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亭长宇文士及
席君买率部杀到的时候,发现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两个村寨在群殴互斗,打的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不管是屯中百姓还是攻屯的叛军,几乎都没甲,也没多少弓弩,就是人手一杆长枪,再带着许多盾牌,然后就是柴刀斧头叉子等,毫无阵法,四面围攻。
看着声势大,可在席君买的眼里,这真跟过家家一样。
端平长槊,带头高吼。
一百二十余骑,一起战吼。
这吼声惊天动地,正打的不可开交的叛军闻听,都纷纷回头。
结果只看到阳光之下,一百二十骑明光晃眼。
马如龙,人如虎。
战马奔驰如电,马上骑士威武。
恍如天兵下凡,那明晃晃的铠甲,那极长的马槊、长矛,那些横刀强弓,无不让他们既羡慕,又惊惶。
转眼之间,席君买他们就杀了进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席君马打起仗来不要命,根本不顾自己是营指挥使,直接纵马冲着敌人的旗帜就去了。
风驰电掣。
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席君买已经策马冲至,一槊就洞穿了旗下那个唯一批着铠甲的那人。
那家伙居然还穿着一套明光甲,明显就是大秦军器监的外贸铠甲,质量还是不错的。
可再好的明光甲,也一样防不住马槊的高速冲击破甲。
一槊洞穿。
席君买奋力一挑,直接把人挑上了高空。
王君廓眼睛眯成一条缝,紧随其后,他并不嘶吼。
他主动把那穿铠甲的留给了席君买,自己则挥起陌刀,一刀将那面将旗砍断。
主将死,战旗倒。
铁蹄踏过。
叛军纷纷惊呼,四散而逃。
居然没有一个敢迎战对敌。
本来天安营的那都步兵,还准备下马做战呢,结果一看敌人跟受惊的羊一样逃跑,干脆也懒得下马了。
在马上提着刀就砍,举着矛就刺,催着马就撞。
虎入羊群。
旗手高高举着红色的军旗,紧随着指挥使席君马和长史王君廓,都头王伯当骑在马上,一把犀角弓更是所向无敌,箭如连珠,一箭一个,例不虚发。
屯中。
爬到屯中操场旗杆上了望敌情的少年激动的大喊。
“援兵,援兵来了。”
“哇,是天安营。”
“我看到席指挥使了,哇,席指挥使一槊挑飞了贼军大将。”
“哇,王司马一陌刀砍倒了敌人大旗!”
“哇,贼人在逃!”
少年充分发挥了在屯中学堂里学到的本事,抱着旗杆,就在上面大声直播起战场情况来。
他在几丈高的旗杆上,能把整个屯外的战场尽收眼底,他人少眼睛好,对天安营的军官、营旗那是认的极熟。
底下的一众少年听了,纷纷惊呼,恨不得也能在上面亲看目睹。
一千余乌合之众,攻打丰岁屯已经打了大半天,结果却硬是攻不进去,早就没了开始的那股子嚣张气势,这个时候本就已经疲伤,甚至在秦人悍不畏死的反击下,还死伤不少。
本来就攻不动了,突然一支生力秦军精锐杀到,而且还一来就把他们的主将给杀了,把他们的大旗给砍了,这些人确实懵了。
有人一跑,结果其它人也跟着跑。
根本就没有人生出要结阵,要反击之心,他们也不懂,就跟羊一样,四处乱窜,被后面的秦骑刀砍枪刺。
居然连反抗都不知道,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他们此时什么都不求,就求能够比其它人跑的快一点。
王君廓率领的二十骑卫队,表现最为抢眼,他们本身就是天安营中负责护卫、督战、侦察等任务的,堪称是特种兵,个个骑射了得,武艺出众。
这会在贼群之中,更是如入无人之境,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天安营的士兵们身上都披甲,虽非重甲,可就算如此,也不是那些慌乱溃败的叛军能够破的了防的。
几个杀进杀出,一千二百余叛军,就彻底的崩溃了。
丰岁屯外,到处都是惊惶奔逃的叛军,一千多叛军,被不到他们十分之一的秦军追杀着。
已经没有叛军再围屯攻打了,他们都转身而逃,连身边的伤兵都顾不上了。
屯子里的亭长宇文士及抹了把汗水,差点以为今天老命就要休在这里了。
“乡亲们,天安营的府兵来援,已经杀败了贼人,咱们也痛打落水狗,杀他娘的!”
曾经做为隋帝杨广的大女婿,大业五贵中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那是相当得意逍遥的,就算后来他兄弟化及智及造反失败,可李渊都还是保了他一命,甚至后来随李渊去了关中后,还当了李唐宰相。
可是谁能想到,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宇文士及,一位文才了得的贵族,最后沦落到了安东带方,成了一个小小的亭长呢。
本来他亭长都不是的,因为之前贼军来攻,退伍老兵出身的亭长带领大家迎敌,结果战死,大家临时推举他做了这亭长。
宇文士及并不在意一个小小的亭长,可是他也知道,若是不能守住屯子,那么他连一个长流人都别想当,运气好也只会成为敌国的一个俘虏奴隶,运气不好,今天命就没了,而他的妻子儿女,说不定还要沦为叛军的奴隶,受尽侮辱。
因此宇文士及临危受命,也是十分卖力的指挥,虽说他以前是个文官,可毕竟是贵族将门,也是学过骑射,懂些兵法的。
在他的卖力指挥下,屯子总算是顶住了围攻,等来了援军。不过他也看出来,援军很少,因此便也号召大家出屯追击。
一众杀红了眼的屯民们,纷纷响应。
屯门打开,一众人吼叫着冲出。
火借风势,风助火力。
一百二十府兵真要想围歼一千余敌军,并不容易,但是后面跟着数百屯民相帮,就要容易多了。
席君买他们策马追杀拦截分割,然后屯民们端着木枪铁叉把他们围住俘虏,一个又一个打翻在地,拿绳索捆起。
贼人少马,根本跑不过席君买他们。
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翻,捆起。
刚刚还惊惶万分的屯民们,此时个个翻身农奴把歌唱,高兴的端着长枪押着俘虏们返回。
第1125章 长安,宇文承都
“屯中亭长何在?”
席君买在屯门前翻身落马,他长长黑漆马槊的二尺破甲锋刃上还滴着血。
提着剑的宇文士及上前。
“你就是此间亭长?”
他打量着面前这人,觉得他一身儒袍很晃眼。
王君廓也策马而至,跳下马手持陌刀上前,目光扫过宇文士及,微微有些意外。
“长安,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的白袍上染满血迹,身着白色儒袍,可却手提三尺青锋,站在那里,不似文士而似侠客。
“宇文士及,祖籍代郡武川,生于长安,初以父勋,封新城县公。后迎娶南阳公主,拜驸马都尉,迁尚辇奉御,转鸿胪少卿,后归长安,拜中书侍郎,封郢国公,检校侍中,加右卫大将军!”
宇文士及提着剑,朗声报出自家姓名。
席君买十分意外,想不到这下面一小小亭长,居然还有这么牛的过去,他转头望向王君廓。
王君廓上前打量了宇文士及两眼。
“没听说丰岁乡亭长叫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道,“本乡亭长,陇右崔器,贼人来犯之时,及时组织屯民乡兵抗敌,连杀三贼,不幸中箭身亡。我本只是安东长流人,为屯中学堂先生。亭长临死前,让我代任亭长,组织抗贼!”
王君廓将陌刀顿在地上,叉手行礼。
“并州王君廓,前朝末年时为马贼,啸聚边地,后南下投奔圣人从军。随从圣人征辽东,战高句丽,破突厥,平天下枭雄,功授节度使,拜彭国公,图形凌烟阁,为开国二十四元勋功臣之一!”
宇文士及叉手回礼,“失敬,失敬,原来曾是范阳节度使彭国公。”
王君廓哈哈一笑,“曾经而已,如今也是安东长流人,现为安东道带方郡天安营长史!”
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
席君买站在边上听的倒是有些不禁感慨,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如今却还不如他一个皇帝亲兵呢。
“入屯吧。”席君买打断这两长流人。
有什么好得瑟的,都是乱臣贼子。
入屯,屯子虽刚经历一场大战,有不少人伤亡,可击败来犯之敌,转危为安,大家依然还是很高兴。
“为何如此卖力?”席君买问连身上染血儒袍都来不及换的宇文士及。
士及笑笑。
“这里是边疆之地,我本长流人,在这忝为一教书先生,远离中原政治纷争,安心教书育人,耕读传家,倒也自得。可外敌来犯,便没有了什么流配罪人或其它,只有汉人或百济人、高句丽人之分。”
席君买亲自为宇文士及倒了杯酒,“这句话说的好,不管过去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来,这杯酒敬你。”
“当是我敬将军,若非将军救援及时,只怕丰岁屯也难以守住。”
这时,一个身着粗布袍头插着荆钗的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夫君,你身上都是血。”
“无碍,都是贼子们的。”
席君买看着这妇人虽布裙荆钗,但落落大方,气度不凡,不由的叉手,“莫非亭长夫人?”
士及便笑道,“便是拙荆了。”
王君廓惊讶,“莫非是前朝之南阳公主?”
妇人屈身行了一礼,“如今只是边地一教书先生之妇也。”
席君买和王君廓听说她就是南阳公主,连忙起身行礼,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曾是前朝之人,而南阳公主的名声在前朝时就是极好的。
他们很敬佩这位金枝玉叶,沦落到了这边地,居然也还能这么乐观。
“都将!”
王伯当大步过来,“溃败之贼,尽皆被击杀或俘虏,粗略统计,杀贼三百余,俘虏近千,大功!”
席君买笑着跟王伯当介绍,“三郎,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长安宇文士及,这位是前朝南阳公主。”
然后他又向公主二人介绍,“这位是长白山王伯当!”
王伯当隋末也是有名人物,是李密学生,也是后来李密魏军大将。
宇文士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的再次哈哈大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诗,宇文亭长做的好诗。”
“我哪是什么亭长。”
“既然今日宇文先生接过了前任亭长临终的托付,那么现在又是战时,我便特授你为丰岁亭代亭长。”席君买道。
宇文士及无奈的苦笑,少年之时就封公了,如今倒还成也代亭长。
“都将,我派两个兄弟回军营报捷,另外亲自带几个兄弟到附近打探一下敌踪。”王君廓起身道。
“也好,注意安全。”
距离丰岁屯西面数十里地,临安。
上千的百济和高句丽敌军正猛攻,临安不是一般的屯庄,这是一处靠近边境的屯庄,既屯田也经商互市,这里的屯民,也不是身家清白的汉地良籍移民,而多是流配官吏、罪犯,以及他处迁来的胡族藩人。
这些人就算是在汉城或平壤的官衙里,都是被视之为刺头,本就不是什么良民善人,多有不良纪录,因此最终这些人往往被安置在最边疆之地,也是条件最差的地方。
如临安堡,这里处于山区,山多田少,没有好的水源可引灌,就算垦荒耕种,也比其它地方收成要差的多。
地处偏远,又多是不良人和胡人,因此这边安东道官府也多是放任不管的状态。
不过这些刺头们倒也并不自弃,依然努力的生活着,垦荒耕种,田地差水源少,那就再做点别的买***如做些手工活,或者去给别人做些货物押运、保镖护卫之类的活。
其实如临安这种的边屯,还有不少,这些人因有不良记录,既不能点选府兵,也不能为吏做役,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
甚至多半的人都是属于长流人,终身不得离开安东。
小小的临安屯,也就不到三百人。
可就是这小小的屯子,那些被人嫌弃的不良,面对敌军的猛攻,却丝毫不退让半步。
“贼人疲了,要退了。这是好机会,准备打开屯门,我带马队的兄弟出去冲他们。”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盯着屯外的贼人道。
旁边一群人居然没有人反对他的这冒险提议。
稍后,贼人果然开始后撤。
“开门!”
屯门打开,高大年轻人纵马而出,身后跟着三十余骑。
无盔无甲,连把横刀都没有,为首汉子手持一把长柄链枷,只不过这链枷不像是普通农户打谷用的,皮条改成了铁链,前端那柄短棒上,居然还加装了许多狼牙类铁钉,这妥妥的就是一件凶猛的钝器。
“吾乃长安宇文承都,贼子休走,吃爷爷一棒!”
