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一十九章 回京
毕竟开京被攻破,虽然大部分是因为王上一意孤行想要攻辽,但是他们这些朝臣也是难辞其咎。
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将王上带走,他们这些人还有何面目面对高丽百姓?
王禑见到这些人,果然没有丝毫好脸色,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就在车辇即将离开这些人的时候,王禑忽然问道:“韩度。”
韩度看了王禑一眼,又朝周围的人扫去,心里微笑了一下,神色如常的俯身一拜,“请王上示下。”
王禑也诧异的看了在面前低头的韩度一眼,他也没有想到韩度会给他如此大的面子。停顿了几息,问道:“本王还是高丽王吗?”
“王上自然是高丽王,只要皇上一日没有下旨免去王上的封号,那王上便一日是皇上册封的高丽王。”韩度直起身,斩钉截铁的回道。
“既然本王还是高丽王,那王氏一族还是高丽的王族吗?”王禑继续问道。
“当然。”韩度立刻回答。
王禑对韩度的答案颇为满意,侧头看向韩度,再次问道:“那本王离开之后,若是有人残害王族之人,该当如何?”
原来是担心自己的族人,看来这王禑是想要在离去的最后一刻,给族人一张护身符。
既然你想要,那咱就给你。韩度抬眼看向四周高丽的朝臣,沉声说道:“若真有如此罔顾纲常之人,那大明水师一定会再次踏足高丽,给王上一个交待。”
韩度故意将话说的很大声,就是为了让周围的朝臣听个清楚。王禑去了大明,而王氏一族继续留在高丽,这最为符合大明的利益。王禑可以在大明发号施令,而在高丽的王氏一族,又保证了王禑的王令能够在高丽施行,不会被人轻易的阳奉阴违。
再者,有王氏一族在高丽牵制,无论是谁想要在高丽坐大都不可能。因此,韩度也不会允许王禑离开之后,王氏一族就被人悄悄的给灭了。
王禑听了,满
意的点点头,轻松说道:“继续前行吧,本王早日到达京城,也好早日向大明皇帝陛下解释清楚误会。”
王禑带的东西太多,光是马车就有几百辆,而且他还想要将跟随的宦官和宫女都给带走。
原本韩度是不同意的,不过在王禑付出十万两银子的运费之后,韩度高高兴兴的腾空了八艘战船,将王禑带的所有东西和人,全都带走。
这八艘战船除了必须要留下操控船只的明军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大明人。
大明水师将这八艘船围在船队中间,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也未免没有防止王禑夺船逃走的意思。
王禑站在船首上,他是第一次出海,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不晕船。除了最开始两日在甲板上站不稳之外,后面就慢慢适应了。甚至不仅是他,连宁妃和燕双飞两位嫔妃都是如此。
宁妃一步一步走到王禑身边站定。
“怎么样?”王禑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宁妃脸色丝毫不见异常,只用两日勉强听的清楚的声音说道:“所有宦官和宫女都呕吐的厉害,他们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一站起来,马上就会倒下。我问过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一站起来便感觉道天旋地转难受至极,根本就站不稳,只能够躺在床上。”
王禑听了静静没有说话,等了盏茶功夫之后,才传来他恨恨的一声,“一群废物。”
宁妃听到王上话语里的愤恨,抿了抿嘴,轻声劝慰道:“这也不能够怪他们,我和明军的人打听过。他们说这叫晕船,只要是没有做过船的人,刚上船都会晕船。这事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够等着他们慢慢习惯。”
“习惯?他们要多久才能够习惯下来?等等咱们到了大明京城,够不够?”王禑神色没有丝毫好转,语气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重。
宁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抬眼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只见前后左右都是大明战船将他
们紧紧包围在中间。
“其实,即便是他们不晕船,在这样的情况下,咱们也难有作为。韩度早就在防备着咱们,恐怕他早就知道咱们的上船一定会晕船,才会如此轻易答应的吧。而且明军身上带着的火铳非常的可怕,可以轻易的让他们做到以一当十,即便是咱们的人不晕船,手无寸铁之下,恐怕也难以成功。”
王禑静静的听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刚才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他心里仍有不甘,找个借口发泄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坐船,第一次出海的王禑竟然没有对深海丝毫的恐惧。反而是觉得天从来没有如此高过,海也从来没有如此阔过。
满目天高海阔的景象,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就此罢手,随波逐流的心思。
战船进入长江口,从来没有见过大明的王禑更是看的目不暇接。长江两岸人烟鼎盛,无数村落毗邻而居,从江口一直到京城就感觉没有断过。
京城的景象更是让王禑震撼,以往他觉得自己的开京就足够大了,足够他以王者的姿态俯视四方。虽然他知道作为天朝上国的大明,都城一定会比他的开京还大,但是他也只是以为仅仅大上一点而已。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城池,这完全就是一条盘踞在大地上的巨龙,钟山就是它昂扬起的龙头,长江就是它怀抱的玉带。
宁妃和燕双飞看到这样宏伟的奇观,眼睛都忍不住一亮。作为女人的他们,总是对热闹情有独钟。原本的开京城就能够让她们很满意,每日听到宫女说起城中的点滴趣事,总是让她们极为的享受。可是面对如此城池,如此密密麻麻的大明人,每日又会有多少热闹和趣事发生?恐怕,她们即便是听上一辈子,也听不完吧。
原本她们以为跟着王上离开开京,等候她们的只会是一辈子的寂寥和落寞,如果不是对王上用情至深,她们也不会选择前来。
九百二十章 安置
好在,大明的繁华令她们大开眼界,不仅冲淡了她们离乡背井的哀愁,还让她们对未来的生活开始了一点点的向往。
当然,王禑的心情和两人就完全不同了。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够忍气吞声,那就是因为他还抱着一丝希望,那就是希望在皇帝陛下面前认个错之后,皇帝能够大大方方的让他回高丽。
只不过即便是王禑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没有关系,他这次带来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只要买通官员为他说说好话,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回到高丽。
一位王上进京,一切都显得悄无声息。
如果是大明藩王进京的话,百姓说不定还会跑来看看、凑凑热闹。但是一位高丽王,很多百姓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有兴趣。
不过王禑进京的消息,却是让老朱一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度,半响过后厉声问道:“你把高丽王带回京,你疯了?”
老朱让韩度去高丽,无非不过就是看着水师去要便利一点,不像派大军过去那么劳师远征、劳民伤财。而老朱也没有想过要把高丽怎么样,无非不过就是想着让韩度去教训高丽一下,让高丽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妄想占据大明攻打下来的土地,乖乖的把贪婪之心收起便好。
从来没有想过,韩度会将高丽王给抓回来。而且,把他抓回来干什么?哪怕是乱军之中将他杀了,那也比抓回来强啊。
要是高丽王死了,大明完全可以从新册封一位听大明话的人为王,这不比将高丽王带到大明强?
可是事已至此,老朱有什么想法都晚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要给韩度兜着。
不过,同时老朱也好奇,高丽可不是小国啊,就凭韩度那点水师,他是怎么将高丽王给抓到的?
“高丽在藩国里也不算弱的,就凭你那点人马你是怎么攻进开京的?”
韩度露出笑容,连忙开口道:“臣在将船停在还
是,高丽王命李成桂率领十万大军前来耀武扬威,接过被臣一顿炮火直接打崩,李成桂当场身死,接下来自然就兵败如山倒了。”
老朱瞬间露出笑容,点头道:“这李成桂朕也听说过,是高丽军中的领军人物,一等一的能征善战之辈,清剿倭寇也是一员猛将,没有想到竟然不是你的对手。难道他就不知道你有大炮?还把军阵摆在前面?”
韩度见老朱都知道李成桂,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李成桂竟然还真是一个名人。这世上能够被老朱记住的人,都不会简单。没有想到,当初死的那么简简单单、悄无声息的,竟然会是这么一个人。
韩度语气带着几分尴尬,说道:“他肯定是知道臣有大炮的,当初臣一去便将高丽的船只给摧毁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大明大炮的射程要远远超过高丽的,而且也没有想到臣的大炮有那么多。”
老朱点头听着,忽然抬头看向韩度,“你这次,有耗费了多少炮弹火药?”
韩度尴尬了一下,解释道:“皇上,这不是重点。在李成桂兵败身死之后,汤鼎便带着大军直扑开京城而去......”
老朱心头微微一叹,韩度这小子做事干净利索,明明是想让他去警告一下高丽的,没有想到竟然一战攻破开京城。可是想到韩度这一战又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炮弹火药,老朱的心里就疼的快要滴血。
听到韩度用攻城车堆满火药,一瞬间破开城门。老朱眉头挑了挑,这战法不错,以后若是攻城都可以用这办法,这可比用人命一点一点的去填城墙要好的多了。
看在韩度弄出这战法的面子上,老朱懒得再去计较韩度的败家行为。
“......大体就是这样,城门破开,高丽人还来不及反应,汤鼎便带兵将王宫第一时间控制住。”
老朱听了,总体上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在这期间韩度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还为了高丽
王的尊严,而主动退出王宫,算是做的中规中矩。
但是,让老朱感到颇为头疼的就是,为什么要把这王禑给带回到大明?在高丽一枪崩了他,不好吗?
“那你把他带回来,是想要干什么?”
“臣不想做什么啊,把他带回来不是一件好事吗?”韩度装作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高丽不恭,臣替皇上擒其君王于御前,可是大涨大明的声威。”
“好事?”老朱冷冷笑了两声,“对你当然是好事,你又立一功了。但是对于朕呢?这王禑毕竟是朕下旨册封的高丽王,即便是你把他抓来大明,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说不得还要好言安慰他几句,然后再把他给送回去,你说你这一番折腾为了什么?”
听到老朱准备把王禑送回高丽,韩度顿时急了,连忙出声阻止,“皇上,可万万不能将王禑送回去。”
老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施施然的往后靠了靠,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看向韩度道:“说吧,你又憋着什么坏水?”
“什么叫坏水......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被老朱说成这样,韩度脸上的尴尬之色,掩都掩盖不住。
不过,看到老朱玩味的眼神,韩度知道他是在逗自己,连忙说道:“王禑待在京城,但是他仍然是高丽王,他下的令仍然是高丽的王令......”
挟天子以令诸侯!
韩度刚开了一个头,老朱便知道韩度想要说些什么了。这件事若是操作得当,其中能够获得的好处,简直是难以计量,要不然当年曹操吃多了吗?专门给自己找了一个皇帝来拜?
而且大明来操作,简直要比当年的曹操便宜无数倍,就算是高丽国内想不承认王禑的王令都不行,当大明的是吃素的吗?
“好,好主意。”老朱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随后又沉吟道:“那这样一来,朕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安置王禑才是。”
九百二十一章 暂且沉寂
如何安置王禑是老朱的事,韩度懒得再去操心。
这一次出去便是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朝老朱汇报完经过之后,韩度思念儿子的心,顿时就沾了上风,再也听不进去老朱的话。
两手无意识的搓揉着,心里正想着现在儿子是什么情况,是能够跑了,还是能够说话?是不是自己一回家,就能够看到儿子朝自己跑来,还是能够直接叫自己爹?
“......朕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老朱看着韩度的神色有些恼怒,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说话的声音。
“嗯?皇上请说,臣听着呢。”韩度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回道。
老朱原本还想要开口,可是想到安庆还怀着孩子,就接连把韩度给派出去两次,也觉得有些不好。嘴唇诺诺两下没有出声,最后干脆一挥手把韩度打发,“算了,你回家心切,就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自由计较。”
“谢皇上,臣告退。”老朱的旨意正中韩度下怀,哪里还会故作样子留在这里?连忙躬身一拜,便离开这里。
韩度一路飞奔回到家里,还不等穆叔喊侯爷回来了,韩度便跑进自己的院子。
安庆正在用韩度做的小车车推着孩子在晒太阳,几个月过去,儿子已经长到可要坐着了,但还是没有到会走路的时候。
韩度一进来,一眼便看到安庆和儿子,几步上前,朝着安庆笑了一下。
安庆惊喜的捂住嘴巴,随后又放下手,带着几分关切的上下大量了韩度一眼,“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韩度朝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韩度则高兴的蹲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抱儿子。“乖儿子,让爹抱抱......”
可是韩度的手都还没有碰到儿子,就被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给吓得收回手来。
小墩墩现在满脸满手都是婴儿肥,见到韩度嗷嗷直叫,两只小胖手不断的朝安庆小腿上划捞,显然是在找老娘求
救。
“儿子这是啥意思?不认识我啦?”韩度一脸茫然的看着安庆。
安庆给了韩度一个白眼,俯身下去将儿子从车车里抱了出来,别说儿子一到安庆手里,哭声顿时便消失了。
“儿子还小,还记不住事的时候。你这一走就几个月,突然回来他不认识你才是正常的啊。”
一顿话,说的韩度满心愧疚,想要伸手去抱儿子,却又被儿子一脸嫌弃的眼神给逼退。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算是妥当。
好在有安庆在,慢慢的安慰着孩子片刻,慢慢的儿子也接受了韩度,能够让韩度接近了。
就这么一点点的亲近,都让韩度受宠若惊,心里下定决心要好好陪陪儿子,把父子关系给扭转过来。
隔日,早朝。
众臣三呼万岁之后,便静静的站立等候着什么。
老朱转头示意了老太监一下。
老太监连忙站出来一步,一挥佛尘,声音尖利里面带着洪亮,“宣,高丽王,觐见~”
王禑从宫门一步一步的走到大殿内,这一路他既走的忐忑不安,又让感觉到一股希望。浑身蟒袍被打理的整洁无比,走到丹陛下朝老朱拜下。
“小王王禑,拜见皇帝陛下。”
“爱卿平身。”老朱此刻的感受自然非比寻常。他虽然坐在这龙椅上,不知道接受过多少人的拜见,但是被高丽王这样的一国之君跪拜,还属于第一次。
涌现出的喜悦和振奋,瞬间便充斥满了老朱的胸膛。
而朝臣也纷纷看向站在勋贵里的韩度,缚敌君于御前,这是多么巨大的功绩?
而韩度却没有如何欣喜,因为自己知道,虽然有意想要攻占大明的辽东,可毕竟王禑还没有付诸行动,便被自己攻破了开京。
严格说起来,高丽并不是大明的敌人。而老朱虽然会对王禑的不知死活感到恼怒,但看在他都已经被抓来京城的份上,并不会如何为难于他。
果然
,在王禑觐见老朱三日之后。
老朱下旨,封王禑为恭顺王,并赐了一座王府给他。
一进京,就被老朱赐了一座王府,这可是大明很多官员辛苦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就这么被王禑轻易得到了,可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这出王府很大,占地九十多亩,就在京城里面。王府里花园假山、亭台水榭,一应俱全,一步一景,完全就是一副江南水乡的缩小版。
精美绝伦的王府魅力非凡,虽然没有引起王禑过多的在意,可是却瞬间牢牢抓住了他的宁妃和燕双飞两位嫔妃的心。
光是这座王府,就比高丽的王宫还大,而且精美之处更是不知道高出多少倍。比起以前的王宫,她们现在反而更加喜欢眼前的王府。
两人甚至还在商量,明日还要去街道上看看大明的繁华。
这让听到一切的王禑不禁暗叹一声,什么话都没有和两位嫔妃说起,就这么让两人沉迷在大明的盛世繁华当中。在他看来大明虽好,但是重要不及高丽百一。从今日皇帝陛下的态度来看,显然是没有想过将他放回高丽的,要不然根本就不需要赐座王府给他,难道会同馆不能够安顿下他吗?
