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灰胡子与马灯
灰胡子,一个游走在奥古城与千流岛之间的走私者,其本身的实力仅仅为初阶战士,更没有什么贵族背景。
但他却胜在总能抓住机遇,正如自己放弃了原本佣兵团中的小队长职位,做起了这见不得光的买卖。
他是奥古城黑市的最大供应商,更是陋角巷无数商铺的合作伙伴。没人不知道灰胡子的大名,包括御前首相与奥古王。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生意,而生意则分为千万种。没人想杀了灰胡子,因为死掉一个,或许会冒出更多。
因此在这种大家默许的情况下,他常年往返于奥古城,今天带来一些珍宝,明天又背着金币离去。
但没人知道他的家在何方,更没人见过他的家人。这是灰胡子的底线,也是一个无形的条件。
六花之前杀掉的疮脸大汉,不过是其在奥古城中的集散点之一。他不在乎主人是谁,只关心能否得到报酬。
这天灰胡子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着妻子端来的肉汤,一边指导着自己的独子剑术。他的儿子远比其父更有天分,小小年纪便达到了初阶战士水平。
“戈丁城那边又催我了,看来老子要再去一趟王城,这不是折腾人么。”灰胡子将信笺扔进炉火里,抱怨道。
“我就说你早该抽身了,这种买卖你要干到什么时候?不想想我,也要想想儿子吧。”妻子为其蓄满酒杯,一脸不高兴地回道。
“嘿嘿,是不是想我啊,老子十天后就回来,咱们也该要个女儿了。”灰胡子一边抠着鼻子,一边傻笑道。
“想你个大头鬼,早去早回,然后问问城主大人,咱们能不能推掉这份工作。”妻子脸色一红,但随即起身走向屋外。
四天后,灰胡子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奥古城,在几枚金币的诱惑下顺利进入。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灰胡子想了想,便径直朝黑市走去。
老习惯、老样子,灰胡子不知道此次运送的东西为何物,但却不影响其交易与收钱。
前方的马灯虽然还是那么昏暗,但只要将东西扔进院中,自己就可以快点返回千流岛。
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时,身边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很像人类的生物。
暗...暗精灵?灰胡子常年游走于奥古大陆,自然知道这种可怕的异族。他们以残忍著称,以鲜血为乐。
噗!腰间的尘雾弹瞬间破裂,这是他从地精商人那里买来的保命之物,足足花掉了四十枚金币。
圆球瞬间凹瘪,足有十平方米的烟雾悄然而至。灰胡子一头钻进了某条暗巷内,将自己藏匿于垃圾桶里。
而这个垃圾桶,则正是布姆与六花先前暂住了多日的地方。缘分,还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周静悄悄的,好似早已摆脱了那个暗精灵。灰胡子现在只希望晨光快些来临,自己也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不认识那个暗精灵,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王城黑市里。但多年的走私经验告诉他,这种没来由的惊喜大多是灾祸。
因此他才会如此行事,宁可误解一万个陌生人,也不要疏露一个潜在危险。这是他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或者说是本钱。
垃圾桶或许是仅次于污水沟的肮脏之地,灰胡子皱着眉头,一边忍受着那些臭虫们的围观,一边想着老婆与儿子。
“或许真应该收手了,那几箱金币足够花几辈子了,儿子越来越大,妻子正在家中为自己祈祷。”灰胡子咧了咧嘴,心中升起一丝得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巷子口。来人正是个那暗精灵,如同鬼魅,毫无声息。
灰胡子瞬间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睛也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地从缝隙间望着对方,希望他会转身离去。
而然他却注定失望,只见那个暗精灵抬脚走进了巷子。月光下,那血红色的眼眸,好似英灵殿外的引路灯,提示着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人类,你知道我们何为被称为暗精灵么?因为我们天生就是黑夜的宠儿。”暗精灵站在垃圾桶前,幽幽说道。
“人类,你知道我靠什么找到了你么?那是你身上的气味。”暗精灵缓缓掀开了盖子。
“人类,你知道什么叫秘密吗?那是只有一个人才知道的事。”匕首刺进了灰胡子的喉咙,凉凉的,不带一丝阻碍。
“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我,这就是你错误的命运。”暗精灵转身离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灰胡子始终捂着自己的喉咙,见对方走后,适才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大把药丸。捏碎,涂抹,做完这些事情后,他靠着墙壁陷入沉思。
他看着自己的胸膛,那些毒素已然就要蔓延到心脏。然而灰胡子却毫无办法,甚至连抬手都做不到。
妻子的音容笑貌好似幻灯片一般在眼前浮现,儿子的古灵精怪掺杂其中,增添了无数欢声笑语。
影像再次变幻,自己仿佛也回道了童年。在千流岛的某个小镇上,灰胡子正汗流浃背地挥舞着木剑,发誓将来要成为一名大剑师。
但圣十字工会的斗气测试结果,却如一记重锤般将梦想敲碎。灰胡子虽然努力,但奈何天赋平平无奇。
十几年后,他走进佣兵团,每天与野兽厮杀,虽然辛苦,但也活的充实。并且还认识了自己未来的妻子,一个性格火辣的放羊女。
又过了七八年,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也早已成为了一个走私者。危险伴随着金币,风餐露宿换来了吃食。
影像就此定格,灰胡子望着不远处的小院,那里是自己今天本该前往的目的地。马灯依旧亮着,想必门内之人也早已等候多时。
缓缓闭上眼睛,此时灰胡子的皮肤呈现出深紫色,犹如一个巨型茄子。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其上布满了无数细孔。
他期待已久的晨光终于降临,可在这个世界上,却再无灰胡子。因为其早已化为了一滩黑水,甚至连储物袋与衣服也腐蚀殆尽。
而那个暗精灵,却再次来到了这个巷子。只见其抬腿跨过了灰胡子的“尸体”,闪身缩进垃圾桶里。
奥古城迎来了新的一天,黑市也再次陷入了沉睡。暗精灵缓缓闭上眼睛,而头顶的那只云雀,则煽动翅膀飞向王宫。
至于六花挂了一夜的马灯,却依旧亮着。那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最后化为一缕青烟,随风消散。
第92章 风筝与风
随着气温越来越暖和,奥古城的犯罪者也呈直线上升。黑牢虽然自行“消化”了一些,但仍旧人满为患。
在典狱长的极力游说下,御前首相曼努埃尔不得已同意了对方的请求。三日后在神迹平原上,将举办一场特殊的风筝表演。
这个消息再次将人们的热情点燃,其中也包括了六花与布姆。这天,二人随着人群走出城门,来到了远处的围场边缘。
此地紧挨着神佑骑士安东尼与弗朗西斯战斗留下的巨坑。这坑直径三十多米,深二十多米,已然被婚月的雨水灌成了人工湖。
并且在有心人的操纵下,其内如今鱼影绰绰,只要交上十枚银币,就能享受一整天的悠闲时光。
当然了,能否赚回这些银币,就全凭大家的技术与运气。有拎着七八条大鱼回家的,也有空手而回的。
布姆与六花此时正坐在地上,二人手中各握着一根鱼竿,看似在钓鱼,但头却望向了不远处的围场。
“哥哥,哥哥,什么是风筝呀?”六花将一条蚯蚓串在鱼钩上,随即甩进水中。
“一个用细线连接着的布,通过风送上天空,贵族消遣时间的娱乐项目。”布姆想了想,笑着回道。
“啊?那有什么意思呀,我还是钓鱼吧。”六花闻言耷拉着小脑袋,一副后悔出门的样子。
然而布姆却并不这么认为,这些事情虽然对自己微不足道,但却是六花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
神迹平原上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人工渔场也渐渐坐满了人。不过能舍得花费十枚银币的,也仅仅四十多个。
这其中有商铺的老板,也有佣兵,甚至还有不少小贵族。他们如布姆与六花一样坐在地上,但却没人是来真正钓鱼的。
至于那些富商与大贵族们,则有他们的专属区域。不但头顶有伞,手边有酒,甚至还配备了专职看护,以免发生意外。
半个多小时后,整个围场内外挤满了人,声音也越来越嘈杂。而见时机成熟的主持人,则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恶魔在婚月挣开了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充满了罪恶。”主持人的话使神迹平原瞬间鸦雀无声。
“但众神的恩典却至高无上,赐予我们宽恕与重生。”主持人继续说道。
此话一出,包括贵族在内的所有人纷纷低下了头,仿佛都在默默忏悔着自己的罪行。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欣赏今天的表演,愿众神与我们同在。”主持人说罢走了下去,而典狱长此刻也朝着某个方向挥了挥手。
几分钟后,只见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囚犯走到场地中央,他们的双手全部被铁链绑紧,披头散发,好似一只只野狗。
人群依旧静悄悄的,甚至连那些贵族们也有些莫名其妙。至于布姆与六花,则更是一头雾水。
“哥哥,这也不是你说的那什么风筝呀,难道放风筝前要先杀几个人吗?”六花扭头看向布姆,小声问道。
“我也没看懂,难道我也变成契约兽了?”布姆此话一出,直叫六花大翻白眼,甚至还被夺走了酒囊。
不过答案却正在一点点揭晓。只见城卫们接着又抬上来了三十几个大型风筝,其骨架由竹条编织而成,布面上则画着造型各异的恶魔半身像。
至于那些囚犯,则被依次绑到了风筝上,并且每人还配备了铁弓与箭袋。而那个主持人,也再次走到了场地上。
“各位,今天我们有幸能观赏一场众神的裁决,这些人虽然全部该死,但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将重获自由!”主持人的话清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他们将会随风飘上天空,他们手中只有弓与箭,他们的命运将由众神判定!”主持人说罢,躬身向秘法工会的方向深施一礼。
直到现在,大家才搞明白了今天这场所谓的风筝表演,其不过是一次清空黑牢的借口。
但这却并不影响人们的热情,鲜血永远都是最好的生活调剂。死亡在令人胆寒同时,也始终在散发着诱惑。
随着风系魔法师们的低低吟唱,三十几道飓风相继而起,把一只只绑着囚犯的巨型风筝送上了天空。
人群爆发出了阵阵掌声,贵族们纷纷将钱袋放进了托盘,布姆与六花瞪大了双眼,高空上传来了惊叫与求饶。
而那个黑牢的典狱长,则更是笑开了花。作为庄家,他毫不担心自己会亏钱,只是挣多挣少而已。
在他心中,只要调配出了足以符合贵族们的酒,那自己的储物袋里便能日进斗金,吃穿不愁。
至于那些囚犯的死活,则犹如草芥。他们不过是自己的赚钱工具,也是实现其最后人生价值的羔羊。
第一只风筝跌落于地,此人因为剧烈摇晃失去了平衡,最后变成了神迹平原上的一张肉饼。
第二只风筝紧随其后,不过他的死因,却是那胸口插着的箭羽。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空中不断飘散着鲜血,砸进了人们的眼中、鼻中、口中。欢呼声依旧不绝于耳,天空中的战斗仍在继续。
最终,原本的三十几个人,仅剩下了四个。他们有的肩膀血肉模糊,有的眼睛变成了空洞,有的颤抖不止,有的屎尿横流。
战!战!战!人群不断咆哮着,不断嘶喊着。贵族们也再次掏出了金币,将写着名字的字条压在下面。
其中一人最先醒悟,可手却再也摸不到一根箭羽。而不远处的另一人见此情况,则张弓搭箭,瞬间将对方射杀。
可本来打算松口气的他,胸口处却突然多出了一根箭羽。在他死前的最后时刻,见到的是一张扭曲的嘴脸。