第1126章 链枷骑士
宇文承都大吼一声,然后纵马前冲。
身后是三十多个跟他一样挥着改装狰狞链枷的汉子。
十年前,宇文承都曾被好事者评为大隋勋戚子弟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虽说这与他为权势滔天的宇文述之义孙有关,但宇文承都的本事确实了得。
虽说此时没有了当年扬名的那把凤翅金镗在手,可一支改装过的打谷链枷,依然凶悍无比。
无盔无甲,但他依然快马冲出。
链枷舞动,一名百济士兵连忙举起手里的木盾。
宇文承都冷哼一声,手一甩,那链枷前端短柄立马就灵活的转变方向角度,借助战马冲力,包铁带钉的短柄端,就甩到了盾兵的肩背上。
这一记砸击,相当于是一支狼牙棒砸过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盾兵只闷哼一声,便吐出了一口血来,半边肩背都塌,直接委顿在地。
战马驰过,宇文承都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继续前冲,手臂一甩,于是链枷又猛砸向另一人。
许多百济人根本没见过拿这种玩意当武器的,相比于直来直去的刀枪剑棒,这种由两截棍组成,一棍长一棍短,中间以铁链相连,能够灵活运动的链枷防不胜防。
兼之这链枷又长,而宇文承都等人又是骑马,居高临下,速度又快,一时之间,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神,所过之处,贼军人仰马翻。
三十余骑马的汉子,许多人虽不如宇文承都这般武艺了得,但他们要么曾是罪犯,要么曾是贼匪,要么就是流放的原贵族勋戚子弟,哪个不是武艺了得。
一人一杆链枷,比起长矛还要猛的多,尤其是对付缺弓少弩的百济和高句丽军来说,更是好用。
链枷这种钝器,堪比狼牙棒、鞭锏锤,而且还是长武器,就算是贼人有甲都不怕,更别说缺甲少盾的贼军了。
三十余骑,一路冲杀,人仰马翻。
杀到头,又调头往回冲。
如此七进七出,杀的最终贼军纷纷败撤,迫的他们结成密集阵形以长矛盾墙抵挡。
宇文承都看着如乌龟般聚起来的这些贼人,不由的哈哈大笑几声。
“百济和高句丽的狗奴,尔等听着,今日杀的你们落花流水的,不是他人,乃是你长安宇文承都爷爷!”
“狗奴,杀你们的还有陇右赵柱!”
“狗奴,记下我淮南张超!”
一个个骑马的汉子,扛着链枷高声报名,明明仅三十来人,可那一千多人却结盾墙树枪阵,硬是不敢上前一阵。
“哈哈哈,痛快,回!”
宇文承都一声喊叫,众人大笑而回。
“想不到这链枷还挺好用的。”
“那都是我毛文龙手艺了得,我家可是祖祖辈辈的好手艺,不是我给你们改装的好,一般的链枷你只能打谷,哪能打人!”
“看把你能的,你手艺好,怎么不进皇家局呢,怎么也跟我们一样到这边地为长流人,被官府称做不良?”
“什么不良,我明明就是边地恶少年!”
“呸,你也不瞧瞧你一把年纪了,都满脸的褶子了,你还少年。”
“老子还没娶妻呢,不是少年是什么?”
一群得胜的家伙,耀武扬威的返回,一边回还一边打趣。
回到屯子里,屯长带着一众人过来迎接。
“多亏了你们将贼人击退。”
宇文承都跳下马,“这些不算真正的贼人,顶多算是前驱炮灰。你看他们,缺甲少弓,连点旗鼓号令都没,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百济叛军,明显就是高句丽乱民余孽,加点百济流民。”
“这么说,临安不用担忧了。”
“不,百济既然来攻,不可能只派这点乌合来,后面肯定就有真正的军队过来。刚才这一冲,若是贼人怕了退去倒好,我们可以抓住机会撤离。”
“撤?”
“嗯,临安只是座小屯,又在最边疆处,若是敌人大军来犯,我们首当其冲,怎么也是守不住的。只有撤,撤去县城天安,那里有天安营府兵驻扎。若是天安再不行,咱们就撤到更远的汉城去。”
屯子却摇头。
“不行啊,咱们拖家背口的,这到天安也一百多里,只怕我们刚离开,贼人就围上来了,再说,破家也值万贯,咱们好不容易迁移到这里,在这安家置业,屯田垦荒,如今地里的庄稼看着也要收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屯里好多人也并不想走,他们虽说是不良人,是恶少年,还是长流人,可如今在这里也有家,有妻儿老小。
不管过去他们是罪犯也好,是贼匪也罢,还是无业的流民,或是被俘被奴的藩人,可在这里,都重新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承都,你我等皆为长流人,按律令不得擅出县境,否则,便是违律犯罪,视同谋乱啊。”
“屯长,事急从权,如今是敌国来犯,我们就算要正常的申请过所,也来不及啊。”
“哎,我老了,承都,如果你带大家离开,你能护住大家的安全吗,尤其是这些妇孺老人?”
“承都必拼死相护。”
宇文承都提议,可先向数十里外的丰岁屯去,那里有他叔父在,他以前也去那边屯里做过几次买卖,较熟。
“我们到了那边,有熟人相照应要好点,不管是留在那坚守,还是一起退往天安城,都能更安全。”
“好吧,就按你说的,如果屯外这些贼人退了,那我们就走,可如果他们不退,我们也没办法。”
宇文承都看着贼外缓缓后撤的敌军,冷笑,“他们肯定会退的。”
谢幕降临,敌军虽没再来攻打屯庄,可却也没有马上退去,依然不死心的呆在远处,他们点起了篝火,搭起了帐篷,明显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宇文承都静静的看着屯外的火光。
一夜安静,直至即将天明之时。
宇文承都带着链枷队又悄然出城,人衔枚,马裹蹄。
他们悄无声息的摸到贼营边上。
突袭!
贼人绝料不到,才几百人的小寨子居然还敢袭营。白天让屯中马队冲了一阵,都觉得是大意轻敌了,本来已经派人去请求援兵,要调弓箭手过来,谁料到这屯子里半夜居然还敢杀出来。
大意了。
宇文承都等人可不管这些,他们骑马四处纵火,火烧敌营帐篷,然后挥着链枷四处挥打,砸碎了一个又一个懵逼的敌军天灵盖。
而屯子里,屯长则带着屯中百姓敲盆砸木,弄的声音巨大,不断发出各种也声,让人以为倾屯而来。
有试图想要阻击宇文承都的,可都没能在他链枷下敌过三个回合,就被砸碎了脑袋。
混乱持续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贼军溃败而走,奔散于茫茫的夜色之中。
承都也不追击,回到屯中。
“贼人已经溃走,我们也赶紧走!”
东西都早已经收拾好,大家回头看着这新家园,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最终还是携老扶幼离开了。
“屯长,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1127章 女王
汉城。
徐世绩从平壤抵达汉城。
“金白净说他要汉江以南之地?”汉城的带方郡太守府中,徐世绩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节下,金白净指明要求北汉江以南之地。”
汉江和北汉江还是有极大的区别的,汉江是流经汉城的一座大河,也是半岛上次于鸭绿江、贝水、和洛东江的第四大河。
“你没听错,他确实要求的是北汉江,而不是南汉江?”徐世绩再问。
“职下岂敢在这种问题上弄不清楚,自然是问清楚了的,他确实要的是北汉江以南之地。”
徐世绩摇头,“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汉江有两个上流源头,南汉江起源于太白山,而北汉江起源于金刚山,南北汉江相距极远,但在汉城附近汇入,最后西流入海。
在高句丽和百济、新罗的三国时代,几百年来,三国都努力想要争夺汉江平原,因为这里的河流是前往中原的重要贸易路线,同时汉江中下游,还有极肥沃的汉江平原和平泽平原。
半岛本就是个多山的地方,山地丘陵多,平原少。
故此为了争夺汉江平原,三国之间不知道爆发过多少次的战争,汉江平原也是反复易手。
直到高句丽被中原灭亡之前,他都还在向新罗用兵,并且成功的夺了新罗一百多城,把汉江平原又夺了回来。
汉江平原,主要还是在北汉江以南的,南汉江中下游一带。
本来秦灭高句丽后,是完全占据了高句丽故地的,疆界线自然也是以高句丽灭亡之前的实际边界线为依据。
也是实际占领的。
新罗一直希望大秦朝廷能够把高句丽灭亡前对新罗用兵夺取的汉江平原还给他们,可是都已经吞到大秦肚里的肉,怎么又可能吐出去呢。
因此,朝廷对新罗人的请求向来是不理会的。
到现在,也还维持着此前的边界。
与百济人的边境线,是车岭山脉的分水岭为界。
而与新罗的边境线,则同样是以这车岭山岭为界,最东面,则是以太白山脉的五台山为界。
这样的划分,实际上就是把过去百济曾经拥有的平泽平原,和新罗拥有过的汉江平原,完全划到了大秦手里。
不论是北汉江,还是南汉江,两条江的江北江南两岸,那都是在秦军手里,甚至其发源之地,都在秦军手里。
现在半岛局势巨变,百济联倭叛秦,朝廷诏新罗发兵相助平乱,结果新罗王金白净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了。
要求大秦以北汉江为界,把江南之地尽划给新罗。
这可不是一点点土地,若是按此划安,那大秦的半个带方郡就没了,甚至以后跟百济都不接壤了。
“这金白净好像在位已经好几十年了?”
“其在位已经四十四年了。”
“怪不得,在位时间长久的君王,总是容易发昏的,连汉武帝晚年都昏馈,更别提这新罗王了。我记得这金白净无嗣?”
“嗯,金白净是新罗第二十六代君主,真兴王之孙,太子铜轮之子,真智王之侄。因真智王无嗣,便立他为王。金白净在位四十四年,然一直无子,膝下只二女,长女德曼公主,次女善花公主。”
徐世绩摇头,他听说新罗王国有个奇特的骨品制度,把国人分为圣骨真骨,还有六头品五头品和四头品等。
朴、金、昔三姓是新罗统治集团中最大的贵族,不但可世袭王位,还独占整个官僚体系,拥有无上权力。朴、昔、金三家王族地位最高,称为“圣骨”(第一骨),大小贵族依次分为“真骨”(或第二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等四个等级。“圣骨”贵族能继承王位。各骨品都自我封闭,互不通婚。
至于平民便是三头品到一头品。
然而六部贵族间势力难免有所消长,为了扩张或确保既有势力,同等阶级内的贵族会相互联姻攀亲,以通婚的手段达到政治联盟的目的。
圣骨男与圣骨女所生孩子的血统为第一骨级的,既为王族。各骨品都自我封闭,互不通婚,骨品和非骨品更不通婚。“各骨品之间互不婚娶”,许多大的家族都贯彻了这种等级制度。
新罗王室为了维持其王权,于是实行特殊的血婚,便是血亲通婚,如叔叔娶亲侄女,侄子娶亲姑姑等,甚至堂哥娶堂妹的也很多。
中原华夏早就知道近亲通婚,容易生出畸形有病的后代,所以最多也就是表亲通婚,绝不可能血亲通婚。
可新罗人为了骨品,就一直这样干,结果自然就是经常生出畸形儿,新罗国传到现在,二十多代国王,有多位国王都是无子嗣,最后再交给兄弟或侄子继位。
“你说这金白净,在位四十四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他还有什么脸跟朝廷开口要汉江平原?”
“再者说了,这百济国王扶余璋号称虎王,先前王后病逝后,新罗为与百济调停休战,金白净还特意把二女儿善花公主和亲百济,给虎王做续弦皇后。现在百济叛乱,扶余璋被杀,善花公主也落入叛军手里,金白净不想着出兵救女儿,还在这里跟朝廷讨价还价,想索取好处?”
“这金白净确实老昏了,不过看他样子,好像再活个十来年都没问题的。”那名属官说道。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徐世绩叹气,“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会答应新罗王的要求,割让北汉江以南,他为何不干脆要我们把带方郡都划给他?”
“可是这金白净老昏了,说我们不把北汉江以南封赏给新罗,他就不出兵。”
徐世绩无语,真是疯了。
“这种蠢材,这个时候敢要挟朝廷,看来他是真昏头了,圣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这般要挟,只怕会引火烧身啊。”
“节下,有传闻说,若是朝廷不答应新罗的请求,不割让北汉江以南给新罗,那新罗不但不出兵助我军平叛,甚至还要联盟百济,他们要把善花公主改嫁给百济反王扶余隆。”
“扶余隆那是扶余璋的孙子啊,让孙子娶祖母?新罗和百济居然能干的出这样的事情来?”徐世绩有些懵。
“节下,叛军杀了扶余璋,他的孙子扶余隆不也还是出来当了这新百济王,也没见他宁死不屈啊,现在让他娶庶祖母,估计他也不会拒绝的,听说善花公主也就比扶余隆大一点而已。”
徐世绩听的直骂娘,这什么乱七八糟玩意,不过想想新罗人本就有血婚的传统,倒也真有可能。
“娘的,若是新罗王真跟我们玩这一手,还真被动了。”
“你说,若是现在新罗王突然暴毙,那他无嗣,谁可能继位?”
