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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六章 你娶我不娶?

    秦氏愣了愣,她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个年代的商号也好、大户人家也罢,用人的首选都是卖身为奴的下人。因为这些人的命握在主家手里,若是他们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直接捏死就是。奴仆,在主人眼里跟家里的物件差不多。

    虽说听起来可怜,但是有很多大户人家的物件也不是谁都能当地。因为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后,一辈子衣食无忧,混得好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小暖无法用现代的人人平等观念和合同契约去约束、开导古人,就算她跟翠巧讲她赎身嫁人后还是能留在娘亲身边跟以前一样做事,巧翠也会心里不安。

    "那该咋办呢?"秦氏问闺女。

    "这件事,交给女儿吧。"小暖托着小下巴。不算秦日爰的手下,她陈小暖的手下人,除了翠巧外,风露,绿蝶,张冰,秦三都是打手。

    嗯...

    风露算唯一一个能文能武的,但她的文只能用在祭祀或者画符上,其他方面比绿蝶还不如。与她们几个不同,翠巧是正经八百的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头等丫鬟。忠诚度高,职业素质好,关键是还长得漂亮,带到哪儿都有面子。

    这么说吧,翠巧往家里一摆,小暖就觉得家里的生活品质提升了三个档次。

    第二天一早,小暖看着饭桌上被切出花来的萝卜咸菜,更觉得翠巧是个人才,不光有能力,还有生活情趣,这样的人才不得多得,得善待。

    小暖是个爽快脾气,有事绝不拖拉。用了饭后,她把翠巧带进书房里,先吩咐道,"家里做事的人还是少了,你在庄子里转一圈,找两个干净利索的妇人回来打扫庭院,洗洗刷刷,以后你不用做这些杂事。"

    "是!"翠巧屈膝应了,"待奴婢挑好了就带来给姑娘过目。"

    小暖点头,步入正题,"你今年十六,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昨晚和我娘商量了,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让你娘帮你挑户好人家..."

    还不待小暖说完,翠巧已双膝跪在地上,一脸决然,"姑娘,奴婢不想赎身。老夫人去世前,奴婢答应过老夫人这辈子要伺候夫人和姑娘,绝不生二心。二则,姑娘对奴婢恩深义重,奴婢走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请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不是赶走,是让她赎身嫁人啊。

    小暖让她先起来,安慰道,"家里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得明白,外边的事儿有我和绿蝶,家里的事儿都靠你和我娘撑着,便是你嫁了人我也舍不得放你走的,你且安心就是。"

    "那不一样的。姑娘,若是奴婢赎了身便是外人,很多事奴婢不能插手也不好说话。若是,若是娶奴婢的人因为户籍之事嫌弃奴婢,奴婢宁愿不嫁。"翠巧接着道,"再过三年,等奴婢到了必须嫁人的岁数姑娘给奴婢指一个不嫌弃奴婢的人嫁了就是,姑娘的眼光比奴婢的好。"

    她这表情不对啊,小暖试探问道,"你与王函昊?"

    "王大哥待奴婢好,待奴婢的家人也好,若是他不嫌弃奴婢,奴婢嫁他应该能过几年好日子。"翠巧诚实道,"可若是奴婢赎身跟了他,以后要怎么办,靠着他过日子,天天在家生儿育女、缝衣做饭吗?万一他变心了瞧不起奴婢了,奴婢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在展家时,翠巧见过不少赎身嫁人的丫鬟,嫁的时候风风光光、欢欢喜喜,可嫁人后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府里时舒坦。

    展家败了后,那些丫鬟在婆家没了脸面,丈夫因娶了展家丫鬟而得的差事也黄了,待她们也大不如前,轻则冷言冷语,重则拳脚相加。上个月,翠巧以前的好姐妹还跟她哭诉,说她丈夫骂她下贱,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还怕她以前定爬过主子的床,是别人玩剩下的贱货。

    她嫁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干净的,这男人不知道?

    小暖见翠巧一脸悲怆,以为她并不喜欢王函昊,便道,"你若是对王函昊心里没底,咱们不嫁就是,慢慢挑,找个更好的。"

    "姑娘,除了衣食无着,没本事花心的,哪个男人会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翠巧见的负心汉多,痴情的一个没有,她对男人根本就没什么信心,"奴婢除了会伺候人,就没有别的本事。若是有那么一日,奴婢绝没有夫人的胆量,敢孤身带着您和二姑娘离家,撑门立户单过。奴婢不想将自己的一辈子捆在一个男人变不变心身上,奴婢想靠着自己的本事,体体面面地活着。"

    "奴婢也就在姑娘这里还有点用处,能让人高看一眼。离开了姑娘,奴婢除了生了张惹事的脸,什么本钱也没有。"翠巧早就把事情看透了,秦夫人是真的好心肠,姑娘手段是有但只对着外人,这样好的主家,她去哪里找去?

    赎身嫁人,就是死路一条!

    翠巧说的是她作为一个丫鬟的生存哲学,小暖听了不无震惊,她还是把翠巧看浅了。翠巧看得比小暖想得更深远、明白。

    的确,处在翠巧的位置上,跟着她们靠本事吃饭,比嫁人靠脸或者靠男人吃饭要强,她们家,是她能走的,最宽的一条路。

    小暖不劝了,异常认真地道,"翠巧,本姑娘今日许你两件事:第一,只要你对我和我娘忠心不二,将来无论你嫁了谁,你的孩子都不入奴籍。第二,本姑娘手下的作坊、铺子和田庄等生意,只要你的孩子有本事能干好,我就给他们留个位子。若是有愿意读书的,从他们八岁入学读书到他们考取功名或者不愿读了,无论多少年,无论花多少银子,本姑娘都替你出了。"

    翠巧听完,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一样滚落,她跪下,边磕头边嚎啕大哭。这声音把屋外的秦氏和小草吓到了,外院干活的王函昊也吓得掉了扫帚,紧张地向里巴望着。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翠巧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头从书房出来了,小草担忧地看着她,不晓得发生了啥事情。

    翠巧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给秦氏和小草磕了三个响头后,站起来大步走出内院,站在王函昊面前。

    "怎么哭了,是做错事被姑娘责罚了?"王函昊小声问道,按说以翠巧的机灵劲儿,不会被罚才是。

    翠巧抽抽小鼻子,带着哭腔问道,"王大哥,若是我不脱奴籍,你还娶不娶我?"

    这一句话就把王函昊的脸问红了,当着大伙的面王函昊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娶!"

    "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以后待我不好,娶小的或者在外边鬼混,我就跟你合离。到时不管咱们有几个孩子,全都得归我,你若同意这两点,我就嫁你!"

第四零七章 是不是你?

    这话问出口,院里的人都愣了,然后不由自主地看着跟出来的秦氏。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秦氏当时跟陈祖谟合离,就是把孩子全带走了。咋这翠巧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说起这个了?

    秦氏也愣了,转头看小暖。小暖笑容也有些僵硬,一贯沉稳大气的翠巧一定是被刚才自己那番话给激着了,热血上头,才干出了这样的莽事...

    好在这里除了自己家这几个人,就是庄子里的长工,没外人。

    翠巧对面的王函昊有点蒙,他看着面前哭红了鼻子和眼睛的可人儿,心里也是异常激动,"某以后一定不会在外边鬼混,会一心待你和...孩子们好的。"

    翠巧哭着笑了,用力点头。

    秦氏赶忙道,"翠巧,你这丫头也真是急性子。前几日函昊家才提亲,你娘昨日刚答应,你来这么一出也不怕把人给吓跑了!"

    冷静下来的翠巧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夫人这是替她圆面子呢,王家还没亲,她今日的举止实在是出格了。

    可是,她这辈子有姑娘给她打腰,出格怕什么?!

    翠巧又抬起头冲着王函昊笑得阳光灿烂,忽然觉得自己也该跟绿蝶学点功夫,这样以后的日子过着才真得硬气!

    不晓得为啥,王函昊就觉得翠巧今天笑得格外精神、格外好看,好看得他的心砰砰跳得发毛...

    听到俩人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众人立刻上来恭喜,吵闹着让王函昊请酒吃,王函昊方正的脸上全是傻笑,"请,今晚就请,大伙儿喝个够!"

    她们的事儿还没真得定呢,做什么今晚就请呢。翠巧羞涩地转身回了内院。

    秦氏这才问小暖,"你跟翠巧说了啥,让她哭成那样?"

    小暖靠在门框上,慢悠悠道,"娘,我可能把咱家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丫鬟给带歪了。"女人有了底气,手腕会比男人厉害,成就也不会比男人低,自己这是把翠巧给"解放"了?

    "啊?"秦氏迷糊了,"说啥呢?你要让绿蝶教翠巧功夫?"

    小暖回屋跟娘亲把事情讲了一番,秦氏听完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我跟你爹合离前有人跟娘这么说了,娘出陈家门的时候就敢拿棍子把他家砸个稀巴烂!"

    "现在还想砸不?"小暖笑问。

    秦氏摇头,"不砸了,过去了。不是说去秦家村吗?"

    "姐,小草也去!"听到要去秦家村,小草立刻跟上。

    "汪!"大黄附议。

    小暖笑着点头,带着绿蝶和妹妹、大黄出第一庄。刚出庄子,就遇到郑氏和余小欢背着箩筐到第一庄做活。两人见了小暖赶忙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小暖问了几句闲话,便让他们去与翠巧分享喜悦。

    看着小草和大黄蹦跳跳地在前边走,绿蝶低声问小暖,"姑娘说翠巧会把姑娘方才许她的事,告诉她娘和小欢么?"

    小暖推测道,"不入奴籍这一点她会说,其他的她不会说。因为若是说了,还怎么考验王函昊的真心?"

    有道理!绿蝶满是佩服,"姑娘许给翠巧的两件事,足以让她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小暖不想谈论这个,只是笑道,"余小欢长高了呢。"

    "这个年纪的男娃子正是长得快的时候。"绿蝶顺嘴答道,"一两年的功夫就能蹿一个头。"

    小暖叹了口气,"秦三也到了长个的时候了呢。"

    秦三今年十六,个头却跟自己差不多,是属于发育晚的。不过他很快就该长高了,他长高后就不能假扮秦日爰,或者自己和绿蝶就要踩高跷了,小暖表示头疼。

    绿蝶立马答道,"姑娘放心,他长高一尺绿蝶就把他揍矮十寸,决不让他超过姑娘太多!"

    小暖叹口气,"你这样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有姑娘在呢,绿蝶怕什么。"绿蝶说得理直气壮。

    小暖...

    三人一狗说笑着到了陈家组坟前的茅屋,却不见陈祖谟,于是又折往陈家。

    陈家的大门紧闭着。

    都不用人吩咐,大黄上去就给陈家大门来了几爪子。大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青柳看到大黄,媚眼里带着慌乱,低声与小暖道,"姑娘,老爷不晓得为了什么正在发火,您这时候带着大黄进来,怕是要..."

    不晓得为了什么?她可能晓得呢。小暖挑挑眉,"是我爹请我们来的。"

    青柳只得错身让开,让她们入内。

    堂屋里坐着的皮氏见到大黄,恨不得立刻让人把它乱棍打死,可是,她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不孝孙女带着大黄进屋,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

    陈祖谟此时的脸比陈家的大门还难看,他死死盯在小暖,压抑着怒火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这是知道了?小暖面容异常平静,"什么?"

    小草也歪着脑袋盯着她爹,看得出来她爹气得不轻,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她怎么不晓得?

    "一定就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干这种事!"里屋的柴玉媛甩开门帘走了进来。

    看到柴玉媛,小暖和小草都愣了。小草半天才合拢嘴,抬头问姐姐,"姐?"

    "嗯。"小暖点头,实在太吓人了有没有。

    一个多月不见,充了气一样的柴玉媛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小暖尖叫道,"应了!夫君,她应了!我就知道是她!夫君去击鼓鸣冤,让楼知县把她抓起来,押入大牢打板子,让她赔钱!"

    大黄见柴玉媛敢指着小暖叫嚣,露出了獠牙呜呜地恐吓着,两个武婢立刻上前,挡在柴玉媛身前。绿蝶也气势全开,准备应战。

    小草歪着小脑袋疑惑问道,"郡母为什么要抓我姐?"

    "你问她自己,问问她干了什么缺德事!"柴玉媛气得发抖。她们买地皮、建作坊、请工人、架熏炉、买木材、买肉...林林总总已经花了几千两银子,没想到一夜之间全空了,空了!没了!

    小暖沉下脸,"怎么,一大早叫我过来就是要给我扣个不明不白的屎盆子?"

