不偿失了。
“钱谦益!你竟认罪了?”
回到牢房里的唐世济便询问钱谦益被提审的情况,盛传这位魁首已经认罪,他还要当面问个清楚。
“今非昔比!非认罪,乃是认命而已!”
钱谦益倒是显得淡然从容,之前阮大铖、陈名夏、彭宾等人均表示自己已然认罪,好换取从轻发落,钱谦益认为自己并未走错此步。
东林魁首不当便不当了,家产被抄没也无妨,声誉受损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与家眷的性命都被保住了,而且不会被送去挖矿便好。
即使以后吃不了大鱼大肉,换成粗茶淡饭也饿不死人,最不济也比那些累死累活的矿工要强数倍不止。
“钱谦益!你身为东林魁首,居然向朝廷乞降,向那昏君认错,颜面何存?至东林士子于何地?让士林众人如何看待与你?”
李沾是坚决不认罪的,当时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天祥附体。
只是众人身处同一牢房,有人做出下作至极之事,焉能让李沾感到顺心。
“信天书则为真,不信则为假!”
有个大前提,那就是以天书所述内容为准。
你相信天书所述内容真实可靠,天书说你是贰臣,你也得认。
别的不说,钱谦益认为天书上描述自己的学生瞿式耜之后的所作所为,几乎与文天祥别无二致,堪称忠良楷模,对此,他是极为认可的。
能有一位如此有气节的学生,还是大明首辅,钱谦益觉得自己背负贰臣,被人唾骂也是可以容忍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错能改,真若是为了名誉执迷不悟,避重就轻,便符合沽名钓誉的特征了。
“天书乃是一派胡言,岂能轻易信之?”
祁逢吉已经决定与李乔、李沾、唐世济这三人供同进退,故而对钱谦益所言嗤之以鼻。
“依你看来,不信天书,应信何书啊?”
钱谦益认罪完毕,也将失去东林魁首这一头衔,反倒感觉一身轻松。
“……”
祁逢吉直接被问的语结了,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都没想过。
“钱谦益,你无非是为自己开脱罪责!”
李沾最痛恨同行里有叛徒了,如今这叛徒反而是他们这些人里名声最显赫的,让他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几位如此兴师问罪,未免有些过分吧?若不是为了保全家眷,魁首焉能如此行事?几位莫非不打算保全自己家眷了?”
蔡奕琛看不下去这帮人的嘴脸,收了好处,接受了投献,还死不承认,反而理直气壮,这算甚子玩意呢?
“哼~!朗朗乾坤,崇祯那昏君岂敢加罪与我等!”
李沾拒绝认罪的原因就是看到杨维斗等人也不打算认罪,纵使自己背负贰臣的嫌疑,他相信只要同仇敌忾,便可达到法不责众的目的。
“是极!是极!”
李乔、祁逢吉、唐世济三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眼下不认罪之人众多,拖到最后,崇祯必定会做出妥协与让步。
“多说无益,那便拭目以待吧!”
王铎也不想看到这些小人上窜下跳,大肆攻击钱谦益,找了个理由便收住了话题。
平心而论,他们这些主动认罪之人是情有可原的,谁也不想眼睁睁地看到家眷被自己连累。
主动认罪,避免被严惩,又何错之有?
“开饭啦!”
狱卒长脖子喊了一嗓子,让整条走廊两边牢房里的犯人都精神起来。
当然,对于绝大部分自认为有气节的士子来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矜持的。
不能狱卒说开饭了,自己就像条狗似的,把脸贴在栅栏上,眼巴巴地等着……
“这位仁兄,为何碗里没有鸡腿?”
彭宾看到送到自己这间牢房里的饭菜居然都是米饭配咸菜,顿感诧异。
按理说他们这间牢房里的人都认罪了,不应该享受如此待遇啊?
“那来如此之多的废话?要吃回家吃去!”
“……”
这是甚子态度啊?
我就是问问而已啊!
不过脑子聪明的彭宾旋即寻思过味来,这句话大有玄机啊!
莫非……
原来如此!
牢房里的六个人都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狱卒所言的意思。
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之后,众人皆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吃吧!
吃了这顿,估计就要出去了,回家能补点荤菜。
不吃的话,倒是饿不死,但一整夜肚子都会不停的叫。
“唉?为何这等人碗里有鸡腿与素菜,还有杯酒,我等却未有如此待遇啊?”
一连两天都吃咸菜,张维机真是有点扛不住了。
李沾等人拒不认罪就能享受这等待遇?
那不等于说他们这些人之前全都白忙活了吗?
主动认罪还有错?
落到米饭就咸菜的地步……
天理不容啊!
“断头饭!你想吃?”
上面已经发话了,明天午时便要对李沾等人行刑,今晚便给其吃顿好的。
“……啊???”
这下不光张维机傻眼了,连钱谦益、王铎,甚至正在吃饭的李沾都等都愣住了。
“你说甚?断头饭?我等要被处斩?”
李沾急忙扔掉饭碗,跑到栅栏面前,伸手去抓这名狱卒的衣服。
“想干甚子?”
旁边的狱卒见状不妙,立刻将腰刀抽出来作为警告。
“我等为何要被处斩?”
“尔等明知故问!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早些认罪免于一死,尔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好吃吧,最后一顿!”
“……”
张维机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咸菜,顿感踏实多了。
原来好菜好饭就意味着掉脑袋,看来还是吃咸菜安稳。
钱谦益没说话,就默默地看着适才的那一幕,不过心思也跟张维机一样。
阮大铖的判断倒是相当的精准,这回真是抗拒者死!
此次走错一步,便要人头落地了!
好吧!
还得记着欠阮大铖一个人情,若是出去之后还有闲钱,倒是可以请这厮大吃大喝一顿,算是补偿。
狱卒所言属实否?
那便要看明日的情况了,说了假话,便算是逃过一劫。
反之,待人头落地,即便时候再重新缝到脖子上,应该也说不了话了!
第884章:狗贼彭宾
“昏君!昏君!暴明必灭!”
听到自己吃的是断头饭,李乔在沉寂片刻之后,旋即变得暴躁起来,对崇祯破口大骂,同时诅咒这个让自己送命的王朝。
“我要出去!要认罪……”
已经开始后悔的唐世济努力晃着栅栏,想要再得到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他一定老老实实认罪,绝不抱有抗拒之心。
“……”
不远处的狱卒没有任何反应,这些嫌犯该认的罪已经认完了。有的认了活罪,有认了死罪,都是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后悔?
早干嘛去了?
之前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么?
这下知晓自己要被处斩了,怎不继续嚣张跋扈了?
觉得自己清白,大可以去跟阎王爷解释啊!
看阎王爷是把你这等败类红烧还是油炸!
万幸!
大牢里没有黑白无常,否则哪还用等到明天行刑?
对于这种事后才感到后悔的蠢货,狱卒们见得多了去了。
量刑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大,自己老二!
得知要被严惩之后,那可谓窘态百出,让人看了贻笑大方!
有种就别怂,哪怕被一刀一刀片下肉来,也不会吭声,那才叫汉子!
很显然,眼前这些位,对比其前后表现,应该都算不上所谓的好汉了……
“钱谦益!定然是你出卖我等!老匹夫!拿命来!”
李乔大声疾呼了片刻,没有引来狱卒,心里愤懑不已,想到钱谦益貌似被没殃及,便笃定自己是被这厮给卖了,顿时怒从心头起,扑向钱谦益。
“……且慢!”
钱谦益没想到这样自己还能被连带上,自己并未做出卖对方之事,这厮或许还不够资格被自己出卖,李乔此时如是说,分明是倒打一耙,妄想陡然偷袭自己。
只是钱谦益说晚了,自知即将被处斩的李乔抡起胳膊,对准钱谦益的面门便是一拳,哪怕真要赴死,也要在赴死之前出口恶气才是。
“李乔!休要撒野!”
在钱谦益附近歇着的梁云构与张维机见状急忙起身,打算拉开近乎发疯的李乔。
不过人之将死,状态癫狂,力气骤大,李乔双臂一较劲,居然能将拉架的两人给推开。
“尔等皆为叛徒!给我打!”
李沾见状,立刻招呼祁逢吉与唐世济,他们四人已然要被处斩,也就顾不上有辱斯文了,能在死之前收拾一顿钱谦益等叛徒也好。
“哎呀呀!竖子安敢打我!”
张维机脑袋挨了一记重拳,顿时头疼的厉害,开始惨叫起来,本能地顺着来袭方向转身反击。
“忤逆圣意,抗拒朝廷,还敢偷袭,便是找打!”
梁云构亦不是吃素的,这会儿必须向着皇帝与朝廷说话,如此才能占据大义,这叫“出拳有名”!
“尔等休要以多欺少!吃我一拳!”
得知自己没被定为死罪之后,蔡奕琛便轻松许多了,只是没想到这些死囚还敢如此放肆,想都没想便加入了混战。
蔡奕琛相信钱谦益的为人,还不至于作出如此下作之事,更何况李沾等人算个球啊?
真以为自己掌握了甚子不为人知的秘密?还用被出卖?
自不量力的货色,还不会审时度势!
想要抗拒朝廷,忤逆圣意,却遭到了彻底失败,便恼羞成怒,转而将钱谦益当作出气对象,这等低劣表现还算是士子所为么?
“王师莫要观战了,快来帮我等!”
蔡奕琛不光自己上阵,还不忘招呼角落里看热闹的王铎,这厮真是太自私自利了,同僚被打,也不知道帮一把。
“莫要动粗啊!”
王铎本不愿意参与其中,眼下对方跟疯狗一般,谁掺合进去都会挨上几拳,架不住蔡奕琛的呼喊,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老匹夫滚一边去!你亦是叛徒!待我等收拾了钱匹夫,再找你算账!”
李沾一拳就将猝不及防的王铎给打得后仰,脑袋撞到栅栏上,身子慢慢瘫下去了,过了片刻才缓过来。
“你……”
王铎也是被气得不行,这厮不敢打左都御史陈泰来,不敢打此地的狱卒,偏偏挑钱谦益,这分明是欺软怕硬!
“啊~呸!”
李沾似乎还觉得不解气,顺便向对方身上吐了一口浓痰,同牢房认罪之人,必须挨个收拾一顿,反正明日便要上刑场,临走之前先用这几个叛徒为自己壮行!
“……”
王铎真是被李沾弄得羞恼不已,他自出仕以来,何时受到过这等委屈?
自己还没到五十岁,筋骨还算可以,平素温文尔雅,那是恭谦礼让。
今晚却被这等贰臣竖子蹬鼻子上脸,腮部都有些肿痛,这还得了?