“德曼公主,她是金白净嫡长女,在新罗名声很好。”
“新罗难道有过女王?”
“新罗传至今二十六代国王,从朴姓王到昔姓王再到金姓王,二十六任国王,都不曾有过女王。”
“那就是了,既然以前没有女王,那如何能保证这德曼公主就能成为女王呢?公主有驸马吗?”
“公主未婚。”
徐世绩眉头一拧,计上心来。
“你来帮我参谋参谋,看看可行否!”
第1128章 女婿为王
“徐世弼?”
新罗都城鸡林的王宫大殿上,新罗王金白净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大秦官员。
“大秦卫尉寺少卿、武安侯徐世弼。”
徐世弼身着紫袍玉带,傲然站立殿上,在这年迈的新罗王面前,并没有半点胆怯,甚至带着几分天然的傲气,这是上国使臣面对下国国王时的特有傲慢。
新罗王下首,一名年轻的将领道,“见我王为何不跪?”
徐世弼摇了摇头,哈哈一笑。
“我为大秦开国侯,你王亦不过我大秦之藩属,吾皇赐封鸡林郡公,与我同是大秦之臣!”
新罗虽说立国数百年,但也向中原称臣进贡,接受中原册封。隋朝时,新罗王就受封为上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而到大秦开国后,新罗派使朝贡,皇帝便改授新罗王为骠骑大将军、鸡林郡公、新罗王。
本来皇帝甚至想改封他为鸡林侯的,念在其助秦平高句丽之功,才改为郡公。不过这个鸡林郡公让新罗上下暗暗不满。原本隋朝时,对辽东三国,高句丽王是封辽东郡公,百济王是封带方郡公,新罗王是封乐浪郡公。
这个封号很有讲究,辽东、乐浪、带方是汉朝在半岛设置的三个郡。历史上,到隋朝时,高句丽三国,差不多也各据有这三郡全部或其中部份,故此这封号比较贴近。
但大秦皇帝直接把乐浪郡公改成鸡林郡公,就不对劲了。鸡林又名徐罗伐,是新罗王都,新罗是个传了二十多代国王的国家,哪怕是中原属国,可依然是个国家,现在朝廷弄出个鸡林郡公,已经透露着要把鸡林改成郡的意图了。
想想北方的契丹和奚等藩部,其地或改为松漠郡或改为饶乐郡或改为粟末郡等,其首领酋长封郡公,已经各纳入大秦为一羁道。
而当初的高句丽,如今更只成了隋人的安东道和辽东道,新罗上下可不愿意哪天就忽然成了秦人。
金白净制止了年轻将领意欲辩之意。
“不知武安侯前来,是为何意呢?莫非皇帝有旨?还是说先前孤提出的请求,皇帝已经准许,愿意把北汉江以南之地都赐封给我新罗?”
徐世弼嘴角翘起,讽刺的微笑。
“汉江流域,原本就是乐浪与带方郡之地,吾皇率精兵猛将讨伐高句丽,诛其王灭其国,方收复此地,多少将士牺牲于此,如今怎可能轻易的拱手送给藩属?”
“我大秦国虽大,但从无一寸多余之土地。”
“吾皇开国之初就立下国训,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
金白净脸抽抽了几下,很是失望。
“原来如此啊。”
“那武安侯所来何事?”
徐世弼道,“我前来求婚。”
“求婚?”
这下新罗君臣等都惊讶了。
“之前新罗国进贡了不少美人才女,吾皇很是满意,因听宫里新罗女子提起,说新罗王之女德曼公主聪明机敏,宽厚仁慈,至今未婚,吾皇特命本官前来求婚下娉!”
“吾皇欲娉公主为九嫔之昭媛,秩正二品!”
金白净还没说话,那个年轻将领却满面通红的怒斥,“休想!”
徐世弼转头打量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将领,“一直还没来的及请问,尊驾何人,为何屡屡插嘴本官与郡公说话?”
“我乃是国仙金瘐信!”
“国仙?这是什么?莫非是新罗之国师上仙?可看你也不像是法力高深的有道高僧或道士啊?”
新罗王咳嗽两声,笑着对徐世弼解释,说这国仙是新罗花郎们的领袖。
“花郎又是什么?”
花郎是金白净特创的一个组织,也称为花郎徒,郎徒或是国仙徒、风流徒、风月徒等等。
其实花郎道就相当于是中原朝廷的亲勋翊卫,选用贵族子弟,其目的是组织贵族子弟一起习武,灌输忠君爱国之思想,培养出忠诚的武士。
这些花郎出身贵族,打小习武,还接受礼仪培训,因此在举行盛大的仪式之时,花郎还要负责演奏乐器、绘画、作诗,担任仪仗卫队等。
花郎的教练称为花主,而花郎的首领,则称为国仙。
花郎道领袖为国仙,为国王最信任者,教练为花主,然后下面还细分有花朗和郎徒。
入选者不但要是贵族少年,也就是必须得是真品到四头品以上者,其次还得长相俊美,入选后不但衣着锦袍,还要敷粉装扮,故名花郎。
金瘐信还不到三十岁,担任国仙,正因为他极受国王信任,且他的出身很高。
他十二岁进入花朗道,成为郎徒,十三岁就成为花郎,十五岁便成为了花主,擅长剑术,功夫了得,年十八,就成了所有花郎的国仙。
除了长相好,剑术了得,他能十八岁就成为国仙,还源于他的出身。他为王族圣骨,是最高贵的血统,同时他还有伽洛血统。
他父亲是伽洛国王族,母亲是新罗国王族,伽洛又称金官伽,乃是以前与新罗并立的伽国诸部之一,后来伽并入新罗。
因此拥有两国王族血统的金瘐信,出身高贵,长相又好,武艺还高,于是就深得国王喜爱和信任。
有传闻,国王是准备让他娶德曼公主,将来传位于他。
得了国王的暗示,金瘐信早就把德曼公主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甚至暗里把自己看做了未来的国王了。
现在跳出来一个秦使,说要为秦国皇帝求婚德曼公主,这怎么能行呢?
虽说他现在得国王信任,不到三十就已经是角干这样的高阶,还担任国仙,可如果他不能娶公主,那也仅仅只是一个官员而已,永远不可能成为国王。
要知道,按新罗传统,女婿也是可以为王的。
在新罗最初的时候,本是朴姓为王,后来经常出现国王的儿子和女婿互相推让王位的情况,于是原本王族只是朴姓,后来昔姓和金姓的女婿也被推举为王,于是渐渐演变成三姓轮流继承王位的制度,直到很久以后,金姓一家独大,专掌王位。
第1129章 国仙
可如果王无嗣,那他这个女婿依然有很大机会成为国王,毕竟他本身也是圣骨金姓王族,当初金氏为稳固王权,因此只在内部通婚,兄弟子、姑姨从姐妹、皆聘为妻。
这样的传统下,金瘐信就算为国王女婿,可他一样是金氏王族子弟,他来继承王位,并没有多少障碍。
在新罗,处处都要讲究出身,讲究血统,讲究骨品,整个国家就是由三姓六部控制掌握的,三姓自然是三王族,不过朴昔两姓名为有王位继承权,但实际上早就无法从金姓手里获得王位,不过依然为最高的圣骨,享受种种特权。
而六部,指的是梁部李氏、沙梁部崔氏、渐梁部孙氏;本彼部郑氏;汉只部裴氏;习比部薛氏,这六部便是圣骨之下的真骨。
新罗骨品规定,圣骨与圣骨联姻,其后代为圣骨,若圣骨与真骨联姻,其后代便要降为真骨。同样的,真骨与真骨联姻,后代还是真骨,但真骨与其下的骨品联姻,后代就要降为低的那品。
而同时,新罗又规定了,所有的官阶职位,都必须得有相应的骨品才能担任。
比如新罗有十七级京官和州郡两级地方官。
后来又设立了上大等,类似于宰相,上大等为终身制,但新罗真正的大权掌握在和白会议手里。
和白会议也称群臣会议,是以真骨贵族和上大等为核心组成的合议政治制度。
所有有资格参加群臣会议的官员,皆称为大等。
新罗对外征战、议和、王位继承和废黜、决策军事国政等,和白会议有一票否决权。
而所有的大等,都是终身制的,且不是由国王任命,而是以其家族骨品,自动拥有资格。
上大等,相当于从这群大等里挑出来的宰相。
金瘐信是王族,所以反而并没有资格成为大等进入和白会议,他的官阶为角干,仅次于大角干,是十七阶第二等。
这些年,金白净也一直在学习中原朝廷,试图在和白会议之外,建立一套国王直属的中央机构。
他仿尚书省设立了执事省,下辖兵部、礼部、仓部(相当于民部)、位和府(相当于吏部)、例作府(相当于工部),左右理方府(相当于刑部)。
又设殿中省和司正府(御史台)。
在地方上,又实行州郡制,设立了九州,下辖一百一十七郡二百九十三县。
但金白净的改革并不顺利,虽然设立了二省一府和六部,可执事省中侍、兵部令、礼部令却必须由已经获得大阿位阶以上的贵族担任。
可同时,大阿以上阶位,却又规定必须由真骨贵族担任。
因此金白净折腾来折腾去,国家朝政,实际上依然还是由大贵族们掌握,和白会议与二省一府,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但在位四十多年的金白净,毕竟也还是有些权威的,他试图让金瘐信成为女婿,然后授他大角干,让他来出任执事省中侍,以此来加强国王权威,对抗三姓六部的大贵族专权。
将来金瘐信继位,他便能更进一步。
金瘐信他是很看好的,年轻,又有能力,同时血统也好。
可是现在,大秦皇帝居然要求娶公主,这就让他不免愕然。
金瘐信嚷道,“德曼公主国人爱之,更为大王所宠爱,岂忍让她万里迢迢跨海去中原?天子如此请求,实是强人之所难!”
徐世弼却微笑着问金白净,“郡公,多少藩王想将女儿嫁入秦宫,可却不可得,吾皇并不是谁的女儿都要的。此次请婚联姻,那也是念新罗忠于大秦,才赐下的荣耀。”
“这荣耀我们不要!”金瘐信大喊。
徐世弼哈哈一笑。
“吾在中原之时,曾听闻百济与新罗虽都在海外,可却也学习儒家经典数百年,新罗甚至比百济更知礼,可为何今日这殿上,郡公却让一臣子屡屡打断插话,这岂是礼?”
金白净笑笑,“国仙勿言,一边敬陪。”
“上使,本王无嗣,膝下仅两女,如今身边仅有德曼公主陪伴,实不忍她远离也。”
“哈哈,郡公,吾皇是要救郡公,救新罗也,怎奈郡公却还总看不清楚呢。听闻郡公欲把百济王后善花公主改嫁给叛臣扶余隆?以祖母嫁孙,这可是要为中原所耻笑的。”
“还有,郡公可曾想过,如今百济叛乱,联倭出兵大秦,虽然贼势汹汹,可我大秦幅员万里,雄兵百万。百济再强,岂能强过当年之高句丽?我大秦只需要十万之精兵,便可打的百济丢盔弃甲。就算我大秦暂时无空理会这叛军,可自守有余也。”
“郡公可曾想过,若是叛军攻不进我大秦,那他们会怎么样呢?”
“百济与新罗曾经交战数百年,倭国也曾数次发兵寇新罗,郡公难道就没想过,一旦百济与倭国攻不进我秦境,只怕就会转身来灭新罗?可笑郡公却还想着要把公主改嫁给扶余隆,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百济与倭就算联手,也不是秦军对手,可若是他们联手攻新罗,只怕新罗撑不了多久?那时,若是我秦不出手相救,新罗必亡国也。”
这话一出,新罗王金白净也不由的面色微变。
他们之前想的都是百济联倭攻秦,他们好在旁边坐山观虎斗,甚至趁机要点好处。
可谁知,现在秦人说他们就算暂时没精力灭掉百济和倭,可自守有余,这话确实不假。
“郡公,何必总想着汉江平原呢,这地方是带方郡之地,将军思之无用。倒不如将公主下嫁吾皇,一起联兵攻灭百济,吾皇说了,若是两家联手灭了百济,到时吾皇愿意将半个百济,划给新罗国,就当是给公主的娉礼。”
“甚至将来若出兵灭倭,也可以一家一半!”
