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钝剑(下)
只是手里的剑再也不能推进半分。
那只小蜘蛛说要做他的眼睛,她帮他带回了那么多的美景,让他看到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她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是漂亮的,可他自己的眼睛所见的东西却……如此肮脏。
王权富贵垂下眼帘,将王权剑还剑入鞘。
没有办法对妖怪出手的他,应该是真的钝了吧?
城楼上响起一声暴怒的呵斥。
“——混账!”
王权富贵知道,这是王权家的家主,也是他的父亲,正在因为他的行为而愤怒。
他转过身走进敞开着的城门。
“你走吧,别再来了。”
侥幸活下来的象妖走了,王权富贵也被一气道盟的人押送回了王权家。
清瞳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况且王权家主此时正在气头上,也不会任由王权富贵慢悠悠的坐着轿子往回晃,一行人是直接乘坐飞行法宝走的。
她紧赶慢赶追了一路,可到了地方,却压根不敢进去王权家,呵斥和怒骂声,哪怕是站在结界外面也能听见。
她现在进去自己找死倒还罢了,弄不好还得连累王权富贵。
白月初和涂山苏苏倒是没这个困扰,毕竟他们只是在回忆之镜里的看客,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阻碍。
但确定清瞳还算带着脑子,没打算冲进去找死之后,白月初就麻溜的带着涂山苏苏翻进院子看戏了。
也幸亏王权富贵此时不是在他那个旮旯拐角的小院子里,否则他们的活动范围还真不够远。
“混账!你的职责就是杀妖,但你却放走了它!”
王权家的家主怒气冲冲的提着执刑鞭,命令两个道门弟子剥了王权富贵的上衣,将其吊上正院中央的大树。
王权富贵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更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在被扒下上半身的道袍时,下意识的抬起手藏住了袖管里的那团繁花似锦。
长逾三米的执刑鞭在空气中抽出一声空响,然后落到了王权富贵光裸的背脊上,鲜血顺着蜈蚣似的的鞭痕流了出来,浸润了王权富贵脚下的泥土。
“虽说也击退了妖怪,但你为何不杀了他们?妖怪对人类凶狠残暴,你却对妖怪手下留情!”
面容严苛的王权家主每说一句就会抽下一鞭,直到整整九道夹杂着内劲的鞭子抽完,才放下了鞭子,继而转过身。
“让他在这待上三天三夜,禁水禁食!”
人群中的风庭云神色惶急,却又不敢当面忤逆师父,心里却也对王权富贵的改变而感到不安。
她的师兄从来都是王权家……不,是整个道门最出色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他忤逆了师父的决定,放走了那头象妖?
这次斩妖风庭云是没有去的,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王权富贵的迟疑时,她几乎完全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
直到深夜,守在正院的道门弟子才彻底散尽,清瞳确定人声彻底消失之后,才又故技重施,吐出妖丹混进了结界。
频繁使用这种方法对她的伤害是叠加的,可这会儿她却根本感觉不到疼了,只想冲进王权家去确认王权富贵的情况。
她本来是要直接去小院的,可才刚刚爬进正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这个血腥味中的还有她十分熟悉的气息。
清瞳在漆黑的夜里,循着血腥味一路找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了被吊在大树下,浑身都是斑驳鞭痕的王权富贵。
第197章 疑惑(上)
他的呼吸又轻又缓,双眼紧紧的闭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死过去。
清瞳咬了咬牙,十分没出息的掉了眼泪,用袖子草草抹了两把才顺着树干爬上了捆着绳子的分枝。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他放下来才行,否则一直这么吊着,连血都止不住。
可她的手还没碰上麻绳,就被制止了。
“……不要。”
年轻道士声音低哑,咬字却始终很清晰:“绳子上有禁制,非但解不开,还会伤到你。”
王权富贵早在清瞳踏入正院时就发现了她的到来,明明知道应该责备她为什么不听话,可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却又克制不住的觉得喜悦。
这种喜悦很淡很浅,却像无处不在的温热流水一般,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让他将本该说出口的责问全都咽了回去。
清瞳趴在树杈上,清楚了看见了他身后横七竖八的丑陋鞭痕,眼泪啪嗒啪嗒的开始往下掉。
“那、那该怎么办?要怎么救你?”
被吊着的王权富贵艰难地低下头:“你只要把你这次出去见到的景色,织给我看就好。”
“可是我……”她根本就没来及的去寻找美景,只在边城附近徘徊了两天,就听到了他出事的消息,这两天里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回程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闷头赶路,清瞳压根什么都没顾上。
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王权富贵温声道:“让我看看你眼中看到的东西就足够了。”
清瞳噙着泪答应下来,在王权富贵重伤时为他织下一副副青山秀水和俗世烟火。
这三天的时间里,清瞳白天躲进王权富贵的小院,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的爬去正院,绞尽脑汁的把自己看过的东西描绘出来,连王权复古自己院子里的那方池塘都没放过。
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会织锦给他看的根本原因是想让他多看看不曾见过的景色,后来却发现王权富贵是真的喜欢看她织出来的东西,无论内容是什么,只要看到织锦,他身上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寒意都会跟着消散许多。
而事实也是如此。
与其说王权富贵是想看织锦,还不如说他是想看看清瞳眼中的世界。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同样的景色落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小院的那方池塘在他的眼里有水有鱼有石头,仅此而已。
可在清瞳的织锦中,池塘里的水是欢快的,鱼是富有生命力和热情的,就连丑陋的青石块都是巧夺天工妙趣横生的。
所以,无论清瞳织出来的景色是哪里,对王权富贵而言都是新鲜的,每一张每一副都像是他灰白人生中的亮色。
天色将明,清瞳将当夜描绘的织锦拾掇好,正准备带回小院里收起来,就听在树上吊了三天的王权富贵哑声开口。
“妖丹……还好吧!你……还疼吗?”
清瞳摇了摇头,笑的不见一丝阴霾:“不疼了。”
道士背后的鞭痕已经结了痂,只是接连三天的禁食禁水让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嘴唇上全是皲裂的纹路,哪怕清瞳想尽办法找来水帮他湿润干涸的喉咙,也于事无补。
“以后都不用再这样了。”
清瞳先是疑惑,而后忍不住流露出紧张不安的神色:“那个……你又……”
第198章 疑惑(下)
又不想让她来找他了吗?
