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黄油骑士
闲来无事的六花拉着布姆前往夜莺草原郊游,但尚未等二人吃完午餐,暴雨就在电闪雷鸣中降临人间。
因此在这雷雨月的第一天,布姆与六花二人便窝在奇妙屋内,前者呆望着窗外,后者哭丧着小脸。
原本宁静的夜莺草原显得更加寂寥,这与近千英里外的帕玛城截然相反。作为西塞公国的四大主城之一,那里虽没有高庭这般喧闹,但却显得更加混乱。
“启禀大人,我...我们把犯人跟丢了...”满是凹痕的盔甲,污血淋漓的披风,不断散发出冰寒的佩剑。
“哦,那就这样吧,反正老子也从未指望过你们。将那些擅离职守的废物处理掉吧,然后你亲自去看门!”
或许是因为愤怒,说话之人全身的赘肉都在不停抖动。酒气混合着食物残渣从其口中喷出,优美的旋律也戛然而止。
弗兰克,帕玛城城主,黄油骑士,虽然实力早已进入高阶领域,但却极少有人见其亲自战斗。
奥古大陆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有许多方面,而帕玛城城主弗兰克,便是那集万千鄙夷于一身的存在。
肥头大耳,个性轻浮,每天不是饮酒作乐,便是蹲在墙角里偷窥女仆。或许除了贵族头衔与城主身份外,弗兰克远比许多囚犯更加不堪。
因此这位帕玛城城主便成了西塞贵族圈子里的笑话,甚至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第一消遣对象。
不过知晓其真实本领的人,却从不敢对其评头论足。无知代表了无畏,而沉默自然是种承认。
在这个世界上,职业者以修炼方向不同,而分为斗气使用者与魔力使用者。并且这其中近半数人都自己的契约兽。
不过契约兽就是契约兽,虽然存在着能最大限度增幅主人力量的神奇生物,但那却更像是种传说。
因此契约兽普遍弱于主人的情况,自然在千万年中演变成了一种铁律,一种默认的不争事实。
弗兰克作为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高阶骑士,更作为帕玛城城主,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契约兽。
可他的契约兽却极少有人见过,甚至早已被许多人所遗忘。在这些人眼中,弗兰克就是个只懂得寻欢作乐的贵族城主。
“不要...不要停下来!继续奏乐,继续舞!哈哈哈哈,呕...”恶臭无比的呕吐物,将名贵的毛毯彻底报废。
卫兵们见此情形悄然离去,那消失于转角的眼底充满了唾弃。优雅的音乐中,酒杯被再次蓄满,曼妙的身姿也缓缓扭动。
至于那些呕吐物,则早已被人清除殆尽,纵然依旧散发着恶臭。而正在帕玛城内扭动身体的也并非只有那些舞者。
污水沟,每个生物聚集地都必不可少的基础设施,无论奥古大陆或异族城寨,都有它们的身影。
其作用很简单,每天将污秽之物排出城墙外,并且也是进入雷雨月后,最为重要的排水系统。
帕玛城内的喧闹从未间断,即便是在这种阴雨天中,依旧显得极为热闹。一张张兽皮阻隔了雨水,麦酒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吟游诗人的歌声此起彼伏。
在某个废弃的仓库内,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正喘着粗气。身旁的长剑布满缺口,肮脏的黑面包艰难向腹中蠕动。
咕咚!好似食物穿过喉头的声音悄然响起,这声音在仓库内不断回荡,虽然诡异,但却又毫无违和感。
中年男子望向墙边的木板,缓缓放下了武器,心道自己还真是倒霉,不但被人莫名其妙抓进了那个神秘庄园,今晚还要与污水沟相伴入眠。
可就在他打算休息的时候,污水口的木板却缓缓横移。在中年男子惊愕的目光中,探出了一条巨大蠕虫。
咕咚!咕咚!先前的那种声音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却伴随着刺鼻的腥臭。中年男子颤抖着提起长剑,缓缓向出口踱去。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出现,这条丑陋的蠕虫始终摇晃着身躯。男子的身影在帕玛城内快速移动,片刻后再次缩进了某个暗巷里。
多日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崩溃,他瘫坐在巷子的最深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废水顺着污水沟流向交汇处,可其内漂浮的一条小虫却蠕动出了凹槽。
形似蚯蚓的它拖着身体,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划出一道水渍。几分钟后,它终于踱到了男子身旁,瞬间鼓胀为了一条堪比巨蟒般的凶兽。
没有任何抵抗,更没有丝毫抵抗,甚至连最后的惨叫也被阻隔在腹中。男子握着那柄长剑,从此彻底消失于奥古大陆。
身形缓缓缩小,蠕虫扭头爬回污水沟内。帕玛城的居民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混乱中消耗着生命。
然而城主府邸内,弗兰克那原本伸向某个女仆的手却顿在了空中。他起身驱散了所有人,大殿内也瞬间陷入死寂。
下水道蠕虫,弗兰克的契约兽。双方在四十多年前缔结主仆契约,从此成为了相依为命的伙伴。
弗兰克从没嫌弃过它丑陋的外表,甚至全然不顾家族的反对,谎称自己处决掉了这个累赘。
然而没人知道,这条小虫始终躲藏在弗兰克的头发内,始终与自己的主人相伴相生。
在这种近乎于单方面付出的情况下,小虫也逐渐成长为了弗兰克最可靠的伙伴。它虽然没有丝毫速度可言,更不会释放任何特技。
但其却能从口和齿槽中释放出一种强酸物质,它能将自己的食道伪装成污水口,偷袭靠近之人。
并且,其体内足以承受巅峰以下的任何攻击,无论是斗气、魔法、或是锋利的武器。
而随后它又会将自己缩小,从污水沟内返回主人身旁。这便是它的攻击方式,平平无奇,但却又最为致命。
每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而丧失理智,每个人都有可能为遐想的虚伪善意而咬牙切齿,每个人都可能因自己的尊严被别人践踏而想要报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绝望,小虫尚且如此,又何须嘲笑西塞公国的四大城主。更何况他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入目,否则大公格里尔斯也不会将其视为心腹。
“回来了么,这里的食物都是给你准备的,这里没人敢忤逆我的意志,这里是我们的天堂!”
弗兰克拍了拍小虫,小虫再次化为本体。刺鼻的恶臭味道在大殿内弥漫,弗兰克此时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先前的轻浮与嬉笑。
第242章 幸存者游戏
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邪恶,有贵族的地方自然也不会缺少欢乐。雷雨月的天空阴沉得好似黑白油画,静待着那笔绚丽的颜色。
城主弗兰克整日纵酒高歌,他的契约兽蠕虫则悄悄斩杀着那些背弃之人。帕玛城的混乱将再次升华,或许唯有杀戮才能耗尽所有人过剩的精力。
虐囚是奥古大陆所有公国的传统节目,因为在世人眼中,那些犯罪者本就应该被送上火刑柱。
之所以没有如此直接,是众神的怜悯。可这份怜悯去是残忍无比的炼狱,烈焰最终会将一切化为灰烬,不分彼此。
脚镣与青石板路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监牢内的囚犯依次缓缓走出。细雨打湿了他们苍白的脸,更洗涮着那些所谓的罪名。
帕玛城虽然不大,但却依旧远超奥古城。但这里没有王,没有大魔导师与神佑骑士,只有此起彼伏的混乱。
指指点点是最善良的表现,恶语相向是最温柔的批语。石块与烂菜在空中不断飞舞,暗藏其内的刀刃割破了囚犯们的手臂。
三面城门缓缓关闭,在重病看守之下,决然不会放走哪怕一只蚂蚁。典狱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可下落时却带走了一个囚犯的性命。
哄笑声四起,谩骂与羞辱在细雨中飘散。如果说西塞高庭是个自由之地,那帕玛城则是恶魔们的旅店。
在这里,实力比金币更加直白,职业者欺压贫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被抓进监牢的囚犯,自然成了所有人的出气筒。
“各位,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幸存者游戏’日,规则我就不再重复了,杀戮吧!释放吧!”
典狱长挥了挥手,示意属下解开囚犯们的脚镣。瞬间,这些蓬头垢面的人四散而去,可围观的所有人却静静站在原地,毫无一丝行动。
幸存者游戏,西塞帕玛城在每年雷雨月都会举行的虐囚表演。这些囚犯都是精挑细选的普通人,可同时又身手矫健。
“幸存者”们在脚镣解开的那刻开始,有二十分钟的逃窜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人都能对其进行抓捕或标记。
在“幸存者游戏”举办的一整天中,帕玛城将会关闭所有城门,并且释放出所有城卫监督。
夕阳湮没地平线是唯一的奖品,那是名为自由的无上荣誉,更是对自己罪行的救赎。
而在此期间内,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斩获头颅换取奖励。每个囚犯十枚金币,虽然不多,却也是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而对于无数贫民来说,这些钱便是一整年的希望。只要能斩杀一个,就能确保全家衣食无忧。
时间缓缓流逝,法杖顶端的荧光愈发闪耀,细剑其上的斗气逐渐凝滞。铁锹与锅铲高高举起,猎狗不断吠叫,云雀悄然升空。
“时间差不多了,那么...去杀戮吧!今年的赏金翻倍,这是城主弗兰克大人的恩惠!”