金瘐信越听越忍不住,不顾国王之前的话,当即道,“秦人此前灭了高句丽,如今又要灭百济,将来还要灭倭国,那是不是将来百济和倭国都灭了之后,秦人就要来灭我新罗国?”
“大王,万万不可听信秦使蛊惑,当知唇亡齿寒,一旦百济亡国,只怕下一个灭亡的就是我们新罗了。”
第1230章 腰剑斩楼兰
刚蒸好的新罗葛清香四溢。
温驯的新罗婢给徐世弼等人端上来,堂堂大秦开国侯,却还真没吃过这种东西。这种又名土瓜的新罗特有植物,是一种块状茎物,很粉糯。可蒸可烤,十分好吃,据说还有不错的药用价值,有温补之用。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新罗还有这种东西呢,只知道新罗有人参、天麻、牛黄、还有新罗婢子比较有名了。”
旁边一人笑道,“人参、天麻、牛黄这些值钱嘛,运到中原,那都能换大把银钱的,就算是新罗婢,新罗国也是屡禁不能止的,一个温驯年轻的新罗婢女,可是能值好几个青壮突厥奴或高句丽丽奴呢,与昆仑奴并为人马市奴隶贩手中最好的货了。”
这新罗葛再好吃,也不过是点吃食,就算能药用,也并不如人参天麻这样珍贵,运上一船这玩意,既占地方又不值钱,新罗人能亏到姥姥家去。
做为卫尉少卿,徐世弼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家在隋时就是河南有名的大地主,良田万亩,仆僮千人。他大哥可是徐世绩啊,如今镇守安东,爵为国公呢。
“要说会享受,我觉得还是这些新罗人会享受,你看那三姓六贵,号为什么圣骨真骨,那日子才叫美滋滋呢。个个绫罗绸缎,涂脂抹粉的,哪家不是大起园林,高台楼阁啊,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长安或洛阳城里的豪门呢。”
“少卿,这可不能比,这些新罗贵族虽说醉生梦死的享受,可是你看这鸡林的外城,可是又脏又乱又破,贵族们确实醉生梦死,可是下面的百姓却是衣不蔽体呢,多少乞丐啊,这还是都城呢,其它地方,还不知道穷成什么样呢。”
徐世弼笑笑,“新罗骨品制度根深蒂固,那些王族贵族哪个肯放手啊?”
“我听说现在新罗也挺乱的呢,隔三差五的也总有叛乱,既有贵族为争夺王位的叛乱,也有贵族之家的恩怨仇杀,甚至地方百姓活不下去了而造反,虽说都小打小闹,可也说明确实很不安稳,如今我大秦与新罗贸易繁荣,贵族们为了享受,越发的压榨底下小民,如今沿海诸岛啊,到处都是海贼,都是活不下去逃到海上的。”
徐世弼吃完一个新罗葛,还有些意尤未满。
“再拿一个来。”他对站立远处的新罗婢女道。
那新罗婢子果然马上又取来一个端过来。
“你听的懂汉话?”
婢女点头。
徐世弼转头望向几个同伴,大家会意。
“好了,你退下吧,无召不得进来。”
婢女立即退下。
“看来说话得小心些了。”
“少卿,那新罗王看来很不愿意嫁公主,怎么办?”
“主要还是那个国仙金瘐仙,从中做梗!”
“金瘐信为何这么反对?我听说是国王想让他娶德曼公主,将来把王位传给他。”
今天在殿上,虽然徐世弼一番话震慑了新罗王,可最后新罗王也没有同意说送公主入秦。
很明显,这个当了四十多年国王的老头,城府很深。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一名属官道,“要不咱们也学那汉使,找个机会把金白净杀了,然后另立一个听话的国王算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徐世弼,或许有办法可以打破僵局了。
金瘐信接到一封信,是秦使派新罗婢女送来,说准备前来拜访他。
“哼,一群狼子野心之辈,没安好心,不见。”
府中一名管事劝说,“虽说秦人狼子野心,可也不要得罪的好。”
“是啊,秦人虽恶,可若得罪了秦使,将来我们家也就不好再与秦人交易了。”三姓六部做为新罗的最顶层,也是如今秦罗贸易中最积极者,通过贸易,这些人可是赚的盆满钵满,然后采购各式各样的丝绸绫罗啊,香料霜糖啊,巧夺天工的金银器物啊,甚至是那精良的铠甲宝剑等。
“好吧,派人去回复,就说我今晚设宴相邀。”
一名管事马上道,“到时可与秦人谈一下交易,我听闻秦人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若是我们能从他们手里,把这批货吃下,必能大赚一笔。”
金家管事们甚至已经在商讨要拿什么来交易秦使手里的好东西,天麻牛黄人参这些东西,现在在秦人那里已经没以前那么稀罕了,价格掉了不少。倒是金银铜锭,还有奴隶挺受欢迎的,尤其是温驯的女婢,更值钱。
不过奴隶也不好弄,尤其是温驯年轻的奴隶,这些年每年不知道要卖多少新罗婢过海,如今新罗婢在新罗也是很值钱的。
“让那些交不起租,还不上债的人,拿女儿来抵债!”金瘐信说道。虽说他是深得国王信任的国仙,但他其实与其它三姓六部的大贵族们也没什么不同,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低骨品的平民百姓,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些人跟牛马并没多大区别,都是为贵族们服务的。
天黑下来。
徐世弼带着数十护卫来到了金瘐信的府第,金瘐信亲自出迎。
一见面,徐世弼先让人送上一箱子礼物。
打开,金府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冰糖,这可是比霜糖还高级许多的好东西,这玩意贵的很,就算在中原的洛阳长安,都是价格极贵。运到新罗来的话,更是惊人。
小小一块冰糖,那等同白银了。
这玩意虽说也只是糖,并不比霜糖更甜,不比蜜糖饴糖更好喝,但他稀少啊,好看啊,珍贵啊,所以深受贵族们的追捧。
在中原都极珍贵的东西,那么新罗贵族自然更喜欢了。
贵不怕,越贵越好,越贵才越显得高档有品味,才能相衬他们圣骨真骨的高贵身份地位。
本来对徐世弼很不满的金瘐信,看了那箱子里的冰糖,虽然说外面箱子大,里面各种丝绸衬托,小木格分隔等,最终冰糖估计也就十斤左右,可是这玩意在新罗有钱也买不到啊。
十斤银子不过二百多贯钱,但物以稀为贵,在鸡林,二百多贯钱可不能跟这十斤冰糖比。
金瘐信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灿烂笑容。
“尊贵的武安开国侯,请!”
徐世弼心里骂了声土鳖,然后笑着进入金府。
冰糖这玩意确实稀罕,早几年时,连天竺贩来的发黄的霜糖都在洛阳长安卖成宝,但这几年,皇家制糖局开始产出供应更雪白的霜糖,同时也还有味道很好的红糖,当然,也有数量更少的冰糖。
谁也不知道皇家怎么制出这么白的霜糖,不知道他们怎么还能把糖弄成宝石一样晶莹美丽。
皇家的霜糖一出,再没有人买天竺产的发黄霜糖了。本来霜糖就只是贵族用的,普通人也买不起。
现在有更好的,贵族哪还会愿意用差的。
于是皇家霜糖虽然更贵,但却受贵族追捧,天竺霜糖则无人问津,那些胡商不得不吐血降价,可降价也比普通的饴糖贵的多,于是只能一降再降,最后还是卖不出,最终被皇家糖厂收去做了原料,经过提炼后,摇身一变又成了人人追捧的霜糖冰糖。
那些本来贩天竺霜糖来卖的胡商,亏的吐血,不过这些人也精,见秦糖如此之好,于是下了血本又赶紧抢购一批秦霜糖和冰糖,原路返回,准备再卖到天竺去。
这两年,皇家制糖厂开始在岭南、云南、黔中等道,大量推广甘蔗种植,直接与那些百姓签约收购合同,甚至还提供种苗、以及技术指导,给出订金。
因为甘蔗种植相对来说,对土地要求没那么高,产量又还可以,于是许多百姓乐于把不能种粮的山地坡地等拿来种甘蔗,就算产量低些,可依然还是大大增加收入。
他们种出的甘蔗,自有糖厂在当地的糖坊收购,榨汁粗加工后再运到交通方便的大糖厂,最后制成霜糖、冰糖等出售,差一点的糖则制成了红糖、黑糖。
糖厂的甘蔗来源不断增加,糖产量也自然很高,不过得利于皇家贸易局的调配,并没有造成产量上升导致价格大跌的情况,因为大量的糖,尤其是霜糖和冰糖这样的高级货,都优先外贸了。
许多新罗卖到中原的奴隶,除了那些温驯的新罗婢女外,一般的粗壮男女,则好多都是送去了甘蔗种植园里种甘蔗砍甘蔗去了。
他们辛苦种出的甘蔗,变成了冰糖霜糖又回到了新罗,身价百倍。
金瘐信捧着那十斤冰糖,眼睛都发光。
态度大改,殷勤万分,还不停的在说着想要买到更多的冰糖等等,徐世弼笑着满口应下。
到得大厅,摆上酒席。
金瘐信连连举杯敬酒,很快喝的酩酊大醉。
“国仙,我这里还有一样宝贝,不知道国仙有没有兴趣一观?”
金瘐信醉熏熏的道,“不知是何等宝贝?”
他凑过来,结果坐在那里的徐世弼直接拔出腰刀,给金瘐信捅了个透心凉。
金瘐信虽说剑道高手,可此时醉熏熏的根本没料到秦使会痛下杀手。
第1231章 毋动,动,灭国矣!
徐世弼连捅数刀,金瘐信死不瞑目。
将死透的金瘐信推到一边,浑身是血的徐世弼站了起来。
此时,厅中已经一片惊呼惨叫。
徐世弼放下刀,镇定自若。
他向闻讯赶到的金府侍卫们宣告。
“金瘐信有罪于大秦,背叛不敬,大罪。我为秦使,手刃诛之。新罗藩属,大秦之臣,谁再敢妄言背秦通敌,皆如此贼下场。”
一群金府侍卫提着剑缓步上前。
“哈哈哈!”
“我乃大秦卫尉少卿、武安开国侯爵,紫袍玉带,家兄为安东道左都督、海东行军大总管,谁敢乱动?”
“秦军将至,毋动!”
“动,灭国矣!”
本来还想为家主报仇的那些护卫,听到这话,都惊惧不已,一个个左张右望,皆不敢上前。
“尔等弃械,罪不及身!”
听到这话,金家侍卫你瞧我我瞧你,最终还是没人敢上前来把这秦人砍了。
僵持了片刻。
徐世弼的一名属官道,“还不快去禀报鸡林郡公!”
“无须,本官亲自前去拜见郡公!”
说完,徐世弼又捡起刀,弯腰把金瘐信的头颅割了下来,然后提在手上直出。
一群金家护卫,纷纷避让,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徐世弼便直接走出了金府大门,一名秦兵走时还不忘记把厅里那箱冰糖又给抱走了。
徐世弼一行,就这样直接来到王宫前。
此时国王金白净已经得到消息,听说金瘐信居然在自家被秦使直接杀了,不由惊惧万分。
“猖狂,居然如此猖狂,给本王召集卫兵,围杀此贼!”
金白净气的浑身发抖。
“父王,且慢!”
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进来,长的端庄美丽,却正是德曼公主。说来这位公主也是了得,年轻的时候曾经苦练剑术,还假扮少年男子进入花郎道成为郎徒,此后隐藏身份,居然凭自己的努力一路成为花郎、郎主以及国仙。
她甚至悄悄当了三年国仙,国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俊美少年国仙,居然是德曼公主。
最后虽然公主迫于压力,辞去国仙之职,不再留在花郎中,可她选了金瘐信接任国仙,依然是实际掌握着这支贵族子弟组织。
在王室中,德曼公主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
“德曼,瘐信被秦人杀了,太狂妄了!”