高丽每年都有使臣来到大明,王禑也对大明的各种事务好奇,每次使臣回到高丽都回专门向他汇报在大明看到的各种事物,他自然知道会同馆是什么地方。
虽然明白皇帝陛下暂时是不会放他回到高丽,但是王禑也没有就此放弃。因为他知道,时间最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只要有人不断的在皇帝耳边为自己说话,总有一日他能够找到机会重新回到高丽。
接下来,王禑每日带着两位嫔妃从内城逛到外城,从东市逛到西市,完全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王禑深知他初来乍到,对大明朝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行动只会茫然的踩到沟里。
而且,现在大明皇帝一定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此时与其一动,不如一静。
九百二十二章 朱标的生活,即将多姿多彩
还不如就此把时间用来陪着两位嫔妃算了,等到时间一长,皇帝放心了之后,他也该将这大明朝堂摸个大概了,那才是他可以着手筹谋的时候。
......
韩度自从在朝堂上见过王禑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韩度也不在意,反正将自己是将人交给老朱了。老朱如何处置,都和自己无关,哪怕是立刻将王禑送回高丽,韩度都不会阻拦。
韩度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现在韩度觉得最重要的不是王禑,而是如何和自己儿子打好关系。
韩度回来好几天了,这些日子天天都和儿子带着一起,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可以一起睡。
但是,但是这小不点好似鬼精鬼精的,可以让韩度靠近,比如说握个手指什么的,可是韩度一想要抱他,那就完全没门儿,大口大口哇哇的哭啊,除了安庆,谁也别想把他哄住,更别说亲亲他的脸蛋了。
今日韩度还是一点一点的试探,想要把儿子抱起,可是最后还是失败。
安庆只好将儿子抱起,才止住了哭声。
韩度顿时有些垂头丧气,一脸哀怨的坐下,看着其乐融融的母子两人,吃醋叹道:“我发现我就是一个农人。”
“为什么这么说?你堂堂镇海侯要是农人,那这天下还有农人吗?”安庆笑着白了韩度一眼,又转过头去逗弄儿子。
“我好不容易才播下一颗种子,可是等到好不容易长成菜了,却被人一锄头给挖走。”韩度一脸幽怨的看着安庆。
安庆冰雪聪明,自然一下子便听明白了韩度的隐喻。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啐了一口,笑骂道:“老不羞,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韩度心里荡起涟漪,坏笑着就要伸手去搂安庆的腿,却被早有防范的安庆扭身躲开。
“你疯了,想要做什么?儿子还在我手上呢。”
韩度听到儿子,神色顿时回复了清明,有些埋怨的说
道:“这小子,连抱都不让我抱,还总是搅合,我也不知道生他下来是干什么的。”
安庆瞪了韩度一眼,随后便撇着嘴笑了笑,靠近韩度一步劝道:“你对儿子要有耐心,听娘说小孩子警惕性最高了。你出去好几个月,忽然回来就要抱他,他当然不肯。不过只要你多陪陪他,熟悉就会让你抱了。来,试试吧。”
韩度试着去抱儿子,虽然儿子有些抗拒,不过在安庆不断的安抚下,竟然真的被韩度给抱到怀里了。
韩度想到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紧张的抱着儿子的手臂都不敢有丝毫的移动,一脸惊喜的看着安庆说道:“快看,他真的让我抱了。”
安庆看着满心欢喜的韩度,微笑着和韩度一起逗弄起儿子来。
接下来几日,韩度每天都陪着儿子,父子关系飞速的升温。现在不用安庆安抚,韩度不仅可以直接抱儿子,还能够将还在放在肚子上睡觉了。
这一日,韩度在炕上沉沉睡去,儿子就趴在肚子上,随着韩度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韩景云找到韩度的时候,就看到这副模样。
今天韩景云放过以往每次见面必逗弄的侄子,而是将韩度弄醒。
韩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看到韩景云那张倾城倾国的连,顿时就是一脸嫌弃,眼睛眉毛都扭曲皱在一起,神色带着无尽的苦涩。
“你怎么还在家里,没有嫁出去?”
韩景云原本是找韩度有事的,陡然听到兄长这么生猛的话,顿时便将她的话给完全噎了回去。脸色马上就红了起来,片刻过才缓过来,埋怨道:“大兄你瞎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啊,你早点嫁到东宫,好去祸害太子,不要再来祸害我的儿子,反正我觉得挺好的。”韩度是真的在抱怨。
一回来,韩度就从安庆口中得知。自己这个妹子,就好似那些花痴女子一样,对可爱的幼崽有着无限的喜爱。每次看到儿子都能够发出夸张的尖叫声,但是每次她都
能够把儿子给逗哭,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子怎么下起手来,还毛毛躁躁的。
“大兄,以前你可是舍不得我嫁给太子的,现在你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韩景云知道大兄还是舍不得她出嫁的,可是现在的变脸的确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再说了我就算是要出嫁......太子,太子那里也自有章程,大兄你着急什么?”
韩度懒得再和妹子理论这些,再说也理论不清楚。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过了年就是春闱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韩景云若有所指的说道。
韩度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一手扶着还在熟睡的儿子,眼睛微闭,随口应付道:“我有什么想法?难道我堂堂镇海侯,还能够在和那些学子去争夺一个进士的名额?那样也太卷了一点,还是把机会让给那些需要的学子吧。”
韩景云有些恼怒的在韩度的小腿上掐了一把。
韩度长嘶一口凉气,竟然直挺挺的从床上瞬间坐了起来。好在韩度顾及着儿子,护着他才没有把儿子给惊扰到。
韩度疼的直抽凉气,一边揉搓着小腿,一边一脸惊讶的看向妹子,赞叹道:“就凭你刚才这一手,太子娶了你之后,我都能够想象他的生活有多么的多姿多彩。”
韩景云才不管韩度的讽刺,沉声说道:“你是不用去抢进士了,可是难道你忘了你还是书院的院判吧?难道你就不操心一下,那些学子参加春闱的成绩如何?”
“副的。”韩度连忙纠正了妹子的话,真正的院判是老朱,当然妹子也不知道这事。
韩度只好揭过,心里有些疑惑的问道:“上次方孝孺不是说,他们的功底还不够扎实,暂时不准备让他们参加春闱吗?”
韩景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兄,沉声喝道:“上次,你知不知道上次是多久以前?这话是方孝孺三年前说的了,难道你以为那些学子三年以来都没有丝毫进步?”
九百二十三章 全都去考
三年了吗?怎么这么快?
不知不觉间,从玩笑似的开办书院到现在,竟然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哎呀大兄,你到底去不去书院?”韩景云见韩度一脸恍惚久久没有说话,等不及了连忙拽着韩度手臂摇晃几下。
韩度回过神来,轻轻挣脱妹子的手,“既然方兄都觉得学子可以参加科举了,那就让他们去呗,我去不去书院,这也没什么关系啊。”
“这次可是书院学子第一次参加春闱呢,这以后书院的名声是高是低、是好是坏,可就全看他们这次的表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呢?”韩景云脸上带着不满,跺跺脚发泄着小脾气。
自从知道书院学子要参加春闱之后,韩景云整个人就处于一个异常兴奋状态。虽然她只教了学子数学,虽然这春闱和她教的东西没有多大关系,可是她就是非常的激动。
甚至即将大婚都没有让她如此激动,为了尽可能的让书院学子高中,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这才有了她来找韩度的这一幕,就是想要韩度帮忙给出出主意。
“怎么没关系?你好歹曾经也是不到弱冠之年,便考中举人的神童呢。当初好多人都说,你来年就能够高中进士呢。”
韩度听了,痴痴笑了起来,两手一摊,说道:“可是最终我也没有机会去参加春闱啊,你现在让我一个连春闱都没有参加过的人,去教那些学子如何考取进士,你不觉得荒谬吗?再说了,这件事有方孝孺在操心着,他可是此中高手,不用咱们劳神费力。”
考进士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都要靠那些学子这几年有没有专心听方孝孺讲课,有没有醉心苦读。
“我这不是想着,多个人多个主意嘛。”韩景云有些委屈的嘟囔。
韩度却没有耐心了,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不要打扰自己和儿子父慈子孝的时光。自己好不容易才和儿子重新亲近起来,可不想因这被打扰到继续和儿子联络感情......啊~
韩度陡然一个鲤鱼打挺,再也顾不上肚子上的儿子。
这小王八蛋,他竟然咬我.......韩度疼的面容都扭曲起来,这傻儿子不知道做梦梦见了什么,留着口水一口就咬在自己肚子上。
安庆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韩度的惨叫,连忙跑过来一脸紧张的看了看韩度和韩景云,问道:“怎么了?”
韩景云两手举起了,一脸无辜的对安庆说道:“嫂子,可不关我的事。”
儿子也被韩度剧烈的动作给惊醒了,睁眼看到韩度面容扭曲,好似把他给吓到,顿时哭了起来。
韩度哭笑不得的将儿子交给安庆去哄,委屈巴巴的说道:“这臭小子咬我。”
安庆抱过孩子,一边不断的哄着,一边看向韩度问道:“他咬到你那里了?”
韩度朝自己的肚子上指了指。
安庆带着几分鄙夷的白了韩度一眼,说道:“好啦,你就不要一副委屈的模样了。儿子才多大,他有多少力气咬你?想来儿子是饿了,我去找奶娘给他喂一下,你们继续说。”
“多谢嫂子。”
韩景云一脸笑意的目送安庆离开,转身看着韩度笑的前合后仰。
“你笑什么?”韩度一边揉着被儿子咬到的地方,一边不善的看着妹子。
现在有求于大兄,韩景云也不好继续取笑,连忙收了笑声,“大兄现在也不带孩子了,不如就去书院帮忙出出主意吧?毕竟这些学子,也是要叫你一声韩先生呢。”
韩度实在是拗不过妹子,为了避免被她纠缠,只好答应来书院看看。
韩度被妹子拖到书院的时候,正碰到方孝孺给学子授课。韩度正要上前,毕竟妹子找自己来是想要提点一下学子的嘛,若是不说些什么总感觉不好。
可是还没有等韩度的脚步迈过门槛,就被一道带着杀气的眼神给止住。
韩景云见状,连忙跑上去,将韩度给拉走。
“他这是什么意思?”方孝孺这是啥意思啊?明明自己是来帮他的,怎么反而要被他嫌弃?
韩景云不好意思的红着连,连推带拉的将韩度给带走。
“求求大兄,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好吗?”
韩度别扭的挣脱妹子的手,抱怨几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现在怎么反而说我打扰他了?”
韩景云无奈,只好叹息解释道:“方孝孺授课的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你这书院的副院判都当了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
“我才是院判,我品级比他高,我凭什么要知道?”见妹子如此帮着方孝孺说话,韩度顿时不干了,甚至往回走几步,不服气的念叨:“不行,我堂堂副院判,被他方孝孺一个眼神给逼退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院判呢。
我得找他理论理论。”
“大兄~”韩景云气的直跺脚,对韩度用出了撒娇手段,还吧爹娘给搬了出来,才让韩度将找方孝孺理论的念头作罢。
既然不能现在去找方孝孺,韩度便去找薛祥。
薛祥自从来到书院之后,最喜欢的就是待在他的书斋里面。尤其是这个时候,冬日的暖阳最珍贵,不用猜都知道,薛祥一定是躲在书斋里面,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韩度找到薛祥的时候,他果然是靠窗躺着,悠哉游哉的喝这茶。
“老大人这一边晒太阳,一边喝着香茶,这样的日子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韩度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出声将薛祥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看到韩度和韩景云毫不客气的走进来,薛祥也不恼,反而懒洋洋的坐直了脊背,指着韩度笑道:“这是你的书院,你现在来这里倒是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随后看向后面的韩景云,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倒是景云不
错,每日风雨无阻的来给学子授课,不像是某人,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薛祥的指桑骂槐,让韩景云低头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对自己这位大兄无比的推崇,但是也有着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韩度但凡是能够坐着就绝不会站着。只要是当日无事,就一定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哪怕是嫂子早就起来了,也不能够让他起床。
至于书院的学子,韩度就更加不在乎了,完全是处于一种放养的状态。哪里像她和方孝孺那样,每日授课不坠,兢兢业业?
韩度尴尬的笑了一下,咳嗽一声,很快便恢复过来。骂吧,指着自己鼻子骂又如何?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句话给了韩度底气,只见他一脸坦然的面对薛祥的讥讽,一本正经说道:“老大人可不要冤枉小子,这可不是我想要偷懒,而是这物理化学本就是需要学子自己动手才能够有所进步的学问。我就是整天守着他们,他们不自己动手实验也难以进步啊。与其如此,还不让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钻研,我只需要教给他们基本的原理和方法便好。”
韩度的理由乍眼一看十分合情合理,但是这只能够蒙骗对人情世故了解不深、经验不足的人。
而薛祥可是人老成精,混迹了一辈子官场的他,什么巧舌如簧的人没有见过?要是没有这份眼里,他怎么可能从老朱的屠刀下,轻易的救下几千工匠?韩度的话能够瞒过普通人,可是却瞒不过薛祥的眼睛。
“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却巧言令色的说老夫冤枉你,还把学子拉出来当挡箭牌,你呀......脸皮厚的已经百毒不侵了吧?”
薛祥摇着头叹气,一脸无奈的看着韩度。
韩度微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解释。
韩景云一脸吃惊的看着大兄,对大兄的脸皮厚度,顿时有了更深的领悟。刚才大兄那番话,让韩景云觉得大为有理,甚至心里都还在想,‘这样看来大兄也不是懒惰,而是物理化学就是这样。’可是薛祥的话直接点破了韩度本来的面目,而韩度毫无被戳破谎言的羞愧,这让韩景云对大兄气愤至极,恨恨的瞪了韩度一眼。
就在此时,授课完的方孝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和薛祥见礼之后,便自顾自的在韩度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说话,先喝了一口。授课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让方孝孺的喉咙都感觉道快要冒烟似的,一口香茶在嘴里打了个转,顺着喉咙而下,顿时带给喉咙极致的滋润。
让方孝孺舒服的,就要呻吟出来。
韩度回头淡笑着看了方孝孺一眼,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韩度便知道这是为什么。方孝孺早就和自己不止说过一次,让自己和他一样按时给学子授课。
可是他三番五次的说了,韩度却一次都没有听过,仍然是我行我素。方孝孺对韩度有意见,不想和他搭话,也是有原因的。
方孝孺不想和自己搭话,可是韩度却要主动找他说话转移话题。没有办法,要是再不把话题岔开,眼前这三人都对自己的懒散不满,要是让他们联合起来谴责自己,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说方兄准备让学子门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方孝孺不愧是谦谦君子,即便是对韩度不满,可是在韩度主动问起他话的时候,他还是和颜悦色的点头回道:“不错,我觉得有些学子的水平足够了,便想让他们去试试。”
说罢,方孝孺也没有在意,继续吹了口气,继续低头喝茶。
韩度却想了一下,问道:“有多少人?”
“三十多个吧。”韩度话音一落,方孝孺就回答。
“才三十多个......有点少啊。”韩度沉吟一番,叹息一声。
方孝孺闻言,顿时用力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让韩度心头为之一跳,不解的看向方孝孺。
只见方孝孺神色当中带着冷笑,恨恨的问道:“怎么?韩兄以为人少,是在责怪小弟没有把学子教好么?我说的这三十多个,那可是能够有把握中进士的。韩兄若是还嫌少,那恕小弟无能为力,韩兄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方孝孺生气,韩度自然顿住话不说。等到见方孝孺怒气收敛了一些,才试着问道:“方兄误会,我从来没有怀疑方兄水准的意思。”
顿了顿,迟疑着问道:“只是,这三十多个真的不少吗?方兄,我可是听说国子监每次春闱,都有一百多人能够考中进士的。甚至多的时候,还能够达到二百出头。”
方孝孺没有丝毫隐瞒,坦然的点头说道:“没错,每科取进士三百人,国子监几乎要占到一半,甚至一般以上。但是难道韩兄不知道国子监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国子监每年招收一次,每次三百人,这三年下来就是九百人。九百人参加春闱,也只能够有一百多人考中进士。
而且这九百人都是什么人?这可都是天下各布政使司、各府、各县,数千学子里面挑选出来的最拔尖的一群人。
咱们书院召的都是什么?都是考不上国子监的人,才会选择到咱们书院来。那些能够考上国子监的,根本就对书院不屑一顾。
现在,你还认为咱们能够有三十多个有希望考中进士,还算少吗?”
