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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苗疆蛊事txt下载     苗疆蛊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罗二妹的要求

    时隔一天,我又和罗婆婆(直呼罗二妹,似乎对死者不敬)见面了,在医院的重症监护房里。这一次,她的脸上几乎是死气弥漫,看着她,仿佛便是一架骷髅。

    依旧是杨宇在一旁作记录。

    我站起来向她鞠躬敬礼,她眯着眼睛看我,精神萎靡。我说您老人家指名要找我,为什么?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讲好了。她嘴角往上扬,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费力地看着我,说:“苦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居然还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

    我看着这病房的门窗围有铁栅栏,钢丝床白棉被,满是福尔马林味道,唯有苦笑。

    她的眼睛混浊不堪,几乎是白眼,动一动,看到我的笑容,也笑,这笑容似乎有解脱的意味,我并不理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马海波让我过来审讯罗婆婆,但其实案件已经进入了末尾,至于后面的进展如何,法院怎么判,都跟我,甚至跟我眼前这个生命力耗尽的老人,都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她努力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做一个见证人,说说我儿的事。”

    我说你儿子被矮骡子迷惑杀人碎尸的事情,他已经招认了,至于怎么判,那是法院的事情了。她非常吃惊,刚才的思路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瞪着眼睛在猛咳,旁边的护士过来帮她拍背,终于,她咳出一口黑红色的浓痰来,吐在一边,这才好转。她怨毒地看着我,说你到底对他用了什么?他现在是个疯子,一点脑壳都不会有的。

    我说我用了招魂术,想把他的魂招回来,但是没成功,不过他倒是招供了。

    她问汉人的法院会怎么判?

    我说我不是很懂,不过一般来讲,疯子就是精神病,是没有刑事行为能力的,治不了罪。她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她说她不懂,但是她信我,因为我是龙老兰的外孙。我被她说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感觉有点像武侠小说,高手死之前,对自己的仇家对手钦佩不已,托付小辈。但是说实话,我并没有觉悟去管王宝松的事,我就是个小个体户,我还要养家糊口,还有父母要赡养,我父母五十多岁了还要整日劳作,我哪里有那闲钱和闲工夫。

    王宝松后半辈子的事情,主要还得由国家的有关部门来管,不然我们不是白交那么多税了哦,错了,在天朝,纳税人这个词好像并不流行,有关部门也总是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我知道了,罗婆婆殚精竭虑,终归到底,还是为了她那疯癫了的儿子。

    罗婆婆问我去看了那个黄老牙了没有。我摇头说没有,我没事去看那个奸商干嘛?

    她很奇怪,说我不是黄老牙请来对付她的?我摇头,说纯粹是一个碰巧了的路人。她不懂我什么意思,于是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讲起,她默默听着,完了之后长叹一声:“唉,这就是命啊……”她眼睛里糊着好多眼屎,潸然留下混浊的泪来。我发现,我外婆、罗婆婆她们这些人,都十分信命。

    不过也是,搞这一行,什么也不信,自然是不可能的,冥冥之上自有神奇。

    我也开始有点信了。

    一切都已明了,罗婆婆终于开始说了这些事情来。她情绪不是很高,她只是说她给黄老牙下了蛊,这蛊天下间除了她,谁也解不了的,她说我要不信可以去看看,但不要乱试,一步错立刻死掉,没得谈了。我说哦,那又怎么样?她要我帮忙去问一问黄老牙的家人,愿不愿他活着,要想活,就要解蛊;倘若要解蛊,就需要负责起她儿子往后的生活、包括治疗的费用。

    我说我帮你问问吧,这东西也不打紧,黄老牙不是还有意识么?有钱人怕死得很。问他就最管用。

    我现在想明白了,罗婆婆是准备讹上黄老牙他家了她最开始是准备报复黄家的,于是将黄家身体抵抗力最弱的小女儿、六岁半的黄朵朵下蛊弄死,制成小鬼;然后开始折磨黄老牙,但是当王宝松出狱之后,罗婆婆却发现儿子已经疯了,她一离世,若没人管,儿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几天就要到地下陪她了,思前想后,于是筹谋着今天这一场戏码。

    她嫁到色盖村,一辈子都没有给人知道是个养蛊人、神婆,此次出手,根本就是想要牺牲自己,成全儿子。

    杨宇打了电话,黄家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了,她们愿出50万,将王宝松送到州精神病院去治疗,并负担后续的一切费用。我早听说黄家是我们那个穷县里数得上的富豪之家,此刻果然阔绰。我把那边的消息给罗婆婆说明,她说这件事情,要我来作保,如果黄家不守信,有我仲裁她们,她老人家也放心。听着意思她是指望若黄老牙蛊消好转,黄家翻脸不认人的时候,由我来出手维持契约。

    我断然拒绝,这种鸟事我一点儿都不想招惹。

    见我不肯,她咧着没牙地嘴在笑,然后问我:“你是不是把那小鬼收留了?”我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说你不会养,没几天就灵体消散了,三魂七魄皆无,永世消弭。我说得了吧,我们家又不是没有这法门。

    她很无奈地说,她有个法子可以召回小鬼的地魂(又为识魂),唤醒记忆,重开灵智。

    我心中一动,唤醒记忆对于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吸引力,但如果是重开灵智的话,那就真的让我眼馋了小鬼属阴,原本的心性即使再淳朴善良、乖巧可爱,但是时间日久,也要被秽阴之气洗涤心智,变得善妒、记仇、暴戾和懵懂,异化为邪物,最后心智全无,只保留有残暴的本能。倘若能够召回地魂,重启心智,这样的小鬼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世界观,方有所成就。

    而作为它的主人,我则才会水涨船高。

    我同意了,说如果有,那我愿意做这个见证人,一方毁约,我来追究。她看着我的眼睛,说要我发一个血咒,我心中一跳。要说往日,作为饱受党教育多年、持无神论的我,赌咒发誓就跟放屁一样,自然不会拒绝。然而我苦读了几天破书,知晓一些门道,自然不敢答应。

    什么是血咒?那是一种以自己的血液作为导引,念咒语,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移植到另一个人体,或者契约里面。前者是以生命为代价,后者是以失血为代价。这里我们专讲后者,倘若我没有执行契约内容,或者执行不力,便会诸事不顺,而且还连累家人,虚弱、多病甚至得血液病而死。这种咒法恶毒之极,最早据说源于泰国的降头术,然而苗疆的黑巫术、茅山道术等等旁门左道中亦有类似法门。

    我是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罗婆婆的如意算盘竟是这个。

    我拍拍手站了起来,跟她说到:“罗婆婆,那法子你要是给我,我自然高兴,以后见到王宝松也自有一番照拂;你若是不敢给,我宁愿让那小鬼洗衣做饭搞卫生,给我当丫鬟,也不愿意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去冒险,风险和收益完全不对等嘛。我回家了,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我转身就走,没走到门口就被她叫住。我平静地看着她,推门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她满是眼屎的一双眼睛里又流出了滚滚的眼泪来,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要以前我真的就心软了,但是一想起她床下埋着的小女孩尸体,想着那些恶毒的咒法,我心就如每天早上的老二一般坚硬。

    她说好吧,折中一下,那她对黄老牙发血咒吧。我松了一口气,说这可以,反正不要让我吃亏就行。我知道她并不太情愿黄老牙遭此一劫,活不过十几年,到时候黄家人损毁契约,她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黄老牙在州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查出来的是血吸虫肺气胀,然而钱花无数,效果不见好,正准备转院去一线城市呢,前两天得到消息,便还没走。刚才接到电话,就已经启程,立马赶过来了。

    事情谈妥,我最后问罗婆婆:“是青伢子帮你去下的蛊吧,挖坟、接尸油、制小鬼这些事情,也是他干的吧?这小鬼现在才十四岁吧,胆儿挺大的!”

