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三十三章评判方式
“花钱......那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嘛......”方孝孺底气不足，抬手遮住嘴连连干咳。
韩度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说得真是轻松。虽然的确是自己愿意的，但这可是三十万贯呐，扔进水里也会掀起波澜吧，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韩度越想越是不乐意。
方孝孺缓过来连忙解释，“咳咳......这些学子们提交的成果我都看了，书院当属于谦为第一。你可是他的老师，若是参与进评选，你难道就不怕遭人非议？”
“非议？”韩度哼哼一声,“非议什么？难道还有人的成果能够超过于谦？技不如人就应该更加奋发上进才是，非议有什么用处？”
韩度对于谦的研究成果充满信心，早就知道他必然会得第一，因此对方孝孺的说法完全不赞同。
方孝孺却摇头，“你可知人言可畏的道理？”
见韩度还是满脸不服气的神色，连忙道：“是！于谦的成就的确是数院第一，但是你想过没有？文无第一，书院学子过万会每个人都喜欢于谦，都对他服气？这其中，难道就不会有从中作梗的人？”
韩度沉默了,虽然他十分喜欢于谦，对他也是有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也不会认为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喜欢于谦，都对他服气。
毕竟于谦又不是宝钞，怎么可能会人人都喜爱？
“那......你的意思是？”韩度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方孝孺
露出微笑，“若是你参与进书院奖励的评选，那你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把自己摘出去。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想要捣乱，也牵连不到你的头上。”
“你想怎么办？难道由你来评判？”韩度试探问道。
方孝孺点头，当仁不让地道：“我准备再从各院分别找几个先生，一同参与评判。”
韩度沉吟片刻,“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是却治标不治本啊！十万贯的诱惑太大了，就算是各院先生来评判，也未必能够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方孝孺一愣，随后低头沉思起来。的确，就算是韩度不参与评定，同样还是会有人针对于谦的。
毕竟这可是十万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旦获得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京城现在普通三进的宅子，也才万贯左右。买下一座宅子，把全家都接到京城来生活，还剩下九万贯，足够全家吃喝不愁。
“那该怎么办？”方孝孺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就不错了。
韩度突然笑了起来，侧头看着方孝孺。
方孝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些胆怯身躯往后躲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你说......”韩度笑着点头道，“咱们玩一把大的怎么样？”
“玩？”方孝孺面皮忍不住抽了抽，他一向正直最讨厌的就是韩度这种把大事当儿戏
的人，“你自己不也说书院评选事关重大吗？这样的事你也玩儿，是不是有些不妥？”
韩度哈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你多虑了，我的意思是，既然此事如此重大，那咱们干脆把决定权交给所有书院学子。让他们自己去评判谁的第一，如何？”
“交给学子去评判？”方孝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在他看来，这件事有书院先生参与评判就足够了，哪里有学子们什么事？
“可是......书院学子毕竟还年轻，对学问钻研得也不够深......让他们来评判，会不会评错了？”
“现在所有人可都盯着书院呢，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书院恐怕都会被所有人耻笑。”
韩度笑盈盈地看了方孝孺一眼，猜到他心里是什么想法。说学子学问不够，参与评判会出现纰漏......
这理由看似合理，但是其实不过是他想要维护师长的威严而已。在方孝孺看来，评判这种事情，几个先生们决定就足够了，哪里有学子们什么事？
学子连学问都还没有学好，就能参与评判，岂不是有些不够尊师重道？
但是韩度却又不一样的想法，摆摆手想要打消方孝孺的顾虑，“一人一票，票多者胜，能够出什么纰漏？”
“可是学子毕竟学问不深，或许不能理解别人研究的重要性，这让他们如何投
票？难道就只是胡乱投一通，那这不乱套了吗？”方孝孺急了，若是真让韩度这么搞，那可以预见这次奖励评选就要闹出笑话。
对书院声誉比他自己的羽毛还爱惜的方孝孺，可坚决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会乱套的。”韩度耐心地解释，“学子投票的确是有不懂乱投的可能，但是你也别忘了咱们可是票多者胜。不懂的人胡乱投票，只会把票数平均分到各个成果头上，对最终的胜出并没有多大影响。”
“相反，那些懂的学子自然会将票投给最好的人。况且，咱们书院还有那么多先生呢，他们难道不会正确投票？”
“这......”方孝孺找不到反驳韩度的地方，不由地点头，“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是......”
见方孝孺被说服，韩度也松了口气，“可是什么？”
“可是你为何非要把事情弄得如此麻烦，这样最终评判的决定权也在一众先生的手上，和我提出的办法有什么区别？”
韩度笑着抿了一口茶，重重地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区别大了！”
方孝孺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有话就说，我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还承受得住，直说吧。”
韩度点点头，“区别就是，若是只有先生来评判的话，不管评出什么样的结果，都会有学子不服气。”
这一点方孝孺早就想到了，没有什么新奇的，因此他没有开口插话。
韩
度继续道：“可是让所有学子来参与评判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什么结果，这都是凭着他们手里的票投出来的。哪怕是最终得选的并不是他们投票的人，他们也不会有抱怨，只会认为别人能够得到更多的人支持，的确有过人之处。”
“如此一来，还会有人不满吗？”
一千八百三十四章公布
“这，这，这......”
方孝孺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这样真的行吗？让学子和先生们一起投票，而起还是一样的票。如此一来，岂不是无上下尊卑之分，那师长威严何在？”
韩度大手一摆，“我设立奖励的初衷，是为了激励他们刻苦钻研，可不是为了什么师长尊严。”
“国子监倒是在师长尊严上做的很好,难道你觉得把书院变成国子监就是好的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方孝孺微微摇头。国子监从一开始对书院有着巨大优势，然后却在短短十几年时间内被书院完全超过，到了现在更是已经不能够和书院相提并论。
方孝孺当然不会认为国子监好。
“我的意思是，普通学子学问尚浅，他们来投票恐怕会有失公允吧？毕竟他们对学问研究不够深入，又怎么能够投出公正的一票？”方孝孺反问道。
韩度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虽然他相信书院学子的人品，但是在他们还对这门学问不懂的时候要他们投出票来，那也太过难为他们了。
“这样如何？”韩度又想到一个主意,“普通学子或许学问不精，但是书院前百名学子的学问却是足够的。咱们就给这一百名学子投票权，如此也能够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方孝孺一愣，随后赞同地点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学子里
面谁强谁弱组织几次考试就可以排列出来。
“这倒是一个办法......”
韩度见方孝孺还有些犹豫，直接趁机把事情决定下来，“那就这样办吧！时间紧迫，再拖延下去恐怕咱们就算是想到更好的办法，也没有时间去做了。”
时间问题迫在眉睫，方孝孺也是清楚这点。此刻听到韩度的话之后，他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平复下来，点头道：“好吧，我同意了。”
“那你就把公告草拟一下，发出去吧！”韩度两手在椅子上一拍，笑呵呵地站起来：“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等有事情的时候，再派人通知我！”
方孝孺对于韩度的举动再熟悉不过，一看他就是想要偷懒了。
顿时不满地道：“什么叫我把公告草拟出来，你怎么不草拟？”
“你的字不是比我写的好吗？”韩度见方孝孺不满，连忙上前安慰：“我倒是可以草拟，但是我写出来的字能看吗？贴出去，还不被别人笑话？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半截入土了也不怕被人笑一次，但是书院的名声可就坏了！”
韩度知道，方孝孺自从辞官之后，就一心投入到书院中来。他对书院的名声，甚至比他自己的看得还重。
他自己被人嘲笑，或许他还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有可能还会反过来笑回去。但是书院被人嘲笑，他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
方孝孺明知道韩度是为了偷懒才这样说
的，但是他却不敢赌韩度究竟敢不敢拿书院的名声来作妖。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点头应下。
不过对韩度的态度却是越发恶劣，坐着连身都不起，直接朝着韩度挥手，“滚吧，公告的事情我会做的。”
韩度也不在意方孝孺恶劣态度，反而有种拿捏住他的舒爽，点点头，背着手就走了。
方孝孺也不傻，出门看到一个仆役，招手让他去通知几个书院先生来他的书斋。然后将写公告的事情甩给几人之后，他也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随着公告一出，书院顿时如同一锅沸水一样，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公告栏前面瞬间就被学子们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在瞪大眼睛看着公告，好似想要把每个字都牢牢刻进眼里。
“真是没有想到啊，书院竟然让前一百名的人参与奖励投票评选。”
“是啊，说实话，投票这个办法就够新奇的了。没有想到除了先生们可以投票之外，还有咱们学子也能投。”
这样的公告，太出乎学子们的意料了。
当初于谦公布要参加书院奖励评选的时候，虽然大多数都对于谦的学问十分佩服，但也并不是没有人说风凉话。
毕竟于谦是韩度亲传弟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了。让人想不去联想，都不行。
“投票决定奖励归属，这下我看谁还敢不服！谁还敢污蔑于谦师兄！”有支持于谦的人顿时挽起袖袍，欣喜若狂地说道。
“投
票当然是最公平的，若是于谦师兄能够夺得第一，那自然不会有人不服！”有人附和道，不过看此人的神色，恐怕话里有话。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可是关系着十万贯奖励的花落谁家，但凡是有点希望的人，谁不渴望？
果然，此人的话顿时就引起支持于谦的人注意。
“哈哈哈，我记得前几天还有人四处说于谦师兄是韩先生弟子，数院奖励肯定已经是于谦师兄的了，一副好似韩先生是在包庇于谦师兄的样子。”
“现在可看清楚了，韩先生有包庇于谦师兄的样子吗？”
此人知道对方是在讥讽他，自然也不会示弱，抬头对视过去，“书院此举当然公平，自然不存在包庇的可能。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韩先生包庇的话？”