    "不是你还有谁,不是你,你应什么应!"皮氏虽然不晓得是出了啥事儿,但只要是能收拾小暖的事儿,她就不能错过。

    陈祖谟也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按着原本的计划,下个月初熏肉就要出库运往漠北了,小暖一夜之间毁掉了他的希望,他的前程,还让他得罪了大皇子!

    这个不孝女,绝对是老天爷派来跟他作对的!

    小草握紧了小棍子,挡在姐姐面前,"我姐应的是小草,你们闹什么?"

    "她应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应的!"皮氏质问道。

    小草的小棍子指着柴玉媛,"小草问姐姐这个胖婶婶真的是郡母吗,我姐说是,不行吗?"

第四一三章 血战黑山口

    三爷纵身而起脚踏匈奴兵的脑袋和兵器迎刃而上的同时,又有三条黑影呈扇面形护住三爷的左、右和后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取郅乎支!

    周军见此声势大振,喊杀声震天。

    见三哥孤身入狼群,乌羽急得大叫,奋力向内冲杀,敌众我寡之下,一时间险象环生!玄散迅速冲上帮他挡掉右前方狠狠刺过来的三角叉。

    乌羽这才发现玄散竟还在自己身边没有去保护三哥!他急得嗓子都哑了,命令玄散立刻去追三哥,"快跟上去,他不能出事、决不能出事啊!"

    又劈倒二人的玄散护在乌羽身边,注视着四面八方如水般涌过来的敌人,平静道,"属下今日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小爷。"

    三哥竟把功夫最好的护卫留在自己身边!乌羽再也不顾的旁的,刀刀见血地拼命往前追,就算追不上三哥,帮他分散些敌军也好。

    但这杀急了眼的人墙,哪是那么容易打透的,乌羽再一次恨自己浪费了十六年的光阴,恨自己无能!

    不远处时时跃起又落下被团团围困的乌桓亦是如此。

    现在只能指望着晟王能一举擒王,彻底打散匈奴联军的军心。

    但这谈何容易!

    骑马杀过来的乌铁崖,遥遥望见晟王马踏飞燕般一骑绝尘直奔敌军中心的帅旗而去,精神大震!不管成与不成,晟王杀出的这个军机,决不可错过!乌铁崖举起长枪高呼道,"三军儿郎听令,取郅乎支头颅,杀过黑山口,保盛世太平!"

    "杀过黑山口,保盛世太平!"周军望着在匈奴人头顶上迎着箭雨不顾生死冲向郅乎支的先锋军,也是豪气干云,个个举起兵器跟着主帅向前厮杀!

    只要能冲过黑山口占据要塞,便能把匈奴挡在黑山口外,便是太平盛世!

    乌老将军冲杀着,看着空中奔向匈奴帅旗的四人,变作三人,再变作两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子被几百人团团围住,心急如焚,仰头大吼催战马急驰,前方的三个人,不能有一个出事!

    三爷离着郅乎支还有两丈时箭雨如麻,只得落在地上。落地后的三爷直接扔了两个匈奴军到空中,这二人立刻被射成刺猬,惨叫落地,匈奴弓箭手微愣,三爷趁机抢过匈奴军的一块盾牌再高高跃起在空中旋了一圈,盾牌出手,直奔郅乎支。

    郅乎支带马躲过,却听身后"咔嚓"一声,他的帅旗应声而倒!

    帅旗一倒,匈奴军大乱。

    郅乎支怒吼,"弓箭手,射死他,给老子射死他!"

    弓箭再起时,三爷已落入狼群,再被他扔起的两个匈奴军又被箭射成刺猬,郅乎支见三爷勇猛彪悍势不可挡,便知此番能逃了命回去便是大幸。他一边命护卫围攻三爷,一边命人将他护在正中,迅速向黑山口撤退。

    却在这时,郅乎支的马身一颤,有人跳上他的战马,一刀砍断他的右臂!正在奋力与三爷厮杀的郅乎支亲卫见此立时回头救主,但为时已晚。

    "啊——"郅乎支大吼,左手抽剑回扫,便在这时三爷纵身而起,长长地铁鞭甩出,把郅乎支带下马!

    匈奴军大惊!

    彪悍如三爷,竟在眨眼之间带着郅乎支纵身而去,乌铁崖见此大喜,"三军儿郎听令,匈奴统领郅乎支被擒,杀啊!"

    周军战鼓如雷,气势如虹。

    已经与乌桓汇合的乌羽见倒了帅旗,又闻战鼓声便知三哥得手了,他仰天喜极而泣。哪知便在这时,三哥忽然出现在他的眼里,将郅乎支扔到他的面前!

    三哥把他杀父辱母的仇人送到了他的身前,匈奴军亦紧跟着狂扑而来!乌羽二话不说举刀重重砍在郅乎支的左臂上,大吼道,"乌桓!"

    他右侧浑身是血的乌桓上来一刀砍在郅乎支的大腿上,吼了回去,"大哥快砍他的头!"

    "蠢货!下手啊!"乌羽急了。

    地上痛得要死的郅乎支见这俩崽子居然为了谁杀自己得头功而相让,气得骂娘的同时忍着痛打滚就跑。乌羽和乌桓同时将他踹翻,乌羽大骂道,"你他娘的要气死老头子吗,砍啊!"

    乌桓这才砍下郅乎支的头颅,拎在手中高高举起,大吼道,"郅乎支已死,匈奴将士降者不杀!"

    见统领已死,冲上来的匈奴军如潮水般退往黑山口。乌羽和乌桓以刀柱地,泪和血流。

    冲过来的乌老将军亦是喜极而泣,金吾卫十万将士、自己三个儿子的血海深仇,十六年后终得雪,他也终于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藤虎冲上来问道,"元帅,真要打过黑山口?"

    乌铁崖擦了一把脸,下令,"藤虎听令,速折回后军,令兵士筑城器具,随本帅取下黑山口筑起工事!"

    "元帅!"藤虎激动又担忧,"匈奴的援军已在十里外,如今我军人困马乏..."

    "速去!"乌铁崖带马前冲。军令如山,藤虎只得咬牙转身下令。

    乌铁崖带着周军一路追杀匈奴联军,刚过黑山口,便与赶到的匈奴援军厮杀在一起。

    已经厮杀了一天一夜的周军对上体力充足的匈奴援军,自然是落了下风,不好胜在周军人数占优,且战将都拼了命,一个个跟着他们年过六旬的主帅冲在前阵。

    "守住黑山口,保盛世太平!"乌铁崖枪挑一**。

    "守住黑山口,保盛世太平!"左右金吾卫将士如同喝了鸡血一般,高呼着往前冲,生生挡住了匈奴援军,并逼得他们一步步后退。

    乌桓见爷爷视死如归的背影,不要命的往前追,已然累到脱力的乌羽,亦颤抖着双腿追上,三爷不拦着乌羽,只护在他的身边,剑剑锁喉。

    利用前军冲出来的的宝贵战机,带着后军赶到的藤虎命人火速沿着三里宽的黑山口搭建防御工事,迟一刻便是几百条人命。

    战鼓停,钲声起,这是鸣金收兵的号角!

    周军大喜,有序退入黑山口内,匈奴军入饿狼般反扑,誓要夺回关卡要塞,乌铁崖依旧身先士卒,在最前方奋力御敌。

    无论是周军还是匈奴军,谁都明白夺了黑山口便夺了天险。

    周军得,周军稳!

    匈奴失,匈奴亡!

第四零八章 不想听也得听

    "胖婶婶?"柴玉媛声音都变了。

    小草歪着小脑袋,"郡母现在是村里的媳妇中最胖的,比...陈桃儿他娘还胖。"

    虽然不知道陈桃儿是谁,但小草拿她跟村妇比,柴玉媛还是气得脸上的肉都哆嗦了!

    小暖则因为小草没说出比那啥还胖而赶到庆幸,反问一旁因小草怼柴玉媛而暗爽的皮氏,"小草说得有道理,奶奶说是不是?"

    儿媳妇怀孕后真的是跟发面团一样胖了起来,皮氏也觉得儿媳妇现在胖得有些蠢了。不过在两个不孝孙女面前,她还是得护着陈家人,"你们郡母怀着身子能不胖吗?再说了,胖怎么了?胖是富态,家里有米有肉有人伺候才能长肉,你们懂什么!"

    "那奶奶为啥不胖呢,是米和肉都被郡母吃了吗?"小草又天真问道。

    "汪!"

    皮氏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没被接话。

    近些日子柴玉媛吃的用的都是皮氏没见过的金贵玩意儿,她眼看着那补品一碗碗地往西屋里端,柴玉媛却不晓得让她一让,皮氏早就对此感到不满了。

    小草又满脸同情的看着爹爹,"爹爹也瘦了,要多吃些米。"

    "汪!"

    陈祖谟额头的青筋蹦了蹦。

    小草还嫌不够,又加了一句,"爹爹家有很多米和肉,以后郡母吃下去会比二胖伯还胖吗?"

    "汪汪!"大黄直接摇起了尾巴。

    韩二胖的铺子就在陈家斜对面,他什么德行柴玉媛当然晓得,小草这番话直接把柴玉媛点着了!她强压着怒火道,委屈道,"老爷!"

    "爹爹,郡母为什么生气,是小草说错话了吗?"小草也转头问陈祖谟。

    陈祖谟盯着小草怯生生的小脸,无力地摆手,"夫人身子重了,先进去歇息。"

    柴玉媛咬碎银牙,进了里间后便传出稀里哗啦地摔东西的声音。小暖赞许地拍了拍小草的肩膀,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陈祖谟压了半天火气,才道,"你可知道玄妙观出事了?"

    小暖摇头。

    陈祖谟刚要说,小暖却又说道,"不过,既然师傅师姑都没有告诉小暖,小暖就不用知道。"

    陈祖谟被堵得咳嗽起来,不想知道也得给我听着!陈祖谟深吸一口气,不带停地讲道,"你师姑在慈宁宫**言不逊惹怒太后太后让人掌她的嘴并罚她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然后京中道门声誉一落千丈道观门可罗雀!"

    小草听完,歪着小脑袋问道,"姐姐,门可罗雀是什么意思?"

    小暖面容平静地解释道,"就是门前人少,可以抓鸟的意思。"

    陈祖谟说完终于觉得舒坦了,从容端起茶压了压嗓子,等着小暖追问他,好趁机提出条件。

    但小暖还没说话,小草又开口了,"是玄妙观门口放了小米吗?"

    "没有。"

    小草眼睛一亮,"没有撒米,胆小的鸟雀也到道观门前站着,是因为道观里的神仙显灵了吗?"

    陈祖谟...

    小暖点头,"小草说得有道理。"

    陈祖谟气急,"胡言乱语!"

    大黄一见陈祖谟敢凶小草,狗眼立刻狠狠地盯着陈祖谟的衣裳。陈祖谟被它看得胸前冷嗖嗖的,只得放轻了语气又道,"不可牵强附会,否则让人听了去,会贻笑大方的。"

    小草撅起小嘴儿,委屈巴巴的,"爹凶小草,小草要回家找娘。"

    "好,咱回去。"小暖抬头责备地看着渣爹,"您若没事,我们走了?"

    陈祖谟...

    "为父有办法帮玄妙观起死回生..."

    小暖脸色沉下来,"谁告诉您玄妙观死了,是太后赐死的?"

    "胡闹!此等大事岂可乱言!"陈祖谟呵斥道。

    "既然我玄妙观未死,何来回生一说?方才还说小草牵强附会,您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小暖冷沉沉地道,"玄妙观有我师姑坐镇,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

    陈祖谟气得脑袋嗡嗡直响,"哪个是外人?"

    "您未出家做道士,不是外人难道还是门内人吗?"小暖反问。

    陈祖谟怒道,"我是你的父亲,你是道门弟子!"

    "女儿相信师姑之能,我道门之事还不劳'父亲';挂念。"小暖冷淡地看着陈祖谟。

    简直是不可理喻!陈祖谟气得甩袖,这不孝女如此防备让他如何能说得下去,便是说了她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小暖转身带着小草出了陈家后,向着五车书舍走去。小草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问道,"姐姐,玄妙观真没事儿吗?"