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两人飘在空中,彼此都能看出对方渴求自由的愿望。拉弓,搭箭,两道尖啸同时响起。
锁链缓缓收紧,风筝返回地面。唯一存活的人小腹插着利箭,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了囚服。
“恭喜你,被众神选中的罪人,你获得了重生!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站在此人身边,朗声向人群吼道。
“没有,我可以走了吧。”然而此人则在对方点头同意后,缓缓走出了围场,向着神迹平原深处踱去。
大型风筝被城卫收起,那些尸体再没人理会。人群结伴向奥古城移动,布姆与六花则始终沉默无语。
第93章 死斗
人群散去,芦苇摇晃,神迹平原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布姆与六花坐在湖边,手中的鱼竿仍在一旁。
“哥哥,早知道是这种表演,人家就不来了。”六花依旧望着那不远处的血腥炼狱,有些沮丧地说道。
“怎么?难道你怕?”布姆闻言一愣,因为在他心中,六花从来都不是个讨厌血腥的小姑娘。
“没有啦,人家只是看得很无聊,人家也想飘在天上呢。”六花吐了吐舌头,再次钓起了鱼。
布姆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若非其与自己是兄妹,想必早就敬而远之了。外面狰狞的不一定是野兽,咬人的狗也不一定会叫。
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布姆也不再去想那些东西,跟着六花一边钓着鱼,一边聊着奥古城内的趣事。
但就在此时,一个贵族青年却走了过来,其后还跟着十几个仆从。
“美丽的小姐,我是一个子爵,能否请您共进午餐呢。”贵族青年微微欠身,手掌极其自然地伸向了六花。
布姆闻言眼皮一阵狂跳,在他来看,这家伙简直就是找死,还是在六花心情不好的时候。
“没兴趣。”六花依旧握着鱼竿,好似对方如同空气一般。
贵族少年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但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他身后的仆从们,则心领神会地围住了二人。
渔场内的其他人,见这里有热闹看,也纷纷凑了过来。
“我家少爷可是贵族,你们这两个贫民居然如此放肆!”一个仆从开口骂道。
“该死的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还不快跪下道歉!”另一个仆从接口道。
六花见对方始终不依不饶,并且人群也越聚越密,便欲起身反击。但她的手,却被布姆拉住。
六花有些意外地扭头看向布姆,因为她知道布姆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这么多人前展露实力的。
然而这次她却错了,错得很彻底。只见布姆缓缓起身,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祭出了黑木法杖。
魔法师!人群瞬间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已经劝阻起那个贵族,言语间透露出对秘法工会的敬畏。
“你...你是秘法工会的魔法师?”贵族收起了先前的嚣张之气,小心问道。
“不是,我只是个流浪法师而已。”布姆笑着回道。
流浪法师!人群再次议论开来,不过此时的声音中,却带有着一丝鄙夷。
“呵呵,那阁下能否将这位小姐让给我呢?我愿意出百枚金币!”贵族闻言又恢复成了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在他看来,流浪法师都是些没用的垃圾。
“可以,不过你要用命来交换。”布姆一脸微笑,可话语间却毫不退让。
寂静,整个渔场内再无人说话。这是公然的挑衅,挑衅王城贵族,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子爵。
“好好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用最公平的方式解决此事如何?”贵族青年怒极反笑,阴着脸说道。
“决斗?你是魔法师?”布姆有些狐疑地扫视着对方。
“你的对手是我,不过我认为决斗太儿戏了,还是死斗更为合理。”一名初阶魔法师缓缓走了出来。
所谓死斗,就是双方不能在战斗中投降,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的比试。这种方式极少有人会用,因为没人能百分百保证胜利。
不过这个初阶魔法师,却有足够理由如此。因为他比布姆的魔法等阶高,自然能看出布姆的实力。
片刻钟后,众人来到了渔场外。布姆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而对方也显得信心十足。
贵族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六花,可六花却始终注视着布姆,那眼神中的关切,令他怒火中烧。
“还在等什么?快点杀了这个该死的猪猡!”贵族少年再无优雅,破口大骂道。
“灼烧之环,烈焰之圆,蒸发一切的炎甲,形影不离的沉默仆人,以吾之名,火焰壁垒!”随着魔法师的吟唱,他的魔法袍瞬间被火焰覆盖。
“小子,你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在完成了自己的法术后,此人狂傲地望着布姆,好似对方如同一条死鱼。
然而布姆却正回忆着自己所看过的书籍与古卷。这是他第一次与魔法师战斗,而对方恰巧又是个极为正统的存在。
防御法术先行,攻击法术紧随其后。正如布姆所想,一颗颗火球射向自己,数量虽然不多,却胜在魔力醇厚。
痛,肩头传来的剧痛令他不住颤抖。布姆目前不会任何防御法术,自然只能凭感觉去躲避。
一旁观看的六花咬着嘴唇,几次想出手,但都被布姆的眼神劝阻。她不想布姆受伤,哪怕是一点伤害。
“十二宫连弹!”布姆缓缓开口,只见黑木法杖尖端荧光闪烁,身旁凭空出现了十二个诡异的火球。
那个魔法师见此,瞬间差点没惊掉了下巴。能瞬间凝聚出十二个火球代表了什么?能改变火球的状态又代表了什么?
可他的这些疑问,却只能永埋心中。因为他除了一缕残念外,身体早已消失不见,连一片碎肉也没留下。
“下一个!”布姆扭头看向了贵族少年身后的另一人,这位也是个初阶魔法师。
“给我杀了他!”贵族揪着那个魔法师的衣领,将其扔进了死斗圈内。
但十几秒后,此人也被十二宫连弹轰成了魂魄。布姆依旧站在原地,从未前进,也不曾后退。
掌声,喊声,尖叫声,人群瞬间沸腾。如果说先前的风筝表演是正餐,那布姆的杀戮则为甜点。
而六花也早已憋红了小脸,眼中充满了崇拜,甚至心底的爱慕之意也再难掩饰。她随着人群喊叫着,不断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两次十二宫连弹,布姆现在体内空空如也,唯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这样摆摆造型。
收好黑木法杖,布姆看着那个贵族少年。他的意思很简单,自己既然从死斗中活下来了,那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转身走到六花身边,布姆拉着对方的手,缓缓向人群外走去。今天自己已经心满意足,还是快点回去得好。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贵族少年却再次开口,只不过他的话却是说与仆从们听的。
“杀了他,我答应给你自由!”贵族少年说罢,怨毒地看向布姆与六花。
哗啦!铁链坠落,此人是个囚犯,也是个中阶战士。满是血丝的眼睛缓缓张开,一柄制式钢剑拔出皮鞘。
第94章 你的世界,虽败犹荣
布姆停下了脚步,六花本想出言反驳,但却从掌心传来了阵阵熟悉的轨迹。那是只有二人才懂的暗号。
“既然你能杀死我的两个初阶魔法师,那不会拒绝这最后一场死斗吧。”贵族青年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狠厉地说道。
“这是最后的死斗吗?我想贵族总不会骗人吧。”布姆依旧笑着,可六花却知道,哥哥体内早已空无一物。
“没错,这场死斗后,你我便再无瓜葛,我也不会再骚扰那个小姑娘。”贵族青年说罢,转身将自己的佩剑提给了那个战士。
叫好声再次响起,在旁观者们眼中,布姆的实力深不可测,只要再杀个人毫无问题。
战士握着贵族的佩剑,静静站在布姆对面。但在过了几分钟后,依旧没等到对方施法攻击。
在他疑惑间,布姆缓缓张开了双臂,那眼神有些熟悉,有些怀念。
“难道对方也曾是个贫民?”战士皱着眉头想着,但还是聚集起斗气。
斩击!一道普普通通的斗气斩飞向布姆,速度不快,更显得有气无力。
人群见此纷纷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布姆一定能轻松接下。甚至还会顺势反击,将对方轰成灰尘。
但意外却发生了。只见布姆始终保持着张开双臂的样子,而那道斗气斩,则结结实实地劈到了他的胸膛。
滴答!滴答答!一条贯穿前胸的伤口奔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灰布麻衣,打湿了棕褐色的土地。
闭眼,倒地,布姆不知生死。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愕,那个贵族则狂笑不已。六花走到布姆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欲转身离去。
“美丽的小姐,你的哥哥已经死了,如果你答应我的追求,我可以代你收尸。”贵族青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故作优雅地说道。
“死斗结束了,请您让我离吧。”六花拖着布姆的手,早已幻化为了短刃,可布姆却在昏死前死死抓住了她。
这或许是哥哥最后的愿望,也或许是自己最后能做到的事情。六花低着头,缓缓走出了人群,消失在茫茫芦苇丛中。
身后的景象早已模糊不清,六花也从行走变为了奔跑。十几分钟后,她钻进了一个山洞,而原本的野豹,则身首异处。
道道荧光在小腹上闪动,无数药粉、药膏堆在身前。六花拿起那根泡过了麦酒的细针,有些颤抖地缝合着布姆胸前的伤口。
五针、十针、二十针。六花小心不让自己的泪水掉落到对方的胸膛,可对方的身体却还是时而颤抖。
夕阳不知何时染红了神迹平原,也染红了六花的小脸。她握着布姆的手,感受着那微薄的温热。
她的双手早已幻化为短刃,因为她要在布姆断气后的一个小时内斩杀所有人,这是自己最后的时间,用来祭奠布姆的墓志铭。
“恩赐解脱”剑术在此刻脱变,“序章”名为亲情,亲如二人相依为命,情似生死相随。
此时六花甚至希望布姆快些死亡,因为她心中的怒火早已难以压制,涨得她每一块骨头都咯吱作响。
“你没有杀了那些人吧。”布姆的声音回荡在山洞内,微弱却十分清晰。
六花一愣,瞬间从内心中深渊里跳了出来。转身,跨步,她跪在布姆身边,泪水再次涌出。
“没有,没有,人家什么都没做,人家乖得很。”六花将一颗巨魔药丸塞进布姆口中,又用手指蘸着水将其揉化。
“哭什么?我要是死了,你还能活着么?反之,你活着,就证明我还活着。”布姆咧嘴笑了笑,但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哥哥,你好好躺着,我不能背你回去,那样会崩裂你的伤口,我需要编个能装下你的草席。”六花说罢走出洞口,瞬间无数芦苇飘荡在空中。
布姆扭头看着那道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因为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更没被人救过。所谓亲人,不过如此。
黑夜缓缓笼罩了整个世界,六花拉着草席想奥古城走去。而草席之上,则是始终睁着眼睛的布姆。
“今天的星空真美,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布姆有气无力地说着。
六花默不作声,泪水好似决堤般打湿了长袍,打湿了皮靴,最后被夜风吹落在地。
“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太草率了啊,或许应该收下那一百枚金币。”布姆继续说着,但嘴角却流出了鲜血。
六花还是默不作声,她始终保持着相同的步伐,不快不慢,不疾不徐。
“明天我想睡个饱觉,可能早餐要你来做了。”布姆吞下了嘴里的血,努力将嗓音显得不那么古怪。