不等对方继续开口，此人继续道：“而起公平竞争，你们不会以为于谦师兄就赢定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赢？于谦师兄当初画出正十七边形，你现在画得出来吗？虽然不知道于师兄为何又突然放弃，重新申请参加评选，但于师兄也不是你能够比的。”
于谦当初放出豪言，结果却被韩景云给破了。虽然韩景云不可能参加数院评选，并且直言于谦可以当作此事没有发生。
但是于谦也不好意思继续用这道题目参加评选了，好在他也在韩景云的教导下逐渐钻研起几何与函数的关系，正好可以用来重新参加
评选。
公告栏下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人的对话根本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就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一千八百三十五章大局为重
这次书院的奖励弄得这么大，京城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看看究竟是谁能够摘得头筹，一举暴富。
在公告没出的时候，百姓议论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于谦。
百姓当中有比书院更多的人认为镇国公会包庇于谦，甚至这种言论还甚嚣尘上。
不过百姓的议论影响不到书院里去，韩度也没有在意而已。
但是公告一出来，传到百姓当中引起的轰动甚至比书院里面还大。
街头巷尾但凡是有三两百姓聚在一起，不管他们有没有喝酒聊天，都会议论书院公告这件事。
言语当中认为书院此举十分公道，把决定权交给书院先生和学子体现了评选的公平。
同时也有人对镇国公感到佩服,这奖励的钱都是他出的，于谦又是他唯一的弟子，就算是他袒护于谦让他获得一个奖励，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可是镇国公没有这样做，反而从一开始就定下了非常公平的规矩。
“你这个办法奏效了。”方孝孺坐在韩度旁边笑着说道，眼睛朝自己的茶杯里面看了一下，随即朝韩度示意。
韩度笑了笑，伸手提起茶壶给他倒水，“茶水没了你自己不会倒啊？非要我来给你倒？难不成是前天你给我倒了茶水，现在非要我换回来？”
面对韩度的说笑,方孝孺端起茶杯美滋滋地闻了一下，点头道：“没错，老夫就是这么小气，你满意了吧？你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了，你知不知道这
两天把老夫忙得够呛？”
韩度知道方孝孺说的是实话，也不和他计较，体谅地安慰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对于书院杂务的确是生疏得很，还需要你多加费心啊！”
方孝孺嘴角抽了抽，原本端到嘴边的茶杯都泄气似的放下。
这个时候，再好的贡茶在他嘴里也没有一丁点滋味,不甘心地挤出一句话来，“老夫有预感，早晚有一天要被你活活累死。”
韩度微笑着摇头，“那你就赶紧把接班人培养出来，到时候把事务都扔给他，你不就轻松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老夫倒还真有一个人选。”方孝孺一反刚才的不悦，笑眯眯地看着韩度。
韩度心里咯噔一下，沉思片刻之后道：“你不会想说，是于谦吧？”
“呵呵......”方孝孺郑重地看了又看韩度，深有感触地叹息道：“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老夫还以为你不会想到呢，没有想到你竟然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了。”
“没错，就是于谦！”
“你怎么会认为他能够继承书院？”韩度没有笑容，认真地问方孝孺。
方孝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口气叹道：“书院将来必然是大明第一，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老夫也是有私心的，若是真的能够有弟子可以继承书院，老夫不会和你客气！”
方孝孺侧头看向韩度的眼睛，没有半分在开玩笑的意思。
片刻之后，他收
回目光，再次叹道：“可惜啊，老夫虽然弟子不少，但是能够成气候的却是寥寥无几，更是没有一个能够和于谦相提并论，甚至相距甚远。”
“老夫脸皮就算是比城墙拐角还厚，也没有脸面让他们来掌管书院啊！他们能够在书院里面当一个教书先生，老夫就心满意足了。”
韩度听了，低头沉吟片刻，笑着摇头，“其实你不用在意于谦，他想不想掌管书院都还不知道呢。”
“怎么？他没有向你提过？”这话不仅没有让方孝孺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十分紧张起来。
“没有。”韩度直接摇头，“他也是一个好钻研学问的人，恐怕他对钻研学问的兴趣，要远远大过掌管书院也说不定！”
“你糊涂！”方孝孺手掌重重地拍在椅子上，神色严厉地道。
韩度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方孝孺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怎么了？”
方孝孺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立刻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要知道平日里他饮茶是最讲究礼仪的，只会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茶的回甘和香味，不会做出这样俗气的牛饮举动。
“书院现在虽然压过国子监一头，但是你不会以为国子监就肯认输了吧？”
国子监......韩度低头沉吟起来。
千百年来，国子监都是天下第一学府，虽然经历多朝，但是这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现在被书院骑到头上，国子监肯定是
不会就此甘心的。
“你的意思是，国子监还会反击书院？”
“不是还会，是一定！”方孝孺大声提醒，“老夫太了解国子监那些人了，别看他们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但那不是对书院俯首称臣了，而是他们在收缩爪牙，准备给书院全力一击。”
拳头要先收回去，然后再打出来才有力量，这个道理韩度自然明白。
只是一直以来国子监都没有动静，让韩度暂时忽略了他们。现在被方孝孺这么一提醒，韩度顿时觉得他此言十分在理。
国子监怎么说也是传承久远，就算是书院异军突起得十分迅猛，也不至于让国子监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自始至终，国子监只在进士名额分配上发了一次力之外，就再也没有发过力。
这不正常！
原本韩度以为国子监得了一半名额就会满足了，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也对，和书院分庭抗礼，哪里有一家独大来的舒爽？更何况，国子监原本就是一家独大的，是书院抢去了他们的风光。
这要是换成韩度自己，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嘶......”
见韩度目光不断闪动，方孝孺继续提醒道：“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强人来镇守书院，才能够应对国子监的反击。这个人选，整个书院非于谦莫属。他就算是真的不愿意，你也要说服他。事关书院存亡之事，由不得他使性子。”
说完之后，又连忙朝韩度
补了一句，“老夫知道你对于谦一向十分溺爱，但是现在不是你们展示师徒情深的时候，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韩度两手在自己脸色用力搓揉，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被这四个字给困住。
一千八百三十六章劝说
韩度抬头看了方孝孺一眼，“于谦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恐怕未必会愿意。”
于谦是韩度唯一的弟子，也是他最喜爱的弟子。从本心上来说，韩度并不想勉强他。
韩度这辈子勉强自己的时候太多了，知道这种滋味十分不好受，不想于谦再去经历一番。
“这是他愿不愿意的事吗？”方孝孺顿时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这是关系书院未来的大事，也是他必须承担的事情,谁让他是你的弟子呢？”
见韩度还是有些犹豫，方孝孺哼了一声道：“除非，你不在乎书院，可以坐视书院就此败落下去。”
书院可是韩度的心血，甚至韩度为老朱花费的精力都远没有书院多。他当然明白书院的重要，甚至还希望书院能够长久地传承下去，比大明还要久远。
“我想一想。”韩度明白方孝孺的话没错，“想想怎么和他说......”
方孝孺见此也不再多言，只补了一句，“反正书院是你一手创建的,于谦也是你的弟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晚上，韩度专门派人传话将于谦找来。
“老师，您找我？”于谦走进韩度书房，没有丝毫拘谨地来到老师对面坐下，自己伸手抓起桌子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
韩度微微一笑，好奇问道：“怎么？晚上没吃饭吗？”
于谦嘿嘿笑着低头，“想个问题想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间就错过了
“没有人叫你吗？”韩度伸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叹道：“慢点吃，别噎着。”
府里吃饭的时间虽然的固定的,但是每次吃饭的时候发现有谁还没到，都会派人去知会一声。甚至还会让仆人专门留一点饭菜，给没来的人送去。
不至于会让于谦饿着肚子。
韩度以为是仆人的疏忽，眉宇间有些微怒。
于谦一把抓过茶杯，咕隆咕隆接连喝了几大口。只感觉嘴巴里的糕点遇到茶水飞速融化，干涩闷堵的难受感瞬间消融。
连忙解释道：“我是在皇太后哪里回来晚了。”
这就不能怪仆人了。
韩度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于谦拜韩景云为师，经常去宫里讨教学问。
而韩景云也经常会留于谦吃饭，因此谁也不知道于谦究竟在宫里吃过没有。
时间一长，仆人就不会再专门为于谦留饭菜了。
“我还是叫人给你做点饭菜吧。”
韩度说完就要起身，却被于谦飞快地伸手拦住。
“老师，不用。”
将韩度按了回去之后，于谦笑着举起手里的糕点，笑道：“弟子年轻抗得住，吃点这个就行了。老师今天找弟子来，恐怕是有什么事吧？”
被于谦这么一说，韩度也不再坚持。反而低头沉吟起来，片刻之后顿了顿道：“的确是有事和你说......”
于谦停下咀嚼的动作，连忙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将嘴里的糕点全部吞下，“老师请直言。”
“我
想让你来掌管书院。”韩度说完，抬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于谦。
“咳咳咳......”
于谦嘴巴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连连咳嗽。
韩度没有再出声，就这么一脸平静地看着于谦咳嗽。
于谦盯了韩度半晌之后，脸色不由得浮现苦笑，“老师，您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韩度话语里面充满了诚恳。
可是这话于谦可不会相信，自己这位老师是什么德行，他这些年可是经历了太多。现在回想起当初的懵懂天真，于谦自己甚至都会在心里发笑。
况且，接手书院这样的事情，于谦心里甚至希望老师在和他开玩笑。
可是认真观察了老师的神色片刻，于谦的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了。
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低头苦笑着回道：“老师，我还小......”
我还不到三十岁啊，老师您就想用书院把我困住，还有没有人性？
可惜韩度听不到于谦心里的想法，笑呵呵地侧身靠近于谦一点，就好似拿着糖块诱惑小孩的狼外婆。
“有志不在年高嘛，论才学整个书院谁能够和你比肩？论亲疏，你是为师唯一的弟子。这书院可是为师亲手创建的，你认为为师将它交到别人手里，为师能够放心？更何况，年轻才好呢。这样你掌管的时间也可以长一些，有利于把书院发扬光大。”
“老师，我..