典狱长望了望天空,随即笑着宣布游戏正式开始。但人们却没有跟随他赞美城主,而是纷纷选择扭头离去。
帕玛城没有所谓的贵族小游戏,因为这里是个整体,每个人的一只都将凝聚为混乱,最终附在城墙上。
濛濛细雨中,尖叫声四起,咒骂与诋毁糅杂为旋涡,将帕玛城拉向深渊。所谓“误会”,不过是仇人间的私怨,所谓“措手不及”,也不过是技不如人。
幸存者游戏,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个人都是猎人或野兽。复仇的利刃固然锋利,但悄然而至的匕首更加致命。
斗气在朦胧的雾气里闪烁不断,魔力凝聚的火球与风刃此起彼伏。城主弗兰克站在阳台,冷冷注视着这些景象,一条细小的蠕虫正漂浮在茶杯内。
帕玛城是西塞最小的城镇,但同时也是最被人向往的乌托邦。因为在这里,实力才是通行无阻的象征,没有贵族的矫揉造作,更没有所谓的尔虞我诈。
但不断涌入的人群却撑破了帕玛城,食物短缺、饮用水枯竭。千金难求的石屋,拥堵不堪的街道。
因此“幸存者游戏”成为了必不可少的解压工具,城主弗兰克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更不在乎死的是谁。
死亡对现在的帕玛城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一切矛盾不过是人与人间的分歧,这场游戏的本质,却是将分歧无限放大。
圣母喷泉的清流被鲜血染红,而后又被残肢断臂填满。本该歌颂众神的圣地,此刻便为了恶魔们的后花园。
折断的剑刃划破了雾气,可雾气之外却是无尽的不甘与屈辱。碎裂的魔晶没有一丝生气,那染满污血的长袍犹如裹尸布般油腻。
穷途末路的囚犯或选择反击,或选择再次奔进浓雾里。一颗颗头颅跌落在地,大把大把的金币被揣进怀里。
可更多人的选择,则并非是为了换取酬劳。他们享受这种猎杀的快感,并且完全乐在其内。
金币可以通过工作获取,但杀戮的快感每年却只有一次。因此相较于那些职业者们,普通人更加向往鲜血与哀嚎。
求生欲固然强烈,紧绷的神经超越了极限。但数量却是衡量结局的唯一标准,一个个囚犯被铁锹拍成肉泥,干瘪的眼球混合着血肉,顺着污水沟离去。
清脆的钟声在帕玛城内响起,最后一个小时已然来临。那些先前犹豫不决的灵魂瞬间沸腾,同伴的匕首插进自己身体。
在帕玛城,没有积累一年以上的仇怨。这是城主弗兰克的用心良苦,更是平息纷争的最有效手段。
积怨令人丑陋,令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那种情绪打扰下,非但不会带给帕玛城任何利益,反倒成为了绊脚石。
但即便如此,保持冷静的人却依旧存在。某个暗巷被几名魁梧大汉掩盖,点点光芒刺破了浓雾。
“这次又麻烦您了,放心吧,我们会为您赢得自由。”重伤之人缓缓挣开眼睛,有些歉意的说道。
“无所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众神的旨意。”少女一边缠绕着绷带,一边笑着回道。
片刻钟后,一抹橘红驱散了雾气,同时也宣告着游戏的终点。典狱长清点起身边的头颅,随即躬身施礼。
“感谢各位的积极参与,新的游戏已经开始,相信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定会再次活着站在此地。”
帕玛城内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与此同时,关闭的三个城门也再次开启。
第243章 月之茧
连续三天的暴雨使贫民们苦不堪言,生活垃圾混合着屎尿围绕于木板房边。布姆与六花窝在奇妙屋内,继续“享受”着郊游的苦旅。
“要不今晚回去吧,我们又不是明天就死了,以后多得是机会。”布姆驱散了十二宫连弹的魔力,扭头看向六花。
“在等一宿嘛,正好明早哥哥陪人家去趟集市区,好不好呀?”六花苦着小脸,十分无奈的回答道。
布姆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再次将视线投到窗外,欣赏起雨景。对六花的大部分要求,布姆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
六花不知何时坐到布姆身旁,香气四溢的热茶腾起袅袅白烟,二人就这么无言的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而此时在夜莺草原的边界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缓缓出现在暴雨中。月光将她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或许除了那半截树枝外,再无行进的力量。
左脚的皮靴因长期浸泡雨水而扭曲变形,光着的右脚满是破掉的水泡。金色的长发杂乱不堪,微眯着的双眼内写满了疲惫。
整整四天时间,她孤独的行走在夜莺草原上。为了躲避野兽而丢掉了仅有的几块黑面包,为了生存而献出了自己的魔法杖。
现在的她,除了怀中的那本圣文外,早已一无所有。但她却还是不断前进着,不断向远方踱去。
一声闷雷在苍穹内炸响,银白色的闪电将夜莺草原照亮。布姆的笑容瞬间凝固,黑木法杖缓缓发出了荧芒。
一旁的六花险些没被糕点噎死,她将脸贴在窗户上,但随即却又缩进了熊皮摊子里,并且还极为夸张的颤抖个不停。
“你这又是抽什么风呢?吃坏肚子了?”布姆小声问道,可目光却始终锁定着窗外的那个黑影。
“鬼呀!小说中都是这么写的呢,夜黑风高时,会突然出现黑影。”六花话虽如此,但还是探出了脑袋。
片刻钟后,二人再次返回到奇妙屋内,那个好似破布娃娃般的少女,却依旧昏迷不醒。
六花见此情形,不顾布姆的反对,从次元空间里取出了几颗药丸,轻轻塞进了少女口中。
而布姆则待六花为其换好新衣服后,轻轻把熊皮毯子盖好。炉火劈啪作响,早已凝固的肉汤再次沸腾。
“你以后不会见一个救一个吧,我们的六花圣女小姐?”布姆一边拨弄着木炭,一边笑着问道。
“不会啦,这不是无聊嘛,在说人家也想见见鬼呢。”六花嘿嘿一笑,不断扫视着已然气息平顺的少女。
疲惫与饥饿虽能使人丢掉性命,但反之也极为容易治疗。因此在两个小时后,少女幽幽睁开了眼睛,再次恢复了神智。
六花见此情况,吩咐布姆去端来了肉汤,而她则用手试探着对方额头处的温度。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奇妙屋内响起,少女的精神也越来越好。
“既然你康复了,那请说出我们的疑惑吧。”布姆悄悄将六花拉到身后,黑木法杖也紧紧握在手中。
少女见布姆如此表情,也放下了木碗。她起身向二人行了一个标准的躬身礼,可动作却显得十分古怪。
“修女之礼?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修女呀,人家还以为你是鬼呢。”六花的声音在布姆耳边炸响,显得有些好奇,更多了一份亲切。
“你怎么知道这是修女之礼?不会是又背着我做什么蠢事了吧。”布姆苦笑着看向六花,而六花则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时间缓缓流逝,布姆与六花也大致知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六花的脸色愈发冰冷,布姆也是暗叹对方的命运坎坷。
“露露,这么说你是幸存者游戏的幸存者,虽然换个地方生活是必然的,但也没必要前往奈特公国吧。”
布姆一边安抚着六花,一边轻声说道。以他来看,能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就不错了,如此挑三拣四属实有些过分。
“走到高庭你已经险些丧命,而奈特公国距离此处足有两倍之余的旅程,我觉得你在异想天开。”
布姆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是个牧师,而牧师也是魔力职业者的一种。但牧师却没有什么攻击手段,换言之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我可是中阶牧师哦,很厉害的呢。再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露露笑着走出了奇妙屋,而暴雨也早已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露露有自己的心愿,那是身为牧师的圣洁之望,是背负众神教条的孤独之旅。但在这其中,她却夹杂了一份小小的私心,一份从醒来后便尘封的回忆。
幸存者游戏的幸存者,是众神的怜悯,也是露露的宿命。就好似唯一摆在眼前的宿命,无法抗拒,更不能选择逃避。
露露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偏激,甚至有点疯狂。这是因为她具有一种更宽广的视野与感知度。因为她能够看到布姆与六花看不到的,感知到常人所感知不到的。
真理是那么的浩瀚和广阔,但我们普通人的感知范围却非常狭窄,而偏激正是广阔对狭隘的一个冲击,一个很不舒服的打扰。
许多心怀信仰之人,都会以自己所描述的美丽世界拷问时代,但得到的回应通常都是长期的沉默。
世俗之路从来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一个人永远不用担心没有同行者。而通向真理的路,却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
沿途荒芜人烟,寒风凛冽。追求温暖热闹的世俗之人视之为畏途,很少有人能够凑足勇气去走上这条路。
那些美与真理的事物,它们在这个世界所遭遇的命运,常常就如同一块宝石掉进污水沟中。没有震荡,没有涟漪,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布姆眉头轻皱。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或者说是有种熟悉的味道。
而一旁的六花却显得欲言又止,她与布姆一样,觉得少女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说不定明天就会被野兽吞噬。
“我们真的就这么让露露离去嘛?总感觉是在看着她赴死。”六花看向布姆,十分担心的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她又不是我们的亲人,想去就去吧。再说,这些事情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布姆收起黑木法杖,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小心谨慎是种好习惯,无论对方是何人,即便是一只无害的蝴蝶。
第244章 猫头鹰与鼹鼠
因为牧师少女露露的关系,再加之暴雨停息,因此布姆与六花都没有了睡意。二人坐在一截木桩上,昂头望着天空。
“呐!尊敬的魔法师大人,给人家讲个故事呗?”六花靠在布姆肩头,不断用小脑袋拱着对方。
布姆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随即将包裹着二人的熊皮再次拉紧。待思索片刻后,布姆的声音缓缓飘荡。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有人说它是真实存在的,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可无论如何,这个传说成为了高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是在三万年前的某个雨后之夜,月光将这片草原染成了银色,少女掀开了兽皮兜帽,如同布姆与六花这般昂望着夜空。
在那个年代,奥古大陆是一个整体,既没有所谓的九大公国,也没有分割领土的无数边界线。
那是个单纯的年代,更是人族最强大的时期。艺术之美刚刚萌生出嫩芽,凄美的爱情不断上演。
少女在这片草原上等待了三天三夜,没有丝毫移动,更没有任何怨言。她在等待远方的恋人,等待恋人的情书。
无论在哪个年代,分别都是中痛苦,令人不敢再直视前方的旅途,令人身心俱疲、辗转反侧。
如果说还有什么噩耗的话,那便是彼此依旧深爱着对方,爱得直白,爱得强烈,爱得生不如死。
但绵长的地平线虽然没有断点,可这份思念却传达得很慢很慢。慢到彼此想说上一句话,都要等上十几天。
少女随父母从奥古城来到高庭,生活的无奈是人类迁徙的主要原因,食物的来源是金币,而金币却从来都不会自动现身。
少女曾经也挣扎过,也曾向自己的爱人哭诉过。但在某个清晨,她还是坐上了离去的马车,缓缓消失在迷雾里。
但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怀中多出了一只猫头鹰。一只连接着她与爱人的信使,更是唯一能打破时空阻隔的工具。
光阴流转,岁月如梭,少女从懵懂的青果,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果蝇们好似狂风般蜂拥而至,窥视其容貌的浪子络绎不绝。
父亲逐渐被金币所诱惑,母亲劝嫁的言语取代了所有关心。可少女却断然拒绝,并且开始整天游荡于高庭之外。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与人疏远。除了那飞向天际的猫头鹰外,再无任何可以微笑的理由。
无论是风月的喧嚣,麦香月的燥热,亦或是水狸月阴冷,与黑雨月的冰霜。少女始终穿着那件皮质兜帽,静静等待在草原上。
然而飞回的猫头鹰却越来越慢,直到其某天闭上了双眼。少女将它埋葬在草原,转身奔向远方。
二十八天!少女整整行走了二十八天!长袍因芒刺而破败不堪,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愈发灰暗。
最终她返回了奥古城,时隔七年。熟悉的街道,陌生的旅店,她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但那里早已变为了集市区。
蜷缩在某条阴暗的小巷内,少女知道深夜才恢复了些许体力。墙壁上的绿苔滑腻潮湿,路上的醉汉呕吐着晚餐。
最终少女在雄狮酒吧门口停下了脚步,眼泪打湿了身上仅有的布片,如锯齿般的指甲嵌入掌心。
泪与血摔落在青石板路面,最终同污水沟里的腥臭融为一体。少女见到了自己的爱人,那个自己思念了整整七年的爱人。
然而相遇的美好,或许只存在于小说中。此时对方正搂着一个妙龄少女,极尽羞耻与丑态。
拖着早已达到极限的身躯,少女缓缓走向了自己的爱人,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盼望着对方能认出自己。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与她相认,反倒是一巴掌将其扇倒在地。肆无忌惮的嘲笑与讥讽在夜幕中徘徊,好似打发野猫野狗的银币跌落于少女身前。
少女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更没有去捡拾那些银币。对方的身影被暗黑吞噬,连同她那可沸腾了七年的心。
无力再返回那片草原,更没有任何寄托。少女最终靠着某个小土丘,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风在她的身体四周环绕,脖颈处的猫头鹰羽毛漂浮于空中。柔和的荧光不断透体而出,逐渐凝为实体,冲向苍穹。
那夜,高庭外的草原被无数光斑点亮,好奇的人们纷纷走出城门,可却无人胆敢深入那诡异的景象之内。
皎月高悬,繁星璀璨,这些光斑渐渐破裂,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声啼鸣。灰白色的羽毛铺满了草原,无数猫头鹰凭空出现。
从那晚开始,这片土地便被称为“夜莺草原”。一是为了纪念这些突然出现的猫头鹰,二是悼念那位被爱情摧残致死的少女。
故事就此结束,布姆轻轻抹掉了六花眼角的泪水,而六花则呆望向夜空,好似石化般一动不动。
“哥哥,还真是个凄美的故事呢,不过...你是不是偷看了人家新买的小说!”六花扭头看向布姆,气呼呼的问道。
“啊?哈哈哈...被你发现了。怎么样?经过我润色的故事很精彩吧,要不要再来一个?”