六花依旧默不作声,奥古城已经近在咫尺,她现在只想回到奇妙屋里。
“我是你的哥哥啊,那个滚蛋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我这做哥哥的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布姆缓缓说着,但明显声音小了很多。
六花身体一怔,但还是死死握着草绳,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我知道你很强,强到并不需要谁保护。但这就是我,一个与你相处了近一年的亲人。今天,你长大了,你的世界,虽败犹荣。”
布姆说完这句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很困,很想将一切交给对方处理。他的手习惯性地摸向怀中,可那把钢刀却早已不在。
穿过城门,穿过青石板路,穿过黑市的一盏盏烛火。六花拖着布姆返回了小院,但那仅有十余米的距离,却成了一场灾难。
通向阁楼的每一阶楼梯,都犹如一个痛苦的轮回。随着布姆的身体缓缓向上前进,其胸口的缝合线也依次崩裂。
回到奇妙屋内,六花急匆匆地取出了所有药品。而此时的布姆,却早已不省人事,甚至比刚负伤时还要凄惨。
细针快速在空气中挥舞,布姆的胸膛再次闭合。做完这一切后,六花马上升起了炭火,并且还熄灭了蜡烛。
她所知道的,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布姆说的没错,只要自己还活着,那对方就没有死去。
这是她在诞生后,第一次经历主人重伤,更是第一次被人保护在身后。布姆那自信的样子,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六花一夜没睡,两夜、三夜。时间不断流转,日月始终交替。
终于,布姆在第四天幽幽醒来,可那凹陷的脸颊,却令六花痛心不已。
“我想吃你做的煎蛋培根。”布姆开口说道,可却将嘴皮扯破,涌出些许鲜血。
“五分钟,你好好躺着。”六花起身走向灶台,身体有些摇晃,但眼睛却露出了笑意。
第95章 萨满药膏
黑夜将一切躁动扑灭,将一切不安带进梦境。沉沉睡去的布姆依旧冒着虚汗,而六花却悄悄走出了院门。
她不是个医生,不可能凭自己的理解治疗布姆,也不敢如此行事。自己的那些药物虽然昂贵,但却多为普通货色。
斗气伤,一种远比利刃伤更严重的存在。其使人致命的并非那骇人的创口,而多来源于斗气渗入血液,破坏内脏。
这种结果多发生在被斗气洞穿之人身上,而像布姆这样的,虽然外表极为恐怖,但却不会有什么危机。
但六花现在早已心乱如麻,她此刻想做的,唯有找到什么药物。在她的认知中,人生病就该吃药,划破了指头就该包扎。
走在黑市中,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庆幸自己生活在此地。而这里只要有金币,就能找到一切东西。
最大的黑市药铺近在咫尺,其内是贫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也是死神与天使的战场。
“你怎么来了?需要什么?”老板是个中年胖子,曾几何时也打过六花的歪念头。
“治疗斗气伤的药,最好最有效的药!”六花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地回道。
胖老板见六花的脸色极不好看,也没有再与之闲聊的心情。只见其转身走进了内阁,几分钟后便再次归来。
他将一个精美的木盒推到了六花眼前,这东西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但却雕满了兽纹与图腾。
“这是什么?”六花没有打开,而是抬头看向了对方。
“治疗斗气伤最好的药膏,来自狼溪山脉的赫图拉部落,据说是从一位兽族萨满手中得到的。”胖老板笑着介绍道。
“怎么使用?有什么副作用?”六花将此物拿起,有些满意地问道。
“直接抹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缠好,三天不能洗澡。至于副作用嘛,我哪知道?”胖老板狡黠一笑,好似猜到了什么。
装有七十枚金币的钱袋扔向对方,那盒萨满药膏被六花揣入怀中。她现在只想快点返回奇妙屋,回到布姆身旁。
“我说,你在治疗前,最好把皮带塞进病人嘴里,以免他咬舌自尽。”胖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回答他的,却是六花抛出的几枚铜币。
胖老板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心道:老子还真是多此一举,早知道就等着接盘了,这几个铜币是在打发乞丐么。
片刻钟后,六花再次返回了奇妙屋。她小心掀开帐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炭火依旧在劈啪作响,烛光因六花的身体移动而飘荡,布姆头下的枕巾早已浸透,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憔悴。
“哥哥,哥哥,我买到药啦,你醒醒呀。”六花蹲在布姆身边,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臂。
然而布姆此时却早已陷入昏迷,能留下一口气就算万幸,又怎会回答对方。
六花见此,只好小心拉开了布姆的被子。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却令她险些暴走,或者说心脏绞痛。
从神迹平原将布姆拉回来后,六花便急着去黑市买药。基本的清洗伤口没有完成,甚至连血衣也未更换。
奇妙屋暖和而安静,虽然是病人最佳的休息场所,可也加速了血液的凝固。因此,现在布姆的长袍与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扯动,抽搐。随着六花一点点将布料分离,布姆也痛得连连闷哼。甚至到最后,干脆人事不省。
六花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她一边用毛巾吸着那些血液,一边将污秽擦拭干净。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短暂且煎熬。
那是条从左肩头延伸至右盆骨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却长度惊人。并且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已经产生了发炎的症状。
六花再三确认后,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木盒,其内装着的正是萨满膏药。布姆的情况很不好,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药膏的味道十分古怪,有些草药的芬芳,也有些鱼腥和酸臭。六花用手指小心蘸了一点,随即涂抹在了布姆胸前的伤口。
没有异状,一切安好。六花在等了几分钟后,随即将所有药膏涂抹到伤口,并且还用纱布包扎好。
做完这些后,她有些脱力地瘫坐在地上。泪水混合了汗水,憎恨好似一把尖刀,不断撩拨着每一条神经。
那个年轻贵族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随着炉火时而扭曲成恶魔,时而分裂为无数亮点。
她虽然承诺了布姆,但这并不代表自己能马上释然。至少在布姆醒来之前,六花依旧打算将那人撕成碎片。
想着想着,六花的眼睛逐渐闭合。可就在此时,布姆却突然发出了呻吟。
六花慌忙跑到布姆身边,神态有些茫然无措,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哭着将对方的被子重新拉好,随即躺在了其旁边。
这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要么陪着布姆再次醒来,要么一起死去。“或许我的命就是这样吧。”,六花如是想着,在布姆的呻吟声中闭上了双眼。
夜早已在忙碌中流逝殆尽,清晨的曙光点亮了奥古城。奇妙屋的窗户上落着一只蝴蝶,虽然美丽,但却不可触碰。
“你再不去做饭,我就要饿死了。”布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花鼻子动了动,但依旧没有醒来。
布姆扭头看着对方,又看了看缠在自己胸口的纱布。活过来了,自己再次脱离了死神的魔爪。
而一旁正熟睡的六花,则依旧眼中含泪。她的确累坏了,那是种精神上的折磨,是怕失去唯一亲人的恐惧。
她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中,自己握着那把钢刀跑向布姆,而对方的身影却始终飘忽不定。
站在悬崖边,六花望着脚下的无尽深渊发呆。她四周张望着,叫喊着,可除了无数的嘲笑与讥讽,哪里还有布姆的身影。
万念俱灰下,六花闭眼跳了下去,好似那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荡,既没有方向,更身不由己。
下落、下落、再下落。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空气也如焦糖般粘稠。
六花皱了皱眉,她不怕死,也不怕与布姆一起走进修罗场。但这种感觉却太过恶心,犹如身处在蛆虫泛滥的水缸内,既爬不出去,又寸步难行。
愤怒下,她将自己的双手幻化为短刃,身体好似陀螺般高速旋转,“恩赐解脱”剑术完全释放。
然而她的手却突然打到了另一只手,并且这手的主人,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布姆。
第96章 子母面具
“起床啦,吃饭啦,太阳都找到屁股啦!”三天后,六花一手端着平底锅,一手握着锅铲,正大声喊叫道。
那天六花在梦中手舞足蹈,最后不小心打在布姆身上。而也正是后者发出的痛呼,将六花从噩梦中清醒。
萨满药膏的确效果显著,布姆只经过了二十几个小时,体温便恢复正常,甚至还吃掉了不少食物。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是作为人类的日常琐事。只见布姆好似一个老大爷般靠在床头,这会儿叫六花端来一杯温水,那会儿又叫其搀扶着走进厕所。
可六花对这些事情,却显得乐此不疲。因为在她心中,布姆能活过来就好,自己本就是只契约兽,理应侍奉主人。
不过她却也有着自己的小傲娇,那些递给布姆的水热得惊人,橘子表面也残留着果皮,甚至还在厕所外哼起了童谣。
布姆见此情况,只好举手投降,一边赞赏着对方的乖巧,一边自顾自地吃着煎蛋香肠。
“今天哥哥想做点什么呀?要不要人家给你讲故事呀?”六花清洗完碗筷后,蹲在布姆身边问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不说拍我睡觉呢。”布姆哭笑不得地看着六花,随手拿起了新一期的魔法月刊。
“嘻嘻,那人家一会去集市区逛逛,买些新鲜蔬菜回来,今晚做蔬菜牛肉粥!”六花一边说着,一边套好了灰麻兜帽。
“哥哥要老实在家待着,除了上厕所外,不准出门哦。”六花丢下这句话后,便提着竹篮离去。
布姆闻言笑了笑,随即开始翻阅起手中的书籍。他知道六花很关心自己,但这种婴儿般的生活,真的十分别扭。
“再过几天就拆线了,耽误了这么多天的修炼也要尽早补上。”布姆如是想着。
走出院门,穿过黑市,站在奥古城内的青石板路上。六花有种重生的感觉,那是心情大起大落的庆幸。
随着布姆伤势的好转,她心中的怨气也逐渐缩小,甚至早已不去想那个该死的贵族青年。
通过昨天的苦心钻研,六花在翻看了好几本书后,适才大致了解了一些护理知识。并且也知晓了布姆现在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集市区就在眼前,六花整理好心神,缓缓走去。她是这里的常客,自然知道从哪里能买到最新鲜的蔬菜。
牛奶两罐,鸡蛋十枚,胡萝卜要选那些带着泥土的,土豆则是表面越光滑的越好。至于麦酒,则成了近些天里的最大禁忌。
提着竹篮,六花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集市区。然而正当其打算回家时,却被一阵骚动吸引。
站在木桶上,六花望着那个被人群围住的老者。只见其手中捧着一个布包,愤怒地瞪着商铺老板。
“这可是我儿子用性命换来的宝贝,您不能说一文不值啊。”老者红着脸,一副对方不识货的样子。
“老东西,我这里可是有魔法用品经营许可的,像这些垃圾玩意,还是尽早扔掉算了。”商铺老板闻言噗嗤一笑,满不在乎地讥讽道。