....”于谦心里十分不情愿，但是又怕直接拒绝驳了老师的颜面，让老师伤心。
“怎么了？你有难处？”韩度见于谦竟然真的不想接掌书院，心里顿感不妙。
于谦连忙点头，满脸苦笑。
韩度脸上的笑容没了，就这么盯着于谦的眼睛。片刻之后，沉声问道：“能说说原因吗？”
于谦见躲不过，微微点头之后道：“老师我还年轻，还想要继续钻研学问。”
见韩度微微张口，于谦立刻加快语速，“老师您也知道，我才开始研究几何与代数的关系。这些天我发现这里面有着很大的学问，越是深入研究下去，越是觉得其中奥妙无穷。我想.....能不能等我把这个研究透彻之后，再说书院的事？”
“老师，你不让我继续研究，我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就算是管理书院，恐怕也会出现纰漏！”
把几何与代数研究透彻？这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吗？
甚至韩度觉得就算是穷尽于谦一生，都不可能把这门学问研究透彻。
韩度看向于谦的眼神充满了狐疑，心里暗想这小子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答应，拿这话来糊弄自己。
“你想要研究学问，为师也不会反对！”
“真的？”于谦顿时惊喜不已。
还不等他高兴完，韩度直接摆摆手，“可是这和你掌管书院又没有冲突，你可以一边掌管书院，一边做学问嘛。而且等你掌管了书院，你还可以让更
多的人参与到你这门学问中来呢，说不定比你自己独自钻研速度更快！”
“啊？”
于谦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师会给他这样的答复，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一千八百三十七章热闹
于谦犹豫半晌，悄悄地瞄了老师一眼，诺诺地道：“老师，为何非得是我？”
“你不想干？”韩度明知故问，见于谦两眼希冀地望着自己，于是便道：“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干的话，那为师也不能太过勉强你。”
“多谢恩师！”于谦毫不犹豫地起身，欢天喜地就要拜下。
却被韩度伸手拦住，“前些日子王元吉说他太累，不想干首辅了,希望我给他派个人去接替他。既然你不想待在书院里面，那就出仕为官让王元吉带你几年吧。”
“正好，为师这把老骨头还能够咬牙硬挺几年。等到王元吉辞官了，正好可以来掌管书院。”
“啊？”于谦嘴巴张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韩度一脸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人接管书院就行，不管是王元吉还是于谦，自己都不挑地。
只是王元吉身为首辅，根本没有精力再管书院。而韩度刚才说王元吉不想干的话，也只是忽悠于谦的。
于谦也不是没有怀疑老师是在骗他,王首辅或许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又不能证实。难道他还能够跑去找王元吉，问个清楚？
虽然他和王元吉相交很好，别人想要见一面或许难如登天，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但是就算他去问了，又能够如何？
而且，王元吉若知道这是老师说的话，就算这话他没有说过，恐怕他都会点头说，就是这样的。
所以,于谦问王
元吉是毫无用处的。
“老师，您为何不直接让王首辅掌管书院？”
韩度淡淡地摇头，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一步走到于谦面前，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是书院的人，你应该知道，别看书院现在好似风光无限，但潜在的危机却暗流汹涌吧？”
于谦闻言，脸上的苦涩顿时褪去，变得凝重起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韩度这才重新坐了回去，长叹道：“别看书院已经建立这么多年了，数理化学问也得到不少人的认同。但是你要明白，此时此刻认为这些学问离经叛道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其他的不说，就拿国子监来说。别看他们现在丝毫不提起书院，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给予书院致命一击。”
“到现在，书院出身的官员都还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国子监出身官员的针对。王元吉是首辅，他们还不敢做得明目张胆。假如首辅换成是国子监出身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待书院出身的人？”
于谦被说得无言以对，在老师的目光中低下头来，“老师，书院里出仕为官的人不在少数。老师为何不在他们当中挑选一人，非要让弟子出仕？”
韩度抿了一口，摇头叹道：“想要坐稳首辅，还要庇护住书院出身的官员，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到目前为止，也就王元吉和你有这个资质能行。”
“老师，您是不是太过高看弟子了？”对于老师的评
价，于谦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高兴的是，能够得到老师的认可，也算不枉他的勤学努力。郁闷的是，老师非要把书院甩给他。他也想要清闲一点，不想整天疲于奔命啊！
韩度摆了摆手，“这不是高看，而是你的确是有这个本事。”
身躯靠近于谦一点，叹了口气道：“要不然，书院学子好几万，为何我只收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
于谦缓缓点头，吐出一口气，他明白了，这是身为老师弟子躲不开的责任。
点头道：“好吧，弟子答应。”
不等老师开口，于谦抬头看向韩度的眼睛，诚恳道：“不过，弟子还是想继续钻研学问，不知道老师可否暂时缓一缓，等将来再让弟子接手书院？”
韩度一想，看方孝孺的样子应该还能够坚持几年，于是便点头。
“可以！”
“多谢，老师。”
......
随着距离书院奖励评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书院周围的街道都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以往书院正门属于书院这边的街道都是有人巡查的，不允许寻常人轻易靠近。就算是前来瞻仰书院，或者是来参观刻在墙壁上的三百问。短时间看看还可以，时间一长，书院杂役就会前来面带笑容地将人劝走。
除非来人表示，想要挑战书院题目。
起初人们还不知道刻在墙上的三百问究竟有多难，还有不少人表示要挑战一下。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被
周围的百姓看了不少的笑话。
随着韩景云公开解出种树的问题之后，有了对比人们才知道那三百问的厉害。
连种树问题都解决不了，上面的题目就更加不用想了。
时间一长，大家都形成了习惯，那就是没事不会去书院正门。想要看热闹，坐在街对面的酒楼里面，就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书院正门这边的街面上，已经有了不少的杂耍艺人开始表演手艺，他们是书院专门花钱请来的。
随着这些人的表演，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看得精彩处，众人还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甚至有人朝手艺人盘子里放铜钱。
杂耍艺人本来就是从书院得了一份钱，现在又得一份自然笑得格外开心。
书院东边街道上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吃食，香糖果子、糕点、白团等等。每当有人饿了，又舍不得离去，便来这里买上几份吃食边走边吃。既能够果腹，又能够不耽误眼前的美景。
因此这东街上小孩童居多，即便是有大人，也是因为孩子闹着要吃食，才不得不带着孩子来这边买的。
真正逛到这边来的大人很少，而且很多人都是脚步匆匆，借道这里罢了。
书院西面的街道上又不一样，这里也是小商贩云集，不过卖的都是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胭脂水粉、簪子银钗之类的东西。
因此，这条街上也吸引了许多年轻女子前来闲逛。
时而有女子拿起一只簪子轻
轻插在头上，转头嫣然一笑问向身旁的人。时而有女子素手轻点，沾一点水粉放到琼鼻
一千八百三十八章得寸进尺
面对如此热闹的场景，方孝孺却是一脸愁容地对韩度说道：“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要的就是一个优雅娴静。你现在把书院弄成是街市一样，这是干什么？”
“热闹热闹嘛。”和方孝孺的火急火燎不同，韩度悠闲地握着茶杯，美滋滋地喝上一口。
方孝孺当然不满意韩度的回答，怒气不减地盯着他。
韩度尴尬一笑，重新解释道：“你也说了，书院一向是安静的地方。可是，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书院一直这样安静下去，会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方孝孺不满地反问，随即在韩度旁边坐了下来。
他知道每次韩度这样说的时候，都有一大堆歪理在等着他。方孝孺知道辩不过，干脆也喝起茶来。
“物极必反，刚过易折啊！”韩度笑呵呵地看了方孝孺一眼，随后目光朝着窗外的书院看去。
叹道：“他们虽然是来书院求学的，但他们也是人啊。是人就不能一直精神紧绷，偶尔放松一些有益无害。”
“哼哼！”方孝孺冷笑着看了韩度一眼，“我看是有害无益才对。你是不知道,这些天上课的时候有不少人都心不在焉。已经有不止一个先生向我反应这情况了，再这样继续下去，我看所有学子都没有心思安静听课。”
“这样啊！”韩度摸着下巴咂摸几下，“那干脆这几天就别上课了，让他们也放松一下。”
“你说什么？”方孝
孺猛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韩度。
韩度微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认真地点头道：“我说，给他们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你疯了？”方孝孺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立刻上前伸手往韩度额头上一探，想要看看韩度是不是发病了。
“好好的课不上,还放什么假？”
见方孝孺真的怒了，韩度连忙伸手朝他安抚，“不要急嘛......你不也说了吗？现在外面这么热闹，他们根本就不能安心学习。既然这样，那干脆也别为难他们了，让他们休息几天又能如何？”
方孝孺心里十分不满，但是又不好直接驳了韩度的颜面，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
听完韩度的话后，他眼睛一瞪就要开口。
韩度抢先一步，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笑呵呵道：“就几天时间，他们每个人都要在书院里学三年，不缺这几天吧？”
方孝孺这才打消了坚持的念头，无奈瞪了韩度一眼，“你就惯着他们吧，反正这是你的书院，他们都是你的学生，你要惯成什么样子都由得你，我不管了！”
