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小人物(上)
同一时间,玄武道香粉大街,全身是伤,绑着绷带的于二赖躺在床上呻吟,旁边颇有姿色的女子,正在一边为他熬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什么。
“就你逞能,被人扇呼几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玄武道有本事的人那么多,缺你一个了。”
“维稳所还没说什么,你们就带着一大帮子人,咋咋呼呼的去找治安司跟贵姓的麻烦,你以为你是老伯啊?”
“隔壁街的王大头死了,尸体都没带回来,靠着他的那几个女人一大早的给他嚎丧,没了男人,她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若是老伯倒了啊,这玄武道彻底没了规矩,她们的下场更惨……”
大清早的,听着女人唠叨这些,本就有伤在身的于二赖更觉心烦,骂道:
“你还有完没完了,唠唠叨叨的碎嘴子,你是又看上哪个相好的了,想把老子烦死是不是?滚滚滚……”
女人见他轰自己,眼晴一斜,眉毛一立,就想刺他几句,可一想这家伙现在还受着伤呢,忍了忍,把话给吞了回去,一言不发的继续熬药。
女人是于二赖的相好,同样也是他手底下接客的姑娘。
于二赖从小出生在玄武道,他的母亲就是做暗娼的,他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跟着母亲姓。
后来,有一个小帮派的头头看上了他母亲,便时常光顾他家的生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于二赖,从小就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每次那帮派头头过来,他就叫对方“爹”,殷勤的伺候,那头头无儿无女,见他懂事,就收了他这个干儿子。
把一身的本事教给了他,还说以后要让他继承自己的帮派。
母亲自然是眉开眼笑的,觉得找了个好靠山,也就不再做那生意了,然而没过多久,帮派头头被人砍死了,帮派自然也就散了。
母子两个又过回了曾经的日子,那时的于二赖还小,只有十来岁,但也知道便宜后爹教给他的武功是立身根本。
每日里勤加苦练,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组织起自己的帮派,带母亲再过上好日子。
结果没几年,母亲就因为染了脏病死了,于二赖便只能开始自食其力。
不过几年的苦练,着实让他有了些本事,说起来也是位元气外放的四品高手,他又心狠手黑,一般人很少敢惹他。
十五岁时加入第一个帮派,没多久帮派老大被人杀了,成员作鸟兽散,然后他又加入了另一个帮派,老大又被人杀了。
如此这般,参加一个帮会,不多久后老大就会死,兜兜转转的见证了七八个帮派的覆灭,由此一来,尽管他身手不错,但别人也不敢再要他了。
觉得他是个丧门星,谁收他谁倒霉。
那一年于二赖十七岁,没人收,那他就自己单干,思来想去,弄个帮派肯定是不成的,这玩意儿死亡率太高。
再说了,他也没那个实力,更没那个底气搞帮派,然后就想到了母亲的职业,就这样,他带着几个相熟的弟兄到了粉香大街。
专门为几个半掩门的暗娼提供安全保护,比如嫖客要是不给钱,想要白嫖,与暗娼发生矛盾时,那就该他们出场了。
视情况而定,要是白嫖的客人有背景,比如是哪个帮派的,他们就跟人搭关系,然后再搬出粉衣楼,吓唬一下对方。
说起来,做这一行当的女人,以前虽然给粉衣楼交保护费,但人家就是借着个名目收钱,根本不存在“保护”一说。
可是于二赖这些人,或多或少的跟这些粉衣楼那边有点交情,粉衣楼成员看在以往吃饭喝酒请白嫖的面子上,也会站出来帮他们出头。
一般情况下,对方不想把事情搞大,基本都会结清嫖资。
还有一些是没有背景的,这种就好收拾了,打一顿,抢光对方身上的钱,一部分自己等人分了,一部分给暗娼。
而且,他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中都人,又会来事,跟治安司负责这边税收的捕快大老爷,也能攀上一些交情。
娼女们本就收入不多,还要给粉衣楼交保护费,刮不出多少油水,于二赖请捕快大老爷白嫖了几次,喝了几回酒之后,人家也就不提收税这事了。
因为他手上功夫了得,面子又大,为人又仗义,不知不觉名气也就起来了,加之他原本“丧门星”的名号,别人也很少在他这边找麻烦。
如此这般,几年下来,二十五岁,便已有六品的份量,香粉大街这边投在他名下,寻求庇护的娼女就足足有二十多个。
手下跟着他混饭吃的兄弟,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人蹿腾他说“老大,咱们也弄个帮派吧……”,于二赖颇为心动,但是顾虑到罩着这个行当的是粉衣楼。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应该先跟粉衣楼打好招呼,把自己的“帮派”挂靠在他们名下,可是粉衣楼的管事心太黑,张口就要一万金。
把他全部的身价卖了都不值这个数,再说,帮派这玩意儿危险系数太高,因此也就熄了这个念头。
再后来,老伯吞了五大帮,把其他零零散散的帮派尽数剿灭,制霸玄武道,他就更没胆子起那样的心思了。
那段时间,以为老伯会叫人收拾掉他,毕竟说起来,他也是一股子“势力”,老伯对付别人,肯定也会对付他。
过得那是提心吊胆,都想过把手下三十几号弟兄解散了。
不过多久,老伯弄了一个什么叫维稳所的东西,那挂着两柄大锤的女所长带着人到了香粉大街,问这边谁说了算?
于二赖以为对方过来是想要弄死自己,有心跑路,但再一起,自己要是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以及那些姑娘们,岂不是要遭殃?
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说了句“我就是……”原以为,对方会二话不说把自己打死。
结果没想到,那女所长竟然让自己组织姑娘们,去维稳所瞧病,若是得了脏病还给免费治疗?
再一打听,那愚蠢的老伯竟然不收“保护费”?
可把于二赖给高兴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傻子?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于二赖带着姑娘们排队去维稳所检查身体。
第1114章 小人物(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于二赖就发现,这老伯真的挺“傻”,但“傻”的让人服气,玄武道在老伯的治理下,渐渐变好了,变得有规矩了。
就是太麻烦,什么不准随地大小便,什么卫生安全,街道上必须干干净净。
做这一行的姑娘们必须定期去检查身体,确认安全才会继续颁发“营业执照”……等等等等。
总之烦得很,可姑娘们挣的钱比以前多多了,所以也就忍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投在于二赖名下的那群娼女们,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应该甩开他才对。
可是她们做这一行很没安全感,于二赖又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就这样赖上他了,不管还不行。
原本于二赖是想去老伯手底下干活的,听说维稳所招人,他是想要报名去参加的,以后也是街面上横着走的人,治安司的捕快老爷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可是在姑娘们的苦苦纠缠之下,他只能放弃自己的“理想”,毕竟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嘛。
如此这般,一来二去的,没几天,他就跟负责这片区域,那个姓沐的女所长混熟了。
那女人叫沐菁,是西北人,听说还是几个月前,随长伯一同来到中都的。
长的虽然不怎么样,年纪也颇大,可浑身那股子干练劲儿,实在是让于二赖有点上头,时不时的就口花花几句,想要勾搭。
在对方的见意下,于二赖就把手下的姑娘们聚拢到了一块,以后也别单门独院的做生意了,在这香粉大街上开了家正归的,但不怎么入流的欢场。
还请了账房先生,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比以前挣的更多,然后,于二赖又有了新的“理想”。
比方说,把自己欢场里的姑娘们,推荐到蓝精灵的“选秀平台”,在影片里露个脸,成为“影星”。
为此,他也是不遗余力,结果发现,好么~这一行当的竞争力实在太大了。
好多玄武道高档场子的花魁都选不上,更何论他手下的那群只会张腿的姑娘?
于二赖也不气馁,开始着重培养几个出挑姑娘的“演技”。
比方说,跟客人欢好的时候,你不能总是“啊~啊~你好厉害,好大……”这般虚情假意的乱叫,应该有带入感。
什么时候羞涩,什么时候脸红,什么时候又要表现的情难自禁……等等。为此,他不惜花重金,带着姑娘们去域测海子看影片。
结果,“选秀”没选上,生意倒又好了不少。
可是于二赖想让姑娘们进军“娱乐圈”的理想,却从来没停止过。
再然后血侯来了,玄武道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他的生意自然也就不好了,手里有钱,可是连米粮有时候都买不到。
手下的姑娘与兄弟们,对此很是忧愁,更是有传言说,血侯要饿死整个玄武道的人,老伯又不发声。
有人说老伯不行了,有人说人家要整老伯,大家都挺绝望的。
直到今天,看到《新晚报》上报道的,有关老伯对治安司位于玄武道行衙的拔除,于二赖才算是提了口气。
在码头那边又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于二赖脑子一热,或许也是心中意难平,便带着十几名兄弟,支援老伯在各个河道的特勤队。
顺便还接受了《新晚报》记者的采访。
怎么说呢,今天的这场战斗,他们去了,跟添乱没什么区别,治安司确实不怎么样,可架不住其中有贵姓势力的参与啊。
他们去了某一处飞天河的河道,八十多号人凭着一腔热血,冲进了特勤队与“贵姓治安司”的战场。
若非那记者首先表明身份,说明了情况,他们差点就被特勤大队的一个小队给灭了,那小队长好像姓姜,挺凶的。
骂了一句“添什么乱……”就急匆匆的走了。
再然后,他们遭遇到了敌人,对方只有二十来人,品阶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个七品,可就是这么一支队伍,却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要么三人配合,要么四人配合,于起跃间落在小船上,不过片刻,便是血雾升起,惨叫连连。
一接战,便是数艘小船被毁,随着死尸一同被飞天河冲到下方。
对方实在太凶残,不少人有吓坏了,为了逃命从船上跳下,被水流带走,生死不知。
唯一还算有点做用的,是他们这一船的十几个人,拼杀中,于二赖突然发现,被自己看轻的那个记者,竟然是位七品高手。
而另一条船上,同样也有一位戴着斗笠,身着黑袍的七品中年剑士。
那剑士于二赖认识,听说是从西南来的,在距离香粉大街不远的流水街上,开了一家熟食铺子,无儿也无女,他也时常去光顾。
两个人还一同喝过酒呢,可此前,他竟不知对方是个七品的剑道高手。
这般的乱战之下,很快,他们这一支人马就退出了战场,去的时候八十多人,回来的时候不到三十人。
于二赖的性命,是被那记者救的,最后仅剩的两条船,载着他们灰溜溜的离开了。
与他相熟的那名剑士没死,可是却也受伤极重,同样受伤的记者给他喂了颗丹药,才缓过劲儿来。
于二赖也受了很重的伤,是被人抬回来的,那时已是傍晚。
原本维稳所所长沐菁听说他回来后,怒气冲冲的过来,打算拘捕他去蹲班,但是看他那副惨样子,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
“打不过啊……”
此刻,于二赖回想着昨日的战场,一阵阵的心惊。
给他熬药的女人是他的相好,同样也是他推荐去“选秀”的女子。
见对方好久不说话,于二赖的心更烦,便道:“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甩脸子给谁看?”