老者是个普通人,其儿子也不过初阶战士,并且已经在一个月前死去。这个布包是儿子最后带回的物品,并且还声称至少值百枚金币。
迫于生计,老者本想卖掉儿子留下的唯一东西,然后搬出奥古城,随便躲到哪个小山村颐养天年。
但却没成想,这自己儿子口中的宝贝,在商铺老板眼中竟然一文不值。甚至还叫嚷着他是骗子,欲将其送进黑牢。
然而城卫们却适时现身驱散了众人,他们不想没事找事,更不想去见那个黑牢的典狱长。
围观者们逐渐散去,商铺老板也合上了店门。老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手中依旧捧着那个小布包。
“老爷爷,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能不能给我瞧瞧呀?”六花的声音将对方惊醒,可神态依旧有些呆滞。
“它叫做子母面具,有什么用途我不清楚,但是我儿子一只都将其视若珍宝。”老人虽然不觉得这个小丫头会买,但却还是开口说道。
因为今天他受到了太多打击,除了眼前的小丫头外,甚至自己的话仿佛全是儿戏,全是行骗的拙劣手段。
六花接过那个子母面具,她虽然不是什么魔法师,可却打劫过不少佣兵团。虽说没有到慧眼如炬的地步,却也能辨识出宝物与垃圾。
这个面具外表呈现灰白色,乍看下好似黏土制造而成。但用手抚摸的感觉,却又犹如蟒皮,冰冰凉凉,顺滑无比。
力大无比的她随即又暗暗发力。但令她吃惊的是,这子母面具虽然看起来轻薄脆弱,可却始终完好无损。
“这是一百枚金币,东西归我了。”六花将一个钱袋塞进老人怀中,随即转身融入了人群里。
六花没有再浪费时间,快速向黑市奔去。自己已经出来两个多小时了,想必哥哥也快饿了。
推门进入小院,六花快步钻进了奇妙屋,随手将那个子母面具扔给了布姆,而自己则做起了午餐。
但就在她再次转身时,却险些没把热锅砸在地上。只见布姆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副陌生的样子。
“哥...哥哥?”六花依旧端着平底锅,表情十分怪异。
“不!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是被你杀掉的冤魂。”布姆沉声回道。
“哦,那你饿不饿呀?”六花虽然不知道布姆的脸怎么了,可身为契约兽,却能感知到主人的灵魂。
“既然知道我饿了,还不快点把食物端上来。”布姆一边说着,一边扯掉了子母面具。
席间六花不断听着布姆的介绍,也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作用。虽然不好说值不值百枚金币,但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子母面具,其实是由两个面具共同组成的。这两个面具只有一个功能,便是可令佩戴之人容貌大变。
它是一种远古炼金术的产物,据说存世的子母面具不足百个。其仪容的程度,足以达到瞒天过海的程度。
“这是你的,以后外出干坏事的时候就带上,也别整天蒙个黑巾了。”布姆将子面具扔给了六花。
“人家才不会干坏事呢,那叫替天行道。”六花学着布姆带上了面具,而其容貌也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嘻嘻,真好玩,哥哥你也带上呀。”六花说罢,起身端来了午餐,但却始终没有奉上麦酒。
第97章 料理鬼才
婚月十五日,布姆在经过了将近十天的休息,终于再次行动自如。而此时,他正躺在床上,进行着重生前的最后一道程序。
只见六花握着一柄小剪刀,先将其用麦酒消毒,随即缓缓剪开了布姆胸膛上的线头。
淡粉色肉芽参差不齐,布姆伤势虽然正在痊愈,可那道疤痕却也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六花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哭成了泪人。而布姆却显得毫不在意,在他看来,自己还能活着就实属万幸。
“哥哥,你还疼不疼呀?要不要再多休息几天呀?”六花嘤嘤问道。
“差不多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完全康复,我也实在是躺够了。”布姆笑了笑,伸手拍着对方的小脑袋。
“这些天辛苦你了,今天你好好在家休息,一切事情我来。”布姆说罢起身穿好长袍,提着竹篮离去。
可六花哪敢让布姆独自外出,也只好跑出了奇妙屋,一把挽住了对方手臂。布姆对此并没有拒绝,因为自己能活下来,全要感谢六花的细心照顾。
“今天想吃什么就说,我可是难得下厨的。”布姆与六花走出黑市,向集市区的方向移动。
“真的嘛,真的真的嘛!那人家要吃炖鸡、煎鱼、牛肉羹,还有蜂蜜腌柠檬!”六花歪着小脑袋,掰着手指说道。
布姆现在后悔了,或者说在自己说出那句话时就后悔了。六花身上有很多优点,但人情世故却绝对不在其中。
但身为哥哥,给妹子做顿饭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还是为了答谢救命之恩呢。因此布姆甩了甩竹篮,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
“老板,你这些老母鸡怎么卖的?”布姆看着那白花花的一摊鸡肉,有些迷茫地问道。
他不过是个王城孤儿,在与六花生活后,也大都是对方在操持家务。因此对这些东西的价钱,还真可谓一无所知。
“五枚银币,小伙子看你是新顾客,我再送你一些内脏如何?”老板眼睛滴溜乱转,俨然将布姆当成大凯子。
身边的六花本想出言阻止,可想了想却并没有那么做。既然布姆说今天一切都由他来,那自己就索性当一天小公主好了。
而既然身为小公主,那就要有小公主的样子。渴了要果汁不离手,饿了要马上见到白糖糕。
“驾!”六花左手握着热乎乎的肉饼,右手拿着一大杯橙汁,口里还正嚷嚷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驾什么驾,我又不是马。”布姆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着对方嘴角的油渍,哭笑不得地回道。
半个小时后,布姆与六花站在鱼贩面前,而那个鱼贩则正在清理着鳞片,脸上一片狐疑。
布姆这次虽然没有花冤枉钱,可却只让对方清理好鱼鳞,并没有嘱咐掏空内脏。本着你不说、我不做的精神,人家卖鱼的才不会好心提醒。
六花见此咧了咧嘴,她现在越来越好奇了,好奇今晚哥哥能做出一桌什么东西。或者说,能否入口食用。
在此之后,布姆与六花又买了鲜牛肉、蜂蜜与青柠檬。所有食材已经买齐,布姆没有将这些东西放进六花的次元空间里,而是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拉着对方。
此时虽然才堪堪下午,但回到奇妙屋后,布姆便开始忙碌。六花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忍着不出言提醒。
整只鸡被塞进陶土罐,溢出的水险些将炭火浇灭。大把大把的细盐融进汤里,姜没有切片,蒜没有扒皮。
虽然味道闻起来不错,但六花相信,这东西只要吃上一口,就会被齁死。并且附带着的,极有可能是跑肚拉稀。
但布姆看着自己的“杰作”,却十分满意地将其缓缓吊高,只用小火慢慢炖煮,这是他早年从修道院里学到的知识。
“行家呀,我的大厨哥哥!”六花眯着眼睛,假惺惺地夸道。
“那是,还真以为只有你会做饭啊。”布姆没有回头,依旧忙碌着。
咣咣咣咣!上下翻飞的菜刀将鲜牛肉剁碎,直到变为肉糜。布姆将其全部倒入鸡汤里,还不忘撒进了大半袋子的玉米粉。
刺啦刺啦!那两条没有清理内脏的鱼滑入平底锅,布姆小心将滚油浇在表面,还煞有介事地不住抖锅翻面。
再也看不下去的六花转身离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回忆着次元空间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布姆在灶台足足从下午折腾到了傍晚,六花也从在床上打滚,变为呼呼大睡。望着自己的一桌杰作,布姆感觉伤口也似乎又恢复了许多。
“吃饭啦,再不起来月亮就要出来啦。”布姆学着六花的口气,将对方摇醒。
“唔,哥哥你尝了嘛?好不好吃呀?”六花起身坐在布姆对面,一脸单纯地问道。
“还没有,这不是等你一起吃么,快点开饭吧。”布姆说罢率先夹起了一块鸡肉,将其塞进嘴里。
然而时间却仿佛在此刻凝固,布姆的脸从微笑变成了疑惑,最终定格为扭曲。而六花的脸则被憋得通红,险些因此背过气去。
难吃,难吃得要死!布姆现在嘴里就好像一个盐罐子,哪有什么自己预期的鲜美滋味。
不信邪的他再次夹起了一块鱼肉,可这次更本不用吃,因为其内的脏器已经说明了问题。
扭头看着那最后一道牛肉羹,布姆缓缓掀开了木盖,但却又快速盖紧。
六花好奇地端了过来,只见那所谓的牛肉羹,早已变成了一坨肉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些玉米粉。
“哈哈哈哈哈......”六花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而布姆则像个泄气的皮球,苦笑着看向对方。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六花,也清楚了对方每天的辛苦。
“哥哥呀,这些就是你给人家的奖励呀?”六花像只小狐狸般阴阳怪气道。
“等等,我还做了蜂蜜腌柠檬,这道菜我真的很有信心。”布姆起身端来了一个陶土小罐,并且还预先闻了闻。
六花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她对布姆的做饭功夫最了解,更本就不相信对方能弄出什么好东西。
事实也正是如此,只见六花脸上的笑意更甚,而布姆却始终一脸茫然。
“我说哥哥呀,这道蜂蜜腌柠檬呀,是要将柠檬切片的,你直接一整颗泡在里面是什么意思?”六花拍了拍布姆的肩膀,随即从次元空间里去出一些肉干。
“但是我洗干净了。”布姆咬着肉干,小声狡辩道。
第98章 攻心者
三天后,六花在布姆的不断催促下,终于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小院。他不想因自己的伤势而耽误对方,并且六花也同样需要修炼时间。
再次来到神迹平原,六花呼吸着那种带有青草香的空气,瞬间感觉心情愉悦了起来,甚至哼起了小曲。
这些天她的确憋坏了,每天不是在担心着布姆的伤势,就是憎恨着那个贵族青年。神经紧绷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她缓缓向前走去,不知为何,竟然来到了那个人工渔场边。至于先前风筝表演的围场,则早已被人拆除。
渔场内此时正坐着十几个人,从穿着上来看,大多是奥古城内的居民。而那个弄伤布姆的身影,却并不在其内。
转身离去,六花向着更深处移动。今天她的心情很好,而在心情好时,则更要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比如杀人。
子母面具早已被布姆一分为二,六花带好这个东西,容貌瞬间改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张凭空出现的陌生面孔,但却穿着雪白的熊皮维京战裙。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小山坡,熟悉的零食与果汁。六花躺在地上,贪婪地沐浴着阳光,更静心聆听着一切声音。
不多时后,嘎吱嘎吱的车辙声在远处响起。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六花,瞬间来了精神。
只见其翻身而起,几个健步便将自己隐藏进芦苇丛里。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六花也缓缓抽出了陨铁双剑。
“打劫!将你们的命留下吧。”六花好似一只猎豹般窜出,随即朗声说道。
这是一个小型佣兵团,一辆破旧的马车装着货品,三个中年大汉则为所有成员。并且看其那脏兮兮的皮甲,估计实力也高不到哪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三人是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在成年后皆加入了圣十字工会。可多年下来,却始终再难存进,只好当起了佣兵。
三个低阶战士,三个倒霉鬼,三双绝望的眼睛。他们虽然实力低微,但作为奥古人,又是佣兵,怎能不知晓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色死神”。