王权富贵耳力过人,远远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你先回院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逐渐亮起的天色催促着清瞳离开,她只好抱着织锦,一步三回头的爬进了角落里的草丛,小心翼翼的遮挡着自己回到了小院。
“师兄!”风庭云这三天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来的,她手里提着个不算大的食盒,“你还好吗?”
王权家规矩甚严,师父又从不徇私,就算她旁敲侧击的求了无数次情也毫无用处,只能等着时辰到了,才第一时间赶来放人。
风庭云掐诀去了绳上的禁制,看着王权富贵血肉模糊的后背,眼睛就有些发酸:“师父怎么下手这么重,明明那个妖怪也退……”
“师妹,慎言!”
梳着双耳髻的少女满心不服的鼓了鼓腮帮,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质疑尊长的话:“师兄,你为什么要放了那头象妖?”
一连在树上挂了三天,王权富贵身上的道袍早就脏的不成样子,他蹙了蹙眉才抬起手将衣襟拢齐。
风庭云撇见他袖管内里的一抹亮色,诧异道:“那是什么?”
她师兄常年道袍加身,别说是什么鲜亮的颜色,连配饰都找不着一件,所以刚刚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是什么东西?
王权富贵的手臂微微一僵,摇头道:“没什么,你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他越是绝口不提,风庭云的好奇心就越旺盛,何况那抹颜色鲜亮,她虽然没能看清全部,却总觉得该是属于女孩子的东西,这个认知让风庭云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好了,伸出手就要不依不饶的去拽王权富贵的袖子,“师兄,给我看看吧,看看就知道错没错了。”
王权富贵神色渐冷:“师妹!”
“……哼!不给看就算了!”风庭云到底还是怵这个师兄的,见他动了真火,也只能把满肚子的怀疑和好奇憋回去。
如果她刚刚的猜测是真的……
别让她知道是谁!否则她一定扒了她的皮!
王权富贵察觉到她眼底的恶意,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稍稍蹙起了眉头,调整了下姿势站起身就打算离开。
他之前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以那个小蜘蛛自卑怯懦的性子,这会儿还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出悲剧,他得赶紧回院子里看看。
风庭云哪能就这么放他走,当下就跺了跺脚追了上去:“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啊!为什么不杀那头象妖?要不是它,你也不会被罚了。”
“师妹。”王权富贵总不能把风庭云带回小院,只能无奈停步,“所有的妖都该死吗?”
风庭云倒没想到王权富贵会跟她谈这种问题,愣了愣才道:“妖与人对立,我们是人,保护人才是我们该做的,妖该不该死,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些都是师父告诉她的,风庭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虽然她也有过疑惑的时候,但她是真没料到有一天会从王权富贵的嘴里听到这个问题。
毕竟她的师兄,看起来从不像是个会纠结犹豫的人。
王权富贵沉默了片刻,又问:“那所有人都该活着?”
无论人做了多大的恶事,只要是人,就该比妖活的高贵?
风庭云被问的莫名其妙,愈发觉得王权富贵古怪:“师兄,你到底怎么了?这些话可别让师父知道了,不然又该罚你了。”
原来连他的师妹都知道,他只是说这些话就该被罚了。
第199章 通行令(上)
王权富贵垂下头自嘲的扯动了下嘴角:“师妹,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说成这样,再执拗的跟下去未免就显得太不识相了,风庭云只好停下脚步,把手中的食盒递过去:“回去吃点东西再休息吧,都是些容易消化的东西。”
“不必。”
再次被拒绝,风庭云也没有多生气,准确的说,她是习惯了。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再怎么不能接受,现在也该适应良好了。
……可她今天却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脑海里飘来荡去的都是王权富贵袖管里的那抹亮色,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哪个姑娘送的帕子?或者其他什么物件?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风庭云第一眼就认定了那该是女性的东西,不拘是什么,总之就觉得该是出自姑娘之手。
可她师兄常年不出门,出门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哪来的机会认识姑娘?
况且……
这要真是姑娘送的,师兄连她一份早餐都不肯收,为什么会收下别人的东西?
“越想越气闷了。”
最好是她想多了,否则这事儿没完!
犹豫这种事情,一旦开先河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无数次。
王权剑从迟疑到再也不能出鞘,实际上也没有用掉太长时间。
施加在他身上的惩罚越来越重,王权家其他弟子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诡异,可再沉重的鞭挞和指责都不能将道士手中的长剑逼出半寸,甚至……连一句话都逼不出来。
传说中的道门第一人从不反抗拒绝任何惩罚,可受罚之后,依旧我行我素,最后王权家主索性不再派给他任何斩妖任务,命他在小院里静思己过。
王权富贵本就人迹寥落的院子,现在更是彻底没了访客,就连忧虑焦急的风庭云也只能徘徊在院门之外。
王权富贵从第一次受罚之后就把自己的通行令牌给了小蜘蛛精清瞳,任凭她在王权家的结界内自由出入,他很清楚这么做被发现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王权富贵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这个后果绝不会比清瞳妖丹的伤势加重更糟糕。
完全隔绝的小院里只有一人一妖,清瞳会拿着通行令隔三差五的溜出去取景,但更多的时间都会留在小院里,王权富贵照旧会剑练,但也会抽出时间来教导清瞳,从识字到学文,偶尔也会教一些修炼上的东西。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正院有弟子在剑练。”清瞳趴在王权富贵的肩膀上,小脸兴奋的都有些发红,“我织给你看。”
清瞳的织锦早就不局限于风景图,她热衷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摆在王权富贵的面前,但凡觉得他看不到的,或者他想看到的,小蜘蛛精都会想尽办法织给道士看。
这副织锦上的人很多,看场地应该是正院的练武场,排排站着的道士们就像是戳在田里的秧苗,王权富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应该是王权家三年一次的门内比试,他从十二岁之后,就没再参与过了。
清瞳观察着他的表情,生怕王权富贵会感到失落:“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觉得他们舞剑的时候都不如你好看。”
“……”王权富贵颇有些哭笑不得,王权家的剑法落到这个小蜘蛛嘴里,竟然就成了舞剑,他这个道门第一人跟旁人比起来,也就只有个舞的好看的优点了。
第200章 通行令(下)
他揉了揉清瞳的脑袋:“最近出门的时候,小心一些。”
历届大比道门其他世家都会来人,这段时间是王权家最热闹,也是最没规矩的时候,毕竟其他家族的人可不会遵守他们戌时之后不能出门的规定。
这对趁夜进出的清瞳无疑会是个潜在危机。
这时。白月初躺在院里的石头打了个呵欠,暖融融的阳光晒的他眼皮直打架。
“再这么待下去,我都快生锈了。”
里面两人倒是自得其乐,过的美滋滋,可怜他天天蹲在这里,闲的差点没长出毛来。
趴在他旁边的涂山苏苏蜷着身子打了个滚,睡的人事不知。
白月初:“……”
可给他羡慕死了!原来从早睡到晚也是种本事!