“少!”韩度脸色凝重的点头,不等方孝孺说话,便继续问道:“凭什么书院只能够招国子监不要的学子,咱们就不能够招更优秀的学子吗?”
方孝孺被气的一挥衣袖,不想和韩度说话,一个劲的埋头喝茶。
好在有韩景云出声和韩度解释:“大兄,也有考中了国子监不去,而选择来书院的,不过这种人毕竟太少。几乎都是他们真正喜欢数学物理这些,才会选择来书院。每年真正拔尖的学子,还是被国子监给掐走了。”
韩度越听,神色越是凝重。自己想要办好书院,学子
差了可不行。人与人是有差别的,而且人与人的差别,简直就是比人与狗的差别都大。
聪明的学子就是要比笨的好,这事毫无争议的事实。如果书院不想办法把国子监给压下去,让更多的顶尖的学子来求学,那恐怕难有出头之日。
“难道咱们就不能够反过来?让学子先选择书院,咱们不要了,再让国子监选择?”韩度不服气的说道。
韩景云听了,直接给大兄一个白眼,懒得和他这样异想天开的人说话。
薛祥倒是耐心很好,笑呵呵的给韩度解释:“这学子求学,为的无非不过是一个金榜题名。国子监毕竟是皇上下旨建造的,专门为朝堂培养人才的地方。而且国子监以往已经多次证明过,一入国子监就相当于是半只脚踏中了进士的门槛。书院虽然也不错,但是学子毕竟没有参加过科举。一边是有实打实的例子在,一方却充满了不确定,若是你是学子,你会先选择国子监,还是先选择书院?”
这还用选择吗?考中进士光宗耀祖,这世上的人大多数还是俗人,大家都信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绝大多数人都会先选国子监。
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问便可知。而韩度却偏偏看不明日,这让薛祥看向韩度的眼神都有些鄙夷。
任由韩度一脸纠结的沉声,薛祥慢慢喝了一口茶水。
韩度缓慢的摇头,说道:“不行......绝对不能够再这样继续下去。”
见韩度还是不死心,薛祥都有些无奈了。他作为书院副院判,自然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他也想书院能够风光到超过国子监,若是能够让学子先选择书院,他自然高兴。
可是,薛祥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好叹息一声,撇了韩度一眼,劝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学子也是人,他们自然也是会衡量利弊的。想要他们先选书院而不是国子监,那除非书院每次考中的进士比国子监还多才行。”
薛祥的话让韩度脑海里灵光一闪,对呀,只要书院这次春闱考中的进士比国子监多。那学子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自然会知道书院的水平要国子监之上,自然而然便会先选择来书院。
“方兄,书院现在有资格参加春闱的人有多少?”韩度心里有了打算,连忙眼神灼灼的看向方孝孺。
方孝孺神色一愣,不明白韩度问这个干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回答:“有两百多人,怎么了?”
“让他们全都取参加本次的春闱。”韩度手一挥,便做下决定。
方孝孺却十分不解,疑惑的说道:“韩兄,你恐怕对学子的进学情况不清楚。不是我不同意他们全都取参加春闱,而是除了这三十多人,其他人的水平还远没有达到能够中进士的程度,去了也是白去。”
“白去也不怕......”韩度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见方孝孺愣然的看着自己,韩度便若有深意的解释道:“即便是他们考不上,那让他们多一次亲身经历也是好的。方兄不用顾虑太多,让他们全都去报名便是。”
“这......”韩度这样说,反而让方孝孺迟疑起来。
见韩度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方孝孺只好说道:“实不相瞒,韩兄,我之所以只让这三十多人参加春闱,就是为了能够让书院名声大振。你想,咱们书院只有三十多人参加春闱,人数虽然少了点,但是如果他们全部都能够高中,那对世人的震撼可想而知。这样一来,在世人眼中书院即便是不如国子监,名声也不会差,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够和国子监比肩。如此一来,明年肯定会有更好的学子愿意选择来书院进学。”
“可是如果韩兄让所有能够参加春闱的学子都去考,到时候若是两百多人落榜,即便是有三十多人高中,那对书院的名声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啊。说不定,会让世人更加看不上书院。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方孝孺最后用八个字,对韩度的建议下了批判。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既然数量比不过国子监,那干脆就用质量取胜。只要书院参加春闱的学子都能够一个不落的全部高中,那即便是人数少了点,只有三十几个,同样也能够震撼人心,让书院的名声大振。这也是方孝孺上一次压着学子,没有让他们参加春闱的原因。他就是想要让参加的人,有了十足的把握,才让他们参加春闱。
因为即便是国子监,也不是每次参加春闱的学子,就全部都能够高中的。如果书院能够做到,那就能够在这方面压过国子监一头。
人都是有侥幸心的,既然入了国子监也不能够保证自己一定高中,那么入书院又有何妨?毕竟书院高中的人虽然少,但是也有三十几个呢!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是这三十几个的其中之一?
韩度微笑着点头,迎合着方孝孺的还,可是等方孝孺说完,韩度还是坚持说道:“方兄不要有顾虑,就按照我说的办,让全部学子参加春闱。”
方孝孺见韩度如此执拗,心里的火气也是跟着升腾。不过他毕竟是一个恪守君子之礼节的人,哪怕是如此,也再次提醒韩度,“我说了,你这事弄巧成拙。”
韩度毫不在意的点头,说道:“三十多人,即便是全部考中,人数也太少了。而且,到时候国子监肯定会拿咱们有两百多人可以参加春闱,却只让三十多人来考说事。”
的确,按照方孝孺的想法,自然是能够让书院名声大振一时。但是凭借一时之名气,显然是不可能让书院长久的存在下去。而且这种方法会让学子对书院产生恐惧,学子最在乎的就是金榜题名,若是因为书院觉得他学问不够,就阻拦学子参加春闱,这会让学子有种书院故意阻碍他们高中的错觉。
如此一来,哪个学子还敢来书院求学?毕竟文无第一,哪个学子在考科举之前,不是都觉得自己能够独占鳌头、傲视天下读书人的?
九百二十四章 考试可不完全靠学问
“这......”方孝孺迟疑了,没有想到他的办法,转个角度看,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弊端。
是啊,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若是连个参加春闱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学子如何甘心?
难怪这两日大多数学子对自己的态度,虽然没有彻底反转,但是也不如往日亲近了。往日学子碰到他,都会亲切的叫他一声先生,可是现在,那些没有被允许参加春闱的学子明明一条路相对而行,就快要碰到了,却远远的便将他避开。
起初方孝孺也没有在意,以为等他们学问提上来便好了,现在看来这些人恐怕对自己和书院,都已经有了成见。若是不立刻挽救回来,恐怕书院都会出大乱子,明年还有没有学子愿意到书院求学,都是一个说不定的事情。
“可是......让所有人参加,那书院在国子监面前就再也没有一点优势了。”方孝孺想通了一切,神色平淡,仍然出声提醒韩度。
“没事,让他们去见识一番也好。”韩度平静地就如同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一般,顿了几息,说道:“再说了,他们虽然差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考科举这个事情,还是能够临阵磨枪的。”
临阵磨枪?
方孝孺一脸吃惊的看向韩度,对于韩度这样的谬论感到极度的诧异,“做学问靠的是日积月累,来不得半点虚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临阵磨枪能够有什么用?”
在方孝孺看来学问这东西来不得半点掺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也是他只让那三十多人去参加春闱的原因,在他眼中也只有这些人有把握考中,其他人去了也是白忙活一趟,还不如不去。
但是韩度显然不像方孝孺这么想,“学问当然是需要日积月累,但是能不能考中进士,并不完全是靠学问。”
“你在说什么梦话?考科举不靠学问靠什么?”方孝孺一脸不耐的看向韩度,虽然他没有考过科举,但是那是因为他的学问早就被老朱所认可了。
既然皇帝都认可了,那方孝孺自然没有去考科举的必要。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得到朝廷的认可,那还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通过春闱来证明自己的。
听了方孝孺的问题,韩度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表情,解释道:“考科举学问自然是根本,但是在学问之外,也是有着一些能够有益处的技巧的。”
科举说白了不也是考试吗?只要是考试便逃不了题海战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了解一下?韩度还就不信了,以海淀老妈的鸡娃手段,还不能够在科举当中独占鳌头?
“什么技巧?我怎么不知道?”方孝孺半信半疑的看着韩度。
“对呀,老夫也没有见过,这考科举还有什么技巧的。你要是真有手段便使出来,让老夫见识一番......”薛祥也喝着茶凑热闹。
你们这是看不起人啊......韩度见两人一脸不信的神色,顿时知道他们心里肯定是以为自己在吹牛。
想想也是,科举这种延续了千年,被读书人和帝王封为圭臬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因为韩度一句话就改变的?
即便是老朱想要选拔人才,也不得不借用科举来进行,顶多就是把应试的规则给改了一下罢了。
薛祥和方孝孺都不信韩度有什么技巧,能够在科举考场这种真刀真枪硬拼的地方有用。
看到两人的表情,今天要是不露一手,还治不了你们呐......
韩度抿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笑道:“老大人,方兄,你们知道我也是考过秋闱的吧?”
方孝孺虽然知道韩度有着举人的功名,但是当初他还没有来京城,对韩度是怎么中的举并不清楚,于是没有搭话。
不过,薛祥当初倒是对于韩度有所耳闻,毕竟韩度以虚岁十八就考中举人,简直是在一众举人里面鹤立鸡群。
当初韩度还不到十八岁,而他的同年门却一个个的都是中年大叔,甚至还有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韩度稚气未脱的站在这样一群人当中,怎么能够不显得光彩夺目?
“当初你以不到弱冠的年龄便中举,老夫也是有所耳闻,不过老夫一直都当你是天资聪颖,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原本像薛祥这样询问他人隐私,是极为得罪人的事情。不过他和韩度早就混熟了,而且这也是韩度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因此薛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没有太多顾忌。
韩度笑了笑点头,诚恳的说道:“论学问当初我的确是有一点,但是也没有到了能够中举的地步。之所以能够一举考中举人,那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见三人齐齐看向自己,韩度却没有说发现了什么。
而是朝方孝孺说道:“一会儿就将能够参加春闱的人召集起来吧,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好。”方孝孺见韩度没有直说,也不好多问,点头便答应下了。
倒是薛祥感到有些遗憾,不过反正只要韩度想要让所有人去参加春闱,那早晚都会告诉学子究竟是什么办法的。薛祥也不着急,慢慢等便是,到时候自然知道。
倒是韩景云听的心里痒痒,憋不住过去拉住韩度的手臂摇晃,“大兄,究竟是什么办法,能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韩度听了妹子的要求,转眼看了看正朝自己这里支棱起耳朵的两人。回头看向妹子,“这就是你保证不告诉别人的样子?”
韩度自然没有告诉妹子,反而说道:“你又不需要考科举,你着什么急?反正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
慢慢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韩景云心里痒痒的不行,自然不肯。
拉着韩度的手臂,撒娇道:“哎呀,大兄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韩度被妹子折腾的连茶杯都拿不稳,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解释起来太过麻烦,还不如到时候你自己看便是。”
听到韩度说解释起来麻烦,薛祥和方孝孺两人这才把耳朵给收了回去,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继续喝自己的茶水。
‘这才是韩度的秉性,但凡是麻烦的事情,都懒得解释......’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句话。
用过了午饭,方孝孺便将所有有资格参加春闱的学子,全部召集起来。
两百多人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屋子,屋子里学子们的神情泾渭分明的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
一种是少数的三十几人,占据了屋子最前面的中间位置,坐在一起彼此闲谈,讨论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参加春闱需要注意的事情,谈话间还不由自主的朝着另外一拨人看去,神色当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而另外两百来人却是没有一个出声,就如同一座座泥塑的塑像一般。神色沉凝,显示出他们此刻内心的沮丧和失落。
好在这种热闹和沮丧对立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韩度等人一一走进来,所有学子站起来齐声问好:“见过各位先生。”
韩度站在最中间,挥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
学子按照韩度的示意坐下了,但是他们心里的波澜却开始起伏起来。
今日是怎么回事?不仅书院所有先生全部来了,而且竟然连镇海侯都来了?这些学子里面时间长的已经认识韩度几年了,最短的也有大半年了。没有一个不知道韩度是什么性子,那真是能够不来书院,就绝对不会来的主。
今日不仅破天荒的来了,而且看样子还是镇海侯有话要对他们说。这不禁让一众学子感到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起来。
韩度没有说开场白之类的废话,见所有人坐下,便直接说道:“今日将大家找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韩度在书院里面当先生的时候,从来都不拿镇海侯的身份说是,从来都是直接称我的。
见所有学子齐齐看向自己,韩度笑了笑说道:“那就是你们所有人,全都要去参加明年的春闱。”
所有人参加春闱!
原本有资格参加的三十几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其他两百来人却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韩度,简直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甚至有反应激烈的,在韩度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被刺激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用力太猛,导致椅子都差点倒下,要不然身后有人顶着,椅子早就倒在地上了。
“先生真的让外面都去参加春闱?”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韩度笑着朝他点头,明明白白的说道:“是的。”
得到韩度肯定的答复,不仅没有让他们欢欣鼓舞,反而是迟疑起来。
原本方孝孺不让他们参加春闱的时候,他们失落、沮丧、不服气,可是现在韩度答应让他们参加了,他们又开始患得患失,害怕起来。
“可是......”
不等这位学子话说完,韩度直接挥手打断,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可是,你们所有人必须参加春闱,一个都不能少。谁要是不敢去,那就自己离开书院吧。”
离开书院,那就相当于被书院给赶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
而且,只要书院还在一天,恐怕就没有哪里会冒着得罪的书院的风险,而收留这些被赶出去的人。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是断了他们以后的求学之路。这对任何学子来说,都是最严厉的惩罚,没有哪一个学子敢承受。
听到韩度这话,有些学子是真正的害怕起来。
“可是,学生的学问的确是要比几位师兄差太多,若是去了之后名落孙山,岂不是给书院丢脸......”这学子说话的时候唯唯诺诺的,根本就不敢抬眼面对韩度,一副一点惊吓都受不得的样子。
韩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厉声责备他,反而语气缓和下了,微笑道:“人这一辈子,失败不可怕,可怕是你们失败一次之后便自我放弃,再也没有继续前行的勇气。参加春闱而已,你们怕什么?即便是这次名落孙山,那你们也算是亲身经历过春闱了,等到下一次去考岂不是更加胸有成竹?”
“至于书院的名声......”韩度冷笑了几声,才说道:“如果书院的名声会因为你们一次名落孙山而一蹶不振的话?那这样的书院也没有价值,还不如早日关门的好。”
韩度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学子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原本对书院不让他们参加春闱的不满,也在这暖意当中如同冰雪消融般瓦解的无影无踪。
最后,韩度甚至用力的挥舞着手臂,大吼起来:“你们还年轻,有书院给你们做后盾,你们怕什么?你们就应该什么都不怕,勇敢的去搏、去拼。春闱又如何?技不如人又如何?既然你们知道技不如人,那就趁现在去学,能学多少学多少,拼尽全力在春闱当中将其他人斩落马下,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好......”一众学子胸膛被热血胀满,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他们的心情,只能够一个劲的叫好。
等人满腔激动的学子慢慢平复下来,韩度又毫不留情的泼上冷水,“光叫好没用!”