    罗婆婆不看我,闭上了眼睛,没有作答。

    ********

    我和杨宇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我认真对他说:“记录里面哪些该删,哪些该留,知道吧?”

    杨宇点头说知道,我跟他确认:“有的事情要烂在肚子里,不然会长虫的,知道不?”他听出我有威胁的意思,默默的看着我一会儿,认真地点头,说好的。他问我的这些黑巫术是怎么学的?科不科学?我不说话,沉默着,我也没有答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犯忌讳了,连忙道歉。我说这些不妨紧的。过了一会那个叫做黄菲的女警察过来了,她问我杨宇说的是真的么?我说哪些事?她就讲她大伯黄建设(我这时才知道黄老板的真名)是真的被下蛊了么?我说我怎么知道,罗二妹说是,你们要信就试试,不信拉倒呗。她顿时眼眶就红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子?

    说实话,在我见过的女人里面,黄菲算不上最漂亮的,但是绝对是很独特、很有气质的一个她皮肤白嫩、五官精致、身材也曲致玲珑,一米六七的身高再加上闲时那鸦色如瀑的长发……最关键是她穿上制服时的那飒爽的英姿,即使是最挑剔的男人来看,都不得不心动。

    但是,她是女神,有文凭有工作有背景,而我呢,说不好听点,就只是一个乡巴佬、穷吊丝,会点巫蛊之术有什么用,能来钱么?我们两个,倘若没有这一次案子,生命中从此定无交集,我即使有一些花花心思,但是也只是徒劳而已。

    有时候,人对某些镜花水月的东西太过期望,反而受伤。

    看看穷困一生、瘫痪在床的罗婆婆就知道,这些东西登上不了大雅之堂。

    滚滚的时代洪流终究会把它淘汰。

    也许是自卑吧,我对黄菲就有一些抗拒感。然而她雨打梨花的哭容却一下子把我心中柔软的地方给击中。我吃硬不吃软,看着她那如星空般璀璨的眸子蒙上雾色,眼圈泛红,我连忙说:“好吧,好吧,我跟她谈过了,你们要是肯负责她儿子,应该就没事了。”我心里面在嘀咕,好歹也是人民警察,怎么说哭就哭?

    谁知她立刻笑了起来:“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

    这个时候杨宇拉着我到一边说道:“色盖村留守的同事打来电话,说那个叫做王万青的小孩子跑了,就在昨天晚上。”王万青就是青伢子的大名,他应该是罗婆婆的徒弟吧。我想到了自己16岁时独自出门打工、在外漂泊的日子,心中一酸。不过我不能和他比,就他那心理素质,比我一万倍。点了点头,不想管这些,连杨宇问我要不要去中仰苗寨说找人,我都没答。

    再过了两个钟头,一身脓疮、腹部鼓涨的黄老牙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来。

第十三章 返回南方

    在罗婆婆的重症监护病房里,由我见证,双方签署了口头契约。

    随后罗婆婆以解蛊之法不外传的借口,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我是重点针对对象,自然不能免。出了房间,我毫无高人风范地蹲在住院部三楼的楼道口,杨宇问我要不要抽烟,我说不用,我不是烟民。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讲,于是就跟他下楼去。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面,他抽完一根烟,然后问我,能不能教他一点巫蛊之术。

    我果断摇头,说这不行,他急了,说必当重金为报,又说要拜我为师。

    我还是摇头,诚心诚意地跟他讲,巫蛊之术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有伤天和,而且有所得必有所失,一个不小心,就会反噬自己,看看罗婆婆就知道,下场十分惨。我是没有办法才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你年纪轻轻,家世又好,前途无量,真的没有这个必要。若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便好,朋友一场,能帮定会帮。

    杨宇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陆左我知道你这种奇人异士讲究个缘分,我也不强求,只希望我们这朋友,能够长久。我说这肯定。这时候黄菲慌慌张张跑下来,胸前一双硕大的玉兔乱蹦,小脸急得通红,说听到他伯在房间里面一声大叫,问我怎么办?我跟着她一起跑上去,听到里面的哀叫声渐渐减缓,又过了一会儿,罗婆婆说陆左你进来吧。

    我打开门,一股熏丑腐烂之气传了出来,只见躺在车椅之上的黄老牙脸黄如金箔,眉心一点血痣,显然已被下了血咒,牙齿一直在打战,发出“咯咯咯”地响声,不过肚子倒是消了很多,下身屎尿齐出,从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里流出许多黑汁来。

    我看向罗婆婆,说你连壮族的肿蛊都会放?

    什么是肿蛊?这是广西壮族的一种特有手法,密而不闻,中蛊者腹大、肚鸣、大便秘结,甚者,一耳常塞,幻听有厉鬼缠身,饱受折磨,但是却困而不死,十分阴毒。

    她说你倒是好见识。

    我见她也是费尽心力,生命烛火奄奄一息,只是叹气。她告诉了我如何找寻回小鬼的地魂之法,并不复杂,我在心中默记一遍,然后喊黄老牙的家属进来,罗婆婆给他们讲如何解除残蛊余毒的手段。我在旁边听着,闻所未闻,而且药引居然是找齐十二只成年母刺猬,每日一只,熬煮红糖生姜,于傍晚吃下。

    连续十二天,不能多,也不能少。

    罗婆婆厉声警告黄老牙家属,不要忘记誓约,否则不但黄老牙要立即惨死,家人也要遭受连累,生意萧条,家宅不宁。黄老牙家属连连点头,忙说不敢。

    我出了医院,黄老牙的家属,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他老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妻弟)还有一个穿县一中校服的男孩子(他大儿子)追上了我,他妻弟问我,陆……陆大师,那个老乞婆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严肃地看着他们三个,说你们也不缺钱,事关黄老板性命,你们不要失信,否则到时候后悔莫及。

    他妻弟说蚊子在小也是肉啊,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那少年也帮腔,愤愤地说你们这就是封建迷信,说不定是设好了套一起来诓骗我们家的钱呢。

    我猛一回头,死死地盯住他们两个。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僵直了,腹中翻涌,金蚕蛊“吱吱”地在脑海里面疯叫,我咬着牙忍着心中的暴戾,却感觉眼球往外鼓。我想我那个时候的样子肯定很恐怖,他们三人都被我吓得不轻,他老婆哆哆嗦嗦地说,陆大师你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的。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缓过神来,淡淡地说:

    “你们两家的恩怨我不清楚,我也不是当官的,管不了这些事情。但是黄老板仗势欺人这一节,确实做得不对,命中自该有这么一劫。你们先照罗婆婆说的做,等黄老板醒转过来,让他来做决定。不过作为见证人,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不按契约做,黄老板那种惨样你们也见到了,出了事情不要再来找我。”

    我说的很决绝,他们三人表情各异:他老婆很惶恐,而妻弟则表情讪讪,最可气的是他大儿子,居然瞪着眼睛,很气愤地看着我,想嚷嚷,被他妈及时拦住…………我没再理他们,扭头就走。

    ********

    县城物流不畅,我第二天跑到市商贸广场,买了一个能够看电子文档的mp4,虽然花了大价钱,但是里面有一个密码功能,着实让我十分喜欢。

    我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我在东莞的合伙人阿根,他问我事情忙完没,什么时候回来?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轨迹将发生巨大的转折,于是跟他说扯到一桩命案里,被限制离开,不过也快了。他说哦,然后告诉我一个消息,上次跟我提的那个小妹辞工了,我只说我知道了,没接下去。他沉默了一下,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对我有些不满了,生意是两个人的,他肯定想着自己在东莞忙忙碌碌、奔波劳累,而我却在家里面撒谎放长假,自然很气愤。