女子依旧不说话。
片刻后眼晴一红,一边流泪,一边道:“这是沐所长送来专治内伤的药,你喝了过不久就会好……二赖子,以后别这样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于二赖没好气道:“以后别叫二赖子了,老子有大名,于尔来,尔就是你的意思,来去如风的来,记住了吗?”
第1115章 小人物与大人物
女人气笑,一边抹泪,一边道:“呵,你还是个有名堂的人……”
接着又道:“何必呢?人家老伯跟血侯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咱们好好的过活,不好吗?”
于二赖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我不想过以前的日子,我也不想你们再过以前的日子,有老伯的玄武道,挺好的。”
然后他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女人沉默了一阵,道:“可终归,不值得的……”
于二赖不说了话。
如此这般,女人熬好药,将于二赖扶起来,伺候他喝药。
却在这时,有个小弟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笑着大叫道:“大哥,大哥你出名了……”
于二赖怔了怔,那小弟连忙将报纸送在他面前,于二赖接住看了,片刻后露出嘿嘿嘿的傻笑,那上面有一个版面,报道的正是对他的采访。
……
《新晚报》详细的报道了,今天发生在玄武道各个街区的义举,以及飞天河上的战况。
这里面自然也有于尔来的发言,包括他之前说得那些话,以及后来的“大义凛然”,还有其他有关人等的采访,船夫等等。
这样的采访过后,又有一名叫个笔名叫“兰君子”的人做出了社论,他说他亲见看到了那一幕。
“……他们架着十来艘小船离开了,唱着下流的歌曲,坦然赴死,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在驱动着他们,让他们可以做到一边唱歌赴死,一边笑对人生……”
“……与我一同的朋友说,这是抗争,他们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其后,又有“菊花先生”的社论,他是这么写的。
“……一整天我都在玄武道徘徊,这里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问过了许多人,那老伯之于他们,是什么样的?”
“答案很多,种种不一,有人说想让老伯快点死,哪怕回到以前那乱糟糟的局面,也不想再这般煎熬了,也有人说老伯带来了希望,一切都是血侯的错……”
接着又是“炽阳大侠”的社论。
“……那是一种精神,我此前从未感受到的精神,他们慷慨悲歌,为自己命运而战,而奋斗,并且我发现,这不单单只是他们的自私在作祟,与所谓的仇杀大大不同……”
“……我在这其中,感觉到了一种叫做‘群体’的力量,之于我而言,这是所有人都缺失的……”
“……贵姓,门阀,就是毒瘤,特别是那血侯……”
“炽阳大侠”的社论很激进,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关点,并且发表了很多对血侯以及门阀的看法。
接着又论述到白虎道的种种,很担心那会扩散到整个中都城。
其后,还有诸多文士的点评与社论,大加赞扬了参与飞天河争夺战的举动,于二赖的事迹便在其中。
什么精神,什么主义,很多人是不懂的,但大抵宣传的主题便是:我们在为自己争命……
练武的人都有血性,很多人因为《新晚报》的详细报道,被带动了起来,这其中,不光只有玄武道,还有其他道口的人。
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同情,再加上《日报》已经渐渐失去公信力,他们于中都城的不同的地方出发,乘船去往飞天河的各个河道,或是观望,或是援助。
……
初五这天的清晨。
齐永新依旧在青龙道卖报,昨天的经历让他感到如梦幻一般,后来才知道,那个与他谈话的小胡子男人,就是“老伯”。
大半夜的被人带走,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英气女子对他说:“你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抽空过这边来跟小初学剑……”
他这才知道,那少女师父名叫“小初”。
知道小胡子男人就是老伯,他很激动,颇有种见到偶像的感觉。
他都忍不住跟想小伙伴们炫耀“我可是见过老伯的男人……”但他也是极为聪明的,知道大舌头未必是好事。
深夜时分回去后,也没对小伙伴说什么,却兴奋的一夜睡不着。
如此这般的天亮了,他继续起来卖报,但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自己,可能是错觉吧。
偷偷摸摸的卖了几份《新晚报》后,齐永新来到了一家规模挺大的酒楼。
小二哥要轰他出去,这种情况,他也见多了,便是一番作揖祷告,保证自己会安安静静,不会打搅客人。
双方又是一番扯皮。
然而便在这时,有一个锦衣短打扮的人到了近前,冲着小二哥挥了挥手,然后面无表情的对他说:“跟我来。”
齐永新愣了愣,然后很高兴的跟着对方一起去了。
接着他被带到了二楼的一处雅间,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是个极为高贵雅致的公子,温润如玉,很有亲和力,女子也是极美的,但眸子却时不时的会上下左右的乱动,给人的感觉很混乱。
齐永新进屋后打量了一眼,便干干净净的行了礼,问道:“老爷,夫人,要买什么报?”
贵公子微笑道:“有新晚报吗?拿来看看。”
齐永新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治安司不让卖的,都被他们收走了……”
“是吗?”
贵公子轻笑,随后打了个响指,齐永新身上的衣服便如败絮般的飞散开去,赤条条的出现在对方面前。
而他所隐藏的那些报纸,就此一卷卷的掉在地上。
齐永新大惊,羞耻感让他缩了缩身子。
那眼目混乱的美貌女子瞧了一眼他的小勾勾,笑道:“倒是有些本钱的……”
然后便不去理会。
贵公子笑了笑,拿起手边殷红的葡萄酿,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轻轻一招,一卷《新晚报》便出现在他手中,打开来看去,随口轻声说:
“老老实实呆着。”
接着贵公子就不去理他,一细不挂的齐永新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喘。
又过了许久,他将报纸看完,合上后叹了口气,笑道:“他没来,这么好的根骨,可惜了……”
然后冲着齐新永轻轻指出食指,齐新永立时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但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很绝望。
第1116章 再度交峰与“开诚布公”(上)
某一刻,突兀间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出现在雅间里,黑袍黑伞小胡子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贵公子“呵呵……”笑了两声,道:“来了啊?我以为他就是个无所谓的小人物,没想到你这么重视他。”
然后收回手指,一脸平静。
小胡子直接扯下桌布,随手一挥盖住了齐永新赤裸的身体,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我的人,我自然要保。”
“哦?一个小孩子也值得你去保?你保的过来吗,信不信我杀光所有卖报人?”
“其他的卖报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杀就是去杀,大不了我只在玄武道卖报,报纸依旧会流传到其他道口,中都六百万人口,你才带了多少人,阻止的过来吗?”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聊这些没用的?”
“本侯记得,上次见面时,让你查一查梅凤娟,百晓生的下落。”
“查到了啊,他们正在‘新晚报’的编缉部。”
“但具体的呢?新晚报编缉部的地址在哪?”
“你又不给钱,我凭什么告诉你?”
“有道理……本侯只想问一句,你想要撕破脸面吗?”
“来啊,谁怕谁?”
李道说完这话,淡然微笑的看了血侯一眼。
李恶海同样微笑,道:“九品大,是不讲道理的,特别是三个九品大。”
“那又如何?九品大,又不是杀不死。”
“哦?你很有自信。”
“彼此彼此。”
言落下,李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半晌后问道:“你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
李恶海笑道:“就算埋伏再多的人,能抓到你吗?”
李道没有回头,背着手道:“你可以试试。”
李恶海微微叹息,道:“本侯原以为,你只是一个极速者,就算跑得再快,本侯布下天罗地网,也能抓到你。”
“但是方才见到你,竟然是用了类似于一步虚空的法子来到这里后,本侯就知道不可能抓到你了,至少在这中都抓不到你。”
“嗬嗬……”
李道略微后仰的笑了笑:“少来了,不累吗?我会《神造九功》的事情,我不信郑八命没有告诉过你,‘烈火诀’的小把戏罢了,你应该很请楚的。”
李恶海也是微笑:“对啊,本侯确实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那么现在,可以将郑八命还给本侯吗?”
“看来,郑八命于你而言,似乎很重要。”
“他的根骨很强大,只是以前走错了路子,经过本侯短短几个月的培养,他便从九品中,跃入九品上,距离‘长寿生’也只差临门一脚。”
“所以?”
“所以本侯希望你能把他还给本侯,本侯想亲手培养出一个九品大来。”
“哦?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将他派去玄武道。”
“那是他自己偷偷去的。”
李道颇为愕然,转过身望向血侯,接着又将目光转向“魔徒”秦月奴,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恶海看出了他的疑惑,呵呵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酿,轻轻转了转高脚杯。
“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奴儿虽然给他种了种子,可是在他的意识里,复仇,或者说给你找麻烦的意志,大过种子对他的压制。”
“本侯这边出了点纰漏,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了,搞得本侯颇为狼狈,不得不舍下脸来,搞些小手段,跟你要人。”
李道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那……你给钱吗?”
“不给。”
李恶海回答的干净利落。
“堂堂血侯,这么小气?”
“堂堂侠宗主,这么贪财?”
“那就是没的谈喽?”
“本侯一向不喜欢被人勒索。”
“本座一向不喜欢被人占便宜。”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沉默,裹着桌布的齐永新瑟瑟发抖,脑子懵懵的,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李恶海将目光落在了齐永新的身上,问道:“拿他作伐,本就是一步闲棋,本侯未曾想,你真的会为了这么一个卖报的小孩子过来,能说说理由吗?”
李道面无表情,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缓声道:“发现一个好苗子不容易,特别还是这种天生剑骨,就如同你重视郑八命一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李恶海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本侯应该先将他控制住,拿他来跟你换郑八命,而非这样让你轻轻巧巧的把人救下。”
别看你有七个人格,可你也没有那个前后眼,你要真能未卜先知,老子还真玩儿不过你……李道耸耸肩,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恶海轻轻抿了口酒,笑道:“本侯问,你就会老实回答?”
李道低首,摇头笑了笑,接着又抬起来,面无表情道:“视情况而定,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李侯可以自己猜一猜。”
“说白了,这次见面就是一场博弈,你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你,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不是吗?”