方孝孺重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韩度立刻笑眯眯地给他续上茶水，他猛地大喝一口，好似在拿茶水撒气。
韩度再次把茶水给方孝孺续上，放下茶壶朝门外大喊：“来人。”
一个杂役走到门口躬身，“先生请吩咐。”
“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到评选大
会结束，书院放假！”
杂役吃惊地抬头，看到两位副院判大人都在，这才相信了他听到的话。
“怎么？还要本公再说一遍吗？”韩度见杂役没有明白，淡淡地道。
“不！”杂役连连摇头，再次躬身行礼，“小的这就通传下去。”
说完转身离开。
韩度则回头看向方孝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方孝孺本来就喝着闷茶，现在看到韩度如此举动，到了嘴边的茶水顿时就喝不下去了。
心里冒出不妙的念头，“你不会还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怎么能是鬼主意呢？”韩度哈哈笑了起来，“我这都是在为了书院呕心沥血啊！”
呕心沥血这话你也好意思说？若是你真能做到的话，那为何要当甩手掌柜，把书院扔给自己？
方孝孺根本就不信韩度的话，皱着眉头沉声道：“放假就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其他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答应的。”
末了，方孝孺突然笑着补充一句，“除非你来掌管书院，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无二话，如何？”
明知道韩度最是惫懒，最讨厌的就是管理书院，方孝孺便拿这一点来反将韩度一军。
韩度怎么会被他给吓到？岂会被一点短处就被逼得乖乖就范？韩度不仅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还笑盈盈地看了方孝孺一眼。
被无形的气势所逼，方孝孺顿时感觉浑身一冷，下意识的脖子微微一
缩。
“你......你又想干什么？”
韩度把自己的茶杯续满茶水，端到鼻子下深吸一口，体会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我想在评选之后将书院开放三天，允许百姓进入书院游玩。”
“游玩？书院岂能是游玩的地方？”方孝孺顿时不干了，在他看来做学问的地方是何等的神圣？
像书院这样天下第一大的读书圣地，百姓那样的白丁怎么有资格进来？
更别说是游玩！
韩度没有立刻和方孝孺争论，转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百姓会怎么看书院？”
方孝孺见韩度没有坚持，心中的怒气平复了一些，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才道：“这些年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百姓自然会对书院越来越敬重书院。虽然我没有去市井之间询问过，但是从别人口中也听过百姓提到书院都是充满敬意的。”
韩度眼珠子一转，再次问道：“难道你就没有觉得，这样的书院和百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吗？”
“距离远了？”方孝孺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方孝孺对韩度的话越听越是糊涂。
韩度回过头，目光看向窗户外面。
深有感触地叹道：“书院在百姓当中的地位越高，就越是会让百姓将书院神话。”
“这有什么问题？”方孝孺更加不解，“这样才会有越多的人来书院求学，书院才能够一直壮大下去啊！”
“未必！”韩
度笑着反驳，“我认为书院越是神秘，反而会越是增加和百姓的疏离。人们对未知的事物虽然会感到好奇，但是更多的却是会感到恐惧，这对书院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一千八百三十九章邀请
立秋刚过，下了几场雨。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明明才相隔几天，前几天还烈日炎炎如同身处火炉一样，这一下子就变得冷冽起来，被风一吹都能够起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可是与微凉的天气不同，书院那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自从书院正式宣布会在奖励评选结束后，对百姓开放三日，到时候可以任由百姓入书院参观之后，整个京城百姓的热情就被彻底点燃。
以往还有和书院没什么瓜葛的百姓,并不会将书院的消息放在心上。只有那些家里有孩子在书院求学，或者是和书院有着来往的百姓，才会时不时地将书院挂在嘴边。
可是现在，所有百姓谈论的都是关于书院的事情。这仅仅是因为书院会向他们开放三日，好似有了这三日，他们就和书院有了联系一样。
而在这万众瞩目当中，激动人心的奖励评选正在书院里面激烈地进行。
虽然奖励是分成了数理化三院，不过每次评选都是全书院先生和那一百学子一起投票的。因此需要投三次，而不是一次，需要的时间更多一点。
“呃......”韩度伸了一个懒腰,起身就要走。
方孝孺抬眼，好奇道：“你真的就不再看看？”
韩度放下双手，转身一脸轻松地道：“我就不参与了，等在这里也挺累的，等结果出来，你再告诉我便是。”
说完，韩度背着手就走了。
方孝孺看着他的
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起初他认为韩度参与评选会被人认为包庇于谦，现在韩度丝毫都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对不起韩度。
比较奖励的这三十万贯，都是韩度出的。
韩度走到街上,热闹的场面让他心情豁然开朗。他当然知道方孝孺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又不信我又觉得对不起我......
韩度没有回去，而是来到宫门求见朱允烨。
听到太监的禀报，朱允烨歪着头疑惑问道：“镇国公求见？”
“皇爷，是的！”太监点头。
朱允烨呵呵笑着，放下手里的朱批。
太监连忙上前，将一旁的热毛巾拿起，仔细给皇爷擦手。
朱允烨一边享受着太监的擦拭，一边问道：“算算日子也快到奖励评选的时候了吧？这个时候他应该忙得很，怎么还有时间来求见？”
“奴婢不知。”太监躬身轻轻回了一句，再重新拿起干毛巾，把皇爷的手擦干。
朱允烨等双手擦干之后，两手拢了拢袖袍，叹道：“那就传吧。”
“传......镇国公觐见！”
韩度来到朱允烨面前，立刻行礼，“臣韩度，拜见皇上！”
“舅舅不必多礼。”朱允烨笑呵呵伸手示意，并且吩咐太监，“来人，给舅舅赐坐。”
“谢皇上。”韩度谢过之后才起身，等到宦官搬来锦墩，缓缓坐下。
“舅舅今日进宫，可有何事？”
面对朱允烨的询问，韩度
笑了一下，“皇上应当知道，后天就是书院公布奖励的主的日子。到时候有个仪式，不知道皇上是否肯驾临观礼？”
“观礼？”朱允烨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从来没有去书院观礼过，顿时觉得有些新鲜。
韩度连忙又说道：“皇上是书院院判，若是能够驾临观礼必定能够振奋所有学子的上进之心，使他们成为大明栋梁！”
朱允烨的兴趣更浓了，脑海里忽然想到一点，“听闻舅舅当初拿出三十万贯，就是为了激励学子钻研学问，是吗？”
“正是。”韩度点头。
“舅舅为何认为钱财更能够激励学子，难道功名还不够吗？”朱允烨看似随意地问道。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面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就连朱允烨身后的太监手心里都刹那间冒出汗来，心里为韩度担忧。
这话若是一个回答不好，恐怕会遭来祸患。
韩度笑盈盈地看着朱允烨的眼睛，这家伙还是有些怀疑我花钱的动机。
其实想想也对，那可是三十万贯啊，就这么白白花出去，什么好处都没有，谁信？
韩度想了一下，笑着回道：“功名当然对学子们十分有吸引力，但这正是臣不想看到的局面。”
“哦？这是为何？”朱允烨更加奇怪了，还伸手示意，“来人，给镇国公上茶。”
韩度接过茶杯，再次微微躬身致谢。
然后才继续说道：“臣以为钻研学问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
了求取功名。相反，臣以为若是读书人都能够把心思放到发明更好的工具和器械上，要比用到求取功名上，对大家的帮助更大！”
“仔细说说。”
韩度微微一点头，想到一个例子，“皇上见过纺纱机吧？”
朱允烨点头，他当然见过。皇家产业里面还有着一个织造作坊呢，一开始只有几百台织机。不过织造作坊一直都在扩大，到现在已经发展到织机过万张，织布女工更是超过五万。
“没有纺纱机之前，皇上可知道织一匹布需要多久吗？”韩度笑着问他。
朱允烨猛地一愣，情不自禁地出声，“以前织一匹布需要多久？”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虽然明明时间没有过去多少年，但是好像众人的脑海里面都没有以前是如何织布的印象了。
这就是技术跨越的威力，效率大幅提升之后，落后的生产方式就会被最快的速度淘汰。即便是有人想要继续采用原来的方式，也只能被活活饿死。
朱允烨从记事开始，看到的就是纺纱机的织布方式，他当然不会知道以往是怎么织布的。
于是，韩度耐心地给他解释一番，“以前没有纺纱机的时候，想要织一匹布需要一个妇人一个月的时间。”
看着韩度竖起的食指，朱允烨惊讶不已，“怎么要这么久？”
皇家织造作坊每个月能够织出多少布匹，朱允烨还是知道的。如果按照以前的速度，每月只能够
织出五万匹布。
可实际上，皇家织造每个月都能够织出几十万匹布来，这效率直接就是曾经的十倍不止。
一千八百四十章盛会一
“这是以前的事，现在不是这样了。”韩度微微一笑。
朱允烨顿时回过神来，大大松一口气，缓解一下他刚才的紧张心情，“是啊，好在现在不是一样了。”
韩度言归正传，“所以皇上明白了吗？学问的用处绝不仅仅是出仕为官，甚至在我看来寒窗苦读十年结果却只能为官，这才是对学问的浪费呢。”
“仅仅是一个纺纱机的作用就有这么大，看来舅舅说的在理。”朱允烨感叹着点头，随后看向韩度，“舅舅当初让书院学子考取功名，却任由他们选择是否出仕，恐怕是早就预见到这些了吧？”
韩度淡淡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朱允烨继续道：“这些年书院造出的机器的确对大明影响深远，甚至在很多地方改变了朕的看法。就拿火车来说，以往朕也没有想到千里之地可以朝发夕至。”
见朱允烨总算是意识到学问真正的用处了，韩度趁机说道：“学问的发展能够快速增强大明国力，能够推动社会发展。随着时间推移，学问的作用会变得越来越大。”
“臣之所以宁愿花钱也要设立奖励，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到钻研学问当中来。纵然拾柴火焰，只有越来越多的人钻研学问，技艺才能够越来越好。”
朱允烨笑盈盈点头，“好，奖励评选之日朕一定会到书院观礼！”
韩度拱手行礼，才道：“多谢皇上，众学子见到院判大人必定欣喜万分！”
“哈哈哈......”
朱允烨笑得十分畅快，第一次对院判这个身份有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偶尔当一下院判似乎也不错。
......