说着,韩度停顿下话,视线慢慢的将所有人扫视一圈,见所有人都不敢和自己对视,才说道:“如果就以你们现在的水准去参加春闱,名落孙山就是你们的结局。想要金榜题名,那是在白日做梦。”
“先,先生,那为何还要学生等都去参加春闱?”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韩度没有回答他,只是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面向所有人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事实就如此,如果你们就以现在这样去参加春闱,你们的确几乎不可能考中。不过我既然让你们都去考春闱,那自然不会是故意
让你们去丢人的。从明日起,你们所有人从早上开始便来到这里,我要向你们授课。”
授课?所有学子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韩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知道韩度在书院里,可从来就没有教授过四书五经,现在突然说要授课,让他们应对春闱,这不免让所有人都疑惑起来。
可是既然韩度已经说了,他们再疑惑也只有听从的份儿。
韩度说完之后,便遣散了众人。连想要韩度给出个解释的方孝孺,都被韩度给几句话忽悠开。
一路行色匆匆,韩度来到东宫。
听到韩度求见,朱标意外了一下,随后才让人传韩度进来。
听到韩度来了,朱标也不准备继续批阅奏折了,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一下。将奏折放在面前的长案上,朱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韩度走进来,见过礼节之后。
朱标笑着问道:“你可是好久都没来本宫这里了,这次是为了什么?”
朱标没有主动站起,而是继续坐着喝茶。虽然他是君,而韩度是臣,这副模样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韩度的感受却是不同,要知道在自己同意妹子嫁给他之前。这家伙见到自己的时候,可从来都是死皮赖脸的贴上来的,像牛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现在倒好,这才刚刚松口。朱标就老婆都还没有娶进房,大舅哥就被扔出墙了?
朱标见韩度不说话,忽然好似后知后觉的醒悟到什么,干笑一声掩饰一下,连忙吩咐道:“来人,上茶。”
“谢殿下。”韩度拱手一拜,将谢字咬的很重。
朱标干咳两声,故意装作不知的问道:“你还没有说,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呢?尽管说,只要本宫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不要客气。”
韩度也拿朱标无可奈何,不好和他计较太多,便将刚才的事情放到一边,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才好。
“是这样的。”韩度放下茶杯,一五一十的说道:“臣想要请殿下给臣一些,记载天下各府各县基本情况的奏折。不需要太过重要的,涉及到军备秘密的更加不要,就只需要上报人口、当地风土人情之类的。”
听到韩度说想要天下各府各县的奏折的时候,朱标心里还咯噔一下,想知道韩度想要干嘛。朱标倒是没有他爹那么多疑,只是也绝对韩度一个侯爷,找这些东西有些不妥。不过在听了韩度的解释之后,朱标倒是放下心来。
拍着胸口,大方的说道:“小事而已,不过是一些奏折。王钺,你带镇海侯去找这些奏折。”
韩度听到朱标如此大方,立时站起来抱拳道:“谢太子殿下,臣用完之后,如数归还。”
朱标连忙伸手虚按几下,笑道:“韩度,咱们之间你不用如此客气。这不过是些并不重要的奏折,你要是觉得有用拿去便是,不用还了。”
眼看着韩景云就快要和朱标大婚了,对韩度的态度又比以往要更加亲切一层。而且父皇也专门叮嘱过他,让他将韩度归附在身边。
韩度跟着少监王钺一起来到一处库房。
王钺纷纷人打开门,回头朝韩度笑道:“也就是侯爷眼光独到,觉得这些东西还有用处。这些东西堆在这里,已经许久都无人问津了,要是再过几年,恐怕就只有烧掉。侯爷尽管拿,想拿多少拿多少,即便是全部搬走也行,也算是帮了奴婢一个大忙。侯爷带人来没有?若是没有,不如让奴婢派人给侯爷送过去?”
王钺对韩度极为的客气,甚至话里话外都带着巴结讨好的意思。不讨好不行啊,现在谁不知道眼前这位侯爷的妹子,就快要成为太子妃了?而韩景云这个太子妃,可不是太子自己擅作主张定的,而是皇上和皇后钦定的,只要韩景云不犯大逆不道的错,她就铁板钉钉是将来的皇后,即便是朱标以后另有新欢,也不可能动摇韩景云的位置。等到将来成了皇后,那就是真正的后宫之主,他王钺将来即便是在皇爷身边伺候,不也要归皇后管着吗?
王钺虽然是一个宦官,不过身形却是极为魁梧,除了身高矮了韩度一点之外,横身简直快要有连个韩度这么宽了。若是拿去他一身宦官袍服,穿上甲胄说他是武将都有人信。而且他长相方正,满脸阳刚,和印象中太监尖嘴猴腮的阴冷完全不同。
韩度初见的时候,心里浮现几分奇怪。不过转念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标性子仁厚,自然喜欢类似的人跟在身边。真要是有个满脸阴冷成天想着如何算计人的,恐怕根本就被朱标看不上,更别说是带在身边了。
“那就有劳公公。”见有如此好事,韩度自然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
挥手扇了扇眼前灰尘,这库房的确是太久没有人来过了。仅仅是开门一股微风吹进去,便卷起漫天的灰尘。这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人来打理过。
“侯爷,这里尘土太大,还是退出去吧。要不侯爷先回去,奴婢安排人将这里清理一下,明日便给侯爷送去如何?”王钺一边用拂尘帮忙驱赶着灰尘,一边贴心的为韩度建议。
韩度即便是屏住呼吸,也不免感受到鼻腔里面一股尘土呛鼻的滋味,顺势一步退了出来。来到空气洁净出,大口大口的深吸了几下。
“那就有劳公公了,不过不用送到我家里,直接送到皇家书院吧。”
王钺虽然身在东宫,对于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自然明白书院在哪里。点头笑道:“好,那明日奴婢便派人将这些奏折送到书院。”
韩度缓过气来,一步贴身靠近王钺,手腕一番,一叠宝钞已经出现在手里,两手亲切的握住王钺的手。
王钺感受到手里的异物,一下子怔住,似乎没有想到韩度会这样做。诧异的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韩度微微一笑,解释道:“一点心意,劳烦公公这么多,不成敬意。”
九百二十五章 时文
“不,不,侯爷误会了,这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王钺连连推辞。
韩度不仅是侯爷,更是未来的国舅。一个侯爷王钺自然不放在眼里,反正不管侯爵有多牛气哄哄,都管不到他头上。但是国舅就不同了,将来他铁定是要被韩景云给管着的,现在自然不敢收韩度的钱,以免因小失大,甚至他还想着如何与韩度套下近乎呢。
韩度用力将王钺的手握住,避免他挣脱。笑道:“公公的心意,本侯领了。不过公公不在意,那这总不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吧?”
王钺还想要将手抽出去,却再次被韩度紧紧抓住。
“公公就当是给他们发点酒钱,毕竟他们要将这里清理出来,也是辛苦。”
终于,王钺没有再推辞了,歉然的接下宝钞。
韩度也将手松开,真心实意的朝王钺感谢笑着。
王钺心里顿时一震,以往他就在宦官当中听到过韩度从来不歧视他们的论调,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王钺没有再和韩度多说什么,有些话嘴上说出来,远远赶不上从实际行动中去体现。
转身朝着一众宦官说道:“都看到了,侯爷请大家吃酒,都把劲头拿出来,把侯爷的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是,少监大人......”
隔日,还是在原本的书舍内,两百多学子齐聚一堂。
方孝孺和薛祥两人坐在最后面,看着独自站在台上的韩度。
“你说,韩度真的有办法在这几个月内,就让这些人考中进士?”薛祥看着周围的热闹,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不确定的担忧。
方孝孺正襟危坐,眉头低垂,闻言沉吟一番叹道:“考会试只能够靠学问,可是他非要说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我也是闻所未闻......”
摇头叹息,方孝孺示意薛祥静观其变。
薛祥点点头,笑道:“也是,反正成与不成,看下去就知道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收敛心思准备看韩度的手段。
韩度站在台上,敲了敲黑板,写下“时文,策论、经义、经史”数个词。
回过头面对一众学子,韩度微笑道:“大家都知道,会试考的就是时文,分策论、经义、经史三科。”
一只手支撑在桌子上,韩度侃侃而谈:“经义和经史我就不说了,想来你们的方先生也早就和你们讲过无数遍。我就侧重说一下策论,这也是在会试当中最为重要的地方。”
现在的科举考试还没有到考八股文的程度,很多人都以为八股文是朱元璋弄出来的,其实不是。朱元璋制定明朝科举制度的时候,只是规定“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对于行文格式,只是规定了“以典实纯正为主”。
这样的规定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现代考试中对于行文格式的要求也是极其严格的,朱元璋的目的主要是改变隋唐时期散漫的文风。
朱元璋是个老实务实的汉子,对于华丽虚浮的辞藻并不感冒,或许也是因为他从小没有读过书的缘故,没有受到儒家糟粕的荼毒。相反,老朱最喜欢务实肯干的人。
在老朱看来,科举是选拔官员,为的是帮他治理天下,不需要夸夸其谈,只需要官员如同老黄牛一样,帮他治理好百姓就成。
虽然老朱延续了前元的科举考时文的做法,但是根本上还是有些不同。
策论本来的意思就是,议论当朝存在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这策论明显的就带有官员事务的属性,对于即将考会试的学子来说,算是一个初步的转换身份的尝试。
老朱向来务实,对于策论的看重,远超经义、经史两科。因此,朝廷开科选士,向来以“策论”作为主攻,文采飞逸者更好,但你的见解独到,才是上上之选。会试中,就当时的时政、农事、民风等问题出题,由考生对答,这就是策论。
韩度继续说道:“既然说道策论,那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大家,策论有什么特点?”
扫视了一圈,见无人说话,韩度又笑着问道:“谁来告诉我,策论有什么特点?不要怕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对说错都不打紧。谁来告诉我,策论有什么特点?”
见没有人回答,韩度又问了一边,可是下面还是一阵鸦雀无声。
韩度也不再追问,自己解释道:“策论的特点就是,以论点作为文章的中心。问题不重要,你们提出的论点才是关键。分条析理,解纷排难,于立谈之间树声望。要赢得更多的考官对你文章注意,对你赏识,对你赞许,想与你交往,那就多写自己的观点,一事一议,一篇文章只表达一个观点,简洁而有力,犀利而练达。
当然,不要担心观点会引起争议,不要担心有人与你乱骂,越能够引起争议、引发讨论的文章,越能够加速你的成名。”
方孝孺听到韩度深入浅出的话,大为震惊。他以往也会要求学子们做策论,但是他的方法嘛,嗯,就是‘所有人每三日做一篇策论给他看,让他点评一下指出哪里有问题’。即便是方孝孺,也从来没有对策论有过如此高度、如此深入的总结。
韩度的话,让方孝孺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到了策论的本来面目。
方孝孺都有这样的深触的感悟,其他学子自然也是大为震撼。
韩度故意停顿了几十秒,让大家有个笑话的时间。之后,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一定有人会问,我既然了解这么多,那有没有教你们如何做策论的办法?”
这句话算是说到所有学子的心坎里了,‘是啊,说再多有什么用?有没有办法教他们如何做策论文章,这才是关键’。想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激动起来,如果先生真的有办法让他们的策论文章突飞猛进的话,那他们任何人都有信心去会试场上走一遭。
现在,就看韩度教授给他们的东西,能够有多少分量了。
韩
度也不吊他们胃口,直接转身在黑板上一边书写,边说道:“今日我就要教你们做策论文章的一个方法,三段论......”
“论点,也就是策论文章的题目、问题......”
“分论点......”
“论据......”
韩度一点一点的将当初自己学到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的灌输给众人,也不管对他们合适不合适,他们能不能够听懂理解。
起初,那三十多方孝孺挑选出来参加会试的人并不在意韩度说的,因为他们原本就学问足够,即便是现在去考,也有把握能够高中。因此,他们开始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能够坐在这里听韩度讲授,那是他们尊重韩度,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指望学到多少技巧,以便奋力搏一把会试。
但是随着韩度由浅入深的讲授,这些人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淡然了。他们陡然发现,如果不学韩度的这些方法,他们的策论将来说不定会在会试上败其他同窗。这还得了?不敢怠慢的三十几人,连忙聚精会神的认真听了起来。
等到韩度说完,方孝孺神色激动的瞬间站了起来,拍着手赞叹道:“精彩,精彩!条理明晰,正反呼应,没有想到策论文章竟然还能够做到如此鞭辟入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这论据这部分,还是靠着他们各自的积累,恐怕并不好写吧。”
方孝孺现在对三段论表示赞叹,随后又提出一个大难题。
的确,论据对于这些学子的确是一个大麻烦。他们虽然不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但是也与之差不多,至少在来到书院之前是差不多的。来到书院之后,书院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规定,倒是逼迫他们去自己挣钱吃饭,算是多少有了一点生活的经验。
而论据这东西,要是没有相关的经验,那做出来的文章只会是鸡同鸭讲、狗屁不通。
韩度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向所有学子说道:“这是你们最欠缺的地方,那就是对时政、农事、民风知之甚少,甚至是很多人恐怕完全不懂。”
话音落下,两百多学子齐齐沉默,这是事实,也是他们无法避免的事情。
好在韩度下一句话,挽救了他们低落的心情。
“但这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弥补的。”韩度笑眯眯的说道。
“先生,这些都是日积月累才能够有所了解的事情,短时间内学生等如何弥补?”有学子大着胆子问道。
其他学子也是眼神灼灼的看着韩度,虽然他们也觉得想要在短时间内把时政、农事、民风这些弥补起来根本不可能,但是他们对韩度也是了解的,知道韩先生说话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不会说废话。
韩度拍了拍手,抬头正色道:“论据最为体现说服力的,就是用数据说话。只要你们能够在文章里面列举出实打实的数据,能够将这些数据作为你们支撑论点的依据,那谁也不得不承认你们言之有理、言之有物。”
九百二十六章 想让我背锅?不可能!