想到这里,王铎也不想再认了,既然对方业已是死囚,那边无所谓了。
露胳膊,挽袖子,抄起不远处大伙出恭用的粪桶,快走两步,胳膊用力,直接倒扣在李沾脑袋上。
“啊……”
李沾惨叫一声,就像是一头猪被屠夫捅了脖子一般。
粪桶里的“干稀料”顿时都一股脑地灌到了李沾的脑袋上,这下倒是让他可以“大快朵颐”了。
不张嘴叫还好,一张嘴,一小部分“干稀料”就流进了嘴里。
李沾一咳嗽,还将进入嘴里的“干稀料”给咽下去了……
“啊……呸~!”
在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嘴里是何等“美味”之后,李沾便开始不住地往外吐。
没有比直接吃自己和同行们的秽物更恶心的事情了,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让你打我!”
王铎顾不上浑身沾满了秽物的李沾,抬脚便踹向了对方的腹部。
“啊……”
李沾眼睛被粪水蒙蔽,还在不住地擦拭,哪还顾得上旁人的偷袭,肚子吃痛,便惨叫出来。
“老匹夫!你竟敢拿出如此下作之术!”
祁逢吉一回头,见到李沾受辱不说,还被王铎踹了一脚,便开口加以指责。
“让你回头!吃我一拳!”
张维机瞅准机会,便对着祁逢吉后脑勺打出一圈,由于对方没有躲闪,故而正中目标。
“啊……竖子安敢偷袭我!”
祁逢吉捂着吃痛的部位开始嚎叫,这可真是一不留神便吃了暗亏啊!
“再吃老夫一桶!”
既然粪桶战术颇有奇效,王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牢房里的另一个粪桶,倒扣在祁逢吉的脑袋上。
牢房里原本有十人,不过侯恂似乎没回来,但众人眼下早就顾不上这厮了,要将两个粪桶用到正途!
标配是每五个人一个粪桶,十个人便须两个,主要是害怕被拉冒!
那画面太过“唯美”,联想起来都很可怕……
原来在牢房之中亦可使用金汁战术!
妙哉!
粪桶建奇功!
死囚一方有两人被扣了粪桶,战力骤降,不过认罪一方只能挑没被扣上粪桶之人下手,免得自己也被殃及到。
“哇呀呀!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缓过来的李沾向羞辱自己的仇人王铎猛扑过去,二人厮打在一起,由于地面有粪水,较为滑溜,脚下没站稳,便双双倒地,开始翻来覆去……
祁逢吉也顾不上一身的恶臭,选择张维机作为厮打对象,既然自己已经一身恶臭,便利用这点,直接抱住对方,使劲往对方身上蹭!
“臭不可闻!”
“打掉你这狗牙!”
“老匹夫去死吧!”
“竖子住嘴!”
哪怕嘴角都被打出血了,双方也仍旧在粪水之中追对厮杀,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这叫“浴粪血战”!
“啧啧!有点意思!”
“莫要闹出人命!”
“此等皆为文官,并非习武之人,岂能一拳致命?”
“时刻监视,切莫大意,死囚万不可死在牢里!”
“是!”
一群狱卒可是开眼了,诏狱里打架是司空见惯之事,但如此之多的文官发生混战,想来也是鲜见。
连粪桶都用上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想来这些斯文之人在紧要关头,也会干些有辱斯文之事。
“进去拉开!将非死囚走带到隔壁牢房!”
值班的头目见到里面两伙人真往死里打,便让手下将其分开,否则闹出人命,自己还得被上司责罚。
“哎呀呀!甚臭!”
“停手!不准打了!”
“让你停手!没听见?”
开始狱卒喊了两句,双方居然置若罔闻,仍旧在厮打,见到自己竟被囚犯给藐视了,狱卒们也有点恼火,连拉带踢,才将双方分开。
钱谦益等人的“新居”便是阮大铖等人的“住处”,这下两伙主动认罪之人总算是汇合到一起了。
“钱谦益!你这狗贼!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李乔仍旧对这个士林里的最大叛徒念念不忘,有机会还得将其暴打一顿。
“张维机你这匹夫等着,我要将你满口牙悉数打掉!”
祁逢吉之前吃了张维机暗亏,即便适才找补回来几拳,可还远远不足以平息心中怒火。
“王铎!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混帐!今日之羞辱,他日就要百倍偿还!”
被扣了粪桶,又被对方踹了一脚的李沾恨不得将王铎直接打死,适才真是欺人太甚。
“诸位,明日还有一考,趁早歇着吧!”
彭宾听不下去,便打断了这些人的叫嚣之声。
“此话怎讲?”
“考诸位钢筋铁骨,脖颈硬否!”
彭宾的意思就是指明他们明日要被处斩,不过说的倒是诙谐幽默。
“混帐!彭宾!你这狗贼不得好死!定会被那昏君千刀万剐!”
李沾听罢便更加上火了,连带彭宾也给骂上了,最好彭宾死的比自己还惨。
“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安心上路吧!别忘了给阎王爷上供,不然脑袋没了,还得被下油锅!”
比起来,彭宾这嘴可是比钱谦益等人厉害多了,写文章或许比不过他们,但市井水准的对骂,彭宾进来之后貌似还没输过。
“彭宾狗贼!全家不得好死!我纵使死了,亦要在那边等着你!再杀你一次!”
李沾已经决定到了下面,也要等着彭宾下来,届时新账老账一起算。
“那你就等着吧,在下已然认罪,想来应该是善终,即便不是,也比你活得长久!待在下出去,定要好好照顾你那妻妾,日夜照顾得妥当才是!哈哈哈哈……”
“啊……彭宾狗贼!”
“照顾你妻妾!”
“去死吧!”
“亦要照顾你妻妾!”
“啊……”
“此举乃是为国出力,惩奸除恶!我要让你那妻妾为我生养子嗣,我还要住你的宅院,打你的孩子,何等快哉!哈哈哈哈……”
没有圣谕,彭宾是不敢如此妄为的,但此时此刻用来痛快痛快嘴,完全是可以的,只要能气煞对方,怎么说都行。
对此,钱谦益直接愕然了,此间牢房里真是人才辈出啊!
“那昏君有你这狗贼帮衬,暴明必亡,届时你这狗贼下场必定比我等还惨十倍不止!”
唐世济要替李沾出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沾被隔壁那厮欺负。
“你想多了!今太子爷大败皇太鸡,大明中兴有望了!待我出去之后,定要结露你等奸佞的伪善面目,让天下人知晓此事!待办完公差,我便去睡你那妻妾,想来还没享用过你那妻妾的曼妙身子呢!你那妻妾必定尽心竭力取悦于我,将你这奸佞莽夫忘得一干二净!死鬼死鬼,说的便是你这死鬼了!哈哈哈哈……”
能嘴上多睡别人的妻妾,彭宾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最好将隔壁四家貌美如花的女眷都给睡一遍才好。
“啊呀呀!彭宾狗贼不得好死!”
唐世济没想到自己也被彭宾占了便宜,虽然是口头上的,却被整个走廊里的人听到了,头上仿佛出现了一顶隐形的绿帽子。
想到这里,唐世济陡然觉得此事并非不可能发生,万一彭宾真的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自己又该当如何呢?
不论是“忠良”还是贰臣,碰到彭宾都只有吃瘪的份!
比耍无赖,那些道貌岸然之人还真不是彭宾的对手。
“还有何人想被照顾其妻妾,速速报上名来,你家彭老爷不嫌妻妾多!”
恐怕自己在此地呆不了多久了,彭宾决定一次收网,好睡个痛快!
“彭宾!你这狗贼休要猖狂!过些时日便是你这狗贼的死期!”
斜对过的杨维斗早已看不下去了,彭宾这厮之前便与自己有过节,现今又如此飞扬跋扈,这还得了。
“哦~!原来是杨兄!怎的?要将自己的妻妾托付兄弟我照顾?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杨兄深谋远虑,兄弟我钦佩不已!杨兄放心,兄弟我定会将一群嫂夫人照顾妥当,杨兄就等着嫂子们为你生一堆孩童吧!哈哈哈哈……”
杨维斗既然选择自讨苦吃,那彭宾念及之前的“情分”,索性成全他好了。
“痴心妄想!我亦能出去,岂能让你这狗贼得逞!你这狗贼还是小心自己妻妾被他人所占吧!”
自己碗里可是没有鸡腿,这点杨维斗也是稍感安慰,至少不会被斩首了,应该判得不重才是。
“出去?杨兄你还出的去吗?若是有遗言,大可以告诉兄弟我,兄弟我定会转告嫂夫人的!告诉完之后,嫂夫人留兄弟我过夜,兄弟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要有机会,而且上面允许,彭宾还真敢如此行事,这等“忠良”及其家眷必定要被收拾。
“彭宾!你这狗贼又在大肆放屁!待我出去,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第885章:就此谢过
彭宾数次占自己便宜,而且越来越过分,此次居然连自己的妻妾都欲霸占,这是令杨维斗决计不能接受的事情。
若是杀人不犯法,等出去之后,杨维斗定要将其宰杀,而后将其切成数千片来喂狗,以解心头之恨。
反之,那边要从长计议了,有人能替自己行事,干掉彭宾,自己也会心悦诚服,打赏其百十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出去?哼哼!杨兄以为自己还出的去么?如此‘好忠良’,理应在大牢里常住才是嘛!”
彭宾认为杨维斗等人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均未认罪的话,朝廷不大可能放过这些人。
连钱谦益这样的东林魁首,若是不主动认罪都会被处斩,遑论声誉比其低的多之人。
尽管杨维斗等人顶着“忠良”的美名,可如此忤逆圣意,对抗朝廷,终究不是幸事。
这些人究竟会被如何惩治,便要看皇帝此番的决心了。
“此为你这狗贼一厢情愿之想法!我等乃是忠良,天书上已述,焉能受罚?”
杨维斗现在越来越不认为自己和同仁们会被朝廷惩罚,否则崇祯便是对天书不敬了。
“哦?若是杨兄以为天书所述为真,而李沾等人则刚好相反,在下不知双方结论相悖,哪方所言属实啊?”
彭宾引战的才能颇佳,一下子就将“忠良”杨维斗与“贰臣”李沾联系在了一起。
“彭宾!你休想得逞!我等皆为大明忠良!崇祯乃是无道昏君!”
李沾在隔壁竖着耳朵听着呢,明天要被处斩,哪还有心情睡觉。
“是吗?李兄适才不是还说暴明必亡么?怎又说自己为忠良呢?依李兄所言,莫非认罪便是贰臣,不认便是忠良?那岂不是说杨兄这忠良身份得来全靠一张嘴么?”