李恶海感叹道:“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对手,本侯感到很荣幸,不得不说,以前本侯确实小觑了你。”
“若是早知道你是这般的身份,本府就不会说出,斩你项上八斤,踏碎大麓山这种话了,而是……”
他顿了顿,沉默片刻,眼神突然变得癫狂兴奋,英俊的脸庞上显露出一丝病态的笑容。
“而是亲近你,跟你交个朋友,甚至重新厘定宗谱,将你纳入公侯府,封你一个爵位,给你一个李氏的正式出生,再……慢慢玩儿死你,那该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李道呵呵笑了笑,冲着那一边的齐永新招了招手,示意对方给自己倒杯茶。
齐永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走到一边的茶案前,颤颤巍巍拿起倒扣的杯子,又将煮着热茶的琉璃壶提在手中,倒满,走过来递在李道手里。
李道很满意这孩子的心性,淡淡说了句:“站在边上,不要乱动。”
接着手指转着茶杯,缓声对李恶海说道:“你没机会的,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点,哪怕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没有那个机会的。”
第1117章 再度交峰与“开诚布公”(中)
李恶海脸上癫狂且病态的笑容突然消失,重新回到了方才的模样,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稀罕公侯府的身份……”
这般说着,李道冲着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唔……一品道,是我喜欢的茶,不过可惜,下了毒,有点窜味。”
然后,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齐永新头皮发麻,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道……茶里有毒?怎……怎么会?但是明知道有毒,老伯你为何要去喝呢?
李恶海亦是微微一怔,皱起眉头,紧接着想到了什么,转目看向秦月奴,满脸的不悦,秦月奴混乱的目光怔了一下,很是茫然。
李道哈的笑出了声:“骗你的,没毒,堂堂血侯,格调摆在那里,怎么会用江湖人下三滥的手段?”
李恶海恍然的点点头,明白了李道的潜台词。
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之所以不稀罕公侯府的身份,是因为类似的伎俩,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耍过。
他身为半山剑主的传人,本身格位就已经很高了,又怎会中了自己的圈套?
即便“公侯府出生”的这个身份,可以给他提供更大的助力,但他又怎会不去警惕?
想明白这些,李恶海嗯了一声,道:“确实如此。”
接着又问道:“那个叫叶小初的女孩子,对你很重要?”
李道直言:“是啊,若非是她昨日临时起意,收了这么一个‘开山大弟子’,引起了李侯的注意,今日又怎会有你我二人这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开山大弟子?呵呵,她是打算自立门户了?这可是个叛徒啊,放江湖上,那是欺师灭祖的行为。”
“她本身就非我门户中人,何来自立一说?”
“可就本侯所知,她那一身本事,全是你教的。”
“这个倒是没说错,可我从未将她当做弟子。”
“哦?那是什么?”
“家人。”
“家人?”
“没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把她当做亲妹妹,我手下的那些人也称呼她为‘姑奶奶’,李侯若是有兴趣,可以去针对她,这是我的一个弱点。”
“唔……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我想问李侯一个问题。”
“请说。”
“你家那位‘老姑姑’给你的旨意是什么?”
“杀了你。”
“唔……这样啊,联系到怜花金刚了吗?”
“没有,不知为何,他们不敢或是不想与我接触,你知道雾真真人的过往吗?”
“愿闻其详。”
“他俗家姓钱,为士子府中人,并且还是嫡脉,士子府本就亲近道家,钱维宁那个半道你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继续。”
“雾真为钱家子,他父亲是道家虔诚的信徒,在他三岁时,就将他寄养在一家道观里,十五岁时正式出家为道,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血侯这般说着,扬起一个笑容,还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继而又道:
“雾真的前半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道徒,他道心坚定,于三十岁时迈入‘长寿生’,被接去道门圣地灵宝殿,观摩‘多宝道君’遗脱法相。”
“一朝顿悟,晋升九品大,成为‘真人’,又几年,迈入‘真君’之境阶,也即三斗,然后,他去了一趟墟荒。”
“没人知道他在墟荒里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对于‘道法自然’有了旁的理解,创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功法。”
“再然后,他就着魔了,还亲自跑去渊海,看了一眼那扇‘魔之门’,甚至还进入其中,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别人皆以为他会成为一个魔道人,可他并没有,成功的抵御住了‘魔之门’对他的侵袭。”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虽然没有变成魔道人,可是魔之门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然后他就变成了污道人。”
“至于他做过什么,简单来说就是吃肉,什么肉都吃,包括人肉……唔,想起来了,就本侯了解,西北那边神造门曾经有一位玄珍使,似乎就是喜欢以吃人肉的方法,来吓唬别人?”
见他问起,李道点点头,道:“确有其事,已经死了,死在了边陲。”
李恶海轻嗯一声,道:“吃人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有人有着这样那样的嗜好,本侯曾经有一段时间,还喝过人血呢。”
“可是呢,一位道门真君若是开始‘吃肉’,那问题可就大了,你能想像一个三斗的真君,吃人的场面有多恐怖吗?”
“九十四年前,东海有一座大岛,名为‘赢洲’,岛上居住着近百万人,那里也是雾真的道场所在。”
“十多年的时间,他几乎把岛上所有活着的‘肉’,不管是人也好,其他牲畜野兽也罢,几乎快要吃光。”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肉’是自愿被他吃的,后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半山剑主不知怎么就知道这件事情,过去砍了他一剑。”
“可惜啊,雾真精通大衍术,提前有了准备,剑主未将他砍死,让他逃了。而这些事情,因为雾真是士子府嫡脉,又涉及到道门。”
“外加又在东海,与大中州无碍,便只记录于各府的密录当中,未曾传播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然后,那赢州岛上,近百万的人就白死了……
李道微微眯眼,但却没说什么。
这些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明堂的记录里根本没有,去旁的门阀打听,即便是博学强记的南宫不岁,也不知这其中的详细情况。
更何论赵轩然,东方离等人?
“现在该本侯问问题了。”
“李侯请。”
“那些穿着黑长袍,上绣红云,戴着好似旋涡面具的人,是你的真实力量?”
“你可以这么理解,比之你的棘蛇卫也不差吧?一袋米要扛几楼,听说过吗?”
???
什么意思,什么是一袋米?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血侯很疑惑,满脑袋问号。
李道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笑道:“那么接下来,该我问问题了,李侯,除了棘蛇卫与血衣军,你还有旁的力量吗?”
“有。”
“血蝉?”
“对。”
“除此之外呢?”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李道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提问。
第1118章 再度交峰与“开诚布公”(下)
李恶海道:“你觉得你的那个什么‘特勤大队’,与我所掌握的贵姓势力,谁会赢?”
李道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跟王思闲他们在白虎道拼过那一场后,你的贵姓势力还有几家?打得过我吗?还是说,你真的打算靠治安司那群烂人?”
“呵呵……治安司我可不敢用,至少我的‘金蝉’不敢用,他们,就是个添头,我想你应该明白的……对了,白圣飞是你的人吗?”
血侯随口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李道笑了笑:“是,很意外是吗?”
李恶海也就试探的问了一句,摆摆手,让过了这个话题,接着又问:“董秋霜呢?”
“被我弄死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唔,可惜了,他这人挺有意思的,本侯有些疑惑,为何你有这么大的自信,认为可以胜过本侯?”
“因为本座上头有人啊,李侯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将本座的身分公布出去,邪剑,雾真,怜花肯定不会放过本座。”
李道笑了笑,放下茶杯,继而又道:“可是呢,妙素真人与度难金刚正等着他们出手,三个‘残废’而已。”
“唔,原来如此……”
随后,目光突然变得狠戾起来,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也就别走了,中都的局势可以落下了!”
陡然便在此时,齐永新的神情变得木纳,抄起就近残破的杯盘,狠狠向李道的腰间刺去。
“魔徒”秦月奴脸上,带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这便是一种心理战术,齐永新的背刺对于李道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但却会让他感到疑惑,不解,哪怕这样的情绪只有短短一忽,也足够魔徒对他产生影响了!
“刺啦”一声,瓷片刺入黑袍,但却未入肉分毫,齐永新脸上还带着狠戾的神色,嘴里叫着“杀杀杀,是你杀死我妹妹,我爹娘,我要报仇……”
用力搅动手中锋利的瓷片。
李道并未理会,转目看向魔徒,淡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亦在这一刻,血侯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将手中酒杯,轻轻丢下:“你不该给本侯这么久准备时间的……”
魔徒哈哈大笑:“俘虏剑主传人,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吗?我要带你去圣门,让你成为圣剑主~!”
血侯丢下的高脚杯,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殷红的葡萄酿如同鲜血般的四溅开去。
同一时节,酒楼里,不管掌柜小二还是客人,立时扣上了一张百戏面具,撕掉身上原有的衣服,立时便是一片血红色。
他们是血衣军!
全体飘浮于那间雅间外,蓄势待发。
同样的,酒楼外,密密麻麻的蓑衣面具刺客悬浮在外面,彼此元气相连,将一张看不见的‘天网’罩在整座楼外。
雅间内,李道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阻隔了,没法子再用‘烈火传送门’,血侯没有动,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魔徒的种子,却在这时不断的侵袭他的志意,顺便还有旁边的齐永新。
“摔杯为号啊,你在拖延时间,找你的人过来,难道我就不会找摇人吗?”
“本侯倒是想要瞧瞧,你还有什么手段。”
李恶海微笑,站起身来,手中突兀的出现一柄弯刀,淡然道:“本侯精通剑道,拳法,枪招,但同样也知道什么是‘剑势’,对付你,还是不要用剑的好。”
他手中的弯刀很明亮,但李道却颇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此时主持李恶海身体的是第三人格,一位“刀王”。
他的每一个人格,都会修练不同的兵器,可同样也因为一个身体的原因,只能练就一种功法。
因此就产生了各自理解的不同,而后又集思广益,创出了新的功法,他有七个“八品”的份量。
同样的,因为这样的积累,他的真实战力,几乎就是几何倍的增加,因为各个人格之间彼此配合的太过默契了。
以至于就算是八品的份量,这般的叠加之下,与一位九品大,也即是“一斗”相当。
甚至还有过之……
但于对“剑主”他是吃不准的,上代剑主顾倾山,横压当世,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想起曾经的记录,对于门阀来讲,那简直就是耻辱。
多少“成神者”败于他的剑下,有人死了,有人跪在他面前求饶,他甚至在未证得剑主位时,光明正大的斩杀过一个来自上苍的神,举世皆惊。
这是属于半山剑主的传说,血侯的七种人格表示很赞,若是能将“当代剑主”控制在手中,简直不要太完美。
李道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没有魔徒,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话,随意从衣兜里掏出一颗佛珠,冲着秦月奴亮了亮。
秦月奴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的,惊叫一声,缩在了角落,所有的魔种立时溃散。
血侯提着弯刀,愣了愣。
随后便见李道抽出伞中剑,陡然,无数的剑丝弥漫,下一刻,整座酒楼开始寸寸坍塌,剑丝在莫名间扩散而去。
割裂了数几名血衣军的身体,继而蔓延,向外而去,有百戏面具的杀手,自中间裂开。
旁边有一九品惊叫道:“怎会……”
在酒楼坍塌的时候,李道看了一眼提着弯刀的血侯,缓声道:“你可以试着拿下我,剑廿三!”