“而数据嘛......”韩度故意顿了顿,才坏笑着说道:“现在书院图书馆里,有着大明各府各县的农事、民风等奏折,你们现在就可以自己去查阅。我不要求你们能够将其全部记下,你们只需要几下几个府县的资料,恐怕就能够应对绝大多数的策论文章了。而且,为了让你们能够快速熟悉,建议你们最好是找自己老家周边的几个府县来记。”
“多谢先生......”所有人齐齐站起来,朝着韩度躬身一拜。
韩度不仅教授他们办法,甚至还未雨绸缪把他们的后顾之忧都给解决了,这样的先生如何不值得他们一拜?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能不能在会试一举高中,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真正的师傅请进门,学艺靠自身。韩度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把进士名额摆在他们各自面前了,如果这样都不知道自己去捡,那韩度也没有办法。
知道现在所有学子的心思,恐怕都想要一刻不敢耽误的去图书馆查阅各种资料,韩度大手一挥,便将他们放了出去。
学子刚刚出门,便一窝蜂的朝着图书馆而去。
以往图书馆的藏书并不多,而且要么是程朱理学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要么就是数理化各种教材,以及韩景云自己的一些数学上的研究成果。这些书要么无趣之极,要么难的如同天书。因此,以往很少会有学子自己主动来到图书馆看书的。
但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空空荡荡的图书馆很快便被学子挤满,让守着图书馆的人都感到万分诧异,好似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
一众学子离去,方孝孺才万分感叹的来到韩度身边。
“韩兄学究天人,一则三段论,让人佩服万分。原本以为韩度是在夸大其词,现在却是让我都受益匪浅。”
方孝孺就是这样的人,直来直去,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遮掩什么和虚与委蛇。
韩度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方兄过讲了,我也不过是在照猫画虎罢了。能够不出错,已然是万幸。”
韩度说的是心里话,这些东西又不是自己发明的,这是有人总结出来的东西,自己不过是拿来使用而已。
但是方孝孺明显不信韩度的话,只以为韩度是在谦虚。照猫画虎,说的倒是容易,这样的猫自己怎么没有机会碰到?甚至今日韩度的办法,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因此,方孝孺便认定这是韩度首创的好东西。
“哈哈哈,有了你这办法,或许这次会试,书院会震惊所有人。”薛祥捋着胡子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果这些学子的策论文章,真的能够在韩度的方法下大幅提高,那说不定还真的会有很多人考中进士。如此一来,书院的名声比如光耀夺目,说不定能够压过国子监也不一定。
书院风光,作为书院副院判的薛祥,自然高兴。
薛祥和方孝孺都觉得现在这样就能够高枕无忧了,但是韩度却觉得仍然是不够。
韩度又再次来到东宫。
朱标对于韩度的到来,没有觉得丝毫的嫌麻烦,反而是感到高兴。毕竟能够和大舅子多说几句话,亲近一下也算是好事。
可是听了韩度的要求,朱标却陡然惊呼出声:“什么?你要以往历科会试的答卷,你想要做什么?”
朱标惊呼,倒不是觉得这以往的会试答卷很重要。相反这些东西在大家看来,都是属于没有用处的东西。毕竟会试都考完好几年了,该高中的早就高中了,甚至很多人都入了朝廷各部各司当官了,再去翻这是答卷也没有什么意义。
正是觉得没有意义,却又被韩度提出来,才让朱标感到吃惊,因为他不知道韩度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殿下,这以往考过的题目,以后肯定是不会再考的,我拿这些答卷应该不会为难殿下吧?”韩度喝了口茶,看着朱标笑道。
朱标撇撇嘴,神色平淡的说道:“到不是为难,而是这些东西即便是存起来了,恐怕也没有人打理,近两科的还好,若是早些时候的不知道是否还完好。”
不是不愿意给韩度,而是这些东西毕竟是纸张,若是年份一久,再加上没有人打理,说不定就会被虫吃鼠咬,变成一堆破烂不堪的碎纸片。这样的东西,即便是韩度要,朱标也拿不出手啊。
倒是韩度瞬间就明白了朱标的顾虑,连忙说道:“殿下放心,我也不是一定要把所有的都拿到,能够找到多少算多少。”
“那好吧,孤让王钺带你去找找。”既然韩度不介意,那朱标自然不会反对。说完就让身边太监,带着韩度下去。
出了殿门,韩度向王钺抱拳一礼,“有劳公公。”
“侯爷客气了。”王钺也是感叹出声。连他都没有想到和韩度的再次相遇,会来的如此之快。
“侯爷,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公公,请。”韩度点头赞同,并挥手示意。
“侯爷,先请。”王钺哪里敢走在韩度前面,即便是他将来前途无量,他也不敢如此冒失。而韩度对他有礼有节,让韩度先行,他也能够接受。
韩度没有过多的和王钺拉扯推辞,抱拳说道:“那就一起吧。”
两人并排着朝着目的地走去。
韩度顺利的将历科答卷给搬回书院,接下来的时间,等到学子对相关府县的农事、民风等熟悉之后,有请方孝孺继续教授他们关于时政方面的知识。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就在书院学子听了韩度说的办法,又死记硬背了不少府县的农事、民风等,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将进士唾手可得的时候,韩度又出新招了。
“这是大明历科会试的前三甲的答卷,你们都要熟记下来,认真揣摩。若有疑惑,可以请方先生为你们一一解答。”
这倒是容易,一众学子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下来。
可是韩度的招数不止如此,会试嘛也是一种考
试。既然是考试,那自然不能少了无敌的题海战术。
“另外从明日开始,你们每日都要做策论三篇。记住,不是三日一篇,而是一日三篇。早中晚各一篇,而且每篇策论都要给方先生过目,指出你们的不足之处,一一改正。”
韩度的话音刚落,学子们顿时一片哗然。
“三篇?敢问先生没有说错?这么多策论文章,学生们就算是做出来都不可能,哪里还有时间请方先生过目点评?”
“是啊,太多了......”
学子们纷纷叫苦,倒不是说他们想要偷懒,而是这一日三篇的确是太过超出他们的想象。在他们想来即便三日一篇不行,那一日一篇还是能够做到的。
“一日三篇的确是太多了,我也点评不过来。”方孝孺也在一旁出声,“我看一日一篇足够了。”
“不,一日一篇绝对不行,一日三篇就这么定了。”可是韩度却不同意,一日一篇那叫悠闲,叫什么题海战术?既然自己现在好为人师了,那当初自己吃过的苦,自然要让这些学子吃一遍,少吃一口都不行。
“我说了,两百多人一日三篇,那就是六七百篇策论文章,我点评不过来的。”方孝孺语气带着不满。
“方兄就辛苦一下,这不也是为了这些学子的前程嘛。”韩度见方孝孺不干,就拿一众学子的前程来压他。
少数服从多数,为了两百多学子的利益,方孝孺哪怕再辛苦、再不愿意,他也不好拒绝。
方孝孺的确是没有拒绝,可是他却把韩度给拉下水,“你也是他们先生,而且这策论文章的写法还是你提出来的,既然这样,你也每日来给他们点评吧。”
方孝孺的意思就是,你光想着把锅甩给我,没门儿,谁也别想跑掉,有锅一起抗。
完了,芭比口啦......
韩度一听方孝孺的话,心里顿时惊呼不好。若是自己也要给学子点评文章,那以后自己的回笼觉是不是泡汤?自己和儿子的天伦之乐是不是也没了?
这怎么可以?万万不行。
想到这里,韩度连忙笑着改口说道:“那就一日一篇吧,这样方兄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有!”出乎韩度的意料,方孝孺一反常态的说道。
“方兄,我都同意你一日一篇了,还有什么问题?”韩度惊讶的看着方孝孺,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自己同意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方孝孺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觉得你说的一日三篇比较好,文章嘛,就是重在一个熟能生巧。让他们多多练习,自然是一件好事。”
韩度见方孝孺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不放,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缠上自己了?可是韩度不愿意啊,即便是自己的学生,也别想如此占据自己的时间。
“随便方兄吧,不过最近市舶司的税收略有下降,昨日皇上命我要去市舶司盯着,这里就靠方兄撑着了。”韩度一脸严肃,完全没有胡说八道的样子。
九百二十七章 会试
这就是身兼数职的好处,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反正书院有事,韩度完全可以说要去市舶司,因为那里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亲自处置。若是市舶司有事,同样韩度也可以把书院推出了当挡箭牌。
反正今日这个鱼我是摸定了,谁也别想安排自己做事,我说的。
方孝孺怔了一下,一脸无奈的看着韩度。无论他怎么看,韩度的这副脸庞都有些厚颜无耻。虽然他不知道韩度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从他的心里猜测,韩度就是想要偷懒,没有别的原因。
韩度才不管方孝孺信还是不信,反正自己是信了。根本不给方孝孺机会,直接转身就逃也似的离开。甚至出了书院之后,韩度都没有去市舶司装装样子,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韩度前脚刚刚走进自己的院子舒舒服服的躺下,后脚韩景云就鼓着俏脸站到韩度面前。
“大兄,这就是你说的市舶司忙的很,没有时间点评学子的文章吗?”
韩度看着像是尾巴一样,自己走到那里就跟到那里的韩景云,心里叹息:怎么就把你给露了出来,甩不掉呢?
不过韩景云这招对还有底线的人有用,对于韩度嘛,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市舶司当然事务多的很,都需要为兄亲自决断的。你要是不信,明日可以和为兄一起去看看,是不是这样。”韩度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市舶司是自己说了算,说有事就是有事,没事都有。只要明日去吩咐一声,市舶司大大小小的的事务都需要自己点头决断,那事务瞬间就能够多的让人绝望。
当然,若是韩景云不再继续追究了,那韩度也可以随手一挥,将这些事情全部推给下面的官吏去做。
韩景云气鼓鼓的一跺脚,知道拿好吃懒做的大兄没有办法,转身便走了。
安庆在一旁从头看到尾,见韩景云生气的离开,才笑意盈盈的看向韩度说道:“你做了什么?把景云妹妹给气成这样?”
“想让我做事呗,摸鱼我可是专业的,想要我做事哪里有这么容易?”韩度淡定的说道。
“摸鱼是什么?”安庆虽然早就习惯了从韩度嘴里时不时的蹦出几个陌生的词,但还是一脸好奇的问道。
韩度顺手就在安庆臀部摸了一把,贱贱的笑道:“这就是摸鱼。”
亭子外面伺候着的两个宫女,顿时就吃笑着将脸转向另外一边。
大庭广众之下,安庆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刺激,瞬间霞飞满面。一把将茶杯捏的青筋暴起,唰的一下作势就要朝韩度泼过去。
韩度连忙伸手以袖遮面,想要挡住。
好在安庆最后关头还是忍住没有对韩度动手,恨恨的把茶杯放下,骂道:“老不羞,滚!”
说罢,转身抱着儿子气冲冲的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韩度的那一巴掌有了效果,反正韩度看着安庆离去的身影,只觉得
臀部扭的幅度比往日要大了很多。
低头痴痴的笑了两声,韩度满脑子都在想着今天晚上和安庆如何的迤逦,至于什么学子、什么文章,全都被抛掷脑后。
过了年,春天就来了,气温开始上升。不过为了避免受到风寒,人们还是穿着冬日的衣衫。自从有了来自吕宋和南洋的粮食供给,大明对粮食的需求缓和了许多。
再加上现在不管是宝钞提举司,还是军器局都需要大量的棉花。老朱便三番五次的下旨,让百姓大量种植棉花。为了鼓励百姓种植棉花的积极性,也是为了减少百姓的顾虑,大明皇家粮业主动出手,以高价收购棉花。
等到百姓盘算一番,发现种植棉花比种粮食还划算的时候,大明总算是出现了成片成片土地被种植上棉花的场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百姓只是在田地的边角之地少量的种植。
每年皇家粮业都要收购大量的棉花,将棉花分成数个等级,最好的自然被送到宝钞提举司制作成宝钞,次一点的就被送到军器局制作火面。
犹豫大明这几年接连数次大战,导致子弹消耗剧烈增长,以至于军器局的棉花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地步,简直像是一个吞噬棉花的怪兽一般。
再差一点的棉花才被送到皇家粮业下面的纺织作坊,纺织成棉布。最差的则用来制作棉被和填充在衣衫里面制作成棉衣。
棉籽则被继续留种,准备一年接一年的扩大棉花的种植规模。
有了棉被、棉衣和火炕,今年的冬季应天府总算是破天荒的没有冻死人。虽然时至今日,还是有大明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但是至少在应天府内这种现象几乎是没有了。
为此,茹太素还特意上表,把老朱给吹的如同花儿一样。以往老朱是极为看不过茹太素这种花团锦簇的马匹文章的,但是现在看着也觉得这样的文章,也并不是没有半点用处,至少在吹嘘方面算是行家里手。
二月二,龙抬头。
也是贡院大开,举行三年一度会试的日子。
韩度没有去管书院学子参加会试的事情,在他看来,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能不能考中全靠他们自己有没有认真学,学得有多深。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在会试上帮助这些学子,那即便是自己天天在贡院门口守着,那也无法改变结果,既然如此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逗弄一下儿子。这孩子又长了几个月,从以前的只会翻身,到现在已经能坐能爬了。以往将儿子放在肚子上,他就只能够跟随自己的呼吸起伏。现在将儿子放在肚子上,他若是清醒的话就会不答应了,会笨手笨脚的想要从肚子上爬走。
而韩度的乐趣就在于,每次儿子刚刚爬走,又会被他给重新放到肚子上。然后儿子继续爬走,然后又被重新放回去,乐此不彼。
当然,孩子也不是傻的,接连几次被韩度被抱回去之后,发现逃脱不了老爹的魔掌,哭救的本事顿时使了出
来。
闻声而来的安庆,每次都是一脸埋怨的将儿子抱起来哄着,忍不住朝韩度说道,有时候还会动手轻轻打韩度几下。
就在韩度沉浸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悠闲生活当中的时候,他不知道一股震天撼地的风暴即将降临到他头上。
放榜日,皇榜之下站满了天南地北的学子,书院的学子自然也不例外的在这里。
“恭喜福建闽县,陈克,陈老爷,高中丁卯科三百名......”
“恭喜江西泰和县,杨俊卿,杨老爷,高中丁卯可二百九十九名......”
接连两个都是国子监的人,国子监那边顿时爆发出兴高采烈的大笑声。一边笑着,一边还不断的朝书院学子这边示威。
自从书院设立以来,就被国子监视为眼中钉。而且国子监认为书院不过是捡了一些他们不要的学子,天生就应该矮他们一头。
可是书院偏偏不是这样,见到国子监的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恭敬,反而还处处奚落他们。
书院在韩度的魔改之下,里面的学子从原本的谦谦君子,变得充满了攻击性。管你是什么人,除非你能够在学问上将他们折服,否则想要书院的学子主动低头,那是做梦。
而书院的学子可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们不仅要做各种实验,甚至还会主动参与到书院的建设当中,光是眼界就不是国子监的能够比拟的。
明明才干不如自己,还敢在书院学子面前卖弄,装大尾巴狼。呵呵,书院的学子才不会惯着他们,每次都把国子监的人驳斥的体无完肤,双方的积怨是越来越深。
而会试一向都是被国子监视为自己的长处,现在书院好不容踏入到会试了,国子监自然要好好看书院的笑话,好好奚落书院一番。
可是随着唱名的名次越来越考前,国子监的人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书院的人也开始出现。而且,随着名次越来越高,书院的人出现的就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甚至是接连不断出现的都是书院的人。
到了现在,轮到书院这边欢欣鼓舞了,而相反国子监那边却是沉静的如同死寂一般。
到最后统计发现,书院两百四十多人参加会试,考中一百九十七人,而且还包揽了前三名。这样的成绩不仅让书院学子欢欣鼓舞,即便是薛祥和方孝孺都大感意外。不用说,所有人当天在书院里面大肆庆贺了一番。
由于方孝孺对韩度偷懒的行为仍然是没有消气,便故意没有通知韩度。
韩度对此一无所知,再加上这些日子都和儿子混迹在一起,甚至连会试开考和放榜的日子都忘记了。
随着皇榜的公布,一股暗流却是京城士子之间慢慢汹涌起来。
“刘三吾不公,丁卯科所录皆为南方人......”
“就是,刘三吾本就是湖南茶陵人,他当然偏袒南方人......”
“舞弊,舞弊......”
九百二十八章 愈演愈烈
不过几天时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里面都是学子交头接耳的样子,所谈的无非就是刘三吾偏袒南方人,丁卯科会试不公的事情。
如果换成是以往,会试过后没有考中的学子,要么继续准备考下一科,要么干脆直接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回去了。但是这一次,落榜的学子没有一个离京的,反而是不断的串联,一股风暴正在这平静下开始酝酿。
“不公,不公......”
“咱们去告御状......”