    接着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是黄菲打来的,她跟我道歉,说她伯妈回去之后,很后悔昨天冲撞了我,问我今天晚上方便不方便,她们在杉江大酒店设宴向我赔礼道歉。我说不用了,让他们履行承诺,一切安好,要不然,天神下凡都不管用。黄菲很幽怨地跟我说了几句,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说没有,我现在在市里面,是真没时间。

    我们又聊了几句,黄菲跟我说了一些案情的进展情况,我勉强应付,挂了电话。

    我在市里面一个人逛了一中午,专门跑书店。买什么呢?都是买一些世面上关于巫蛊、病毒学、易经八卦、道家佛经和旁门左道的书籍。这些正式面世的东西究竟有多少参考价值,我不得而知,也只是为了开阔眼界而已。

    我回到家里又待了三天,之后刑副队长打电话给我,说案子破了,请我务必去参加局里面举行的庆功会,我说不用吧,我这样的人,最好不去。他不肯,说会后的晚宴要我务必参加,要不然他真没脸见我了,而且,那两个被我救的干警还等着给我敬酒呢。正说着,听到门外有车子的喇叭声,刑副队长哈哈大笑,说杨宇到了吧,带你过来。

    我打开门,果然是杨宇。

    他很热情地跟我拥抱,然后说本来老马准备来的,但是他这次是主角(我的大部分功劳都让给他了),所以耽搁了。于是我上了车。庆功宴在林业局下属的大酒店举行的,我在一个包厢里,上次参与行动的几个人和部分领导都在,不断有人进来敬酒。好在我也见过一些世面,倒还能够应付自如。

    席间马海波告诉我案子结了,罗婆婆承认了杀害女童的罪状,而碎尸案也有充分的证据认定王宝松是凶手,案子已经移交到检察院,由公诉机关走司法程序了。我点头说知道,问首尾处理好了没有,他说没问题了,上面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黄菲又来找我,依旧是提起她大伯一家人请我吃饭的事情,我跟她开玩笑,她单独请我我就去,其他人一概不见。她居然甜甜一笑说好呀。杨宇告诉说老马哥要升值了。

    当晚,马海波喝得酩酊大醉。我喝了三瓶左右的白酒,结果一点醉意都没有,我知道这都是金蚕蛊的功劳。然而从那天晚上过后,我开始变得嗜酒了这么说好像有点歧义,应该说是金蚕蛊开始变得嗜酒了,而它总是连接我的意识,让我时隔一两天就喝点酒喂它。

    我发现,除了毒蛇蝎虫之类的五毒外,喂蛊喝酒也可以。

    庆功宴之后,我得到了李德财的消息,有人在青山界色盖村的邻村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人受了惊吓,救回来之后,关于之前的那段记忆一点都没有,身体极度虚弱,不过好在调理好了之后,已无大碍。马海波、杨宇和我成了朋友,没事经常叫我喝酒,有两次黄菲还约了我在一家山寨的上岛咖啡喝咖啡聊天,她很好奇我的事情,总是缠着我问东问西。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黄菲比我还大两岁,是正规警察学院毕业的。

    这些都不谈,其实我对她还是蛮有感觉的,身材火爆、脸盘又靓,性子又活泼,要是做我老婆,其实真的是一件美事。不过我看得出来,黄菲她只是对巫蛊之术有兴趣,对我这人其实想法很单纯,还是朋友。我不知道她是真傻假傻,试探了几次,发现不对劲,很保守,我那时已经不是纯清少年了,谈感情还是谈需求,明了得很,我怕我陷进去,于是果断撤退。

    我返回色盖村了一趟,去罗婆婆给我讲的地方,挖出一颗小孩子的乳牙,用红布包好。这颗乳牙是小鬼朵朵召回地魂的关键所在。

    此外,我完成了对电子档的校正工作。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根再次打电话过来催我回去,于是我没有再继续逗留,打点行装,带上了装着有电子档的u盘和mp4,还有一个娃娃造型的陶瓷罐、一大堆书籍,坐班车到怀化,然后买了车票,转乘四川达州至广州的火车,返回南方。

    这段旅程足有二十多个钟头,我一个人窝在硬卧上研究mp4里面的资料。

    有一个粉雕玉琢的鬼娃娃帮我捏腿捶肩。

第一章 鬼萝莉

    店子的生意忙,我没叫阿根来接我,自己乘车返回了东官。

    到了东官市,我先回在厚街的家里把行李放下,洗了个澡,然后打电话给阿根说我回来了。他说好,今天晚上去给我接风?我说我请吧,大家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叫上店子里面的人一起去,吃饭唱歌一条龙。阿根说我现在就去定地方吧,你要不要来店子里看一下?

    我说好的,一会儿就过来。

    我重回南方之后的日子有些惨,我没有再进厂,而是先打了几天临时工,然后瞅准商机,在珠h的一个工业园里面倒腾了辆三轮车,早上卖蒸玉米、摊煎饼、稀粥等早餐,中午去跑保险业务、揽客,还有帮人淘宝代购,晚上工人下班了我就去跑摩的,帮人搬家等,真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累得跟狗一样,整整四个月,我瘦了二十斤。

    但也是那个时候,我在短时间里累积了一点资金,于是就盘了一家快餐店。

    人说穷不穷,其实是没有逼到某个临界点,真逼急了,什么做不来?我有个同学,刚开始大学毕业,找了一家药店做事,轻轻松松,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后来家里出急事,要用钱,一毛储蓄都么有,结果长辈去世了,才后悔莫及。

    最近联系上他,在深z打拼,一个月工资上万,那只是努力两年的结果……

    这都不提,快餐店做起来还可以,利润大,时间也闲适了。

    不久之后,我遇到一个香港老板,跟他跑了几单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就不说了,反正不好听),又赚了一点钱。尔后承蒙那老板看得起我,给我指了条明路,让我和他表弟合伙搞生意,于是我就火速把快餐店盘给一个老乡,来到了东官市。

    阿根就是那个老板的表弟。

    我来到了位于商业街附近的店子里,发现阿根不在,几个店员纷纷叫“陆哥好”,我跟他们点点头,问根哥呢?店子里的负责人阿美跟我说根哥去定餐去了,说晚上给我接风洗尘。我说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晚上玩开心一点,几个店员都很高兴地说一定,一定的。

    我让大家散了,留阿美跟我讲下店子里的情况。

    我和阿根这家饰品店主要销售一些时尚饰品、化妆品、化妆工具、精美小礼品和家居小饰件等等,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品牌商加盟店,在东官市南城区这里拥有两家店面,四个独立柜台,阿根平时负责物流和售后,我负责营销和管理以及其他杂项,不过做了快一年了,生意也基本上了正轨,也有了几个精干的团队成员,并不用太操心。

    聊了一会,基本没有什么情况,过了一会儿,阿根进来了。

    我们紧紧握手,让小美去忙之后,阿根和我坐在店子后面小小的办公间里聊天。扯了一会家里面的事情,我并不会将那些离奇的事情跟他讲,于是便大概略过。阿根对我外婆的去世表示了遗憾,然后讲了讲最近的生意情况。谈到王姗情(就是之前提起的那个小妹)的辞工,阿根的语气就有点责怪我,他说你要早点回来劝一劝,说不定能够留住她呢。

    我问她现在人呢?

    阿根语气有点苦涩,他说md,姗情那个狗曰的男朋友在xx(一个城中村)那边租了个出租屋,自己拉客,70块钱一次,骂了隔壁的,真想找人揍死他。我笑,说这还是游击队,难怪便宜,抵不上洗脚城、夜总会这种正规军的价钱按说王姗情的价钱不止这些的。

    阿根的表情有点冷,他看出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兄弟,阿根我当你是兄弟,所以讲话重了一点,那妹子现在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已经下水了你知道么?都说“裱子无情,戏子无义”,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是人家都已经为了赵刚那小子,自己去做的鸡,那是爱,是最纯粹最无私的爱,是伟大的爱情,但是,这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知道么?