他扫了屋里头挨着头的一人一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沧桑。
可吐槽归吐槽,白月初总觉得这种祥和安逸的生活……不会太长了。
辛辛苦苦培养出王权富贵的王权家主不会任由兵器生锈,总会有按捺不住,重新出手打磨的一天,王权富贵甘愿在这里无聊度日,也得看看别人同不同意。
可变故真正到来的时候,白月初还是觉得有些糟心,看着清瞳被风庭云堵在了院门外,他既有种尘埃落定的叹息,又觉得自个有点乌鸦嘴。
虽然清瞳现在已经不大露出妖身,可风庭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蜘蛛精。
“是你?”
清瞳瑟缩一下,她也没想到风庭云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小院的后围墙下,顿时有些慌神。
她的惊慌落在风庭云的眼中就成了心虚,少女神色冷厉,发狠的掐住清瞳的脖子:“说!你是怎么混进王权家的?谁派你来的?进来想干什么?!”
也不怪风庭云多心,早就该被送走的小妖去而复返,甚至还堂而皇之的进了王权家,这让她怎么不阴谋论?
风庭云能成为王权家主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清瞳被掐的险些窒息,又怕挣扎太过惊动了王权富贵,只好咬着牙瞎扑腾。
——噹啷。
一块两寸又余的木牌从清瞳的袖子里掉了出来,风庭云愣愣的看着落在脚前的木牌:“这是……通行令?”
她俯下身摸索着通行令背后的字符,清秀的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师兄的通行令怎么会在你身上?!是不是你偷来的!”
话虽这么问,但风庭云心里却清楚,就凭这个小妖的本事,要从王权富贵手上偷走通行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方通行令是她师兄给的。
风庭云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之前想不通的地方成了无数根线头,因为这块通行令而连接在了一起。
她的师兄为什么不再对妖怪出手了。
为什么态度转变的那么突然。
为什么……
不远处的树影突然晃动了一下,风庭云拧眉厉喝:“谁在哪里?出来!”
“喵。”
尖细的猫叫让风庭云松了口气,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师父知道,无论事实是不是她猜测的那样,都必须要隐瞒下来!
既然要隐瞒,那最安全最妥当的做法就是……
杀了这只蜘蛛精!
风庭云的手越收越紧,清瞳扒着她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师妹,松手吧。”
王权富贵身着道袍高冠,身形轻盈的站在屋脊上。
“师兄……”风庭云怔愣片刻,随即又重新冷静下来,“师兄,这只蜘蛛精盗走了你的通行令,潜入王权家意图不轨,今天我非得杀了她不可。”
第201章 轻王权(上)
只有杀了这个蜘蛛精,这件事才能抹平,师父才不会对师兄更失望,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是我给她的。”王权富贵翩然而下,扣住风庭云的手腕,“通行令是我给的。”
掐在脖颈上的手倏地松开,新鲜空气的涌入让清瞳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她趴在地上,嗓子眼刀割似的疼:“是我……偷来的……我偷来的……”
王权富贵俯下身把呛咳不止的蜘蛛精打横抱起。
“师妹,你应该清楚,她偷不了,通行令是我给的。”“道士哥哥,刚刚这里有人。”
涂山苏苏指着树影下面的脚印,有些担忧的看向还在争执的两人一妖。
“……嗯。”
白月初也没想到风庭云会那么简单的被一声猫叫糊弄过去,可现在说什么恐怕都太迟了。
私自把通行令给妖物,风庭云会出于私情帮忙隐瞒,其他王权家的人可不会。
如果是平时,风庭云绝对会在发现不对时上前检查,可她现在早就气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师兄,你别犯糊涂。”风庭云指着他怀里的蜘蛛精,质问道,“要是被师父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王权富贵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师妹,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师兄!”
眼看王权富贵要走,风庭云彻底压不住上涌的火气,飞身上前就去拽始终被护着的蜘蛛精。
她用气到发颤的指尖指着清瞳的鼻子,双眼被怒火和担忧烧的通红:“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在结界内发现你的时候就该直接弄死!我师兄他救了你的命啊!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这么害他!师父说的没错,果然妖——都该死!”
风庭云气的差点掉泪,懊悔的恨不得掐死那个心软的自己。
要不是她下不了手。
要不是她让这个蜘蛛精帮忙送信。
要不是她同意师兄帮忙把她送走……
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你知不知道我师兄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为道门第一人!你知不知道师父对他有多大的期待?他本该是一气道盟的中流砥柱!本该是下一任的道门魁首!就因为你……就因为你!全都毁了……像你这种祸害……根本就不配活着!”
清瞳挣扎着从年轻道士的怀里爬下来,哆嗦着腿站在地上:“通行令……是我偷的,也是我自己回来的,是我图谋不轨……”
她再怎么天真也知道这件事暴露出来会对王权富贵造成什么影响,原本也是她缠着他想报恩,能给他做这么久的眼睛,她已经很知足了。
“那你就拿命来!”
风庭云含怒出手,十成十的法力被她逼到掌心,笔直的对着清瞳的胸口拍了过去。
由于站位的原因,风庭云出手的角度又颇为刁钻,王权富贵没有兵器在手,根本阻拦不及,逼退风庭云之后,也只赶上接住清瞳飘然坠落的身体。
王权富贵每日挥剑三千都能稳如磐石的手臂,在接住她的时候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种从灵魂深处带出来的恐惧战栗,直到他再次感觉到小蜘蛛微弱的呼吸后才稍稍缓解。
由远而近的火光逐渐照亮了这座小院,手持法剑的王权家弟子将三人团团围住。
“家主有令,命你们立刻前往前厅!”发话的弟子说罢又指了指王权富贵的院子,“搜!”