布姆尴尬的点了点头,这段故事是小说里的某个桥段,他只是修改了其中的一些词汇,完全是在糊弄六花。
然而就在二人嬉闹时,一头猫头鹰却突然从枝丫间俯冲而下,其目标则是某只刚钻出土丘的鼹鼠。
六花见此本想出手相助,但却被布姆阻拦。鼹鼠最终成为了猫头鹰的夜宵,而其土丘内的幼崽则依旧嗷嗷待哺。
“哥哥...鼹鼠很可怜呀,人...人家只是想...”六花见布姆脸色冰寒,怯生生的说道。
“只是想什么?想拯救它们么?就像拯救露露那样?”
“猫头鹰为了幼崽捕食鼹鼠,鼹鼠为了保护家人而以身为饵,谁有错?”
“它们都有活下去的理由,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结果自然天差地别。”
“这就像我先前讲述的故事中的少女那般,现实永远都是冰冷的,纵使存在着绚丽的颜色,却不可将其视为必然会出现的理所应得。”
布姆缓缓祭出黑木法杖,在六花惊愕的目光中释放出十二宫连弹。炙热的火焰烧焦了整颗大树,同时也倾覆了土丘。
“明早返回高庭,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多到你忘记了贫民的身份。”布姆走进奇妙屋,不再理会六花的泪水。
成长是残酷的,布姆并非导师,自然不会那些所谓的循循善诱。在他看来,亲眼所见的真实世界,永远要比说教更加有效。
第245章 陆行战船
翌日清晨,布姆与待六花将奇妙屋整理妥当后,便欲动身返回高庭。可二人尚未行走十分钟,便将身形隐藏到了某个土丘后。
布姆此时微眯着眼睛,虽然没有祭出黑木发展,但整个人却好似一只神经紧绷的野兽,随时准备着撕咬猎物。
而六花也正好奇的望向远方,她时而小声询问着布姆,时而又将脖子伸得老长,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哥哥,那是什么东西呀?人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六花拉了拉布姆的衣角,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西塞公国新弄出来的武器吧,不过这外形还真是新颖呢。”布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对此一无所知。
而与此同时,一辆绣着双头龙纹饰的马车缓缓驶近。其内做着的正是西塞大公格里尔斯。
并且驾驶马车之人,则是那位公国内庭侍卫长,混血兽人大剑师,竭血之镰的主人阿奎罗。
“陛下,我还是觉得今天应该放出西塞铁骑,以保证秘密不会泄露。”阿奎罗躬身施礼,小声说道。
“无所谓的,难道高庭内的奸细还少么,并且这些东西可是战略物资啊,早晚都要见人的。”
大公格里尔斯摆了摆手,随即向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他今天很高兴,或者说只要见到那个死胖子,他就会没来由的兴奋不已。
而此时那道圆润的身影,却正在大快朵颐。葡萄酒染红了他身体四周的草地,一个若有似无的孔洞内不断散发着腥臭。
“参见大公,参见阿奎罗大人。”胖胖的躯体好似皮球般滚落于地,其脸上浮现出了无尽的谄媚,如同世间最惹人怜爱的弄臣。
“叫你的契约兽离老子远点,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它!”阿奎罗顿了顿脚,随即一条小虫快速向胖男人爬去。
“阿奎罗大人,如果你杀掉我的伙伴,我必定要斩杀你。”胖男人脸色一变,再无一丝先前的轻浮与嬉闹。
“好了!我不是来看你们表演的!这里是西塞,我才是主人!”格里尔斯轻声说道,但言语却显得极为冰冷。
二人怒目相视,可随即阿奎罗散去了威压,胖男子也最终将那条小虫收进了袖口。不知所谓的仆从们开始各司其职,巨大的齿轮扭动声响彻天际。
只见一艘三桅帆船赫然出现在夜莺草原,但与普通船只不同的是,其下并排分列着十二个轴轮。
咯吱咯吱的声音刺激着耳膜,隐约可闻的皮鞭挥舞不断。本该驰骋在海洋的战舰缓缓向前移动,骇人的辙痕足有半米深。
“还有呢?这种东西不过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你打算消遣我的话,小心丢掉性命。”
大公格里尔斯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吐出了这句话。他现在很不高兴,或者说是愤怒到了极点。
战略物资是格里尔斯最喜欢的礼物,但所谓礼物,便是能使人高兴的东西,而并非平添烦恼的垃圾。
载人器具虽然是个奇妙的点子,可这种好似蜗牛般的速度却令人失望。要知道在战场上,决定成败的要素一为阵列,二则是速度。
“弗兰克,如果你活够了的话,我并不介意将帕玛城城主的位置交予其他人。”大公格里尔斯冷着脸说道。
然而胖子却嘿嘿一笑,只见其向三桅帆船挥了挥手,随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阿奎罗瞬间挡在了格里尔斯身前,斗气的光芒隐隐浮现。
齿轮与铰链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八门重炮从舰板内探出。巨大轰鸣回荡在夜莺草原,数百米外的空地变成了巨坑。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只见三桅帆船在惯性的驱使下快速前进,待到达预设的地点后,竟然爆炸开来。
数百磅地精炸弹同时被引爆,滚滚气浪驱散了天空中的云朵,更令大剑师阿奎罗连连后退。
弗兰克扭头看向二人,嘴角在此刻又重新变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一众随行的仆从,则既惊叹于这份威力,同时也暗自咒骂起帕玛城的血腥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战略物资,分明就是敢死队。而那所谓的三桅帆船,也不过是种承载地精炸药的载具。
“精彩!真是精彩!弗兰克,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不过嘛...”大公格里尔斯拍了拍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我们缺少魔导炮,更没有地精族的奇妙技术。否则老子的陆行战船,必定能攻破奥古城的大门。”
弗兰克轻啐了一口,脸色显得十分不甘。这是身为西塞人的骨气,更是刻在心脏上的复仇之魂。
“魔导炮嘛...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不过你可以从速度方面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其转弯。”
大公格里尔斯一语道破问题所在,而弗兰克也苦笑着点了点头。因为直行是最简单的攻击方式,可敌人却不会傻傻站在原地。
“陆行战船”与其说是种战略物资,倒不如放在攻城时更加合适。至少城门不会移动,而其内的炸药也将物有所值。
一只小虫从弗兰克的衣领处爬出,随即跌落在地,变回了本体。它觉察到了主人的悲伤,身为契约兽,又怎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然而弗兰克却叹了口气,他那肥胖的躯体砸进草地里,整个人也想泄气的皮球般再无生气。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甚至每个有骨气的西塞人都是如此。”
“可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身为帕玛城城主,你理应承受这份压力。”
“所以,给我说说庄园的情况吧,这才是我们该关注的事情。”
大公格里尔斯侧了侧头,示意阿奎罗驱散所有仆从。而弗兰克体内则爆发出了一股诡异的斗气,整个人竟然逐渐消瘦成了正常人的形态。
“黄油骑士,能将吞噬掉的斗气寄存在体内,待需要时将会爆发出堪比神佑骑士般的威力。”
阿奎罗点了点头,直到此刻他才算承认了对方的实力。而阿奎罗则撇了撇嘴,其掌心中正托着自己的契约兽小虫。
至于躲在某个土丘后的布姆与六花,则脸色惨白的喘着粗气,因为那个深坑距离二人不足三十米。
“哥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六花一边拍打着灰尘,一边小声说道,此时她已然再无先前的嬉闹神态。
“再等等,这些人没有离开,我们不能行动,否则必定要招惹杀身之祸。”布姆一手攥着黑木法杖,一手捏着中品魔晶。
第246章 栖肤魔纹
大公格里尔斯、帕玛城城主弗兰克、内庭侍卫长阿奎罗,三人坐在斗气护罩内,相较于王宫,夜莺草原更适合谈论秘密。
小虫也不知何时变回了本体,犹如巨蟒的它趴在斗气护罩外,刺鼻难闻的腐蚀性液体不断从其口中流出。
弗兰克待再三张望后,适才缓缓开口,道出了帕玛城,或者说是整个西塞公国最大的秘密。
世人皆知西塞公国素有“魔法师摇篮”之称,放眼整个世界,也仅仅排在精灵族与巨龙族之后。
而作为公国主城高庭,其内屹立的双子星塔,更是许多魔法师毕生的奋斗目标。相传每个从其中走出的魔法师,皆为高阶强者。
不过双子星塔去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虽然代表着绝对的巅峰实力,可依旧没有挣脱传承与教条。
因此在三十年前,大公格里尔斯选中了帕玛城,悄悄命人在那里修建了一个庄园。并且美其名曰是自己的第二行宫。
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晓,其根本就是个魔法实验室,一个不存在丝毫人性与怜悯的人间地狱。
而作为城主的弗兰克,表面上虽说是管制帕玛城的统领,但他的最重要任务却是保证庄园的安全。
因此他那条蠕虫契约兽才会整天不见踪影,小虫时常都会躲在庄园外的污水沟里,斩杀所有企图窥视的人。
庄园外部的守卫十分松懈,与其说是守卫,倒不如称其为摆设更加合适。但这只是种假象,是迷惑间谍的小伎俩。
不知干涸了多少年的大理石喷泉残破不堪,原本繁茂艳丽的花坛积满灰尘。紧闭的大门仿佛从未打开,黑色的厚重窗帘阻隔着所有光线。
裂纹密布的墙壁只是它的壳,而其内的坚实钢板才是皮肉。至于第三层的魔法防御护罩,则已经持续开启了十几年。
“这是哪里?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个高阶流浪法师,不是什么奸细啊。”
“混账!这个试验品的舌头为什么没有剪掉?谁来处理下!”
“顺时针搅动,每隔半小时放入一瓶棕蜥血液,记住了么?”