无数落榜的学子闻声而动,齐齐朝着围聚到承天门外。
老朱正在和朱标一起,听取朱标汇报政务。老朱的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老朱虽然现在仍然是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但是比较反应开始迟钝,效率不能够和几年前相比。
因此,老朱不仅设殿阁大学士,还将大部分政务都交给朱标去处置。每过一段时间,老朱便会将朱标召到面前,亲自询问他政务处置的如何,并且指出其中的不当之处。
这样不仅减轻了老朱的负担,还对朱标进行了锻炼。
毛骧神色冷峻的从殿门外走了进来,来到御前顿时抱拳跪下。
“臣拜见皇上。”
“发生了什么事?”老朱一改刚才和朱标谈论的其乐融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自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毛骧深知在皇上心里地位有所下降,因此他行事比以往低调谨慎了很多。
老朱也对毛骧的谨言慎行比较满意,他也知道若不是有大事发生,毛骧是不会如此莽撞求见的。
毛骧见只有皇上和太子在场,没有犹豫立刻说道:“臣查探得知,落榜士子这几日彼此勾连。”
“他们想要做什么?”老朱神色冷厉,对于集会、闹事之类的事情,他是极为反感的。
毛骧停顿了两息时间,才直言回道:“落榜士子纷纷说这次会试上榜的都是南方人,一个北方士子都没有。他们觉得刘大人录取不公,正要到承天门外告御状。”
“什么!”听到士子已经准备到宫城外告御状,老朱顿时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心里的怒火顿时一波比一波汹涌,像活火山一样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宦官从殿外露出给脑袋张望,老太监看到就要前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老朱却直接厉声喝道:“滚进来,说,有什么事?”
宦官神色苍白,连忙小跑进来跪下,“回皇上,有士子在承天门外,大喊着刘大人会试不公,他们,他们要告状......”
宦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这宫里能够混迹下去,见识自然是不凡。见识短浅、不识轻重的,早就被人排挤弄死了。他深知士子联合起来告御状这件事有多大,因此,连说话都害怕的浑身发抖。生怕运气倒霉,现在就被皇上给拖出去打死了。
老朱神色不断变换,果然和他猜到的一样,这些士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真的来告状了。
承天门外落榜士子越聚越多,这么大的动静,不到半天时间,京城许多官员都得到消息了。
国子监学子自然没有去告状,南方士子的整体水平本就要高于北方,这在往年历届会试都有体现。以往的每次会试,都是南方士子高中的多,只是没有向现在这科一样,竟然连一个北方士子都没有。
“胡祭酒,这落榜学子这么一闹,会不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啊?”有学生问胡源。
胡源乃是国子监主事,正四品,自从李文忠故去之后,老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再安排人担任祭酒。而胡源就成了国子监官职最高的人,所有人都以为胡源接任国子监祭酒是早晚的事,而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在国子监内部,士子都喜欢以祭酒称呼胡源,而他也喜欢被如此称呼。
“闹吧,闹一闹,或许还是好事。”胡源看了有些担心的几位刚刚考中进士的士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大人,咱们国子监可是有着不少的人考中的,若是仍有这些落榜士子闹起来。万一到时候把火烧到国子监,那......”士子还是有些担心。
胡源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没有慌张,喝了口茶。这茶叶远不如他在东宫喝到的,一口茶水入口他就眉头一皱,不过国子监里的茶叶就是这样,他也无可奈何。
心情不好,说话自然就带着几分火气,“你们怕什么?这次高中的大多数可都是书院的人,即便是要引火烧身,那也是先烧他们。”
提到书院,国子监所有人都是一副愤慨的模样。这次书院士子的表现,的确是把国子监所有人给吓了一跳。
高中的人数多也就罢了,关键是前三名都被书院给垄断,这就让国子监的士子极为难受。甚至在前三十名内,都只有寥寥的两人是国子监的,其他人全都是书院士子。
“大人此言甚是。”被胡源这么一提醒,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和以往的不同。
以往国子监高中的人数比然是每科里面最多的,而这次却变成了书院。甚至有人心里还暗戳戳的想着,巴不得那些落榜士子将事情闹大,把书院给拖下水才好。
接连两日,落榜士子都围聚在承天门外,一副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就不离开的架势。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老朱只好把刘三吾给找来。
刘三吾,翰林学士,现在已经是七十五岁高龄。须发皆白,不过他一脸刚正不阿,胸中坦荡。
一进殿,便朝老朱跪拜下去,“臣刘三吾,拜见皇上。”
老朱正是火气翻涌的时候,哪怕是刘三吾年事已高,也没有免礼让他起来,更加没有赐坐。而是直接沉声问道:“刘三吾,现在有士子告你偏袒南方士子,针对北方士子,以至于丁卯科会试,北方士子全部被黜落,可有此事,你从实招来。”
刘三吾闻言,没有慌张,也没有畏惧,而是一脸坦然的抬头看向皇帝,说道:“臣阅卷皆以才学论高低
,并无偏私之处。至于为何北方士子全部被黜落......臣只能说,他们才学的确是不如高中的士子。”
刘三吾性子刚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弄阴私之事,而且他为人坦荡老朱也是知道的。
因此,老朱也没有想着要处罚他什么的,只是召他来询问一番。见刘三吾坦言没有偏私,老朱便挥手让刘三吾退下。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此结束,而是愈演愈烈。落榜的北方士子围聚在承天门不散不说,还有不少士子当街沿路喊冤,甚至拦住官员轿子上访告状。
因此一时间,京城内街头巷尾各式传言纷飞,有说刘三吾收了钱的,有说他搞“地域歧视”的,种种说法让刘三吾说不清楚。
老朱恼怒不已,原本想着随着时间让这件事慢慢冷下去,好就此揭过。可是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先后有十多名监察御史上书,要求彻查此事。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甚至连身边的侍读文广丰等人都怀疑此次丁卯科似有隐情。
老朱顿时恼怒,即刻下旨:由文广丰等十二人,重新阅卷,于落第试卷中每人再各阅十卷,增录北方人入仕。
老朱的想法是既然北方士子不满,那就干脆再增加进士名额,分配一些名额给北方士子,将此事平息下去算了。
可是不知道文广丰等人是没有领会到老朱的意思,还是自作聪明。经过他们数日的复核之后,最后得出结论禀报老朱,再次让老朱瞠目结舌。
文广丰等人竟然说:经复阅后上呈的北方士子的试卷,文理不佳,并有犯禁忌之语。以考生水平判断,所录三百人皆是凭才学录取,无任何问题。
老朱听到这个消息,看文广丰的眼神充满杀意。这个时候,老朱也不知道文广丰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圣意,还是故意挑拨。
这消息一经传出,再次引起各方哗然。落榜的北方士子们无法接受调查结果,朝中许多北方籍的官员们更纷纷抨击,要求再次选派得力官员,对考卷进行重新复核,并严查所有涉案官员。
还有人直接上告:说刘三吾暗嘱文广丰等人故意以陋卷进呈。
事情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老朱都只能够先将刘三吾下狱,暂且平息一些汹涌的非议。
可是光是把刘三吾下狱,显然是不可能让此事就此解决的。想要解决此事,还是需要多方努力才行。
一方面,老朱自然知道事情并不是向外面传言的那样,刘三吾暗中嘱咐文广丰等以陋卷进呈。老朱看过所有的试卷,北方士子的试卷的确是不如南方士子,而且差距还很大。文广丰等人的调查结论,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还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北方士子的脸面。可惜,北方士子完全不领情啊,反过来将文广丰等人都给卷了进去。
另外一方面,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刘三吾能够站出来承认阅卷有错漏,愿意增补一些北方士子,那老朱就可以顺水推舟的将这件事平息下去了。
九百二十九章 又臭又硬
在老朱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此事给平息下去,至于事情的真相,不重要!
想要让刘三吾让步,那就需要说服他才行。这样的事情,老朱不好交待给旁人去传话,想了一下,将韩度给召进宫来。
原本老朱是想让韩度去说服刘三吾的,可是事到临头老朱觉得还是他亲自前往,说服刘三吾的希望要大一些。
于是,老朱为了劝说刘三吾,只好亲自踏足刑部大牢。
韩度一脸懵逼的跟在老朱身后,不知道老朱为何将自己召进宫来,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连奉天殿都没到,就被老朱给拉来刑部大牢。
老朱就在面前,韩度也不敢问,只好就这么低头跟着。
大牢的环境永远都不会好,甚至现在比几年前还要糟糕。难以言表的味道,一进大牢就能够闻得到。
韩度都不免皱眉,下意识的伸手在鼻子上面遮掩一些,这样才感觉好受一些。倒是老朱面无表情的走进去让韩度颇为意外,没想到老朱竟然能够把这味道给忍下来。
唯一让韩度感到好受一点的是,刘牢头还是在这里,继续着他一如既往的工作。几年没见,刘牢头除了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之外,其他好似和韩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区别。
“刘三吾在哪里,带朕过去。”老朱沉声朝着跪在面前的刘老头吩咐。
老朱这次是突然前来大牢,想着私下里让刘三吾让步,因此连刑部都没有通知,就只有韩度和毛骧带着的几名侍卫陪着他前来。
带毛骧来,显然是为了守护老朱。而为什么要把韩度带来,老朱不说,韩度也不知道,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
“是,皇上。”刘牢头跪在地上,连忙后退几步,才站起来。弓着腰,低着头,走在前面带路。
来到一处牢房门口,刘老头小心翼翼的伸手示意,说道:“回皇上,这里就是了。”
“开门,下去吧。”老朱淡淡的说道。
刘老头熟练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将铁链解开收起,连忙低头退下,整个过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间牢房还算是干净,至少韩度能够看的出来,这牢房不久前刚刚被人打扫过,而且中间还有着一张桌子,四条板凳。靠墙壁位置还打着一个简陋木板,上面铺着的稻草也是呈现出崭新的黄白色。
一个老头坐在桌子后面,浑身上下穿着白色衣衫。满头白发随意飘落,或许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的愿意,头发显得有些杂乱。不过他精神尚好,坐在板凳上整个身躯也是挺立的笔直,丝毫看不到阶下囚的颓废。
听到老朱的声音,刘三吾不慌不忙的恪守着礼节,拜下:“臣刘三吾,拜见皇上。”
毛骧赶紧上前将门推开,老朱抬步而入,走到刘三吾面前。
听刘三吾只说臣,而没有自称罪臣,老朱脸色一沉,略有不满的问道:“刘三吾,你到了这般境地,也不愿意认罪吗?”
刘三吾闻言抬起头,一脸笑意的看着老朱,反问道:“臣愚钝,不知道何罪之有?”
“你!”老朱顿时气的脸色通红,猛然一挥衣袖,一脸不满的看着刘三吾。
面对老朱的愤怒,刘三吾凛然不惧,即便是跪在地上,一把年纪了也是跪的笔直,一脸淡然的说道:“皇上说臣有罪,那敢问臣罪在何处?皇上命臣主持丁卯科会试,臣是没有秉公而断,还是舞弊偏私了南方士子?如有,那请皇上治臣之罪,臣绝无二话。如没有,那恕臣不能无中生有,自己认罪。”
偏袒南方士子?这是怎么回事?韩度一脸懵逼,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看老朱这架势,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不行,自己不能够再继续蒙在鼓里,得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行。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一个行差踏错,被卷进什么麻烦里面,可就不好了。
可是现在这里谁能够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朱这会儿,肯定是没有功夫理会自己的。韩度看着老朱的后背,想着。
忽然韩度瞥见了守着大牢门口的毛骧,无声无息的退了两步,悄然站到毛骧面前,眼神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毛骧第一次没有明白韩度的意思,等到韩度再次示意之后,才醒悟过来。沉吟一番,毛骧附耳小声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韩度。
原本毛骧是没有准备告诉韩度的,可是他看在韩度以往也算是给他解过几次围,再加上即便是韩度什么都不知道,以韩度的聪明才智自然会谨言慎行,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既然如此,还不如告诉韩度,算是卖个人情。
韩度听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士子闹事,而且还是泾渭分明的给分成了南北两边,这闹起来可是朝野震动,一个不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老朱被刘三吾给气的眼睛瞪圆,恶狠狠的瞪着他。可是片刻之后,老朱长叹一声,神情主动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仍旧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刘三吾,见他满头白发心里一软,说道:“平身,起来吧。”
“谢皇上。”刘三吾也不固执,得到恩准便连忙站了起来。比较跪在地上不是一个舒服的事情,尤其是他年事已高,这样跪着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老朱拉开一条板凳,自己顺势坐下,看刘三吾还站在,便示意了板凳一眼,说道:“你也坐吧。”
刘三吾再次一拜,说道道:“谢皇上。”然后,才坐在老朱对面。他即便是面对老朱坐下,背脊也是挺立的笔直,一如既往的像刚才那样,没有丝毫改变。
老朱静静的看着刘三吾一板一眼的面容,琢磨着该怎么规劝这老顽固。
片刻之后,老朱叹息着说道:“朕命文广丰等人,复核了丁卯科所有考卷。”
边说着,边看向刘三吾,想要看看这老头会有什么反应。
让老朱没有想到的是,刘三吾竟然拱手说道:“臣所取之人,若有一
人才学不足,臣愿意领罪。”
刘三吾表面上看是在向老朱低头,实际上却是在拿话堵老朱的嘴。有一人才学不足,刘三吾愿意领罪,但是反过来意思就是说,如果所有人都是凭着真才实学被他录取的,那他刘三吾就没罪。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他刘三吾就是不愿意无故认罪。
老朱生气的盯着刘三吾,最后还是熬不过他,只好叹声说道:“朕也不和你绕圈子,朕就直说了吧。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若是朕不问罪于你,根本没有办法收场。”
说到这里,老朱盯着刘三吾的眼睛,说道:“你若是愿意认罪,朕将你降几级,算是给一干士子一个交待。等一两年之后,这场风波过去了,朕再将你提拔回来,并且朕还会赏赐于你,如何?”
面对皇帝的威压,刘三吾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臣说过了,若是臣有取才不公之处,臣认罪。”
老朱神色陡然冷冽起来,他一个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算是给足了刘三吾脸面。可是刘三吾仍然是固执己见,不肯退让。
这让老朱觉得自己都主动给你台阶下了,没有想到这刘三吾竟然敢不下,这就让老朱尴尬了。
老朱豁然起身,死死地盯住刘三吾,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若是不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好自为之。”
刘三吾淡然一笑,想要让他认罪,这和他从小秉持的君子礼节背道而驰,他是宁愿死也不肯晚节不保的。别说是三日,就算是把他在这牢里关上三年,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既然把话都撂下了,老朱再不管刘三吾,转身愤愤离去。
可就在快要离开大牢的时候,老朱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朝韩度说道:“你鬼主意多,一会儿你去帮朕劝劝他。”
虽然给刘三吾下了死命令,但是老朱觉得以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恐怕三日之后并不会有多少改变。正好韩度在这里,让他去试试,说不定有办法呢?
我?韩度听到老朱的吩咐,猛然醒悟过来。原本从毛骧口中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韩度就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连呼吸都屏住,不敢多发出丝毫的响动,就是怕老朱主意道自己,惹麻烦上身。可是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能够躲过去。
“臣,遵旨。”韩度躬身一拜,低头的瞬间,把牙齿咬得恨恨发痒。
老朱见韩度答应的如此干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顿时放松了很多,心满意足的带着毛骧扬长而去。
而韩度则驻足在大牢门口,和刘牢头一起目送老朱离开。
“侯爷这是还有事要办?不用客气,侯爷只管吩咐,小的一定为侯爷办的妥妥贴贴的。”刘牢头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自从上次刘牢头在侄子面前吹牛,说他有办法将侄子送进大明皇家书院。结果就被兄弟给拿住了话头,非要他把侄子送进书院。
九百三十章 这是你的麻烦
刘牢头被逼得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来求韩度。没有想到,韩度竟然直接同意了。
这让刘牢头瞬间就在亲眷当中立起了脸面,到现在他在亲戚面前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话语权十足。
而刘牢头自然知道他有今天,都是源自韩度的赏脸,因此对韩度更加的亲近。
韩度心里正烦着呢,没有丝毫客气的直接问道:“那刘三吾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
韩度虽然在朝为官,可是除了和勋贵武将走的近一点之外,对于文官知之甚少。这刘三吾,今日韩度才算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看到,让自己如何劝说?