李恶海提着弯刀,一时间皱起眉头,无来由心生警兆!
陡然便看到,一个黑色虚影自李道身上浮现而出,无比凌厉的剑势,嗖呼间向他刺来……
片刻后,酒楼周边,一群叫买叫卖的人等,开始反穿衣报,扣上旋涡面具,陡然对蓑衣百戏面具人等展开袭杀。
又过得片刻后,酒楼彻底坍塌,在李道的莫名剑威势下,血侯最终挥出了那一刀,双方简单的拼了一记,接着各自罢手,互有损伤……至少血侯是这么认为的。
而双方的人马却开始对峙,天空中,一边是血侯的棘蛇卫与少量血衣军,一边是李道的暗卫,谁也不输谁。
李道一手提着齐永新,认真的看向对面被血侯扛在肩上的秦月奴,笑道:“我不惹事,也不怕事,你要战,我便战,随你了。”
说着话,将齐永新交给旁别戴着面具的阴宝宝。
自黑伞中,一点点的将玄厄剑插入鞘内,几名蓑衣百戏面具陡然身体一僵,血花并现,自半空中掉了下去。
第1119章 端掉治安司
李恶海微怔,沉默,他练剑的人格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威力,同样也明白,若是他敢用剑的话,将毫无还手之力。
眼目一闪,将弯刀收了回去,阴沉的说道:“那就正面战场再见。”
言落,挥了挥手,棘蛇与血衣军人等随他离开。
李道冷笑,回目看向阴宝宝,接着又将目光落在齐永新身上:
“二处那边很显然不适合他了,把他放在行动四处,不需要太过照顾,让他自己去磨砺,是死是活无所谓。”
说完这话,李道脚下踏了一步,极速间离开。
阴宝宝愣了愣,打量了一眼少年人,又称了称他的根骨,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交给叶翔比较好。
然后就随手丢给旁边的属下,说了句:“给花姑子那边打声招呼,带回去吧,呵,日后有他好受的。”
……
脚下极速的李道,在行进中“哇”的吐了口血,眼神有些恍惚。
亦在极速中支援而来的洪胜男,正巧看到他吐血的样子,在他将要掉下去时,连忙扶住。
“浩然,没事吧?”
“没事,跟血侯正面对了一场,受了点伤。”
五姐气急败坏道:“小初这丫头,尽找麻烦……”
……
李恶海回到了白虎道,公侯府的住宅,身边跟着“平江伯”李平川。
李恶海面无表情,随手将昏迷的秦月奴交在李平川的手中。
“将奴儿放入本侯隔壁的静室,把你身上挂的灵玉配佩饰全给她。”
李平川躬身道:“诺!”
接着便扛着秦月奴离开了。
不多时,李恶海一个人进入书房。
方才关上门,陡然胸前血雾弥漫,衣服下,一道剑痕迹几乎斩裂了他整个胸膛,内脏隐隐可见,而意识中,他的七个人格,也遭遇到了不同的重创。
他伸出手,摸了摸胸口,带起一丝血液,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目光中散发出妖异的光彩。
“哼哼哼,呵呵呵……”
怪异的笑声,回响在整个书房内。
又过不久,他吞服了一颗丹药,惨白的面色渐渐变的红润,颇有些病态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
青龙道这边,双方经过简单的试探后,并没有真的打起来,甚至血侯这边还略略的吃了点小亏。
因为有李道这个“剑主”做镇的关系,血侯手下十几名练剑的棘蛇卫与血衣军成员,在那恐怖剑丝弥漫过来的时候,被些微的“规则力量”所影响,略略的失了神。
就只是那么一忽的时间,他们便被剑丝切割,死于非命。
而参与行动的棘蛇与血衣当中,还有不少是练剑的,李恶海觉得若是那个时候动手,他们的胜算并不大。
而且李恶海本人也受了伤,于是果断选择带人退走。
至于齐永新,在其中只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工具人的角色,昨天域测海子上发生的小规模冲突,怎么可能会不引起血侯的注意?
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去调查一下,这个近期活跃在青龙道上的卖报少年?
因此布下这么一步闲棋,引李道过来将其擒获,亦或猎杀。
而李道依旧安排齐永新去青龙道卖报,同样也是将其视作一步闲棋,抱着的目的其实跟李恶海是一样一样的。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另外一方首脑或是被杀,或是被俘,不管从任何角落来看,都是可以搏一把。
只可惜,闲棋终归是闲棋,最后还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倒是与当初鹭儿岛上的那次巧遇颇为相似。
只不过这次终归还是动了手的。
而这一次的交手,意义也是颇大的,因为动手的地方是在青龙道,治安司一不小心遭了殃。
再三确认过那些棘蛇与血衣,护送着李恶海回到白虎道后,阴宝宝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带着暗卫四处的人又重新折返了回去。
借着这个时间差,对位于青龙道的治安司总衙,青天白日的发起了一次突袭。
因为近来对飞天河的封锁,治安司总衙的防御本就薄弱,往日里都是血侯派人过来看顾一下,毕竟他需要治安司这个门面。
可是今天,由于那一场小规模的冲突,血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担心李道会就此掩杀过来,于是便将这边的力量集中起来,谨小慎微的护送自己回大本营去。
治安司总衙这边几乎就等于是空了,然后,殷宝宝就得意了。
带着人冲进去,好一通杀戮,捕头捕快们被杀的哭爹喊娘,一时没了章法,阴宝宝还命弟子曲文君,打开总衙大牢,放出了一堆“穷凶极恶”的囚徒。
“我们是老伯的人,跟着我们,杀光治安司的狗……”
带着一众囚徒在治安司内四处放火杀人,此役收获极丰,暗卫四处有组织有纪律的抢……搬运光了治安司的金库。
顺便还俘虏了正在总衙办公的二副司,以及四大捕当中的辎财大捕秦凌风,与行财大捕沐红艺,正是在他们的带领下,四处才找到了金库。
更为可喜的是,阴宝宝又一次擒获大司官律问平,之所以要用个“又”,是因为上一次律问平栽在李道手上,就是由阴宝宝出面,带着他拜访假扮“金蝉”的洪胜男。
而认真说起来,两人的缘分可不止如此。
想当初,正是因为律问平想要霸占一位投奔他的好友的妻子,而雇佣血蝉杀手进行刺杀。
那个时侯还是“青蝉”的阴宝宝,刚刚还完李道的“救命钱”,正是最穷的时侯,便抢了“雪蝉”郑八命的任务,接了这个只有两千金的单子。
结果郑八命没任务可做,恰巧遇见了刚从治安司出来的江婉,一拍脑门儿,当街刺杀,把江婉打成了重伤。
由此,李道才会展开针对血蝉的计划,顺便借刀杀人,灭了五大帮,统御玄武道。
而同样也由此,鸡贼的郑八命见事不妙,跑了之后,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李恶海,血侯这才得知,李浩然就在中都。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事情,可见,命运是多么的妙不可言。
治安司总衙的行动结束的很快,连半个时辰都没见有,这里便变成了一堆废墟。
阴宝宝唯恐时间太久,血侯那边反应过来,便立刻指挥人手,带着一众俘虏与那些大牢里救出来的囚徒迅速离开。
第1120章 抵顶大湖战(上)
治安司算是被彻底的一锅端了,治安司高层,唯二的漏网之鱼,便只有刑名大捕陈明觉,与缉寇大捕沈沁了。
他们二人正带着手下一众捕头捕快,在飞天河上配合贵姓势力,与特勤大队做战呢。
毕竟治安司,也就刑名与缉寇两个单位,算是战力不错的,李恶海麾下的那群贵姓便将他们一同带上。
不带也不行,一方面是贵姓人等确实人手紧缺,需要他们这股力量,而另一方面……谁让血侯打的是治安司的牌面呢?
什么事情也要讲个名正言顺嘛。
没有抓到“金蝉”沈沁这个曾经的顶头上司,阴宝宝心里挺遗憾的,因为她知道,这贱人跟叶翔不清不楚。
叶翔那个挨千刀的,背着自己不知道跟那贱人约了多少次,直到血侯来到中都后,这种事情才算杜绝。
每每想起,阴宝宝就恨的牙根痒痒,原本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大,为了派遣寂寞,两个看对了眼,才时不时的约几炮。
但什么事情也架不住一个“日久生情”,杀手也是人,杀手也有情,这个杀手不太冷……不知不觉间,阴宝宝便将叶翔视做“自家男人”。
她对沈沁没有怨念才叫怪呢,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敌对方的,若是抓住的话,还不得把她给整死?
阴宝宝这次突袭治安司的行动,完全就是临时起意,原本的计划当中,战略三处根本没有做出这样的部署计划。
可这一战所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
由于《新晚报》上宣传了昨日玄武道各路“侠士”救援飞天河的义举,再加上以“兰君子”“菊花先生”“炽阳大侠”为首的诸多文士的鼓吹。
初止这天,便有更多的人参与到飞天河的争夺战当中,一船又一船,自发的赶去,这里面绝大部分是玄武道人士。
也有一部分来自于青龙、朱雀两个道口,以及域则海子的热血之士,但这终归是少部分。
更多的人只是在口头上,义愤填膺的指责治安司,乃至血侯的“不当礽子”,顺便赞扬一下玄武道民众的慷慨悲歌。
玄武道这边,出奇的维稳所没有阻止,而是发现这些苗头后,暂时的将他们叫停,让一些巡逻队人员参与其中。
顺便还给他们配发了元气火铳,铁皮丸子,以及一部分手炮,认真的叮嘱一番,让他们知道注意事项。
昨天参与义举的,从各处河岸出发的,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就不到千人左右,而今天却已经膨胀到了将近三千人。
与此同时,一部分隐藏起来,来自西北侠宗的“战术指导员”也随船同行。
“战术指导员”们虽然抵达中都的时间比较短,但是基本上摸清了左邻右舍武者的一些情况,近一段时间与他们相处的是颇为熟络。
在船只行进的过程中,这些“战术指导员”还不忘与左近人等说一句:“到时候大家听我指挥,我说该怎么打,大家就怎么打……”
然后不免就迎来一波嘲讽:“谁还不知道你,你才五品,装什么大尾巴狼?凭什么要听你的。”
低品阶的“战术指导员”们也是颇为无奈,为了临战时不乱阵脚,只得说道:“战阵之法,与武者比斗完全是两回事,这方面我颇有经验,请大家相信我。”
别人自是不信,乱乱哄哄。
指导员们只好耐心解释,说他们来自外四方,外四方门派之间的战斗方式,与中都帮会乱糟糟的火并是完全不同的。
又说道为什么特勤劳队跟贵姓家势力,那么厉害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本身懂得战时配合,与一窝蜂也似,冲上去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些随船而走的,大多数都是六品以下,亦或是一些六品武者,土生土长的中都人,自然不知道外四方门派的斗争方式是怎么样的,又有怎样的阵形配合。
而外四方能够来到中都的,斗争失败的,基本全是七品,或七品以上的高阶武者,但类似这样的武者,早他妈飞了,谁还会挤在船上?