“报告!3号、7号、16号实验体失去生命特征,其中两人呈现出半兽人化。”
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在庄园内回荡,每一间石室宛如独立而又密不可分的集市区。而在最深处的房间内,三名魔导师却沉默无语。
只见一人缓缓走向实验体,因为其舌头早已被切除的原因,只能瞪着双眼,发出好似野兽呜咽的声音。
三十多个地精针筒同时插进他的身体,太阳穴、后颈、腋下、心脏、肺部、小腹。而其下半身,此时则被装进了一个玻璃容器内。
一言难尽的味道在房间里飘散,此时的玻璃容器内混合着魔晶粉末,以及来自暗精灵族的秘药。
实验对象的表情逐渐放缓,虽然心知这些液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股透进皮肤的快感却令他十分舒服。
但他却没瞧见自己背后正调配的东西。魔法烧瓶内沸腾翻滚,以契约兽提炼的兽油为基础,辅以水银与至今未被鉴定出的某种昆虫碎片。
最后再加入某个神经系魔导士的内脏浓缩稠浆,还有来自卡律布狄斯旋涡的海水,与巨魔巫医的血液。
片刻钟后,这种液体通过地精针筒注入进了实验对象体内。这位倒霉鬼也从最开始的惊恐,变为了神情呆滞,最后竟好似野兽般扭动起身体。
见此情况出现,那位始终坐在角落里的魔法师,起身走到实验对象面前。待向对方注入了镇静药剂后,便从储物袋内取出几把小刀与一个尖锐的钻头。
划破脑皮,钻透颅骨,魔力荧光包裹着小刀探如其内。半个小时一晃而逝,银盘内多出了一小块好似豆腐般的东西。
最终,三人拔掉了所有地精针筒,将陷入昏迷的男子扔进铁笼里。房间再次漆黑一片,紧闭的房门外重兵看守。
那天夜晚,男子挣开了双眼,只不过现在的他早已被抹去了所有记忆。其体内如今没有丝毫魔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野兽般的气息。
抬起手臂,男子好似碾死一只苍蝇般挣脱了枷锁,而后进硬生生的把铁笼扭断。闻讯赶来的三人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反倒充满了惊喜。
只见在一阵急促的咒文咏诵后,原本逐渐狂暴的男子瞬间静止不动,犹如宠物般趴伏在地面。
测试、测试、再测试。半个多月后,庄园内爆发出了欢呼,甚至某些魔法师早已喜极而泣。
多年的实验终于成功了,无数条生命在此刻变得死得其所,成千上万块魔晶也显得物超所值。
而站在角落里的城主弗兰克,也难得收起了平日的嬉闹轻浮,传讯猫头鹰飞向高庭,其本人也表示要亲自前往。
栖肤魔纹,一种能将肉体强度无限激发的东西。其会覆盖宿主身体大约0.8平方米的皮肤,看上去如同纹身。
但这只是第一阶段的试验成果。因为现在栖肤魔纹还只能转变魔法师,并且会给宿主带来持续的痛感,令其生不如死。
因此为了预防叛变与自毁,研究员无奈强行剥夺了试验品的所有记忆,将其改造为如同野兽般的存在。
它们不是契约兽,但却会好似契约兽般忠于主人,或者说是忠于掌握咒文的人。而这些咒文则可以在完成阶段的末尾所以更改,因此也消除了指挥权旁落的危险。
经过不断测试,这些拥有栖肤魔纹的怪物们,实力最低为中阶战士,最高则堪比剑士水平。
虽然它们体内没有任何斗气,但却毫不畏死。在大型战争中,这种人才是军官最喜欢的士兵。
“成品与实验体的魔法水平挂钩啊,这种代价未免有些太昂贵了。”大公格里尔斯望着天空,轻声说道。
“我们正在继续努力,祈望能尽快克服这个问题。”弗兰克苦涩一笑,心知这种半成品的确有些鸡肋。
“方向是对的,你也够努力了,但还可以再进一步。需要什么就直说,这可是我们西塞的未来啊。”
大公格里尔斯看着那冲向阿奎罗的怪物们,脸色始终阴晴不定。
巨大的碰撞声回荡在夜莺草原,疯狂的攻击毫无间隙。栖肤魔纹在空中舞出了道道残影,虽然力量十足,但却始终没有击破阿奎罗的护体斗气。
第247章 巨型岩石摇篮
夕阳给夜莺草原披上了一件橘红色的长袍,阿奎罗护送大公格里尔斯返回高庭,帕玛城城主弗兰克也消失在了地平线。
布姆轻轻摇晃起了酣睡的六花,二人待再三确认后终于回到了小巷内。时隔多日,布姆与六花也终于结束了郊游。
本欲向对门暗精灵打声招呼的六花,被布姆拉了回来。布姆现在很困,并没有与人寒暄的精力。
院门缓缓关闭,炉火烘烤着房间。布姆与六花靠在床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着闲天。
而此时对门的小院内,却显得诡异至极。只见暗精灵少女克莉丝汀站在树下,缓缓念诵出一段咒语。
遮影术,一种只有暗精灵才能掌握的法术,可却极少有人会去修习。原因很简单,其毫无攻击与防御效果,简直就是鸡肋中的鸡肋。
通过魔力改变阴影的形态,借此达到隐藏物体的作用。如果熟练度够高的话,甚至能将目标物隐藏两个月。
但缺点也十分明显,其一为对象不能为活物,其二则为对象不可在中途移动。在这种苛刻的条件限制下,人们宁可选择挖个坑,也不会消耗魔力施展遮影术。
但克莉丝汀却是个怪人,因为她不但从小就学会了这种法术,并且经过多年的反复施展,如今早已炉火纯青。
魔力波动令角落里的空气一阵扭曲,片刻钟后,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物体。巨大的木箱缓缓开启,魔法结界瞬间而至。
身为一个两百岁的暗精灵魔导师,克莉丝汀有着足够的自信,自己必将能在未来成为巅峰所在。
作为低语森林与西塞公国的联络员,克莉丝汀始终压抑着自己的魔力,始终蜷缩在这个小巷子里。
身为供应贵族与王室毒药的幕后大老板,克莉丝汀除了修炼之外,最多的时间便是与毒物相伴。
作为一个早已融入人类世界的暗精灵,克莉丝汀学会了同布姆与六花相处,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某些小秘密。
木箱完全解体,其内装着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也并非魔晶与法器。只见一个足有两米多长的巨大婴儿床赫然出现,其整体完全由岩石黏合而成。
巨型岩石摇篮,一种就算在暗精灵族,也十分罕见的诡异物品。“稀有”不是指它的本身价值,而是能熟练应用之人寥寥无几。
说起“毒”这种致命的危险品,大多数人脑海中第一想到的,不是巨魔巫医,也并非什么野兽。
低语森林,暗精灵。一个与纯血精灵齐名的古老种族,一个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种族。她们天生与毒物相伴,传说从小就便食用无数致命的浆果。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的世界中,所有毒药成分都有暗精灵一族的影子。因此低语森林也有着另一个称呼,“毒物之境”。
可即便如此,却极少有人能知晓暗精灵们的制毒方式,更别提那些单纯提及名字,便会丧魂落魄的毒虫饲养术。
而克莉丝汀的巨型岩石摇篮,便是饲养毒虫的一种孵化池。其材料虽然仅仅为普通岩石,可粘合剂却是由龙晶粉末熬制。
并且这种巨型岩石摇篮,还要通过献祭百名纯血精灵的方式,来达到所谓的“聚集怨灵”效果。
因此其存世数量,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而克莉丝汀手中的,则是她在进阶为魔导师后,女王奖赏的礼物。
夕阳彻底湮没于地平线,灰黑色的天空被无数阴云阻隔。魔法防御护罩的荧光悄无声息,嘶嘶响动愈发清晰。
克莉丝汀站在巨型岩石摇篮旁,鲜血顺着指尖快速滴落,而原本还病恹恹的毒虫们顿时来了精神。
它们不断涌向地面,争先恐后的爬满了克莉丝汀的身体。而那只肥嘟嘟的母虫,则极为有灵性的昂起了头颅,十二只小眼睛同时注视着它的主人。
“三个月未见,你的幼崽数量变多了不少啊,但这还远远没有达到你的进化底线。”克莉丝汀在一番探查后,语气有些失望的说道。
“咕叽叽,咕叽叽...”母虫好似能听懂精灵语般摇动着躯体。
“放心吧,你是我从低语森林带出来的,自然要跟随我回去。”克莉丝汀挥手命令幼虫们返回巨型岩石摇篮,而后取出了自己的储物袋。
沙沙声不绝于耳,克莉丝汀见此微微一笑,从储物袋内取出了二十几颗上品魔晶。待一阵啃食后,巨型岩石摇篮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整个过程中,那只母虫却始终一动不动,好似不屑于与幼崽们争抢食物,更仿佛在等待着专属于自己的那份。
克莉丝汀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要是放在几十年前,想必定会一尾巴抽死那些幼崽。
几具尸体被克莉丝汀从房间内拖了出来,这些人皆为高阶职业者,甚至其中还有一位半龙人战士。
母虫在见到了这些尸体后,竟然发出一声宛如婴儿般的啼鸣。而伴随着这声啼鸣,其身体表面瞬间出现了无数孔洞。
四周的幼崽们纷纷钻进了孔洞,待皮肤再次闭拢后,母虫缓缓直立起躯体,疯狂扭动起来。
克莉丝汀见此情形,也不再迟疑。只见她费力的将那些尸体拽进了巨型岩石摇篮,而后便退到了三米外。
这只母虫并非她的契约兽,而“护食”则是大多数生物的天性。因此在对方用餐结束前,她是断然不会靠近的。
母虫好似犬类般嗅着那些尸体,待确认完毕后,其身体表面缓缓渗出了墨绿色的粘液。
这些粘液越聚越多,最终填满了巨型岩石摇篮。至于那些尸体,则早已被腐蚀为了浓水。
布满倒刺的口器扎进液体内,伴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所有液体悉数被其吸食殆尽。
皮肤上的孔洞再次开合,幼崽们也再次盘踞于巨型岩石摇篮内。母虫心满意足的蜷缩着身体,好似陷入沉睡般一动不动。
克莉丝汀驱动着魔力,一片片木板将其紧紧包裹,并且在遮影术的影响下,巨型岩石摇篮缓缓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克莉丝汀有些疲惫的瘫坐在摇椅内。她抬头望向天空,却看不到一颗星辰。
一壶口嚼酒出现在怀中,克莉丝汀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呆滞。她想到了身处世界另一端的爱人,那是她生命中的唯一羁绊。
第248章 花之形
翌日清晨,六花捧着煎蛋与培根推开了院门,待与克莉丝汀交谈一会后,便又急匆匆的返回到厨房里。
吃过早餐,布姆开始了修炼,而六花则趴在床上,好似一只被人丢弃的宠物。左翻翻小说,右瞧瞧布姆,六花无聊得扮起怪脸,可最终也无人回应。
铁壶不断喷吐着白雾,六花坐在床边,学着小说中的贵妇模样喝起了热茶。而与之搭配的点心,自然是刚出炉不久的白糖糕。
布姆始终紧闭着双眼,“元素召唤”的魔力光带飘舞不断,丝丝魔力透过皮肤,被其吸收进体内。
多日的懈怠犹如跗骨之蛆,而能开始修炼,则仿佛是种救赎。布姆完全沉浸在魔力的荧光中,享受着这份安宁与平静。
黑木法杖漂浮在空中,时而刻画出攻击法阵,时而又完美复制出防御法阵。并且在闲暇时,还不忘施展出缩小版的十二宫连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午的阳光温暖了高庭,也让这座深处于暗巷内的小院金光闪闪。
六花的厨艺堪称大师,至少在布姆看来,早已超越了那些所谓的主厨。香气四溢,滑嫩酥脆,银盘里食物快速减少着,六花的笑容也愈发强烈。
她喜欢看布姆吃饭,喜欢对方吃得很多很多,更喜欢布姆吃自己的食物。但就在她发呆之际,其盘中的白糖糕也被布姆吞尽了肚子里。
“哥哥...你欺负人家!”六花苦着小脸说道,因为那是她最后一块白糖糕。
“嗯?我还以为你吃饱了呢,下次记得不要发呆。”布姆砸吧着嘴,表情显得十分欠揍。
清洗餐盘,打扫小院,晾晒衣物。六花待做完这一切后返回屋内,而布姆此时也休息完毕,正打算再次开始修炼魔力。
但六花却一把拉住了布姆的衣角,此时的她表情古怪,透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似有想说却难以启齿的问题。
“怎么了?如果想让我赔你出去闲逛,直说就好了。”布姆拍了拍六花的小脑袋,十分宠溺的问道。
“不是啦,人家只是觉得哥哥很奇怪呀,人家也看过哥哥一年多修炼啦,有些话想说却总觉得不太好。”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们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憋在心里。”布姆松开了六花,有些好奇的回道。
“呐,哥哥的空间系魔法是从那张羊皮卷里学的吧。既然如此,那就是说撰写羊皮卷的人是个前辈喽。”
“而所谓的前辈,不过都是些迂腐不堪或刻板的家伙,哥哥为什么就觉得此人说得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人家一直很奇怪,魔法阵按照哥哥所说的,不过是融合各系魔力的载体。”
“那魔法阵就是一幅幅油画呀!只要画得准确无误即可,谁规定一定要是圆的?哥哥是不是修炼傻了?”
六花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布姆则从最开始的摇头不止,最终变成了震惊与惊愕。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六花,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
而六花此时却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子,她低着头,不再出声。魔法对于布姆的重要性,就仿佛六花手中的白糖糕。
“哥哥...人家是不是说错啦,哥哥继续修炼吧,人家...人家去买菜啦。”六花说罢,猛然跳下床铺,打算马上逃跑。
“不对,你说得很好,是我太偏激了。作为奖励,你觉得我的魔法阵要改成什么样子?”