经过数日严谨的评选，最终在所有人的投票下选出三院各自的得主。
广场内。
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书院先生和学子，偌大的广场根本就挤不下所有人。
很多学子干脆在过道里席地而坐，还有坐在石头上，甚至假山上。有人干脆挂在书上，想要登高望远，亲眼见证这庄严肃穆的一刻。
方孝孺手捧一道金册，上面篆刻的就是这次奖励三个得主的名字。
这是朱允烨下旨特许的，按照他的说法，那就要将此事记载入史书。他也是这样做的，史官就在一旁端坐，提着笔准备在史书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到皇上和史官出现，学子们的心情激动不已。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上亲自驾临，今日的三位得主必然会简在帝心。
将来若是他们出仕为官，必然会平步青云。就算是将来不出仕，能够被皇上记住得到的好处也是无与伦比。
当看到史官也在的时候，学子们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
青史留名！
这可是青史留名啊！
千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拼搏一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吗？若是还能够留下那么一小段自己的功绩，那就死而无憾了！
而偏偏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就在此刻，那三位得主竟然同时拥有了！
嫉妒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众学子的心情了，当他们看到方院判捧着金册，一步一步缓缓走上高台的时候，恨不得自己的名字取而代之！
“哗哗哗！！！”
掌声雷动，如同海啸一般。
韩度的耳朵都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到发痒，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伸手去掏耳朵，只得侧头找朱允烨说话转移注意力。
“皇上真是高明啊，简简单单一个记入史书，就能够振奋所有学子，臣真是万分佩服！”
韩度说的是心里
话，若是没有朱允烨来这么一出。今日的盛会虽然也宏大热闹，但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所有学子红着眼睛群情激动。
这是大明的风气造成的，读书人对功名的追求，还是要超过财富。
虽然十万贯也非常吸引人，但是不可能达到现在的效果。绝大部分学子或许十分热衷的，但是也有少部分学子并不在意钱财。
甚至有人将钱财视为粪土，不屑一顾。
不得不说，朱允烨现在真的算得上是一个成熟的皇帝。知道怎么用最小的力气，去拨动最大的效用。
记入史册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吩咐史官一句而已，却能够得到莫大的好处。
朱允烨听闻之后，同样侧头笑盈盈地看向韩度，“还是舅舅有远见啊，朕都没有想到，才两三年没有来书院，书院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你看看这些学子，足足有几万人吧？朕记得书院以前没有这么多学子啊！”
韩度低头回应，“没有那么多，书院现在有学子一万七千余人。上次皇上来的时候，学子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一万了，这几年只是增加了几千人。”
“不过上次并没有把这些学子集中起来，所以皇上才会觉得书院学子并不多。”
朱允烨点点头，别说是一万多人的场面，几万人聚集在一起的场面，他都在大教场见过。五军都督每年演武，皇帝都会亲自驾临。
“这样的盛会，书院以后就应该多搞啊！若是不搞，哪里能够看到如此胜景？”
“是。”韩度微微躬身。
在两人闲聊完后，方孝孺也恰好走到高台正中。
震耳欲聋的掌声在短短几息之间消弭下了，方孝孺一手捧着金册，一手举起喊话筒。
简短的寒暄过后，方孝孺便开始公布得主名单。
“物理奖励的主是......杨清！”
哗哗哗！！！
场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大声的呼喊。
方孝孺也是激动得脸色泛红，继续高声道：“大家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并不是平坦的，而我们更是站立在一颗巨大的球上。杨清通过单摆重复运动轨迹差异，推测出大地也在旋转......通过所有人的投票获得物理院第一，恭喜他！！！”
哗哗哗！！！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场下的先生和有投票权的学子早就知道了杨清的研究成果，因此大多数人的神情还算正常，不过也有不少人的哪怕是再次听到，满脸也露出佩服万分的神色。
但是其他不知道的学子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一次听到杨清研究成果的他们满脸都是疑惑。
明明每个字他们都能认识，怎么连起来了之后就听不懂了呢？
一千八百四十一章盛会二
朱允烨也没有听懂，微微侧身朝韩度小声问道：“这杨清，究竟做了什么，能够一举夺得头筹？”
韩度心里嘿嘿一笑，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低声解释道：“他通过实验推测，咱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在转动的。”
“你说什么？咱们脚下的大地在转动？”朱允烨眉头紧皱，低头朝脚下看了一眼。
没动啊，这哪里动了？
他还暗自用力踩了踩，也没有任何转动的感觉。
“舅舅莫不是在说笑？这大地如此厚重怎么可能会转动，若是真的在转动，那这股巨力岂不是超乎想象？”
“的确是超乎想象！”韩度点头。
朱允烨眼睛一愣，难道这大地真的是在转动？他再次低头看片刻，却怎么也没有看到脚下有丝毫转动的迹象。
“舅舅，这是何故啊？”
韩度拢了拢袖袍，靠近他一点，耐心地说道：“杨清做了一个巨大的单摆，按照常理来说，如果咱们脚下的大地不动的话，那单摆应该来回在一条线上摆动，对不对？”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朱允烨顿时疑惑起来，“朕也见过单摆，就是在一条直线上来回摆动的啊。”
韩度呵呵一笑，“皇上见到的单摆是不是不大，顶多也就两三尺大小？”
朱允烨下意识地点头，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单摆的时候，对这新奇的东西来了兴趣，还仔仔细细地观察过，不过的确是像韩度说的那样，他见到的都不是很大，都是直接放在桌子上的那种。
难道，这还和单板的大小有关？
“小的单摆其实也不是在一条直线上来回摆动，只是因为摆动的差异很小，肉眼难以分辨出来，这才让咱们认为它是在一条直线上摆动的。”韩度继续解释。
“杨清敏锐地观察到了这细微的不同之处，于是他做了一个巨大的单摆。然后便发现了明显的差异，单摆根本就不是在一条直线上来回摆动，而是每次摆动都会产生出细微的差别。”
“皇上想一想，既然有差别，那就一定有产生出这样差别的原因。后来杨清经过仔细排查，最终认为是脚下的大地转动，引起这样的差异变化。”
朱允烨将来龙去脉认真听了一遍，总算是听明白了。
不过同时他心中又冒出更多的不解，“杨清做了个多大的单摆？”
“大概，三层楼高吧！”韩度笑着回道，“就在物理院里面，皇上若是想看的话，可以随时去看。”
“嘶！”朱允烨只是微微一想，有一个三层楼高的单摆，就对杨清才华感到佩服。
别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差别，他能够察觉到，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看，朕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不过不是现在。”朱允烨朝着站在高台上的方孝孺使了一个眼色。
顿了顿，朱允烨摸着下巴问道：“那，舅舅认为杨清的这个说法是对是错？难道咱们脚下的大地真的是在转动吗，可咱们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如果大地在转动的话，那咱们怎么没有被摔倒？”
韩度当然知道杨清的结论是正确的，地球自转嘛，只要学过初中物理的谁不知道？
不过他也没有明说杨清就是正确的，有些事情需要学子们自己钻研求证，同时也是让人们有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
“反正杨清排除了房梁的影响，甚至他还认为是风的影响，于是把单摆搬进屋子里面，将窗户封地严严实实不留一丝风吹进去，结果得出的结果仍然是每次摆动都会产生差异。”
“所有能够影响到摆动轨迹的就只有一个大地了，除了是大地本身在转动之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印象因素。”
朱允烨听完之后，不得不微微点头。排除了所有能够影响到单摆的因素，那么最后这个结论再怎么不可思议，恐怕是真的可能性都会很大。
“书院的学问真是高深莫测，一个简单的单摆都能够发现如此巨大的秘密。”朱允烨先是点头，随后又是摇头，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表达赞同，还是在否认。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皇上请说。”韩度笑着附和。
“如果大地在转动的话，那为何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呢？”这是朱允烨最感觉到迷茫的地方，如果大地在转动，单摆能够表现出差异，那么人也应该察觉到才是，可是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啊。
韩度微微一笑，“臣有个猜测。”
“舅舅快说。”
“臣以为，咱们站立在大地上，是和大地一起在转动，如此一来大地和咱们之间相对就是静止的，所以感觉不到。”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够让朱允烨满意，他连忙问道：“可单摆也是放在大地上的，为何又会有差异？”
韩度拿着答案给朱允烨解惑，“单摆的确是架在大地上，不过单摆的绳子可是软的，木架的转动影响不到单摆本事，所以才让咱们看到了其中的差异。”
“而且这一点杨清也做过一个实验，他做了一个木杆连接的单摆，结果皇上猜怎么着？”
朱允烨眼睛瞪得老大，声音激动地道：“难道这个单摆就在一条线上来回摆动，没有丝毫差异？”
“正是如此！”
朱允烨兴奋地一拍大腿，“妙啊，真是太妙了！用柔软的绳子排除大地转动的影响，发现其中的差异，这实验设计的太妙了！杨清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不行！等这里结束了，朕一定要亲眼去看看那单摆，还有到时候把杨清给朕叫来，朕要问他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
场下的掌声还在经久不息，杨清就在这样的欢呼声中站起，转身朝着所有先生和学子鞠躬，然后才一步一步走上台去。
看着杨清来到面前，方孝孺将金册递给他。
杨清连忙正襟，然后俯身双手高举接过。
“恭喜你，获得物理院十万贯奖励！这是对你学问的褒奖，也是对你的激励，希望你以后能够继续钻研下去！”
“谢先生！”
一千八百四十二章盛会三
终究还是财帛最动人心，当听到杨清真的活得十万贯奖励之后，
就连坐在最前面的那些先生，看向杨清的目光也充满了羡慕。
这可是整整十万贯啊，能够让全家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谁能够不心动？
虽然他们的薪俸都不低，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但也仅仅是衣食无忧而已，还算不上富户。
除非像杨清这样一下子获得十万贯奖励，那就瞬间富甲一方。
读书人挣钱的路子不多，想要靠薪俸富甲一方根本就不可能。而现在，众人却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杨清一手捧着金册，一手举起写着“十万贯”三个字的牌子，微笑着向台下众人行礼。然后在方孝孺的示意下，到高台一旁坐下。
还不等方孝孺继续说出第二个得奖的是谁，一队仪仗挤开人群来到广场上。
原本热闹非凡的会场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人们纷纷侧头望向仪仗方向。
韩度见了眉头一皱，刚要站起。
旁边的朱允烨顿时发现了什么，连忙起身迎接上去。
韩度看到来人，顿时无奈地微微摇头，也跟着朱允烨迎了上去。
“母后，您怎么来了？”朱允烨来到韩景云面前，扶着她的手臂。
目光在母后身上打量一眼，“怎么穿成这样？”
韩景云手拿折扇，一身素青长衫，头发绑起。没有半点皇太后的雍容华贵，反而一副书院先生打扮。
扇子在手里轻敲一下，韩景云看向韩度，“我现在还是书院的先生吧！
韩度干笑一声，猜到妹妹想要干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她。
韩景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我还是数院之主吧？书院这么大的盛会，大兄怎么不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咳咳......”韩度掩饰一下，辩解道：“本来是想请你来的，不过后来想你的身份似乎不怎么合适......”