    我从兜里面掏出两百块,拍在桌子上,说:“你要是喜欢她,我给你钱,你去找她,70块钱,正好三次。玩完之后保准你会腻。”阿根听完我说的话,猛地一震,站起来想打我,但是犹豫着,却没有。他颤抖着嘴唇,缓缓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压抑不住的、呜呜的哭声传来。

    我叹了一口气,阿根他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并没有经历过几次情事,为人有些内向,这也是他表哥顾老板让我这么一个要啥啥没有的家伙跟他合伙的原因。阿根要是有他那个香港表哥一般的精明,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阿根仍旧想不通,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开朗起来。去量贩ktv唱歌的时候,我问阿根一会结束,送员工们回家,要不要带他去夜总会解脱一下,他摇着头说不用,他现在没有转过弯来,过几天就好,我点头,说你自己想清楚,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唱k的时候,我们店里的几个小妹一直缠着我喝酒,我来者不拒,结果把好几个都灌得头重脚轻,几个小子笑着说陆哥你回一趟家,酒量变大好多事实上他们有的人比我大好多,但是都习惯叫我陆哥,大概是我年少老成吧。

    一直玩闹到十二点,两个老油条一点的员工跟我说一声,嘻嘻哈哈地融入夜色里,寻欢作乐去。而我和阿根则一人拉一车,避开警察把这些人一个一个送回家。我最后送的是店长小美,她喝得半醉,我打电话给她姐,让她到楼下来接一下。我挂完电话,小美倒下身子抱着驾驶座上的我,迷迷糊糊地喊陆哥。

    她下班的时候换了一身靓丽的鹅黄色短裙装,丝袜,喝了些酒,秀丽的脸上白里透红,身材玲珑,声音软糯,眼勾勾地看着我,风情万种,让我的心一下有些荡漾。

    想一想,自从上一次跟那个ol前女友分手之后,我过了差不多有好几个月的和尚生活了。小美是我们店里的店花,河南妹子,长得很漂亮,单身。我知道她有一点喜欢我,但是我却秉承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一直不敢伤害她。

    然而此刻,体内莫名就有一股燥热的冲动。

    好在小美的姐姐很快下楼来接她了,她姐是个少妇,风姿绰约,我问要不要帮忙扶上楼去,她说不用,二楼,就几步路,不用麻烦陆老板您了。我扶小美出来,看着她们进了楼里,闻着车里面残留的香气,恍然若失,过了好久才开车离开。

    ********

    回到厚街附近的家里,已是半夜。

    我住的一套三居室,在十二楼里。打开防盗门,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我集中精神看,发现我带回来的小鬼爬在客厅的地上吹灰尘。我现在已经明确了她的身份,她真的是黄老牙的小女儿、黄菲的堂妹子黄朵朵,但是因为经历过罗二妹的炼化和时间的推移,已经没有了关于自己的记忆,智力也有点退化,像是四五岁的小孩子。

    我之前跟她沟通过几次,所以叫她朵朵,她也答应。

    见我走进来,她抬起头,露出婴儿肥的小脸,她的脸很精致、漂亮,像她母亲,生前是个很萌的小美人儿,脸很白,牛乳一样,但是倘若细看,便会觉得有一点青朦朦的青黛色。我伸出手,她爬起来,然后跑到我面前,飘起来抱我她其实是一种灵体,没有实质,但是我却能够抱到她,当然也没有实体,只是一种摸到气球的感觉。

    我托起她,就像托起一只氢气球,我问你在搞卫生啊,她点点头,嘴角上翘,然后眨巴眼睛。我说那你弄吧,我离开太久,家里面灰尘很大呢。她委屈地比划着,我看了一下,直到她说她搞了很久的卫生了。我俯下身子去抹了一下地板,有灰尘,于是我跟她说方法不对,重来。看着她一脸天然呆的无辜,我便觉得很好笑。

    小鬼虽然是灵体,但是对世间实体其实还是有一定作用力的。

    这世间的小鬼分两种,一种是攻击型,这是引横死的孤魂野鬼炼化,他们擅长使正常人变疯,有的能追击入室盗贼,甚至扭断敌人项颈。现在已甚少人使用,据我所知,只有在东南亚的高棉边境地方或伊斯兰偏僻区,时或听说。还有一种是慈善型:他们擅长招顾客上门,守护住家庭院,帮主人带来正偏财,化险为夷。并能促成和合,增强魅力。

    这东西在在东南亚一带是非常普遍,如泰国、印尼、马来西亚、高棉、缅甸、新加坡等地,传闻有很多商人、艺人,团体就有养小鬼,当中以赌场为最多。在国内其实还是比较少的,滇黔高原的深山和藏地,也有些。所以我碰到朵朵,倒也是有些缘分。

    小家伙开始很怕我,但在我研究透罗婆婆和十二法门里面的资料之后,我们的沟通很顺畅,指使起来也听话。她有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但是勤快,叫她做啥,虽然有时候不愿意,但还是认真做了,有时候逗她玩,挺开心的,让我感觉有点像自己养的宠物至少比我体内那条金蚕蛊乖。

    拖把她力小提不动,我找来一条旧毛巾,弄了一盆水给她,她很听话,乖乖趴在地上擦了起来。而我则旅途劳累得不行,于是去浴室泡澡。放满水,我躺在浴缸里向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人生真的是好奇妙。水温热,龙抬头,我一会想着前女友火爆性格的身材,一会又想起黄菲那英姿飒爽的制服诱惑,一会又想起刚才小美柔软红嫩的嘴唇擦过我的手……

    lololololololollolololololol……

    突然,朵朵浮现现在我的面前,左手提着湿淋淋的毛巾,右手手指放在嘴里面嘬着。

    她一双眼睛想黑色的猫眼石,一幅好奇小猫的模样看着我……

    我:“……”

第二章 十年还魂草

    讲一下我当时的经济情况:07年末的时候我确实有一辆车、两套房,但其实是因为我看好房地产,跟阿根的表哥顾老板借了一些外债,而且还有房贷要还,所以其实手头并不阔绰,还款压力很大。即使是给我小叔那2万块钱的营养费,都有些肉疼。

    当然,如果我把饰品店的股份拆出来,还是有点钱的,可那是我立身之本,不敢乱来的。

    提起我这一生之中要感激的人里面,真的太多,但是在05、06年,我最要感激的人就是阿根的表哥顾宪雄顾老板。对于顾老板我向来是十分的敬重,要不是他能够给我机会,说不定我现在还在某个工业园旁边的村子里面开着快餐店呢人要懂得感恩。

    2007年九月下旬,我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状态,每天视察店子、进货、招揽顾客、算账结算、扩展业务……这样的生活说忙也忙,说闲其实也闲,主要是看我舍不舍得放手。

    以前我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手把手的做,这一方面是由于阿根比较单纯善良、性子也比较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把这当成是自己的事业。结果弄得很多店员说我是“拼命三郎”、“陆扒皮”……不过也由于我惯来严厉要求,而且以身作则、做事公正,下面的人比较怕我,也服我,使得阿根虽然股份比我多,但是别人却把我当头儿。

    这次回来,我开始把事情放手到之前培养起来的、比较信任的人手上,除了每天的资金流盘点之外,我基本都是防守了。很多人都说陆哥回一趟家,变了性格。

    我开始闲暇了,于是每天白天就研究mp4里面的十二法门,晚上回去就在电脑里面看,当然也旁类及通地看些杂学左道,相互印证。有时候痴迷得废寝忘食。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脑袋开始变得聪明了,记忆力增长,回忆东西像印画片一样,那些晦涩的东西,开始懂了起来。

    当然,我那阶段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给俊子招回地魂,恢复灵智的事情上来。

    在道家里面有三魂七魄之说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这里面的魂指的是能离开人体而存在的精神;魄,则指依附形体而显现的精神。