彭宾的诡辩之法已经让阮大铖都佩服不已了,论撒泼耍赖,彭宾已经算是整个诏狱头一号了。
“放屁!狗贼彭宾!又欲诬陷与我!我杨维斗光明磊落……”
“是是是!杨兄是君子,在下是小人。杨兄即便收礼,也是光明磊落。在下即便认罪,也是过街老鼠!杨兄霸气威武!杨兄义薄云天!杨兄所向披靡!行了吧?”
“你……”
“在下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莫非杨兄适才口不择言?所作所为并非光明磊落?既然光明磊落,还怕在下娓娓道来?杨兄这类‘忠良’,必定会被后世所颂扬,收礼要光明磊落,如此便是忠良了!让我大明遍地蛀虫皆可蜕变为‘忠良’,杨兄居功至伟。理应被陛下封为‘忠良大学士’,以表彰杨兄收礼光明磊落,乃是当世楷模也!想来那严嵩、徐介、张居正等人,便是因为收礼没有光明磊落,才被朝廷惩戒。若是此类人深得杨兄真传,必定名垂千古!而杨兄收礼光明磊落,可被铭记千秋万代!”
对方主动给自己送口实,彭宾便顺便借题发挥了一下。
这可真是说者有心,听着有意……
“狗贼彭宾!你定不得好死!”
“死之前定会照顾杨兄妻妾,哈哈哈哈!”
“啊……去死吧!”
“在下拼得肾虚,也要照顾到位!”
“哈哈哈哈哈……”
这下轮到狱卒们哈哈大笑了,这彭宾果然有点意思,乃是性情中人,嘴上一点亏都不吃,自己可是要小心些,不能被其占到。
“彭宾!你休要猖狂得意!你不过是朝廷手里的棋子,还浑然不知!哪天被朝廷放弃,定会悔恨交加!”
复社魁首之一吴应箕为气得快要用脑袋撞栅栏的杨维斗解围,他也实在是听不下去,彭宾所言已经打破了一个士子的底线。
“不劳吴魁首费心了,朝廷哪里看得上在下,魁首高抬在下了,在下不过只是臭虫而已,远远算不上棋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在下胸无大志,出去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风花雪月,何等快哉!说不定哪天又进来了,在下可是不能浪费大好年华了!”
对面那群“忠良”出去之后多半还会重操旧业,彭宾可是不想主动找死了,再也没有掺和之前那些事情的想法了,吃饭、喝酒、玩女人才是正道。
“你……”
这厮分明是油盐不进,不识好歹,吴应箕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也罢,人各有志,不得强求。
“好了!用饭吧!”
阮大铖见到说的差不多了,便适时地插了一句,通过适才隔壁的表现证明,即便是士子之间,生出矛盾纠纷,能动手就尽量不要动嘴!
为啥呢?
说了半天还说不过人家,不是自取其辱么?
想杨维斗这样的货色,阮大铖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明知道彭宾善于诡辩,还主动与其进行唇枪舌战,而后被彭宾来个万箭穿心……
之前还只是个人受辱,这下好了,连家眷都被殃及了!
唉~!
不过众人低头一看碗里的情况,又没啥胃口了。
李沾那间牢房里的人,明日都要被处斩,加之粪水横流,污秽遍地,恶臭无比,没啥心情。
阮大铖与吴应箕这边则是知晓自己不日即将获释,出去便可吃顿好的补回来,对米饭就咸菜便没那么上心了。
可不吃是真饿,目前还不知道朝廷何时会释放自己,万一在三天之后,自己变相绝食,岂不是自讨苦吃?
“魁首!你若宴请阮师,在下可否去蹭饭?”
彭宾知道自己的家产多半是保不住了,主动认罪,投靠朝廷,就等于跟江南士林翻脸,能赏自己碗饭吃的也就同牢房的这几个人了。
“呵呵,我若大排宴筵,你可来光顾。我若准备粗茶淡饭,你亦可来!”
钱谦益倒是暗自称赞这个后生想得开,都这会儿了,还惦记蹭饭之事。
想想也情有可原,自己家底殷实,人脉甚广,即便是被抄家,宴请宾朋也不算太难。
“多谢魁首!还望阮师不要见怪!”
彭宾可不是仅仅要去蹭饭那么简单,钱谦益与阮大铖的实力远超自己,能沾点光的话,那就等于有了退路。
之前彭宾已经计较好了,首先,朝廷能给自己安排个差事,那便再好不过了。其次,若是朝廷靠不住,那就得自谋生计,钱谦益与阮大铖便是最好的老师。
最后,自己在江南一带实在混不下去的话,那便北上去找太子爷,只要能填饱肚子,不被饿死,让自己撰文天天骂士林都行!
彭宾看过方以智在《京师日报》上所写的文章,想来自己才学不下方以智,而方以智已然成为报馆主编,听说待遇颇丰。
自己不求同等待遇,只要当个编辑即可,天天撰文刊载在报纸上,广而告之,不也能够让自己扬名立万嘛!
“不会不会!”
阮大铖看穿了彭宾的心思,但也没点破,还要感谢这个后生给钱谦益提醒,否则这老匹夫故意忘掉之前的承诺,自己还不好意思开口。
这间牢房里的几个人,彭宾与陈名夏应该是一伙的,魏学濂、龚鼎孳、侯方域的关系相类似,不过两伙人应该还有隔阂。
后进来的王铎、梁云构、张维机、蔡奕琛,包括钱谦益在内,阮大铖目前还看不出甚子端倪。
同为认罪贰臣,但众人明显心思不同,远远没到拧成一股绳的地步,分为好几个小团伙。
由于自己投靠过魏忠贤,早已声名狼藉,阮大铖也不好多说甚子,只能静观其变。
等众人吃完饭,便听到吴应箕等人在安慰要被处斩的李沾等人,不但承诺照顾其家眷,还表示会为其不断申冤,必会震动朝野上下,叫崇祯皇帝难堪。
“哼哼!”
“陈兄为何如此?”
“只怕这些人的家产亦会被抄没,还谈何照顾旁人家眷?”
被陈名夏这么一说,彭宾顿觉很有有理,原来这厮也是如此想法。
虽说都是贰臣,算是戴罪之身,但并非圈外人士,更不是傻子。
这些“忠良”如此放肆,藐视君上,让朝廷痛恨不已,朝廷能任其出去逍遥快活?
给他们这群“忠良”一个教训也好,省得目空一切,三番五次妄图对抗朝廷。
放任这些“忠良”的后果,自己能想到,朝廷更是能想到。
难能可贵的是,杨维斗等人却偏偏不这么想……
带起出狱之后,定会知晓何事叫做“惊喜”!
自己身为贰臣,落魄乃是情理之中。
对方可是忠良,却跟自己一样落魄,实属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彭宾心里便平衡许多了,被抄没家产也就没那么心痛了。
若是能看到这等“忠良”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模样,或许还会觉得很值得!
“哎呀~!甚臭!”
狱卒像是从茅房里提出来的犯人,一个个都捂着口鼻,对犹如粪球一般的李沾等人十分的嫌弃。
“此番磔示,抑或能熏傻刽子手!”
“哈哈哈哈……”
“啊?”
“磔示?”
李沾、唐世济、李乔、祁逢吉这四位顿时傻眼了,不是被枭首么?怎能变成磔示啊?
这得多疼啊?
天理不容啊!
“尔等自诩为忠良,朝廷便给尔等忠良之待遇,磔示岂不成全尔等之美名?”
狱卒倒是做了很好的解释,但这解释估计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
“我等不服!我等要觐见昏……陛下!”
李沾等人可决计不愿被刽子手从身上一片一片的切肉,他们还想好好活着。
“放肆!快些走!安敢撒野!”
狱卒才不会惯着这些人,任你们在外面如何威风,落到自己手里,一律都是要犯。
“不!不见皇帝!我等便不走!”
“呦呵?还敢要挟与我?都给我拖到刑场去!”
“好嘞!”
“混帐!放开我……”
李沾等人都被上了手铐脚镣,又饿了一宿,那能是狱卒的对手,四个人无一例外,都想是被拖死狗一样被狱卒拖走了。
“李兄莫要害怕!我等定为你等竭力申冤,报仇雪恨!”
杨维斗还不忘激励李沾,换成是他,定要慷慨赴死。
“……”
可是李沾等四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啊,他们并不想死,更不想被磔示。
要是再能得到一次认罪的机会,这次他们肯定会主动承认的,只要不死,甚子罪名都敢认下来。
面对杨维斗所言,李沾真是有苦说不出,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真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委实冤枉啊!
替我等申冤乃是报仇有何用?
能死而复生否?
再说我等并不想死!
对这花花世界还有万般不舍呢!
“莫要聒噪!此番还轮不到尔等!”
狱卒对这些自诩为“忠良”之徒全无好感,除了这些马上便要赴死的贰臣,就数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最该死了。
“皇帝昏聩!无能至极!朝廷暴戾!擅杀忠良!我等焉能熟视无睹!”
杨维斗被说得怒火中烧,大声疾呼起来,待自己出去之后,定将这等遭遇告诉士林,让天下士子都认清崇祯与朝廷的嘴脸。
眼下大明比起万历,甚至天启年间还要黑暗得多,世上没了魏阉,狗皇帝崇祯却有了魏阉之风,使得士子与忠良深受其害。
“放肆!身为犯人,岂有抨击陛下与朝廷之权?想吃杀威棒否?”
这牢头闻言也颇为恼火,此人真是冥顽不灵,委实欠打。
“我乃忠良之士,焉能怕你威胁之?”
杨维斗并不害怕,尽管身后的同仁在不住地拉着其衣袖,暗示其不要说了,可他并不在乎。
“这位差爷,莫要与其一般见识。此乃忠良,本自厚颜无耻,非常人可比,若是其皮肉了得,震断了棍棒,差爷岂不得不偿失?”
彭宾忽然为杨维斗说起了好话,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然世人皆知了。
“嗯!言之有理!”
这牢头笑着点点头,便不再搭理杨维斗这厮。
“彭宾!你这狗贼竟敢嘲讽与我!待我出去,定要与你来个鱼死网破!”
杨维斗怎能听不出对方的意思,立刻叫嚣起来。
“杨兄能否出去还两说,即便真能出去,不是还要为李沾等人申冤么?对了,杨兄还说要为其报仇雪恨,莫非要行刺陛下?杨兄霸气!在下敬佩直至!”
想跟自己斗?
那咱就奉陪到底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先把之前许诺过的事情做完再说。
“你放屁!彭宾!我做事光明磊落,岂能像你一般阴险苟且?”