“本来是想？”韩景云不悦地打断，“那就是不想了？”
“还有，我的身份怎么就不合适了？”
说着韩景云转头看向朱允烨，“皇帝，哀家不适合来这里吗？”
朱允烨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弯腰塌背地在韩景云面前不断点头，“适合，适合！母后能来，再适合不过。”
韩景云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得意地看了大哥一眼，朝朱允烨轻描淡写地道：“那就好，扶母后上去。”
“是。母后这边请。”朱允烨乖乖地扶着韩景云朝台上走去。
韩度不断地再给朱允烨使眼色，结果都被他视而不见。
来到台上，朱允烨直接将他的位置让出来给母后，而他则坐到了韩度原本的位置上。
韩度一看，干脆停住脚步，想着随便找个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正好看到汤鼎在向自己招手，笑了一下走过去。
汤鼎看到韩度过来，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屁股挪动几下，给他让出一个不大的位置。
韩度坐下，还是觉得有些拥挤，又左右摇摆两下。
汤鼎一脸无奈地看着韩度，“你们兄妹多久没见了，这个时候不过去说说话吗？”
韩度轻哼一声，“刚见面就怼我好几句，你看她有想要和我说话的样子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大哥。”
“再怎么说，那也是太后！”汤鼎叹着气。
汤鼎的意思很明白，你韩度虽然是他哥，但是君臣有别！
韩度看着汤鼎胡子已经白了一半，这才想起来他可是要比自己大
十几岁。
恍惚之间，韩度好似看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汤鼎的样子，风神俊朗英武不凡。可是现在汤鼎的脸上布满皱纹，眼袋下垂，难以寻见当初的模样。
见韩度看着自己不说话，汤鼎低头打量自己一番，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韩度微微摇头，意有所指地感叹：“忽然之间发现，你也老了啊！”
汤鼎没有韩度的多愁善感，反而笑声爽朗地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这世上谁能够不老，你不也老了吗？”
韩度微微一顿，笑着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老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萦绕。
笑声落下，韩度问道：“你现在还担着水师的差事吗？”
“是啊。”汤鼎点头，“我倒是不想担着，都上书几次了，结果不知道为何皇上却始终不允。”说着看了韩度一眼，“其实你才是水师统领最好的人选。”
韩度淡淡一笑，朱允烨是不可能让自己重掌水师的。能够让汤鼎统领水师，已经是朱允烨为了安抚自己了。
因为朱允烨知道，水师也是自己的心血。若是他随便换个人上去，自己必定不会答应。
也只有让汤鼎统领水师，才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结果。
“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既然让你统领水师，那你就管着呗。”
汤鼎顿时露出不满之色，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少跟我装糊涂，你在京城里花天酒地，就让我去海上吹风！你知不知道，老夫现在从船上下来，浑身都是鱼腥味！”
“什么叫我在京城花天酒地？”韩度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不是要管着八方会吗？你辛苦一点怎么了，每年的分红难道少了吗？”
汤鼎被说了一通无言以对，只能抬起手指朝韩度狠狠地点了几下。最后也只能无力的垂下，没办法谁让他每年都拿着韩度赚的钱呢？
海上艰苦算什么，海风腥臭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每年的分红不少他一文钱，汤鼎表示他能够待在船上不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微笑。
随后汤鼎压低声音，附耳道：“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事？”韩度淡淡地看着他。
汤鼎继续道：“当年那些人可没有死绝啊，咱们只抓到几条船而已，大部分都从另外方向逃走了。这么多年过去，恐怕他们也死灰复燃了。”
韩度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知道汤鼎说的是六大家的那件事。
两手顿时放下，郑重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汤鼎使劲摇头，“我若是有他们的消息，还能等到现在？早就派战船过去了。”
“我就是觉得这些人顽强的很，不会轻易死在海里，恐怕会有后患。”
一千八百四十三章盛会四
其实韩度心里也认为那些人不可能死光，既然他们是在美洲大陆分开的，那么就说明他们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沿着海岸线航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美洲大陆物产太丰富了，淡水和食物都不缺。那些人就算是靠着打猎，生存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更何况美洲上土著众多，他们就算是不打猎，难道还不会去抢吗？
以韩度对那些人的了解，甚至他们都不会想着自给自足，而是直接去抢土著的粮食。
“看来，自己还需要和朱瞻基好好谈一谈。”韩度心里想到。
汤鼎见韩度没有回他，语重心长地道：“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这些人真的是不得不防啊！”
“我不明白。”韩度淡淡点头，“不过你也知道，皇上是不会让我再掌水师的了，就算是我想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这件事还需要你来费心。”
汤鼎郑重点头，他皇上不知道为何对韩度的戒备如此之深。明明韩度做的也足够多了，不仅支持皇上即位，还在他刚刚登基的几年主动退出大明，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掌控朝局。
按照情理来说，韩度还是他亲舅舅，做到如此地步，就算是不给韩度加官进爵，也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我现在真的很想你来统领水师啊！”汤鼎脸上露出不知名的惶恐，“我现在是真的怕那些人突然冒出来，给水师致命一击！没有你，我这心里根本不能踏实，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你也不用如此心惊胆战。”韩度伸手在汤鼎肩膀上轻拍几下，“大明水师战船众多，那些人才有几个人，他们又能够有几条战船？想要给水师毁灭性打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顶多就是偷袭造成一点损失而已。”
即便是有着韩度的安抚，但汤鼎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抬头看着韩度的眼睛说道：“你别忘了，还有那些倭国残余呢，当初那造船的洞窟那么大，谁知道究竟有多少余孽逃到海上呢？”
“我现在就担心，这些倭国余孽和那些人联合在一起，那情况就糟糕了......”
韩度浑身一怔，瞬间联想到这两波人若是真的一起狼狈为女干，那......
忽然之间，韩度又泄气低下头来。就算是他们真的联合起来，自己禀报皇上他就会信吗？
不仅不信，恐怕还会起疑心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不得已，韩度只能勉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汤鼎，还是在安慰他自己的内心。
“皇上已经同意和新明开通海贸了，等朱瞻基回去之后，此事就会开始。到时候，或许水师可以派人去那边看来......再说了，不是还有新明在吗？那些人恐怕不会再有胆子横渡大洋，他们只要沿着海岸线航行，恐怕避不开朱棣的眼睛。”
对于朱棣的能力，韩度还是有些敬佩的。别看朱棣似乎喜欢亲自冲阵，看起来有些莽撞，但其实朱棣是粗中有细。
就连当初他起兵，都不是贸然所为，而是在他精确衡量过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朱棣将美洲视为他的禁脔，不可能会对大量的战船过境而一无所知。
只是想到当初自己恨不得把朱棣碎尸万段，现在却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韩度有种老天爷在戏弄自己的感受。
“也只能如此了。”汤鼎也没有办法，无奈地叹息一声。
另外一边，朱允烨忙着请母后坐下，并且尽量找话题和母后聊着，免得让母后觉得沉闷。
而方孝孺在看到一切又恢复平静之后，继续开始宣读下一位奖励得主。
“经过投票，化院奖励得主是......
随着方孝孺的声音飘出去，偌大的广场只有风吹在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深吸口气，方孝孺用尽全力吼道：“朱檀，恭喜他！”
“喔喔喔！！！”
又是一阵掌声雷动，学子们尽情地欢呼，把最炽烈的热情给了朱檀。
“有请朱檀上台！”
坐在
当朱檀出现的瞬间，韩景云的目光陡然微微一变，指着他道：“他是朱檀？鲁王朱檀？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朱允烨也是脸色一变，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看朱檀现在的样子，没有穿王袍就算了，一身靛蓝锦袍都还布满污点，甚至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黢黑。这哪里是堂堂鲁王啊，猪都比他干净。
面对母后诘问的目光，朱允烨没有办法只得派人赶紧去把韩度叫来。
韩度正聊着汤鼎的儿女呢，结果就看到太监总管快步小跑过来。
得知是皇上召见，韩度只得丢下汤鼎跟着太监总管离开。
“皇上，太后。”
韩度正要行礼，却被朱允烨打断，“朱檀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朱允烨的神色有些气愤，压低声音朝韩度道：“他可是朕的皇叔，他现在这个样子被人传了出去，还以为是朕对待他十分苛刻呢！”
韩度回头看了朱檀一眼，也对他不修边幅的样子眉头大皱。
随后转头朝朱允烨无奈地道：“皇上明鉴，他要穿成这个样子，臣有什么办法？”