而刘牢头这些人虽然看似地位低微,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小道消息,说不定还真的对刘三吾有所了解。
果然,刘牢头听了顿时一笑,说道:“这刘三吾,刘老大人,可是不简单......”
刘三吾翰林学士的官职,在韩度看来并不算高。但是他能够让老朱都为之称赞,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拔他,显然也是个在老朱心里有分量的人物。而且本次丁卯科会试,老朱还专门点了刘三吾主考,可见他对刘三吾的看重。
可惜,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的会试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往各科会试高中进士的士子,一直一来都是南方多、北方少,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没有想到这次会连一个北方士子都没有考中,更加没有想到北方士子会因为这件事,就直接闹起来。
以至于到了现在,连老朱都觉得难以收拾的地步。
从刘牢头嘴里打听到了刘三吾的事情,韩度把各种信息在脑海里面罗列一番,吐出一口气,再次入大牢去见刘三吾。
看到韩度推门进来,刘三吾诧异了一下,不过他神色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
“在下韩度,拜见老大人。”韩度先生客气打了个招呼,随后想着和刘三吾拉近关系,笑着说道:“老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让在下深感三生有幸。”
刘三吾面色古怪的看了韩度一眼,直接说道:“老夫敢打赌,在今日之前,你并没有听说过老夫的名字。”
韩度顿时领会到刚才老朱的难受了。
所谓,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自己好意亲近,说些恭维的客套话,难道不是应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避免陌生感吗?怎么到了刘三吾这里,就变成了事实是怎样就是怎样的直来直去?
该说这刘三吾是耿直呢?还是该说他不够圆滑?
韩度一时间也尴尬的不行,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而刘三吾却是笑着说道:“你没有听说过老夫,但是老夫却是真正对你久仰大名。”
听了刘三吾的话,韩度顿时放下心来,刚才的尴尬消失无踪。一时间不知道刘三吾是真的耿直,还是直中有屈。
“区区薄名,能够入老大人的耳,这是在下的荣幸。”韩度笑着回应道。
刘三吾却
是连连摇头,说道:“你也不要太过谦让,年轻人还是要有些冲劲当仁不让,敢于担当才好。老夫说久闻你大名,可不是在恭维你......你可知,老夫是在什么时候听说你的名字的?”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韩度微微一笑,拱手道:“还请老大人示下。”
“老夫是在你卖蜂窝煤的时候,听说你的。”刘三吾略带郑重的说道。
见韩度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刘三吾继续叹道:“你做的煤炉子和蜂窝煤,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善举。”
“咳咳,”韩度都被刘三吾赞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蜂窝煤而已,也能够被他说成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韩度现在反而有些怀疑,刚才刘牢头对自己说的是不是真话。不是说这刘三吾为人慷慨,敢于直言吗?
怎么现在看着,反而有点像是溜须拍马之辈呢?
“老大人谬赞了,在下做这些东西,不过也是为了赚钱而已。”韩度只好解释一下。
刘三吾却是不为所动,点头称赞:“先贤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赚钱又不丢人,只要你能够为百姓、为大明做些事实,赚多少都是你应得的。”
“不要小看这煤炉子和蜂窝煤,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但是关系的却是千家万户百姓。这两样东西老夫也在用,老夫感受最深的就是,现在做饭烧水要比以往简单容易太多。而且一年下来,光是薪柴钱就要比以往节约一半有余。说你一句利国利民,并不为过。”
“承蒙老大人看得起,在下惶恐至极。”韩度见别人都如此赞扬自己了,也只好先谦让一把。总不能够让刘三吾觉得自己得了便宜就卖乖,妄自尊大吧?
一会儿还要劝刘三吾答应老朱呢,可不能给他留下坏的印象。
刘三吾淡笑着看了韩度一眼,继续说道:“从那时候起,老夫边开始关注着你。后来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老夫就不一一细说了,你只需要知道,你做的每件事,老夫都看着眼里便是。”
韩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哪里有你这么无聊的人?怎么就因为一个蜂窝煤,就盯着自己不放?
韩度忽然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赤身裸体的感觉。要不是因为刘三吾是文官,以及刚才老朱的态度,韩度都有些怀疑这老家伙会不会是老朱的眼线了。
刘三吾却没有管那么多,他从来都是有话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直言不讳的说道:“甚至你为何去而复返,老夫也猜到几分。无非不过就是想要劝老夫认罪嘛,老夫劝你免开尊口,不用白费心机了。”
韩度不开口是不可能的,不开口如何向老朱交待?既然刘三吾都把话题转到这件事上面了,韩度自然接着说道:“老大人何必如此直来直往?皇上都说了,此事已经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只要大人退让一步,给皇上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也就是算是过去了。”
当然,像这么多士子一起闹
事的情况,自然不是刘三吾退让一步,被处罚降下几级便能够平息众怒的。但是不要忘了还有老朱呢,这件事情里面,刘三吾取才公正,本来就没有什么错。
而北方士子本就是才学不足,落榜也是应有之意,只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朝廷才一再容忍他们当街闹事。
若是处罚了刘三吾,他们还不满足,老朱也有信心将他们镇压下去。
刘三吾低头呵呵一笑,慢慢的抬头看向韩度,说道:“老夫说了,如果老夫有罪,请皇上治罪便是。但只要老夫取才公正,那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让老夫认罪。”
韩度见刘三吾如此执拗,沉默半响之后,忍不住一叹:“老大人这又是何苦呢?刚不可久,若是老大人执意如此,很有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啊。到时候老大人说不定仍然是逃不了牢狱之灾,甚至会失去的更多。”
至于会失去什么,即便是韩度没有明说,刘三吾也能够领悟到。
老朱的脾气可不是好相与的,甚至今日他能够主动到大牢里面来,向刘三吾面授机宜。在韩度看来,这已经是老朱破天荒的退让了,如果刘三吾继续一步不退。那老朱一定会以为他的退让,让刘三吾觉得他软弱可欺。到时候,老朱一怒之下砍了刘三吾都有可能。
在韩度看来,不过暂时降级而已,反正老朱都承诺了以后会提拔回来,并且赏赐刘三吾。这无论怎么看,都比丢了性命要好上千万倍吧。
可是这只是韩度的想法,并不能够代表刘三吾也是这么想。
刘三吾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退让、要妥协,在他看来,事实就是事实,只要他取才公正,那谁也不能够说他有罪。即便是皇帝强行将罪名按在他头上,他只要问心无愧,也就足矣。
问心无愧!刘三吾为此,哪怕是断头也在所不惜。
只见刘三吾听了韩度的话之后,呵呵笑了两声,显然是对韩度的话不以为然。
就在韩度想要继续劝说的时候,刘三吾淡笑着说道:“老夫是不会退让的,再说了,这也不是老夫的麻烦。”
真是好笑,韩度心里都不由得为之一乐。
连老朱都来找你,要你退让了,你竟然不肯退不说,还说这不是你的麻烦。
“老大人言之有理,这的确不是老大人的麻烦,这是皇上的麻烦。”韩度无奈的叹息着,随后立刻问道:“难道老大人不知道为君之臣,当为君分忧吗?皇上的麻烦,到了最后还是老大人的麻烦。”
刘三吾顿时笑的前合后仰,指着韩度说道:“你错了,即便是到了最后,这也是你的麻烦。”
韩度听了摇头微微叹息,只当刘三吾暗指自己完不成老朱的交待,回去被老朱责罚。可是,老朱只是让自己来尝试一番,看能不能劝服刘三吾。现在你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自己即便是没有完成老朱的交待,回去顶多也就是被他教训一下得了。
又不会掉块肉,这算是什么麻烦?
九百三十一章 众矢之的
韩度对刘三吾的话嗤之以鼻,以为这老头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觉得活够了,一定要在老朱面前作死。才会做出把自己的好心,当成是驴肝肺的举动来。
还说什么这是我的麻烦,这样要是我的麻烦,我吃......
就当韩度在心里恶狠狠的赌咒发誓的时候,刘三吾淡淡笑了一下,双手交叠在腿上,摆出一副儒雅的姿态。
仔细打量了韩度几眼,若有所悟的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韩度一脸沉吟,心里不知道为何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而且,这感觉随着刘三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变得越来越浓。
“这次丁卯科会试,取士三百人,你书院就占了差不多两百人。现在北方士子只是在闹老夫取士不公,你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书院有这么多人高中......呵呵。”
卧槽!!!
韩度猛然一个激灵,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冒出一层薄薄冷汗。
现在因为刘三吾没有取一个北方士子的事情,连老朱都感到万分棘手,不得不放下姿态来和刘三吾商议。要是再让北方士子知道书院一下子被取士这么多人,那更是要大闹书院舞弊。
这是必然的事情。
韩度猛然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刘三吾,愤愤的说道:“老大人,在下和老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吧?为何要如此害我?”
以韩度一开始的打算,都没有觉得书院能够一下子高中这么多人。韩度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能够让可以参加会试的人都去试一试,然后能够多考中几个,不要让书院太过丢脸就行了。哪里会想到,刘三吾竟然一下子取了书院将近两百人?
一共就取士三百,书院就占了一大半,这是要把书院推出去当成众矢之的啊!
刘三吾却是款款而坐,好似这里不是刑部的大牢,而是他的书斋。韩度越是愤怒,刘三吾就越是开心。是啊,恐怕现在谁都以为这北方士子闹事,会是他刘三吾的大麻烦,甚至连皇上都会如此想。但是谁能够知道,他刘三吾早就想好了甩锅的对象了呢?
遇到麻烦能够有人出来背锅,这可是少有的人生幸事。
“怎么能说老夫害你呢?”
韩度见刘三吾故意挑衅,心里的国骂已经开始呈现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之势。恶狠狠的说道:“老大人为何要取这么多书院的士子?这不是害书院,这么为了什么?”
刘三吾笑容收敛,正色道:“老夫说过,本次丁卯科会试取士公正,即便是面对皇上老夫也敢如此说。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皇上另外找人重新阅卷,同样以为本次会试取士公正,并无不妥之处。你书院的士子文采斐然,策论文章条理明晰,有理有据,说服力极强,每一个都是上上之选。老夫论才取士,有何不妥?
说实话,当初老夫看到文章的时候,真的是又喜又惊。喜的是,能够一下子
看到如此多的锦绣文章,这对只会翻先贤故纸堆的老夫来说,看到文脉鼎盛、后继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惊的是一个书院竟然能够一下子出现这么的高才、大才,这是朝廷之福、是百姓之福。但是同时,老夫也是惴惴不安啊,这么多每一个拿出来,都是一时之选的士子,竟然同时出现。老夫若是全取士了,那少不了会招来非议。可是后来,老夫还是恪守本心,将他们一一取了。老夫实在是不能仍受如此多的良材美玉,就因为老夫一时胆怯导致岌岌无名。”
“不过说实话,当初取士的时候,的确是让老夫伤透了脑筋。你书院的士子每一个都足够优秀,想要在他们中间排出一个上下次序出来,可是让老夫夙兴夜寐苦思了好几日,才一点一点的敲定名次。”
韩度听到刘三吾对书院学子的评价这么高,自然欣喜。学子有成就,也算是你他这个先生脸上有光嘛。可是随后又陷入到痛苦当中,当初韩度之所以又是讲解策论关节,又是用题海战术轰炸他们。为的就是能够在本次会试当中,能够取得一个好成绩。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用力过猛,导致书院学子几乎霸榜。
再加上北方学子这么一闹,这件事连老朱都感到棘手,不知道如何收场。
现在看来,早知今日,当初自己就不应该把书院学子逼迫的太紧,说不定让他们随意发挥,反而还是一件好事了。
虽然韩度自从知道书院高中了近两百人之后,对刘三吾的态度就变得极为恶劣。
但是刘三吾却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越发的想要和韩度亲近。在刘三吾看来,不管韩度态度如何恶劣,他能够培养出这么多的大才,那他就是对文脉兴盛作出了贡献的。
刘三吾在先贤的文章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对于做官他还真的不怎么看重,相反对于文脉后继有人,他却是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刘三吾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认真的和韩度说道:“虽然现在北方士子还把注意力放在老夫身上,以为老夫徇私舞弊。但是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察觉到书院士子高中的事情,到时候若是再次闹起来,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你可要提早做好准备。”
韩度抬头,深深的看了刘三吾一眼,只见他略显老态的脸上起色红润,就好像和韩度在讨论下一顿饭吃什么一般。这个时候,韩度才悠然醒悟过来,刘三吾拒绝退让,不是为了他自己,而在老朱面前疯狂的蹦迪作死,而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拖延,为书院争取时间。只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还聚集在他身上,那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书院。
恐怕现在刘三吾都在后悔,当初要是不取书院这么多士子,现在也就不会给这些人带来天大的麻烦。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闹到现在这么大,比较以往取士南方士子一直都偏多,也没有北方士子闹起来。
韩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刘三吾躬身
一拜,说道:“韩度谢过老大人,请老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老大人平安无事。”
刘三吾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说的也和韩度说了,他看向韩度,坦然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活到这份年岁,早就知足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将书院给摘出去。至于老夫......听天由命吧。”
刘三吾的话让韩度不由得动容,他这是想要以命助书院一臂之力。
“听说你府上的酒不错,若是有心便给老夫送些来吧。”刘三吾忽然砸吧砸吧嘴,一副馋酒的模样。
韩度深吸一口气,脸上强自堆起笑容道:“老大人放心,酒管够。”
“哈哈哈,那就好。”刘三吾大笑起来。
韩度躬身退了出去,想到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这件事棘手,太过棘手了,连老朱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以至于主动退让,想让刘三吾给他给台阶下。
但是刘三吾为了书院,直接选择了和老朱硬刚,丝毫没有给老朱面子。
纸是保不住火的,就像刘三吾说的那样,他即便是做到如此地步,也只能够暂时争取时间,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方士子一定会慢慢的知道,皇榜上绝大多数的名字,都是书院的士子。
“呼~”想到这里,韩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还是要感谢皇榜展示人名的规则,只有某省某府某县和人名,并没有标明这个人在哪里求学。如果连求学地点都标出来的话,那恐怕当时所有参加会试的士子都炸了。
‘书院的士子竟然高中两百人,还包揽了一甲和绝大部分二甲名额?’
那现在成为众矢之的的就不是刘三吾,而是书院。
刘三吾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自己的麻烦!韩度恨恨的想到。
“侯爷......侯爷?”刘牢头见韩度出来,一脸沉吟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一般,便喊了韩度一声。
见韩度没有丝毫反应,又继续接连喊了几声。
这个时候,韩度才注意到刘牢头的话,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转头看着刘牢头,疑惑问道。
刘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头咽了咽口水之后,才试探着问道:“侯爷和刘大人见完了?”