    小暖摇头,"有师姑在,应该没大事儿。"

    三爷说过这次的危机师姑可以应对,那么就应该无大碍。再说就算有事,小暖也不通其中的关卡玄妙,根本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草想了想,安慰姐姐,"姐姐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三爷帮忙吧,三爷可厉害了。"

    "嗯,如果需要,咱们就去。你进去吧,今天搞明白爹爹说的那几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小暖拍了拍小草的小肩膀。

    小草乖巧应了,带着大黄进入安静的书舍。小暖则转身下台阶回第一庄,还没走到阶下,就遇到了要去书舍用功的秦大郎。

    只见秦大郎眼观鼻、鼻问口地从小暖面前经过,像是没有见到她这个人一样。小暖自是无所谓,绿蝶却不干了,错身而过之后,她将一粒小泥球弹到秦大郎脚下,秦大郎正好踩在球上,狼狈地趴下了。

    小暖回头看,见秦大郎快速站起来,又旁若无人、若无其事地往上走,然后坐在排队的书生边上,拿出圣贤书,貌似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小暖抽了抽嘴角,暗自琢磨秦大郎小小年纪就这么个活法,不觉得累吗?"这一手没见你以前露过。"

    绿蝶心情舒畅,"这是秦三的暗器,绿蝶从他那儿抢来的。"

    小暖笑了,秦三还真是土系的,连暗器都这么返璞归真。

    "姑娘,咱接下来怎么办?"绿蝶低声问道。

    小暖沉吟,"先静观其变。"

    陈家里屋,身材臃肿的柴玉媛递给丈夫一杯参茶,低声问道,"夫君看小暖可有嫌疑?"

    陈祖谟摇头,"近日咱们一直派人盯着第一庄,小暖等人守着棉田从未外出。二者小暖也没如此多的人手,可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搬走几千斤肉,此事实在蹊跷!"

    柴玉媛提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作坊里有内鬼?"

第四零九章 漠北雪海

    "若非里应外合,如何能掩人耳目一夜之间搬空库房?"陈祖谟,深吸一口气,"好在这作坊里还有你大哥的人盯着,此事也不能完全归罪于你我二人。此事不宜宣扬否则有损大局,日后多加小心,日夜派人巡守便是。"

    柴玉媛咬唇,父亲因她被夺爵位,大哥因她在刑部举步维艰,夫君也因她断了仕途。若非夫君想到这个办法,他们夫妻二人或许就要老死在这穷乡僻壤里!

    自己的大哥柴志瑜肯听夫君的计策,暗中派人过来帮他们操持这个作坊,以图靠此翻身。哪个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该死的贼人,若是让她抓住,一定要将他抽得体无完肤!

    柴玉媛又急又怒,都要哭了,"肉只剩下千余斤,咱们该如何是好?"

    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惜,但现在柴玉媛胖了,脸上还生了点点的孕斑,她做如此形态,只让陈祖谟看了厌烦。

    怀着身孕的妇人他不是没见过,便是秦氏当时也没变成柴玉媛这般模样,一两月之间便像变了一个人。他不适地转头看着旁边纤瘦的长颈瓶,言道,"事到如今也只得改变策略了。为夫本打算下月便运肉出县,但现在只能改到年底。"

    "拖这么久?进入十一月,作坊也该有万斤肉了。"柴玉媛不解地问道,十一月中旬运过去,不适正正好吗?

    "时机。十二月底乃是新春将至之时,天气最寒又逢佳节,乃是最佳时机。"陈祖谟盘算到。

    柴玉媛却摇头,"夫君有所不知,年底时圣上会降下恩赐,若是咱们也年底劳军,不只讨不得好处,圣上还会多心的。"

    陈家的肉与建隆帝的恩赐前后脚到了,若是他们的多过建隆帝的就压了建隆帝的风头,建隆帝得知后只会生气;若是少了,他们的功劳就无人提及,得不到甜头。

    陈祖谟惊觉,"夫人言之有理,是为夫考虑不周,此事还需盘算..."

    他们这边盘算着着日子暂且,且说带着大批物资的三爷,刚到漠北军营外便见乌羽纵马狂奔而来。乌羽见到三爷喜笑颜开,三爷见到乌羽脸上的两大块淤青却冰封了眉心,"怎弄得如此狼狈?"

    乌羽大咧咧地道,"跟人校场比试输了,只是看着重,过几日便好了。"

    说完,他只看着三爷笑,三爷缓缓点头。

    三爷秘密而来,只能当一般押粮运草的副将对待。乌羽奉命迎他进了金吾卫驻地,物资清点入库完毕,只记了寒衣一万一千八百件并粮草若干。

    之后,乌羽又迎着他返回中军帅帐。此时,元帅乌铁崖与副元帅藤虎已在帐内设宴,为晟王接风。见乌羽请了晟王来,乌铁崖与藤虎、乌桓跪地参拜后,请晟王上座。

    "两年不见,藤将军风采依旧。"三爷落座后与乌老将军点头致意,又与藤虎打招呼。

    藤虎哈哈大笑,"滕某老了,若是再跟王爷比试,十招之内必败无疑。"两年前三爷到左金吾时,藤虎曾与他比试拳脚,拼尽全力只过了十一招。不过上马征战从来不单靠拳脚功夫,靠的是头脑,是领兵的本事,在这方面,他藤虎不输任何人,只是机遇不如战王和乌铁崖罢了。

    乌羽笑眯眯地道,"不是副元帅老了,而是晟王的功夫更精进了。"

    乌铁崖也笑道,"晟王天赋异禀,耐力又远超旁人,自是日进千里,令人望尘莫及。"

    藤虎眯眯眼睛,没想到乌铁崖这老顽固竟也能对晟王如此礼遇,这倒是奇了。乌桓道,"末将想今晚向三爷讨教一二,不知三爷可否赐教?"

    "胡闹,晟王远路奔波而来,若想请晟王指教也得待他休息过来才是,否则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乌铁崖斥责孙儿道。

    刚说他变了的藤虎立刻觉得脸上被人来了一巴掌...

    乌羽笑呵呵道,"早晚都一样,乌桓向晟王讨教也走不了五招,不如现在帅帐里比了再吃酒?"

    三爷点头,"也可。"

    藤虎见晟王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笑,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乌桓笑着问乌羽,"大哥能在晟王面前走几招?"

    "那要看晟王让我走几招了。"乌羽依旧笑眯眯的。

    三爷开口道,"本王让你二十招。"

    乌羽得意地冲着乌桓笑。便是晟王这一句,藤虎便晓得了这个太后手里长大的**小子在晟王面前的分量。

    "二位元帅在此为国为民征战,圣上让本王代他敬二位元帅一杯。"三爷站起来为二位元帅斟酒,乌铁崖与藤虎这才知三爷此次入漠北是得了圣谕的,赶忙跪地接了。

    待他们落座后,三爷又斟酒举杯道,"二位元帅帅军在漠北征战,严晟在后方督办粮草多有怠慢,二位将军却从未因此上表或去信责备,晟感激在心,先干为敬。"

    二人没想到晟王如此客气,连道不敢,也一饮而尽。

    严晟又斟酒,这次连乌桓的也斟满了,"乌羽顽劣,少不更事,得两位元帅和乌小将军看顾提拔,才得以日进千里、屡立战功,晟不盛感激。"

    说完,他又是先干为敬,笑着的乌羽眼圈红了。他在此为怕牵连三哥,都称他为晟王了,他却如此替自己出头,不怕这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心生不满么?

    藤虎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乌羽在晟王心中的分量。

    怨不得乌家爷孙如此看重乌羽,原来他是晟王的人!是晟王的人就是建隆帝的人,建隆帝派乌羽入漠北并无任何宽待,也无羽林卫随侍左右,藤虎等人本以为乌羽不过是个皇家的玩物,建隆帝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此番看来,以后他也要叮嘱手下人不可在乌羽面前太过放肆才是。

    "乌某不才,帅军征讨匈奴三部数月仍未凯旋,愧对圣上重托。"乌铁崖惭愧。

    藤虎也道,"乌羽将军这四月来与兵士同吃同住,战功是他拼命换来的,当之无愧。晟王督办粮草得力,我等才能在此安心应战,某敬晟王一杯。"

第四一零章 我的抚恤银子可以用来养狗

    三爷饮尽,几人又客气一番,才进入正题,"棉衣御寒之力不下于皮裘,本王带过来一万一千八百件,可供元帅随意使用。"

    乌铁崖豪气万千,"万事俱备,晟王带了东风来,定叫胡儿命丧雪海!"

    严晟又道,"本王在此停留半月再归,此间本王听元帅差遣。"

    乌铁崖连道不敢,藤虎则以为晟王是来与他抢功的。面带不悦。

    严晟见了,笑道,"此番本王乃是奉秘令而来,只为配合大军作战,甘当马前卒,不争第一功。"

    藤虎面有赧色,自罚了一杯,"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晟王莫见笑。"

    三爷微微摇头,"副元帅坦坦荡荡,何笑之有?"

    待酒宴散后,三爷随着乌羽回了他在军中地帐篷。见到帐篷内无炭火、桌上的茶杯被冻住拿不起来,三爷的心,是疼的。

    乌羽却依旧笑嘻嘻的,"不过是睡觉的地方罢了,夜里把三哥送过来的虎皮往身上一裹,便暖如春了,旁人可羡慕得紧呢。"

    三爷只看着乌羽。

    看着看着,这孩子便撑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三哥,我以前都不晓得,世上还有这么辛苦的事。"

    看着乌羽乌青的脸、冻裂的唇和手指,严晟心中的怒火能烧干了这大漠雪原,可他表面依旧平静,"你做得比三哥想得还要好。"

    乌羽不要意思地擦了把脸,"虽然辛苦,但乌**小到大第一次过得这么踏实明白,本也不觉得有什么,是忽然见到三哥,有点想家了。"

    "三哥莫发火,老将军和乌桓暗里帮我挡了不少事,我并没有吃太多苦,只是娇惯了些,所以显得狼狈。三哥,我的军功是我自己一箭箭射出来的,就算是我战死了,金吾卫功劳簿上也永远有我乌羽的大名!等我死了,三哥把我的抚恤银子领回去养着大大黄和大大大黄,给他们买肉骨头吃。"乌羽挺直了胸膛,一脸的骄傲。

    "现在不是两个,是一群了,夏天时生了一窝狗崽子。你的抚恤金不够用的,还是活着回去自己赚钱养为好。"三爷让玄散把包袱和床铺搬了进来,然后道,"这半月我与你同吃同住。"

    乌羽连忙摇头,"使不得,老将军一定给三哥准备了帐篷,三哥不必在我这里窝着,若是让圣上的探子得知..."

    乌羽没说完,忽然明白了三哥留在他这里的用意,有人要杀他!

    乌羽用力抿唇,冻裂的唇流下鲜血,"是谁?"

    三爷摇头,"不是你所想的,此事也算因我而起。"

    "三哥若是怕我出事,留两个暗卫给我就是。"乌羽还是不想将三哥扯下水。

    此番若是漠北大捷,建隆帝定会大封三军。三哥督办粮草又送棉衣,定在大封之列,他留在这里,对他自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三爷微笑,"我留在此处也不只是为了你。若是你出了事,我的王妃怕是也娶不成了。"

    乌羽瞪大眼睛看着旁边坦然铺床铺的玄散,半晌才低问了一句,"正妃?"

    三爷点头。

    乌羽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忍不住问道,"三哥,值得?"

    此番漠北大捷后,三哥交好了左右金吾的将士,借机娶郭南源家或藤虎家的嫡孙女为正妻,再加上他在朝中原有的势力,夺皇位也大有可能。但他若娶小暖为正妃,便是断妻族的助力,这等于自断一条膀臂,无异于断了登天之路。

    虽然知道三哥夺嫡之心不重,但他断得如此干净利落,还真是出乎乌羽的意料。

    严晟点头,"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为了皇权自相残杀,更不想让自己和孩子之间只剩下畏惧和猜忌。"

    乌羽想到三哥枉死的胞妹,也是在她死后三哥才越发冰冷的。乌羽笑道,"我本还想跟老将军谈谈,若是这次乌家能势起,让他或乌桓助三哥一臂之力的,如今倒也省了。三哥这条路选得对,洒脱,自在。"

    严晟微微点头,"收拾着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军。"

    玄散已端了炭火盆和铜盆进来,倒上热水让三爷和小爷洗脸洗脚安歇,他自己也去另一侧铺自己的床铺。

    乌羽洗了脸和手,抹上治冻伤的药膏后,便滚到虎皮里去了。严晟看他笑嘻嘻的小脸,走过去拉开虎皮,"把靴子脱下来。"

    乌羽摇头,"不好脱,明早更不好穿,还不如一直穿着。"

    严晟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两双新棉鞋,"这是秦夫人给你赶做的新鞋,暖和得很,明日穿这个。"

    乌羽犹豫了一下,见三哥如此坚持,便咬牙把鞋子脱了。

    待他脱掉袜子,严晟看到他冻得青紫肿大的脚趾头,唇便抿紧了。

    乌羽赶忙把脚泡在温水里,笑嘻嘻道,"三哥不晓得,脚冻了一点也不疼,军中将士好些都是这样子的。他们说现在没什么,等到明年开春天暖,冻伤要好时才会痒得难受,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呢。三哥,你说秦夫人做的鞋子我的脚还能穿的进去么?"