而对方这一身雪白的维京战裙,实在不能不让他们如此联想。虽然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好似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请问您是白色死神大人吗?”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小心问道。
“呦呵?你们三个实力不行,但看人倒是挺准的嘛。”六花没想到对方会与自己聊天,却也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倒霉!这是三人此刻心中的唯一答案。白色死神是谁,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且最喜欢放火烧尸。
“大...大人,我们三个不过是最低级的佣兵,这次护送的东西,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香料。”其中一人摊了摊手,十分无奈地说道。
“这些东西您要是喜欢就尽管拿去,我们身上的东西也都可以给您,只求您能剑下留人。”另一个人也小心附和道。
六花其实早就猜到了这种结果,她又不是第一天劫杀佣兵团,自然知道哪些是大鱼,哪些是小虾米。
但今天六花却并非是为了获取财物,她需要从布姆受伤的阴影中走出来,而走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杀戮。
“那些香料会成为你们的陪葬品,想反抗就拿起武器,我不会手下留情。”六花说罢,用陨铁双剑指着三人,一副不屑于先出手的样子。
沉默!三人再次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可其中两人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甘,以及被轻视的愤恨。
身为低阶战士,他们虽然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但却从未学会习惯,也永远都不可能习惯。
拔剑!剑落!六花的身形仅仅移动了一步,而两颗头颅却滚落在地。她没有施展“恩赐解脱”剑术,不是不想,却是没有那个必要。
绝对的速度,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毫不犹豫。在这些杂鱼面前,六花所能得到的,或许只有一丝杀戮的快感。
“你的同伴死掉了,你难道不想战斗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六花看着那最后一个战士,轻轻问道。
“不想,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可请您能饶恕我,因为我还有个孩子。”中年大汉没再看六花一眼,而是转身走向了那辆马车。
片刻钟后,他拉着一个小姑娘站在六花面前,一副父女同生共死的样子。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六花心软,那其中一件便是亲情。而眼前的二人,则正发散出无尽的亲情。
小女孩年纪不大,甚至还要比六花小了两岁。只见其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六花,眼睛里毫无惧意。
四目交接,六花凭借着契约兽那天生的直觉,一下就断定了对方单纯无比,至少远胜她身边的中年。
陨铁双剑缓缓放下,六花在犹豫。她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让布姆来处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二人杀死。
但她却不想伤害那个小女孩,因为从她的眼中,六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是张纯洁无瑕的面孔,天真且写满了对未来的好奇。
“大人,这是我的女儿,希望您能放过我,让我陪伴她成长。”大汉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一脸痛苦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六花没搭理对方,而是始终看着那个小女孩。
“我女儿是个哑巴,天生如此。”大汉努力挤出了些许眼泪,再次开口说道。
半个小时后,大汉坐在马车上,而马车则缓缓向远方行驶。他在无数次回头勘察后,才将心揣回了肚子里。
他并不太在乎那两个死掉的兄弟,因为佣兵这行,本就是危险度极高的职业。更可况,他们三人还仅仅是低阶战士。
“小丫头,你还真是老子的福星呢,只不过我却还是要将你卖给人贩子,白色死神?我看叫瞎眼死神才对!”中年男子狂笑道。
原来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其拐来的王城孤儿,大汉见其长得可爱,就打算卖些金币。但却没想到,自己因此幸免一死。
噗嗤!一柄短剑穿过了他的喉咙,深深钉在马车的木架里。六花冷着脸从芦苇丛中走出,一把抱起了那个小女孩。
这天,神迹平原再次腾起了火光,消失了大半个月的白色死神再次归来。
这夜,贫民区修道院,老修女拉着小女孩,以及那袋足有百枚金币的钱袋。
而返回奇妙屋的六花,则选择将这些事情遗忘。因为随着她经历的越多,越觉得布姆对自己的重要。
第99章 流浪汉与半瓶酒
轻柔的夜风撩拨着婚月残存的时光,卷带起凤凰花曼妙的身姿,好似正赶赴季节的邀请,随手用片片枯黄与残枝装点了这灰败的人间。
墨蓝色的苍穹下,无数花瓣铺满了奥古城,露水在夜虫头顶凝结成串,折射出整个世界的苍白。
苍白的屋檐、苍白的牌匾、苍白的无数商铺。苍白的老板正坐在苍白的石桌前,手中苍白的的杯盏冒着苍白的青烟。
四季轮回,催了梧桐、冷了黑雨、缺了皎月;白驹过隙,人生恍如一梦,三千繁华皆匿于红尘中。
或许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无妄的苦海里挣腾,人生不会一帆风顺,那些清淡如水的日子必将要在某个不经意间覆满灰尘。
欲饮烈酒解忧愁,将归暖床眼迷离。奥古城的贫民大多不幸,而不幸的种类却各有不同。
从小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小贩家庭,幼年身心受创,中年家破人亡,本以为生活已经跌倒了谷底,可谁知厄运却依旧如影随形。
命途多舛的人们最后在绝望中举起了复仇之刃,鲜红的血液仿佛朵朵玫瑰,绽放于绞刑架上。
他们看不见闲云飘过人间留下的轻盈足迹,更看不见款款风景将一个未知的世界染成梦幻。
他们始终都在不停地追逐,不断地向往。那欲望的琼海便越积越深,直到淹没头顶,将毕生的福祉败光,把今生的时间挥霍殆尽。
用厄运作幌子,用不幸当借口,爱人在门外焦灼,死神在天堂呼唤。或许人生本就是场噩梦,唯有在醒来后,人们才能发现自己终究一无所有,哪怕窗外的夜雨正如泪水一样瓢泼倾泻。
他们的人生一半由倒霉组成,另一半则在处理倒霉的事情。而所谓的倒霉,则不过是在某段时间里,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
不过就是越想要疾步前行,雨便下得越大;不过就是当蹲在马桶上思考人生为什么如此悲催时,众神却告诉他们没带纸。
人生在世,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生离死别,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大多数人都有悲观厌世的时候。
可是每当吃过晚饭、躺下午休时,每当领着越来越看不顺眼的老婆散步时,每当做了一个深呼吸,看着清晨的露珠,嗅着满院的槐花芳香的时候。
又有谁会知晓,就在此时此刻,有多少因不治之症而生不如死的人,却依旧恋恋不舍于人世。
有多少佣兵正在被野兽撕咬,身首异处;又有多少呱呱坠地的婴孩,还未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便匆匆离去。
恼人的雨水打湿了长袍,肆虐的夜风冰封了心房,放眼四处,徒留迷宫般的路径,莫可奈何,倍感凄凉。
人生有时不过是种无奈的选择、是种痛苦的煎熬、是种热切的盼望,是种真诚的祈望、更是莫大的福气。
它既像手掌中的沙,不久就会漏光,没有结果;又好似天边的云朵,令人思念如炽,心驰神往;更犹如暮光之外的幻景,使人馨香祷祝,砥砺前行;更像是这潇潇的夜雨,只会让人雪上加霜。
每当我们在嘲笑别人的缺陷时,殊不知道这些缺陷也正在我们内心嘲笑着自己,人生最糟糕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是迷失前进的方向?还是失去生活的勇气?或者在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生活往往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淅沥沥的夜雨倾泻而下,每滴都砸在孱弱无力的身体上,脆弱不堪的心灵已备受折磨,精疲力尽与心力交瘁揉杂在一起,踽踽独行在路上,每一步都有着如千斤般沉重的压抑。
擦身而过的行人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可同时又无比嫌弃的打量着那个人,他们好奇对方为何独自徘徊在雨中、颓唐在风里、凌乱于阴暗小巷。
凌晨里的奥古城万籁俱寂,原本的喧哗已然慢慢褪去,萧瑟的冷风下,唯有路边的灯光依旧在不停闪烁,刺痛人们的双眼。
街边的乞丐正瑟缩着身体,下意识将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布条搭在肩上。枯黄的桐叶飘过头顶,而他紧闭的双眸却悄然不知。
其实他并没有睡去,外界的寒冷让其嘴唇有些发黑,甚至已道不出只言片语。曾经的记忆在不经意间席卷而至,那些本该凋零在过去的种种画面,好像是一个梦,将美好与温柔,全部都填满了自己的身体。
在婚月的最后一天,月光落满了屋檐,窗外飘扬着纷飞的花瓣,是那么的鲜艳而美丽。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到这样的梦境,可最终却只摸到了一滩路面之上的积水,还散发着一股食物腐烂后的恶臭。
他顿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夜晚,两个贵族小孩就站在他的面前朝他撒尿。他愤怒,却怒不敢言,因为他只剩下了一条残腿,一只孤臂。
更无奈的是,那滚滚厚重的饥饿感早已令他身心俱疲。那一刻,他的内心被屈辱填满,无比想要报复这个丑陋的世界,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妥协放弃。
而此时的他,则正与饥饿对抗,与四周清冷萧瑟的环境对抗,与现实的窘迫对抗。
翻动了一下身体,他慢慢朝着垃圾桶爬去。现在他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那垃圾桶里的残羹冷炙了,无论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份施舍都仿佛囚人逢赦、病遇良医。
他好不容易爬到垃圾桶边,翻找出了两三块吃食,可却似乎早已腐败了,甚至还有些粘稠感。
透过昏黄的路光,只见上面生满了蛆虫,令人作呕,多次想要下嘴,但最终还是远而避之。
可他最终却还是把那些蛆虫一只只挑了出来,将“食物”统统装进了麻布口袋里,放在身体一旁。
他再次蜷缩进街角的阴影内。经过此番折腾后,他的胸腔伴着风箱般的撕扯而上下起伏。靠着布满青苔的墙,他不愿再思考,生怕任何事物勾起了那难缠的食欲。
但不知何时,一个醉汉缓缓走近,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所惊醒,待看到其手中的酒瓶时,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明媚了起来,好似熊熊烈火在其心口燃烧。
于是他摸索着将酒瓶从其手中夺了过来,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这一刻,他的身心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望向天空的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直线。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渐渐洒满了奥古城的大街小巷。片片明亮印在他的脸上,他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贪婪地看着身边的种种繁华,而手边的酒瓶却早已不见踪影。