德曼公主却面色平静,金瘐信是他选的国仙,不过与传闻中公主与金瘐信有私情不同的是,她选金瘐信接班国仙,只是看中他能力不错,身份也压的住众人,但并没有什么私情。
这些年来,国王为她挑选了不少女婿,但她都没有同意。
“父王,事已如此,现在若是去围捕杀掉秦使,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形势更加恶劣。”
“可难道就任由秦人如此欺我新罗?”
“父王,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秦人这是在逼我们选择吗,他们不给我人摇摆的机会了,要么继续臣服秦国,要么对抗秦国,只能二选一。”
“是他们逼我的,那就跟他们对抗!”
德曼上前抚着父亲的背,“父亲,岂能如此意气用事,真要跟秦人对抗,我们绝不是对手,当初高句丽一国便能力压百济、新罗,可高句丽三十万精锐大军,数百座山城堡垒,也挡不住秦皇的雷霆一击,七百年高句丽说灭就灭了。我们新罗连百济都压不住,更不是高句丽的敌手,如果要跟秦人为敌,那只能是自取灭亡!”
“我们联合百济与倭国!”
“联合也没用的,三家本是仇敌,就算联盟也不可能真正团结一起,况且,就算团结一起,女儿认为我们也没丝毫胜算。”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金白净当了四十多年的国王,还从没有被这么欺过。
“父王,这就是小国的悲哀,既然瘐信被杀,还请父王安慰秦使,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瘐信身上。”
“可秦人要你入秦宫!”
“如果秦人非要女儿入秦宫才肯,那女儿就入秦宫。”
“德曼!”
“父王,新罗国传承二十六位国王,历经近七百年,不能在父王手里断送亡国啊。”金德曼劝谏。
她是一位很理智的公主,在这件事情上,抛去了个人情感,只以国计利益得失为重,很明显,秦人行事确实太嚣张狂妄,欺人太甚,可是这也是他们之前摇摆不定所引起的,面对强大的秦人的逼迫,他们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金白净气的直咳嗽,可女儿的话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可惜了瘐信,他本来是你最好的夫婿选择,将来还可以继承我的王位。”
“父王,死者已矣!还是面对眼前吧,女儿早就反对此时趁火打劫,对秦人狮子大开口索要汉江平原的,如今遭此大辱,也怨不得别人。眼下,唯有安抚秦使,答应和亲,方能挽回局势,否则新罗将永无宁日,必为秦军铁蹄淹没催毁。”
“德曼,委屈你了。”
“女儿生于王家,婚姻并不能自主,早明白这个,谈不上委屈。”
徐世弼提着金瘐信的人头来到王宫前,大声报上姓名,宣称金瘐信背秦,他代天子诛杀,请见鸡林郡公。
一众值守王宫的花郎们愤怒的冲出,执剑包围。
数十名使团侍卫,也都拔剑相对。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众花郎听令,收剑退下!”
金德曼陪同新罗王现身宫门前。
众花郎们扭头见了公主,虽咬牙切齿,可还是只得收剑退下,对于前任国仙的德曼公主,花郎们十分尊崇。
徐世弼将手里的金瘐信人头扔上前,人头滚动,停在老国王面前。
金白净看着瘐信的首级,眼睛都不由的流出。
“金瘐信背叛大秦,还敢侮辱吾皇,今已诛杀!”
老国王嘴唇抖去,可却说不出话来。
德曼公主上前。
“金瘐信背秦谋叛,死有余辜,谢秦使为新罗除乱杀贼。”
徐世弼倒还愣住,想不到新罗王态度转变这么快,他望向金白净。
新罗王长呼吸几口,终于稳住心神。
“这是本王之女,德曼公主,她说的正是本王之意。”
徐世弼欣喜。
“如此大好,敢问郡公,白天本官的请婚提议,不知郡公考虑的如何了?”
“本王已经问过公主,她愿意入秦宫。”
“那新罗出兵协助征讨叛乱百济和倭国之事?”
“新罗将全力协助大秦出兵平乱。”
徐世弼拱手,“多谢郡公深明大义,吾必回奏天子,陈明郡公之忠义!”
花郎们在一边听的愤怒万分,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王答应把他们尊崇的公主嫁到大秦去。
第1232章 君子
一夜大雨。
清晨,天地都似乎被昨夜大雨洗过了一遍,天空澄净,大地干净,空气清新。
早朝时,礼部侍郎上奏,说汉川郡太守奏称发现野蚕结茧,漫山遍野都是,汉川太守令百姓收采,得茧万余石,制成丝绵,认为此乃天降祥瑞,上天赐福。因此特奏报朝廷,同时派人进贡野蚕所结茧制成丝绵百匹。
其实这种野蚕并不是传统的家蚕,家蚕又称为桑蚕,食桑叶结茧抽丝,可纺制丝绢。但野蚕其实是又名柞蚕,因喜食柞树叶而得名。与普通蚕长的也很不同,普通家蚕长的更白,而柞蚕更绿,像个大青虫。
不过野蚕一样结茧,而且其茧一样能织丝,但一般大面积出现结大量茧并不多见,古人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便会视为祥瑞。
而在皇帝罗成看来,这其实就跟蝗虫成灾一样,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只不过柞蚕大面积结茧更罕见而已。而到了明清时代,就有百姓找到了人工放养柞蚕的方法了。
这一次,罗成倒没有驳斥这祥瑞之说,甚至还让朝廷下诏嘉奖汉川太守。
下朝之后,罗成立即召来了内侍省的人。内侍省相当于皇帝的宫廷大管家,其中也有负责养蚕织丝的部门。
罗成指示,要立即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汉川郡,详细考察当地的柞蚕情况,要仔细研究柞蚕情况,以便能够找到人工放养柞蚕的方法。
毕竟人工养蚕既要种桑又要采桑还有喂叶等等,而这种柞蚕如果掌握了好的放养技术,能够增进一项蚕丝来源,要知道在后世,最出名的柞蚕产地丹东,一年就能产柞茧三千万斤以上。
汉川太守还认为这是天降祥瑞,可罗成却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产业,只要加以研究,找到放养方法,就能有很大收益,值得研究。
甚至除了柞蚕,历史上也有吃枫叶的枫蚕,吃蓖麻叶的蓖麻蚕,吃臭椿叶的樗蚕等,都一样能产出特色的丝,不过相较来说,还是柞蚕放养更有前景。
柞蚕从出卵到结茧,一般只要五十天左右,从春到秋,一年可以放养多季,要是管理得当,产量高效率大。
除了结茧丝织,柞蚕也还有其它不少作用,比如柞蚕蛹和家蚕蛹一样都可食用,残渣也可做鱼、畜、禽的饲料。
“阿耶,这野蚕真的能驯服放养吗,它们不会跑掉吗?”
太子来请安,看到罗成对内侍省做出关于去汉川郡考察研究人工放养柞蚕的指示后,午餐时忍不住询问。
“蚕虽然属于蛾,但他破茧而出之前,却一直是不会飞的,而等他长成熟后开始结茧,也需要在茧中一段时间才能进化成蛾,最后破茧而飞。只要蚕农把握好时间,在他们破茧前收取蚕茧,然后水煮,这样蚕还是蛹的时候,就死在茧里了,不会再破茧化蛾飞走。这样,茧就能抽丝纺织,蚕蛹也能制成粮食。”
“那这样岂不是很残忍?”
罗成手抚着太子的背,“太子啊,天下万物,各有其用,养蚕收茧织丝,能制衣暖人蔽体,这并不能算残忍。这就好比你养鸡吃肉,这不算残忍,可你不是为了吃,却虐待残杀鸡,那才叫残忍,明白吗?”
“可那也是杀生啊。”
“狼吃羊,羊吃草,这是自然法则,而人是万物灵长,凌驾一切之上,既吃肉也吃素,吃进肚子里不叫杀生,虐杀那才叫杀生。我们并不是出家之人,所以与他们遵循的规则不一样。”
罗成赶紧纠正太子幼稚的想法,本来太子已经够普通了,如果将来还成了个和尚,那岂不要完蛋。
“羊肉好吃吗?”
“好吃,用安西茴香烤起来更好吃。”
“鸡好吃吗?”
“白斩鸡好吃。”
“鱼好吃吗?”
“水盆鱼片好吃。”
罗成呵呵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不就对了嘛,你说若是以后不能吃这些,是不是很没意思?”
“嗯。”太子舔了舔嘴唇,刚刚说这几个菜,他都已经嘴里流口水了。
“交给你一个任务,给你二十粒蚕卵,把它们孵化出来,然后采桑喂养,一直到他们结成茧。”
太子点头,对于父亲交待的任务,他虽不太明白,可他倒也还算努力去做。
就如父亲叫他养马养狗一样,他也亲力亲为,虽有马夫狗奴指导帮助,但他还是会亲手去做的。
“对了,你养的那马儿和狗如何了?”
“挺好的,马儿很乖巧温驯,就是那狗子太顽皮了,经常在我殿里撒尿,还拉狗屎,一点都没那马儿乖。”
“那是你没有教好他,你的狗仆没有告诉你要如何给狗立规矩吗?”
“教了,可是不听。”
“那是你没教好,你得对狗有赏有罚,先教它怎么做,做对了,就赏它吃的,做错了,就要打,这样它才能长记性,以后就懂规矩了。”
“狗子好可爱,还那么小,打它饿它都不好。”
罗成摇头,“太子啊,规矩得早立,无规矩不成方圆。你现在不好好给这狗立规矩,那这狗长大后就是条没规矩的狗,这条狗他就没资格留在你身边了,到时他就会被拉出去,被宰掉。你看,你现在这样做,不是对这狗真的好,只是在害它而已,明白吗?”
“父皇,宫里能养柞蚕吗?”
“养当然也能养,但得先栽柞树,这样就划不来了。父皇让人去汉川研究柞蚕,是因为不仅汉川,从关中到汉川,再到中原河南山东,再到河北河东,乃至关外辽东,柞树很多,有些地方漫山都是,因此放养柞蚕有很好的条件,能减少蚕茧的成本,放养柞蚕便有利可图。”
“父皇,老师说君子不言利。”
“哪个老师说的?”
“大学士李詹事说的。”
罗成呵呵笑了两声,李纲那人,太子詹事再进翰林院大学士,都是拜相之人了,但说到底还是有点书呆子气。
“君子不言利不是这样解释的,你可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
“是先贤孟子说的,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所以李詹事教儿臣,以义治国,何必言利。”
罗成于是教诲儿子,“君子不言利并不是完全不想利,只不过是不唯利是图而已,孟子之所以说的那么坚决,是因为当时的人惟利是图不知世上有仁义二字,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我等后人,当明白圣人之言当时的情况,不能望文断意。”
“可是李詹事还说,孔子也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还说旬子也说过,盛世重义,乱世重利。”
罗成无语,“你这小兔崽子,掉书袋都是可以,出口就是圣人言,但朕要教你,身为太子,既为储君,那么就当义利齐飞,君子不要羞于言利。只不过你要把握好义和利,不能重利轻义,也不能仅重义轻利,得义利双全,掌握平衡,明白吗?”
太子挠头,父亲说的这些,跟老师李纲说的完全就是两个意思了。
“李纲的教导,有些要听,有些也不能全听,你也得听听你爹的,明白吗?你要记住,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有句话叫做,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太子啊,光谈仁义是不够的,身为君,你还得为子民谋求温饱,得安居乐业,仓廪足而方知礼仪,连子民的温饱若都解决不了,那整天满口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伪君子而已,切记!”
第1233章 胆大妄为
七月初七。
皇帝下诏,于江都郡迁隋明帝杨广之坟,归于长安安葬,以帝王之礼下葬,并以杨义臣、来护儿、樊子盖、独孤篡四臣陪葬,名为定陵。
皇帝率百官亲至定陵祭拜明帝之陵。
八月初三,卫尉少卿徐世弼自新罗出使而还,护卫新罗大公主金德曼入朝。同行有新罗使团三千人,规模庞大。
“这个徐世弼,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皇帝摇头道。
皇城司提督李宪在一边笑道,“徐少卿本是奉旨去安东传诏给徐总管,同时押运一批装备去补给的,可却居然跑到新罗办了这么大一件事。不过这明显并不是个一人大胆,当是其兄徐世绩之意也。”
“朕又岂会不知,其实锦衣卫早就密奏了,那边徐世绩也早有奏折送到,只是天高路远,朕也鞭长莫及了。”
李宪深知徐世绩现在深得皇帝倚重,可谓是专镇朝鲜半岛,他既是皇帝曾经的结义兄弟,又是六王爷罗士信王妃的兄长,圣眷正隆,他当然也不会说他什么坏话栽什么刺。
“圣人,徐总管兄弟虽说胆子大了点,可也是一心为圣人办差嘛,如今效果也很好啊。徐少卿一人,就使得新罗不再摇摆,如今不但送上新罗公主和亲,还已经发兵五万,准备出兵百济协助平乱呢。”
“结果虽不错,终究还是胆子太大了点,徐世弼未经朝廷同意,就私下跑到新罗去,结果还强杀了人家国王的准女婿,还是王族国仙,真是胆子太大了。”
“非徐少卿胆大,实是有我大秦做后盾也,汉朝时傅介之斩楼兰王,班超杀匈奴使者,不也都是有强大的汉朝朝廷和汉军为后盾嘛。”
“徐少卿是有功的。”
“有功?若以后人人都跟他这样胆大妄为,那还有没有国法纲纪了?”罗成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结果还是很好的,若是现在他处置徐世弼,那未免让将士功臣心寒,但不处置,就是开个极不好的头。
以后是不是使臣出使,都可以这样乱来?