行刺皇帝这种事可是轻易不能承认,否则全家都会被殃及,杨维斗还没到利令智昏的地步。
“对对对!杨兄做事光明磊落!乃是我大明好忠良!组织人手发动叛乱亦可报仇雪恨!”
反正杨维斗出去之后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彭宾索性将其可能采取的法子一并道出。
“狗贼!休想再度诬陷与我!”
“非是诬陷!杨兄莫非不敢承认?”
“放屁!满嘴妄语!一派胡言!”
碰到这厮,自己算是倒霉至极了。
“彭宾!你出卖士林,必被士林唾弃!”
沈士柱不愿看到杨维斗再次落于下风,便出言助战。
“士林?甚子士林?皆为杨兄这般‘好忠良’否?哼哼!分明是一群不忠不孝的伪君子尔!在下委实高攀不起,就此谢过!”
彭宾已经想好了后路,当然不会害怕没落脚点。
既然自己往后混不了士林,大不了就不混了!
第886章:礼部撰稿
“我等冤枉啊……”
等被押送到东大影壁以北的小校场,唐世济还不忘为自己申冤。
这里便是此番的刑场,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的主官均在桌案后恭候多时了。
命犯最终量刑可是磔示,要给刽子手足够的时间,故而才要早些提人。
根据时间来算的话,一天下来,千刀足矣,无须三千刀以上,那样太过麻烦。
由于天气寒冷,命犯恐怕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按照五个时辰计算,半个时辰一百刀,对刽子手的难度也不算太大。
“……”
砍头用大刀,凌迟用小刀,大刀过来,一闭眼就过去了,小刀则不然,故而小刀比大刀要可怕得多。
李乔吓得汗如雨下,他可是不想去死,更不想被磔示,这得多疼啊?自己这身板决计扛不住啊!
“来人啊!我愿认罪!”
“我亦愿认罪!”
唐世济与祁逢吉一前一后,相继呼喊起来,再不叫唤一番的话,刽子手就要上来片自己的肉了。
“经三法司会审,李沾、李乔、唐世济、祁逢吉等四人,勾结商贾,贪赃枉法,对抗朝廷,忤逆圣意,滋事甚大,影响恶劣,核实无误,现处以磔示之刑,即刻行刑!”
刑部尚书傅冠言简意赅地当众宣布完行刑命令之后,便可让刽子手上阵了。
一次片四个,至少需要四名刽子手,但南都并不缺这个行当的手艺人。
对刽子手们来说,由于时间仅有一天,考验的是彼此之间的刀工……
手艺上乘的刽子手,等片得差不多了,行刑对象仍然是活的。
百十来刀就将犯人给片死了,显然是不合格的刽子手。
下刀也是有讲究的,先从四肢开始,尤其是大腿为先。
只要不触及躯干部位,犯人多半是不会立刻毙命的。
“众人看到否?暴明昏君与奸佞联手残害我等忠良!尔等若有良知,可敢解救我等?”
李沾见到同伴呼喊丝毫不起作用,便打算扇动周遭围观的百姓,让百姓为自己出头,最好能冲散官兵,解救自己。
“李沾!你收我百两银子,却不愿为我办事,你这狗贼该当被磔示,死不足惜!”
百姓里忽然有人喊话,内容不是别的,刚好是揭了李沾的老底。
“……”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这番话让原本对李沾略表同情之人都恍然大悟,这厮倒是该杀。
人群之中有不少士子,也想要求释放李沾等人,但没等他们发话,便听到了有人控诉李沾。
由于朝廷对士子不再宽容,加之刑场部署了大量的官兵与厂卫,士子们觉得眼下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为了搭救眼前四人,折进去数十,甚至上百名士子实在是划不来,更何况很多人跟李沾等人并无交情,无意拼死一搏。
“你是何人?安敢污蔑与我!我为官以来,两袖清风,焉能收你好处!”
见到陈泰来等人全然没有听自己辩解的样子,李沾便打算以清官的身份死抗到底了。
“李沾!你这狗贼居然死到临头还敢抵赖,看来不被削下几斤肉来是不会承认了。爷我还要吃你的肉,以解心头之恨呢!差爷快些动手吧!”
那人也不甘示弱,今番就是要看着李沾去死。百十两银子对商贾来说倒是不多,但换作寻常百姓,那可是十年的花销了。
“本差有言在先,此番磔示,所削之物,不会售卖,百姓可竞相品尝。本差亦可提供细盐,以便尔等蘸而食之!”
监斩官早已知晓了上面的意思,故而才有了如此布置,只有上面觉得解恨,自己这差事才算是做得圆满。
“……啊?尔等昏君走狗不得好死!”
李沾听了这番话,便更加害怕了,但嘴上依旧死硬。
“呵呵!你这厮倒是硬气,那便看看稍后还是否依然如故,行刑!”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们早就迫不及待了,这天寒地冻的站着,校场还较为空旷,刮的都是冷风,若是事先不喝碗酒暖身的话,兴许一天下来便会大病一场。
“啊……放开我!你这狗贼!”
李沾见到刽子手一边抓住自己的大腿,一边抄起下刀,要向自己的腿上动刀,立刻大声叫骂起来。
骂是没有用的,李沾的四肢已经被固定在木桩上了,捆成了架子猪一般,非天生神力之人是不可能挣脱出来的,否则刽子手也不用干了。
“哎?仁兄为何走啊?”
“在下见不得血!”
有士子见到大局已定,便选择直接开溜了,近距离观看如此“忠良”被磔示,恐怕连昨晚吃的饭都会吐出来。
想闹法场的人不少都抱有类似的心理,自己可以随意闹腾,甚至辱骂朝廷要员,但让自己看这等血腥的场面,那就扛不住了。
直接走掉的士子便有上百人之多,死这四个人,总好过他们都被官兵擒获,钱谦益、吴应箕等人尚未获释,可是不能再遭败绩了。
“阮大铖、彭宾、陈名夏三人先侯着,有人找尔等!其余人等皆可回家,若有再犯,后果自负!”
待李沾等死囚被提走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以上的工夫,牢头才让狱卒打开牢门,告知阮大铖等人可以获释了。
“我等身为忠良,为何不释放我等?”
杨维斗见到对面的贰臣都被放了,而自己这间牢房却毫无动静,便询问起来。
“放!打开!冒襄一人可走,给其余人等戴上枷锁!”
“这是何故!”
“尔等被发配马鞍山挖矿!为期三年!连同家眷!哈哈哈哈……”
上面真是太英明了,像这等伪忠之人,就应该送去挖矿才是,省得每天吃饱喝足,没事找事。
“啊?朝廷安敢如此对待我等!必然是你刻意诓骗我等!”
吴应箕听了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一般,让他全然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接受。
“骗你?自己看吧!”
牢头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纸,打开之后便是关于处理这些“忠良”的结果,由都察院草拟,大理寺核实,刑部签字。
“昏君!昏君啊!我等皆为忠良,朝廷却如此残害忠良,若让奸佞诡计得逞,大明焉有中兴之日?”
仍旧以忠良自居的杨维斗可是将自己看得无比重要而又正义,没有自己这些忠良,大明便不会好转了。
“杨兄,后会无期啊!看来你那妻妾,在下可是照顾不到了。此番随你过去,你便可安心挖矿了!”
听到如此利好消息,彭宾真是感到心花怒放,还不忘插嘴揶揄对方。
“那冒襄为何可以幸免?”
没等杨维斗发话,吴应箕便赶紧询问起来,毕竟同室不同命,让众人心里很是不平衡。
“哼哼!这还用问?”
牢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应箕,也不知道这厮是真傻还是装傻。
“冒襄!莫非是你出卖我等?”
自己即将落难,家眷还被殃及,杨维斗现在谁都会怀疑。
“我……在下只是认罪而已,并未出卖诸位啊!”
冒襄也是迫于无奈才认罪的,连侯方域都认罪了,自己为何不能认罪啊?
“你这分明是在狡辩,谁知你对那些狗官说了甚子?”
杨维斗越来越怀疑冒襄已经成了叛徒,还用听来的消息换取自己获释。
“冒襄!看到否?杨兄分明已经沦为一条疯狗,见谁咬谁,不分彼此!”
彭宾倒是做了回好人,好心提醒冒襄,这也是他第二次帮冒襄,上次可是他先告诉冒襄是忠良的事情。
“你放屁!狗贼彭宾!待我出去,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出去?杨兄,你是打算越狱,还是打算从矿区脱逃啊?在下可是忠于朝廷的,法不容情,定会举报与你!”
让你厚颜无耻自诩忠良,旁人不收拾,我就收拾你一人。
“你……”
“若是在下哪天得见了嫂夫人,定要让嫂夫人送杨兄一个白胖小子!哈哈哈哈!”
“狗贼彭宾……啊……”
杨维斗听了对方又要拿自己的家眷说是,便心火上窜,可没等骂完,便突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吐血乃是忠良,在下领教了,杨兄珍重,在下告辞!”
彭宾见到对方这副德行,也就没打算得理不饶人。
“三位可是阮大铖、陈名夏、彭宾?”
“正是!敢问您是……”
“在下礼部大使罗易达!”
大使!
一个听上去很高大上的名字!
若问品级……
抱歉!
未入流!
也就是没品!
但是礼部官员找己方三人所为何事呢?
“三位跟在下过去便知!”
刑部人多嘴杂,并非议事之地,罗易达便带着三位刚出来的贰臣来到礼部。
“诸位,别来无恙啊?”
礼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倪元璐在自己的衙门里已经恭候多时了,既然皇帝有意启用这三人,自己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更何况撰文抨击江南士林,非自己所长,而这三人刚好出自本地,对江南士林情况了如指掌,用来当作笔锋,最为合适。
“大宗伯折煞我等罪人了!”
阮大铖先行致歉,来到人家的地盘,必须放低姿态,更何况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必须事事都得小心谨慎才是。
“哪里!请坐,来人,上茶!”
今日无需上朝,李沾等贰臣被磔示,倪元璐也无须去观看,眼下礼部上下都在忙活筹备《大明日报》一事,这才是重中之重,当务之急。
“本官不欲与诸位故弄玄虚,今陛下有意遣礼部刊发《大明日报》,而眼下礼部正缺撰文之人,本想吸收诸位加入,可鉴于诸位身份特殊,暂时无法列为正式编辑,不过亦可称为‘撰稿之人’。即诸位撰文,由礼部负责审核,一旦文章被采纳,按照字数结算,每千字一两银子。诸位虽不是礼部正差,却可享受正式编辑之待遇,即报馆若是发放粮、油、肉、盐等货品,诸位皆可得到。文章可在家中撰写,亦可在报馆撰写,按时交文即可,其余时间可自行掌握。诸位若是愿意,此事便可成矣。”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礼部的名声考虑,毕竟这些人的名声不好,会让同僚们对其嗤之以鼻,倪元璐暂时也只能如此安排这三位。
“我等承蒙陛下宽宥,敬谢大宗伯不计前嫌,待遇如此优厚,我等自然欣然愿往!”