听得指导员这般说法,为性命记,他们自然不免要多打问几句,外四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指导员便一一答了。
这里面其实也不乏类似昨日,青衣记者与黑袍剑客这般的高品存在,他们的目的也比较简单。
一方面是受到感召,觉得治安司与血侯太他妈的欺负人了,怎么着为了自己也得搏回命,不然等着以后饿死?
另一方面,随船而行,也是为了策应,救护同样有着热血,懂得抗争的低品武者,倒是一番好意的。
此中同样也有一些来自外四方门派的,曾经或许也当过掌门,门主一类的角色,听得指战员们的说法,深以为然。
被勾起了兴趣,相互间就此聊了几句,诸如阵法的配合啦之类,并且还会反驳几句,诸如同种功法阵形的配合之类。
一个剑修的门派,不可能跟练刀或是练枪的配合在一处,因为那是需要彼此气机牵引的,还需要长期的磨砺,如此才能达到默契,咱们这样的,想要组成战阵太难了。
指导员们就说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有时侯也要因地制宜,君不见特勤队与贵姓家诸多人等,他们并非出生同一门派,功法也相左,可为什么他们有着那么强的战斗力呢?
……如此吧啦吧啦的说了一通,然后几名高品武者就惊了,这般高明的战阵之法,他们以前是从未听说过的。
这些经完全脱离了某一门派功法相连的配合之道,而是以个人为单位,辅以二三人相近功法者彼此联手。
再以不同阵形的变化穿插,或是以个人的能力,做出的战阵之法,瞧着零散,但其内里乱中有序,却与什么森然的“刀阵,剑阵,枪阵”等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某一条船上,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定定的看着正在为大家讲解的一位战术指导员。
突然问道:“小兄弟自来外四方哪里啊?”
指导员停止了讲述,微笑着随口回了句:“哦,西北。”
也没在意,冲着老者微微点头,继续讲解配合之道。
第1121章 抵顶大湖战(中)
老者眼晴微眯,又问道:“西北哪里的呀?正好,老夫也是西北人,咱们算是老乡。”
“西北大麓山……”
小家雀终究不是老家贼的对手,此言也出,那指战员的神情微愣,心中便也有了些许警惕。
微笑道:“老前辈西北哪里人啊?”
老者呵呵笑道:“南大环奇州人士,早年间被仇家追杀,躲到了中都……大麓山在北大环,听说那里已经被“侠宗”名门正派所统御。”
“更听说,那里侠义精神蔓延,侠宗又有明堂帮衬,那里的人过得挺好,小哥为何会来中都?”
那指战员放下手中纸笔,微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名门正派弟子,也就是老人家口中的‘侠宗’,来中都,是奉命过来历练。”
“正巧见得是中都之变局的当口,玄武道这边,比较附和在下的味口,自然也是在下历练的机会,历练时间结束,便会返回师门,老人家,有问题吗?”
老者微笑点头,再不言语。
其后,这条船上的人便陷入了震惊,短暂的失声后,纷乱起来。
有人道:“这小哥竟然来自侠宗?你见过侠宗主李浩然吗?”
亦有人道:“李浩然是个什么样的人?给大家说说呗……”
还有女子问道:“李浩然他长的俊吗?是不是如梅大家《侠客行》评话里说的那般多情?”
等等这些事情,指战员也不好回答,只能以“接下来要拼命,还是听听我战术的安排……”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但同样的,也振奋了士气,毕竟因为梅凤娟早期的《侠客行》评话,外加后来“百晓生”《二雕》小说,对于侠义的普及。
再加上种种类似新闻精神,文人风骨等等思潮,中都城,即便是玄武道这种穷地方,对于“远在西北”的侠宗,也是很向往的。
而身为“侠宗宗主”的李浩然,同样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若非如此,玄武道又怎会有这么多人,选择抗争呢?
如此之下,这条船上的众人,便更加信赖那平平无奇的指战员了。
而其他大船上,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但毕竟不是每条船都有指战员,指战员们更不可能把自己暴露主动出来。
因此也有不少猜疑,嘲讽。
倒是有一条船上,某个指战员是个六品,他其实是不愿意来的,毕竟于他来讲,玄武道那一块更重要。
但在几个“好邻居”的蹿腾下,便只能跟着他们一同共襄盛举。
因为他品阶足够,只是说了句:“过来,我要安排战术配合,接下来,你们都得听我的……”
大家也是相当信服。
然则随船而去的指战员大约有十多位,可是对于近三千多人的零散船队而言,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着实也力有不逮,如此这般,大多数人在加入飞天河的战场后,要么无于非命,船毁人亡,要么选择退去,伤痕累累。
但饶是如此,也有近千人的船队,在战术指导员的的指挥下,配合特勤队,打退了一波又一波“贵姓治安司”的拦截。
与特勤队的彼此磨合间,双方渐渐有了默契,从飞天河的河道,一路向下杀去,一直大到中都下方,那宛如大海一般的湖面上。
然后彻底将这一条贯穿整个玄武道的河道杀通,继而便是中都下面,那一方大湖中的撕杀。
这里是特勤队与治安司真正的战场所在,彼此之船来船往,间犬牙交错。
有人飞向天空,过不多时便掉了下来,有人沉入湖底,湖面上便会泛起殷红的鲜血。
孟晚晴手中拿剑,坐在一艘大船上,冷冽的看着战局的变化,一言不发。
在她旁边,以尹东青为首的数名九品高手蓄势待发。
其中吕媚最是急躁,因为在天空中,她的夫君黎定安全身玄甲弥漫,外罩着岩浆低首龙,再外边是炽凤火焰,正与敌人杀的难解难分。
那人是一位刀道高手,其出招时散发的气意,怎么着也有八品上,乃至或有九品。
吕媚无法判断这些,几次抽剑,想要帮助夫君,但在大队长的威压下,她怎么都无法把手中剑抽出来。
“这么急吗?还是说,你在花姑子的婊子窝呆的太久了,失了以往的眼界水准?”
孟晚晴淡然一笑,转目看向吕媚,缓声道:“说白了,这就是个挣命的世道,黎定安既然以七品的份量,选择与那九品的刀道高手搏命,自然也有他的打算。”
“人啊,特别是武者,心头若无热血,若无打破头也不回改的劲头,他们与凡夫俗子的奴隶人何异?”
“吕媚儿,不要以为他是‘神造少主’,黎不明的儿子便如何,也不要以为他是浩然的侄儿又如何。”
“更不要以为,他拜门阀东方离为师,又是何等的了不起,在本座眼里,他就是一个叫‘黎定安’的名字而已。”
“与此战中,死掉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另。胜了,活,败了,死。这,就是这个世道,也是这个江湖。”
吕媚沉默片晌,将握剑的手松开,沉声道:“我相信我夫君!”
孟晚晴淡然微笑,收束了对她的剑势威压。
亦在这时,天空中的战局出现了变化,只见那九品的刀道高手,斩开了黎定安岩浆,炽凤与玄甲的三层防护。
一刀插入胸口,呵呵狞笑。
“死吧!”
重刀下落,直直将黎定安钉向下方的大湖中,以此泯灭其全身火焰。
见得这般,吕媚心头一紧,手又搭在了剑柄上,但在孟晚晴的剑威之下,她却无力拔剑。
轰然一声。
黎定安仿若流星般的坠落,被那刀道高手直接一刀钉入大湖中,全身炽热,带起丝丝白雾,沉了下去。
就在刀道高手哈哈大笑之时,湖面上徒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下去。
刀道高手愕然,随之沉入水中。
片刻后,一阵剑光炸出水面,泛起殷红。
又过不久,那刀道宗师全身是伤的从水中跃出,眼神中透出一丝骇然,紧接着便是提刀。
第1122章 抵顶大湖战(下)
然而在他这一刀方才提起时,湖面上骤然又是一声炸裂,黎定安飞跃而出,他手中提着一柄剑!
剑气随之而斩,打断了九品刀道宗师的斩击。
其后脚下一踏,极速而去,用力握着的拳头变成了铁黑色,一记拳意狠狠命中刀道宗师的心口!
这一拳,有神造沉铁的功法,同样也有着当初“辅王”王淳临刚刚抵达中都时,东方离挥出的那一拳的意味!
那刀道宗师愕然,低头看向正中心口的拳头,这个表情也只是存在了片刻,随着心脏的撕裂,他整个人便也跟着拳意打四分五裂!
堂堂九品,败在一个七品的小子手里……黎定安吐了口血,眼晴一迷,掉落下去
就在这一刻,孟晚晴长身而起,挥剑而斩,淡然道:“攻!”
数十条大船,狠狠的与对面碰撞在了一起,各种杀伐之声不断。
亦在这一时间,吕媚不管不顾,脚下一踏,出现在将要掉落下去的黎定安身边,将他接住。
黎定安得意洋洋道:“媚儿,我杀了个九品……”
吕媚气急,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就你逞能!”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接着一甩,将他丢去大船的方向,其后组织人手,攻向对面的战阵。
双方嘶声大叫,彼此之间犬牙交错的撕杀在一起,大船对撞,爆炸之声传来,天空中亦有尸体落下。
湖面上一片残破,有人的尸体,也有船只的碎片。
便在这徒然之间,飞天河上十数条大船过来救援,为首那条船的船头,正是特勤大队第三中队,第七小队的队长姜威。
他们与众多义士一起,突破了天水河的封锁,杀将而来。
“哈哈哈,贵姓家的孙子们,小爷来了……”
姜威大笑,随后带着自己的班组,杀向战阵之中。
有名花白胡子的七品高手打算随之而往,却被旁边的指导员一把纠住,摇头道:“别学他们,跟我走!”