    "穿不进去也无妨,我还带了两双鹿皮靴来。"严晟坐在床边,脱去鞋袜泡脚。

    "我不想跟其他将士穿得不一样,他们能受得了的,我就受得了。"乌羽坚持道,鹿皮靴不是他这小小副将能穿的。秦夫人做的棉鞋一看就朴质,穿在脚上不显眼,若是他穿了鹿皮靴怕是又要招恨了。

    严晟抿抿唇,瞪了玄散一眼,玄散头皮发麻地躲进自己的被窝里,三爷吩咐了那几个暗中保护小爷的人,只在他生命危急时出手,他们自然是奉命行事的。谁能想到,乌老将军真舍得让小爷这么被人欺负!

    乌羽洗完脚穿了新鞋惊讶在地上走了两圈,惊叹道,"真暖和,这鞋面和鞋底还是用油布做的?"

    严晟点头,"小暖说秦夫人怕这里雪大,浸透了鞋面不暖和。"

    乌羽舒服地叹气,"好暖和。三哥,我刚到这里时觉得没有比热更让人受不了的事,到了现在我又觉冷了无衣无鞋比热还难受一万倍,原来寒风是真得能吹到骨头里的。"

第四一一章 有个厉害的女儿的坏处

    说完,乌羽又穿着鞋子滚入虎皮里,见三哥还是看着他便不好意思解释道,"里边暖和,脱了后明早鞋子冷得穿不上。"

    严晟轻声道,"把鞋脱下来用布包了放在被窝里。"

    乌羽眼睛一亮,立刻照做了。

    严晟也合衣躺在自己的简易床铺上,炭火盆一会儿便熄灭了,帐篷内暗了下来,只余下外边巡夜的兵士来回行走的脚步声。

    待在虎皮里手和脚渐渐有了知觉开始发痒时,才是最难受的,乌羽忍不住蹭了又蹭。

    "那两小蓝瓶的药膏那是华家的良药,抹上会舒服许多。"严晟道。

    乌羽咬了咬唇,"被人偷了。"

    严晟眉间的冰雪又开始汇聚,却听乌羽道,"三哥,我不恨他们,你也不用帮我出气。我...长公主那次到漠北引起的战事,死了的金吾卫将士太多了。现在军营里不少兵士在那场恶战中死了祖辈、父辈和兄弟。比起他们来,我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起码这些年我没吃过苦..."

    严晟轻声道,"你此番成长不少。"

    "以前有三哥护着,所以长得慢了些。"乌羽的笑声依旧纯粹。

    另一侧的玄散张了张嘴又闭上,小爷还不晓得三爷暗中派了人护着他,若是没有这些人只靠着乌铁崖派的那四个不甚尽心的铁卫,小爷的日子怕是过得比现在更加艰难。

    一夜无话,在寒彻骨的清晨用罢早饭后,三爷便迎来了乌桓,昨日见了乌羽的脚和手的惨状,三爷的目光自然落在乌桓脚上,见他穿的跟乌羽一样是寻常的军靴,便知乌铁崖也应如此。乌家与金吾卫兵士同甘共苦,果然名不虚传!

    只苦了乌羽。

    可有人想过,乌羽前十六年是怎么过的?建隆帝要的便是养废了他,在慈宁宫中未受过一点冷的乌羽到了此处,可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御寒?!

    虽知道乌羽这样做是他自愿,可三爷还是因为他这傻气而发了怒,怒乌铁崖和乌桓明明见了,却还任由他如此折磨自己,不加以劝导。

    乌羽自然是知道三哥是压着火气的,乌桓这个时候来,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你的脑子让驴踢了,跑过来挨揍?"

    乌桓赶忙抱拳,"若论拳脚功夫,在晟王面前,末将望尘莫及。末将此来,乃是有事请王爷帮忙。"

    大敌当前,三爷并不想因乌羽之事迁怒乌桓,只冰冻三尺地问道,"何事?"

    乌桓自然晓得晟王的怒气因何而来,但他不是没劝过没管过,可乌羽怎会听他的话?见帐篷内没有外人,乌桓也不多解释,只是低声道,"带兵围攻漠北的乌丸统帅乃是末将母族的一个族叔,他手下有四名护卫功夫了得,末将想请王爷的暗卫去认一认他们的身份。"

    让三哥的人深入敌营,留着乌家铁卫干嘛用?乌羽皱了眉,三哥没带兵,他的人都是保护他安全的,怎能离开!

    三爷问道,"乌丸统领可与你有私下接触?"

    乌桓摇头,"末将派人送过三次信,均是石沉大海。那四人拳脚套路与王爷的暗卫同出一辙,若是王爷不来兴许无事,您在营中,末将怕生变。"

    若是晟王不来此倒也无妨,只是几个江湖高手罢了。但现在晟王在此,乌丸族在混战中若是让这几个人假冒晟王手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传出晟王手下与外族勾结的谣言,局面将对晟王大大不利。

    三爷明白乌桓的未尽之意,点头谢过,才道,"派人去看看,若有问题当场格杀。"

    身为暗卫头目的玄散听了乌桓的话便上了火,不管那几个人是哪个坑里跳出来的,其意图都是针对三爷,这就该死,只是,"要不要带个活口回来审问?"

    三爷摇头,"大敌当前不必如此麻烦,引诱出来杀了就是,以免再生事端。"

    看着玄散转身出去,乌桓心中惊骇非常。因为战场相拼,乌桓看得出那四人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晟王如此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便成了?

    他有心提醒晟王要小心行事,但看亲眼见过那四人身手的乌羽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便知趣地闭了嘴。

    皇家暗卫,自然非比寻常。

    "待那几个护卫死后,末将立刻派人秘密接触乌丸统领,向他晓以利害,瓦解乌丸与匈奴的同盟。"乌桓立刻将计就计。至于靺鞨那边则想都不必想,他们与匈奴想来是亲如一族,共同进退的。

    待乌桓走了后,乌羽才低声道,"三哥,乌丸统帅身边那四个人两次躲开我的偷袭,的确有些本事,但我没看出他们与玄散几个是同样的功夫套路啊。"

    三爷点头,"内行看门道。"

    乌羽...

    "三哥!"

    "嗯?"

    "我要吃肉!"

    "好。"严晟道,"我带了肉给你解馋,自己去挑挑看想吃什么,让厨子做给你吃。"

    乌羽气哼哼地站了起来,"三哥跟小暖学坏了!"

    有么?严晟展冰颜微翘唇角,让人叫了乌铁崖身边的一个副将,由他领着自己去查看漠北军的守备情况。

    转了一圈后,三爷暗暗点头,乌铁崖不愧是沙场老将,军营排置很有条理,若有人来偷营便是入内也会有来无回。将士们虽然受了严寒的影响有些缩手缩脚,但军心未乱,求战求胜之心仍在。

    十六年未曾征战的金吾卫将士犹如雪藏多年方出鞘的宝剑,憋足了劲儿要守住漠北、击退匈奴为自己正名,告诉天下他们才是大周第一禁军!

    金吾卫能有这样的气势让三爷惊喜又意外。这是大周之幸,天下之幸!他看得出来,便是没有小暖的棉衣,只要后方粮草供给不断,漠北军就能熬过寒冬,战胜匈奴三部。

    不过,能在处于劣势的寒冬大雪中击退匈奴,将击垮匈奴的信心,让他们不敢轻易来犯!

    从未带兵出征过的三爷也被激起豪情,转身大步回帅帐。

    刚到帅帐门口,三爷便收到了小暖的来信,三爷取信看过后,将信小心收入怀里,眼里带了笑意。

    陈祖谟确实有些本事,可惜他有个比他更能干的女儿,想翻身得看小暖答不答应,他答不答应。

第四一二章 雪原血海

    接下来几日,小暖的信三封连至。待得知小暖把她爹作坊里的熏肉偷盗出来塞入运往漠北的粮车中的消息时,乌羽狂笑着在雪地里打滚,"这丫头,实在太坏了,太坏了,难怪能养出大黄那样的狗!"

    三爷把信收起来,不再理会连吃了几日牛羊肉,脸上有了血色的傻弟弟,转身去找乌铁崖。

    乌铁崖正在营中与藤虎等人漠北军中八位上将军议事,各位将军为争夺大战的首战机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破口大骂。

    待他们争罢一轮,乌铁崖才站起来**利害,点名讲各位部下的所长一一点过,然后才排兵布阵,"偷袭兵分五路,正面袭营虽是第一个冲上,但你们若是拼力厮杀,亦有可能取下郅乎支的狗头,只要你们得力能撑到大军赶上,本帅任你们杀个天昏地暗!"

    也就是说若是袭营成功,接下来便是大举进攻了,众将脸上都抑制不住地挂起笑容。

    "若是此计成,今年大伙就能回去跟家人一起喝酒吃肉过年了!"藤虎也鼓舞士气,"乌桓,大伙能不能回家,全看你了!"

    乌桓率领三千前锋营的将士,正面袭营。

    谁让这小子是先锋将军呢!谁让他手下率领的是金吾卫精锐呢!众将你一拳头我一巴掌地狠狠拍在乌桓身上,"你小子要敢失手,回来后老子们活剥了你!"

    乌桓战意十足,"各位叔伯放心,乌桓愿立军令状,若是失手提头来见!"

    "好!"众人叫好。

    三爷看着意气风发的乌桓,想到还不够级别只能在外磨练拳脚功夫的乌羽,握了握拳头。

    农历九月三十日,立冬,祭祀扫芥之日。立冬过后的十月乃是孟冬,因为此间京城附近天气寒中带暖,让人恍然觉得与初春的乍暖还寒相似,所以十月才称"小阳春"之称。

    十月,周人开始囤积蔬菜粮食准备过冬,但漠北的十月,已然冰冻三尺。

    节还是要过的。这日傍晚,漠北军营处处架起大铁锅炖肉骨头,除了守营的漠北军外,其余人皆聚集在篝火边,看着将领们站在一口口大锅前飞刀片肉,待薄如纸的肉如雪花般飘入锅里,山呼海啸的叫好声直接惊动了匈奴三部的探马。

    头发花白虬乱的匈奴统帅郅乎支听了大骂,"一帮只知道吃吃喝喝的缩在壳里的乌龟,给爷爷等着!"

    乌铁崖那老鳖孙狡诈得厉害,竟在军营三面筑起的城墙,并在城墙上浇水冻了三尺冰,想去偷营简直是痴人说梦!匈奴三部去叫骂也不开城门应战,又气又怒。偏生大战近五个月,匈奴粮草已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军吃肉喝酒!

    这不是气人是什么,"统领,咱们派人去埋伏周军的运粮车,抢些肉来吃!"

    "就是啊大统领,单于还等着咱提乌铁崖的狗头回去赐美酒美人呢!"靺鞨统领勿祈焦躁地骂道,"勿祈明日再去叫阵,骂死那老鳖孙!"

    众人又是一阵怒骂后,勿祈提议,"大统领,咱们也烤肉吃酒吧,几日不吃肉,勿祈嘴里都淡出鸟了!"

    "可咱们若是大肆饮酒吃肉,那老鳖孙前来偷营..."有副将担忧。

    "鬼话!周军畏冷,冻得爪都麻了,如何偷?"想到周军冻得那傻样,众人拍桌大笑。

    "乌铁崖那老匹夫谨慎,不会干这偷营这等毫无胜算之事!再说这大雪映照之下夜如白昼,他们如何偷袭?"郅乎支大手一挥,"烤肉,上酒!"

    十五里外,周军营中的篝火映红了天,肉香味和说笑声齐齐飘出城墙,左中右的乌丸、匈奴和靺鞨三部既怒又羡慕,无可奈何。

    后半夜,那边的声响终于小了,三部刚刚入睡,乌桓率领的埋伏在雪下的先锋军突然出现,直袭匈奴大营,被杀的措手不及的匈奴人握刀而起,奋力反抗,但仍被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周军打乱了阵脚。

    这种近距离厮杀,拼的便是体力、刀法!令匈奴人料想不到的是,本该冻麻了手爪的周军异常凶猛。还不待他们放出求援信号。

    不知何时绕到匈奴军后部的周军也开始发起猛攻,不一会功夫,匈奴粮草被点燃,火光创天。

    靺鞨那边也受到周军的箭雨偷袭,难以施展拳脚。

    披衣而起的郅乎支大呼着,让匈奴军集结御敌,周军城门大开,吃饱喝足的将士们嘶喊着冲杀而来!周军似是倾巢而出,满天遍地而来。更糟糕的是,四万乌丸联军不抵御周军,反而倒戈杀向匈奴和靺鞨,二部腹背受敌,根本无法集结应战!