“这样吧,徐世弼晋爵为开国县公,加在这一批的实封名单里,实封授地,然后授徐世弼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散阶,免去他卫尉少卿之职,令其就藩之国。”
加官晋爵,但免去职事,去封地就封,这也算是给予一个高级点的闭门思过处罚,关下禁闭,也让其它人都知道皇帝的态度,过了这阵,再重新起用。
“圣人,新罗公主已经在高密郡青岛港登陆,请问该以什么礼节迎接?”
“徐世弼都把人给弄来了,朕若是此时说此非朕意,那岂不是要伤了新罗之心,更加显得我大秦污辱藩属?罢了,既然新罗把公主送来了,那就按那徐大胆跟新罗王说的那样,派官员前去册封新罗公主为正二品九嫔之昭媛,将她一路迎来洛阳。至于新罗那三千使团,你也知道其实多是跟着来我大秦贸易的新罗贵族家的商队而已,让市舶使代为招待,若要来洛阳的,也可以让他们前来。”
青岛如今是北方大商港之一,原本隶属于东莱郡,但朝廷为了照顾高密郡的发展,于是把个青岛湾和整个青岛港都划入了高密郡。
毕竟,东莱郡还有个更加繁华的蓬莱港,以及近年才发展起来的烟台港。
不过青岛港因为是不冻港,倒也有自己的巨大优势,因此近年十分繁华,发展迅速。
尤其是大量的新罗商人,都频繁进出青岛港,来此贸易。
“圣人,新罗德曼公主入宫为嫔,那么按新罗国传统,陛下可是也拥有了新罗王位的继承权啊。若是他日新罗王崩,那么陛下是否可兼任这新罗王呢?或者,圣人与金昭媛生下皇子,将来可去继承新罗王位?”
罗成呵呵一笑。
“你啊,就是瞎算计。朕是大秦天子,却去继承一个藩属国的国王之位,这像什么话?就算是朕与新罗公主的儿子,也不合适,毕竟公主是嫁入大秦,又不是我入赘他新罗,没理由的,也不符合他们的传统。”
再说了,现在百济和倭国做乱叛秦,朝廷还得联合新罗收拾这两做乱藩属,而以朝廷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多余精力大举出兵,因此真要击败百济和倭国,还不知道得多久。
所以说,现在也根本不是考虑那么遥远事情的时候。
稍后。
枢密院中,皇帝驾临。
与老师张须陀在沙盘前聊了许久。
“百济联倭叛乱,虽来势汹汹,但安东倒也反应迅速,尤其是安东虽孤悬海外,但制度仿的是陛下当年在辽东亲手制订的那一套。军堡有府兵,屯庄有民兵,大家一心守卫家园,都很奋勇。先期越过车岭山脉入寇的一万叛军,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破坏,只是攻破了几个稍小的屯子,带方郡损失了千余屯民,但一万叛军四下攻掠之时,却也屡屡碰上硬钉子。”
“比如亭长宇文士及、营长史王君廓、都将王伯当、司马柴绍、屯民宇文承都等等,都屡屡重挫叛军,前后击败数支叛军,斩杀数百,俘虏过千。”
张须陀在说到亭长宇文士及、营长史王君廓等名字时特意加重了点音调。
其实如宇文士及等差不多身份的安东百姓有很多很多,他们都曾是中原人,甚至许多人曾是前朝贵族或是官员,又或曾是隋末造反的豪强、贼匪,又或是流民等等,但现在安东,都只是一个共同的身份,安东长流人,也称为屯民。
“他们也只是在守卫自己的新家园而已。”罗成淡淡的道,“给他们正常记功,给予该有的正常奖赏!”
“圣人,这些人可都是”
“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也都只是大秦的安东屯民,他们既然为了守卫家园奋战,那么就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的奖赏!”
张须陀点了点头,“徐世绩已经在汉城集结起了八千兵马,即将南下。不过百济的五万叛军也已经集结起来,正要越过边境。另外,还有消息,倭国摄政皇太子已经派同母弟来目皇子为大将军,在筑紫集结各地豪强军队两万五千人,准备渡海北上。”
皇帝看着沙盘,轻笑一声。
“来吧来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不狠狠的打一仗,百济、新罗、倭国,都不会真正的承认我大秦对高句丽的攻灭占有的,让他们也真正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煌煌大秦!”
“不增派兵马吗?”
“徐世绩有一万二千府兵,另外安东的民兵可是不一般的强悍,再加上新罗不是已经征集五万兵马了吗,朕看,足够了。”
第1234章 另立太子
从枢密院回来之后,罗成思虑了许久,最终还是派人往东莱传口谕,调皇家渤海商船队执行秘密任务。
以运输商货前往新罗贸易为名,集结三十余艘宝船以及其它船只数十条,共计百余条海船前往新罗。
不过实际上,这支商船队中,将会有以护卫为名的四千名皇家商船护卫随行。这是整整两个团的兵力,全是此前禁军整团整团裁撤下来的。
没有调朝廷的北海水师,却调皇家渤海商船队,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其实朝廷的北海水师,虽说也有一定的实力,但主要承担的是保护北方渤海、黄海等沿海城池村庄、贸易航线等,他们有巡逻任务,并不能轻易远调。
但商船队不一样,他们名为皇家渤海商船队,便是主要跑北方渤海入朝鲜航线,长江口以北,直到安东汉城的大秦这一圈海岸线,都是他们的航线范围,甚至还向更远的百济、新罗、倭国,以及更东面的诸部落交易。
渤海商船队,船多,护卫也多,对于百济新罗倭国这边的沿海也更熟悉。
甚至派他们出去,都不算是朝廷正式的调兵,手续更简单方便,在新罗补给停靠也更方便,不比派正式军队在新罗登陆那般引起忌惮。
皇后单氏端着一碗人参鸡汤过来。
鸡炖的很香,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激素鸡、速成鸡等,一只只鸡那都是自然散养,主要是吃虫子和草子等,吃粮食的都少,这样的鸡炖出来更香。
“这大夏天的你炖这么大鸡给我吃,还加人参,太补了,容易上火。”
“这是新罗人参,配的是新罗进贡的珍珠鸡呢,肯定好喝。”单氏把汤送到罗成面前。
罗成笑笑,“新罗的人参可不算最好的,最好的人参是上党人参,然后是辽东人参,鸭绿江的人参也不错,白山进贡的白山也比新罗人参好。”
“新罗人参不好吗?臣妾还以为圣人以为新罗什么都是好的呢!”
这话里透着一股醋味。
罗成歪头打量着皇后,果然,今天脸上不太高兴。
“是不是因为新罗公主要入宫的事情?”
“哪有,陛下宫里反正新人常添,正月里刚进来一个吐蕃公主,然后五月里便又来了一个石国粟特公主,现在八月,又来一个新罗公主,差不多三个月就要添一位新人呢,早习惯了。”
罗成伸手把彬彬揽入怀里。
“其实再怎么的,她们也比不过你。”
“臣妾可不是公主,只是普通的民女出身,哪比的上公主们的高贵呢。”
“彬彬,老话说的好,衣不如新,但人不如故。朕做为天子,宫里确实新人不少,但你当明白,其实很多人不过是政治上的需求,她们入宫前,朕连她们是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有些人来了,朕跟她连话都沟通不了。”
“无论她们多么年轻、漂亮或者说是高贵,可在我眼里,都不及你。我们是糟糠夫妻,患难与共,当年你没有嫌弃我罗成,毅然嫁给了我这个穷军汉。我在外征战,你在家侍奉公婆,抚育孩子,我又岂会忘记这些呢。甚至隋乱纷纷,贼匪如麻,你还亲自披挂上阵,杀贼护家,这些,我都不会忘记的。”
本来还很生气的单彬彬,听到皇帝这带着低沉嗓音说出来的话,顿时就气消了,甚至觉得心里暖暖的。
“圣人还记得这些就好,还以为如今嫌弃我出身卑微,又不如新人美貌尊贵呢。”
“她们出身再尊贵又如何?哪及你呢,你可是大秦的皇后,母仪天下。她们的尊贵只是她们的父母给的,可你的尊贵,却是你慧眼相中我,助我一起打下这江山挣来的,朕的这江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单彬彬听了,不由的落下眼泪来。
“别说了,我听了都快要感动死了。哪怕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真的,可我听了都觉得高兴万分。”
“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
“陛下,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当然。”
“那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年老色衰之时呢?”
“那你也一样是我的皇后啊,你老了的时候,我不也老了吗?”
说着,罗成还牵起皇后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还低头吻了她一下。
皇后脸上溢起红晕,真感觉要晕过去。
“阿郎,我知道嘉文并不是太聪明,他比不过大郎长卿,更比不过李氏生的辽王哲威!”