阮大铖在与彭宾和陈名夏对视过后,便明白了另外两人的心意,由他代劳,答应下来便是了。
上差时间自由,虽然不是正式编制,可待遇也不差,写文章还能赚银子,一个月写十篇文章,起码不会饿死了。
“此为陛下念及诸位家产被抄没,手头拮据,代为周转之用,无须偿还!”
倪元璐遣人拿来六百两银子,每人二百两,算是给这三家人的生活费了。
“我等此前所为委实愧对陛下,今后定当洗心革面,为陛下,为朝廷,为大宗伯尽心做事,不敢有误!”
阮大铖等三人急忙起身,对倪元璐鞠躬施礼,能拿到这笔钱,就算是意外之喜了,起码近期家人可衣食无忧了。
“好!三位请坐,想必三位业已知晓商贾联合抗税,甚至公然罢市一事。陛下对此深感忧虑,有意让《南都日报》与《大明日报》撰文告知商贾与百姓足额纳税之必要。诸位可参考此前送抵南都的《京师日报》类似文章,每人撰写一篇文章,字数在千字即可。”
这算是对这三位的考试了,不过想来也没甚子难度,这三位不说是大才,肚子里也算有点墨水,加之有《京师日报》的文章作为参考,不会无从下笔。
“敬请大宗伯放心,我等定当竭力行文,抨击奸商之卑鄙行径,让被其蒙蔽之百姓了然纳税义务!”
一下子收了这么多钱,再不弄出点回报,那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必须要让倪元璐明白己方三人的笔力才是。
“这便好!”
皇帝有意让礼部今后自负盈亏,如何赚钱,那就要看这《大明日报》了,要不然倪元璐也不会直接将这刚出狱的三人唤来。
据说乐安公主夫妇每日可从《京师日报》赚得不下五十两银子,一年便是万两之巨,当时可是羡煞了旁人。
南都位于江南,本身人口百万,周边有诸多城市环绕,又无东虏频繁威胁,若是发行得当,礼部年入数万两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有通政司这个竞争对手,倪元璐也不认为礼部的报纸会难以卖出去,起码长江沿线城市的百姓都应该能买到才是。
等商议完毕,罗易达便带着三人来到吏部,在这里办理相关证件,没有证件便不能随意进入朝廷的衙门。
三人也是头一次拍照,据说此法有摄魂效果,让三人不寒而栗,直至见到罗易达证件上的照片,看了许久,这才缓过神来。
现在但凡在朝廷当差的官员,均已有了辅以照片的证件,这便方便门卫核实其身份了,旁人亦无法冒名顶替,进行不法所为。
在此之前,倪元璐遣人为这三位开据了路条,凭借这个便可进入礼部,等领到了证件,就方便多了。
完事之后,三人便结伴而行,沿着崇礼街往西走,打算先聚餐吃顿好的补补,然后商讨一下往后的事情。
不过让阮大铖等人感到诧异的是,街上的商铺,包括酒楼均已关闭,只能看见往来巡逻的官兵……
第887章:收物充税
阮大铖等三人走着走着,只见不远处有人在围观,过去之后才明白,原来是一群武夫在抄没粮商的家产。
“军爷!不能搬啊!此乃在下家产啊!”
这粮商想要阻止,又怕被鞭打,只能苦苦哀求带队的把总,希望对方可以网开一面,放过自家。
“放你狗屁!若不是尔等奸商刻意罢市,百姓焉能买不到粮吃?”
这名把总来自勇卫营,今日行事亦是上峰命令,决计不是明抢,虽然实际上就是这意思……
好在一切都很文明!
没错!
未杀人!
未放火!
未啪啪妇女!
这便是斯文之举了!
从奸商手里纳粮便是正义所为,奸商偷逃税款,便可用粮食来补偿。
根据黄得功的命令,为了整饬罢市行径,补偿奸商偷逃税款部分差额,对城内商贾施严惩之策,具体就是先纳一波再说!
注意!
是这叫“收”,不叫“抢”!
因为只有“收税”一词,没有“抢税”一说!
凡是城内偷逃税款的商贾,都是在勇卫营纳税的范围之内。
对于那些并未偷逃税款的商贾,自然不在其列,不过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差爷!差爷!小人求求差爷了,赶紧罢手吧!”
粮商见到几个行伍之人蛮横无理,又觉得自己惹不起,只能跑到两个衙役面前祈求。
“啧啧!哎呀!非是本差不帮你,乃是勇卫营奉了陛下的圣旨,凡城中罢市之店,一律收物充税!适才你不是说自家无现银么?既然一万两凑不出来,那就用粮食来凑好了!”
两个衙役也知道这些兵士是奉命行事,他们还要在旁配合。
“啊?何来这一说啊?”
粮商从未听说过“收物充税”的说辞,这根明抢有何分别啊?
“尽早刚颁布的!你不知亦无妨,这不是知晓了么?”
衙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名粮商,心忖:尔等这是咎由自取!
“小人委实不知啊!”
粮商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啥也不知道,自己的店铺就被一群**给抢了,天降横祸啊!
“知晓如何?不知又如何?尔等还不是罢市?既然是罢市,那便刚好收物充税!”
这名把总根本就无视粮商的托词,城内的商贾有几个有良心?
凡是参与罢市的,通通是没良心或者是狼心狗肺之人!
“此非小人愿意,乃是被人所迫啊!”
“被人所迫?危言耸听!”
“军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那正好去衙门告状啊!”
“小人不敢啊!”
“说是被迫,又说不敢,拿你家军爷当傻子糊弄?滚一边去!”
这名把总觉得自己被耍了,用刀鞘怼了粮商肚子一下,对方直接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虽说用力并不大,可也让粮商感到难以忍受。
“父亲!父亲!”
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急忙跑过来,蹲在粮商旁边无比关切地问着,显然这便是粮商的两个儿子。
“一窝鼠辈!呸!”
作为勇卫营的一员,最看不上这种又想装好人,又想占便宜的家伙。
若军人亦是如此,又想领军饷,又想不打仗,只怕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这奸商说是被迫如此,有不敢去告状,这不是活该被收拾么?
“来人啊!勇卫营抢粮啦!”
这名粮商的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见到父亲被军汉欺负,立刻向周遭的百姓呼喊起来。
“让你瞎说!大爷我就给你长长记性!”
把总一脚踢翻这青年,然后接着连踢三脚,直接将对方踢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勇卫营打人啦!没有王法啦!欺压百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洗劫粮……啊……”
次子见到大哥挨打,也急忙高呼,希望得到周遭百姓的支援。
“让你多嘴多舌!”
把总一巴掌就将这人扇得眼冒金星,嘴角开裂。
“军爷!军爷!犬子年幼无知,还望军爷海涵见谅啊!”
粮商见状,急忙抱住这名把总,以免真的把自己的儿子打成重伤。
“见谅?你这一家鼠辈,先行闭门惜售,参与罢市,而后公然污蔑我等王师将士奉旨行事,可有良心否?”
把总的力气远超粮商,加之年方三十多,正是有劲的时候,一下便将粮商给挣开了。
“你这厮带人明抢我家粮食!可有良心否?”
小儿子挨了一巴掌,便气不过,闻言立刻反唇相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今番不教训你一顿,你便冥顽不灵了!”
把总被说的有些恼火,北都粮商如此,南都粮商亦是如此,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混帐!给我退下!军爷饶命!犬子年幼无知,口不择言,还望军爷多多包涵!粮食尽管拿便是了,小人绝不阻拦!”
粮商急忙呵斥了小儿子,然后给把总赔礼道歉。
真要是激怒了对方,哪怕当街杀人,最后儿子也是白死。
比起自家人的性命,粮食抢了就抢了吧!
“嗯~!赏你个面子!”
把总嗓子里呼噜一声,压了压火气,此番出来主要是要让商贾们纳税,不是为了杀人。
再说即便是勇卫营所属的将士,当街杀人,回去也要被询问清楚,很是麻烦。
“爹!此皆为咱家的粮食啊!”
小儿子对此还愤愤不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匹夫将粮食成麻袋地搬走,岂能容忍啊?
“给我闭嘴!回屋去!”
粮商断喝一声,不愿再让这个废柴儿子惹是生非了,今番算是认栽了,想要留住粮食就会闹出人命来,还是破财免灾,息事宁人吧。
“爹!”
“滚回屋!”
小儿子实在气不过,一甩袖子跑了回去。
可是见到这些**在搬运粮食,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便将家里养的狗放了出来,直接咬了正在搬粮食的一名军汉。
“啊……”
“恶狗竟敢伤人?”
“宰了!剁成碎肉!”
“嗷~!”
这让士卒们异常的恼火,纷纷抽出腰刀,对这条恶狗围追堵截,终于乱刃将其砍成数十短方才解恨。
“小黑!”
见到自己的狗居然被**们给宰了,死状惨不忍睹,小儿子气得出离愤怒,也不考虑后果,直接拔出一把宝剑,趁乱捅伤了一名军汉。
“敢伤我等?想造反啊?”
“勿怒!抓活的!回去好交差!”
“莫要让其跑掉!”
粮商的小儿子行凶之后顿感后悔,急忙开溜,可是身上的衣着并不利于跑路,更不是军汉们的对手,没等跳窗户溜掉,便被军汉逮到,揍得鼻青脸肿。
“人赃并获!将凶器拿好,回去禀明总戎!”
“是!”
把总听到里面有异响,便意识到情况不对,等进去之后,便看到有个手下已然倒在地上,好几个手下正在呼喊逮人,过了一会,手下便将嫌犯抓到自己面前了。
“军爷饶命啊!犬子一时糊涂!在下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粮商见状差点气晕过去,自己这儿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哼哼!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这儿子行刺王师将士,后果嘛……自负!将全家人通通带走,皆为嫌犯!”
敢伤黄总戎的人,过后便知道下场如何了。
出来之前,黄得功已然当众训话,此番各部出去,只为纳税,当须保持克制,非必要不得动手,更不得伤人,甚至杀人。
不过当下这种情况显然不在其列,是奸商先动手伤人的,他们这些兵士顶多算是自卫而已,更何况人赃并获,绝非杀良冒功之举。
“军爷!军爷!小人愿意举报!我家主人偷逃税款,数额巨大,每年不下百两银子!”