七品高手沉默了一下,忍了,毕竟这一路杀过来,全凭他的指挥与特勤大队的配合,打家才能一步步的打通玄武道各处水道。
其中的伤亡自然也是挺大的,百多艘船,近三千人,能汇聚在中都下方这片大湖的,也不过就一千多人。
损失了大半。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的到来,也对特勤大队给予了极大的帮助,集中大队力量的同时,又有这么多义士的帮助。
还有一些指导员在旁招呼,于傍晚时分,彻底击垮了“贵姓治安司”,他们船只全部沉了下去,近百名高手飞天逃离。
玄武道这边人等,爆发出阵阵欢呼,这代表着对于玄武道的封锁,彻底解除了,继而随船而上。
即便这是一场全面的胜利,但大家高兴的同时,也不免为死难的同伴而感到伤心。
……
亦在这一天将夜之时,沈沁带着二十来名缉寇捕人等,回到了青龙道治安司的总衙。
随后便看到一片处处冒着烟火的废墟。
愣了许久,沈沁喃喃自语道:“治安司,没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陈明觉摸了摸鼻子,只是说了句“节哀,能活着就好……”便不去理会,沉默着带着人离开了。
沈沁五味杂阵,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叫叶翔的男人,她的压力太大,需要好好发泄一下……那个男人曾经被她踩在脚下,但又征服了她。
……
……
初五这天的傍晚,特勤大队与众多义士乘坐数十条大船,回到了玄武道各个不同街区的码头。
码头处翘首观望的人们,见得大船缓缓驶来,不由得引起一阵阵嘈杂之声。
“来了,来了。”
“这回怎么样啊?”
“输了还是赢了……”
“我看呐,悬,昨天就死了好些人,今天死的人更多。”
“这仗啊,指不定要打多久呢。”
“听说,治安司那边有血侯麾下的贵姓势力相助,也只有老伯的特勤队能跟他们打个不相上下,别的人过去,就是送死……”
人们纷纷议论着,叹息着,因为前面已经有一群失败的义士回来了,玄武道民众其实对于今天的战况并不报多大希望。
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于是不少人就守在各个码头处等消息,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盼头不是?
大船缓缓停下,不多时便见有人自船上下来,而且还是个个带伤,很多重伤者更是被抬下来的。
等待消息的民众虽然早有猜测,但心中不免还是咯噔一下子,纷纷跑过去寻问。
负责维持秩序的特勤队成员连忙阻止了他们,叫道:“等一下,等一下,这里有伤员需要及时救治,大家请不要挡路,大家请不要挡路……”
如此这般,乱乱轰轰一阵,再加上维稳所事先接到消息,赶紧过来帮忙,心急的民众们这才停止骚乱,一个个安安静静的等着。
又过不久,重伤的伤员们被带到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临时医馆去治疗,船上再次下来的一批人,虽然依旧带着伤,但却有说有笑。
这些都是轻伤者,神色自然不像先前那般压抑,他们这样,不免便引起了别人的好奇。
某个等待消息的民众眼尖,看到人群中一个参与义举的熟人从船上下来,赶忙叫道:“卖嘴的,老刑,刑有利~!情况怎么样了,下面还在打吗?”
那名叫刑有利的义士正与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听到这般的呼喊后微微一愣,转头便看到不远处冲他挥手的熟人。
然后便与同伴一起,笑着走了过去,人们迅速将他们围住,七嘴八舌的开口问起。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你们这边死了多少人?”
“特勤大队还在跟他们干吗?”
“治安司那群王八蛋呢,他们死了多少……”
如此种种之下,原本还挺高兴的刑有利被他们吵烦了,大叫一声:“都闭嘴,吃屎的苍蝇啊你们是,嗡嗡嗡的烦不烦~!”
众人渐渐停止了吵闹,便见刑有利抚摸了一下那条刚刚包扎好,被打断的左臂,低头叹息,他旁边的几个同伴也是叹气摇头。
众人一见他这般姿态,心里就是一提。
第1123章 群像(一)
刑有利道:“说起来打的真是惨,但是呢,咱们这边赢了……”
“唉……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打得过。”
“人家有贵姓相助,打不过的,打不过的……”
“就是,就是,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我都说让你们不要去吧,这下子……嗯?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就在众人哀叹连连的时候,那熟人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刑有利。
同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刑有利也跟着咧嘴一笑,冲着那熟人的胸口轻轻打了一拳,道:
“还能怎么样,赢了呗,不光赢了,还彻底打通了所有的河道,治安司跟那群贵姓打到最后就剩下几百人,狼狈的逃了。”
“咱们这边追上去掩杀了一阵,又杀了几十个,最后特勤大队的大队长下令收兵,给你们说啊,那大队长是个女的。”
“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可漂亮了,那身段,那模样,估计比大明星陈梦淑也不差吧?还有那气质,啧啧啧……没法说,要是能跟他睡一晚,死在她肚皮上我都愿意……”
刑有利吧啦吧啦的说着,一时说到大队长是如何如何的漂亮,一时又说起一些战阵的具体经过,以及那些战场上发生的惨烈的事情。
他本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说书人,自己也经营着一家小书馆,加油添醋一番,讲的那是活灵活现,围观众人时而惊呼,时而叹息,时而紧张。
在这处码头上,倒是开了个小场子,只不过今天他说这些不要钱。
甚至在他说到,今天的好几场战局当中,还有侠宗的历练弟子参与呢,更是引得众人直呼不敢相信。
有人产生质疑:“真的假的?”
刑有利便道:“那还有假?若非有侠宗弟子临阵指挥,我们根本没法子形成有效攻击,更不可能跟特勤大队配合的那么默契。”
“我跟你们说啊,这战阵之法,与咱们平常的打架火并,那是两回事儿……”
吧啦吧啦的又是一通说,指点江山,颐指气使,唾沫横飞,听得众人一惊一乍,刑有利可算是过足了嘴瘾。
虽然过瘾,但刑有利心里还是挺遗憾的,琢磨着,今日一时高兴,把这些全讲出来了,若是放在书馆里说,岂不是能挣不少多钱?
不过日后倒是可以在书馆里多讲讲,上座率肯定高。
在此其间,也有人提出质疑:“你这卖嘴的,该不会是编故事哄骗我等吧?”
恰巧这时,有披着“正義”白色大披风的特勤大队小队长,指挥着下属队员,将百十名治安司与贵姓的俘虏自大船上押下来。
刑有利刚好看到,便指了指那边,道:“瞧见没,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些可都是治安司的杂碎跟贵姓家的狗,我估计啊,明天这些消息就会见报的……”
于是就这样,众义士联合特勤队打通河道,击败治安司以及贵姓的事情,就从玄武道各个码头处流传出去。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玄武道都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很多人提着酒,拿着肉,慰问那些参与战局的义士们。
以靳东福为首的一些颇有资财者,还跑去就近的维稳所,打听特勤队在什么地方,要出钱好好犒劳他们。
一旁的酒楼东家姜刀寒,捋着胡须笑而不语——他如今是特勤队的编外人员,这两天的飞天河争夺战他也参加了。
但主要还是跟在儿子姜威身边,没办法,实在太危险了,老父亲放心不下。
可即便有他这位九品的刀道高手在,面对纷乱的战场,儿子也是好几次险死还生。
一直跟在儿子姜威身边,觊觎他那件“正義大披风”的副队长,在昨天的一场战斗中牺牲了。
那一场短暂的遭遇战结束后,姜威将大批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双目通红,忍着悲声,随后便带着小队成员,又投入了下一场战斗。
过不多久,他们的船被打碎了,副队长的遗体与两名身受重伤,来不急跃向下一艘船的小队成员,被飞天河的河水冲走了。
姜威想要去挽救,但最终为了大局考虑,没有这样做,继续拼杀。
姜刀寒看到这一幕,也是五味杂阵,如今面对这般热闹的情况,他亦是与有荣焉。
“我儿子就是特勤大队第三中队,第七小队的队长,而且我也参与了这场战斗,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们,特别是姓靳的……”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打算做一个“隐士高人”,等到日后大局已定,街坊邻里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那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想法呢?
姜刀寒心里还是颇为期待的,但是呢,他也隐隐有些担心——老伯,到底斗不斗得过血侯?
若是老伯败了,这玄武道,又是怎样的局面……
……
玄武道这边的河道被封锁,那就意味着物资运不过来,一粒米都运不过来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发生,活生生饿死也不会。
但在那般的绝境之下,大家必须放弃原本的产业或是生意,去其他道口形如乞丐般的去讨生活。
玄武道上多的是无恒产的穷人,这么庞大的人口基数,其他道口未必会接纳他们,盖因人穷疯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流窜到了别的道口,那将是一场祸乱,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武者。
有一些资产的毕竟是少数,可他们的钱又能花到几时?
而又有多少人愿意放弃本就收入微薄的产业,去别的道口流浪做乞丐呢?这其中,又会死掉多少人呢?
就算在别的道口买回少量粮食物资,可人性总归是贪婪的,有能力做这些事情的人必然会低价买进,高价卖出。
一斗米原本只卖三五金,后来就卖到了几十,乃至上百金,很多人是支付不起的。
这就是玄武道两百多万民众所面临的困境,他们不想死,他们想活着,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受够了治安司的打压,受够了血侯的制裁。
也受了这般压抑的气氛。
有一些义士选择拼命,尽管是那般的脆弱与无力……
第1124章 群像(二)
而如今,飞天河的河道被打通,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物资能够运来玄武道,大家也就不必再为此发愁。
就算是中都的商家不卖给他们东西,别的地方的商人可不买治安司的账,经此一役后,将会有很多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到玄武道来。
毕竟这里是中都,认真说起来是在将军府境内,血侯就算再厉害,再霸道,他也无法影响到将军府的商人。
这里又不是他公侯府境内的上都城?
如此这般的,玄武道就开始沸腾了起来,人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有一些特勤队成员在结束战后汇报,回到家后,被同样参与义举的邻居认了出来。
大肆宣扬,引来周围邻里的围观,接着便是大排酒宴,问这问那,搞得特勤队员很不好意思,然后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些当然也是特勤大队刻意安排的,算是喧传的一部分,毕竟特勤大队在此战中损失不少,需要补充兵源,以应对未来与血侯的大决战……
而与此同时,也有很多《新晚报》的记者行走于玄武道各个街区,对人们进行采访。
甚至还挨个拜访诸多义士,详细的了解这具体的战斗过程。
刑有利回去后,喝了一顿酒,不顾伤痛的就在小书馆里说起来评书,台下众人时不时的就会叫声好。
正说到紧要处,一位点了干果茶点听书的记者便问道:
“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您能再讲讲吗?不好意思,我是一名记者,那个被一枪刺死,掉入水中的人应该是您的同伴吧,他叫什么名字?”