布姆一把拉住六花,笑着回道。通过对方这一席话,布姆好似耳边响起了钟鸣,将他从迷失中唤醒。
“样子呀,要不就变成花瓣吧,很好看的。”六花歪着头,怯生生的回道。
片刻钟后,布姆再次开始了修炼。而六花则端着茶杯,吸溜吸溜的喝个不停。魔晶影灯被布姆点亮,房间内魔力全部被其包裹在内。
布姆此时将精神力汇聚于黑木法杖上,此时他不再是个追随者,而是化身成了先驱者。
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事物,自然也不存在完美无限的法术。
攻击法阵再次凭空出现,随后则是防御法阵。只不过相较于先前的动作,布姆此时慢如蜗牛。
可原本分散的荧光却逐渐凝聚为线,最终这些线扭动着化为魔法阵。而并非像从前那样,缓慢收拢。
布姆虽然紧闭着眼睛,可嘴角却始终浮现着一抹微笑。虽然他现在还不熟悉,可方向却是正确的。
布姆相信,只要给他三个月时间,必定会超越先前的施法速度,空间系法术的最大桎梏也会在那天消除。
想到这里,布姆挥手再次施展出攻击与防御法阵。顷刻间,房间里瞬间出现了两个由花瓣魔纹组成的法阵。
左边那朵散发着丝丝炙热,右边那朵则显得极为温和。布姆挣开双眼,一边控制着法阵,一边扭头看向六花。
而此刻的六花,却早已陷入了呆滞。她虽然建议布姆改变先前的修炼方式,可那不过是她的一种设想。
六花不是魔法师,只是每天看着布姆修炼,在耳濡目染下,知道了不少魔法方面的东西。
可布姆却竟然真的按照自己的话去做了,甚至还改变了魔法阵的外形。这不禁令她心惊胆战,如果布姆因为自己的戏言而就此断送前程,那她岂不成为了罪人。
魔法阵缓缓消散,黑木法杖也在床铺上静滞不动。布姆待吐出了一口浊气后,起身走向餐桌。
“哥...哥哥,你还好吧?人家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这么做真的没问题么?”六花咧了咧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嗯?没事啊,我通过你的建议,将魔力凝聚为线,不但再次加快了施法速度,并且还能随意改变它们的外形。”
布姆放下水杯,有些意外的回道。因为在他看来,能给出这些建议的六花,必定对魔法有着极深的理解。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二人在一番交谈后,布姆才知道六花只不过是在信口开河,完全是她的主观幻想。
“哥哥,你以后的魔法阵,都弄成花瓣模样的,好不好呀?”六花给布姆蓄满酒杯,大咧咧的笑着问道。
“可以啊,反正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你喜欢就弄呗。”布姆一边咀嚼着肉干,一边轻声回道。
从这天起,布姆的魔法阵好似一朵朵盛开的花朵。这既是对六花的感谢,更标志着一条专属于布姆的旅途。
第249章 雨之舞
仅仅停歇了两天的雨水再次降临,布姆因改变魔法阵外形的缘故,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
而倒霉的六花刚走出集市区,便被突然而至的暴雨浇成了落汤鸡。返回小院,她急忙奔进房间,待换好衣服后才扭头看向布姆。
“洗澡去了?怎么样,水温还何时吧。”布姆扬手驱散了魔力,笑着问道。
“洗个大头鬼呀,今天真是倒霉死啦。”六花苦着小脸,一边擦拭着维京战裙,一边嘟囔道。
午饭过后,本想继续修炼的布姆却停下了动作,只见六花将双手幻化为短刃,缓缓站到了院子中央。
恩赐解脱剑技瞬间施展,一股至下而上的气浪冲向天空。诡异的场面呈现在眼前,只见以六花为中心的一小片地方,好似形成了真空空间。
可这种情况却只持续了数十秒钟,雨滴好似一个个不近人情的魔鬼,前仆后继的向六花涌来。
无形的真空空间被挤压再挤压,最终一切归于正常,暴雨再次倾泻而下。布姆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就算是大剑师也绝不可能战胜自然之力。
但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布姆,手却顿在了半空中。他在许多方面都会叮嘱六花,不断劝诱,可唯独修炼之事,布姆却从不愿插手。
布姆自己就是个魔法师,并且还是个自学成才的异类。因此他最清楚在修炼时受阻的感觉,而旁人的劝慰,则更像是种变相的讥讽。
视线再次落到六花身上,只见其在深吸一口气后,将双手化为残影。那诡异的真空空间又一次出现,但最终却还是被暴雨填满。
“恩赐解脱!初舞,琴音!”六花此时眼中一片冰寒,甚至施展出了其标志性的剑术。
一股莫名的野兽气息充斥在小院内,道道剑气随风四散。雨滴虽然没有被完全阻隔,可面积却变为了先前的两倍。
靠在门边的布姆再次摇了摇头,心道六花的剑术虽然可以称得上精妙,但持续时间却始终是个大问题。
果不其然,“初舞”在释放了三分钟后便消失不见。而暴雨却如同恶徒般,争先恐后的扑向六花。
六花的攻击力十分强劲,再配合其无惧斗气与魔法的棕褐色皮肤,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一个高阶战士。
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后,布姆也完全掌握了六花的软肋。六花是爆发型的突破手,但绝对不是拉锯战的主导者。
这个问题布姆对六花说过很多次,二人也无数遍的深夜恳谈。可问题却依旧存在,依旧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六花可以单手轰碎黑牢的墙壁,但却不能背着岩石负重前行。六花可以以一敌三,可却不能长时间陷入苦战。
这或许就是种平衡,正如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六花虽然天生强横,但持久力却成了致命的软肋。
“初舞、初舞、初舞...”阴沉的天色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六花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现在很疲累,很想吃白糖糕,很想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然而为了变得更强,为了将来能保护哥哥,她选择继续与暴雨较劲。
可恩赐解脱剑术却早已变形扭曲,甚至到了最后,六花连抬起双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低着头,任凭暴雨倾泻至全身。六花现在觉得很委屈,她困惑自己为何始终都毫无长进,就仿佛一个被诅咒的废物。
天色越来越暗,泪水与月光融为一体,红肿的小手,无助的眼神。
夜风四起,六花今天没有做完饭,而布姆也始终靠在门边。暴雨退散,星辰点缀着苍穹。
经过炉火烘烤的熊皮悄然而至,六花没有起身,依旧蹲在地面。布姆见此,只好强行抱着六花返回了屋内。
白烟袅袅的热茶,略显焦胡的培根片,在配上几块面包。六花红着眼睛,布姆则好似照顾婴孩般慢慢喂食。
“呐,哥哥,人家是不是很没用呀?为什么就不能变得再厉害一点呢?”六花吸溜着热茶,可随即又换成了牛奶。
“再厉害一点?你做个人吧!十三岁的高阶战士啊,你还要怎样?”布姆叹了口气,眼神力充满了复杂。
“那些都是天生的,人家也想像哥哥那样,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强。”六花用手戳了戳白糖糕,但最终却还是推给了布姆。
“这个世界会有人在乎过程么,强就是强。就像没人关心你怎么斩杀掉敌人,只会听信胜利者的吹嘘。”
布姆一边吃着白糖糕,一边轻声回道。在他看来,六花的这种担心纯属自寻烦恼,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杞人忧天。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不过是相对而言的东西。它们没有绝对的唯一标准,更没有所谓的明确界线。
吃饱饭的人,相对于贫民来说就是一种成功。但其要是与贵族相比的话,则又是一种失败。
布姆一直想纠正的,不是六花的修炼,更并非强或弱。他想让六花知道何为“人”,何为“人性”。
魔晶影灯熄灭,布姆与六花窝在熊皮内。前者始终留意着对方的神态,而后者也逐渐恢复成了平时的做派。
通过布姆的开导,六花也明白了自己太过执拗。因此她现在正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翻看着魔法月刊。
“六花,我有个提议,这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你想听听么。”布姆凑到六花耳边,轻声问道。
“哥哥呀,一般你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话,要么是求人家办事,要么就是想要难为人家。”
六花挥舞着黑木发展,准确无误的咏诵着空间系咒文。但她却不是魔法师,自然只能将其算作游戏。
“我想送你去公国学院修炼,这样你不但能接触更多的同龄人,说不定还可以找到突破限制的方法。”布姆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呃...人家不去!人家要每天都陪在哥哥身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哥哥再提的话,人家就离家出走!”
布姆虽然一直向往小说中所描绘的学院生活,但她却更加在乎布姆,不愿与其分离。
布姆见状也不再劝说,但他始终觉得能进入某各公国的学员,才算是个正统的职业者,哪怕六花身为契约兽。
炉火逐渐衰弱,布姆也早已进入了梦想。房间里静悄悄的,而六花却偷偷来到了院子里。
蚊子与夜蛾在空中不断飞舞,六花的双手也再次幻化成了短刃。既然不能与自然抗衡,那就退而求其次,将这些小东西视为修炼对象。
恩赐解脱剑术不断施展,六花的身形也瞬间化为了残影。地面上的昆虫尸体越积越多,这种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一直持续到布姆隔天清醒。
第250章 雷影迷踪
正当布姆与六花因各自修炼上的事情,而暗暗较劲时。位于夜莺草原正南方的雷泽盆地,却陷入了一片恐慌。
雷泽盆地,东临滚石滚,西与晶堡紧紧相连,而背面,则自然是由高庭所节制的夜莺草原。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千百年来也极少有人踏足其内。但并非是所谓的环境恶劣,只因其内杀机四伏。
“赤目石蛙”,一种雷泽盆地土生土长的魔物。其外表虽然与普通树蛙无异,但体内却蕴含着雷属性魔力。
这种小家伙天生胆小,并且极易紧张。而在那种情况下,它们所能做的唯有引爆体内的雷属性魔力。
相传在三百多年前,一位成名已久的大魔导师不顾旁人劝阻,只身走进了雷泽盆地,并且亲手触怒了蛙群。
结果可想而知,其不但没有再走出这片死亡盆地,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被无情剥夺。
也就是从那天起,西塞大公格里尔斯严令所有人进入其内,并且还定期派遣专人在外围巡视。
在旁人眼中,大公格里尔斯这种做法堪称楷模,是对普通人的一种庇护,更是杜绝惨剧再次发生的防范。
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只是想永远将雷泽盆地据为己有,只是将其视为帕玛城庄园的实验对象。
但无论如何,雷泽盆地最终成了禁地,即便是再强大的职业者,都不愿以身犯险,更没有丝毫进入的打算。
然而就在这天午夜,一道身影却从东南方极速奔至。淡金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眼睛,破烂不堪的长袍。
“眩目的光影一闪而逝,残像、碎石,游离不定的瞳孔,虚无缥缈的夜晚,以吾之名,雷影步!”