    漠北雪原,自半夜厮杀至晌午,皑皑白雪化作血海,横尸遍野。郅乎支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匈奴、靺鞨二部丢下辎重,狼狈撤退。

    但杀红了眼的周军,特别是那些膊系白布,为父兄报仇而来的将士岂可轻易罢手,步步紧追。

    带队后撤至黑山口,将要退入匈奴边境之际,郅乎支仰天长啸,"乌铁崖老匹夫,某与你明春再战漠北,定取你的头颅,让老匹夫与你的三个儿子团聚!"

    他的话音刚落,一支铁箭破风而来,射中他头上战盔,战盔滚落,郅乎支乱发翻飞受惊落马。他抬头惊望黑山上立起的伏兵,不可能,周军怎么会绕过他们埋伏到这里来!

    乌丸,是乌丸人干的!郅乎支气得破口大骂。

    箭雨带着风声而来,死伤又是数百人。郅乎支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利箭折成两段,怒吼道,"杀,杀破黑山口,才有活路!"

    匈奴军奋起反抗,但箭雨过后便是滚石,滚石之后,乌羽带着上千人俯杀而下,挡住逃来的几千匈奴军。

    面对着杀父辱母的仇人,乌羽早已红了眼睛,不要命地冲杀,不取郅乎支的项上人头,他誓不罢休。

    在乌羽左侧是一身黑衣、贴了假面的三爷柴严晟,右侧是玄散身后还有数名三爷手下的精锐跟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乌羽只管全力向前厮杀,看着一个个倒在乌羽刀下的敌人,三爷心中欣慰。

    这几个月,乌羽的苦没有白吃,他的刀法和力道都有所长进。

    自南边追杀而来的乌桓也直指郅乎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便是败军,郅乎支身边又岂会无人守卫,上千匈奴兵将他们的统领秘密保护着,哪是说杀便能杀进去的!

    匈奴且战且退,渐渐逼至黑山口。

    郅乎支见性命无忧,举起弯刀大骂乌铁崖,"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年老子一定要宰了乌家爷孙,一路屠城杀入中原,取大周皇帝老儿的狗头!"

    退至家门口的败军随之高喝,气势不减反增。

    乌羽和乌桓不甘心地握刀长啸。

    见到这贼人如此猖狂,一直保存着体力的三爷纵身而起,脚踏万军,直奔郅乎支而去!

第四一四章 乌家新主人

    战到此时,战术、布阵都已不再重要,征战双方拼的是命,是血气!莫说乌羽和乌桓,便是强大如三爷,待退入黑山口工事内时,亦是精疲力尽,这是平生第一次。

    匈奴兵将被挡在用石头和倒铁蒺的木栏外,被周军一阵猛过一阵的弓箭逼退。眼看着周军的工事越筑越高,匈奴大军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后撤十里安营扎寨。

    这一战,匈奴统领郅乎支,亡;靺鞨统领勿祈,亡;乌丸大将纳律,倒戈投降。

    这一战,匈奴、靺鞨死伤近十万,失了进攻大周的重要关卡黑山口。

    这一战,周军死伤逾两万,将匈奴和靺鞨逼退四十里,攻下漠北,攻占黑山口。自匈奴废营到黑山口外,尸横遍野,不见一丝雪色。

    这一战被后世誉为传奇,乌桓一战成名,金吾卫勇冠大周禁军。

    但现在,欢呼庆祝后精疲力尽的前锋营将士们,一个挨一个躺在地上只是望着晴空傻笑。

    "他娘的,没想到老子还能活着。"

    "谁还有力气,爬起来帮老子摸摸看老子的胳膊腿还在不?"

    "胳膊腿不在就不在了,老子给你摸摸看那玩意儿在不在,你这次拿了赏银回去还能娶到媳妇不?"

    "滚犊子!"

    一阵哄笑声中,又有人叹道,"老子这次该能看着儿子平安长大了。"

    "我王老三可以老死在坑头上了。"

    "打到后来,爷爷我满脑子都是我儿子刚生下来的时的猴样!"

    "老子想的是刚去了仨月的媳妇。"

    "俺想百夫长家的二丫头秋桃!"

    "你个王八羔子!老子的闺女也敢惦记!"

    三爷也望着天空,跟这些将士差不多,杀到后来三爷想得只有小暖,想着要活着回去见她,娶她为妃。

    "他娘的,老子是怎么靠着五个硬邦邦的肉饼子和几把雪从昨夜打到现在的?"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是跟着元帅冲,老子也撑不下来。"六十多岁的乌铁崖一马当先从早杀到晚,是周军将士的精神支柱。

    帅旗不倒将军在,万军在。

    "三哥,我想去看看老爷子。"乌羽低声道。

    三爷起身,扶起乌羽去寻新扎起的帅帐。待到了近处,乌家铁卫首领、乌家管家乌锥快步而来,"少爷,快随老奴来。"

    乌羽见一贯面无表情的乌锥一脸仓皇,心里立刻就没了底,踉踉跄跄地往帅帐跑去。撩开门帘只见到一帐的战将,乌羽拨开众人进到里边,见乌桓立在虎皮椅前,征漠北兵马大元帅乌铁崖端坐于虎皮椅上,面带微笑。

    这老头子从没笑过,他这一笑,乌羽只觉得心里发毛,低声问乌桓,"怎么了?"

    "乌羽,率三百弓箭手埋伏在黑山口上一昼夜,射杀匈奴过五百人,浴血奋战至今。伤郅乎支,杀敌数过五十,不愧是我...大周好男儿!"乌老将军笑容里满是欣慰,这一战后,看哪个还有脸说他的孙儿是个软骨头!

    每个将士都被他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夸了一顿吗,这是要干嘛?乌羽心里更没底了,总觉得老爷子这样不对劲儿。

    乌铁崖环视众将,目光最终落在藤虎身上,"藤虎,速命将士打扫战场,整顿歇息加固工事,匈奴失黑山口定不会善罢甘休,本帅命你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必须守住黑山口。"

    "末将遵命!"藤虎大声应了。

    乌铁崖道,"因本帅重伤在身精力不足。自即刻起兵马大元帅印由藤虎将军执掌,三军儿郎皆归藤虎将军麾下,若敢违军令,杀无赦!"

    "元帅!"藤虎急了,不肯接印。

    "你敢违抗军令?"乌铁崖的气息已显不足。

    藤虎只得单膝点地接下帅印,铁骨铮铮地汉子,此时也红了眼。他知道跟自己挣了一辈子的乌铁崖,要走了。

    "速去。"乌铁下令。

    藤虎带着众将出帅帐后,帐内只剩乌家爷孙三人和晟王柴严晟。乌铁崖道,"乌羽,乌桓,扶爷爷起来。"

    乌羽和乌桓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乌铁崖,爷孙三人齐齐跪在三爷面前。

    三爷弯腰搀扶,"老将军快请起。"

    乌铁崖摇头,"今日之战,多赖晟王生擒郅乎支,振我三军儿郎血气,铁崖才能带军一鼓作气拿下黑山口,此战王爷乃是首功。"

    "晟王身披乌家铁卫军服,生擒郅乎支后带到乌羽和乌桓面前,让铁崖的孙儿们得报大仇,是我乌家地大恩人,更是给乌家留了无限荣光。大恩大德,乌铁崖无以为报,请受铁崖三拜。"

    三爷不喜此等客套,但还是端正地受了乌家的大礼,因他看得出来,乌老将军已是强弩之末。待扶着乌铁崖起来后,严晟退出帅帐,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将。

    乌铁崖被两个孙子扶着躺在榻上后,捂住乌羽的手道,"我知道晟王这么做是为了你。乌羽,我的孙儿,你做得非常好,比爷爷想得还要好。最后关头你让乌桓取郅乎支的人头,爷爷很欣慰,也很心疼。"

    乌羽甚是不自在的转头,"说这些干什么,怪没意思的。先让人给你治伤,伤好了再说。"

    "我乌铁崖八岁上马,十四岁挂帅,铮铮铁骨无愧天地,但我有愧于乌家。我战功无数却也居功自傲,不重礼法,不知韬光养晦,引来皇家人猜忌,毁了我两个儿子的姻缘,亦毁了你们的...母亲,十六年的惨败,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善治军不善治家,更不善为人臣,待惊觉我的傲慢已成了金吾卫上下的傲慢时,已大错已铸,悔之晚矣..."

    乌铁崖说完闭上眼睛,似是在想着过去六十一年的一幕幕,半晌他才又睁开眼道,"乌羽,你治军韬略不及你弟弟,但你的头脑和制衡之术在他之上,乌桓是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爷爷的毛病他都有。乌家以后表面上由乌桓做主,但真正的主子,是你乌羽。你比乌桓大一岁,乌桓和乌家,爷爷就交在你的手上了。"

    "我可干不了。"乌羽跳起来,却被乌桓压住肩膀,低声劝道,"大哥,听爷爷说完。"

    "你们,见过自己的主子,我乌铁崖的长子嫡孙,乌羽。"

    只这一声,乌羽便泪如雨下。

    屋内以乌锥为首的乌家铁卫双膝跪地,"属下等拜见主人!"

    "爷爷。"乌羽忍不住了,"你莫不是觉得打了这场胜仗,您的担子便没了,就这么放下我们俩不管了吧!"

    "爷爷的伤治不好了。"乌铁崖的声音越发地虚弱,他伸手拉开战袍,乌羽只看了一眼便双膝跪地。因为老爷子整个腹部都被白布紧紧缠着,血色染透了白布,不肖说他也明白乌老爷子的伤有多重。

    "如今大局已定,匈奴三十年内难再起来,爷爷真的...想你们的奶奶和孩子们了。"乌铁崖说完,视线越发得模糊,死去二十年的夫人,去了十六年的儿子们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为国为家征战五十年的乌铁崖,终其一生,未因战场受过的伤,呼过一声痛。便是死,也要如此。

    乌羽跪在床前,泪如雨下。

    乌桓跪在床前,瞪大双眼不肯落下一滴眼泪。

第四一五章 右金吾卫大将军

    嘉和四年十月初一黑山口一战,左右金吾卫征漠北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亡。

    三百乌家铁卫雪袍换黑甲,军中将士人人挂孝。

    天怜老将军,鹅毛大雪飘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掩盖了一地血污,天地为老将军,挂孝。

    藤虎堂前痛哭后大吼着誓死守卫黑山口,不能让元帅白死,周军齐声应是,声震霄汉。

    白盔白甲的乌桓依旧坚硬如铁,腰挂麻绳批白袍立在黑山口上。风吹战袍纷飞猎猎作响,乌桓手握钢枪,虎躯若磐石般屹立注视着黑山口外。

    众将士抬头,恍惚间若又见到老元帅,不禁泪目。

    腰系白布的乌**帅帐内出来,抬头见了便皱起眉,大步到了黑山口上一巴掌削在乌桓的肩头,自己却疼得龇牙咧嘴。

    乌桓回首,钢铁冷面带了些许疑惑,"大哥?"

    乌羽把手掌缩回三哥给他带来的斗篷里,骂道,"你在这儿干嘛?山上少你这一块石头?还是说等匈奴军攻黑山时,可以把冻成冰坨子的你当石头用来砸人?"

    乌桓解释道,"爷爷去了,金吾卫兵士心中没底,桓在这里可以帮他们树斗志。"

    "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夺回的黑山口,怎么会对守住它没有信心?你刚才没听到三军的吼声?各营将官都知要各司其职,怎么就你一个例外?哪个让你在这当石头了?"乌羽反问。

    "..."跟随乌羽的铁卫头子乌锥嘴角抽了抽,低下头不说话。

    乌桓解释道,"可若是爷爷..."

    "我知道老元帅如果处在你的位子上,也会站在这里当一面旗。可老元帅刚才怎么说的?"乌羽反问道。

    不待乌桓回答,乌羽又问,"乌丸族兵将还在营中,你自己的族叔,你招待好了没有?前锋营辛苦了一日一夜的将士你去问过伤亡,安抚将士没有?接替老元帅执掌帅印的藤虎元帅那里你去请示过了没有?"

    爷爷说他自己善治军不善治家,不善为人臣,说他带出来的孙儿也是如此,看来果然如此。乌桓惭愧低头,"大哥教训的是,桓这就去请示藤元帅,巡视前锋营,然后安置堂叔一族。"

    待乌桓下去了,乌羽才皱眉自问了一句,"我刚才是按照这个顺序说的吗?"