    三魂在古代也有称之为“胎光、爽灵、幽精”,也有人称之为“主魂、觉魂、生魂”或“元神、阳神、阴神”,总之朵朵由人即鬼,经历生死,被保留下来的主体意识,只有生魂,也叫做阴神,最开始如风中火烛,转瞬即可灭,不留世间,然而被秘法逆转,经历了万千苦难终于存留,却也被阴风洗涤,有些磨灭了记忆、亲情和人性,而其这些还会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淡薄,最终化为鬼戾。唯有将其离体的地魂召回,融合,方能让其长久存在。

    如何召回缥缈不可觉的地魂,罗婆婆自有秘法,为此保留了朵朵生前最久的一颗乳牙。

    而根据她的法子,我还需要找寻其他材料,最重要的一株名叫十年还魂草。

    还魂草其实是一种中药材,属三白草科植物裸蒴的全草或叶,主治敷跌打损伤,全株治乳疮,叶治蜈蚣咬伤,在和中均有记载,本是一味很好找寻的药材,然而,难就难在前面的“十年”两字。

    还魂草分布于广西、云南等南方一带的温热潮湿山地,是蔓生草本,全株有腥味,光滑无毛,生长周期是一年到三年,短则几个月。这些并无奇妙之功效,唯有生长超过十年,雄蕊过六,花丝粗短,草身呈紫色,方才有还魂之奇异功效。

    我身负生活重担,琐事缠身,哪里能够去找寻?

    实在无奈,只有打电话给常年在两广、东南亚和香港跑动的顾老板,委求通过他的人脉,帮忙留意找寻。顾老板满口子答应,说他有朋友是南方制药厂的,可以帮我问一问。他又问我找这个东西干嘛,我不敢说真话,直推说帮朋友找寻。

    小鬼每逢初一十五阴气最盛之时,就会有一段时间意识消弭,这个时候有可能就会发狂。当然朵朵并不是攻击性(这是指天性攻击,而不是受人驱使)小鬼,不会害人,只是这个时候会变得青面獠牙,形状如死去之时般恐怖,本身又饱受阴风洗涤,痛苦不堪。

    十年还魂草找寻之期遥遥,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哪忍心我家小萝莉经受痛苦,于是在十二法门的躯疫里面寻摸了个法子,用柳条枝叶沾净水(也叫无根水,古时常以雨露冰菱为佳,而我则用的是电饭锅里面的蒸馏汽水)拍打,每晚都念十分钟的净心咒,然后结内缚印,念佛家的莲花生大士六道金刚咒,夜夜三遍,稳固身形。

    随着我的坚持,十五夜朵朵还痛苦得惨号流泪,初一时已经能够咬着嘴唇忍痛了。

    虽然眼睛里还是有一包眼泪,将滴未滴。

    随着我学习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其中的精髓高深无比。

    虽然其中也有很多艰涩难懂的地方,胡乱填塞愚昧也有,我到现在还认为是作者山阁老在用春秋笔法忽悠人,但是有些能够理解的地方,却如饮甘泉,郁积之处茅舍顿开。正如我之前所讲,这并不是一本专注于讲苗疆巫蛊的书籍,其中很多地方甚至涉及到了中原道家、佛家的部分理论和原理,让我能够跟买来的玄学道藏作对比,相互印证。

    那个阶段,里面让我获益最多其实不是正文,而是里面大量的注释和补充,正文为道,而注释则为术,道正然而艰涩,而术则使具体的办法准则,清晰易懂,且有实际的操作可行性,那个最多的人叫做洛十八。他是我师公当然,最初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为此我还对他的姓氏有了一定的歧异,一度认为是笔名。

    这是后话。

    生活依旧在继续,十月份是消费品市场的活跃期,店子里的生意开始好了起来,而我则越来越忙,有的时候回到家里都已经是十一二点,不过由于体内那肥虫子的缘故,我的精神是越来越好,倒也不会太叫累。朵朵白天依然会住在她的那个瓷罐子里,每天呆大概十二个钟头,到了晚上她就会蹦出来,在房子里面玩,也干活,帮我洗衣拖地,打扫卫生。

    随着日子的推移,我越发不把朵朵当成异类,只觉得是一个小保姆,小女儿。

    金蚕蛊虽说是我的本命蛊,以我血肉精气日夜洗涤温养(说实话这一点我存有疑义,所谓血肉精气皆是虚妄之物,唯有感觉每日排协减少),但是它生性活泼,喜欢没事出来遛达,刚开始两日一次,而后一日一次,必从谷道溜出,在房间里蹦跶。我会买些内脏血肉,拌52度二锅头喂它,皆舔食得干净,残渣不留,碗都不用洗。

    金蚕蛊随为蛊毒之物,却已有智慧,喜欢跟小鬼娃娃朵朵一起玩,然而金蚕蛊性阳,朵朵不喜,总是不愿,两者便经常在各个房间里面追逐躲猫猫,自有乐趣。

    起初我以为金蚕蛊的阳性会灼伤到朵朵,然后几次之后,发现朵朵的神魂竟然强大几分,虽然轻微,但是我已通过符箓之术与她取得联系,自然明了,于是也就放手不管。然而有一次两个小东西居然跑到别人家里去,吓得一个中年妇女晕厥过去。这事儿我在楼下的物业管理处听闻后,大为恼火,于是严令它们不得乱窜,金蚕蛊滴溜着一双黑豆子的眼睛看我,而朵朵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可是没几天,此类投诉却时常发生,甚至有一户人家都开始搬走了。

    房价立跌,我心肉痛。然而,哪道这次并非是它俩儿惹的祸,这是后话,这里暂时不提。

    每个星期六,我都回带着瓷娃娃到附近的人民医院去闲晃。

    这是为何?金蚕蛊一虫双份餐,时常温养,而朵朵则为灵体,食不得凡间之物,也不像生物一般需要新陈代谢,然而时间历久,自然会有所损移。普通人家养小鬼,神志磨砺,性子乖张,好妒,故而吃饭之时常在桌上摆一副小碗筷,多添置些漂亮的小孩衣服与玩具,日夜哄玩,而朵朵有我符箓、祀神两道法门祭养,日日祈祷持咒,本性不失,但我总是想她更加好些,于是想了个法子,到医院去收集天魂,滋养朵朵。

    何谓天魂,前边其实已经有讲到,人分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三魂生存于精神中,所以人身去世,三魂归三线路:天魂归天路,此为不生不灭的“无极”,因有肉体的因果牵连,所以不能归宗源地,只好被带走上空间天路的寄托处,暂为其主神收押;地魂归地府,即入地狱明了善恶因果;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

    三魂的根本是“真如”(生命实相),它是由于“真如动念”所产生的一种能量形态并吸附了灵质而具形体,属于灵界。人一旦身死消亡,三魂归中旋即散,地魂、人魂因记忆、人格渲染不能利用,但是天魂却是纯粹能量,会残留肉身一段时间后,从旁溢出。

    这东西,对于朵朵是大补之物。??