一个身着布衣的家伙凑到把总面前,打算将功赎罪。
既然主人一家已经完了,那还是趁早离开这艘破船吧。
“好好好!若是你所言属实,上面定有重赏!”
现在奸商遍地都是,就缺这种主动举报之人。
“你……”
粮商闻言,立刻怒火攻心,气得头脑发昏,双眼模糊,几乎当场要昏厥过去。
“来人,将这奸商放在车上!”
不论是真昏还是假昏,都要抓回去再说。
阮大铖、彭宾、陈名夏三人近距离看到了这一幕,但跟其他围观的百姓一样,都没敢对军汉们的行为横加指责。
对方说是奉旨行事,这便轻易说不得了,前番士子们请愿,已然被厂卫给弹压了,如今又实施宵禁,再妄加评述便是祸从口出了。
有功名之人尚且被如此对待,对于没有功名的寻常百姓,被抓进去之后,只怕就出不来了,能九死一生逃过一劫,往后也是个废人了。
不光这一家店铺,整条街,甚至整个城内皆是如此。
因为某皇帝半夜灵光一闪,觉得某孝子在龟缩时所采取的物资管控之策很有道理。
鉴于城内出现大面积罢市的糟糕状况,为了确保后邸、官吏以及勇卫营将士们的吃喝,就必须采取紧急措施来应对。
商贾们不是用罢市的法子来对抗朝廷么?
那正好,某皇帝便派出勇卫营,对南都城内的商贾直接收税!
奸商不愿意缴税不要紧,让黄得功带着手下直接去收!
有银子就收银子,没银子就将店铺里的货品悉数搬走!
粮、盐、茶、糖、酒、布、瓷、铁,一律通吃!
反正尔等罢市,百姓们也买不着货品,勇卫营便可代劳了。
刨去勇卫营的开销,后邸分掉一部分,再对官吏们实施平价销售,余下的便可对百姓进行售卖了。
每户拿着户籍凭证,按照人头计算,十四至五十四岁之间的男子每天可买一斤米,同龄女子七两,老人五两,孩子三两。
如此零售也是便于贫苦百姓购买,无需用银子,只要手里有铜钱即可,一斤精米售价十五钱,方便又实惠。
崇祯就不相信自己如此用心良苦,还买不来人心,否则城内之人便皆为刁珉了!
至于买货品获得之钱,自然无须还给奸商,一律充入户部太仓,算是收税所得。
崇祯就是想要用此等收税之策来让奸商们明白,请愿甚至罢市都将被严惩不怠!
这次自己不但不会容忍罢市行径,还会让奸商们倾家荡产!
但凡出现在应天府名册上的商贾,只要在城内开店经营,参与罢市,闭门惜售,一律视为抗拒朝廷,勇卫营士卒可直接前去查抄。
根据实力大小,分为三个等级,一级须交一万两,二级须交两万两,三级须交五万两,均可抵五十年的欠税。
愿意出钱纳税,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否则,勇卫营有货收货,无货抓人。
先行抓人,之后用房契套现后抵税。
若无房契,全家发配马鞍山挖矿!
交一万两银子可抵五十年的欠税,这决计是划算之事。
纵使如此优厚条件,城内的奸商们也是不愿意轻易从命的。
但面对如狼似虎的勇卫营将士,百般抵赖,努力狡辩亦是无用的。
黄得功的手下可不听这些废话,有钱拿钱,没钱拿货,钱货均无,直接抓人!
等被勇卫营纳税之后,这些奸商就剩下原地哀嚎了,因为等于蝗虫过境,啥都不剩。
几乎没有一家商贾愿意主动交钱,逼着勇卫营士卒动手,这便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奸商们没想到这些北边来的**,居然比原先忻城伯赵之龙的手下还黑……
原先那帮家伙,只要每月如数孝敬即可打发掉。
如今来的这群“蝗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自己的钱和货都给搬空了。
只不过没有侮辱妇女,殴打老幼,点火烧房子……
按照崇祯皇帝的想法,即便是按照每户商贾纳税一万两计算,从一千户商贾身上,便可收取一千万两税银。
但通过数番较量,以及某孝子的指点,崇祯也明白这仅仅是自己的美好设想,实际情况要糟糕得多。
莫说扬州、苏州、杭州等地,便是在这南都城内,没几个商贾会主动足额纳税,绝大多数都在与自己对抗。
对于这些奸商,崇祯还打算将其斩尽杀绝,那样能下蛋的母鸡就没了,还得指望以后继续收钱呢!
此番出动勇卫营,便是给奸商们一个教训,让其往后不敢轻易造次。若有人胆敢叛乱造反,那勇卫营正好可以顺势弹压。
自己不是万历爷爷,奸商们想用罢市之法来对抗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崇祯已经不打算对奸商作出任何程度上的退让了,否则对方必定会得寸进尺。
而且崇祯也打算看看城内的奸商到底囤了多少货,攒了多少钱!
那逆子能在北都如此行事,且大获成功,自己在南都定然亦可如此。
当下各处城门紧闭,未有谕令不得轻出,勇卫营就等于在瓮中捉鳖。
凡是城内的商贾,有一个算一个,均要挨个过筛子!
除此之外,崇祯还效仿某孝子的法子,实施了举报奖励。
即举报他人偷逃税款,如若核实无误,举报者可领嫌犯所有现银的两成。
若是总额为一千两银子,举报者便可得二百两,对寻常百姓来说已然不少了。
尤其是一些奸商家里的管家与伙计,对于自家主人的行径应该是较为清楚的。
能拿到私下所写的账本的话,那就等于证据确凿,可以起到板上钉钉的作用。
只要经过核实,便可让都察院量刑,先关押在刑部大牢,而后发配马鞍山挖矿!
拒交一万两税银,挖矿十年!
拒交两万两税银,挖矿二十年!
拒交五万两税银,挖矿五十年!
第888章:竭泽而渔
对于南都城内偷逃税款一事,原先还只是多半商贾参与,等到士子们闹腾起来之后,余下那些打算观望的商贾也就顺势加入其中,不再愿意交纳哪怕一个铜钱的商税了。
崇祯皇帝现在可以肯定,全城已经没有一家商户愿意主动缴税了,即便是被动催缴,也得推脱再三。
某孝子曾说,在雪崩之际,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鉴于当下南都城内的情况,某皇帝现在可以说,没有一家商户是无辜的。
真若是因为勇卫营与厂卫前去收税,而闹出人命来,这些因此而毙命的商贾也是死不足惜!
对其怜悯?
商贾在常年偷税时,可曾怜悯过朝廷?
可曾怜悯过岌岌可危的大明?
可曾怜悯过忍饥挨饿还要抵御东虏入侵的王师将士?
既然没有,那此时此刻,此等奸商便不值得一丝一毫的同情与怜悯!
崇祯皇帝也不是要对商贾们下死手,只要愿意足额纳税,死罪与活罪均可豁免。
有差额者,按照差额补齐货品。
货品尚差者,可去衙门打欠条为凭。
拒不缴税者,抄没其家产,全家发配马鞍山挖矿。
暴力抗税者,勇卫营与厂卫可采取必要手段予以根除!
对于刚刚听闻的这等奇葩征税之举,首辅瞿式耜急忙觐见皇帝以证真伪。
之前皇帝可是说要给予请愿百姓三天时限,眼下还有一天,岂能在不先告知百姓的情况下便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襙之过急了。
对于瞿式耜的疑问,崇祯的解释很简单,那就是并未针对请愿百姓,出动勇卫营与厂卫仅是针对城内偷逃税款的奸商。
只要提供纳税凭证,在核实无误后,双方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否则,欠税数十年,还妄图对抗朝廷,那便是此番惩奸除恶的对象了。
惩地是偷逃税款的奸商!
除地是对抗朝廷的恶徒!
等过了今天,谁敢继续请愿,谁便是恶徒了!
崇祯认为今天所采取的雷霆之举,与前番的许诺并不矛盾……
瞿式耜知晓此举若是开始,便很难停下,不过还是进言皇帝要三思。
对此,崇祯也就是敷衍一下而已,江南商贾自打万历时期便开始对抗皇帝。
时至今日,已然不下五十年之久,长此以往,自己这个皇帝必然穷困潦倒,会向商贾们乞食,届时岂不成了摆设?
国穷而珉富,这本身便是本末倒置,更何况珉富的前提是长年累月偷逃税款,这便是崇祯决计无法容忍之事了!
跟商户保甲之策一样,征税也分为三个阶段。
首先,在南都城内进行试点。
其次,在扬州、苏州、杭州三地实施。
最后,在整个南直隶范围内推行,乃至覆盖到南方八隅之地。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不采取雷霆手段,商贾就是完全不交税。
若是连南都城里的税都收不上来,谈何给北廷五百万两银子?
只怕届时连五百万枚铜钱都给不起了……
至于瞿式耜提到的伤及无辜,崇祯的回答是,中原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农户无辜么?
朕若不加税于农户,焉能出现如此惨剧?
朕有过,朝廷有过,商贾无过否?
朕下《罪己诏》自省!
朝廷减免征收农税!
商贾如何调整?
继续偷逃税款?
持之以恒乎?
南都商贾现今没有一家主动缴纳商税!
何解?
都在静观其变,以为朝廷好欺负,亦认为朕好欺负!
换成太子如何?
谁敢不交,轻则发配挖矿,重则直接问斩,如何?
只怕争先恐后交纳商税了!
是朕危言耸听否?
非也!
北都不正是如此景象么?
现如今北都各行各业之商户,均老老实实纳税。
即便是得以免税的粪商,亦用兴建公厕之举,以尽自身绵薄之力。
南都有此等商贾么?
谁见过?
朕邀其入后邸,赏其朕之墨宝,可悬挂在商铺里!
可有否?
朕之墨无须人来磨,朕之笔更无须自己动!
皆因未有商贾如此恭顺!
商贾对朝廷居心叵测,朝廷焉能善待商贾乎?
双方如此对立,大明焉有中兴之日!
再过八百年,三千年,甚至一万年,大明亦无法中兴!
崇祯就差说“中兴个屁”了……
或许无需等八百年,就像天书上所言,五六年之后,大明就被流寇与东虏联手给灭掉了!
“中兴”一词便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朝廷连税银都收不上来,大明还中兴个鸟蛋啊???
崇祯一口气说完之后,见到首辅脸色不好,便缓和一下说,只要首辅有法子筹措六百万银子,五百万两是给北廷的,余下一百万两用于南廷运作,如此征税之法立刻可以停止。
瞿式耜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愁眉不展了。
眼下的情况是太子好不容易率军大败皇太极的三十万大军,然而定好的五百万两银子,南廷却拿不出来了。
就卡死在商税这道门槛上,死活过不去了!