第100章 杯琴
婚月结束,雷雨月来临。阴云密布的天空里电闪雷鸣,仿佛一双双无形的巨手,将人们本欲外出的身体留在家中。
王后伊莎贝拉坐在石塔的阳台内,手边的红酒鲜红如血,一只云雀吃着盘中的糕点,时而扭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它是伊莎贝拉的契约兽,一只毫无攻击力的传信鸟。但却只有二者知晓,其体内锁着一个魔盒,而开启的钥匙则正是那粒“米”。
伊莎贝拉抬起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着那颗蓝宝石项链。这是自己当年嫁给奥古王时的礼物,象征着二人永结同心。
但最可笑的是,那粒“米”如今就放在其内。它会在不久后实现自己的愿望,一个沾满了血腥的愿望。
伊莎贝拉是个很简单的人,阴险是她的晚礼服,隐忍是手中的折扇。至于始终保持微笑,则是习惯使然。
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像她这种生长于帝王世家的女人,大多性格如此。至于那些喜欢另辟蹊径的怪胎,则早已变成了尸体。
“活着”不过是“死亡”的反义词,唯一且明确。伊莎贝拉虽然不怕面对死亡,但也不会主动放弃生命。
她与奥古王走到一起是天意,更是两方在权衡利弊后的决定。身为西塞大公亲妹妹的她,能拒绝,但也不会拒绝。
这并非说她多么忠于自己的公国,而仅仅是换了个叫做“奥古城”的棋盘,可棋子却还是自己。
二十五年一晃而逝,曾经的西塞公主,也从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在先后诞下两位皇子后,她也曾想过要将心交予那个男人。但事实证明,就算是奥古王也靠不住。
至少在身为女人的视角中,他也只不过是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一个与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的男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或许便是他很强大,很睿智。并且身边有两个代表着绝对力量的好兄弟。
伊莎贝拉不是职业者,既不会什么斗气斩,也不能凭空变出火球。在她看来,权利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那些怪人,则只能将其推向更高处。
叮咚!叮咚!叮咚!十个水晶杯整齐地摆放在桌面,其内从左至右装着水,而水线则组合成了一条曲线。
杯琴,一个就算在其发源地西塞公国,也渐渐被人们遗忘的艺术表演。没人能说出它的来源,甚至至今也没保留下一页曲谱。
但这东西却是伊莎贝拉的挚爱。在她的记忆中,每当自己遇到重大抉择时,总要亲手敲响杯琴,而其也总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叮咚!叮咚!叮咚!一阵阵犹如蜻蜓点水般的琴声悠悠响起,与几米外的雨水揉合成一团。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王后敲击杯琴,却瞬间被那种美妙空灵的声音吸引。
而石塔守门的那些侍卫们,则显得面色古怪。只见其中一人向阳台方向望了望,随即走进了雷雨中。
他是奥古王的鹰犬,职责就是将王后的一切异动及时告知。无论是见了什么人,或者吃了什么饭。
伊莎贝拉望着那个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意。但杯琴的声音却依旧连贯,丝毫没有任何停顿。
叮咚!叮咚!叮咚!那只云雀振翅起飞,随着旋律上下翻腾,来回折返。但却并没有飞远的意思。
天空中的阴雨愈发浓厚,雨滴也从小颗粒变成了好似葡萄一般。那不时划破穹顶的雷电,则仿佛是众神正窥视人间。
伊莎贝拉缓缓闭上双眼,往事一幕幕浮现。幼年的她,总喜欢跟在哥哥身后捣乱,可哥哥的笑容却是那么的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在神圣战争中莫名身死,母亲随后也郁郁而终。但幸好哥哥最终成为了西塞大公。
时间再次向前滚动,伊莎贝拉来到了奥古城,嫁给了那个男人。泪水被留在故乡,一切天真皆被抛弃。
多年后的今天,她完成了从大贵族到王后的蜕变。现在她眼中索能看到的,不是什么奥古王,不是什么西塞大公,更不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是一面镜子,一面始终立在面前的巨大镜子。镜子里的人只有自己,再无其他人。
叮咚!叮咚!叮咚!雨依旧连续不断,每年雷雨月的第一周,全部都是这样的糟糕天气。
杯琴的声音时隐时现,仆从们虽然觉得好听,但在听了两个多小时后,也逐渐感觉有些腻烦。
但如果六花在场的话,那一定会惊掉下巴。因为这旋律哪里是什么琴音,简直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
只不过在这个画卷里,没有五彩斑斓的天空,也没有欢声笑语的行人。那是一抹灰白,好似由阴云组成的巨大阴影。
慵懒是它的主音,谨慎为暗线。无数华而不实的修饰音是其身上的长袍,并且始终遮挡了那真实的脸。
叮咚!叮咚!叮咚!杯琴的声音被古钟掩盖,好似伊莎贝拉一样,始终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纯金的雕花细棒高高举起,其随着伊莎贝拉的挥动,最终击碎了杯琴。一个、两个、三个,直至全部粉碎。
身后的仆从虽然想上前清理,但却依旧站立不动,这是王后的逆鳞,在没有得到允许前,却对不能私自行动。
这个规矩是王宫内众人悉知的秘密,那是由一条条尸体堆砌而成的无形法典。并且连奥古王,也默许了这种娇蛮。
杯琴表演正式宣告结束,伊莎贝拉缓缓坐回了摇椅内,再次端起了那半杯酒,浅浅品尝着。
但不知何时,一只蟋蟀却跳到了餐桌上,它的触须轻轻摇晃,黄绿色的眼睛盯着伊莎贝拉。
旋转、跳跃、爬行。这只蟋蟀好似正在用自己的举动阐述着什么。吱吱!伊莎贝拉的契约兽云雀叫了一声,随即也跳到了餐桌上。
几分钟后,蟋蟀纵身一跃,钻进了石塔外围的草丛中。而云雀则正拍打着翅膀,不断上下翻飞。
这种加密传信来自低语森林,是暗精灵最为常见的远距离沟通方式。但在这奥古城里,却显得极为少见。
片刻钟后,伊莎贝拉轻轻抚摸着云雀,随即将项链中的那粒“米”塞进其嘴内。她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是不断用自己的鲜血喂食对方。
起身返回卧室,伊莎贝拉准时钻进被窝,缓缓闭上眼睛。而那只云雀,则极速飞离了王宫,方向直指黑市。
第101章 银翎射手
雷雨月的第一天,奥古城好似一个病恹恹的废人。街上冷冷清清的,无数店铺早早关上了门。
瓢泼大雨打湿了墙壁,而后又顺着青砖的纹理滑落,最终交汇在污水沟里。青苔肆意滋长着,霉斑不断蔓延。
一只云雀盘旋在黑市上空,在确认了方向后,一头扎进了某个小巷。垃圾桶盖被人从内推开,蟋蟀的鸣叫响亮清脆。
此人正是那个杀死灰胡子的暗精灵,一个来自低语森林的银翎射手。他的任务已经进行到了尾端,无论生死,今天都要有个了断。
雨水不断清洗着他身上的污秽,那只云雀被其揣进怀中,自己的契约兽蟋蟀则跳到了巷口。
作为一个被世人所唾弃的种族,他知道女王的意思,并且自己也很希望能得到人族王后的许诺。
但条件却有些苛刻,至少在他看来,这种任务并不是自己能独立完成的,至少也要派个三翅杀手。
不过以冷血著称的暗精灵勇士,却绝对不会临阵退缩,这也是王后伊莎贝拉最放心的所在。
目标是院子二楼中的婴孩,一个叫做迈达斯的婴孩!
经过半个多月的观察,他已经摸清了黑市的每条暗巷,同时也知道婴孩始终都被两个强者守护。
自己的实力可以趁其不备斩杀一人,但行踪败露后,却再难有所作为。他不是战士,也不喜欢近距离拼斗。
不过好在王后舍得牺牲自己的契约兽云雀,否则这任务是否能完成,就真的不好说了。
吞食了那粒“米”的云雀落在院墙上,此时它的样子虽然依旧小巧,可双眼却血红一片。
暗精灵射手也祭出了自己的弓箭,丝丝幽绿色的乌芒瞬间出现。屏息隐匿、瞄准猎杀,两个高阶箭技被斗气激活。
然而他却并没有攻击,他在等待,等待云雀那死亡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从奥古城的黑市里爆发,直震得无数人从梦中惊醒。
剑士瞬间抽出了长剑,而魔导师则撑起了防御结界。二人虽然有些错愕,但也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他们十分清楚这个婴孩所代表的身份,那可是一头幼年奥古狮,是要在将来继承王位的天选之子。
这样的人虽然前途无量,但也要能活到长大成人,至少今晚决不能死在这个小院里。
“怎么回事?难道小主人的身份暴露了吗?”剑士身体斗气萦绕,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少废话!全力保护!等待曼努埃尔大人到来。”魔导师阴沉着脸,其在刚才的爆炸中被余波所伤,此刻体内正气血翻涌。
但就在二人小心戒备的时候,一支箭却极速而至,这正是那个暗精灵最大的杀招,毒素箭矢。
噗嗤!这支箭穿透了剑士的皮甲,穿透了他的身体,却在距离摇篮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剑士口中一甜,乌黑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将地板染成了深棕色。
“这是血毒!对方手中有暗精灵的秘法箭矢!”魔导师脸色大变,甚至连防御结界也晃动扭曲。
剑士闻言想说些什么,可其脸色却已然变为了酱紫色。只见他缓缓瘫软在地,十几秒后便化为了一滩浓水。
呼嗤!另一支箭接踵而至,魔导师只觉得眼前黑芒一闪,毒素箭矢正中眉心,直接搅碎了大脑。
仅仅两箭!这个银翎射手就在几分钟内斩杀了二人。可也正是二人的阻拦,神佑骑士安东尼从天而降,那柄光明之刃被斗气催动得嗡嗡低吟。
他望着二人的尸体,眼中的怒火不断喷涌,但好在摇篮中的迈达斯完好无损,依旧在酣睡。
“不管你是谁,我今天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安东尼的咆哮冲向云霄,甚至连暴雨也减小了几分。
但回应他的却是沉默,长达数分钟的沉默。直到尤里带着帝国铁骑赶至,直到雨水再次开始倾泻。
视角转回小巷中,暗精灵捏着自己的最后一支箭,脸上阴晴不定。转身,离去,夜幕与阴影成了他最好的伙伴。
神佑骑士的出现,已然宣告了自己任务失败。他现在所能做的,是力求全身而退,至少要清除自己暗精灵的痕迹。
身为一名银翎射手,他有自己的骄傲,那是来自暗精灵的仇恨,仇恨一切种族与喧闹。
森林之眼、屏息隐匿。他好似幽灵般,时而绕过卫兵的堵截,时而又转身折返。最终,他竟然站在了迈达斯的小院内,将身形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冷冷盯着那个叫做安东尼的神佑骑士,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斩杀对方至少有七成把握。
可他却没有动手。因为任务已经失败,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返回低语森林,将一切上报给女王大人。
暴雨从夜晚一直持续到清晨。那个婴儿被神佑骑士带走,这个小院也早已空无一人。
暗精灵缓缓从阴影中分裂出来,在将最后那支毒素箭矢收进储物袋后,便悄悄离开了黑市。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行为居然被人观察了个遍。从其昨晚射出第二煎开始,直到现在闪身离去。
“哥哥,那个黑家伙就是暗精灵嘛?好像比神佑骑士都厉害呢。”六花与布姆站在窗边,二人此时正吃着早餐。
“不对,他应该只是隐匿之术极为高明,若论实力的话,还是神佑骑士更加厉害。”布姆喝掉碗中的最后一点药汤,缓缓拉上了窗帘。
“真没意思,人家还以为能近距离观赏到神佑骑士的战斗呢。”六花说罢穿好灰麻兜帽,欲前往神迹平原。
“等等!你这两天还是在家里待着吧,我总感觉这事还没完。”布姆叫住了六花,皱着眉头说道。
“好呀好呀,那哥哥要赔人家聊天哦,不准自己修炼!”六花满不在乎地爬进了被窝,好似一只大型树懒......