    在医院的停尸房里,死人的三魂消散,最快的便是天魂,相隔最短不到一个小时,命格硬的也就小半天,便飘散于星宇之上,不留人间。所以我这也是碰运气,时机好的时候几个小时内能够吸收几条神魂能量,时机不好的时候一丝也无,我背着瓷罐回去,朵朵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黑珍珠的眼睛让我心中不仅期盼着多死点人。

    得,这种想法真的有一些变态了……

    当然,不拘是有或者无,每周六到医院蹲守,这已经成为了我、朵朵和金蚕蛊的一项娱乐活动。由于在外边,它们都不敢显形,一是怕有高人在场,二是怕吓坏世人。去得多了,虽然人来人往,但也有人起疑,于是我就在附近几家医院来换周转,但是相对而言,沙田我去得较多些,以至于有一个外表冰山的女医生认为我在暗恋她,没事给我白眼。

    话说,这个御姐长得还不错……

第三章 五楼的回魂梯

    有了天魂残留能量的滋养,朵朵的灵体越来越稳定了。

    我最起初见她,怯怯弱弱的,若不集中精神,根本无法触摸到她,气力也弱小;而后被我用祈祷持咒,灵体稍稳后,也能够干些小活计,捶背捏肩,聊胜于无;然而在我带她去医院的第三个星期,某天晚上我回家,小丫头居然煮了一碗速冻饺子给我。

    要知道,鬼天生怕火,十分畏惧,端着这碗热腾腾的饺子,我既感动,又自豪。

    到后来,即使朵朵不用集中精神,我也能够摸到她了,像果冻,凉凉的,软软的,又有一点儿韧劲。她好玩,经常给我扮可爱的鬼脸,逗我笑,但有一次,居然变一副青面獠牙的模样,倒把我好是吓了一跳,于是将她猛k了一顿,从此不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迷上了看电视,喜欢看,看得乐不可支。她发不出声音,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尤其灵活,有的时候还在沙发上打滚,好玩极了。

    金蚕蛊也有些变化,它越发的肥硕了,捏着它的肉身,软软的,但是又有金石之感。很香,是那种檀香的味道,可以自由地变硬变软,我有时候在想,倘若它不是个头太小,有时候给女士用,还是蛮恰当的(好吧,我有时候邪恶了)。最主要的是,这小东西的眼睛很有意思,以前我觉得邪异莫名,然而现在看,感觉里面有万千色彩,看不透。

    生活仍在继续,楼里面闹鬼的消息越传越邪乎,起初我还是听楼下的物业和保安说过一点,后来他们被公司下了封口令,不在八卦,但是在业主的qq群里面却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自己碰到一个女鬼,长发垂腰,吊眼青眉、脸上鲜血淋漓地悬浮于半空;有人说隔壁大爷见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在窗外飘荡;有人却说自己夜寐,有一香艳女士入梦,活色生香、一夜缠绵,晨起时不知耗尽多少子孙,糨糊于被子上,腥气四溢……

    如此之例,不一一烦举,分不清是真,还是人编撰胡说。

    犯鬼的缘由经过传播,已经有了许多版本,最靠谱的一个版本是这楼里的一套房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是一个港商在大陆这边包养的二奶,吃喝不愁,每日逛街购物美容姐妹派对,打打麻将喝喝酒,除了每月两次应付那个香港老头之外,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只可惜她并不知足,某日前男友找上了门,想重修旧好,她心中有点旧情,整日又空虚度日,于是又破镜重圆了。前男友是个没本事的花花公子,于是港商给的钱大部分都补了这边的亏空,然而她愿意,也没有人管的着。只可惜前男友一不小心染了hiv病毒,又传染给她,于是扩散传播,港商中镖后,染病者竟达十来人。

    港商知晓,大怒,休掉二奶,将其暴打一顿之后,要收回一切之享用。

    她去找寻小白脸,然而那烂人却拒之门外,苦苦哀求而不得,灰心失望、万念俱灰之下,于一黑夜从楼上纵身跳下,当场便成为一滩肉泥,稀巴烂了。然而她心怀疠气,死前穿着红衣红袜红内裤,没成想化作厉鬼,折磨世人。

    这件事发生在今年七月间,还上了城市小报,我自然知道,当时还呸了一声晦气。

    这时谣言四起,换作往日我定会一笑而过,不予理睬,然而自己已是半只脚跨入这个行当里,自然会留心一些,却一直没有碰着,也不知真假。

    不过也该是我倒霉,没想到……

    ***********

    十月末的时候,天气转凉,生意也转淡,好在上旬和中旬业绩爆红,倒也让人精神振奋。我们店惯于中旬发工资,但是结算却是一定要在月末完成统计,所以那几天我一般都忙到很晚。金蚕蛊惯于和小鬼朵朵亲近,对我的作息十分不满,在我早上出门之时,竟然从谷道中溜出,盘在我放在书房的瓷娃娃上面,不肯走。

    我自然愿意这小东西在外放风,再加上那段时间治安不好,小偷流窜,就留它看宅。

    10月28日,我与阿根、小美和另一个店长古伟一直核算帐目到了晚上10点,而后又请手下这两个店长以及留守的几个店员,去附近一家食店吃烤火鱼。用完夜宵,再送员工回家。已经是晚上12点多了。

    最后送回去的依然是小美,这小妮子现在对我的好感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直接了。经常早上给我带早餐,没事给我端茶倒水,找我聊天。小美全名江盈美,89年生人,在07年时虚岁才十九,但是她15岁初中毕业就跟着家人出来闯荡了,社会经验足,人又长得漂亮,所以业绩很好,她是我们最早的一批员工,没多久就升为店长了。

    按理说小美长得真美,又主动热情,我本应安然笑纳。但是我已经过了对简单情欲追求的阶段了,又无法对小美生出太多热爱来,担心万一闹崩,店子凭空损失一顶梁柱,信任的人终究难找,于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然而这终究不是一个事儿,拖久了也会出事,为此我愁眉不展。

    在车库停好车,我走进大楼里,一楼前台的胖保安跟我打招呼,说:“陆先生,晚上好。”我点头应付,正想抬腿走路,那保安又说:“哎……陆先生,”他拦住我,一脸歉意的说:“很对不起,陆先生,今天的电梯坏了,要明天才能修好,请您走楼梯吧?”

    我曰我家在十楼。

    我把这胖保安大骂了一顿,说那么多物业费白交了,他脾气好得很,笑眯眯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没再理会,推开楼梯的门,开始爬楼起来。

    按理说我这年轻人的身体,爬一个楼什么的并不在话下,三步两脚的功夫,然而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喝了点小酒,没有金蚕蛊这个酒虫在,其实我的酒量并不是很好。满心期待着回到家中泡一个舒适的泡泡澡,没想到整出这么一出。不过再怎么埋怨,也改变不了苦逼的爬楼现实。

    我住的那栋楼楼层比较高,爬也难爬,我这会儿酒气上来,就略带了点儿醉意,脚步轻浮。楼道里面是感应灯,走路声音小,就黑乎乎的,我扶着楼梯的铁扶手往上走,没上两楼,手中一阵滑腻,我抬手一看一坨小清新的鼻涕。我顿时火大,一边往墙壁上抹,一边骂骂咧咧:“艹艹艹……真tmd没有公德,没事乱扔什么东西……”

    被我的声音震动,楼上楼下的感应走廊灯一阵明亮。

    突然之间,我没骂了,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脖子后面升起,不知道哪里起了风,徐徐地吹来,阴沁沁地,好像在地宫里面一样。我顿时酒意消散,猛地回头一看空荡荡地楼梯,并无它物。我集中精神察看楼上楼下,发现除了呜呜的细风声,并无其他声响。

    这时我已经意识到可能有鬼的存在了,本来并不害怕,然而又突然记起了我可凭恃的金蚕蛊扔在了十楼的家中,心中懊悔不已。

    我不敢停留,拔腿就往上跑。人一急起来,还真的是潜力爆发,我本就腿长,一步可跨三级台阶,鼓足了气一阵猛跑,没几分钟已跑了四五层楼。这人一慌张惊悸起来,情绪波动最大,我莫名感觉身后有呼呼地风声存在,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有恶鬼扑来。

    为什么我断然决定往上走而不是回大厅叫人呢?因为若传言属实,这鬼即厉鬼、恶鬼,怨气重得如同腐蚀之物,凡物不能镇,反受其害。而若有金蚕蛊在,它虽是至毒巫蛊,但其性属阳,金灿灿的表皮一旦激发气劲,可破大部分阴邪之物。