对于商贾的态度,瞿式耜也不是全然不知晓。
别说他地,就是南都城内的商贾,也是相当的顽固。
你敢弄死我全家,我就缴税!
否则,恕不奉陪!
你敢否?
不敢吧?
那在下就不交税,你奈我何?
一个如此!
十个如此!
百个如此!
成千上万人皆如此!
这才产生出当下的僵局!
毫无疑问,皇帝出兵收税,足以打破僵局,因为勇卫营都不是本地人,当地的商贾死掉一万人,又与其何干?
更何况勇卫营亦不是其他部曲,乃是天子之师,更是上过战阵的。对其来说,区区冥顽不灵的商贾,其实犹如土鸡瓦狗而已。
瞿式耜已然无力阻止如此收税之举,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勇卫营与厂卫不要大开杀戒,否则南都城内必定会血流成河。
换作以前,瞿式耜定要拼死阻止如此行径,毕竟皇帝命天子之师大肆搜刮珉脂珉膏,实属利令智昏之举。
可如今,真想陛下说的一样,不出动勇卫营与厂卫,商贾又作壁上观,这税银不会自己跑到户部太仓的箱子里去。
南都城内的状况与瞿式耜的猜测相差不大,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若干地方还有滚滚浓烟攀升至半空。
一切均归功于到了最后一刻,奸商们仍然不想缴税,而且对厂卫与勇卫营的收税之举百般阻挠。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很多奸商,以及其家眷至死都没能做出正确选择!
在奸商们看来,钱比命重要,只要想想那位周国丈就明白了。
南都城内的这些商贾决计是周国丈的知己,隔空都能心有灵犀的那种……
你不交税,那我也不交税,看谁能扛到最后。
即便你真交了税,我也要再看看,否则岂不是被朝廷给勒索了?
奸商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哪怕厂卫与勇卫营登门拜访时亦是如此。
原本皇帝下令抓捕请愿的士子,便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
按算卦上说,这叫“征兆”!
征兆分三种,天兆、地兆、人兆!
天兆便是某某人将死,夜空中有颗原本明亮之星忽然变为黯淡。
地兆则是像中原旱灾,佐证当今天子昏聩失德,朝廷横征暴敛。
人兆就更容易理解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忽然完犊子了……
之前士子就被抓了近千人之多,然而商贾们却仍旧熟视无睹,认为崇祯皇帝在各方面皆不如当年的万历。
只要数万商贾与士子联手,众志成城,同仇敌忾,连不可一世的万历都不怕,遑论狗皇帝崇祯乎???
但是这些人都出现了一个误判,而且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误判,那就是崇祯或许在诸多方面不如万历,唯有一个方面远超万历。
比狠!
往前推一百年,这期间任何一位皇帝,都没有崇祯下手狠!
内杀兵部尚书,外杀边关将帅!
连名噪一时的袁崇焕都敢杀,普天之下,崇祯还有何人不敢杀?
筛选之后,仅剩皇太鸡了!
不是崇祯不敢杀,是崇祯打不过……
打得过的话,皇太鸡早就被抓到午门当众给磔示了!
还有一点,奸商们算错了,那就是崇祯的逆反心理又被他们给激活了。
奸商们越不想缴税,他们眼中的狗皇帝就越想收税!
反之,奸商们真交了七八成的税银,剩下一两成,说不定就会被恩免了。
现在,家产能留下一两成就不错了,大头全部得被充公!
因为不少厂卫与勇卫营的官兵,见到奸商,张嘴就开出五万两的报价!
交不上?
那正好,连人带物,悉数押走!
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均被事先告知,在收税过程中,严禁杀人、放火,否则将视为灭口、贪墨。
即便遭到了负隅顽抗,也不能将对方都给宰了,必须人证物证俱在,不然收税之人也要被送往都察院受审。
对于在收税途中,下属收受好处之事,黄得功全然当作没听见也没瞧见,这叫人之常情,瑕不掩瑜。
不论何时何地,勇卫营的全体将士均忠于皇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即便每人收了几十两银子,也不会影响到声誉。
之前的欠饷是太子爷给补上的,如今护驾至南都,皇帝给的相对少一些,他们顺势从奸商身上刮些油水无可厚非。
有的奸商心眼活泛,只要此番皇帝是动真格的了,便给每名士兵十两银子,送给带队的军官上百两之多,以此来降低自己应缴税款的总额。
拿人手短,收了好处之后,厂卫与勇卫营的带队军官便会网开一面,一般会来事的商贾都会享受应缴一万两税银的最低额度。
倾家荡产也交不上一万两不要紧,家主带着银子和货品去衙门打欠条,那边全天恭候商贾们“大驾光临”。
崇祯皇帝的目标是在南、杭、苏、扬四城,每城收税一百万两银子。
按照总额六百万两银子计算,余下二百万两差额,便可从各地征收了。
如此一来,实现既定目标便很有把握了,否则还是遥不可及,明后年都指望不上。
但这也只是吓唬一下,崇祯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外界事情一无所知的皇帝了。
至少知晓卖包子的和开酒楼的不可相提并论,抓进来之后,须对商贾身份与家产仔细甄别,之后签订欠条,开出收据。
像卖包子的,打个一百两银子的欠条便足矣。
换作是粮商,先要知晓其家中有多少人,亲属几何,家丁、仆役、学徒、帮工等几何。
然后再参考其出具的房契、地契、明暗两本账,综合考量之后,再行制定其应缴税总额。
一般来说,有雇工、有房地、有铺面、有家财的商贾,应缴税款没有低于一万两银子的。
越是有名的商贾,应缴的税款总额就越高。
人怕出名,猪怕壮!
很不凑巧,著名的奸商这两样都占到了!
鉴于某孝子在北都的成功范例,崇祯吩咐给厂卫与勇卫营的头一项任务便是必须找到两本账。
找不到的话,带队之人要被训诫、降级、去职,甚至被下狱。被稽查之商贾,视具体情况,最严重的,主犯会被磔示!
只要找到两本账,奸商所作出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若有得力人证为辅,那便算是铁证如山,决计无法翻案了。
真找不到也不要紧,总能从其上下游的商贾家中搜出账本,不至于这一串商贾的账本都不翼而飞。
出现这种情况,便说明有人通风报信,甚至刻意帮助商贾销毁,那便要好好审一审这种吃里扒外的混帐了。
崇祯皇帝现在尤为痛恨妄图与其分庭抗礼的众多奸商,若是有厂卫与官兵勾结奸商,其下场可想而知……
行动的第一天,便查处商贾两千五百余户,涉及嫌犯斤十万人,查得银两超过百万两之巨,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另算。
搜得大米五十五万石,盐十四万石,茶叶约三十九万斤,丝、绸、缎、布不下七万匹,瓷器逾二十万件,生熟铁百万斤左右。
将这些货品售卖变现,又可得不下两百万两银子!
竭泽而渔?
连泽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更别说泽里的鱼了!
崇祯也学会照抄了,在竭泽之际,没有一条鱼是无辜的!
想到之前商贾们勾结士子与官吏对抗自己,崇祯真是越想越上火,越想越生气!
动用雷霆手段之后,一切便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南都城内,不缺粮,不缺盐,不缺茶叶,不缺丝布!
偏偏缺税银!
原因正是无人上税!
可笑不???
尔等不是不愿意乖乖交税么?
朕便让尔等不乖都不行!
欠条打到十年之后!
倘若大明不会灭亡,真有崇祯二十二年的话,朕便要收税收到那时候!
朕在位一天,便要收税一天,尔等便须缴税一天!
谁敢不交,当如今日之下场!
南都城内,除已经足额纳税的商贾外,所有自作聪明的奸商都欠了朝廷的税银。
金额从一百两到五万两不等,总欠额达到两千万两银子!
这仅仅是南都一城而已,算上另外三座大城,全部等同的话,累计便是八千万两之巨了!
将此例推广到南方八隅之地,总额恐不下两亿两!
但这正好是崇祯想要得到的金额!
十二年平均下来,一年不足两千万两商税银子很多么?
就算多,多出来的部分也是朝廷该收的利息!
第889章:自为重臣
“诸位,今昏君当道,朝廷黑暗,兵士似虎,以致珉不聊生,商贾惨遭洗劫。我等身为仁人志士,断不可熟视无睹!”
鉴于眼下的严峻形势,复社魁首之一的沈寿珉招募了众多同仁,打算供商良策。
“我等立志报国,非为自身,而乃为万珉矣!更何况吴魁首等人尚且身陷囹圄,奸佞小人妄图加罪陷害之,我等身为大明忠良,岂能让秦桧谋害岳飞之事再次上演?”
姜垓虽然是山东莱阳人,但与左懋第不同,他已经加入了复社,所思所想自然也与沈寿珉等人一致。
“是极!是极!国难当头,畏缩不前非大丈夫所为,更非士子所为。今昏君蓄意迫害士林,我等士子焉能苟且偷生?”
巢鸣盛也在旁附和着,因为听说东林魁首钱谦益认罪,东林那边的士子多半皆羞于此事,不敢前来赴会,故而此番便是以复社为主了。
“可崇祯那昏君手中尚有厂卫鹰犬,朝廷亦能调动兵马弹压万珉,我等手无寸铁,又该当如何?”
黄宗炎是黄尊素次子,黄宗羲的二弟,大哥随大儒刘宗周前往北都,自己便带着弟弟留在南都等消息,若是大哥因此而被朝廷封赏,自家三兄弟便可受益颇多了。
“晦木(黄宗羲)勿忧,当年万历皇帝如何?王师东败倭军数十万大军,南灭播州之乱,可对天下万珉抗拒矿税又如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崇祯虽然昏聩,焉能不懂其中之道理?今南都城内商贾惨遭洗劫,早已变得珉不聊生,从而导致珉怨沸腾,若万珉上街请愿,汇集起来,岂是厂卫兵马所能阻挡得了?”
年过四十的朱集璜乃是复社骨干,在他看来,想要对抗厂卫,乃至城内兵马,唯有人多势众之策,方可成功。
“若崇祯真派兵马弹压,又该如何应对?”
黄宗炎认为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万一皇帝真让黄得功出兵,自己顾不上旁人,总得为弟弟考虑一下,黄得功也姓黄,但不会因为跟自己同姓就放过自己和弟弟。
“倘若如此,崇祯便从昏君沦为曝君,古往今来,不论是秦二世,抑或是隋炀帝,但凡曝君,皆无好下场。崇祯岂能走上自取灭亡之路?此君虽志大才疏,却还有些自知之明,否则此前断不会下《罪己诏》。若是崇祯铤而走险,致使南都城内百姓惨遭屠戮,则东窗事发之后,则天下万珉讨伐之,其皇位焉能坐稳?”