青年握着法杖,轻轻咏诵着雷系咒文。霎时,源源不绝的魔力汇聚于双脚,雷鸣隐隐,电光火石。
雷系魔法师,游离于基础四系之外的特例。这种人是天生的强者,更是天妒英才般的妖孽。
雷系法术以威力巨大而著称,这类魔法师虽然熟练稀少,但每一个却皆是“力量”与“极限”的代名词。
气喘吁吁,污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眶,青年手中握着最后一块魔晶。直到此刻,他才感到疲惫,也得以喘息。
青年是个贫民,虽然因雷属性体质而免于饿死,甚至还进入了公国学院修习。可代价却是被绑上了西塞公国与奥古王厮杀的战车。
他也曾以西塞魔法师的身份亲临金戟平原,也曾为了那些所谓的任务,而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然而他却越来越沉默寡言,变得越来越生人勿进。实力与性格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情,青年虽然身为西塞魔导士,但他骨子里却是个温柔至极的人。
于是他选择了离去,那天夜晚青年将自己的储物袋丢在营帐内,披星戴月远遁至晶堡。
隐姓埋名的生活虽然艰苦,可青年却好似重获新生般乐在其中。十几年间,他教导出了五名魔法学徒,三名初阶魔法师,一名中阶强者。
贫民区的污水沟成了最要好的邻居,喧闹不堪的青石板路让整个世界变得真实无比。可贪欲却没有一丝怜悯,更不存在感同身受。
熟悉的西塞铁骑抽出了细剑,指挥官的黑脸冰寒无比。青年还来不及与相熟之人告别,便再次踏上了逃亡之旅。
五天,仅仅五天时间,他便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沦落为丧家之犬。草木皆兵,夜风徐徐,青年咬着牙,凭借着本能不断向远方前进。
魔法师在没有物资供应的前提下,绝对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这是魔法师大忌,更是无数人选择屈服权贵的原因。
“嘿,老伙计!陪我再疯狂一次吧,最后一次!”青年靠在树下,轻声说道。这柄法杖陪了他十几年,早已成为了最亲密的伙伴。
而与此同时,雷泽盆地外愈发显得嘈杂。绣着双头龙纹饰的披风飘舞在空中,无数细剑反射着月光。
火把的黑影在枝丫间摇曳,盔甲与芦苇丛摩擦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包围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但青年的表情却从绝望变为了平静。
“魔导士啊,好像我直到今天也没想过呢,真的很想一场美丽的梦。”
“也不知道学院中的那些家伙怎么样了,应该都活得不错吧。”
“姑娘啊,我又何尝不想娶你为妻,何尝不想与你走遍夜莺草原。”
“众神么,如果有下辈子,请赐予我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圣光永存!”
青年喃喃自语,但待说出最有一句话后,其好似回光返照般缓缓站了起来。无数光斑透过叶片散落满地,青年挥手扔掉了最后那块魔晶,再次高举起法杖。
最后一战,他要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命运虽然充满了无奈,可它却终归不能左右主人的意志。
“靛蓝之触,深紫之纹,震耳欲聋的枝线,涤除一切的无面暴君,以吾之名,雷击术!”
雷鸣回荡于空中,雷泽盆地内劈啪作响。数十道闪电瞬间而至,无数草木被化为黑炭。
“继续前进!注意补位!”然而西塞铁骑的指挥官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不断下达着命令。
“蜂鸟嗡鸣,鹰蛾呢喃,银白的灵敏翅膀,撕裂空间的迅捷飞禽,以吾之名,雷鸟乱舞!”
刺耳的嗡鸣在雷泽盆地内回荡,二十多只由雷属性魔力凝聚而成的雷鸟左冲右撞。惨叫声不绝于耳,但火把的数量却从未削减。
“保持阵型!通知外围留意漏网之鱼!”指挥官毫无表情的再次朗声喝道。
然而雷泽盆地内的赤目石蛙,却因这接二连三的挑衅陷入恐慌。蛙鸣阵阵,电弧此起彼伏。
黎明的晨光选择退避,雷泽盆地此刻魔力絮乱,那冲天而起的电光如若实质。青年微笑着,与将近三百西塞铁骑同时化为了飞灰。
赤目石蛙集体自爆,其威力丝毫不逊于巅峰大魔导师的最强一击。雷泽盆地,以雷震慑苍穹,以泽延续后代。
西塞指挥官望着那根断裂成两截的法杖,随即扭头带领部下奔向高庭。挑衅公国权威虽说是强者的特权,但却并非每个人都能侥幸脱身。
西塞公国如此,奥古大陆如此,整个世界亦是如此。人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变强,而是如布姆般卑微的活下去。
雷泽盆地不断飘散着浓烟,无数赤目石蛙的尸体缓缓沉没进沼泽。但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细不可闻的蛙鸣,以及蕴含其内的雷属性魔力。
第251章 烂牙骑士
“死了?就这么死了?并且连最后的遗物都被高庭没收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指挥权都能旁落,怎么还有脸回来?”
“什么?我们损失了二百多人?抚恤金币谁出?你么?”
咆哮声在大殿内不断回荡,宝座上的老者怒目而视。金纹盘绕的锦袍随着身体微微抖动,镶满魔晶的权杖撞击着地面。
“大...大人,虽说过程有些超出预想,但结果却是好的,至少没有丢了咱们晶堡的颜面。”
指挥官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随即开口说道。其心道,对方可是个魔导士,并且还闯进了雷鸣洼地。
虽然指挥权被剥夺是事实不假,可可也在情理之内。高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公格里尔斯的老窝。
“超出预想?没有丢了颜面?你的脑子坏掉了吗!颜面值几枚金币!我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更不在乎功劳的归属,我只想知道死人的抚恤金缺口谁来填补!”
老者气得将手中的宝石酒杯摔到地上,大殿内的羊毛地毯瞬间潮湿不堪。众人见此情形,皆不敢再有任何狡辩。
麦香月第一天,西塞公国四大主城之一的晶堡紧闭着城门。因捕获叛逃魔导士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因此没人胆敢去招惹愤怒的堡主。
胡安,晶堡堡主,出生身于古老的贵族家庭,更是现任家主。身为侯爵的他,先是在三十多年前追随老大公,而后又选择拥护格里尔斯。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贵族选边站队”的课程,那胡安绝对是其中的优等生,兵器还是名列前茅的那种。
他虽然是西塞公国人尽皆知的“烂牙骑士”,但相较于高阶战士的实力,其对权利的嗅觉更被世人所津津乐道。
如果说纽克城城主,铁树骑士赫里斯托,是与奥古王硬碰硬的铁锤。如果说帕玛城城主,黄油骑士弗兰克,是魔法研究所的守护者。
那晶堡堡主,烂牙骑士胡安,则为整个西塞公国的物资调配官,更是无人敢招惹的金库看守员。
胡安家族世世代代镇守晶堡,不仅深得历届大公信任,更保持着数千年没出过错的惊人纪录。
因此胡安也有着另一个名号,“奥古大陆最吝啬之人”。这种刻薄不是针对谁,因为在胡安眼中,每个人皆为恶魔。
常年与钱财打交道的他,自然养成了守财奴的性格。在这种性格驱使下,胡安不但多年未曾布施或增加官员们的酬劳,反而时常假借各种名义克扣金币。
甚至据传言称,胡安那唯一的子嗣,也被其折磨得跑去高庭。而所谓的“零花钱”也不过每年千枚金币,就还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夕阳西下,晶堡不知何披上了一件橘红色的薄纱。大殿内空无一人,准确说除了胡安外再见不到一只苍蝇。
晶堡是奥古大陆所有主城中规模最小的,可其投入的兵力却是最多的。其外不但常年由两位魔导师把守,阴影中更是隐藏了三名荣耀骑士。
在这里,西塞铁骑的细剑从未被插入过皮鞘,战马二十四小时整装待发,“野驴弩机”更是绷紧了弦扣。
“吝啬鬼么,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一帮没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雏鸟。”胡安缓缓起身,原本愤怒的表情再无踪影。
胡安站在大殿中央,只见一坨好似呕吐物般的半液体,从其袖口内摔落在地。随即这坨东西好似活物般不断蠕动,并且还像宠物一样磨蹭着胡安的皮靴。
胡安低头微微一笑,随手扔给对方几块魔晶。霎时间,这坨东西仿佛受到刺激般将魔晶包裹,将其吞噬殆尽。
如果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震惊于胡安的这种疯狂举动。那几块魔晶是制作晶币的原石,其价值足以换取万枚金币。
魔晶最终被完全消化,这坨呕吐物也开始不断扩大。片刻钟后,整个大殿仿佛变成了菌室,再无先前的模样。
黏菌契约兽,晶堡堡主胡安的伙伴,陪同其整整五十余年。这种契约兽与奥古王费尔南多的自爆藤蔓极为相似,均属于植物类。
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黏菌契约兽没有任何攻击力,或者说是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本领。
它说白了就是一种魔法生物,能好似真菌一样生长出子实体,产生孢子执行主人的命令。
它有两种形态,一为“菌毯”。将自己身体覆盖特定空间,但凡进入菌毯之人,皆会中毒身亡。
二为“拟态”,它可以随意变换自身形态,甚至能像奇妙屋那般供十人居住。但在这种状态下,其会完全丧失攻击能力,这也是它致命的软肋。
胡安笑着跺了跺脚,待大殿内被瘴气遮掩后,才走进了密室。身为主人的他,自然不惧怕这些东西,可要是现在有人闯入,相信必定会被瞬间毒杀。
这就像人们穿袜子,是担心弄脏脚丫子,还是怕弄脏了鞋。忠诚之人不会潜入大殿,而死掉的,则只能归类为奸细。
胡安一步步向下走着,他的黏菌契约兽也不断扩大着菌毯的面积。最终,胡安站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外,抬手摸了摸锁孔。
晶堡没有钥匙,因为所有钥匙都被胡安销毁掉了,更因为没有钥匙存在的必要。在“拟态”这种能力的作用下,胡安的契约兽本身就是钥匙。
半液体在他手中不断凝聚,片刻后一把诡异的钥匙赫然成型。刺耳的齿轮摩擦声在耳边回荡,耀眼光芒照亮了地下室。
晶币,纯粹的晶币,堆积如山的晶币。整个地下室内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却被百万枚晶币填满。
这是晶堡存在的最大意义,更是胡安家族世代看守的西塞财富。战争在普通人眼中是血腥的,但在上位者眼中,却成了一场场耗资巨大的游戏。
没有金钱意味着公国铁骑减少,公国铁骑减少意味着实力的削弱,而实力的削弱,便是导致战争失败的诱因。
“还不够,还差得远啊!十年,西塞还需要十年时间,否则与奥古王宣战的结果,必定要以失败而告终。”
胡安摇了摇头,转身返回到大殿内。地下室机关再次缓缓转动,黏菌契约兽也缩进了袖口里。
胡安独自坐在镶满宝石的座椅内,望着窗外的夕阳沉默不语。他不在乎被世人成之为“吝啬鬼”,只愿能亲眼见到西塞的双头龙旗帜,在未来某天插满奥古城。
第252章 山腹内的精灵
作为奥古大陆无属性魔晶的最大出产公国,西塞晶堡好似巨兽之口般,不断吞噬着一切资源。
但却极少有人知晓,晶堡顶多算是个大型仓库,在其西边的“滚石谷”才是无属性魔晶的真正产出地。
因此滚石谷便成了晶堡,乃至整个西塞公国的禁地。其外常年由重兵把守,绝没可能放走哪怕一只蚊子。
其内则嘈杂喧闹,一车车无属性魔晶原石从坑洞内运出,一个个疲惫佝偻的躯体面无血色。
苍白的月光令他们显得更加落寞,皮鞭不断在空中挥舞,鲜血与哀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绝望的气息如若实质般冲天而起,可漆黑的天幕却仿佛旋涡般,将这种仇怨吸收殆尽。
喧闹声逐渐减小,轨道上的铁皮车也不再移动。监工们驱赶着人群,将他们准时赶回矿坑中。
滚石谷的北侧山腹是这些人的居所,其原本是最大的无属性魔晶矿坑,但如今却成为了遮风挡雨的天堂。
“累死了,听说昨天雷雨月就过去了,怎么天气却还是这么潮湿呢。”
“今晚吃什么?最好有几块黑面包,要是再来上一碗肉汤那就太爽了。”
“哎,伤口又渗血了,也不知道还能挺几个月啊。”
“老公!老公你别睡啊!谁那里还有药剂,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结束了一整天工作的人们,各自返回了那所谓的“家”,喜悦的招呼声与失去亲人的悲伤混杂在一起。
所谓滚石谷便是这么个地方,人们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种,那便是上交足够数量的无属性魔晶原石。
这些人大多数是被拐骗来的贫民,亦或者是四大主城中的犯罪者。他们相聚于此并非是要开辟什么新城,更不是某种赎罪之旅,而是要耗尽毕生精力挖掘魔晶。
大公格里尔斯这种做法十分不人道,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考虑,这种做法不但减轻了公国愈发人满为患的城池,更加收获了一批免费劳动力。
所以称滚石谷为“现实版的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因为此地无时不在上演着一幕幕惨剧,无时不在死神的注视下。
山腹内被无数火把点亮,中央最大的广场是人们每天的聚集地。食物与药剂配发早已结束,十几具尸体被丢出了滚石谷。
众人默默啃食着手中的黑面包,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丝毫庆幸。昨天的生活如此悲催,今天与明天亦会是如此。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却从阴影中走出。众人见到此人后,不但没有主动攀谈,反而大多选择低下了头。