    乌锥回话,"不是,属下再去叮嘱小将军一番?"

    乌羽回首...

    "锥叔,我现在好端端的不需要人保护,你不必跟着我。"压力太大了有没有。

    乌锥摇头,"属下现在的任务是保佑乌副将安全。"

    乌羽叹了口气,"你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军中将士我的身份吗?"乌家铁卫的老大、乌家管家乌锥跟着自己身后干什么?自己现在的身份,能见人吗?

    "乌家铁卫要保护好乌家的恩公,乌锥责无旁贷。"乌锥一板一眼地道,老主人为何让乌羽成为家主,乌锥心里明白。他的心里亦认这个主子,也知道现在想杀乌羽的人还有不少,不跟着如何能放心?

    "乌锥,小爷我的话你听不听?"乌羽问道。

    前金吾卫前锋将军乌锥立刻单膝点地,"属下听。"

    "命令铁卫把重孝摘了,跟乌桓一样腰系麻绳披白斗篷。留下一半兵力守卫老将军,一半兵力跟随乌桓去守黑山口,听他命令行事。"乌羽下了他当乌家主人后的第一令。

    大周统天下后未防前朝诸侯割据一方佣兵为王之祸,禁了私兵。乌家的黑衣铁卫与郭家的红衣亲卫一样不是两家的私兵,而是天子配给当朝第一功勋武将的侍卫,仍属天子所辖,黑衣铁卫和红衣亲卫受天子令保护乌家和郭家。

    如今天子尚在,黑衣铁卫却挂重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小心眼的建隆帝的耳里,便又是乌家目无圣上的一桩罪过。

    "属下接令。"乌锥虽心有不愿,但还是回去令铁卫撤麻衣腰捆麻绳,披白布披风分头行事。乌羽见他们肯听自己的命令,总算松了一口气。

    爷爷死了,乌家只剩他和乌桓,乌家余威虽在但底气不足,必须步步为营,不可把爷爷用生命换来的大好局面再毁于一旦。

    "杀郅乎支报了大仇,我肩上的胆子却更重了。三哥,好累。"

    乌羽名义上并不是乌家子孙,金吾卫的乌家旁系子侄们可以跪在帅帐中光明正大的守灵,长子嫡孙乌羽上香行礼后却要退出来。他心里难受,来找三爷撒娇。

    老将军将乌家一族都压在他的小肩膀上,能不累吗?三爷停笔,转头问道,"可知老将军为何把乌家交给你?"

    乌羽团缩在三哥身边暖和着,答道,"第一是因为三哥看重我。第二是因为老爷子觉得我处事比乌桓圆滑一些,能保住乌家。"

    三爷点头,"你能明白便好,你该如何便如何,大事自有我担着。"

    "三哥..."

    见乌羽抬头望着自己,那眼神跟被他放在府里的一窝狗讨肉骨头吃时一样一样的,三爷笔不停地道,"你没了抚恤银子,就要自己赚钱养那一窝狗,也该学着理事了。"

    乌羽抽了抽鼻子,"三哥,捷报三日后该到京中了,你什么时候启程?"

    "我明日天亮后启程归济县。"三爷本就是押粮运草而来,顺便替建隆帝劳军的。如今战局已稳,他也该立刻回济县主持大局才是,"若是我所料不错,皇上会令乌桓率部分右金吾卫将士归葬老将军,留下藤虎驻守黑山口,你要想办法名正言顺的留在此处,不可归济县。"

    这是做给建隆帝看的。乌羽点头,"我明白,三哥放心。"

    第二日一早三爷启程,上百辆粮车上载满右金吾卫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尸体,沿路百姓焚香路祭。

    第四日,漠北捷报进京,建隆帝大喜过望,立刻下恩旨追封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一等忠勇公,赐金丝楠木棺,三皇子晟王柴严晟代天子吊唁,登州文武官员戴孝送葬,建忠勇祠...

    封藤虎为元帅镇守黑山口,令其详报三军军功,着内阁和兵部论功行赏。

    封前锋将军乌桓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率十万金吾卫将士扶忠勇公灵柩回济县厚葬。

    济县父老闻之,嚎啕大哭,举县挂孝。

第四一六章 无量天尊

    陈祖谟得了消息后也哭了,他的熏肉还在作坊里挂着熏呢,金吾卫怎么就能这么快大捷了!

    大捷就大捷了,他也可以送肉去劳军蹭点荣光!

    可老将军怎么就死了?

    金吾卫都扶着老将军的灵柩在回来的路上了,他的肉要送到哪去,给老将军摆祭桌吗?

    近两个月的时间白忙活了!柴智瑜定会把他派来打理作坊的人撤走,那作坊怎么办,作坊里的肉该怎么办?

    是要名副其实地开门**,还是干脆关了?老将军死了登州一半以上的百姓铁定哀悼守孝素食百日,他的肉卖给谁?

    大几千两银子啊!虽说是柴玉媛出的,但陈祖谟还是肉疼,再想到欠秦日爰的五千多两银子,陈祖谟更是肉疼。

    "天不佑我陈家——"陈祖谟仰天长叹。

    第一庄内,缝孝衣的秦氏哭得稀里哗啦。金吾卫打了胜仗她高兴,可老将军战死了,她难受得都喘不过气来。

    济县百姓的主心骨,没了。

    **郭南源可镇吓契丹,可要是匈奴再起兵怎么办?首刃了郅乎支的,新任的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能能撑起天吗?他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孩子呢,这么重的担子,怎么可以压到他的肩膀上。

    "乌羽也会跟着回来吧?"秦氏问自己的大闺女,"他一定难受坏了,朝廷下的封旨里真没提到他?"

    小暖摇头,"没有,乌羽怕是不能回来,娘再给他做几件御寒的衣裳吧,他估计要在漠北过年了。"

    秦氏心疼,又哭得稀里哗啦,"这是为了啥啊?他亲爷爷死了,咋还不能回来奔丧啊?"

    因为建隆帝不想看到乌羽和乌桓和睦!小暖抿抿唇,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三爷和乌羽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些不该让娘亲知道,跟着难受,"黑山口也需要人镇守,总不能全回来。"

    秦氏茫然看着手里的白布,"老将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战死了呢,济县这么多百姓天天给他老人家烧香祈福,他老人家该长命百岁才是啊..."

    就是因为济县百姓天天给乌老将军烧香祈福,他更不可能长命百岁,小暖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说漠北大捷后乌家声望震天,所以乌老将军必须死?她自己想着这实情都要骂娘,不对,是骂爹!

    说乌老将军不死乌羽就必须得死?她想骂奶奶!

    "开战五个月,漠北军死了那么多人,但愿这次真的把匈奴和那啥魔盒子都打怕了,不敢再来了。"秦氏抹着眼泪,把缝好白布面的鞋穿在脚上,又让闺女也换上白鞋,大黄也被她叫过来换上了白项圈,"接下来这百日,咱们家不吃肉了,过年也不买肉杀猪,为老将军守孝。"

    大黄两个耳朵立刻立了起来,"汪!"

    秦氏这才反应过来大黄是必须吃肉的,"全家只有大黄可以吃肉。"

    保住了兔子和骨头的大黄,异常狗腿地蹭了蹭秦氏。摸着大黄厚实的毛,秦氏又流起眼泪,"咱们送去的棉衣没有帮上老将军..."

    小暖却不这么觉得,三爷到了没多久漠北就大捷,也就是说她们的棉衣应该是用上了,至于其他的她们已无能为力,只能看三爷的了。

    大黄的耳朵一抖站起来欢快的摇尾巴,秦氏擦擦眼泪,"小草回来了。"

    话音落下去一会儿,去五车书舍读书的小草抓着她的小棍子跑了进来,"娘,里正爷爷有事找你。"

    秦氏给小闺女换上鞋子,问大闺女,"小暖,咱们出多少银子合适?"

    老将军去了,秦氏一族当然要为老将军祭拜送灵,这就需要用银子。到了这时候,秦家族长秦德自然是过来跟族中大佬——自己的娘亲商量出钱的事儿。小暖没说多少,"娘想出多少就多少。"

    秦氏听了,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被张冰引着穿外院、过二门的秦德看着第一庄内这精致的三进大院,心里忍不住地嘀咕,秦日爰真是大方,这么好的院子自己不住就算了,居然让给当管事的小暖一家住。

    怨不得村里人都说秦东家看上了小暖,要是没看上,他能干这傻事儿?

    小暖这丫头是真的有福气,秦德觉得回去后得再叮嘱一遍族里的人,特别是秦三好家的人,以后别闲着没事惹小暖生气。有了秦日爰当靠山,小暖以后在村里怕是会比自己那混账外甥还要嚣张...

    见到内院正房门口迎着自己的小暖、小草和大黄狗,有事求人的里正客气地挨个打招呼,才跟着进了正房。

    望着哭肿了眼睛的秦氏,里正就知这事儿好办了,坐下来扯了两句闲话,便说起来意,"老将军去了,小暖她娘,你觉得咱们在哪儿摆祭桌合适?"

    我又不是族长...秦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大闺女。小暖问道,"韩家和陈家都是怎么打算的?"

    "韩家打算跟着咱们一起走,陈家要出济县五里摆祭桌,路迎老将军。"村里的事儿里正当然非常清楚。

    秦氏看了看没女儿,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迎出八里?"

    本来打算迎接十里的里正立刻点头,"好!"

    "德叔也知道家里刚买了两个庄子,买庄子的钱大头还是跟秦东家借的,我这手里也实在没多少余钱。我只能凑出二十两,您看够不?"秦氏说出自己默算出的数字,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看小暖。

    小暖轻轻点头,娘亲做事越来越稳妥了。她们现在是不缺银子但财也不能露白,路祭本来就是个心意,二十两摆祭桌足够了。

    "够了,够了!"秦德也是喜出望外,他当然晓得小暖家刚买了庄子手里没钱,本以为秦氏能出五两就不错了,但没想到她能出二十两。

    大气,比陈祖谟大气多了!陈家路祭,陈祖谟才出了十两银子呢。

    "这诵经的道士咱们也不用请了,我让我师兄派人过来诵经,为老将军超度。"小暖补充道。

    秦氏皱皱眉,对啊,她咋忘了闺女跟长春观的关系呢,那就用不了二十两,她出多了!

    里正更高兴了,"太好了!因为各村各族都要摆祭桌,道观和寺庙的门都被挤破了,我本来还想着实在请不到道士,让你和你师侄穿道袍顶上呢..."

    贺风露看着自己的小师姑,小暖想了想,"里正爷爷说得有道理,除了长春观里来的道士,我和师侄也会穿道袍为老将军诵经超度。"

    她是道家陈九清,正经八百的天使徒孙,也该为老将军超度的,更何况,老将军还是待她很慈祥的长辈。

    里正大喜过望。

    小草忽然转头问道,"姐,你会诵经吗?"

    小暖...

    "要不还是小草来吧,小草背东西可快了,一后晌就能记下来。"小草两眼放光,她早想弄一身道袍穿了。

    "汪汪汪汪!"大黄也有节奏地叫了几声。

    贺风露非常好心地替大黄解释道,"师姑,大黄的意思是它也会念无量天尊了。"

    "姐能背下来。"小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大黄,称赞道,"不错,非常有悟性!风露看大黄资质如何?"

    "资质上佳。"贺风露实话实说。

    "很好,你可以考虑收大黄为徒,教它诵经和功夫。"小暖煞有介事地道。

    见到大黄跑到自己面前摇尾巴,贺风露觉得脚面生疼生疼的。

    正在盘算去哪买祭品的里正秦德抬起头,完全搞不明白这话题是怎么由路祭扯到狗要拜师上头的。

第四一七章 只想抱抱你

    十日后,押粮运草去了漠北的三爷,带着牛马车队徐徐而来。

    出去时运的是粮草和棉衣,回来时载的是将士的尸体。一车车一层层,车辕吱呀作响,让人心情沉重,路两边的人们焚香跪拜,然后含泪站起身,沉默目送车队进城。早已得到了这批回来的死亡将士名单的金吾卫将士的家属们身穿重孝看着牛车一辆辆过去,犹自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名单错了,他们的亲人没有冷冰冰地躺在这车上。

    看了一路的路祭,只有到了济县,三爷的目光才认真地在人群里搜寻,本以为很难找的,但小丫头一下就撞入了他的眼里。

    头戴道观,身穿道袍,收纳拂尘坐在蒲团之上诵经的小暖,目光与三爷撞在一起。她旁边是格外严肃的大黄、板着小脸的小草和泪水涟涟的秦氏。

    小草看到三爷目光看过来,立刻挥舞着小胳膊打招呼,三爷这才微微点头。骑着白马的晟王点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过来,只见这一家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有一条大黄狗抬着爪子...