朱允烨明显对韩度这个回答不满意，眼神开始凌厉起来，“这么说皇叔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朕难堪是吧？这句话在朱允烨心里回响，心中逐渐有了怒气。
毕竟朱檀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连衣衫都脏兮兮的像个乞丐胜过王爷，还浑身冒着一股子怪味。
别说是在场的人了，恐怕就算普通百姓站在他身边，也要纷纷掩鼻避之不及。
“这个......当初高祖皇帝还在的时候，鲁王就是这样子了......”韩度硬着头皮回道。
老朱都管不了的事情，你算到我头上，这也太离谱。
当初朱檀炼出磷之后，对此兴趣大增，又找人收集了大量的人尿继续炼。导致他那郊外的庄子，周围一里范围的百姓深受其害。
被百姓告到御前，老朱恨不得把朱檀吊起来打。结果朱檀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并且声称这是学问，还拿老朱曾经要他勤奋好学的话来反击，堵得老朱说不出话来。
最后干脆花钱将朱檀庄子周围的百姓都迁走，任由他折腾去。
一千八百四十四章盛会五
百姓最开始对朱檀将他们居所弄的臭气熏天十分不满，不过在住上皇帝老子掏钱修建的房子之后，对朱檀的怨气也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们发现朱檀仍然是我行我素，每天大量的马车装着满满的人尿进进出出，庄子散发出来的味道越来越浓。百姓也给朱檀一个不好听的名号，五谷轮回王爷！
朱檀钻研学问就钻研学问吧，百姓对于学问还是很敬佩的，但是却受不了他的学问始终瞄着下三路招呼啊！
当朱檀听到这个称号的时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站在庄子门口和百姓对骂！如此举动不仅对百姓没有半分威慑，反而哄堂大笑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五谷轮回王爷”的名号以飓风过境般的速度传遍京城。
老朱为此气得一整天没有吃下饭，下旨把朱檀抓来。结果老朱还没有靠近，就被他浑身的骚臭味熏得连连后退。
恼羞成怒的老朱拿起玉如意就要打他，被朱标死死地拦住。最后不得已之下，老朱干脆放弃了对朱檀的教育。
失去老爹的管束之后，朱檀不知道是尝到了甜头，还是完全放飞自我。不仅每天提炼磷提炼地飞起，还干脆连边幅都不修了。
锦袍被污染了也不换，还美其名曰：“反正早晚都要脏的，换了干什么？换了不也要弄脏！本王赶时间，没有功夫去换！”
要知道朱檀每天炼的可是人尿，这玩意儿沾到衣袍上还不换下，还长期穿着。那酸爽味道，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但是韩度怎么也没有想到，朱檀竟然连来参加领奖也不愿意换袍子。
看到朱檀朝着自己走来，方孝孺就感觉到一团浓烈的异味在朝着自己席卷过来。
一接触就让他眉头皱起，忍不住屏住呼吸。要不是他一辈子的养气功夫了得，当场爆粗口都有可能。
方孝孺对朱檀再是不耐，仪式还是要走全的。
一前一后把金册和奖励牌子交到朱檀手里，脸上挤出笑容，“恭喜你，希望你以后在化学之道上，能够做出更多的成果。”
刚刚说完方孝孺就后悔了，这才反应过来朱檀的化学之道，可是五谷轮回之道。若是他真的在这条道路上狂奔不止，将来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令人反胃的东西出来。
朱檀倒是没有察觉到方孝孺神色当中的异样，笑嘻嘻地伸手接过，“名头什么的对本王倒是无用，不过这十万贯奖励还是很不错的。有了这些钱，本王倒是又能够多弄几个炉子。”
听到“炉子”两个字，加上就在鼻子
不想张口呼吸朱檀身边的空气，连连挥手示意他走开！
朱檀神色淡然地走到左边椅子上坐下。
等朱檀走了，方孝孺又屏住呼吸坚持了片刻，等到实在是坚持不了了才张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
“......经过书院投票评选，数院奖励得主是，于谦！”
方孝孺话还没有说完，
于谦在书院的人缘非常好，认识他的人极多。
书院里早就有传言于谦会获得数院奖励，但是却没有人不服气，反而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相反，若是数院奖励得主不是于谦，恐怕当场就有不少学子反对。
“于谦用尺规作正十七边图形，并且由此引申出几何图形与代数之间存在密切联系的设想。到目前为止，于谦已经在几何图形与代数之间的关系找到了一些实证。”
“经过书院论证，这的确是一门新的数学学问。因此，让我们恭喜他！”
“喔喔喔！！！
一瞬间整个广场掌声如雷，众多学子一边鼓掌一边起身，好像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们对于谦的敬佩之情。
甚至有先生在发现学子们站起来之后，也起身站立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向于谦投去感慨万分的目光。
独自开创一门新的学问，如此成就怎么能不让人肃然起敬！
虽说听闻于谦能够开创这门学问，也是得到了皇太后的帮助。但是皇太后当初在书院的授课的时候，谁又没有得到过皇太后的帮助？
那时候皇太后面对学子的疑问，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细心解答的，可是那么多年怎么没有人能够开创一门新学问？
只有才疏学浅之辈，才会认为于谦是幸运得到皇太后的指点。
“母后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没想到仅仅指点于谦一下，他竟然就能够夺得第一。”朱允烨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个马屁。
旁边的韩度低头悄悄一笑，觉得朱允烨明明不会拍，却非要硬拍，恐怕会拍到马腿上。
果然，韩景云侧头看向这个儿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你也想母后教教你，然后你也去得个奖吗？”
“没......没有没有......”朱允烨坚决摇头，表示他绝对没有丝毫这样的想法。
当初被母后拿着鞭子逼他学数学的日子，他现在都记忆犹新，每每回想起来浑身都会止不住地打冷颤。
在朱允烨眼中，数学简直就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他怎么会想要去得奖？
“哼！就算是我想教你，你也没有这个能耐！”韩景云摇着头叹息，“学数学是要天赋的，天赋不足再怎么教也没有丝毫用处，大兄你说是不是？”
韩度一抬头就看到妹妹眯着眼睛朝自己笑，脸色顿时不好起来。
是！
自己的确是没有学数学的天赋，或者说和妹妹她比起来，相差甚远。
但是她也不用每次都哪壶不开提哪壶吧？每次都拿自己开刷，难道就那么有趣？
韩景云见大哥不高兴了，连忙适可而止侧过头去，朝朱允烨道：“你学不学本宫不管，不过皇后那边你必须要督促她。这么久了连账目都算不清，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还想本宫为你们做牛做马不成？”
“回头你告诉她，让她赶紧把皇家产业都接过去管着，本宫还想清闲几年。”
“是是是！”朱允烨还能够说什么？只能不断地点头。
虽然他知道掌管整个皇家产业对于皇后来说，也是难于登天的事情，不过他不想吃这份苦，就只能苦一苦皇后了！
一千八百四十五章盛会六
数理化三院，在所有人心里都下意识地给数院更多的重视。
对于能够在数学一道上学出点名堂的人，不管是书院先生还是学子，都会高看对方一样。
没有办法，数学一道是公认的难！也是公认的，能够最直观地证明智慧高低的一门学问。
这也是为何，高台上明明有三把空椅。不管是杨清，还是朱檀都自觉地分坐两边，没有去坐中间的那张椅子。
哪怕是朱檀身为王爷，他不认为可以坐到中间。在他的眼里，身份和学问是两回事，甚至他更加看重学问，对于身份倒是不怎么在意。
而于谦也当仁不让，分别向杨清和朱檀拱手行礼之后，稳稳地在中间位置坐下。
随着方孝孺高呼“礼毕”，正是宣布大会结束。
书院学子第一次见到如此盛会，还沉浸在兴奋当中。不少人都在暗暗给自己打气，卯足了劲希望明年的奖励，能够有自己一份。
不仅仅是为了十万贯的重奖，更是为了证明自己学问成果最好的方式。
就像现在高坐台上的三人一样，他们当中有人以往或许就已经声名远扬，比如朱檀。
有人在此之前还岌岌无名泯然众人，比如杨清。
但是他们都在此刻，名震天下！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读书人一辈子所追求的，不就是此时此刻吗？
可想而知，今日公开颁奖会给所有书院学子以多大的震撼。或许从此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舍我其谁的种子，就等着他们用刻苦钻研来灌溉发芽。
“现在，我宣布大会结束......”
“等等！”
方孝孺“散会”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突然被朱允烨出声打断。
回头看到正在起身的朱允烨，方孝孺连忙躬身一拜，“皇上可还有旨意？”
看到突如其来的变化，一众学子愣神着没有起身，不知道皇上想要干嘛。
朱允烨笑着走到方孝孺面前，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扩音器，转身面向众人。
“朕也出三十万贯，加到明年的奖励里面！”
“努力吧，诸位天子门生！”
“朕期待你们明年的表现！”
话说完，随手将扩音器丢给方孝孺，大踏步走下高台，就要扶着韩景云一起回宫，留下满眼震惊的书院师生。
“皇上刚才说什么？”有人不敢置信。
“我听到好像是说，皇上也拿出三十万贯作为明年的奖励？”
“那岂不是说，明明每个院的奖励有二十万贯！”
二十万贯！
刚才，就在刚才，当看到三人各自得了十万贯奖励的时候，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瞬间就不羡慕了。
十万贯比起二十万贯，哪个更加值得期待，自然不用分说。
全场师生的情绪瞬间被朱允烨的话给冲刺到高潮，众人纷纷朝着御撵弯腰拜下。
“谢皇上！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度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摇头轻笑。
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朱允烨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已经懂得了如何用势，以及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
三十万贯对于朱允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却趁此机会，彻底收服了书院师生的心。
若是换成是其他时间，或者是其他方式，他就算是拿出一百万贯出来，也未必能够起到现在十分之一的作用。
而朱允煜能够明白这一点，更是让韩
度感到欣慰。..