    所以对于我来说,家最安全。

    如此这般我连续上了十几层楼,跑着跑着我停下了脚步,顿在一个标着五楼的楼道口。这个楼道口刚才慌乱不觉,此时心中念起,才发觉我已经路过了七八次了鬼打墙。我心中警兆,集中着精神默念着“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九字真言,推开门往走廊看去,只见到平时明亮的走廊里忽明忽暗,越发阴森恐怖。

    我脸上有冷汗流下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md,死去的那个女子,就住第五楼。

    那个时候的我,虽然熟读了,但是因为家里面两个小东西的缘故,重点放在研究育蛊、禁咒、躯疫和杂谈之上,坛蘸、布道、符箓等对付厉鬼之事有所闻,但是却终不擅长,也谈不上博知,更因为没有师傅带、无经历,使得我惶然失措,发挥更失常。

    最重要的是,我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强一些,但是没了金蚕蛊,几乎什么也不是。

    那一刻我的心,那个悔哟……

    正在我默念着真言、返回楼梯之时,我看见在对面白色瓷砖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粉红的女人脸孔,表情无限凄惨。我赶紧去擦,只见眼睛越擦越张得大,面容变得更加凄惨,更令人毛骨悚然。同时,第三个,第四个脸孔陆续出现各墙砖上,笑,诡异的笑着……我不擦了,紧张地看像了四周上下。

    一股如怨如泣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了过来,很缥缈,开始声音很小很细,然而随着瓷砖上的女人脸孔渐渐增多之时,声音越发凄厉起来,如夜枭啼叫,又像是夜猫子在教春。我听不懂其中的话语,但是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浓浓怨气。

    渐渐的,我听懂了,她在说:“我没有乱扔东西,我没有乱扔东西……”

    得,我嘴贱!她没有乱扔东西,只是把自己给扔下去了。我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娘们给招惹上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从停在5楼楼道,往走廊瞅了一眼,回头看到瓷砖上全是女人脸,总共才不过十来秒钟。我下意识地感觉这层楼忒危险了,不顾鬼打墙在不在,就往楼上跑去。突然楼道的灯全部熄灭了,黑漆漆一片,凉风飕飕。

    我下意识地猛回头

    透过气窗飘下来的月光,我看见有一个穿着红色绸衣的长发女人轻飘飘地朝我扑来。我刚开始没看清楚她的脸,她冲到近前来,一抬起头,只见脸是摔坏的平板脸,一滩烂肉,上面蛆虫无数,两个白色眼球挂在脸颊上,白生生的牙床露出,大大张起来。

    我擦……

第四章 不靠谱的茅山道士

    我闻到了血肉腐烂的腥臭之气,这女鬼长长的黑色指甲尖已经快要抓我的背上。

    我人生的二十一、二年里,从来没有一次像那日一般惊悸,在那一刻心脏都几乎停顿住。

    千钧一发,无数念头涌上了心头。

    这时候,十二法门里面的坛蘸里面的一门降三世明王心咒,鬼使神差地浮上心头,同时我已然双手结出大金刚轮印,作降三世羯摩会,扭腰、前推,然后将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抛弃,沉气,猛喝了一声:“镖咄!”这一声吼叫,集中我全身的精气神,顿时间轰鸣若响雷,在整个楼道里面震动。

    世界像镜子一般破碎,灯光昏暗的楼道,闪烁的视觉,红色的纱裙和腐烂面容、狠戾哀嚎的厉鬼,都化作了无数漫天的小碎片化作不见,唯有明亮的灯光在走廊里无言地对我嘲笑这样的描写似乎有些视觉化,好吧,其实当时我就是感觉心脏一张一缩,惊悸过了一个点之后,所有的恐惧感都潮水一般退去。

    我大概是失神了三秒钟,听到楼道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很急,也很沉重。

    我这时候已然回过魂来,想起道行浅薄的厉鬼一般都是用幻觉吓人,亏得我还是半个专业人士,没想到擅泳者溺毙,我自以为可以有金蚕蛊辟邪凭恃,却没想着娘们竟找上了我来……可恨,当我好欺负么?好吧,之所以这么气愤,是因为此时我的裤裆,已经湿哒哒的了。

    “陆先生,陆先生……”

    下面有人喊我,是楼下遇到的那个胖保安,他跑上来,旁边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保安,我也认识,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胖保安气喘吁吁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我遇鬼了,你信么?他瞪着眼睛,说你今天也遇鬼了?

    我一听这个“也”,心里面就知道这事闹大了,就问也有人遇到?胖保安说是,有一位b座14楼的单身女子也遇到了,现在赖在保安室不肯走呢。我说你们怎么上来的?他告诉我在监控室里面看到我围着楼梯在打圈圈,感觉有点奇怪,然后就来看看,刚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我大吼一声,更加着急。

    我说你们等一等,我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我一口气跑到十楼的家里。打开门来到客厅,发现黑咕隆咚的客厅沙发上坐着朵朵,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紧张地看着电视,金蚕蛊在她旁边飞,嗡嗡嗡,看见我来了,嗖地一下飞到我面前,想从我嘴里钻进去。我一把挡住它,一看电视,是某卫视午夜档播放的香港鬼片,看着朵朵一副紧张害怕样,我很无语都是鬼,而且这是真鬼,那是假鬼,怕个毛啊?

    朵朵也想来抱我,我拦住了她,跑去浴室草草换了下裤子,出来后让朵朵继续看,拎着金蚕蛊放兜里,然后跑到5楼的楼道口与两个保安汇合。

    在物业的监控室,我看到了显示屏里自己刚才的那副蠢样:一个人埋着头使劲地在四至五楼的楼梯里上下转圈,然后推开楼道门凑了一眼,退回来,然后死死盯住楼道的瓷砖,接着又往下跑,然后停住,大喊一声……“镖咄!”

    啊,跟个神经病一样!

    监控室里面坐着一个女人,鹅蛋脸,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亮,年纪二十四五,算得上是个艳丽娇媚的女子,只是脸上煞白,浑身发抖,显得有几分可怜。我看向她,她也看向了我,犹豫了一下,哆嗦地说:“你,你也碰到了那脏东西?”我说是啊,我也遇到了,你什么情况?

    她说在半个小时之前碰到一个一脸碎肉、身体僵直的女人在追她,吓得她胆都快裂了,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幸好碰到保安巡逻,把她带回来的。我笑了笑,说没事的,要真有鬼,那她也就只有吓吓人而已,还真能把你怎么样不成?转过头来问两个保安,那个七月间死去的女人在哪个房间,住人了没?

    胖保安说没有,死了人就是凶宅,挂在交易所了,没见过人来看房。

    我心想还好没人来,要不然买房的人真的要经历比旁人更加揪心的遇鬼经历了。我说我能去看看不?里面有什么脏东西,定是有牵挂的,把那东西毁掉,这栋楼才能平安。胖保安笑嘻嘻地奉承说陆先生你是开公司做老板的,还懂这个?我说我懂啊,你不信?胖保安直摇头,说他没有钥匙进屋,去不了。

    这时候一个大腹便便的肥人走进来,在沙发上坐着的年轻女子立刻跳了起来,乳燕投林,把自己塞进了肥人的怀抱中去,两人一阵软语缠绵,女子哭哭啼啼地抱怨着,说自己的见鬼经历。肥人听完,朝两保安大吼,两人维维是诺。肥人骂了一阵,气喘,脸涨成了猪肝色,搂着女子就出去了,说要去住星级宾馆,滚床单去了,还说那费用要找物业报销。

    我冷汗,看着那女子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怎么能够承受那近300斤肉的压迫?