    众人看看狗,再看见押粮的晟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板正严肃好像根本没动一下的小草,三爷...

    小暖自是注意到了,她立刻站起身甩拂尘高诵道号,向三爷行礼,给了他台阶下。没想到大黄立刻跟上,"汪,汪,汪汪。"

    这节奏跟小暖一样一样的,也异常得严肃。

    三爷看着旁边小暖满脸羡慕的被岳母捂住嘴的小草,忽然觉得他岳母一家可能很快要遁入空门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刚刚经历了生与死的三爷,很想把小丫头的道袍剥下来,拉过来抱抱。可惜他事务繁多,这两三日怕是抽不出功夫去看她。

    三爷带着车队缓缓而过,秦氏擦着眼泪,"上次,十六年前老将军漠北那一战带着三位少将军的棺椁回来时,也是这么多人..."

    小暖目送着车辆,几百辆车只拉回来上千人,据说黑山口一战漠北将士死伤逾两万,其中右金吾卫将士死伤就近万。现在是冬天,尸体不易腐烂,所以过几日乌桓带队归来时,时应会把能认得出面目的尸体都带回来。

    也就是说,跟着老元帅乌铁崖一起回来的,除了十万大军还有几千将士的尸体,他们是右金吾卫为这场胜仗付出的沉痛代价。

    车尘飞扬,哭声阵阵,诵经声声,壮士魂归。

    待车归金吾卫大营,认出亲人尸体的家眷们,哭声便不是阵阵而是震天,各家领回了抚恤银子,把亲人的尸体拉回家,处处支起灵堂,济县哀痛。

    安抚将士家属,发抚恤银子,准备迎接金吾卫十万大军和老元帅的尸体回归,令楼知县择地建造忠勇祠...三爷足足忙了两日才得出军营。按说黑山口一战后便赶路回来,一路鞍马劳顿又连忙了这许久,三爷该回府沾枕头就着才是,但他此时却毫无困意,只想见小暖。

    想得厉害。

    见此时天未黑透,想着小暖应未安歇,三爷便跨马直奔第一庄。

    正在灯下被娘亲教着上鞋帮子的小暖被绿蝶叫到屋外耳语几句,又进屋跟娘亲道,"铺子有点急事,女儿得去处理一下。"

    秦氏知道闺女这个时候要走一定是大事,也没多问便帮她取了斗篷穿上,送她上马车出大门。小暖的马车刚上路,三爷便撩车帘进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中小暖还未来得及看清三爷的脸,便被他抱在怀里。

    见了将士尸体论车载的场面,小暖此时心中的激动和庆幸不下于三爷,便也顺着心意伸小胳膊把三爷抱住了,"受伤没有?"

    "小伤,不妨事。"

    "累不累?"

    "嗯。"

    "睡吧。"

    "嗯。"

    三爷应了一声便抱着小暖合上眼睛。待慢悠悠的马车停下时,三爷撩车帘见车竟到了严府内,便吩咐道,"去三河街。"

    小暖连忙道,"我那里条件简陋,三爷还是在府中休息为好。万一有什么军务要处理,属下也好找到你。"

    三爷紧了紧胳膊,"先送你回去。"

    这几步路,哪还需要送,"我自己回去就成,很安全的。"

    "想多跟你待片刻。"

    就这一句话,小暖便不吭声了,乖乖让他抱回了三河街的小院内。先到一步的玄散已点烛火生起炭盆,小小的屋内温暖明亮,真有几分家的感觉。

    不想走了...

    三爷犹豫了那么一息,便死死把这不合规矩的想法按了下去。绿蝶烧了茶进来放在桌上,小暖看着三爷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请他吃茶后一肚子问题都不问了,只是道,"家里一切都好,三爷先睡觉,睡醒了咱再说话。"

    "乌羽和乌桓也未受重伤,棉衣之事我和藤虎将军分别俱表上报,年前朝廷的封赏就会下来,你安心等着就好。"三爷的声音里亦带着疲惫。

    小暖点头,"三爷辛苦了。"

    见三爷微微皱眉,小狗腿暖立刻改口,"三爷大了为国,小了为咱们的小家,不辛苦,是四两拨千斤,很有用。"

    三爷这才展眉,低头触了触小暖的额头,便转身告辞。

    小暖伸出胳膊又落下。罢了,这里男女规矩较多,三爷这样做是对的,明天再见再说就是,一夜而已。

    三爷刚出屋,玄散立刻上来低声报道,"三爷,右骁卫大将军郭南源派人送了信来。"

    见到又折回房内的三爷,小暖脸色便是一喜,他不走了?哪知三爷取信读过,抱了抱小暖就又要告辞,"我三日后回来。"

    小暖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马上就走,不睡了吗?"

    "马车上睡过了。"三爷答道。

    ...

    连半个时辰也没有睡了什么过!小暖抬头劝道,"在忙也不能累坏身子,还是睡一觉再走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又乱用词。

    "莫担心,我身子好得很。"三爷展颜一笑,晃花了小暖的眼。待到她再回神时,三爷已经不见了。什么叫身子好得很,身子好得很就不用睡觉了?还是跟绿蝶一样学会打坐睡觉了?

    捂着热得烫手的小脸的小暖想到成亲后她躺在床上睡觉,三爷在床下打坐的场景,浪漫全跑了。

第四一八章 千恩万赏

    三爷这一去本说是三日却半月不见人影。小暖不晓得他是回来了忙得无法抽身见自己还是没有回来,总之就是心疼,心疼他忙成这样。

    大雪节后四天,十一月初四这日,兵马大元帅乌铁崖,归。

    一早踩着满地的寒霜,戴孝的乡亲们在路两边架起祭桌,摆上三牲祭品,静静等候老将军魂归享用。

    城西八里官道上,秦家村秦韩两家的祭桌比旁人的长三倍。上边摆满祭品,后边站着两氏族人和云清先生等人。

    小暖和师兄张玄清、师侄贺风露以及几个小道士,着道袍静候。张玄清和小暖身上是紫色法衣,是道家在庄重场合下穿的最正式的道袍,道门内能着此衣者寥寥,陈九清在其列。

    被娘亲裹着小被子抱在怀里的早起的小草打着瞌睡,大黄盯着桌子上的猪头发呆许久,狗头转向远方,"汪!"

    小草立刻睁开眼,拧着小身子望着,"回来了。"

    众人翘首张望,片刻后两匹白马奔驰而来,黑盔黑甲却着白袍的铁卫奔来,这是报丧的骑兵。众人跪地,嚎啕大哭。

    "开始吧。"身着姿色道袍的张玄清朗声道。

    "是。"小暖正道冠,理绣着日月星辰、八卦和仙鹤的紫色法衣,开始帮师兄摆堂。身后着暗红色道袍的贺风露和一个张玄清的弟子上前挂起道藏图仪,此乃道藏太上消灾祈福道场,还是长春观观主带着他师妹亲自做的,周围人都看过来,秦韩两家人后退哭唱,面上有光。

    张玄清甩拂尘,先奏告关牒、祝如常式,然后启堂颂,再宣五方神咒,嘴里叨叨咕咕地不停歇。小草认真跟着默记,大黄狗眼亮晶晶地等着张玄清手里甩来甩去的拂尘,小暖则一脸庄重地站在旁边。

    "师妹,开始吧。"

    "尊师兄令。"道家陈九清上前,甩拂尘诵道号开始念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跪吾台前,八卦生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小暖的诵经声清脆悦耳,感感召召,令人灵台清明。

    官道尽头,扬起灰尘,伴随着哭声和大地的震颤,十万金吾卫将士归来。

    "下雪了——"小草伸出小手,惊讶地看着落手既化的雪花。

    "汪,汪,呜——"大黄仰头长啸,近处村里的狗跟着嚎叫,连绵不绝。

    小暖迈着方步踩着八卦,念咒声渐渐大了起来。张玄清听师妹一字也没念错,老怀甚慰。

    打头阵的依旧是铁卫,然后是登州百官扶六马灵车痛哭,白衣白甲白袍的乌桓率领金吾卫将士跟在其后。

    痛哭的百官,痛哭的百姓,严肃的乌桓,脚步一致的金吾卫将官,将官身后是牛拉的一个个棺椁,里边战死的将军们。然后是一营一营的兵士,每一营的兵士身前都是他们营里战死的兄弟。十万金吾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致的脚步声与哭声,念咒诵经声,唱出这铺天盖地的悲壮。

    长长地往生咒,小暖从早念到晚,不知念了多少遍才迎回十万将士和好几千的亡魂。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最后一句念完,小暖望着满天飞雪,多想这天下就此太平,再无战事。

    秦氏赶忙给辛苦了一天的闺女倒热茶润嗓子,小暖接过后低声道,"娘带着大伙先回去,我跟师兄去老将军家做醮仪,这几日怕是回不去了。"

    秦氏点头,低声叮嘱几句便带着小草和大黄上了马车归秦家村。小暖看着贺风露和小道士们收拾摊子,却见她爹陈祖谟迈着方步过来了,不用问也知道,他爹是来找她的。

    陈家的祭桌摆在城外五里,小暖他们的在城外八里,陈祖谟收摊不回去反而往外走,不是来找她的还能干什么?

    陈祖谟先跟张玄清问了好,果然走到小暖面前,"小暖..."

    "贫道陈九清。"

    小暖的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陈祖谟眉头跳了跳,耐着性子低声道,"过来为父与你说几句话。"

    小暖很想说自己没空,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只得走到陈祖谟身边。陈祖谟低声道,"为何是你而不是陈观主支持醮仪?"

    小暖嗓子疼,言简意赅,"我想。"

    陈祖谟皱皱眉,俯身声音更低了,"此乃道门多事之秋,老将军的葬礼何等庄重?若是行差一步便是杀身灭门之祸!你年纪还小,不该担此重任,怕是你师兄..."

    陈祖谟点到即止,"你不笨,为父也不多说,该推的便推了,你不过是俗家弟子,不要真的跟他们搅在一处。"

    是说师兄为了自保,才让她上场的?小暖点点头,实在不愿意跟他浪费唇舌,大步走回张玄清身边,让他扶着上了长春观的马车。

    比起陈祖谟这渣爹,她更相信七师兄。

    陈祖谟见小暖不知悔改,转身离去不再管这不孝女。

    十六年来第二次,乌家院门大开不拒来客。十六年前是为了给三位少将军摆灵堂,这次是给老将军,场景何其相似。

    长春观作为济县唯一的道观,到乌家门口后立刻被人领入院中灵堂边上开始诵经念咒。这次上场的是七师兄,哑了嗓子的小暖静立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来过两次的庭院。

    物是人非。

    看着灵床左右两侧痛哭的乌家子侄们,小暖知道他们是真的伤心。乌老将军去了,乌桓这年轻的金吾卫大将军,可扛得起乌家的大旗?

    小暖看着乌桓俯身一次次跪谢前来凭吊的亲属,心中亦是酸楚,为乌桓,也为还在黑山口的乌羽。

    "晟王柴严晟,到——"乌家治丧人高声报号,堂内哭声大起。小暖回首,蟒袍玉带的三爷率领百官,代天子前来凭吊老将军。

    三爷面带悲伤,入灵堂代天子焚香祭拜老将军后,对乌桓道,"圣上闻乌元帅亡,痛哭卧床难起,令严晟代祭。乌元帅为国为民,天子恩感腓腹,举国同哀。"

    乌桓带乌氏族人痛哭谢恩。

    大太监擎禾上前,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铁崖元帅为国捐躯,朕不盛悲切。赏,金盔金甲一副,通盔铜甲五百副,玉马十匹,战车五十部,御窑瓷器百件..."

    看着太监们捧着御赐随葬品鱼贯而入,摆满灵堂又摆满院子,小暖一点没感到什么皇恩浩荡,只感到滑稽和愤怒。

    人活着的时候你千防万防,人死了你千恩万赏,有个屁用!

第四一九章 师傅回来了

    看着这金玉满堂的御赐陪葬品,特别是那口金丝楠木大棺材,再看灵堂内老将军的尸体,小暖老将军鸣不平,为乌桓乌羽鸣不平。什么君为臣纲,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什么帝王一梦,什么...

    看着三爷身上象征皇权的蟒袍玉带,小暖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压到肚子里,憋屈!