“……不要。”风庭云满面泪痕的瘫坐在地。
王权富贵闭了闭眼,抱着昏迷不醒的清瞳向前厅走去。
本来就没想过能一直瞒下去,这一次虽然来的突然,但……也好。
他紧了紧圈着清瞳的胳膊:“等你醒来,事情就结束了。”
无论是什么结局,都该结束了。
第202章 轻王权(下)
积年累月攒下来的织锦本就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有心要藏,也很难藏的滴水不漏,更何况王权富贵还没怎么藏过,会被翻出来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王权富贵从踏进前厅就一直跪着,昏迷的清瞳也被要求放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跪的离这只蜘蛛精近一点。
风庭云在惊慌之后也勉强稳住了情绪,此时正攥紧了拳头,站在王权家主的身边。
坐在首座上的中年道士缓缓的翻看着弟子们呈上来的织锦,翻过一副就往下扔一副。
“不错,锦画,很风雅。”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些织锦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拍在清瞳的身上,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蜘蛛精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该说你太天真,还是这个幕后主使太高明。”王权家主将通行令夹在两指之间打量片刻,“竟然能让你把这么重要的通行令,给了这个小妖。”
王权家主的语气还算平静,但熟知他性格的风庭云却清楚,这是她师父震怒的前兆。
“师兄是被妖女迷惑,所做之事并非他本意,请师父明鉴!”
王权家主却没有顺着风庭云的话替王权富贵开脱的意思,冷哼一声便道:“只为这个小妖女,居然让你的王权剑不再出鞘,愚昧!你根本就不配做王权家族的子孙,更不配执掌王权剑!”
风庭云脸色骤变:“……师父,千错万错都是这妖女的错,师兄他……”
“罢了。”王权家主抬起头止住风庭云的话头,“念你未经世事经验尚欠,本座这次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拔出来剑亲手杀了这个妖女,我就说服族人既往不咎。”
王权富贵始终低着头:“她已经受了重伤,可不可以……放了她。”
可他的话无疑是在王权家主的怒火上兜头浇了一瓢滚油,中年道士眼神愈发狠厉:“杀了她!”
这种少见的勃然大怒,让只是站在一旁的风庭云都不寒而栗:“师父请息怒,师兄只是一时糊涂,师兄!你快道歉认错啊!师父一定会原谅你的!”
王权富贵终于不堪重负似的缓缓抬起了头,他看向被织锦遮蔽的只剩几片衣角露在外面的蜘蛛精,许久之后才伸出手帮她掀开了盖在头顶的织锦。
“师兄!”风庭云顿感不妙,“你……”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看见王权富贵拿起了放在腿边的王权剑。
风庭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王权家主也颇为满意的讽笑一声。
王权剑乃是天下第一剑,可断天下一切神兵利器,在王权富贵手中更是斩妖除魔无数,年轻道士用拇指顶开剑鞘,银亮的剑刃上映照着蜘蛛精伤痕累累的面颊,还有一幅幅描绘着世间所有迤逦美景的锦画。
出鞘的王权剑划出一道刺眼夺目的光弧,在风庭云和王权家主的眼前……擦着蜘蛛精的身体,笔直的插入了地板中。
王权富贵俯下身将清瞳重新抱进怀里,从被迫放下她开始就空落的心,渐渐趋于安定。
“对不起……父亲。”
守在正厅门外的是万千道门弟子,人手一柄法剑,宛如对待生死仇敌般将剑尖指向缓步而来的王权富贵。
耳边是疯狂叫嚣着的混乱声音,王权富贵护着清瞳小小身体的双臂岿然不动,只是一步一步的踏进众人的包围圈。
他在迎上去的时候,最后看了依偎在怀中的蜘蛛精一眼,绷直的唇线不自觉的柔和些许。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万水千山,你愿意陪我一起看吗?
第203章 万剑加身(上)
自王权富贵踏出门槛的瞬间,万千飞剑凌空而起结成剑阵,剑尖上的寒光直指着缓步而行的王权富贵,王权家众弟子神色凶狠,口中叫骂不止,就像被他们包围的是罪无可恕的仇敌,是令人不齿的叛徒。
“叛徒!”
“杀了他!”
王权富贵又把蜘蛛精往上抱了些许,让她紧贴着他的胸膛,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保护姿态,他把后背露给了利刃,把胸怀给了他珍之重之的小妖。
道门第一人的称号太过响亮,哪怕明知道此时王权富贵手无寸铁,这些弟子们也还是在他逼近时下意识的后退,包围圈随着道士的行走方向而逐渐向王权家的正门口偏移。
——这样的畏惧也只是暂时的。
王权富贵知道,头顶的法剑总会落下,或早或晚罢了。
因为他是一气道盟的叛徒,一个对妖心存不忍,一个与妖相交匪浅的——叛徒!
风庭云扶着前厅的门柱,胸口鼓胀叫嚣着,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她的师兄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一个小妖怪抛弃了一切,求情已经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除了求情,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她虽然理解不了王权富贵的选择,但面对着崇拜仰慕多年的师兄,风庭云也不至于会恼恨到视他为叛徒,和院中的弟子们一起拔剑相向。
不能拔剑,不想拔剑,不愿拔剑。
却也不会像王权富贵那样为了某个人抛下一切离开,更没有面对万千刀锋的勇气。
进不能进,退无可退,风庭云除了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输了。”风庭云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无论今天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她都是输家。
输给了清瞳的用心,输给了她师兄的决绝付出。
此刻,涂山苏苏紧紧的攥着白月初的手,跟在王权富贵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道士哥哥,我们……出的去吗?”
这次在回忆之境里待的时间实在太长,就算从没有过接触,代入感也远比前两次要强,涂山苏苏在问话时,甚至下意识的用上了‘我们’这个词。
白月初这次是真的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了,眼前这个阵势,无疑就是绝路,可王权富贵和清瞳此时还没有去过苦情树,就说明他们不会死在这里。
那……生路到底在哪里?