“阿郎,我好担心,就怕哪一天你嫌弃我,到时连嘉文也一起厌恶,怕你到时要改立长卿或哲威为太子。”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太子为一国之储君,岂容轻易废立?再说了,嘉文就算并不是很聪明,可他也并不蠢,相反,他还很忠厚,其实这也很好的品质。人太过于聪明,有时并不全是好事。嘉文很努力的做好太子,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朕怎么可能另立太子。”
“真的吗,阿郎你那么喜欢李氏,就怕你哪天爱乌及乌,另立那李氏之子为太子,若真有那一天,只盼着阿郎能念着旧日情分,给我们娘俩也留一条活路,在边疆划一块封地,让我们娘俩能够相依为命活下去。”
罗成摇头。
“你啊,胡思乱想,朕爱李氏,但也一样爱你,而且你还是皇后,是既爱且敬。至于说嘉文、长卿还有哲威等孩子们,哪个都是朕的骨肉,哪个都爱,但他们生于天家,因此朕也很清楚他们的位置,就算宠爱他们,可也不会废嫡另立,乱了秩序纲常的。”
单彬彬听了这话,心下大安。
她挣扎着坐起,擦干眼角流的泪。
“陛下,这鸡汤趁热喝吧,你最近经常日夜勤政,身体不能垮了。”
“我身子好着呢。”
“可不能大意,你之前不也说好好的,可去年西征时突然发病,当时可是吓死我们了,得多补补。”
罗成看着香喷喷的鸡,“一起吃吧。”
单彬彬呵呵的笑着。
第1235章 牛腿税
雪域高原。
逻些城,吐蕃赞普新迁的都城。
无数奴隶正在工匠的指挥下,卖力的营建一座新的宫城。
“请赞普为神殿赐名!”负责修建这座宫殿的贵族是年轻的噶尔东赞,虽然他很年轻,却忠心耿耿,上次护卫赛玛噶公主入秦,表现出色。尤其是在洛阳城中,率领吐蕃勇士挫败了象雄王李迷夏的恶毒阴谋,守卫了公主。
回国之后,囊日论赞便特破格提升了东赞的官职,让他成为万户。做为万户,不仅是为赞普管理子民,负责军事民政,同样自己也能有很大的收益,这是莫大的赏赐。
而从洛阳归来的噶尔东赞也提请迁都到逻些,这里河谷更大,能够容纳更多的臣民百姓,可以种植更多的庄稼。
囊日论赞同意了,力排众议,从旧都迁来此处。
同时他在与东赞日夜同榻而眠的交谈中,也了解了许多东方那个帝国的强大和先进,于是下定决心,要改革吐蕃制度。
之前囊日论赞虽设立了五茹,并置六十一东岱,将许多效忠于他的将士和许多臣服的藩国官员将领,授为万户、千户等职,让他们一跃成为新贵族,对自己更加效忠。同时在保留旧贵族领地的同时,他还特别划分了十八个大贵族采邑,并不隶属于五茹,这十八个大贵族采邑,也都是给旧大贵族们留的。
囊日论赞要出兵象雄,报他攻击谋杀公主之仇,他还要扩军,可这些也都需要钱。
过去的吐蕃,是部落联盟,没有什么真正的税赋制度。
现在东赞受他之托,效仿中原大秦,为吐蕃也拟了许多新的税赋改革。
首先第一条,就是所有可耕种之土地,全都名义上收归赞普所有,做为王田。然后再授给吐蕃国民,但耕种王田每年都要缴纳田赋,十税一。而且一旦田地因耕种者绝户或无力耕种,则要收回,再授他其它人耕种,以免荒芜浪费。
这是仿中原的均田制,但税率要高的多。
同时东赞还提出,农产品交易,还要再征收十税一。
此外,牧民也同样要供养王室,至于牧人的税,则定为牛腿税,实则税率是四之一。养一头牛,就得纳这头牛价值四之一的税,养羊、马等也是同样。另外,牧民以卖出牲畜,同样要缴交易税。
除了农牧们要交税外,东赞还提出要积极开拓商路,修建从中原经吐蕃到天竺去的商路,跟象雄争抢商路,鼓励沿途的山民搬迁到河谷地带修建城镇集市,加强商业贸易。吐蕃也设关立卡,征收关税、工商税和贸易税,对这些外来商和本地商,都税以黄金,名为黄金税。
甚至吐蕃王室还要效仿中原大秦,也建立官方的贸易商队,加强与大秦的贸易,利用靠近大秦的地理优势,争取做一个转口贸易商,从中赚钱。
除了这些税赋外,还要向臣服吐蕃的藩属,征收贡赋,给他们明确定下贡赋数额。
当然,要完成这些,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清量田地,清点人口户数,进行普查登记,归册入籍,统一管理。
东赞建议囊日论赞,学习大秦,在中央和地方设立一个完整的军政官职体系,囊日论赞从谏如流,让东赞草拟制度。
东赞提出仿秦国的政事堂和翰林院的宰辅执政,设大相和内相系统,大相又称大论,再设一副论,负责中枢事务。而内相系统,负责内政事务,设内大相和副相统领。
此外,又仿秦国的御史台,设立整事大臣,下设整事大相和副整事,他们主要负责监察和司法。
而这三大系统的六位大相副相,合称为六大尚论,统领吐蕃国政,协助赞普治理吐蕃。
在这六大尚论之下,则按类型设立七种官职,域本,也为地方官,以法规治理本地区政务。
玛本,军官,受命领兵克敌制胜。
齐马,司马官,为尊者引路,具有良好的驯马技术。
岸本,度支官,掌管粮食和金银财物支纳。
楚本,专门管理牦牛、犏牛及安营赊账之事。
昌本,主要管理刑事审判职责。
司本,地方基层或部落首领,管理部落事务。
六论七职,再加上五茹六十一东岱体系,则吐蕃国就能从原来的部落联盟,转型成为如秦国一样的君主制王国。
并对所有官员颁给告身,告身以金银铜铁等六种材料区分,六级告身再分为大小等,共十二等级。
相应等级告身对应相应的官职,严格区分。
不过按传统,吐蕃朝廷的这些官员,都将是由贵族担任。而六大尚论,无疑更只能由高级贵族担任,为了能够维护赞普的权威,东赞还提出了狠辣的一条。
就是让六大尚论与赞普共命,一旦赞普死亡,不论是正常死亡还是被谋杀等,共命的六大尚论,都得自杀殉葬。
平时,吐蕃与贵族官员们一年一小盟,三年一大盟,让贵族官员们向赞普宣誓效忠。
“东赞,我们还需要一部法典,你效仿秦人,从中挑选一些适合我们的律法,然后结合我们的传统,制定一部吐蕃法典。还有,从今以后,象雄就是我们的死敌,吐蕃必灭象雄。我宣布,从今日起,吐蕃将弃用象雄文,改用汉字。”
噶尔东赞赞普信任,自然是干劲十足。
于是日夜研究从大秦偷偷带回来的书籍,最后拟定一百二十条律法,呈给囊日论赞过目后,认为还是太复杂了,于是让他改为二十条。
并让他以佛法十善的一部份名拿出做律法名字,比如止恶、进善等,但具体条文则还是很严苛,比如盗一罚九,如月还债。再比如,不与贵族争斗,斗争看罚金。
这二十条律法虽少,但却也涉及方方面面,比如谋杀、比如债务、比如盗窃、比如欺谎,比如触犯贵族、奸淫等等。
迁都逻些,正表明囊日论赞要全面改革吐蕃,使之真正成为高原之王国。
迁都后第一件事,囊日论赞便下令修建新神殿,公开的说法,是赞普思念嫁去中原的公主,于是修此神殿。
“殿名,就叫布达拉宫。”
第1236章 大使馆
雪域高原之上,改革如火如荼。
吐蕃武士四出,飞奔各地,清量田地,宣布为王国,然后让百姓再承租。同时又清点户籍人口,清点牛羊马匹牲畜。
一开始吐蕃农牧民还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等清点完后,没多久就有人下来征税了。
农田产出十税一,牧民更是得较四税一的牛腿税,当他们交完这笔税后,如果要把地里产的粮食卖出或把自家的牛羊卖出换取其它商品,又得交一笔交易税,又是十税一。
许多原本居于山上的吐蕃人,更是被强令驱赶到山下,让他们在河谷里修建城池堡垒,建立市集。
牧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强横的贵族武士,四头牛就要牵走一头,四只羊也要抓只一只。而就算是在北部牧区之外,山区河谷的吐蕃人也被下令,要每户领养牲畜,奉养国王。
每户属民规定要饲养马一匹,犏牛一头、乳牛一头、黄牛一头,夏季割青草,晒成干草上交。
而按规定养的这些一马三牛,又得按规定交四分之一的牛腿税,一样不能少。
过去也要供养贵族王室,可也没这么重。
更别说赞普还下令扩军,原本六十一个东岱,总共六万余人,现在要扩充到十二万,意思是一个东岱实际上为两千人,分为左右千户。
吐蕃百姓敢怒又不敢言,向来被压迫惯了,也不敢反抗。
尤其是那些苯教的法师,总要他们忍耐。
最可怕之处在于,这些劝他们忍耐的苯教,也不都是好人。因为赞普的新法令里,还有一条,就是每七户就得供养一僧。
这个僧主要是苯教僧,也有新从中原来的汉传佛教僧以及汉传道教道士,七户就得供养一僧,这一样是笔不小的开支。
逻些北面的白玉羌、弥药、白狼羌等也都接到了吐蕃赞普派去的使者送来的信,信上面开了长长的单子,要求这些臣服吐蕃的藩属国,须向吐蕃进贡的钱财物资,数量很大一笔。
诸藩不满。
而在吐蕃内部,这个时候也是暗流涌动。
六尚七阵,十二阶告身,每个贵族都在等着赞普如何安排他们,但越来越多的风声表明,赞普不论是在逻些朝中,还是五茹地方,都打算重用那些如苏毗等原来属国的人,反倒是他们那些世代的旧贵族们,真正得到重用的少。
不满的情绪在蔓延,老贵族们开始在暗中串连。
而六论与赞普共命,这让得到消息将授为六论高职的这些大贵族们更认为,这是赞普不怀好意。
毕竟吐蕃虽有以人殉葬的习俗,但主要是以奴隶殉葬,这些大贵族哪个愿意为赞普自杀殉葬呢。
“弥药说暂时还无法筹集到那么多贡赋,暂时只送来这么多。”
“才一成,弥药是打发叫花子吗?”囊日论赞看着呈上的单子,大为不满。
“白兰羌呢?”
“白兰羌直接拒绝贡赋,说我们要的太多,他们不可能拿的出这么多。”
“反了他们!”
囊日论赞气的就要发兵打白兰羌,结果东赞马上劝阻,“赞普,我们还没准备好,而且现在白兰羌与秦国眉来眼去,若是我们强攻,他们只怕立马就投向秦国了。况且,之前已经议定,要先增兵扩军,收集存储物资,打造军械,然后出兵西向灭了象雄,以决后顾之忧,然后才可以出兵北上,讨伐诸羌啊。”
逻些城一角,一座很大院落,大门前树立着一杆高高的红色秦旗。
门前,六名身披明光甲的秦军肃立站岗,这是大秦驻吐蕃的大使馆,因与吐蕃结束战事,吐蕃又和亲公主,称臣藩属,故此现在朝廷在吐蕃常驻使臣,以联络吐蕃,同时,也是监视吐蕃朝廷动向,暗中收集吐蕃情报之意。
使馆里除了有常驻的大使外,还有二十余人的使团官吏,另有二百名秦军护卫。
“吐蕃人这是在作死啊!”
驻吐蕃大使、礼部员外郎杨温笑着道。
属员王安国在旁边泡着茶,“那噶尔东赞年纪轻轻,到中原走了两趟,还真就以为学到了我大秦治国的真髓了,岂不知,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
“是啊,画虎不成反类猫,你看现在吐蕃这样搞,迟早就得出大事。”
“出事才好啊,吐蕃不乱一乱,以为些人的野心,迟早是我大秦之患啊。”
于是大家一起哄笑。
“报,大使,刚才我去采买,回来后发现车上居然有一封不知谁悄悄投进的书信,属下不敢私启,呈交大使。”
杨温接过信,发现信封上写着呈杨公亲启五个字。
“暗中投书,有意思。”
杨温打开,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越发古怪的笑意。
“大使?”
杨温笑笑,“刚刚还说吐蕃必生变乱,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
“有位吐蕃贵人,想寻求庇护。”
“寻到我们这来了?”
“嗯。”
“犯事了,想逃去中原?”