“大叔,这是人家吃剩下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再吃一些吧。”
“阿姨,这是人家多出来的药剂,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您应该需要吧。”
“姐姐,人家今天将所有衣服都补好了哦,快点夸夸人家啦。”
“大哥哥,大哥哥,再给人家讲讲外面的世界呀,我想听关于高庭的故事呢。”
小姑娘好似一只美丽的蝴蝶,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她是滚石谷内最小的孩子,更是极少数出生在这里的生命。
因此在众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将其视为自己的血肉。这种情况就好似某种精神寄托,某种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说来这个小女孩也是凄惨,父亲在前往滚石谷途中暴毙,而挺着大肚子的母亲也因难产身亡。
那天夜里,婴孩的哭啼声响彻山腹,人们七手八脚的将其裹进破布里,可随后却仅仅喂食了一些黑面包羹。
或许是天意而为,婴孩不但没有就此死去,反倒一天天成长至今。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年,从前那个鼻涕虫,如今也变成了可爱的小姑娘。
在这段时间里,山腹内所有都对她关怀备至,男人们分食口粮,妇女们则教导其读书写字。
然而噩梦却不会因某个坠落凡尘的天使而宣告结束,矿山在产出了无属性魔晶的同时,却也招惹来了厄运。
不断的开凿与挖掘使空气中布满了魔晶粉末,发霉的黑面包与酸臭的肉汤则为疾病之源。
再加之山腹内常年不见天日,霉菌与蛆虫横行肆虐。因此小女孩患上了绝症,一种令其活不过十岁的绝症。
“食物就是用来填饱肚子的,吃不下去也要吃,撑破肚皮也不能吐出来。”
“收好这些珍贵的药剂吧,我的丈夫今天已经死了,已经从这里解脱了。”
“下次记得要小心使用针线啊,一定很疼吧,这么多血洞。”
“外面的世界是彩色的,空气闻起来好似蜜糖,黑面包上也不存在霉菌。”
众人强打起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应付起小女孩。然而他们的脸上去写满了无奈与挣扎。
咳咳咳!咳咳咳!不断奔跑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众人也因此闭口不语。整个山腹内死寂一片,空气的流动声格外喧嚣。
小小的胸口剧烈起伏,干裂的嘴唇被咬得发紫。小姑娘悄悄将手帕塞进怀中,努力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众人却不是傻子,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怎能被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轻易糊弄。叹息与抽泣四起,许多妇女甚至早已将头扭向了别处。
咳血只是开始,这只是最初的病症。估计两年内,其便会恶化到卧床不起,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种病很危险,因为能使人丧命。但这种病却也十分容易根除,只要有魔法学徒水平的人出手,半个月便能完全康复。
然而在滚石谷内,别说是什么魔法学徒了,就算那些发霉的黑面包也是珍贵无比的稀缺资源。
“呐,人家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五年啦,不过...不过大家还是要努力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呀!”
小姑娘笑着跑回到人群中,继续着每天的问候。众人笑着看向这只山腹内的精灵,纵然其嘴角此刻挂着一丝鲜血。
时间缓缓流逝,疲惫不堪的人们鼾声四起,痛苦的呻吟与哀嚎时隐时现。小女孩始终蹲坐在广场上,一边擦拭着木碗,一边捡食着残渣。
染血的手帕再次捂住嘴巴,她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那种绝望的咳声,但温热的鲜血却缓缓从指缝内涌出。
月光透过小小的通风口散落在四周,小姑娘伸出手掌,随即脸上浮现出了微笑。在银白色的光晕中,魔镜粉末闪闪发亮,化作了一个个似曾相识的美梦。
第253章 纸花
滚石谷内的悲剧依旧在不断上演,可这个世界去不会因此而产生丝毫改变。各大公国的尔虞我诈好似蚊蝇,始终都在追逐着蜜糖。
布姆现在的魔法阵完全变为了一朵朵花瓣。火之炙热、风之灵动、水之晶莹、土之厚重。
六花每天也仍然独自修炼,不是今天与落叶较劲,便是明天斩杀起飞蛾。布姆对此毫无办法,索性听之任之。
在他心中,只要六花平安即可,至于强大与否,则是自己身为哥哥的责任。如果修炼是六花的精神寄托,那又为何要剥夺六花的快乐。
“起床啦,吃早饭啦,太阳都要照到屁屁啦!”六花一边敲击着餐盘,一边将茶壶放到火炉上。
“呃...我今天打算休息一下,连续修炼对身体不好,你自己去玩吧。”布姆话虽如此,却还是起身下床。
早餐在六花的絮絮叨叨,与布姆的哈欠中度过。至于那壶茶水,则险些没把布姆烫死。
半个小时后,六花与布姆对坐在房间内。前者不断翻着白眼,而后者则尴尬的打算返回被窝。
“哥哥,你今天不用修炼是吧?不会想睡一整天的大头觉吧?”六花盯着布姆,轻声问道。
“应该是这样的,这么巧么,你今天也休息啊。”布姆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开口回道。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既然我们都无事可做,那哥哥今天就陪人家出去溜达溜达。”六花鼓着腮帮子,再次说道。
“我可以拒绝么,连续修炼真的很累,并且今天的天气也不是太好。”布姆抿了口热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情愿。
“不行!哥哥今天要么陪人家出去玩,要么就学狗叫。”六花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布姆的怀中。
“汪汪汪!”布姆苦笑着将六花拉起,随即披上了黑袍。既然六花想出去走走,那布姆自然不会拒绝。
片刻钟后,二人在与对门的暗精灵克莉丝汀寒暄几句后,便缓缓走出了小巷。巨大的喧闹声扑面而至,但却驱散不了天空里的阴云。
二人虽然在高庭生活了很久,可就算是六花,也不过往返于集市区。至于其他地方,则很少前往。
至于布姆,则显得更加不堪。他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小院里修炼,突然被人群包括,甚至有种不适应的错觉。
一路上,六花不断介绍着高庭内的情况,俨然一副向导的做派。而布姆也静静聆听,时而问出自己的疑惑。
“呐,最高的那个玩意就是双子星塔啦,其旁边的建筑则为大公格里尔斯的府邸。”六花一边将新买的白糖糕收入次元空间,一边小声说道。
“很气派啊,与被人相比,我这个魔法师还真的是寒酸到家了。”布姆接过一串烤鱼,毫无形象的蹲在角落里。
二人继续在高厅内闲逛,六花今天的兴致很高,更是采购了无数新鲜食材。而布姆此刻则站在树荫下,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六花扭头看向布姆,随即跑到对方面前。她的目光从布姆身上缓缓下滑,最终落在了其脚边的竹篮。
淡粉色的皮肤,尚未脱落的胎毛,老旧且干净的裹布。这是一个弃婴,更是一个天真可爱的生灵。
六花看了看小婴孩,又抬头瞧了瞧一脸阴郁的布姆。只见其一把将其抱入怀中,用维京战裙阻隔了微风。
“你是不是有病?我们没有能力解决这种麻烦,快点放回去!”布姆扭头看向六花,语气十分冰冷的说道。
“就抱一会嘛,反正也是没人要的,哥哥想来试试嘛?”六花嘿嘿一笑,全然不顾布姆的愤怒。
二人再次开始在高厅内闲逛,只不过现在布姆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美好心情,而六花怀中也多出了一个婴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午的阳光烘烤着世间万物。布姆呆呆地望着天空,而六花则亲口捂热了酸梅汤,随即又小心送进婴孩口中。
肉羹冷却,白糖糕变硬。布姆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六花,而六花此时则正母性大发,甚至还与旁人交流起了育儿经。
一整个下午,二人没再闲逛,但也没有返回小院。二人坐在某条暗巷内,布姆脸色冰冷,六花则始终逗弄着婴孩。
没有信笺,没有钱财,也没有哪怕一件换洗的尿布。懵懂的婴孩笑着挥舞小手,好似在回应六花的笑容。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家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婴孩。”布姆缓缓起身,走出了小巷。
“我...我不知道,哥哥最聪明啦,帮忙。”六花死死抱着婴孩,语气中也带上了哭腔。
布姆叹了口气,随即抬脚向某个方向走去。六花远远跟在身后,仿佛生怕布姆让她丢弃婴孩。
破败的灰色墙壁,满是裂纹的巨大木门。铁栏上的锈迹斑驳不堪,无人搭理的内院中杂草丛生。
西塞公国不信奉众神,而作为主城的高庭,在这方面自然更加突出。修道院虽然千百年不倒,可却极少有人会进入其内,更别说聆听圣音。
布姆与六花坐在空旷的石屋内,那唯一的修女没有起身欢迎,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似乎在她眼中,这里并非高庭,而是众神的行宫。
酣睡的婴孩不时抽动着双脚,些许口水从其嘴角流出,随即浸入裹布。这是布姆今天第三次叹气,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修道院外。
六花见此情形,悄悄从次元空间里取出一张白纸。手指翻飞,一朵纸花浮现眼前,精美而灵动。
“希望你能活下去,弱小的生命。”六花待低头亲吻了婴孩的额头后,也走出了修道院。
夕阳中,布姆的手臂被人再次挽住,四周喧闹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好似从未改变过。
“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更是必须要克服的难关。”布姆拍了拍六花的小脑袋,轻声说道。
小院内再次被魔晶影灯照亮,六花靠在床头翻看着小说,布姆身边也浮现出了魔力光带。
二人轻松的一天宣告结束,明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六花依旧会舞动起短刃,布姆依旧会窝在房间内修炼。
修道院内,那位修女似乎也完成了祷告。她此时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而婴孩怀中则放着一朵纸花。
咣铛!两枚金币随着修女的动作起伏而滑出纸花,随即又跌落到地面上。清脆的声音在修道院内回荡,显得十分直白,却又带着无尽的哀伤。
第254章 学舌花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六花今天在吃过早饭后,本打算去修道院再看看,可随即想到布姆那冰冷的眼神,便打消了这种念头。
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太多的倒霉之人,如果看见一个救一个的话,相信就算是众神也要累死。
六花没有经历过布姆的童年,自然不可能理解那种淡漠。但她却始终相信天空是蓝色的,雪花是洁白的,哥哥永远都会陪在身边,自己每天烧水做饭。
因此在六花看来,在自己能力允许的情况下,随手帮一下就帮。一枚金币对自己不算什么,但却或许可以挽救一条生灵。
并且她始终觉得布姆与自己一样,内心都是柔软的。只不过布姆不愿向外人敞开心扉,不愿显露那份善良。
靠在小巷口,六花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潮,竟一时间不知该做点什么。布姆想必已经开始了修炼,而今天也没有去夜莺草原的兴致。
“小六花,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呢?和哥哥吵架了?”暗精灵魔导师克莉丝汀悄然出现,好似幽灵般消无声息。
“如果不是认识,我觉不相信姐姐是个魔法师,这身法可以去做杀手了。”
“哥哥在修炼,我一个人没事做,姐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么。”
六花被克莉丝汀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待见到是那位对门邻居后,便再次扭头望向了街道。
六花现在的确很无聊,没心情逛街、没心情劫杀佣兵团、更没心情应付这位神秘的暗精灵姐姐。
“这样啊,我前些天种了一株奇花,是我们低语森林的特殊植物,你感兴趣么。”克莉丝汀想了想,眯着双眼问道。
六花闻言一愣,可脸色却浮现出了笑容。她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盛开怒放的花朵。
推开院门,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然而六花的身体却瞬间僵直在原地。只见她扭头看向墙角处,陨铁双剑的皮扣呈半开合状态。
克莉丝汀见此情形毫不意外,她始终面带笑容,既没有取出自己的魔杖,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
“克莉丝汀姐姐,我们算朋友吧?”