朱集璜是不相信崇祯真会傻到那个地步,当年万历皇帝不敢派兵弹压,便出于如此考虑。
“如此一来,皇位……”
黄宗炎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由于过于大胆,也就说了半截话。
不过此言惊得在场众人都为之侧目,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
既然黄宗炎语出惊人,众人也想知晓真到了那个地步,士林又该当如何应对。
“……五皇子聪明伶俐,世人皆知,在下以为可立五皇子为君!”
朱集璜只是稍加思索,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也不是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而是此前已经想过一番了。
崇祯作为皇帝,自登基以来便作恶多端,连国之栋梁袁崇焕居然都能被下狱磔示,还有这等曝君干不出来的事情么?
既然君王无良又失德,那将其废黜便是合情合理之举了,崇祯只要还当一天皇帝,天下便会有士子与百姓深受其害。
崇祯不被废掉,大明便难有天光大亮之时!
“太子……”
在黄宗炎心里,太子纵有万般不好,毕竟是大明国本,轻易不可动瑶。但凡想要动瑶国本之人,必定是大明罪人无疑了。
“太子构陷忠良,盘剥商贾,荼毒百姓,无德甚深,焉能继承大统?方才黄口之年,手段便如此狠毒,所作所为不下夏桀商纣。若使其成年之后登上皇位,我大明万珉焉能活命?大明若亡,我等岂不是成了遗珉?难道皆要降清乎?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当须立五皇子为佳!”
狗太子早已被士林众人称之为“魔童”了,自然是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五皇子年幼无知,辅佐起来更为容易。届时大权在握,便可掌管天下了。
“……”
黄宗炎无言以对,似乎对方说的也很有道理,再说朱集璜也姓朱,也是老朱家的一份子,既然不打算推番大明,便不存在篡位一说了。
“此言有理!”
众人稍加思考便纷纷点头,朱集璜所言的确符合众人的利益,更符合大明万珉的利益。
“是极!是极!”
狗皇帝与狗太子横征暴敛,加害千万子珉,自然都应该被废黜!
“当须如此!”
若无这对曝君父子,天下百姓定会从容过活。
“……”
黄宗炎看了看小自己两岁的弟弟黄宗会,兄弟二人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这便要废黜皇帝了?
此举不是乱臣贼子才敢干出来的事情么?
士林中人也要如此?
兄长不在身边,黄宗炎也不好轻易表态,以免拖累毫不知情的兄长,只得缄默不语。
“若是崇祯退位,则当下助纣为虐之奸佞必定亦须被根除,我大明万象更新,则须一批忠良,不知以发(朱集璜字)兄以为何人可担首辅一职啊?”
既然都打算让崇祯那昏君滚蛋了,巢鸣盛立刻想到了入朝为官一事。
鉴于在场的还有不少东林士子,巢鸣盛就没直接说废了当下的首辅瞿式耜这个叛徒。
“在下倒是未曾想过!”
朱集璜当然想当官,最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可这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必须被他人推崇才是。
“以在下看来,以发为人坦荡,行事周正,公私分明,可当得首辅一职!”
一直在旁聆听的郑敷教忽然说话了,他作为郑光懋之子,亦是复社骨干,刚好比朱集璜年长一岁,对其比较了解,故而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不可!不可!在下何德何能啊?”
朱集璜闻言立刻推脱起来,按照行规,即便是劝进,也须三次推脱方可答应。
“士敬(郑敷教字)兄所言不虚,在下附议!”
说话之人乃是文秉,大学士文震孟之子,东林后裔。
在钱谦益事发,瞿式耜又选择助纣为虐之后,东林若再想觊觎首辅一职,必遭士林唾骂。
唯一可行之策,便是支持复社之人当上首辅,往后东林与复社互相帮衬,方是正道。
“在下附议荪符所言,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以发兄德才兼备,声誉极佳,万不可推脱责任,必须担此重任才是!”
沈寿珉也觉得朱集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至少是复社的人,而且自己对其也是非常了解的。
只要复社能够得到首辅一职,那么往后必定可以将自身发展壮大,堪比东林规模,甚至超越之也说不定。
既然东林出来的瞿式耜已经证明自己当不好这首辅一职,那便可以轮到复社之人来担任了。
“当下身陷囹圄士子众多,在下岂能贪恋权力?次尾(吴应箕字)、昆铜(沈士柱字)、维斗(杨廷枢字)皆比在下才学高深,在下万不可趁人之危!”
这三位的能力与声誉都高于朱集璜,若是自己前脚答应当首辅,后脚三人获释,人家会如何想?没了复社的支持,自己这首辅还当得稳么?
“若是昏君不放狱中士子,我等还望以发兄为其申冤啊!若是以发兄能够当上大明首辅,皇帝焉能不退让?”
沈寿珉认为由复社之人来当首辅,便是营救狱中众人的良策。
“这……”
朱集璜面露难色,不禁迟疑起来,心里则在思量,这都三推了,再推拖下去,只怕旁人会认为自己真的不想当首辅。若是那般让大权旁落,自己便真要痛心疾首了。
“以发兄勿要推脱了!”
“是啊!知难而退非复社之人所为!”
“还望以发兄以大局为重啊!”
“这……唉~!好吧!在下勉强为之,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及时弥补一二!”
在众人的合力劝说之下,朱集璜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心里也算是踏实多了。
“以发兄若为首辅,谁人可任次辅?”
巢鸣盛觉得既然已经推出了首辅,那次辅是不是也好一并推出来呢?
当下次辅高弘图乃是东林宿敌,亦是江南士林之敌。若有机会,必将其废之而下狱。
“瑞明(巢鸣盛字)言之有理,在下以为士敬兄老成持重,思虑妥贴,可担任次辅一职。与以发兄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必能大有作为!”
沈寿珉认为郑敷教跟朱集璜相当不说,老成持重,二人还均出自复社,换成其他派系的话,或会形成制肘之势。
“是极!在下亦感士敬兄担任次辅甚妙!”
姜垓觉得沈寿珉推出的人是比较可行的,旋即附和着。如此一来,复社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可,不可,在下断无此念啊!”
郑敷教从来就没想过当要员,更没想过当次辅,如此唐突便成了次辅,未免令其有些始料不及。
“士敬勿要推脱了,此乃众人出于真心,发自肺腑。非为你我之利,乃是为拯救大明江山社稷,救万珉于水火而为之!”
既然自己已经成了未来的首辅,朱集璜便要投桃报李,感谢适才郑敷教的推荐了。
“可是在下……”
郑敷教知道朱集璜的本意,不过直接成了大明次辅,未免有些被擢升得过高了,自己能否胜任还未尝可知。
“为大明,为万珉,为士林,前辈万不可再行推脱!”
巢鸣盛便顺势找出了充足的理由,除了为复社众人不能轻易说出口,其他理由都可以拿来充数。
“前辈德高望重,必将力挽狂澜!”
“是极!是极!”
“这……好吧!在下答应!”
“好好好!”
郑敷教答应之后,大厅里立刻想起了一片叫好之声,有了首辅与次辅,此番己方便胜算陡增。
“那是否需要三位阁老?”
“当须如此!”
“凡是由五人协商更为容易!”
“正是此道!”
“谁可入阁?”
既然有了首辅与次辅,按规矩,怎么也要充实一下内阁,不能跟眼下似的,内阁里只有首辅瞿式耜与次辅高弘图,这分明是昏君崇祯刻意为之。
怎么也要组成五人内阁才是,如此一来,便可群策群力,弹压朝廷里的那些为虎作伥的狗官了。
“在下以为眉生(沈寿珉字)可入阁!”
“在下以为无补(杨补字)可入阁!”
“在下以为瑞明(巢鸣盛字)可入阁!”
“在下以为刘宗周前辈可入阁!”
“在下以为吴应箕前辈可入阁!”
“在下以为杨廷枢前辈可入阁!”
“在下以为沈士柱前辈可入阁!”
“……”
对于这件事,在场的众人均有发言权,于是乎便洋洋洒洒地提了一堆人,连身在北都的刘宗周,以及身陷囹圄的吴应箕、杨廷枢、沈士柱等人都被提及了。
这些人选里有前辈,也有后生,还有杨补这样无团伙的旁观者,比较起来,未免有些过于杂乱了。
“不知以发以为如何?”
朱集璜即将成为大明首辅,自己作为次辅,郑敷教便想先等对方开口再表态,以免两人意见背离,显得尴尬无比。
“在下以为须为刘宗周前辈保留一席,其他两席,最好等待次尾等人获释再行商议!”
朱集璜不便说出自己心仪的三人,但也有转圜的法子,那就是暂且用刘宗周做挡箭牌,推出此位前辈,众人自然说不出甚子,其他人也就望其项背了。
“以发所言有理,在下附议,诸位呢?”
郑敷教听过朱集璜的建议,便觉得的确要给当代大儒在内阁里留个位置,老前辈不辞辛苦,前往北都,回来还不能入阁,便有些不近人情了。
“如此甚好!”
“是极!”
“刘前辈当须入阁!”
对于刘宗周的学识与资历,众人都算是晚辈和后生,无人敢有异议,至于另外两个位置,由于分歧颇大,故而便同意了朱集璜所言,搁置起来,稍后再行决断。
“在下有一事不明!”
说话之人乃是没加入任何团伙的张履祥,众人便好奇起来。
“考夫无须顾虑,直言无妨!”
巢鸣盛是浙江嘉兴人,张履祥是浙江桐乡人,二人算是半个老乡,关系不算莫逆,也非同陌生。
“今黄得功拥兵,而士林无兵。陛下手中尚有厂卫,焉能同意退位让贤?遑论洪承畴所率大军正在大别山区,若是顺流而下,不出十日便可直抵南都城下!”
张履祥无意入仕,但作为旁观者,尤其是还与在场的数十人熟悉,还是想为众人提个醒,莫要好大喜功。
“嘶……”
众人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黄得功与洪承畴这一内一外,处理起来,确系是件棘手之事啊!
黄得功拥兵上万,还皆为天子之兵,能征善战不说,对狗皇帝崇祯极为忠心,轻易不会缴械投降。
洪承畴领兵在外,麾下人马近二十万之巨,若是南都生变,此人聪慧过人,岂能坐以待毙?
“我等连崇祯那昏君都不曾怕过,还会怕黄闯子那等莽夫?若我等贪生怕死,何以挽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