王宫,石塔,王后伊莎贝拉。自己的契约兽身死,对其的伤害极为严重,那是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绞痛。
她不知道行动成功与否,也不在乎。因为她的目的并非置对方于死地,而是想亲手搅浑这滩死水。
奥古铁三角坐在大殿内,迈达斯被尤里抱着,安东尼一脸阴郁,费尔南多则始终默不作声。
一个剑士,一个魔导士,这对任何势力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更何况像奥古城这种人心叵测之地。
第102章 雄狮咆哮
“见过安东尼大人,尤里大人。不知陛下清早召见我所谓何事?”王后伊莎贝拉站在大殿内,笑着问道。
沉默!尤里作为大魔导师,自然是极为得体的回礼。而安东尼却冷哼一声,随即扭过头去。
至于奥古王费尔南多,则始终面带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妻子。但自爆藤蔓却在其身上逐渐缩紧,好似能感受到主人的愤怒般。
“今天是雷雨月的第一天,本想与你共进早餐,可却无意抓住了一只云雀。”奥古王指着自己脚边的尸体,轻声说道。
“这种东西还真是烦人,不但总自以为是,还常常干出些出格之事,因此我便将其杀了。”费尔南多接着说道。
“陛下此举甚好,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王后伊莎贝拉躬身施礼,随即转身离去。
三人再没出言阻止。身为上位者,能做的也仅仅是点到为止,更何况今天都可以称为开门见山了。
而当伊莎贝拉走进自己石塔的瞬间,却险些没一头栽倒。口中的鲜血被其咽回肚里,惨白的面孔又憔悴了几分。
她在看见尤里怀中的婴孩时,便知道交予那个暗精灵的任务失败了。但似乎对方也没留下什么把柄,否则自己今天也不会全身而退。
“王后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安置迈达斯。”尤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魔晶,不断逗弄着婴孩。
“看我干什么?这小子现在是你儿子!”安东尼见费尔南多看向自己,随即十分烦躁地说道。
半个小时后,大殿里又多出了几人。御前首相曼努埃尔站在左边,财务大臣木腿弗雷站在对面,至于大学士克努特,则默默站到了最尾端。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昨晚发生在黑市的躁动,虽然猜到了什么,但却没人敢主动询问奥古王。
原因很简单,这是人家的家事,就算王位最终落到一个乞丐手里,那也不是他们所能质疑的。
“这个婴孩,从今天起便是四皇子,它将被送到法师塔内学习,直到成年。”费尔南多摩挲着王座的扶手,平静说道。
“第二件事,今晚给我拆了那个什么黑市!”费尔南多再次开口,但此话一出,却令众人皱起了眉头。
黑市之所以能存在,一方面是出于人们的需求,可最主要的却是牵扯了贵族间的利益。
更直白点说,黑市中的店铺大多归属于各个贵族,就算是老板本人,也不过是个打工的。
“陛下所说的‘拆了’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明示。”御前首相曼努埃尔躬身施礼,小心询问道。
“就是将那里的所有人杀死,所有建筑捣毁,破晓之前如果办不到,你们也可以去死了!”费尔南多咆哮着,好似一只被激怒的狮子。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费尔南多看着安东尼,而后者则直接走出了大殿。
夜悄然而至,暴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还越下越大。近百名帝国铁骑围拢了黑市,魔法师纷纷祭出法杖,战士与骑士们也握紧了武器。
随着一颗魔法弹升空炸裂,无数魔法瞬间倾泻进黑市。安东尼带着十几个亲信缓缓走入,而其余的人则只有一个任务,斩杀一切漏网之鱼。
而在一轮魔法轰炸后,整个黑市就如同那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人们不断哀嚎着,奔跑着,躲避着。
“哥哥,我们怎么办?”六花收好奇妙屋,一脸担忧地问道。
“先逃出去再说,你不要随便杀人,跟紧我就好。”布姆握着一把水果刀,与六花悄悄溜出了小院。
而此时的安东尼,则好似一只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只见其不断挥舞着光明之刃,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这次他没有选择手下留情,无论是面对那些老弱妇孺,或是杂工伙计。他需要通过杀戮发泄愤怒,更需要通过鲜血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唰啦!又是一颗人头落地,安东尼走过了迈达斯的旧居,最终站到了布姆与六花的院门前。
一道、两道、三道,小院最终被五道斗气斩夷为平地。二人躲在暗巷里,静静看着这一切。
布姆拉着六花的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但现在显然逃命更重要。二人东躲XZ着移动到黑市边缘,可放眼望去,却全是帝国铁骑。
“怎么办呀?”六花拉了拉布姆,小声问道。
“看来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冲出去吧,你给我开道!”布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战斗。
然而抱着这种想法的,却并非只有布姆与六花。那些侥幸逃出的黑市居民聚集在一起,向帝国铁骑发起了冲击。
哀嚎、惨叫、癫狂、谩骂。无数声音混合成一股激流,瞬间蔓延到奥古城的大街小巷。
布姆与六花挤在人群里,前者不断矫正着行进方向,而后者的双手则早已幻化为了短刃。
最后一条封锁线近在眼前,身边的黑市居民也只剩下了二十几人。然而就在此时,六花却突然暴起,瞬间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布姆与六花率先逃了出去,在七拐八拐后,一头钻进了某个牛棚里。而此时身后,也再次响起了打斗声。
那些比较机灵的人纷纷各自逃窜,但最终谁能活下来,则要各凭本事。这需要冷静的判断,更需要一点点运气。
“哥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躲着嘛?”六花望着正看向自己的母牛,小声问道。
“不,我们要溜进贵族区,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安全的。”布姆整理好心神,拉着六花走出了牛棚。
黑市的喧闹依旧继续着,那不时倾倒的石屋隆隆作响。第二轮魔法轰炸倾泻而出,将最后一只臭虫化为灰烬。
布姆与六花躲在贵族区的小巷里,暴雨将长袍打湿,也浇灭了家的温暖。布姆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本就是个孤儿,习惯了随遇而安。
可六花却对那黑市的阁楼极为在意,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家,更是充满了与布姆的回忆。
“哥哥,我们是不是又成孤儿了呀?”六花低着头,显得十分沮丧。
“一个人叫孤儿,两个人叫相依为命,没事多读点书。”布姆依旧打量着小巷外的情况,眼中毫无惧意。
第103章 两个世界
雷雨月第三天,布姆与六花在挨过了一夜的心惊胆战后,迎着漫天暴雨溜出了贵族区。
二人好似没事人一样换上了两件新袍子,一边坐在路边的摊子里吃着早餐,一边听着人们对昨晚黑市被毁的议论。
“依我看,奥古王就是闲的,黑市都存在多少年了。”一个食客抱怨道。他是佣兵,自然希望有黑市这种能销赃的地方。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至少我们奥古城又空出了一片区域,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们如何处理。”另一个食客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还是顾好自己吧,说不定哪天贫民区也会被清理掉呢。”又一个食客接话说道。他是个贫民,很怕自己的木板房被毁。
吸溜吸溜!六花低头吃着肉羹,毫不介意旁人的异样目光。而布姆却陷入了沉思,良久沉默无语。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已经大致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虽然绝对与真相有些出入,但也想必相差无几。
他不关心什么所谓的私生子,更没兴趣了解王室成员的小道消息。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贵族们调剂生活的闹剧。
只有那些吃饱了撑的的上位者,才会整天想着改变世界。而像布姆这种活在真实世界中的贫民,首先要考虑的,却是今晚的栖息之地。
布姆拍了拍六花,随手将一枚银币放在桌上,二人起身离去。行走在雨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二没有回到贫民区,而是向着城门走去。在经过黑市时,六花抬头看着那些废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六花虽然不舍,但有布姆的地方才是家。而布姆此时则正走在自己眼前,脚步坚定,方向明确。
十几分钟后,二人在付出了一小袋金币后,终于走出了城门。直到此刻,危机才真正解除。
踩在松软粘稠的土路上,布姆不断呼吸着那充满了青草味道的空气,瞬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而六花更是拉掉兜帽,仰头闭上眼睛,任凭雨水亲吻着自己。黑市被毁的阴霾,也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两个小时后,二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密林中,在六花的野蛮杀戮下,清理出了一小片干净区域。
奇妙屋瞬间展开,二人犹如露营般钻了进去。直到此时,六花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意。
望着这个自己亲手布置的小窝,六花时而清点着被遗落在黑市的东西,时而拉着布姆说个不停。
而布姆也十分满意这片密林。其不但位置偏僻,更庞大无比,正是绝佳的隐匿之所,尤其适合像二人这样的潜逃者。
“哥哥,哥哥,是不是从今天起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了呀?”六花一边做着晚餐,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先住上一段时间吧,等奥古城稳定了再说,这段时间你不要独自进城。”布姆靠在窗边,望着依旧瓢泼的暴雨回道。
他昨晚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无力,要不是六花的强大,想必自己也已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知道啦,不过哥哥要每天都给人家烤肉吃呦!”六花将一盘盘食物放在地上,盘腿坐到了布姆身边。
暴雨从天幕中跌落,摔落在这片密林的无数枝干上,也打湿了王城的屋檐。就在今天,奥古王宣布了自己的四皇子,那个酣睡在襁褓中的迈达斯。
这个消息瞬间把人们的视线,从黑市的毁灭中扯了出来。而贵族们却选择了沉默,至少在没弄清楚之前。
在他们眼中,这是奥古王对西塞公国的挑衅,因为谁都知道三皇子雅各布死在了对方手里。
而活着的两位皇子,则是伊莎贝拉所生。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发展,相信奥古城迟早都要被西塞公国吞并。
但此时费尔南多却突然弄了个四皇子,先不说这婴孩的血统是否纯正,单单此事本身就似乎充满了疑点。
王后伊莎贝拉坐在阳台上,红酒依旧醇美,糕点依旧香甜,但却少了一只常伴左右的小鸟。
“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您的信任?”伊莎贝拉轻轻问道。
“什么时候你才是个奥古人?”费尔南多喝了一口就,笑着回道。
“你没有证据说雅各布的死,是西塞公国所为,并且那个迈达斯也不能成为四皇子。”伊莎贝拉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暴雨的冷冽。
“别忘了谁才是奥古王,更别忘了我是如何做到王座上的,你好自为之。”费尔南多说罢,起身走下了石塔,身形融入暴雨中。
伊莎贝拉始终坐着,始终微笑着。她没能杀死那个婴孩,就像现在也阻止不了对方的任何决定。
自己的心脏依旧因契约兽死亡而绞痛,甚至已经演变成了一种顽疾。她知道对方为何而来,这是一种警告,更是最后的情谊。
不过伊莎贝拉此时却笑出了声,虽然不大,可也能穿过阴云。仆从们将头压得更低,生怕触怒了自己的主人。
而费尔南多此时,却早已返回了大殿。只见他坐在那张镶满魔晶的王座上,眯起眼睛,手指敲击着扶手。
在他心中,王后始终都是个西塞人,从对方第一天嫁入奥古城到雅各布身死。每件事情的背后,总印着她的名字。
但费尔南多却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或者说没人喜欢枕边之人是个祸害。于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疏远,选择了保持距离。
在雅各布之死这事上,费尔南多给足了对方面子,甚至背着懦夫的骂名挨到今天。但雄狮就是雄狮,会偶尔打盹,却不会始终温顺。
黑市也好,王后也罢。在费尔南多眼中,这些不过都是自己手中的棋子,不过是一场另类的游戏。
他是个合格的参与者,也是恪守游戏规则之人。在他看来,做游戏就是做游戏,不能犯规,更不能作弊。
在规则内获胜是种荣誉,因此“另辟蹊径”就显得极为不齿。他不喜欢西塞公国,不是因为其贪恋自己的王座,而是对方始终也学不会遵守规矩。
他不知道王后如何得知的迈达斯,但却能百分百确定刺杀出自其手。那只云雀契约兽他知道,并且尤里还曾将其调查彻底。