“当然算了,若非朋友,你早就被我用魔力轰杀了。”
“那墙角处隐藏着什么东西?我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问过你与布姆的来历么,甚至你的身份,我是指契约兽。”
六花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子,她打量着克莉丝汀,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早已被对方知晓。
然而克莉丝汀则叹了口气,因为那个培育母虫的巨型岩石摇篮,是她给六花的测试。结果不言而喻,六花拥有野兽般的嗅觉。
“身为一个魔导师,你觉得如果我执意要隐藏的话,你能不能发现?就因为我喜欢你,才如此卸下防备。”克莉丝汀摸了摸六花的小脑袋,轻声说道。
“没危险就好,人家只是担心姐姐的安全而已,放心吧,人家不会多嘴的。”
“啊...姐姐你...你喜欢人家?人家可是正经人,人家不能答应姐姐的...”
六花闻言连连倒退,并且神色极为古怪的看向克莉丝汀。那种意思不言而喻,二人绝没可能发展出什么奇葩的关系。
“我说过的,我有喜欢的爱人,对你的喜欢是种姐妹间的感情。”克莉丝汀也是一愣,但随即哭笑不得的回道。
误会解除,矛盾消散,二人此时蹲在小花园外,打量着某株含苞待放的植物。淡紫色的花苞下翠绿一片,巴掌大小的叶脉随风摇动。
通过克莉丝汀的介绍,六花知晓了这株植物的名字,更明白了其特殊所在。而克莉丝汀则不时看向六花,眼神里始终蕴含着一丝无奈。
学舌花,一种产自低语森林暗精灵族的奇花。它没有任何攻击力,也不带丝毫毒素,并且外貌也十分平庸。
但它却花如其名,能通过花蕊震荡,发出特定目标的声音。不过每株学舌花只能记录一个人的声音特征,并且还要事先滴入血液。
然而正是这种略显无聊的玩意,每年却为低语森林赚取了无数金币。人们都是寂寞的,因此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需要类似学舌花在这种东西消解。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好想念你,我的爱人,这世间唯一的克莉丝汀。”克莉丝汀从储物袋内取出了另一株学舌花,随即开口说道。
只见其陶土盆内的魔晶荧光缭绕,而顶端的花苞也缓缓舒展开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小院内响起,而复述的内容正是克莉丝汀先前的话语。
而本想凑近仔细瞧瞧的六花,却被克莉丝汀一巴掌推倒在地。专属于魔导师的威压瞬间出现,冰冷的眼神内充满了杀意。
“呿,不让碰就说呗,克莉丝汀姐姐你发什么精神。”六花翻了个白眼,有些赌气的说道。
“这是爱人送给我的珍贵礼物,更是我在高庭的精神寄托,抱歉。”克莉丝汀小心收好学舌花,伸手将六花拉了起来。
“不过克莉丝汀姐姐,这东西虽然奇特,可对我有什么用咧?”六花抱着那株学舌花,歪着脑袋问道。
“将你哥哥的血液滴入,然后你想听什么...”片刻钟后,六花红着脸返回小院,而克莉丝汀则皱紧着眉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布姆也好奇于学舌花的奇特,虽然不愿,却还是刺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滴入其内。
晚饭后,布姆再次开始闭目修炼。而六花今天也早早钻进了被窝,或者说是进入了次元空间。
她此时坐在那汪水潭边,待将魔晶塞进泥土后,又红着脸小声说了几句。花苞绽放,布姆的声音突然出现。
“六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少女,不但身材好,情商高,并且做饭也美味可口。”
“六花,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从此永远陪在我身边。”
“六花...六花...六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六花在玩耍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才悄悄返回了现世。至于那株学舌花,则被其藏进了石屋柜子里。
挣开眼睛,小脑袋悄悄冒出熊皮,在打量了布姆一阵后,适才下床为对方准备起热茶与点心。
“去次元空间了?不会是又干什么坏事了吧?”结束修炼的布姆开口说道,吓得六花险些打翻茶杯。
“没...没有呀,例行清点物品罢了,哥哥你自己吃吧,人家要去睡觉啦。”六花低着头,快速钻进了熊皮内。
第255章 萤火虫
夜犹如深埋于泥土中的黑棺,令人无法呼吸,失去了所有方向。月光取代了魔晶影灯,窄窄的小巷内一片宁静。
布姆靠在墙上,六花红着脸不肯钻出熊皮毯子。可两个人的手却紧紧相连,前者没有挣脱,后者更是将其贴在脸颊。
热茶的余香飘散在房间内,布姆轻轻拍着熊皮,而六花则缓缓闭上了眼睛。细小的鼾声响起,而布姆却始终保持着端坐在床边的模样。
最后一点炭火熄灭,布姆扬手施展出防御法阵。霎时房间内飘舞起一朵魔力之花,而原本降低的温度也再次升高。
相较于杀戮,如今的布姆更喜欢如此行事。即便是用魔力取代炉火,也好过吵醒熟睡的六花。
然而闪动荧光的地方,却不仅仅是这个房间。远了不说,对门的暗精灵克莉丝汀此时也正在催动着自身魔力。
她是个暗精灵,是个从低语森林走出的魔导师,是女王最信任的晚辈,更是与高庭连接的桥梁。
所谓无奈,有时候不是简简单单的唯命是从,而是明知结果凄惨,却也不能停止的脚步。
克莉丝汀不知在西塞高庭度过了多少个黑雨夜,更不知道对门换了多少个邻居。但她却知道,布姆与六花的不同,那是种信任的力量。
懵懂青涩的魔导师,孤身一人来到人类世界,阴暗的窄巷,度日如年却又一晃而逝的光阴。
从那场最开始的打斗,从那名为布姆的少年,险些被自己绞杀。从六花毫不犹豫的冲向自己,从每天清晨的问候。
克莉丝汀不知何时对二人产生了感情,就好似大姐姐与弟弟妹妹间的单纯,更希望二人能携手挨过每一个寒冬。
可从天而降的猫头鹰却另有打算,“彻底调查,不限死伤”,女王的印记散发这冰冷,深藏血脉内的恐惧不可抵抗。
“萤萤,最后为我做一件事吧,你的灵魂将指引我重返低语森林,从此不再过问这些事情。”
一只小虫透体而出,其正是克莉丝汀的契约兽,萤火之虫。吱吱的叫声中蕴含着不舍,小虫待盘旋了几圈后,便一头钻进了学舌花中。
泪水不断从眼眶内涌出,这只萤火虫陪伴了克莉丝汀三百年,她早已将对方视为最亲密的家人。
残留在空中的轨迹依旧荧光闪闪,这是精灵语的变种,意为不舍与眷恋。心意相通的它,又岂会不知此行的凶险。
整理心神,排除杂念,克莉丝汀的魔杖漂浮在空中,淡淡的魔力引线不断缩进。深绿色瞳孔内再无一丝感情,低低咏诵的咒文在房间内回荡。
熟睡中的六花砸吧着嘴,好似又在梦里啃食着白糖糕。布姆靠在床头憨憨入睡,防御法阵也因魔力耗尽而消散。
但六花体内的次元空间里,却发出了一丝响动。只见那株学舌花再次缓缓绽放,而其内包裹着的萤火虫也悄然苏醒。
克莉丝汀的这个契约兽,说没危险就仿佛她的另一只眼睛,仅仅会提供监视作用。但要说危险,则会引爆蕴含在体内的魔力,堪比魔导师的最强一击。
钻出壁橱,挤向门外,萤火虫悬停在空中,不断审视着这个陌生的空间。青草郁郁葱葱,梧桐树随风飘荡,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
紧闭双目的克莉丝汀神色骇然,她原本只是打算探查一下布姆与六花的储物袋,或者是小院里情形,却不曾想进入了六花的次元空间。
潭水下的鱼儿摇曳着身体,好似镜面般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天空灰蒙一片,四周的神秘结界阻隔了视线。
萤火虫飞过了石屋顶,绕过了码放整齐的一箱箱物资,最终停靠在某个钢刀之上。这里很特别,不但四周空无一物,并且清扫得十分干净。
“材质低劣,刃口翻卷,没有丝毫魔力波动,应该是件纪念品吧。”克莉丝汀如是想着,本打算再四处看看,可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只见四周的神秘结界内雾气翻涌,堪比十二魔兽般的威压瞬间而至。而天空的阴云却快速消散,转瞬被一片星空取代。
吱吱吱!萤火虫发出了它抵达这里后的第一次鸣叫,也提醒着克莉丝汀即将到来的危险。
“逆向中断么?不!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亲人!”盘坐在房间里克莉丝汀,突然捏碎了一块龙晶,一股死寂之感冲出了小巷。
逆向中断,只建立在契约兽与主人彼此依赖的前提下,才能由契约兽单方面履行的契约。
但凡施展逆向中断的契约兽,无论目的,皆会粉身碎骨,再无活下去的希望。因此克莉丝汀才会如此行事,全然不顾隐藏自己的身份。
然而契约就是契约,没人可以更改,至少现在的克莉丝汀做不到。那只萤火虫爆发出一阵阵刺眼的光芒,随即静止不动。
“不要伤害她。”这是它听到的最后一道命令,因此它选择不再反抗,只是昂头望着星空。
而次元空间里的阴云,也最终幻化为了星空,好似六花在暴怒时才会浮现出的星瞳。没有月亮,没有流星,也没有任何闪动的迹象。
如若实质的威压不断缩小,最终将萤火虫困死在半空中。星光愈发闪亮,虽然不曾有一丝灼热,但却蒸发掉了萤火虫的躯体。
次元空间内再次归于平静,天空依旧混沌不堪,四周的结界外依旧雾气翻涌。潭水依旧毫无波澜,那柄钢刀依旧静置于木桌上。
熟睡中的六花皱了皱眉头,可随即却再次握紧了布姆的手。布姆被对方的力道惊醒,待望了望天色后,又一脸温柔的将熊皮毯子盖好。
可此时的克莉丝汀却正掩面哭泣,身为主人的她,又怎会不知道契约兽殒命的噩耗。没有一丝回应,没有任何反馈。
她与布姆一样望向了夜空,可其身边则毫无倚靠。鲜血从嘴角流出,打湿了她那乌黑的长袍。
“这是最后的任务么,我的爱人,你现在是否能感受到我的悲痛。”
“小六花,姐姐还是选择了伤害你,但好在没有给你造成什么伤害。”
“空间系魔法师么,这个秘密我会留在心底,就当做是给你的一份礼物。”
克莉丝汀没有起身整理衣物,也没有熄灭烛火。她缓缓蜷缩在床上,将头埋进了被褥中。
指甲冲破皮肤,缓缓深入筋肉,最终与鲜血相拥。在梦中,她见到了自己的爱人,而爱人身边,则正盘旋着一只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