刑有利眼神一黯,道:“他是隔壁的刘一刀,还是他蹿腾着我去呢,没想到我回来了,他却死了……”
记者又问道:“还有谁牺牲了?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干什么的,您知道吗……”
因为他是《新晚报》记者,是个有身份的人,在场众人也不好打搅,听着他与刑有利的一问一答。
过有了多久,观众们听到一个自己认识,或是听说过的人,便也跟着插嘴,言说那人如何如何。
记者一一记录下来。
……
“你问王大头啊?”
粉香大街,有伤在身的于二赖的住处。
昨天与他一同参与战事的青衣记者,找到了他,正在对他进行采访。
于尔来的命都是他救的,自然知无不言,拖着重伤的身体,让边上伺候的相好给人家倒茶。
记者也有伤在身,本来他今天应该是休假,在家养伤的,但是听说了那般的胜利后,还是忍不住出来工作。
面色有些发青的轻轻咳了两声,冲着颇有姿色的女子点点头,微笑的接过对茶杯,表示了感谢。
“对,就是王大头,昨日见他颇为勇猛,第一个带头冲上去的。”
“唉……”
于尔来长叹一声,道:“说起这小子,我跟他是有恩怨的,他跟我一般的,都是婊子生的,我比他大两岁。”
“又是邻居,这粉香大街的老住户了,小时侯也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说起来,我们家也是富贵过的,我那个后爹是一帮之主,只惜被人杀了,没落了……”
“……练武这事,王大头还是跟我学的,我教他如何吐纳,如何梳理元气,他一直是跟我混的……”
“……后来这小子有了二心,不知从哪来学来了一些歪门邪道的招式,在众兄弟面前跟我打了一场,我两个战平了……”
“……他带着几个兄弟去隔壁的活水大街自立门户,可把我气坏了……昨日码头上,他舔着脸来过来叫我老大,我才不认他呢……”
“……他跟他的那些兄弟都死了,那一船的人……如今他手下的那群娘们儿没个着落,我打算把她们一并收过来,扩大事业……咳,主要是看她们可怜,我于尔来身为侠士啊,扶危济困不是应该的吗?”
青衣记者一一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于二赖便也答了,诸如死掉的人还有谁,他们的生平过往。
其间于二赖还问道:“诶,你们《新晚报》是不是老伯的势力?好兄弟,你跟我们这么一片的维稳所所长熟不熟,她姓沐,叫沐菁,西北来的,可有味道了……”
“啪啦”一声,正在收拾灶台的相好,怒气冲冲的甩碎了一只碗,骂道:
“她有我俊吗?年纪又大,瞧着三十多快四十了,挂着两把大锤,腰还粗,她有个什么好的,值得你念念不忘?”
“再说,人家是维稳所所长,跟着老伯一同来的,你二赖子能高攀的上?想瞎了你的心思,缺奶啊,来来来,叫声妈,老娘给你喂奶……”
于尔来怒骂:“去你妈的,发什么神精,在记者兄弟面前给老子丢人,你他娘的哪根筋搭错了,信不信老子起来收拾你!”
“来啊,你个半残废,还要老娘照顾呢!信不信老娘现在丢下你就走,投靠其他人去,到时候当了明星,别怪老娘不认你……”
“就你,就你还想当明星?趁早滚蛋,老子手下水灵灵的姑娘有的是……”
“你就是看上了其他的婊子,不要我了是吧?枉我对你这般的掏心掏肺,这个记者朋友,我给你说,他这人……吧啦吧啦……,不是人,你一定要曝光出去……”
双方就此开始争吵起来,青衣记者劝说了几句,见他们越吵越凶,苦笑了一声,悄悄的离开了。
接着又去了相邻的街区,走着走着,便看到重伤的黑袍剑客,正将两个维稳所打扮的人,以及另一个文士长袍的记者送出家门。
彼此间还在客气,说了几句话,然后分别。
青衣记者微微愣了愣,黑袍剑客转目时,也看到了他,颇为愕然,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青衣记者走到近前,拱手道:“兄台,又见面了。”
黑袍剑客笑道:“昨日若非你那颗丹药,在下未必能活得过来,谢了。”
“不客气,本就是义举嘛,又哪有那么多的说道?”
“进去聊聊?”
“唔……左右在下也不忙,那便聊聊吧。”
黑袍剑客是个卖熟食的,厨艺自然也是不凡,家里还有两壶酒,摆到了桌案上,一边抄菜,一边跟青衣记者聊天。
第1125章 群像(三)
说得也都是昨日的事情,如何如何,这般这般,谁死了,谁又险死还生,青衣记者也就此说了自己的意见,聊的颇为开心。
不多时菜炒好,黑袍剑客端上来,不大的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刚才维稳所的人还给我带来奖金呢,还发了一个包了金的奖牌,嘿嘿……”
黑袍剑客从怀里掏出牌子,放在桌案上,只见上面刻着‘勇战无敌,正道剑光’的字样。
他那神色也是颇为得意的,继而又道:“给的钱也不多,五百来金而已,不过却是在下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就是你们这些记者太过麻烦,总是问一些战死的人有谁,他们的生平又是怎样,实在太烦人。”
“死了就是死了,说起来这世道人命最贱,问那些有什么用?死了活了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说着话,他给青衣记者倒了杯酒,指了指下酒菜。
“尝尝,尝尝,我做的,咱们两个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你这记者,很厉害。”
“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是有价值,也是有份量的……”
青衣记者这般说着,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嘴里,很是惊艳的点点头,随后抓起酒杯,叹了口气。
心情颇为沉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扬起微笑,问道:“老哥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吧?为何来到中都?”
黑袍剑客苦涩的摇了摇头,与他碰了一下,彼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吞入腹中,黑袍剑客沉默许久,放下酒杯后才问道:“贤弟也不是一般人,昨日战场太乱,倒是忘了问贤弟姓甚名谁。”
青袍记者微笑,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缓声道:“不瞒兄台,在下路正非,家父乃路长鸣,我是家中长子,我那义母,便是梅凤娟。”
他这般说着,倒完酒后坐了回去,黑袍剑客呆了一阵,怔怔的看着他。
“我母亲是大房……来到中都后,对义母也是颇为礼敬……数月前,血侯降临中都,白圣飞被控制,日报也就……”
“……我们险死还生,被血侯的暗探追杀,我的母亲跟几位姨母还有一些兄弟姊妹,便死掉了……”
“……家中子弟,所存不多,义母恨声言,这天下便没了公理?我为这仇恨,成为《新晚报》记者的一员。”
“不光是为我一家人死难者报仇,同样,也是为了寻找这世间的公理所在……兄台,于我想来……”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这中都之变,不光是侠义精神,亦或是寻真的新闻精神等等这些。”
“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自救,为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抗争,别人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就有权力跟他们斗到底……”
如此这般的又说了一阵,在与青衣记着的聊天中,剑客也讲述了自己的身事。
这个故事倒是颇有种自我救赎的意味,黑袍剑客原是东南人,自小拜在某一剑修门下,其后因为少年冲动,对掌门的女儿起了心思。
他本相貌平平,那女子对他爱答不理,清高的很,于是产生了邪念,乘其不备,将其迷晕,强要了。
事后便是门派的追杀,一路逃到了中都……七八年过去了。
剑客自嘲笑道:“一时冲动,犯了错,无颜再回本门了,师父他老人家便是杀了我,我也受了,但我怕死。”
“一路逃到了中都,在玄武道落了户,也加入过帮派,跟人拼杀过几场,可是这些年来,内心愧疚。”
“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师妹,想着死了便了事,就跟着大家一起去了战场,左邻右舍总得照顾一下吧?”
“不会飞的,我便尽量呵护……如此这般的,我在为自己赎罪,结果没死成……好了,不说这些了,碰一个。”
“这样的事情,我对旁的记者都没说过,你可不许报道出去啊,太丢人了。”
路正非笑着点点头,道:“今夜便是两个险死还生的好友在聊天,呵呵,你没见我连笔记本都没拿出来吗?”
黑袍剑客哈哈一笑,又给他倒了杯酒。
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
很多人于这一夜在狂欢,同样也有一些人在祭奠因为这场水道争夺战而故去的人们。
姜威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特勤大队总部写完战术总结,集体为已故的同僚默哀后,并没有跟几个同事一道,去欢场喝酒狎妓,放松连续几日以来紧绷的神经。
而是回到了家,与母亲跟弟妹们打过招呼,又问父亲去了哪里,便一个人上了酒楼的二楼,进入父亲经常发呆的那个雅间。
默不作声的倚在窗户边上,看着下发欢腾的人群发呆。
他现在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这些人在闹腾什么,与血侯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只是胜了治安司与贵姓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难道他们都不看报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血侯还有血衣军与棘蛇卫吗?这个时候高兴的也太早了。
姜威的心情很压抑,他不知道特勤大队将来在面对血衣军与棘蛇卫时,又是一番怎样的局面。
当你真正了解到敌人有多强大的时候,才会明白以往的自信是多么的可笑。
他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考虑的,他只知道就算把整个特勤大队都搭进去,也不是血侯直系力量的对手。
各中队的小队长们,彼此讨论时,对此也是持悲观态度,问中队长或是副中队长时,他们就会说:
“那你们就应该认真的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战胜那样可怕的对手,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明天我去跟上面把血衣军以及棘蛇卫的具体情报拿过来,咱们开会讨论一下……”
开会,开会,开会!!
他妈的写不完的战后报告,开不完的会!
以往很喜欢开会,并且在会议过程当中总是踊跃发言,经常被点名表扬,虚荣心满满的姜威,这个时候无比厌恶这两个字。
特勤大队只有三千多人,而且在这些天的战役当中,还折损了不少,跟一万多的血衣军与数量未知的棘蛇卫怎么打?
第1126章 群像(四)
听说不管是棘蛇卫还是血衣军,在血侯手里已经成形七八年了,他们特勤大队成立至今也不过才一个来月,就算是同样的人数,也是打不过的。
就算是把玄武道所有的练武之人组织起来,二三十万总该是有的吧?可姜威在与几名小队长私下里推演后发现,还是没有胜算。
因为人再多,也是乌合之众,人家一次有组织的冲锋,就能把他们打的溃不成军。
更何况,真的能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吗?类似去河道的那些义士,又有多少?