但费尔南多却并没有打算质问暗精灵族,自己只是个奥古王,还是那种有名无实的存在。
先别说人家是否会承认,就算承认了自己又能如何呢。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异族间的争斗上,不如先解决与西塞公国间的问题。
第104章 怪胎
雷雨月第四天,整个奥古城的排污沟终于宣告报废。无数贫民穿着兽皮长袍,将一坨坨堵塞物清除干净。
他们这么做并非出于好心,而是为了赚取王室的金币。一米排污道等于一枚金币,能赚多少全凭自己。
在这种全民总动员的情况下,奥古城再次恢复了正常。好似一个腹泻了多日的病患,突然转危为安。
人们虽然还在讨论着那位四皇子迈达斯,但事实就事实,无论喜欢与否,都不能改变奥古王的旨意。
黑市被木栅围起,尸体被扔到城外。暴雨将一切血腥洗刷干净,雾气仿佛一张无形的屏障,模糊了打算窥视的眼。
然而今天注定是个悲催的日子,无论对于奥古王,还是贫民。
“该死的东西!助产士怎么还没到!”老侯爵握着手杖,不断呵斥着管家。
“老爷您息怒,这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想必人马上就会到来。”管家额头冒着细汗,可却依旧保持着该有的冷静。
“滚出去!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等着,接不到人就别回来见我!”老侯爵高高举起手杖,但还是没将其砸在对方脸上。
管家急匆匆地走出了大门,丝毫不介意锦袍被暴雨打湿。而房间中的妻子,却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老侯爵握着妻子的手,眼中充满了不舍,但却无计可施。他虽然想派人寻觅六花的下落,但黑市已然被毁,自己又该到哪里求救。
望着妻子那鼓胀的肚子,其内的东西好似疯狗般不断翻腾。他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听取六花的建议。
“希望还来得及,无论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要自己的妻子没事就好。”老侯爵如是想着,不断擦拭掉对方嘴角的涎液。
他的妻子只是个普通人类,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折腾后,早已深陷昏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是腹中的怪胎。
老侯爵坐在床边,不断回想着事情的始末。渐渐的,他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怨恨,那是发自内心的憎恶。
首先是自己的独子意外身亡,王后伊莎贝拉送来了一瓶秘药。她声称那东西来自低语森林,是暗精灵繁衍后代的必需品。
然后妻子服下,并且再次怀有身孕。期间没有丝毫问题,甚至还陪同自己去祭拜了亡子。
再之后,自己的仆从被那叫做六花的女孩屠杀殆尽。在许下了无数好处后,适才得以逃出生天。
再在之后,自己妻子的身体急转直下,胎儿好似魔鬼,而六花也建议自己将其尽早除去。
但老侯爵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他希望自己的一切能有人继承,希望整个家族得以延续。
但事实却证明,六花所说的都变为了现实。就算不是个助产士,也能知道那腹中之物,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爷,助产士到了。”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保住我的妻子,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老侯爵看着房门再次闭合,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所作为的老侯爵走下楼,对着漫天暴雨抽起了烟。他需要放松下神经,至少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了,老侯爵虽然焦急,却也知道此刻自己万万不能上楼打扰。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侯爵询问着仆从,可没人能说清房间里的情况。
两个小时过去了,老侯爵缓缓推开了房门,但放眼望去,却是血腥一片。
只见那个助产士斜倒在墙角,脖子与墙壁组合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而其身体,却完好无损。
再看自己的妻子,也早已变为了一具尸体。其腹部空无一物,好似被野兽啃食过的皮袍,更像撑破的气球。
老侯爵脸色惨白,缓缓用手合上了妻子的眼睛。仆从们纷纷低下了头,虽然内心毫无波澜,但却要做足样子。
但就在众人准备清理善后时,一声婴孩的啼鸣却突然响起。听其方位,似乎是来自床底。
管家在得到了老侯爵的允许后,缓缓将脸贴在地面,一手握着烛火,一手掀起了被单。
那是一双杏黄色的眼睛,那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那是两只血管凸显的手臂,那是一口好似刀锋的尖牙。
管家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其喉咙便被硬生生咬断。一个小型鲜血喷泉瞬间出现,但却仅仅维持了几秒钟,便归于平静。
老侯爵十分烦躁地走到管家身边,但这血腥的场面却令他傻在原地。而那个婴孩,却缓缓转过了头,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暴雨依旧下着,那哗啦哗啦的声音将一切掩盖,当然也包括了侯爵一家的惨叫。这便是贵族区的最大好处,没人会在意那些事不关己的肮脏事。
此时老侯爵家里犹如炼狱,二十几个尸体或躺或卧,而那唯一有生命的怪胎,则正散发出股股恶臭。
只见其缓缓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随后又将那些黄绿色的血液,滴入了身边的尸体口中。
不多时后,这些早已死掉的人竟再次“复活”。不过他们的瞳孔苍白一片,动作也显得十分僵硬。
怪胎见到这些东西,高兴得拍起了小手。可配上他那丑陋无比的样子,就显得极为诡异。
王后伊莎贝拉赠予老侯爵的秘药,的确是暗精灵一族的宝贝。只不过其却并非什么助产良方,而是远古死灵祭司遗留下来的魔剂。
这是一种极为歹毒的东西,它能令服下之人受孕。但所怀的却是一个恶魔,一个足以杀死千万人的祸种。
它的名字被称为魔婴,但凡被它喂食了血液的尸体,皆会“复活”,皆会变成被饥饿驱使的奴仆。
至于那些被咬的倒霉蛋们,则会在两个小时内沦为同类。失去自己的意识,也忘却掉所有事情。
然而这魔婴本身却毫无防御力,虽然看似凶猛,但在职业者面前,甚至还不如一只发狂的平原水牛。
嘎嘎嘎嘎!魔婴不断拍击着地面,好似正在下达一道道指令。而老侯爵一家“人”,则在这种声音的驱使下,缓缓走进了贵族区。
暴雨中,他们好似一只只突然闯入羊圈的山狗,各自挑选着晚餐的对象。而冷清的街道,则仿佛变成了餐桌,静等着佳肴端上。
至于那个魔婴,此时却将老侯爵与妻子拉到了一起。而它则躺在二人中间,时而摩挲着“母亲”的脸庞,时而又抓起了“父亲”的胡须。
第105章 行尸之惧
清晨对于雷雨月来说,就好似一件可有可无的琐事。除了那泛白的天空外,与黑夜毫无差异。
除了一些送货的马车,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甚至连看向窗户的兴趣也被暴雨浇灭。
商人与佣兵窝在家中,有些人选择清点金币,有些人选择陪伴子女,但更多的,却是正酩酊大醉。
贫民们缩进木板房内,一边祈祷着天气转好,一边计算着手中的食物。至于这个狭小的空间,却早已潮湿不堪。
但贵族们的生活却并没有丝毫改变。他们每天依旧为配饰与珠宝烦恼,依旧做着无数的白日梦。
贵族区虽然表面上显得空无一人,但每个庭院内却是欢声笑语。精美的食物热气腾腾,昂贵的红酒倒映着银器。
但就是这么美妙的一天,却被仆从们的惨叫破坏殆尽。距离侯爵府最近的木门缓缓拉开,几张年轻的面孔依次浮现。
可他们的咒骂却憋回了嘴里,因为眼前的这些人十分古怪,不敢满身血腥,瞳孔更是苍白一片。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贵族区,滚回自己的狗窝!”一个年轻人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搂着自己的伴侣。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什么卑躬屈膝,更不是颐指气使。而是一张张血盆大口,以及那腥臭的气息。
水晶灯因鲜血而红润,餐桌因残肢而丰盛。咀嚼声再次响起,只不过吃的却是同伴们的手指。
半个小时后,这些人也纷纷消失在了暴雨中。他们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吃掉一切生物,满足自己的饥饿感。
正午时分,贵族区已然乱作一团。大贵族们关闭了院门,仆从们被聚集在一起,而侍卫则纷纷抽出了武器。
秘法工会的铜钟再次响起,奥古王费尔南多皱着眉头,神佑骑士安东尼沉默不语,大魔导师尤里却看向了王后伊莎贝拉。
“请问王后,您送给老侯爵的那瓶秘药,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或许是问题的源头。”尤里开口问道。
“我没有送什么秘药,您如果想找个替罪羊就直说。”伊莎贝拉面带微笑,可言语间却充满了敌意。
“我说过了,你要学会好自为之!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有些厌烦了。”奥古王费尔南多缓缓说道。
“此事只能让斗气职业者们去处理,否则一个大型魔法砸下去,奥古城也就没了。”安东尼瞟了王后一眼,随即开口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死多少人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遗漏掉任何一个魔物。”费尔南多想了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有王后,这段时间你就不要乱跑了,老实待在我身边如何?”费尔南多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这些人都是能随意参加御前会议的王城大臣,谁不知道奥古王与妻子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
因此他们十分不解,为何奥古王今天会如此语出惊人。难道二人的关系变好了?难道西塞公国......
“请问您这是要囚禁我吗?”伊莎贝拉看着费尔南多,平静地问道。
“如果你这么想,那事情便是如此,或者你想回故乡西塞公国住些日子?”费尔南多说罢,率先走出了大殿。
震惊!如果说先前的话是种露骨的暗示,那这便是最直白的宣战。雄狮费尔南多,一只从未被困在铁笼的野兽。
大臣们低着头,没人再敢说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伊莎贝拉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圣十字工会内,执事长官站在木架上,四周的成员爆发出一团团斗气。而安东尼却有些尴尬地捂着脸,他始终都不喜欢这种慷慨激昂的场面。
五人一队,十人四街。贵族区的喧闹被斗气斩淹没,无数变成了魔物的尸体再次死去。
但就在圣十字工会踏进贵族区的同时,贫民区却依旧无人问津。好似一块被众神所遗弃的死地。
帝国铁骑将这片区域包围,这场面像极了两天前的黑市。但凡想冲出去的贫民,皆被原地斩杀。
等阶是奥古大陆万年不变的真理,王大于贵族,贵族大于商人、佣兵,而排在最末尾的则是贫民。
因此肃清魔物的行动,也自然要遵循等阶。先保证贵族的安全,再拯救商人与富豪,最后才会顺手帮助一下贫民。
咯吱咯吱!魔物们不断抓挠着木板房,其内的贫民或用身体死死抵住,或跪地低吟起圣文,或不断咒骂着王室。
惨叫不绝于耳,随着死亡的阴影逐渐扩大,魔物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在这种恶性循环下,贫民区逐渐濒临崩溃。
“都爬到高处!他们上不来的!”也不知是谁喊出了这句话,瞬间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然而原本近千人的贫民区,此时还活着的,却不足四百。并且那些攀在木桩上的人,正随着时间而手臂脱力,无奈葬身于魔物的口中。
但帝国铁骑却依旧毫无作为,他们没有接到救援的命令,也没有收到撤退的消息。只能冷冷看着眼前的炼狱,看着无数人死去又“复活”。
而安东尼此时,则正站在老侯爵的房间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魔婴。身为神佑骑士,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弱小,可却始终搞不明白其与那些魔物间的关系。
“要不抓回去送给尤里好了,他最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嘿嘿嘿。”安东尼虽然这样想,可却一剑将魔婴斩为两半。
巨大的恶臭瞬间充斥在房间,安东尼皱着眉头,身体表面散发出更强大的斗气。转身,离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则是秘法工会的事情。
“絮乱的怒焰撕裂一切,火光、烟尘,化为灰烬的草原,热浪滚滚的长天,以吾之名,火龙卷!”六名高阶火系魔法师共同吟唱起咒文,老伯爵的庭院被烈焰吞噬。
四个小时后,奥古城恢复了平静。一具具尸体被送出城外,随后又掩埋进土里。贵族区的中央广场上挤满了人,他们的庭院正被依次查看,确认着安全。
贫民们纷纷返回了地面,有些人哭嚎着亲人的死亡,有些人关紧了木门,也有些人摸进了别人的房间里。
“您打算如何处置我?”王后伊莎贝拉站在门边,笑着问道。
“雅各布是个好孩子,他从未说过一句你的坏话。”奥古王费尔南多望着窗外,平静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