“……王权富贵是王权家费心培养出来的至强者,道门的最强兵人,如果他不能再为道门所用,为了减少敌人,除掉潜在危险,道门也不会容忍他投入妖族阵营。”
所以,王权富贵必须得死。
涂山苏苏拧眉不解:“可是富贵哥哥本来就不会投入妖族阵营啊,他只是想和清瞳姐姐一起离开,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一点白月初当然清楚。
从王权富贵从不反抗到老老实实认罚,甚至离开前都自己留下王权剑就能看出,王权富贵对道门没有任何针对的意思,他只是想放下一切,从这里走出去。
“没有人会信。”白月初指了指周围的道门弟子,“一气道盟也不敢赌。”
不敢赌一时心软会不会给道门留下祸患,不敢赌要是放过王权富贵,会不会给他们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于是,道门上下对这件事的态度空前一致,他们要把危险从一开始就扼杀在摇篮里。
迈向出口的脚步仿佛成了死亡的倒计时,随着王权富贵离正门越来越近,空中的飞剑就震颤的越厉害。
就在王权富贵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道门弟子们互相对视,齐齐竖起了剑指,万千飞剑嗡鸣震颤。
第204章 万剑加身(下)
悬在王权富贵与清瞳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坐在前厅宝座上的王权家主仿佛整个人都遁入了阴影之中,严苛的五官模糊不清:“人善智而不善力,与强大的妖怪相斗,需借助天生灵物,换而言之,没有法宝,法力再高也只是肉体脆弱的人类。”
庭院中尽是剑鸣兵戈之声,最初的畏惧之心褪去之后,被道门弟子驱使的每一把飞剑似乎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冰寒。
风庭云颓然的倚靠在门框上,再也止不住眼泪,师父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和庭院中剑刃刺入身体的闷响交汇在一起,就像是在为这场单方面的屠戮做出总结。
最让她感到无措的是,哪怕万千飞剑加身,哪怕所有能被洞穿的地方都鲜血淋漓,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王权富贵也依然紧紧的护着怀中的蜘蛛精清瞳。
年轻道士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始终没有再遭受任何伤害的蜘蛛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师兄重伤濒死血流不止,而那只蜘蛛精却除了她最初打下的那一掌之外,再没有遭受任何伤害。
“……为什么……”
风庭云一直觉得自己是懂的感情的,至少比从小就冷峻淡漠的师兄要懂的多。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如此浅薄,浅薄的经不起任何对比。
她也以为她是了解这个师兄的,可在看见那一幅幅被珍藏的织锦时,在看见王权富贵走向外面世界的坚定步伐时,风庭云不得不承认,她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也从来没有真正去思考过,她的师兄……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师兄……别走了,求求你!”
飞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王权富贵脚下的地面,他似乎永远挺直的脊梁终于弯了下去,被剑刃贯穿的双腿再也迈不出一步,紧拢的双臂和低俯的上身在数不清的剑尖中圈隔出一片安全的区域。
而这片用生命营造出来的安全范围里,躺着一只改变了他世界的清瞳。
在别人眼里,她是不值一提的蜘蛛精。
在他的世界里,她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全部。
“蠢材。”大概是觉得尘埃落定,王权家主缓缓的站起了身,“抛弃王权剑的你,又怎么可能闯的出去。”
风庭云眼睁睁的看着她惊才绝艳的师兄狼狈跪倒,看着他小心的将刺在身上的飞剑避开怀中的蜘蛛精,看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收紧了抱着小蜘蛛的双臂。
“你这个混蛋——”
悍不畏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生命流逝的感觉无比清晰,王权富贵艰难的抬起手把滴在清瞳脸上的血迹抹去。
“……雪山、大漠、青山、秀水……”
“——不能跟着你去了啊!”
白月初是被王富贵这一嗓子给嚎醒的,这种一秒出戏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约莫是崩了心态或者前世回忆让王富贵大受打击的缘故,他的身上突然暴涨出一股妖力,将挂在长剑上的清瞳远远弹开。
潜伏在他体内的厄喙兽倏地凝聚出清晰的妖形,裹着自我意识全失的王富贵飞速遁走。
被弹开的清瞳痛呼一声,眼看就要连妖带剑一起砸在地上,先前那只褐发狐妖却神出鬼没的飘了出来,单手抵住清瞳后背。
暖阳般的妖力通过褐发狐妖的手灌入清瞳的身体,刺在她胸口的长剑被妖力逼出,本就意识模糊的清瞳在剧痛的侵扰之下,彻底陷入昏迷。
第205章 涂山高级客栈房客(上)
褐发狐妖将清瞳呈平躺状放在地面上,随即飘到她身前打量起了伤势,被长剑贯穿的胸口留着个清晰的血窟窿。
还在冒血也倒罢了,主要是伤的地方不太好。
“哎呀,女孩子伤到这里可不太好呢。”褐发狐妖分别将左右手轻点在清瞳的胸脯上,笑盈盈的念道,“狐妖之术——斗转星移。”
一阵光晕闪过,清瞳胸前的伤口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白月初见状就先挑了挑眉梢:“依照左胸镜像再生右边吗?很高等的法术嘛。”
岂止是高等,这种具备一定再生性质的妖术,无论是对妖力的深厚程度,还是掌控程度,都妖术极高。
可面前这个褐发狐妖却使用的轻松至极,如同信手拈来般毫无难度。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路人甲狐妖。”
妖术强到这个地步,要是搁涂山还是个路人甲,那就该白月初怀疑人生了好吗?!
涂山苏苏听到他的推断,也跟着点了点头,还微微的抽了抽小巧的鼻头:“这么说起来,你身上有好熟悉的味道。”
“如果没猜错……”在白月初的认知里,妖术强到这种程度,又善于隐藏自身气息,精通变幻之术的狐妖只有一个,“你应该就是算无遗策的涂山二当家,涂山容容。”
他的话音刚落,褐发狐妖身上的气息就是一变,褐发变成了翠色,脸颊上的妖纹也渐渐浮现。
“二姐!”涂山苏苏顿时一脸喜色。
涂山容容轻笑一声:“被认出了呢。”
猜测得到证实,白月初的脸色却并不见得有多好,传闻中的涂山二当家谋略过人见微知著,在涂山狐妖一族中扮演着智囊一般的角色。
冲着这么个前提,他怎么可能不怀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在涂山容容的预料之中?!
所以,从一开始她挑唆自己对付王富贵?
因为知道他对食物的执着,对妖心斋糖果屋的重视,因此才对上王富贵。
当涂山二当家这个身份摆在前面,打死白月初他也不会信这只狐妖对王富贵身上的问题一无所知!
这只笑意盈盈的狐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么说……”白月初咬牙切齿的幻化出那根木棍,跳起来就冲涂山容容敲了过去,“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设计好的!!!”
“嗯?”涂山容容单手托着还没苏醒的清瞳,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摸出一根五彩棒。
“……”白月初的棍子十分不给力的顿住了。
如果说他本来对食物的抵抗力是零,那么在回忆之境里饿了这么多年的现在……抵抗力大概能直奔负两百去了。
在负两百的沉重压力下,白月初果断的收起木棍,劈手把五彩棒抢了过来,迫不及待的舔了两口之后,才想起来得强行挽尊。
“别以为一个五彩棒,我就会帮你去抓王富贵,这个任务可是很贵的。”他在回忆之境里遭了那么大的罪,简直是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不好好敲上一笔怎么行!?