他突然间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不如离开中都,搬去西北那边,想来西北侠宗应该很好吧?
毕竟那里是侠义精神的发源地啊,就算穷了点也没关系——若是李浩然那位侠宗宗主能来中都,那该多好啊。
他这样想着,但类似的念头很快便熄灭了,因为他舍不得中都,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一切。
若论起来,他并不是家中长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只是十多年以前在东北玄州时,死在了荒人部落的袭击中。
大哥十九岁,二哥十七岁,他是老三,当年只有五岁,在经过了接近一年的艰苦跋涉后,父亲带着他跟母亲,来到了中都。
如今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十七岁的妹妹姜怡云与十二岁的幼弟姜山,都是在中都出生的,算是土生土长的中都人了。
幼年时那段艰难的迁途,他至今记忆犹新,一家三口时不时就会遇到强匪悍盗,父亲不得不出面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们打退。
一路上还要经历那些门派势力的盘剥,父亲与人动手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暴露了父亲九品刀道高的身份。
然后,那些门主掌门便觉得,父亲的存在影响到了他们的统治地位,继而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追杀。
母亲原本也有着八品上的实力,但在这般永远休止的争斗之下,被人打伤了本源,父亲废了好大的力气,散尽了所有家财,才保住了母亲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母亲旧伤难复,虽然有着八品的阶位,但一旦与人动手,便会全身元气沸腾,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自身元气所吞噬,继而身死。
除了有八品的阶位之外,她如今几与普通妇人无异,只不过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寿命比旁人多了一个甲子罢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母亲的身体变得比较容易受孕,打破了八品后子嗣艰难的问题。
已故的大哥和二哥,是在父母八品以前生的,自己比他们晚出生了十多年,而来到中都后,妹妹也就比自己小了四岁,没过几年,弟弟又出生了。
而如今,中都这般的局势下,难道一家人要再度迁途去西北吗?还要再度经受那样的磨难吗?
九品的父亲与八品上的母亲,当年一路来到中都后,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如今只有七品的自己与父亲……母亲与弟弟妹妹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去西北,比中都更危险,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个可以挣命的机会……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更何况,他不光舍不得离开中都,同样也舍不得近来与自己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特勤队友们。
那是一个集体,缺了谁都不行,训练虽然严酷,战斗虽然惨烈,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那里找到了一种叫做“荣誉”东西。
他记得在正式成为特勤队员那天,大家一同割破手掌,发下了血盟誓。
“我们将为守护家人,保护弱小,反抗压迫,持天理公正,为家园,为正义而战,至死方休,万死不悔!”
那一幕,是十分震撼的,所有人割破手掌的血液,滴下时飘浮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巨大的血球。
随后撞向那一口,立于广场中央,凝刻着“正義”二字的大钟上。
大钟发出阵阵回响于天地的声音,回荡在全体特勤队员的耳廓中,震荡着他们的心神,其后巨大的血球没入钟内,双方融为一体。
原本黄铜色的大钟,渐渐泛起淡淡鲜红色。
那是被这个世道所认可的誓言!每个人心中都激动万分,我们,就代表着“正義”!我们,走的路没有错!
姜威尤记得站在大钟下,那美丽端庄大队长的英次飒爽,她身穿与众人一般无二,紧乘利落黑色制服。
陡然一件白色大披风,自她衣领处蔓延开去,飘飘摇摇随风舞动,美的不像样子,也威风的不像样子。
其后,立于她下方的十名中队长,以及他们的副队长背后,也出现了同样的白色大批风,遥遥招展。
“特勤队自今日起成立,我们将为守护家人,保护弱小,反抗压迫,持天理公正,为家园,为正义而战,至死方休,万死不悔!”
她向前挥剑,众人高举拳头,再次齐声呐喊,重复方才的誓言。
随后,大队长转身,于那口大钟前单膝跪地,亦在这时,十名中队长与副中队长,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下方的众人这才看清,他们大白披风后面字样。
正義!
与大钟上一模一样笔迹。
他们再次重复了那样的誓言。
再然后……每个小队长都领到了同样的披风,大队长告诉他们,穿上这样的披风,不光只是荣耀,同样也是责任。
而同样的,这样的披风,在战场上也是最为醒目的,是被敌人重点关注的对像,承担荣耀与责任的同时,也承担相应的凶险……
然后,他小队的副队长渠良,就开始觊觎这件“正義大披风”,不停的骚扰。
“让我穿穿呗,大家一个训练营出来的,你那个时候还求着我呢,忘了你半夜三更饿的睡不着,我把自己私藏下来的鸡腿给你吃了?”
他恬不知耻的开始翻后账。
“诶~就穿一天,一天行不行?做为报酬,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哥请你去蓝精灵快活……”
他赖皮狗一般的跟自己商量。
“……这能叫偷吗?哥就是拿出来看看,顺便试试尺寸跟我搭不搭……”
被发现从自己衣柜里,偷偷拿出大披风穿在身上时,他是这样狡辩的。
“哥是西北人……小子,你有出息,脑子活泛,但哥我也不输你,等着吧,小队长的位子,肯定是我的,毕竟哥哥我可是从战前……”
第1127章 群像(五)
那是在训练营的时候,当自己问起“什么战前”时,他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没说什么。
接着转开话题,说起了战术的配合,自己也没多想,便与他聊了起来,彼此相处,很是愉快。
他三十来岁,身上的伤很多,显然是经历过各种各样撕杀的,为人也很老练。
刚刚突破七品没多久,在训练营时总是在照顾自己,给自己鼓励,让自己不要放弃,老大哥一般。
挺狡猾的,喜欢戏弄自己,但有时候又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即讨厌,又暖心,自己有什么委屈与不开心,也会跟他说。
他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原本也想着,这小队长应该是他的,但最后因为评分的原因,他比自己差了两分。
然后自己就成了小队长,姜威时常会想,若是两位兄长还活着,应该也如他一般吧?
他其实并不比我差的,他曾经应该有着很精彩的人生……
姜威倚在窗边,看着下方在夜色下热闹的人群,目光有些呆滞。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深深吸了口气:“谁呀?”
“大哥,是我。”
那是妹妹姜怡云的声音。
“哦,进来吧。”
姜怡云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两个小菜一壶酒:“母亲说,大哥的性子随父亲,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憋着,这个时候应该很想喝酒吧?”
说着话,她便笑着将餐盘放在桌案上。
“大哥有什么烦心事,跟小妹说说呗。”
姜威回神,看向妹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无奈的苦笑摇头。
“没事的,我想要静一静……唔,谢了,小妹。”
“大哥,你近来改变了很多呢,你以前从来不对我说谢谢的,还总是对我没个好眼色,动不动就骂人。”
“我以往是这样吗?”
“是的。”
“唔,那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大哥你真的转性了啊?你变得不像以前的你了……”
姜威笑着与自家妹子说了几句,在对方高兴的离开时,还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长大了,快要嫁人了,左邻右舍有看上的小郎没?”
妹妹说了句:“讨厌,才没有哩……”
便羞着跑开了。
姜威摇头失笑,关上门,从桌案上拿起酒壶,看着下方欢闹的场景,又抬头瞧向暗淡的夜空。
脑海中陡然出现了副队长的样子,他死的太突然,自己只能在群杀中抢出他的尸体,然后放在船上。
将他向往的那件正義大批风盖在他身上,继续返回撕杀,没过多久,大船被一名九品高手一枪杆打成两截,顺着飞天河冲落下去。
船上还有两名重伤的小队成员,来不急逃离,被激烈的河水,带去了……
姜威端着酒壶,大大吞了一口,遥遥的敬向暗淡夜空。
“渠良,渠大哥,谢谢你……”
接着他将酒水洒向下方的街道。
“闻三鸣,风有余,两位兄弟,在天有灵啊,还有诸位……”
眼眶突然红了,男儿热泪顺着眼角滑落……
……
这一天傍晚,封应平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是今天参与义举的一名义士,身上带着伤,被维稳所的医者治疗过了。
索性大都是外伤,也受了一点内伤,吞服过丹药后,基本差不多好了,属于轻伤类的。
但他私藏了一杆元气手铳的事情,却是瞒过了所有人,因为他本就是贼偷,对于这类“乾坤倒转”的手法,也是颇为熟络的。
他也不打算把自己参与义举的事情告诉别人,身为一个贼偷,知道什么叫低调,同样他也不想让“帮主”知道,自己藏匿元气火铳这件事情。
要是“帮主”问起,就说维稳所搜查的严格,自己没机会得手——他现在只想将这手铳当做纪念品收藏,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然则事与愿违,在他刚刚回来住处不久后,一位同样参与义举的邻居大嘴巴的,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我给你们说,封应平那小子可厉害啦,那飞刀,太快,一个人就干掉三个,唰唰唰的,我当时就在他身边,说一句‘例无虚发’也不为过……”
那邻居身边还有《新晚报》记者跟维稳所的所长与一众巡逻队员,然后就这样闹哄哄的跑到了他家。
维稳所的人还给他发了包金的小“奖章”,并且还给了他三百金铢,说是奖励他的义举。
天嘞唻~三百金!偷半个月也未必能偷这么多……更何况维稳所查的这么严。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维稳所给发钱,心情竟然还有些激动。
在一片赞扬声中,整个人就开始飘飘然了,原本就内向的他,此刻更是红着脸不知跟左右邻居说什么。
这可是他长这么大,从未感受到过的热情与关爱,一时竟是鼻子有些酸了。
“谢谢,谢谢,谢谢……”接受大家送上来的礼物时,他也只能这么说。
在此过程中,他咬了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
吃饭喝酒的时候,他借着上厕所的空当,给一名与他本就相熟,以前交情不错的维稳所巡逻队成员,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便与他一起去如厕。
两人彼此交谈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回到了小小的宴会当中。
这场宴会,直到近午夜时才散去。
封应平一一将他们送出了家门,然后便回房去睡了。
直到将近子夜,夜色下,有一个小偷小摸的贼偷,几个起跃后,摸到了这方小小的院子。
轻轻扣动窗门。
封应平惊醒:“谁?”
门外:“是我,帮主让你过去。”
“等一下,马上就来。”
里面传来穿衣服的声音。
子时三刻,就着沉黑的夜色,封应平来到了玄武道一处隐秘所在,里面也是灯火通明。
帮主是个高大的汉子,见他到来,便道:“给祖师爷上柱香吧。”
封应平便对着“贼祖”司徒的画像,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虔诚的把三柱香插在小鼎内。
帮主身边还有四大金刚,都是颇为严肃的样子。
“回来了啊,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弄到元气火铳了吗?那是个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