韩度下意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驻足想了一下,转头朝刘牢头嘱咐道:“老大人年事已高,你注意一下,别让老大人饿着冻着。还有,老大人想要喝酒,本侯回去就让人送来。不过你可要记住了,老大人喝酒可以,可别让他喝太多,每日两小杯就够了。”
“侯爷你的话,小的都记住了。这让刘大人吃好穿暖,即便是侯爷不吩咐,小的也会去做的。可是侯爷这让人刘大人喝酒,又每日只给这么一点儿......小的都被侯爷给整糊涂了,究竟是给还是不给啊?”刘牢头抓耳挠腮,不明白韩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百三十二章 找麻烦
韩度顿时朝刘牢头撇嘴,说道:“你懂什么?当然是要给老大人喝了啊,不过老大人比较年事已高,喝太多的酒对他没有好处,每日喝一点点倒是无妨。”
韩度解释了一下,心里焦急着书院的事情,也懒得再和他解释,直接说道:“反正你就按照本侯的吩咐,每日给两小杯就是了。”
“是,侯爷,小的记下了。”
得到刘牢头的保证,韩度这才放心的离开这里。
离开刑部的韩度,没有一丝耽搁,直接来到书院。
书院里面正在准备张灯结彩,看样子是要大肆庆祝一番。
一进书院,韩度就撞见方孝孺。
还没有等韩度出声,方孝孺便笑着说道:“正想要去通知你呢,没有想到你竟然主动来了。看来,你也是听说了吧,咱们书院这次算是真正的一举成名天下知。三百进士,我书院就独占一百九十八人,哈哈哈......我都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痛快的一天,真想现在就看看国子监的脸色,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昂的。”
现在方孝孺是对韩度彻底的服气,他都没有想到,在他看来韩度颇为戏谑的举动,竟然真的能够让士子在会试当中高中。早知道如此,他当初何必只挑选出三十几人参加会试,早就应该全员上阵。
笑着笑着,方孝孺慢慢的发现韩度一脸沉凝,不由得收住笑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韩度略作思考道:“北方学子闹事,说这次会试取士不公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怎么没听说?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想要不知道都难。”方孝孺淡淡的说道。
“那你有什么看法?”韩度继续问道。
方孝孺两手一摊,做着从韩度身上学来的动作,把肩膀一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说道:“还能有什么看法?这些北方士子,不过是技不如人,觉得自己脸面过不去,想着人多势众,闹上一番呗。不管他们这次闹的结果如何,只要他们闹了,那对他们自己的心里算是一个安慰。”
“哦?怎么说?”听到方孝孺有不一样的看法,韩度不禁好奇问道。
方孝孺淡淡的说道:“读书人好脸面,他们未必不知道自己的才学不足。只是闹上一下,他们便可以将自己被黜落的原因推到取士不公上,那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啊!若是换了自己,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韩度摸着下巴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又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还是要脸的,不会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头上,而这些北方士子现在是完全不要脸。
见韩度一脸沉吟,方孝孺还以为他在忧心这件事,便笑着问道:“不过这再大的麻烦,也是朝廷的麻烦,你又何必要去操心这么多?”
韩度闻言长长叹息一声,看着方孝孺认真的说道:“恐怕这还真不是朝廷的麻烦,而是咱们书院的麻烦。”
“怎么说?”方孝孺眉头微微一皱,他还真的想不到,这北方士子认为取士不公与书院有什么关系,这取士又不是书院取的。
韩度没有直接喝方孝孺说明,而是说道:“咱们还是先找到薛院判,一起商议一下吧。”
带着方孝孺找到薛祥和韩景云、金先生等人,韩度走过去将门关上,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见几人齐齐看向自己。
薛祥捋着胡须,见韩度准备妥当,便问道:“你这么急切的将大家找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韩度点点头,便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的说给众人听。
几人听了之后,方孝孺、韩景云和金先生三人都是一脸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事情怎么会最终落到书院头上。
倒是薛祥沉着非凡,仔细思量一番之后,语气郑重的强调道:“你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无论是韩度,还是薛祥,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并不是有道理,而是必然会发生。
只要那些北方士子一旦知道书院高中这么多人,一定会闹起来,甚至是比前几日闹的更大。比较前几日他们闹事的对象是朝廷,无论他们有多大的胆子,朝廷对于他们毕竟是站在高处,他们即便是闹也会下意识的克制一些。
可是面对书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不准备到书院求学,那他们把书院往死里得罪,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惧怕。
“这些人怎能如此无耻?明明是自己才学不足落榜了,怎么能够诬陷别人舞弊?皇上不是下旨派人重新阅卷了吗?是不是舞弊,到时候便知道。”方孝孺恨恨的说道。他身为饱学之士,最见不得的就是明明才学不足,却不想着用心苦读,而是想着走歪门邪道浑水摸鱼的这类人。
韩度抬头看了方孝孺一眼,说道:“重新阅卷已经有结果了,刘三吾取士公道,所取三百人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这些北方士子的试卷文理不佳,的确是不如南方士子。”
方孝孺闻言顿时高兴起来,两手一摊说道:“几人朝廷都有定论了那咱们还担心什么?既然没有舞弊,那就按照现在的皇榜取士便是。”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倒是好了。”韩度微微一声叹息,说道:“北方士子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现在这事情闹的是越来越大,以至于皇上都深感棘手。”
方孝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却被薛祥微微挥手给拦下。
薛祥转头看向韩度,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韩度沉吟一番,隐蔽的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件事的确是不好解决。北方士子为了自身的利益,一定会拼命闹事。只有事情闹的越大,他们才能够越容易浑水摸鱼。因此,别说是重新复核一次,就算是重新复核上十次百次,只要结果是取士公正没有舞弊,那他们就永远都不会服气。
其实老朱的办法也不失为一个妙招,只要刘三吾退让一步,让老朱以取士有失公正
,黜落一部分进士,将北方士子增补进去,那这件事多半就算是了结了。
即便是北方士子还有不满,老朱也能够强行把杂音镇压下去。
但是偏偏刘三吾做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拖延即将爆发的更大的风暴。
好巧不巧的,书院正是这即将到来的风暴的中心。可谓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除非能够正面抗衡北方士子这股风暴,要不然书院都会被拆解的支离破碎。
“书院里面的庆贺,暂时先停了吧。”韩度想了一下说道。现在还不是刺激外面士子的时候,若是书院在这个时候大肆庆贺,很容易便将外面士子的目光给吸引过来。
若是让人知道了书院一下子高中两百人,那恐怕这风暴现在就会爆发出来,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还有一个就是,咱们趁着这段时间,集思广益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此事。”
韩度给出了两点意见。
薛祥听着下意识点头,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确是不能够节外生枝。现在书院最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大肆庆贺引发北方士子的围攻,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而对于如何应对此事,一时间,薛祥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只好抬头看向方孝孺等人。
方孝孺眉头紧皱,沉吟良久还是一言不发。
好吧,薛祥明白了,显然方孝孺暂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接着,薛祥又把目光朝韩景云和金先生看去。这两人,韩景云一脸茫然的回看了薛祥一下,根本就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显然是指望不上她的。韩景云虽然对数学极有天赋,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完全处于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想要她提出解决事情的办法,那真是比让她解决一个数学难题还要难。
至于金先生,低着头连看都不看薛祥一眼,显然也是没有主意的。
最后,韩度和薛祥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无奈的叹息一声。
‘书院还是缺人啊,尤其是缺真正精通俗务的人。’
韩度无奈,只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能够想到办法了呢?
......
北方士子每日在酒楼茶肆里聚会,每次都是群情汹涌的指责朝廷包庇刘三吾,不能够给他们一个公道的判决。
忽然一人说道:“刘三吾一定是和国子监沆瀣一气,也只有国子监庇护着刘三吾,朝廷才会复核出这样的结果。”
此话一出,就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样。
是啊,每次科考会试,国子监向来都有许多士子高中。要不然,‘踏入国子监的门槛,便算是半步走进了朝堂’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朝廷迟迟拿拿不出令他们服气的举措,这些士子惹不起朝廷,难道他们还惹不起国子监?
“天下士子苦国子监久矣,咱们应当去国子监要个说法。”
“对,咱们去国子监......”
九百三十三章 别找国子监
这几日,会试北方士子无一人上榜的事情,闹的人心惶惶。不仅是老朱感到此事棘手,就连这些北方士子也是惴惴不安,因为他们不知道朝廷对此是什么态度。
他们闹腾那是因为落榜的复杂心理交杂,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缺口。但是这个缺口变成了朝廷,一众士子还是深感不安的。
现在的皇上是什么脾气,士子们也是早有耳闻。如果一旦将朝廷逼急了,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谁也不会认为他们能够占到便宜。
因此,这几日虽然他们闹的看似气势汹汹群情激涌,又是当街拦住官员求着为他们做主,又是到承天门外聚集抗议会试不公,但是真正敢去叩宫门的,却没有一个。
现在好了,有了国子监这个箭靶子,几乎所有北方士子瞬间挽起袖子,准备放手和国子监一搏。
惹不起朝廷,难道还惹不起你国子监?和朝廷硬碰硬或许是鸡蛋碰石头,但是你国子监也有资格当石头?你也是个鸡蛋!
国子监在鸡鸣山下,一处风景名胜之地。
该说不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的出来,老朱对国子监的看重。毕竟历朝历代,这京城都是寸土寸金,能够在这鸡鸣山下专门修建这么庞大一处国子监,也能够看的出来老朱对教育的重视。
去国子监的路途可是不近,这些平日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士子精神亢奋、群情激涌,有人哪怕是走到头晕眼花,也丝毫不退,如果他们在用心苦读的时候,有现在这份心气,早就高中皇榜了,那里还会落到如今这番想要靠着闹事才能够挽回自己脸面的窘境。
很快国子监的大门便被北方士子给堵住,这可要比去堵承天门要积极、迅速的多。承天门这些士子根本不敢堵着,只是站在一旁以示他们存在而已。但是现在国子监这里,士子们可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国子监串通刘三吾今科舞弊,必须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不给出一个说法,咱们绝对不答应......”
“对,绝不答应......”
闹哄哄的喧嚣瞬间将往日宁静清幽的求学之地,变成了西市的海鲜市场。国子监门口以往让人为之神往的朗朗读书声消失无踪,现在全都变成了一片肆无忌惮的无端谩骂。
如此罕见的场景,瞬间吸引了过往百姓的注意。可是越是围观的百姓越多,这些北方士子反而觉得自己越发的有底气。
国子监内自然在一如既往的授课,随着哄闹之声传入,教谕讲经史的声音小了下来,堂内的士子也是一无所知的抬头,朝着声音来处疑惑不解,回头看向教谕。
教谕咳嗽一声,沉下脸来训斥道:“治学首重静心,心一静自然才能够领略到先贤的微言大义,才能够融会贯通。被一些杂音所扰,你们往日的养气功夫都到哪里去了?”
“先生勿怪,我等知错......”一众学子连忙认错,规规矩矩的坐下。
国子监教谕的威慑可是不小,这些学子没有
一个敢对教谕不敬。就拿会试来说吧,只要教谕想要故意压着你,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将学子参加会试的机会给压下。
当然,通常教谕是不敢如此做的。断人仕途的行为太过恶劣,极易引起公愤,除非教谕自己想要身败名裂,要不然不会轻易做到如此决然。
堂内学子再次恢复了埋头苦读的模样,但是样子是恢复了,心里却早已有了变化。被这喧闹的动静所扰,自然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恢复到刚才的状态了。
教谕虽然知道下面的学子心思恐怕已经不在堂内,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朝着动静来处看了一眼,沉吟一下,教谕丢下一句让所有人自学,抬步出门,去找监丞大人。
来到监丞大人的公事房外,教谕犹豫了一下,高声求见。
“请进。”一个声音从房内传来。
教谕拾阶而上,推开门正准备跨进去,却看到满屋子都挤满了人。不仅是他,整个国子监所有人的博士、助教、学正都来了。
一一见过之后,众人齐齐看向位于首位的胡监丞。
胡源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两手拢在一起,笑了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本官知道了,不就是被北方士子给堵了大门嘛,多大点事儿?”
“哈哈哈......”
听到胡源戏谑的语气,一众人等全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这要是不知道书院铁定会被推出来顶缸,他们这些人现在哪里会如此淡定,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幸灾乐祸?
笑过之后,胡源脚下生力站了起来,捻指在左右袖袍上弹了一下,背着手说道:“北方士子闹事,群情汹涌堵了咱们国子监的大门,好大的架势!”
“走,随本官会会去......”
见胡源摆出这副姿态,谁还不知道他是打定主意准备看戏。甚至还想着再加上一把火,都说不定。众人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和胡源出奇的一致,就好似一个个从胡源脸上复制过来的一样。
躬身一拜,齐齐笑道:“我等自然唯胡大人马首是瞻,同去,同去......”
一行人信心百倍的来到大门处,一点都没有被人逼迫上门的觉悟。
“出来了,出来了,国子监的人出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士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从侧门走出来的国子监众人。
堵在门口的士子听了,好多人脚步齐齐后退一步。人人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不能做出头鸟的道理,没有人想要和国子监针锋相对。都想着让别人打头阵,自己好跟在后面见风使舵,顺便在浑水摸鱼。
可是当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之后,现场就出现了极为尴尬的一幕。
刚才这整齐划一的后退,顿时让所有北方士子脸上发烧。原本只想着自己能够不引人注意悄悄的后退,没有想到反而因为大家的行动太过一致,导致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暴露出来。
好在读书人都有几分死不要脸的本事,想着‘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想法,那自己刚才的举动也不算是丢人’,心
里的门槛一步迈过,顿时有神气起来。
“国子监今日必须给一个说法,你们是不是串通刘三吾舞弊,将咱们全部黜落,还包庇他?”
有人站出来一吼,其他士子自然一哄而上的起哄。
“对,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不给,咱们誓不罢休......”
胡源看着为首一人,笑了笑,双手抬起虚压了几下。等到起哄的声音慢慢变小,直到消失干净之后,才笑着说道:“本官胡源,添为国子监监丞。诸位士子落榜的心情,本官能够理解。诸位心中的不服气,本官也能够理解,还请各王稍安勿躁......”
“不行,国子监今日不给咱们一个答复,咱们绝对不答应......”
“对,不答应......”
“不答应......”
见胡源这个监丞站了出来,北方士子更是群情汹涌,七嘴八舌的齐齐朝着胡源开火,唾沫星子雨点般的向胡源喷射。
胡源瞬间感觉到好似自己被几百只鸭子给围住了一般,满耳朵都是嘈杂的嗡嗡声,根本难以分辨出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这些士子越是不依不饶,胡源越是高兴。但是毕竟唾沫星子太多了,几息过后胡源都感觉面前的空气带着一股腥味。
“静一静!!!”一声爆喝,是胡源身旁一人站出来,给胡源解了围。
突如其来的声响,震慑的一众士子心肝直颤,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放肆。
胡源感激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连忙回过头和这些士子解释道:“诸位说国子监和刘三吾勾结,有何凭证啊?”
胡源原本还想慢慢把这些士子的火气给挑拨起来,现在看来不用他挑拨,这些士子心里的怒火也是够够的。
“国子监每科会试都要高中上百人,要是你们不和主考勾结,这如何可能?这丁卯科,你们恐怕高中的人更多了吧?”
胡源鄙视的看了说话的士子一眼,‘国子监高中的多,就说国子监和主考勾结,那你咋不说你自己不学无术是个废物点心呢?’对于这种自己没本事,却看不得别人高中的人,胡源也是极为看不过眼。要是往常碰到,他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
现在胡源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和这种人说话。
他是真的在捏着鼻子,毕竟面前的空气刚刚被这群人喷满了口水。
太臭了!
“此言差矣!”胡源微微摇头,朝说话的士子说道:“丁卯科会试国子监高中的人,只有六十三人。这点人数连以往一半都不到,你们说国子监会和主考勾结吗?难道咱们会和主考商量好,将国子监的人先黜落一半多?”
这,这怎么可能啊?
开什么玩笑,堂堂国子监竟然才高中六十三人?如果真的是如此,那岂不是说这丁卯科还是国子监历科以来,考的最差的一科?
这样的话,说国子监和刘三吾勾结,就完全站不住脚啊。哪里有人费尽心思,给自己士子增加考试难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