而作为被敲诈方的涂山容容却仍旧是一副不温不火智珠在握的模样:“你有没有感觉到,王少爷和他的朋友们,走的方向有什么特别?”
“方向?”白月初含着五彩棒,心不在焉的朝着左前方瞟了一眼,“从他们身上妖气的移动的方向来看,应该都是朝着中间那棵大树去的。”
“没错,厄喙兽的目标是苦情巨树的果实,一旦它们吃到了果实,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相当棘手?而且是要偷吃苦情树的果实?那棵大树对涂山来说很重要吧?
第206章 涂山高级客栈房客(下)
白月初心里的小算盘越打越响,眼睛里都快闪出金钱的光芒了。
“每只五百块,我帮你解决!怎么样?”
粗略算算那些厄喙兽的个数,少说五六七八只,分分钟几千块入账,距离人生巅峰又更进一步!更何况这钱还是从涂山狐妖手里赚的,爽感加倍!
可惜白月初的爽感并没能维持太久。
“不用咯,我早已有了安排。”涂山容容嫣然一笑,“苦情巨树周围一圈,就是涂山最高级的客栈,能住在那里的,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妖怪。”
白月初满腔的热情就像是兜头被泼了盆冰水,而且是透心凉的那种。
而另一边,被厄喙兽操纵了神智的人类女性,也被涂山容容口中的大妖怪们堵在了去苦情树的必经之路上。
“在下金风岭前任岭主黄埔张一。”率先站出来的大妖略一拱手,“受二当家涂山容容所托,在此恭候!”
说罢,黄埔张一便已拉开了架势,正要出手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黄埔兄。”
黄埔张一动作一顿,转身看向缓步走来的俊秀青年。
“这里就交给我吧,最近我欠涂山一个很大的人情。”西西域的最强者梵云飞五指成勾,周遭黄沙如同受到召唤一般,在他的指掌间疯狂旋动,“西西域新任狐皇梵云飞,借此认真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吧。”
狂沙凝聚成束,环伺在梵云飞身周,妖力全开的西西域最强者宛如这无边黄沙的主人,气势凛然的看向不远处的厄喙兽。
“而且,我和这帮厄喙兽之间的仇,还没了结呢!!!”
“……呃。”
白月初和涂山苏苏姐妹两人站在屋顶上,看着那束杀气腾腾的狂沙版龙卷风,搅拌机似的卷着那几只厄喙兽东倒西歪。
“他和厄喙兽的仇……确实还挺深。”
要不是厄喙兽作祟,前任沙狐皇帝和月映丽城也不至于觉得御水珠合二为一就会招来灾祸,梵云飞也不会因为不能动用续缘之匙,而和厉雪扬错过那么久,说句苦大仇深毫不为过。
万年状况外的涂山苏苏此时全是一脸见到老熟人的兴奋,朝着梵云飞所在的方向又奔又跳:“土狗哥哥!苏苏这这里!”
虽然对于生意被截胡感到不爽,但白月初还是得承认梵云飞的实力。
“有土狗在,这边应该没问题了,不过呢……”
白月初笑的有点幸灾乐祸,反别着大拇指朝另一个方向点了点。
“另一边好像因为王富贵的法宝,不太顺呢。”
负责围堵王富贵这边的大妖,说是行动不太顺利,实在有些客气了。
那简直是……非、常、不、顺、利!
被揍到鼻青眼肿的妖怪顶着两管鼻血,一丁点的大妖风范也没有,整只妖都被捶的变了形。
“我可是碧波岸的王者蓝烟居士,呜哇——你用两个正神化身对付我,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照脸砸过来的铁拳把这位王者打的接连惨叫,偏偏两个正神化身采用的是双面夹击战术,一个负责从后面箍住它,一个负责……玩命打它。
真的是玩命的打,蓝烟居士被揍的全无还手之力不说,这会儿连趁口舌之快的功夫都没了。
附身在王富贵身上的厄喙兽嘿嘿一笑,得意洋洋的操纵着王富贵的身体越过蓝烟居士,直取苦情树!
“没想到这小子的法宝还真挺多,多亏了他,我才能这么顺利的找到果实,只要吃了这个,我就能天下无敌了!”厄喙兽飘飘荡荡的浮上半空,找到了一颗成熟的果实,它舔了舔嘴角滴滴答答的口水,果断伸出一根触手朝挂在眼前的苦情树果实卷去。
第207章 男男也可以
“那还等什么?快吃吃看啊。”
突来的空灵女声让厄喙兽当场愣住,差点骇的直接跌倒在地:“……你……”
“吃完后……”涂山雅雅拢了拢肩膀上的皮草,姿态优雅的站在稍高些的树杈上,“乖乖表现出你的可爱吧。”
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瞬间刺激到了厄喙兽的逆反心理,本来已经怂到暗暗退缩的触手又重新卷了过去。
“你居然敢小看我?既然你叫我吃,我就吃给你看!”厄喙兽把到手的果实往嘴里一扔,囫囵咽了下去,“你别后悔!”
果实才刚刚入腹,厄喙兽的神色就骤然一变,外形也逐渐变得狰狞可怖,汹涌澎湃的妖力源源不断的从腹内的苦情树果实涌入它的四肢百骸。
橙黄色的双瞳变的血红,额上瞬间长出尖锐的犄角,半虚的妖形也在转瞬间变得凝实。
“法相天地!”厄喙兽举起肌肉虬结的双臂,示威似的顶着变大无数倍的身体逼近涂山雅雅,“这可是你自找……”
厄喙兽的狠话还没撂到一半,涂山雅雅就微微张开了嘴,阴寒至极的寒冰之气从她的唇齿间溢出,乍一触及厄喙兽庞大的身躯就开始疯狂的扩散,转眼间就把得意忘形的妖兽冻成了冰雕。
开心不过三秒的厄喙兽:“……”
欺妖太甚!!!
所幸苦情树的果实对厄喙兽而言确实是大补之物,寒冰虽能将它封住,可它现在有源源不断的妖力作为支撑,打破坚冰也只是时间问题。
包裹住厄喙兽的寒冰从它的拳头开始碎裂,无数冰凌在空中四散飞舞。
“吃过果实的我可不怕你的冰啊!”重获自由的厄喙兽猛的袭向纹丝不动的涂山雅雅,“而且我听说,你并不是涂山第一啊!”