“非也,他是想犯事,但是希望能得到我大秦的相助。”
使馆里的人全是大秦人,外面的护卫,馆里的仆役,全是中原带来的,一个外人也没,所以大家倒也比较放心的可以在这屋中商议。
“嘿,这些家伙胆子可真够大的。”
“那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你看那噶尔东赞小子,居然弄出来一个六论与赞普共命的缺德主意来,你说谁还愿意当这六论啊。”
“可囊日论赞还挺年轻的啊,就算共命也并不就亏啊,毕竟六论可是相当于我朝之府院宰辅啊。”
“那能一样,囊日论赞年轻,可终会死,这些大贵族是不愿意给他自杀殉葬的,在他们眼里,殉葬,那是奴隶。这些跟悉勃野家族一样悠久的旧贵族,能够上资格当六大论,那都是一等一的大贵族的族长啊。”
杨温摇摇头,改革是好事,可噶尔东赞还是太年轻,而囊日论赞也是太急了,就如他的那个叔父杨广一样,硬生生的把大隋帝国给改没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如今只是派驻这雪域的一个员外郎了。
想他观王杨雄之子,初仕朝廷,便授为吏部侍郎,封成安郡公,还曾出为河南道大使,镇压隋末叛乱,江都兵变后随李渊归返关中,拜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再出为凉州总管,抚慰有功,入朝为相,担任侍中,领左卫大将军。
可惜不久后罗嗣业攻破长安,李唐灭亡,他也就再次成了亡国官员。
看着面前的这封信,杨温杨恭仁微微一笑,把脑子里的那点旧事抛去。
“我们得给这些贵人添加火,加些油,让他们胆子大些,放心去干。”
“大使,咱们插手其中,太危险。”
“危险是有的,但这不正是我等出使驻节于此的职责所在吗?”杨温反问,这下没有人再吭声了。
第1237章 乡宾
洛阳。
又是一年秋分,也又是一个丰年。
皇帝诏礼部奏定乡饮酒仪,命有司与学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于学校,民者里社亦行之。
每年秋分,为丰收节。
每年秋天,各地都将举行乡饮酒礼,这是先秦时就沿袭下来的一个传统习俗,如今再次被朝廷以诏令形式加以确立传承,并定秋分这一天为丰收节,在这天,普天同庆,共同庆贺丰收,尊老饮酒。
按照传统,乡饮都要选德高望重长者数人为乡饮宾,与当地官吏一起主持活动。
乡饮宾又分为大宾、宾、介宾、三宾、众宾等名号,但以大宾又名正宾为档次最高,须由皇帝钦命授予。
乡饮酒礼,当然不只是吃喝庆祝节日,否则也不必有乡宾。这其实就是推崇教化,弘扬社会传统道德,宣扬的是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兄弟相亲,邻里和睦、朋友有信,长幼有序的道德伦理规范。
有的朝代乡饮酒礼是每年正月十五,与十月初一各举行一次,由各级官府举行。
而今年皇帝罗成下诏,定每年秋分为丰收节,并在这一天举行乡饮酒礼。同时,在各郡、县、乡的学校举行,由地方官员和地方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老者一起主持。
乡饮宾由各级地方的学官考察,并出具宾约,呈报上级主官复核,复核后要逐级上报,最后转呈吏部。
乡一级的乡饮宾最后由所在道的布政使颁发司照,而县一级的由吏部批准颁给司照,郡一级的乡饮宾,则由皇帝亲自批准,并颁给司照。
所有被颁给司照的乡饮宾,朝廷都还要授予勋品,地方官府还要敲锣打鼓赠送匾额、树立牌坊以示祝贺。
可以说,能成为乡饮宾,那绝对是无比的荣耀,绝对是一方乡贤。
乡饮酒礼的开销,也由郡县衙门负责,太守县令亭长做东。
大宾一般以致仕官员充任,宾以地方上年高有德望的人充任。
如此这些乡饮酒宾在德行上犯有过错,而地方官不察举荐,发现后就会被除名,举荐官员也一并查处问罪。
同时,皇帝还规定,乡饮酒礼要由生员士子、侍官军人代表敬酒。
凡被推举为乡饮宾者,必须身家清白,品行端正,德高望重,引誉乡里的乡贤。
能够成为乡县郡三级乡饮宾的,实际上就相当于成为了政协委员一样,不仅仅是荣耀,甚至能有一些隐性的权力,比如能在官府有些话语权,甚至皇帝还给了所有乡饮宾一项特权,就是可以参政议政,上言奏事。
比如乡级的乡饮宾可以直接向郡里奏事,县级乡饮宾可直接向道衙奏事,郡级的可以直接向朝廷奏事,能够直达天听。
乡饮宾可以对地方建议提出自己的意见,自然也是可以上奏一些地方不法之事的,实际上就等于是有了一种监督权,算是在野御史。
农耕社会,民众祈盼国家太平、社会和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物阜民丰、人寿安康、孝贤良才辅国安邦等等美好愿望。
罗成巧妙地将民众的情感、社会道德与国家法律融合在一起,以乡饮酒礼这一传统倡导良好社会道德风尚,以起到凝聚人心、和谐社会、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
皇帝还特别下诏,让吏部从天下乡饮宾中,选出一百位年满七十岁,身体健康的德高望重乡老,接到洛阳前来与皇帝一起,到国子监中举行洛阳乡饮礼,对这一百位老人,每人赐六品勋,并特赏赐万钱,绢百匹。
弘扬传统美德,宣传正能量,在罗成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丰收节和乡饮酒礼结合起来,既庆祝丰收,又弘扬传统美德,同时皇帝还巧妙的把这些推选出来的乡贤,授给他们奏事建言之特权,让他们充当布衣御史,其实也是要进一步加强对地方的监督控制。
尤其是在乡下。
过去的乡饮酒礼,主要就是在州县两级,而在乡里,就没有那么隆重,只是比较热闹,可现在罗成连每个乡都让选出七八名乡饮宾,目的当然是把过去皇权不下乡这一点给打破,让皇权往下渗透更深,配合乡亭制度,掌握更深更底层动向。
“陛下,乡饮宾已经送到国子监了。”
“府院的十几位宰辅也都到了国子监,准备主持今天的乡饮酒礼,另外陛下选出的一百位优秀年轻士子,和一百位百战功勋老兵也都准备好了。”
罗成一面由宫人为他穿衣,一面听取内侍禀报。
“皇后和太子准备好了没,还有诸位嫔妃与皇子公主们?今天是我大秦第一个丰收节,也是第一次隆重举行乡饮酒礼,朝廷高规格准备,我皇家也必须得全员出席。”
“那边报说诸位后妃和皇子公主们都已经妆扮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直说。”
“就是宋王他,他府上人回报说宋王病了,腹痛腹泄,去不了了。”
“可有派御医过去看过?”
“御医说宋王没病。”
罗成眉头皱起,宫人们吓的都不敢动作。
“宋王还没有半点改变吗?”
“圣人,自从阎淑妃被禁足之后,宋王一直闹脾气,谁也劝说不了,连他的王师王傅也经常被他打骂,气的两位都称病不肯去宋王府上了。”
“逆子,孽畜。”
罗成气的大骂。
“都已经十岁了,难道还不懂半点事吗?之前朕给他留了余地,想不到居然还不知道半点悔改,居然还变本加厉。阎妃呢!”
“阎妃还在禁足,今日乡饮酒礼没有通知她。”
罗成气的头发晕。
“派个人去告诉阎妃,让她妆扮一下,然后叫她去宋王府,带上宋王一起去国子监参加乡饮酒礼。”
“陛下,阎妃只怕不肯听旨。”
“那就告诉她,若是今天她们娘俩个非要跟朕作对,那朕也不会再客气。明天,朕就废长卿为庶民,流放云南!阎妃,也废为庶人。”
“圣人息怒啊。”
殿中省太监也算是皇帝心腹了,见皇帝真动了怒,连忙劝说。
“这就样原话宣达!”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而至。
“陛下,皇城司李提督有急事求见。”
李宪带来了一个让罗成意外的消息,吐蕃赞普囊日论赞,那位还年富力壮野心勃勃的赞普死了。
“死了?”
“是被毒杀的。”
囊日论赞的全面改革,终于激怒了旧贵族们,于是父氏臣民叛,母氏臣民也叛,甚至连孙波、苏毗、聂尼、达布、工布、娘布等部皆叛乱!
“陛下,吐蕃赞普被杀,各部纷纷叛乱,大喜。”
罗成呵呵一笑,“王太监,去通知下赛玛噶公主这个消息,让她节哀。若是她今日不想参加乡饮酒礼了,可以留在宫里不必去了。”
第1238章 榜下捉婿
国子监。
乡饮酒礼上,一百名来自边疆各道的百战老兵,身着绢甲,脸上涂抹着红,与刚刚通过了道中科举考试获得举人身份的一百位优选士子一起,为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位七十多岁,德高望重的乡老们敬酒。
国子监八千学生。
三衙万余将士。
无数洛阳百姓,一起见证了这个时刻。
结束后,陇右老兵激动的久久不能平复心情,浑身都一直颤抖。
“我在陇右打仗的时候,都从不曾这么激动过,有一次我们一队轻骑被上千羌贼围堵追击,我们突围了三天三夜,边冲边杀,最后只跑出来九个,但也杀了三百多羌贼,那一次我都没有这么紧张。”
“毕竟今天是在圣人和太子面前,又是诸位宰辅主持,当然不一般。哎,这可是我刘老二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足够我吹上一辈子,甚至我儿子我孙子将来再吹上几代人的了。”
能选作士兵代表,并不是凭品级,而多是功勋士兵,他们最高的不过是个队副。来自三衙不同的军卫,但确实都是百战老兵。
今天这场乡饮酒礼的宾是那些七十多岁的乡老,可他们也一样在这洛阳城扬了名。他们入场之时,有内侍高声唱诵他们的名字,每一个侍官入场,都配有百余字的简短介绍。
谁不是战功赫赫啊。
一群侍官激动的说笑着,刚走出国子监,正准备去朝廷为他们安排的地方呢,结果就一群人围等在那。
他们刚走出,结果马上就有人围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其中一个。
“广南来的苏八,祖籍荥阳,前朝大业十二年的募兵,刀盾手,军功簿上攒有贼头三十六颗,视正六品四转骁骑尉勋,正八品上飞骑尉武阶,现在广南日落郡文阳营队副。”
“就是他。”
苏八吓了一跳,“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在洛阳没熟人,也没欠债。”
结果一个戴软脚幞头的葛袍汉子却哈哈大笑道,“没认错,就是你,我们阿郎是右骁卫虎贲将军,瞧上你了,知你还未娶亲,特来捉婿!”
“什么捉婿?我也不认识什么右骁卫的虎贲将军,我是广南日落郡文阳营的队副没错,可我们营是左御卫的。”
“哈哈哈,你小子撞大运了还不知道,我们家阿郎打听过你了,知你家世一般,但人很上进,我家阿郎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所以特要捉你回去与我们大娘成亲呢,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大好事,你就别乱想了,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说着,管事与随从把一朵大红绸花套在苏八的身上,又弄来一朵很漂亮的鲜花插在他耳边,然后拥着他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高喊着,“右骁卫虎贲将军刘世让家捉婿喽!”
这突然的一出,弄的其它一起刚从国子监出来的侍官们面面相觑。
可是下一刻,马上又有很多人拥上前,甚至手里还各拿着一些画像呢,若仔细看,这画像还真就是那些参加乡饮酒礼的士兵们。
接二连三有老兵被拥住,甚至发生好几家同抢一个的。
几乎都是在京的那些武将们抢婿。
这让那些刚获得举子身份,又选中来京参加乡饮酒礼的士子们,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这些侍官还真成抢手的香饽饽了,居然这么多人抢。”
“可不,我看刚才有个御史家人居然也去抢那些侍官,还真是稀奇。”
“侍官尊贵啊,我朝皇帝虽不轻文,可却依然十分重武的,毕竟我朝圣人也是马上打的天下,当初号称战神,对武人十分看重,以军功最易升迁得勋赐爵呢。”
一百个各地来的侍官,还没一会功夫,结果就被哄拥一空。
书生们在那里酸溜溜的感叹着。
结果等到他们也走出来,结果又是一群人拥上来,也是照画像捉人。
这回,甚至有许多朝中三品都派人来捉婿了。
尤其是文官更多了。
最后连御史中丞封德彝都派人来捉婿。
一时间,国子监门生和洛阳百姓们大为惊叹,议论纷纷啊。
谁也想不到,皇帝从天下选出来的这二百侍官和举人,结果一下子全成了那些洛阳京官贵人捉去做婿了。
罗成这个时候也还在国子监里,乡饮酒礼的仪式和宴会虽结束了,可他也干脆在国子监里转转,听听国子监祭酒、教授等人谈一谈国子监的办学和发展等。
顺便把诸位宰辅现场办公,能解决的都给帮忙解决了。
李宪凑到皇帝耳边,把国子监门口贵人捉婿的事情说了。
“呵呵,这些人倒是精明啊,知道朕选的这二百,都是人中尖子,就来掐人尖了。也罢,谁要抢任他们抢,但有一点,得由人家自愿。若是谁搞强逼为婚,甚至要让有妻者休妻再娶他们的女儿,这是朕不允许的。”
“陛下说的什么呢?”魏征道,
罗成于是把话一说,结果房玄龄杜如晦等就一阵大笑,听他们一解释,原来才知道,这捉婿其实并不是新鲜事。
房杜二人都是早年前朝的进士,当年隋朝文帝时就开始有了科举考试,不过那个时候科目虽多,但是录取极少,而且基本上都是不糊名评卷。考生考前还要干谒行卷,以诗文投卷当朝权贵高官,以求闻名。
等阅卷的时候,其实录取主要还是以考生门第和名声为主,门第高的名声大的,于是必然很大机率能取中。
每年放榜之时,考生到榜下等出榜,而一些官员贵族也派人到榜下来等,一旦考生榜上有名,他们便直接抢人捉婿,谓之榜下捉婿。
“想不到,时隔多年,榜下捉婿,居然再次重现啊。”房玄龄感慨着道,当年他就是考中进士后,得五姓七家的范阳卢氏看中,然后主动提亲联姻的。
“圣人,这倒是好事啊,贵族高官们掐人尖儿,这也是对人尖儿的一种重用嘛。”杜如晦一边道。
如今科举和武道放开,最重才干和战功,就如这次所选的这一百举子和一百老兵,都并不是以出身为首选条件,许多人就是出身普通,而当他们做了官员、贵族之婿,确实能够有更好的资源,将来仕途会更顺利。
让普通出身的有才干之人,走入仕途,甚至成为主干,这不也正是皇帝的初衷吗。
“只是便宜那些家伙了,掐了朕的尖尖儿。”
“可惜陛下的公主们都还太年幼,不然,陛下也可以榜下捉婿嘛,那样就更传为天下美谈了。”
“无妨,科举一年一考,乡饮酒礼的侍官和士子也是一年一选代表,朕的优秀尖尖儿多的是呢,他们掐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