    她难受,她想干点什么发泄一下。可是这样的场合她能干什么,干什么都是错的!小暖怒甩拂尘,干脆盘腿坐在落了一层雪的蒲团上,开始无声念咒超度亡灵,祝愿老将军下一辈子不要再当武将。

    三爷自然看到了小暖不舒服的小模样,可此情此景之下他无法去安慰他。

    "龙虎山上清宫师无咎,到——"报丧人又高声唱报,乌家人齐声痛哭,张玄清念咒声大起,小暖瞬间抬起头,看着她师傅穿着和她同款的道袍神色庄重的大步走进来,眼里就包了两包泪。没想到师傅能赶过来,想到师傅与乌老将军相处时,二老轻松自在的模样,小暖就好难受。

    师无咎的目光在小徒弟身上略停留,便走进灵堂上香凭吊,乌桓带乌家人答谢。师无咎与三爷见礼后,转身走到小暖身前。做醮仪的张玄清微微点头,贺风露等人弯腰见礼,坐在蒲团上的小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正经无比的师傅。

    "九清吾徒。"

    "师傅。"哑嗓子的小暖让三爷的心发疼。

    "道冠歪了。"

    众人...

    小暖正了正道冠,"师傅,乌老将军死了。"

    "嗯,为师看到了。"

    她憋屈,她什么都干不了,但她总能哭吧!小暖泪如雨下,"乌老将军他,死了,哇——"

    当着建隆帝身边这帮老太监的面,小暖哭得实在太大声了,师无咎低头看着失态的小徒弟,朗声道,"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老将军为国为民,死得重于泰山,是以圣上玄泣,万民垂悲。为师来替老将军用银针止伤痛时,老将军尝语于为师,他宁愿以七尺血肉之躯战死沙场也不愿孱弱病榻而亡。他死得其所,此生当无憾,徒儿莫悲。"

    第一次听师父这么正经的说话,小暖痛哭,乌家人痛哭。

    乌桓站起身走出灵堂,走到小暖身前一躬扫地,"乌桓代三十八万漠北将士,谢过陈姑娘。"

    这一声谢从何而来,众人愣了,师无咎愣了,连做道场的张玄清也愣了。只有三爷,心中明了,事出突然,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乌桓解释道,"陈姑娘母女辛苦种了一年的棉花没有换钱,而是缝出上万件寒衣送与漠北将士。吾等得此寒衣,才能在大雪之下、黑山口上埋伏昼夜未冻僵,才能有体力夜袭匈奴和靺鞨大营,才能一鼓作气杀敌十万,逼退敌军四十里,攻占黑山口。"

    将军府内的将士这才知起了扭转战机作用的棉衣是这穿道袍的小姑娘家送的。众人跟随乌桓,真心弯腰行礼。

    小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赶忙站起来,"那田是秦东家的,棉花是我娘种出来的,我什么也没干。再说能打胜仗是漠北军英勇,就算没有我们送去的棉衣,将士们也有朝廷筹备的寒衣可穿,我们母女惶恐,诸位将军快快请起。"

    筹备军粮物资的严晟开口了,"棉衣御寒之效甚佳,漠北将士得棉衣才能出奇兵,这声谢,陈姑娘母女当得起。"

    小暖眼泪巴巴地望着三爷,这样合适吗?

    三爷看着小暖,已经这样了,否则如何?

    小暖低头。

    金吾卫有将士道,"小道姑,晟王说的是真的。如果没有棉衣,战事拖至明年春天,死的人兴许会更多,乌元帅感念济县父老送寒衣之恩,临终留下遗言,要以棉衣裹体入葬。我那战死的兄弟也是如此。"

    "某父也是。"

    "真帮上忙了,莫哭了。"

    众铁血男儿看着哭红了鼻子头的小姑娘,纷纷表达谢意。

    小暖抽抽鼻涕。她骑虎难下,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为了这个哭的,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把事情弄拧巴了。

    师无咎见此情景,心中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他早知小暖会是个变数,但没想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

    师无咎仰首望天空,庆幸道家又逃过一劫。

    "九清吾徒。"

    "师傅。"

    "你做得很好。"

    "是师傅教导有方。"小暖下意识回话。

    张玄清赶忙道,"师傅,师妹为死去的将士们念了一天的往生咒,嗓子都坏了,您先带她喝点药吧?"

    "怎得念了一天?"师无咎也心疼了,怨不得这丫头现在的声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小暖不好意思地低头,"就是...想念。"

    "陈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体大义,行毅举,严晟钦佩之至。"说完,三爷弯腰抬袖,行礼。

    见从不夸人的三皇子竟然夸赞一个农家女,建隆帝身边的大太监擎禾像被雷劈了一样,宫里来的众太监一致向擎禾看齐,齐刷刷地呆了。

    院中众人觉得三爷说得非常有道理,小暖则为三爷如此高调地表达"钦佩"而感到羞愧,不知如何应对之下她干脆往师无咎身后一钻,躲了。

    师无咎,跟晟王客气几句,才拍拍徒儿的小肩膀,欣慰道,"九清能如此,为师甚慰。"

    "师兄与有荣焉。"张玄清真心道。

    "师侄与有荣焉。"贺风露道。

    张玄清看了一眼贺风露,总觉得跟了师妹之后,他这师侄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师无咎带着小暖出乌家后,红眼睛红鼻子哑嗓子的小暖拉住师傅的衣袖,"师傅,九清是看着老将军灵堂前摆着这么多御赐陪葬品,心里憋屈难受才哭的,九清没想着邀功。"

    按照小暖的计划,应该是老将军下葬后建隆帝论功行赏时,给她们下个圣旨夸奖的。现在搞成这样她心里不安,觉得自己方才是喧宾夺主了。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师无咎给小徒弟正了正道冠,"念了一天咒难不难受,咱去喝老鸭汤吧?"

    小暖眨着酸涩的眼睛,"师傅,这几天大家都食素..."

    "师傅想喝。"

    "是。"小暖心中暖暖的,怀念一个人是在心里而不是在形式上,师傅不在乎这些,"徒儿也想喝。"

    "九清吾徒。"

    "徒儿在。"

    "师傅没银子了,你家养鸭子了不,宰一只咱们喝汤啊?"

    "..."

第四二零章 姻缘浅薄

    风雪中归了第一庄,师徒二人还是没喝成老鸭汤。

    不是家里没鸭子,而是秦氏已令人炖好荸荠梨汤,正打算给小暖送去。

    于是,师无咎和秦氏母女仨围着桌子坐下,捧碗喝汤,放碗吃荸荠和梨块。汤熬得很入味,师无咎吃得满足,见秦氏和小暖红肿的眼睛,小草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和这精致暖和的屋子,心中不免感慨。

    去年在青鱼湖边认识她们一家三口时,秦氏连付几文卦钱都要犹豫片刻。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她们竟已腰缠万贯,转手便献出万件棉衣。若说这全是他徒儿的功劳,说出去哪个能信?

    可这偏偏就是真的。

    "说起荸荠,老道去年途径洞庭湖时,还曾在路边拔了几棵吃,那味道..."师无咎不想一家子如此郁郁的待着,便开嗓聊了起来,"真是终生难忘!"

    "这么好吃?"小草立刻问道,"道长爷爷,荸荠长什么样?"

    "就是丛生的几丛杂草,跟韭菜差不多,很不打眼。"师无咎吃了一个煮荸荠,才接着道,"滋味嘛,就是比这个多汁新鲜点儿,老道刚吃了一口就被那家的狗瞧见,汪汪叫着吓得老道脚一滑掉进泥沟,不只丢了好多铜钱,还被那家婆子好一顿骂。"

    说完,师无咎还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大黄。

    师傅去年犯天狗煞,到哪儿都被狗欺负,小暖不厚道地笑了。

    "那您老后来咋脱身的?"秦氏也跟着问道。

    师无咎得意洋洋道,"老道给那家姑娘算了一卦,只收了一半的卦钱。"

    小暖眨眨眼睛,"对了师傅,您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说话很厉害的大眼睛姑娘..."

    "九清吾徒。"

    "徒儿在。"小暖立刻停住。

    "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好好喝汤,好了再说。"师无咎吩咐道。

    "..."小暖默默捧起碗,继续喝汤。

    喝完汤天色已晚,秦氏命人收拾好前院客房留师无咎过夜。小暖送师傅回客房时,不晓得为何大黄也要跟着。

    师无咎回头看了看,笑道,"这狗可了不得,声名比你大多了。"

    因柴玉媛一案,大黄的声名响彻大江南北,当然比自己大多了。

    "它跟着咱作甚?"师无咎问道。

    小暖也不晓得,转头看小草。

    小草笑眯眯的,"大黄很喜欢道长爷爷。"

    见这狗在自己面前摇尾巴,师无咎在身上找了找,掏出钱袋子,把少得可怜的几枚铜钱倒出来装进袖子里,忍着心疼把钱袋递给大黄,"拿去吧。"

    大黄立刻咬了钱袋乖乖回窝了。

    小暖...

    待送师傅到前院后,小暖低声问道,"师傅,师姑那边好些了没?"

    师无咎点头,"托你的福,马上要好了。"

    道家弟子立了大功,师妹在太后面前说错句话那点小事儿,也就顺其自然地过去了。

    "能帮上忙就好,徒儿还因为师门有难啥忙也帮不上难受呢。"小暖傻呵呵地笑了。

    "你只要好好的,就是帮师门的大忙。"师无咎也笑呵呵的,"徒儿,那棉衣的事是你的主意吧?"

    "嗯。不过我们对外说是我娘的主意。"小暖直言相告。

    师无咎点头,如此甚是妥当,不过,"秦日爰那个身份徒儿需万分小心,莫引来欺君之罪。"

    小暖点头,"师傅放心,妥妥的。"

    "乌家的事牵连甚广,你不要跟人乱讲,以免惹祸上身。"师无咎又叮嘱道。徒儿为乌家抱不平,他又何尝不是,可这等君王事哪是他们能议论的。

    小暖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傅能观天象,您看什么时候能换天?"

    师无咎脚下一滑,差点趴在炭火盆上烤了胡须。他镇了镇神,咳嗽一声道,"九清吾徒。"

    "徒儿在。"小暖乖巧低头,任谁也看不出这样一个小丫头能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

    "天机不可泄露,回去洗洗睡吧,明早随为师去乌家做醮仪。"师无咎吩咐完,见徒儿不甘的小模样,便又道,"天下事皆有因果定数,该来的总会来,你只需顺应天道便是。晟王柴严晟乃是你的福星,你日后多与他走动,对你的生意和运道都大有助益。"

    三爷不光是她的福星,还是她的财神爷呢。小暖笑弯了眼睛,"徒儿知道。师傅,什么天道,徒儿该如何顺应天道呢?"

    若是旁的弟子问他,师无咎须得费一番唇舌,不过九清问他,师无咎回答得异常干脆,"你随心所欲,便是顺应天道。"

    她面相死中带生,乃是这世间的变数,吉凶难辨,亦无道可循,只能顺应她自己的心意行事。

    这样也行?她这师傅当得是不是太水了?小暖呆呆地张着小嘴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师无咎接着道,"去年你拜师时,为师观晟王命局中姻缘浅薄,债不多情不深,实非良配。徒儿若想嫁他为妃,还需仔细斟酌才是,莫做了赔本买卖。"

    师傅又看出来了?小暖赶忙问,"师傅去年在湖边遇到徒儿,说徒儿姻缘近了,那个命定的人究竟是谁?"

    师无咎捋胡须,"为师今年不算姻缘。"

    ...够狠!

    小暖出来时还郁闷着,绿蝶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姑娘,三爷派人给您送了一瓶药过来,说是治嗓子的。"

    小暖接过冰凉的小瓷瓶,紧紧握住,师傅说了她随心所欲就是顺应天道,现在她就想嫁三爷了!

    第二天,本来打算起来陪着师傅到乌家做醮仪的小暖,却头晕眼花嗓子痛,起不来了。

    华郎中给她号脉开药后,师无咎叮嘱她在家休息,便穿上秦氏为他准备的棉衣,暖暖和和地去了乌家。

    待到娘亲熬好黑乎乎的汤药端进来,小草的小眉头皱得比姐姐还厉害。

    小暖屏住呼吸,端起药碗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小草立刻一颗酸梅,"姐快吃!"

    小暖把酸梅含在嘴里压住药的苦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药苦的让我一辈子不敢生病!"

    "这样最好!"秦氏探手进去摸了摸小暖的后背,才放下心来,"没发热,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秦氏拉着小闺女到外边玩,留小暖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小暖本觉得不困,可闭上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后晌了,起来用过饭觉得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秦氏见闺女有精神了,才道,"书彦来了一会儿了,在外院等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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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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