“看来活的挺久,知道的不少嘛,说起来,我一直都不是涂山第一,只不过我……”涂山雅雅神色平静的后撤一步,面对迎面袭来的厄喙兽,她甚至还颇有闲心的挽起衣袖,然后将白皙的手臂狠狠的砸在了厄喙兽肚脐往左三寸处,“最讨厌别人提这件事!!!”
重重挨了一拳的厄喙兽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剧痛伴随着呕意迫使它张开了嘴,囫囵吞进去的果实又原封原样的被吐了出来。
因为果实而获取的妖力迅速消散,膨胀不到五分钟的厄喙兽被一拳打回原形,咸鱼似的瘫在了涂山雅雅脚边的树枝上。
“先前的冰裹全身,不过是想摸清你的胃在哪里。”
“既然要打出来,刚才为什么要让我吃??”厄喙兽简直委屈透了,果断破罐子破摔,“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算了?!”
涂山雅雅斜睨了它一眼:“不杀你只是因为你的长相,最近来的厄喙兽里,只有你跟它长相最接近。”
说罢,涂山的大当家就抬起腿劈在了厄喙兽的后颈上,确认对方已经昏迷之后,她才闲适的理了理衣袖。
“好了,厄喙兽解决了,那就顺便来管管这小子的事吧。”涂山雅雅勾了勾手指,从厄喙兽离体就陷入昏睡的王富贵便飘到她眼前,“反正那个色老头,已经付过钱了。”
狐妖之主从袖子里摸出一柄木锤。
这木锤……俗称忆梦锤。
而它,也算是白月初的老朋友。
“阿嚏——”凭着眼力过人持续关注着那边的白月初狠狠打了个寒战,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头,“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站在他旁边的涂山容容慢悠悠的摸出个同款木锤:“小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轻柔的嗓子,温和的语调,却让旁观的白月初警铃大作,偏偏涂山苏苏万年缺乏危机意识,全当自家二姐出题考自己:“啊,嗯嗯,我知道!这是忆梦锤!可以让相爱的哥哥姐姐们,想起前世的记忆,只要同时敲击他们的头就可以了!”
白月初:“……”傻的让人心酸。
“今天再给你上一课。”涂山容容朝着自家小妹举起了忆梦锤。
“喂!小蠢货,躲开!”
第208章 东方月初(上)
眼看忆梦锤就落到涂山苏苏头上,白月初下意识的冲上前,想要将小狐妖抢救出来,涂山容容手里的忆梦锤却在他靠近时,瞬间调转了方向,精准无比的落在了白月初的头上。
与此同时,苦情树下的涂山雅雅也将手中的忆梦锤砸到了王富贵的脑袋上。
涂山容容笑的春风满面,不急不缓的接着前面的话说了下去:“男男也可以哦。”
瞬间意识模糊的白月初:“……”
Woc!!!
为什么被敲的是他?!
这个狐妖又耍诈!
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失去意识前,涂山容容的话……
……男男也可以。
什么男男?
和谁男男?
他和谁也可以?
传说,忆梦锤可以唤醒相爱的恋人,前世的记忆……
相爱的恋人……
白月初彻底昏了过去。
现在去死还来不来得及?
可以选择的话,白月初是很想发自内心拒绝清醒的,尤其是在他看到王权家熟悉的宅邸时,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进入回忆之境前,涂山容容那句话带给他的冲击着实是有点大,忆梦锤无疑是要同时敲在两个人头上才会生效。
已知其中一人是他,或者说是他的前世。
那么问题来了。
另一个是谁?
通过涂山容容的话,可以把性别锁定为男,眼前的宅邸又明摆着是王权家。
性别男,前世与王权家有关,当时又在涂山,具备和涂山容容同时被敲下忆梦锤这个条件的人……
白月初有点不敢想下去了,怕待在回忆之境没吃没喝就算了,还得进来就先吐上一场。
总之,无论是他也有个莫名其妙的前世,还是他前世很有可能会跟王富贵有什么牵扯,都让白月初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以头抢地!!
“啊……”
一颗不明品种的朱红色果实滚落在他脚边的琉璃瓦上,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之后,才被缝隙卡住。
然后……
白月初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动了。
他伸出手,捡起了那枚朱果,灰都没擦就直接扔进了嘴里!!!
白月初狗脸懵逼:“???”
谁能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
“今天的王权家……好热闹啊。”白月初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听到!自己!这么!说!
可他根本就没想说话!
白月初过了好半天才勉强拾掇好已经彻底崩成了渣的心态,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况。
这次进入回忆之境和以往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之前他都是旁观者,没有参与过任何续缘者的往事,而这一次,他则是……主角之一??
白月初瞬间瘫了脸,这种不知道什么内容的男男故事主角,他并不想当好吗?!
换句话说,他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前世身上,不具备操纵身体的能力,只能这么寄居在身体里,看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如果之前每个借由回忆之境想起前世记忆的续缘者,都经历过他眼下遇到的这种状况……
白月初表示,他非常希望可以诚恳的给那些人点上一排蜡!
毕竟比起旁观者那种看不到碰不到的状态,目前这种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只有脑子还在的情况,明显更坑!
涂山要是出个评分机制,白月初只想送那群狐狸精一万个差评!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
往好处想想的话,他现在至少吃东西能尝出味道了。
别说,这个年头的糖葫芦还挺好吃的,是的,先前那枚朱果在经过白月初的品鉴之后,已经可以确定!是糖葫芦没错了。
白月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凌空而起,脚下简单的借了几次力之后,就一路飞进了王权家的正院。
第209章 东方月初(下)
而此时的正院,正上演着非常眼熟的一幕。
白月初:“……”这剧情还能换个角色接着演?真以为是在拍连续剧吗?!
更糟糕的是,他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因为白月初在正院看到了被无数把法剑插成了刺猬的……王权富贵。
——真的好想退出这个剧组,能不能给个机会?
机会当然是没有的,毕竟他现在最多就是个不具备形体的脑花。
在白月初的百分百抗拒心理中,他站上了王权家堂屋的房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的那场闹剧。
王权富贵维持着护住蜘蛛精清瞳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动过。
他周围的青砖被法力震出了一个浅浅的圆坑,王权家的弟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包围圈逐渐缩小。
“应该已经……死了吧?”
身中这么多剑,又撑了这么久,总该死了吧?