设置奖励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是他来做的，只是见朱允煜始终对书院有着隔阂，韩度才不得不自己站出来。
看样子，自己也应该功成身退了。想到这里，韩度便决定抽个时间进宫一趟。
轰轰烈烈的奖励大会结束了，效果远超方孝孺的预料。不仅是书院师生深受震撼，消息传出整个京城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以前老夫只觉得御街夸官就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事情了，没有想到和书院盛会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玩闹一样！”一个身穿锦袍的老者在酒楼里面听到说书人滔滔不绝地描绘着书院盛会的状况，捋着胡须感叹。
看他说话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就如同在念诗文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这老者也是读过书的。
旁边有人笑着插话，“彭公说的在理！御街夸官凑上前捧场的只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而书院大会吗？”
此人虽然只是穿着棉布衣衫，不过裁剪的十分得体，让他微微有些发胖的身材，都能够体现出一种精神干练的样子来。
而且此人能够坐进这酒楼里悠闲吃喝，可不是升斗小民可以办到的。
书院大会这可是京城最热的话题，有人起了头，接下来自然有人不断地参与进来，纷纷表达自己的看法。
酒楼一角，三个书生打扮的人围着一张八仙桌。
听到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他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书院这次可真是露了好大一脸啊！”有人看着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书院大会的事情，忍不住羡慕出声。
“有什么了不得？”另外一人冷哼出声，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要我看啊，这次书院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哦？孟兄何出此言？”
“三十万贯而已，就把书院所有人的眼睛打瞎了。”姓孟的继续道：“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追逐铜臭，恐怕从此以后书院名声会一落千丈，简直是自毁长城！”
“这......不可能吧？”这话太严重了，让另外一人都有些拿捏不住，“书院那么多人，不可能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他不赞同姓孟的看法，书院人才济济，既然敢设立这样的奖励，敢举办这样的盛会，就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些。
书院真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这些年也不会异军突起，将国子监挤压地喘不过气来了。
没错，这三人便是国子监的学子。
一千八百五十六章苦闷
“吕兄平日不是见解独到的嘛，今天怎么一言不发？”
两人正说得起劲，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好友坐在一旁沉默到现在，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吕兄，你是什么看法？”姓孟的好奇问道。
姓吕的国子监学子闻言，一直低着低头缓缓抬起，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低声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
姓孟的学子露出迷茫之色，按照他的想法，这位吕兄应该出言大力抨击书院才对，怎么会轻易揭过？
“书院如此鼓吹追逐名利，吕兄难道就不抨击他们吗？”
“是啊！书院此举简直是把读书人的脸面丢进，亏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下觉得咱们应该多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抨击他们！”另外一人怒气满满，挥舞着拳头。
吕姓学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等两人说完之后，才淡淡地道：“这是祭酒大人考虑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随意置喙得好。”
这话看似有理，也显得稳重，不过在这个场合说出来，那就代表着反对。
另外两人也不傻，自然听得出吕姓学子的弦外之音，两人的脸色瞬间一跨。
“吕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怕了书院？”
面对两人咄咄逼人的质问，吕姓学子不恼反笑，“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咱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替皇上牧民。”
两人的回答不同，但都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吕姓学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如此态度让两人神色不由得难看起来，质问道：“吕兄有何高见？”
吕姓学子朝两人7一笑，伸手安抚一下，“两位仁兄不必如此恼怒，且先听在下一言。”
两人仍然是满脸怒气，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好，你说！”
吕姓学子这才摇头道：“在我看来，咱们读书也不过是为了求官而已，和书院学子求财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大体必不去嘲笑他们。”
“大家都是冲着名利去的，谁也不必谁高贵。”
两人闻言脸色大变，沉吟半响之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吕姓学子，“吕兄你这可是犯上之言啊，有违师长的教诲。”
“是啊，吕兄。这话在咱们三人当中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啊！”
“多谢两位兄台提醒，在下省得。”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吕姓学子却满脸不在意，“不过教诲归教诲，难道师长们就不为名利了吗？”
直接说师长的不是，这吕兄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过两人都沉默听着，没有出言阻止，更加没有跳起来反驳。
国子监那些博士、助教、主讲虽然时时刻刻把淡泊名利挂在嘴边的，但是等到有机会升迁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蹿得快。
每个人都想要往前靠，根本没有人甘心落于后面。
所以吕姓学子的话虽然有些不敬，但也没有说错。
“吕兄，这话到此为止吧！”两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劝说道。
吕姓学子呵呵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面有着溢出来的苦涩，“我也就只是在你们面前发发牢骚而已，你们真以为我傻啊？”
“发牢骚好！以后你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和咱们说，保证从头听到尾不带反驳的。”
“对！但是吕兄，这些话可千万不能让别人听去！来来来，喝酒，喝酒！”
两人都被吕姓学子的话吓得有些心惊胆战，连忙端起酒杯转移话题。
吕姓学子摇头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正当两人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吕姓学子又开口了。
只见他目光看向书院方向，“你们老实说，那十万贯奖励你们心动不心动啊？”
怎么又来了？
两人只好把再次端起的酒杯放下。
“心动又能怎样？”孟姓学子想要劝说一番，“刚才你也听说书人说了，想要得到奖励可不是简单的事。”
“就连绝大多数书院学子都得不到，就更加别说是咱们了。”
“是啊，吕兄！”另外一人也点头附和，“钱谁不喜欢？可那也要能够拿到手里才算，临渊羡鱼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道理谁都懂，不过当听到书院有三人得到十万贯奖励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羡慕。
“不知道你们是为何读书的。”吕姓学子微微一叹，“不过我记得当初爹之所以竭尽全力要供养我读书，就是为了我能够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可是寒窗苦读十年，咱们也只能在国子监里面熬着。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高中，心里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听到吕姓学子的话，其他两人纷纷放下酒杯，神色当中满是伤感。
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够金榜题名的只是极少数，大多数都只会得到一个名落孙山的苦果。
皓首穷经啃了几十年的经史文章，最后却落得一个一事无成的下场，这种结果，谁能够甘心？
而且更加关键的是，哪怕你是少年成名的神童，也未必就能够保证可以高中。
读书可是非常花钱的事情，笔墨纸砚书脩这些都是钱，再加上还需要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断投入。对于普通百姓之家来说，读书和打赌没有什么两样。
赌赢了，自然光耀门楣。
但若是赌输了，那就血本无归，把几代人的积累一朝葬送。
三人的心情都十分低沉，想要考取功名的渴望和家里的压力，已经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不知道，若是下一科还不能高中，究竟该用什么脸面回去见父老乡亲。
“有时候我都羡慕书院的学子。”吕姓学子发出一声长叹，顿时吸引两人的目光。
“他们即便是没有考中，也能够一展所学，甚至薪俸比六品都高......”
吕姓学子在想，或许他当初选择了书院的话，哪怕是名落孙山，能够拿到这么高的薪俸，也能够对父母有一个交代了吧？
毕竟金榜题名太过虚无缥缈，而薪俸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千八四十七章开放日
初六，是书院正式向百姓开放的日子。
天还没亮，书院门口就围满了百姓。
“哟，老林头。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怎么来的还比我还早？”
有人看到熟人，便抓住对方的衣袖指着鼻子数落。
被人抓了现行，老林头也不敢狡辩，只得谄笑着一边告饶一边后退。
可是对方却死死不松手，非要取笑他个够。
“好了，好了，别说了......”老林头见躲不过只好认输，“咱昨晚上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还以为来的早呢，没有想到竟然连街面都进不去。”
书院门口是一整条宽阔的大街，现在别说是这条街了，就算是两边的街道都挤满了人。
虽然摩肩接踵，但是大家都丝毫不嫌拥挤，都在相互闲聊着，等着书院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百姓虽多，也没有人主持秩序，但不管是书院门口，还是街道上的百姓都自发地井然有序。
在他们看来，书院是何等神圣的地方，能够让他们进去看上一眼都是书院开恩。
心怀感激，又怎么会胡乱造次？
“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连衣衫都没有换？”方孝孺打开韩度书斋的门，看到斜靠在椅子上的韩度，连忙惊呼出声。
韩度淡定地喝了口茶，上下打量自己一眼，“怎么了？”
方孝孺几步冲上前来，就要把韩度拉起来，“今天可是书院开放的日子，你不去前面主持大局，还躲在这里干什么？”
面对着急上火的方孝孺，韩度反而更加不急了。
反手用力挣脱他的手，轻描淡写地道：“还以为你着急什么，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去了，咱们就坐在这里喝茶吧。”
说着，还主动给方孝孺倒了一杯。
看到韩度递过来的茶杯，方孝孺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语气急切地问道：“你安排人去主持大局，你派了谁去？还有，这样的情况咱们不在行吗，若是出了事情怎么办？”
韩度慢悠悠地坐回到躺椅上，“能出得了什么事？”
见方孝孺还是一副着急的样子，韩度干脆拉着他坐下。
方孝孺正要开口，却被韩度抬手止住。
“你真以为没有咱们，书院就不能做好这些事情啊？书院有那么多的先生，还有那么多学子，哪一个不是人中才俊。放心吧，这些事情他们能够做好的。”
“再说了，百姓也未必就想看见咱们。”
方孝孺用力甩开韩度的手，再次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度问道：“那他们希望看到谁？”
方孝孺不管是在仕林当中，还是在百姓当中的威望都极高，所到之处收到所有人的敬重。自从担任副院判之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他不认为还有人比他能够更受百姓瞩目，或许是有，那最多就是韩度。
“百姓现在最想看到的，当然是奖励得主啊！”韩度淡淡一笑，“这两天你难道没有听到过百姓口中的说辞吗，都把状元给比下去了。中个状元还要跨马游街呢，难道这个时候百姓会看你？”
呃.....
方孝孺没有办法反驳，只得重新坐了下来，可他心里的怒气还是没有完全平复。
“难道你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三个？”方孝孺一脸狐疑地盯着韩度的侧脸，他怎么想怎么觉得韩度此举太冒失了，“他们三个......能行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看看这三人都有谁，一个是于谦，他虽然少年成名，又是韩度的亲传弟子，但是他毕竟太过年轻，到现在都还不到三十岁，而且他还从来没有过主持这
种局面的经历。
于谦是聪明，但是却不代表他能够应付这样的局面。
而朱檀，他是王爷啊！他有过和百姓打交代的经历么？而且他的风评并不好，“五谷轮回王爷”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再加上他现在那生人勿进的脾气，到时候若是和百姓冲突起来，该怎么办？
还有杨清......方孝孺一想到他都直摇头。这位沉迷在研究学问里面，在高中进士之后，连官都不想当，直接来书院当先生。而且他上课都是漫不经心，一心全部扑到钻研学问上去。
当然，要不是杨清对学问如此痴迷，他也不会发现单摆每次来回摆动有什么不同，也就不会发现如此巨大的学问，更加不会一举斩获奖励。
从学问上来讲，这三人都没有一丁点问题，都是书院当中的佼佼者。
但是......
“能出什么问题？”韩度直接摆手，“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了，他们在前面，真要是出什么事情，咱们不是还在这里吗？”
方孝孺仔细一想也觉得韩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有自己和韩度盯着他们主持大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书院正门。
早晨的阳光越过院墙上的神兽狻猊照到正门前的百姓身上，一股温暖笼罩所有人。不少人因为来得太早，衣衫上沾了一层细密的薄雾，也在阳光下飞快蒸干。
“嘎吱......”
随着沉重的大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书院大门缓缓打开。通常正门是不会打开的，除非是皇帝或者是皇后亲临，才会大开中门迎接。
因此当看到正门打开的时候，百姓议论纷纷起来，还以为皇上会来。
随着所有门全部打开，门后于谦居中，朱檀和杨清站在两边。学子站在大道两边，三人带着书院先生走出来。
于谦一身青色锦袍，往门口一站就是一副玉树临风的画面。
“感谢诸位前来捧场，今日书院准备了诸多节目，希望能够让大家不虚此行！”
随着于谦的话音落下，百姓当中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些天书院周围热闹非凡，那么多眼花缭乱的戏目让百姓大饱眼福。现在听到于谦这样说，他们自然认为书院里面也是这些戏目，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想着这是书院花钱请来让他们白看的，也就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个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于谦便宣布百姓可以进入书院。
朱檀立刻上前一步，右手食指在鼻子里扣了几下，然后看也不看往衣袍上抹两下，撇撇嘴道：“想要看化学变化之妙的，可以跟本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