也只有确认王权富贵已经死了,这些被道门第一人压在头上的弟子们,才能稍稍散去一些恐惧感。
“去,把他们分开,不能让他和妖怪死在一起。”
“是啊,传出去我们王权一脉在一气道盟,就名声丧尽了!”
被驱使着去分开王权富贵和清瞳的年轻弟子胆战心惊的靠近,刚把手搭上清瞳的胳膊,就发现王权富贵倏地睁开了眼睛。
“啊!”年轻弟子急退数步,心跳的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你……你不是已经……”
王权富贵跪在地上的双腿不断打着颤,鲜血早就浸透了他的裤腿,可这个身负重伤的他却依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逼近方才那个年轻弟子。
插在他肩头上的法剑擦过年轻弟子的额角,王权富贵面容狠厉,一字一顿的开口:“不许——碰她!”
周围的弟子们也全都炸了锅。
“居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
笼罩在道门第一人阴影中的年轻弟子浑身冷汗,顿时被吓软了腿:“救……救我……”
短暂的惊慌过后,众弟子们开始试着操纵属于自己的飞剑,毕竟他们的剑都还插在王权富贵的身上,现在拔出必定能让他伤上加伤!
可是……
“可恶!怎么回事?!插在他身上的仙剑收不回来!”
“该死!死了还这么顽固!”
风庭云还站在正厅的门前,面上泪流不止,第一次在她师兄身上看到了这么强烈的情绪。
——或许他们都错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师兄应该已经死了,可在她师兄心里,或许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活着罢……
人群中,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弟子率众而出。
“不用怕!我们有的是人!有的是剑!”
先前的剑收不回来又怎么样?抗过了一轮又怎么样?他们还有无数人,还有无数柄剑!再怎么命硬,又能抗的了多久?!
“——第二队准备!”
而懒散坐在屋脊上的白月初终于听到自己开口说话了:“要是他有柄下品仙剑在手,你们就算人数再多上一倍,又有何惧呢?”
直到这个时候,白月初才意识到,原来在王权富贵被逼的险些身死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之前在回忆之境里第一次经历这些时,白月初就觉得王权富贵大概是走不出去了,却没想到转机竟然会在他自己身上。
——而这个“他”,就是前世的自己。
虽然他对这个所谓的前世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可不得不承认,听他说话还确实挺解气的。
(东方月是白月初的前世)“百八十把仙剑围攻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叼着糖葫芦串子的东方月初冷哼一声,抬起手将散乱着挡在眼前的头发拢到一边,“这就是天地一剑,王权世家的风范吗?”
被人当面这般羞辱,这群王权家的弟子自然不会沉默以对。
“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此地乃……”
第210章 千古第一人(上)
可惜狠话还没放完,屋顶上的东方月初就轻飘飘的越过包围圈,落到了王权富贵的面前。
连道袍都是胡乱搭在肩膀上的东方月初,不耐烦的推开挡在王权富贵面前的弟子:“一边去。”
白月初觉得这个嚣张的架势……看着还挺过瘾的?
原来他的前世,也是一个潇洒不羁的帅哥?就不知道他的前世是不是也是富家子弟?也许每天都吃山珍海味,而且不重样?
“哎呀,怎么能不拼命护住脸呢?你看你看,脸都弄坏了,这样老婆会不高兴的。”此时,东方月初双手搭在膝盖上,歪着脖子打量起了王权富贵的伤势,“这些剑都是谁的啊?拿走拿走拿走!”
刚刚无论众弟子怎么催动都无法收回的仙剑,在东方月初的手上却乖顺的不得了,说拔就拔,说扔就扔,速度飞快。
“哎,你看,这样好多了吧?”等把王权富贵身上的附加物品都清理干净,东方月初才贱兮兮的笑了两声,他捏着自个的下巴颏想了想,“……还好伤口都不对称,那就……从脸开始吧。”
妖力在他的双手凝聚,东方月初双手皆是两指齐并的姿势,然后一左一右点了王权富贵的伤处。
白月初看着他的动作,心口重重的跳了跳。
这不是……?
有眼力见的几名弟子已经彻底愣住:“以右为本,再生左边,狐妖之术——斗转星移!”
“妖术!是妖术!”
“他在使用好强的妖法!”
正在帮王权富贵疗伤的东方月初幽幽的叹了口气:“前半句说对了,后半句说错咯,是妖术,但——是道法!”
“难、难道他就是……”
“近来名声鹊起的,那个传闻中的妖道……”
“……东方月初!”
东方月初嗤笑一声,阴恻恻的扭过头,串着糖葫芦的竹签被他咬的咯吱作响。
“同为一气道盟成员,叫我妖道……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涂山的再世续缘有条规定,作为续缘者中的人类一方,无论转世多少次,都……易姓不易名。
比如王权富贵转世的王富贵。
再比如……
东方月初转世的——白月初。
坦白说,从被涂山容容一锤子敲进这具身体里开始,白月初心里就隐隐有数了,可当铁证扎扎实实的摆在面前时,他还是觉得又糟心又不爽。
一定要说有什么好事的话。
至少目前的情况已经向白月初证明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和王富贵都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关系!
狐妖的再世续缘只为人妖相恋的对象服务,他和王富贵明显都是续缘者中的人类一方。
两个人类,哪怕真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断袖,也不可能签的下再世续缘。
——这对白月初来说,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
至于和他续缘的那只妖,白月初下意识的拒绝多想,也不愿意深想。
与其跟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在哪的妖怪续缘,他还是觉得涂山苏苏那个小蠢货要讨喜一些。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月初突然有些理解王富贵对清瞳的抗拒与排斥了。
与此同时,东方月初已经手脚飞快的修复了王权富贵身上的大部分伤势,而他这种行为,无疑也等于是将自己放在了王权家的对立面。
显然,东方月初在道门的名声并不比王权富贵要小,或者说,因为王权富贵这段时间的沉寂,反而让他的名头愈发壮大。
听他承认了身份,不少年纪尚轻的弟子就有些慌神。
“真的是东方月初,这、这下该怎么办?”一个王权富贵就已经够难缠了,现在还来了个更难缠的东方月初!
“哼!”
有人惊慌,就自然有人稳得住。
“东方月初又如何?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单枪匹马硬闯王权山庄。”开口的老道士竖起剑指,属于他的飞剑缓缓升起,“更别说,从这里带人走!布剑阵!”
这柄竖起的飞剑仿佛成了一个信号,一众弟子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纷纷驱起飞剑。
万千仙剑腾空竖立。
剑阵——
转眼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