    两保安脸青一阵白一阵,胖保安连忙给上头汇报。

    我站起来,那个老成一些的保安问陆先生你也要出去?他是四川人,说话一口川普,很亲切,我笑了笑说这倒不用,只不过你们上头要是不处理,以后遇鬼的人会越来越多的,这栋楼恐怕就废了,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瞧瞧?胖保安挂了电话,包子脸上有些歉意的笑:“陆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真不行,老板说他明天找人来解决……”

    他的说法,有点像外交部的官方发言。

    我没有再说话,独自走楼梯回家,经过第五楼的时候,我拐到五楼的走道里,借着金蚕蛊的灵性,去看各家的房门,发现东首第一间的房门有些特别,怎么讲是那种有点淡淡黑雾的笼罩,书里面叫做“阴宅怨地,不加复生”,是有邪物停驻的典型征兆。

    我念了一段十二法门坛蘸中的一段内容,持续地念,然后结手印。

    过了一会,那黑雾淡了一点。

    我估计房间里面有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但是我毕竟是半调子,楼道里安检措施又周全,我这种身份也不能够破门而入,于是对着门口大骂几句这是骂魂,有的同志小时候应该看见父母做过,凶狠一点,其实也有一些驱邪的效果。

    回到家里,我从书房里面拿出前些日子在香烛店里买来的黄符纸和朱砂、毛笔,香墨,也不管有用无用,照着电脑加密文档里的十二法门影印原本,将精气神凝聚,集中精神在脑中模拟了许久,然后一口气书写了四张“涅罗镇宅符”。画完,我感觉一股疲倦之感升到头顶,我叫来金蚕蛊,让它喷点血上去。

    金蚕蛊不肯,扭着肥肥的虫躯在我上下左右飞,黑豆眼不时地冲我瞪。

    我拉着朵朵的手,跟它沟通:这也是为了朵朵的安全,要是那女鬼没事跑来这里串门,鬼鬼相吸,把朵朵给害了,以后谁还陪你玩?金蚕蛊停在空中,然后附在朵朵的灵体上,滑梯一样的溜到地上来,过了一会,自己爬到桌子上的黄符纸上,蠕动,扭着屁股,又过了一会儿,四张黄符纸金光灿灿。

    “涅罗镇宅符”终于完工,我把这四张分别贴在房门口、卫生间、客厅窗口和卧室窗口。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外邪进入,稳定镇宅。

    有件事情值得一提为什么朵朵也是阴魂灵体,但是为什么不受影响呢?

    首先她现在已经是我养的小鬼了,心灵上面跟我有一定契合;其次她与金蚕蛊亲近,金蚕蛊智慧并不多,但是对亲近的人其实非常照顾的,所以并不会对朵朵驱害。“涅罗镇宅符”出至我与金蚕蛊之手(爪),自然不受伤害。

    普通金蚕蛊爱干净,对主人是福星,养蛊的人很少生病,养猪养牛容易长大,更厉害的是把人下金蚕蛊害死后,可以驱使死者的魂魄为他干活,因此主人致富。但是,养金蚕的人,必须在“孤”、“贫”、“夭”三种结局中选一样,法术才会灵验,所以养金蚕的人都没有好结果。于是,也诞生了一种叫做”嫁金蚕“的风俗,所以劝一劝路过少数民族地区的同志,地上有金银,千万莫捡,切记切记这是题外话,略下不提。

    我这本命金蚕蛊比较老实,对我要求不高,也没有叫我做选择题,除了刚开始不听话、拼命折磨我外,一碗黑茶功德汤喝下之后,服服帖帖,虽然也偶尔闹脾气、爱喝小酒之外,其他还好,大事从来不掉链子哦,它回住处的方式也让我不喜,当然,习惯就好。

    一夜无事。

    第二日我心有牵挂,于是早早地回到家里,时值下午六点,看见一楼大厅里有一个穿得青色旧袍子的男青年,跟里面全真教老杂毛们的穿着一般,大襟大袖的道袍,裹腿,着布鞋,头上没戴方帽,挽发髻,两缕青须,正在楼下与人侃侃而谈。

    跟他说话的是物业房的一个什么经理,我见过,但是印象不深。周围为了一圈人。

    倒是那个胖保安看见了我,叫住我:“陆先生,你来得正好,你昨天不是也遇到脏东西了么?跟茅克明师傅说一说。”他昨天晚上值夜班,不过这会儿倒也精神,只是眼睛上糊着眼屎,显然也是被临时叫过来的。那年轻道士看着我,作了一个揖:“这位先生,贫道这厢有礼。”他没叫我为居士,反而叫先生,让读过一些道藏的我有些意外。

    而且,这道士没有个道号,也好意思出门?

    旁边的经理给我介绍:“茅道长是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门的亲传弟子,玄机莫测,法力无边,有了他来为我们超度亡灵,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失敬失敬!”

    我一边回礼一边看着杂毛小道就这鸟样就号称掌门弟子,我还真的有些怀疑。

    茅山道士这玩艺,他们长期活跃于各种影视剧里,多是以捉鬼降妖而名闻于世,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也知道,所谓茅山法门多见于附道外道的民间巫术,殊不知茅山宗的教义精华却跟这些毫无瓜葛。真正的掌门弟子,自有供奉给养,定是在山中盘腿打坐,磨练心神,哪里会劳累得四处奔波,装神弄鬼、骗吃骗喝?

    我正在疑虑中,那自号为茅克明的道士冲我微微一笑,说:“这位先生印堂发黑,眼角含煞,定然是冲了晨星、走了北火。无妨,来,来,贫道为你助一臂之力……”

第五章 驱鬼无术

    杂毛小道跟我随意聊了几句,言语中倒也是对道家典藏、玄学古例十分熟悉。

    我眼皮子浅,毫无经验,也分不出真假,只是应付。讲完昨天的经历之后,茅克明向周围鞠礼一圈,朗声说已然查明来源,定是七月间跳楼的那女子作恶,这便去把它超度,引渡回地府。

    说完,他收拾起自己的家当桃木剑、八卦盘、乾坤布袋、招魂幡……这些吃饭的家伙什倒也齐全,周围有闲的业主也都想跟着去打一回酱油,物业公司的经理阻止不成,杂毛小道淡淡说道:“妖邪之物,气息阴残,沾染一些,一会体弱生病,二会财运消散,若有不怕者,无妨,自可跟贫道来。”人群立刻散了大半。

    我笑着说我倒是个傻大胆,也好奇,去看看也好。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不说话。

    来到五楼东首第一间,物业经理打开房门,杂毛小道用桃木剑挑一张符箓,不点自燃,念念有词地一阵乱舞,尔后进入。我跟着他、工作人员一起进去,这是一个宽敞的三居室,装修风格很女性化,粉红加淡紫,这时外面天色还早,但是里面却有一股阴沉之气。许是几个月没有住人了,有一股子的灰尘味。

    有人拉开窗帘,又把灯打开,房间里明亮如白昼,这才好了一点。

    我眯着眼睛瞧上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娘们生前明显很偏好堪舆风水学,或者说那港商很喜欢风水之说,画作、盆栽、墙面鱼缸都摆放到位、讲究,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照理说这样的环境里是生不出什么厉鬼的,然而我偏偏昨天经历过一次,也否认不得。

    我跟着杂毛小道在房间里走了一下,来到主卧,只见宽大的床上,铺着大红色的绸被,看得我很不舒服,由于之前就被警告说该房间主人是个hiv病毒携带者,于是不敢乱摸。杂毛小道看完之后,对物业经理说这家主人本应是个富贵命,说不得还能扶上正位,享尽一世荣华,没想到一步走错,万丈深渊,故而愤恨不平,魂魄留念人间,无妨,待他开坛做法,超度这执迷不悔的鬼魅。

    说完,早有准备的物业方立刻搬来了八仙桌、香炉神龛等一应之物,至于客厅之中,那杂毛小道从乾坤袋中拿出各种零散道具,净手焚香,开坛做法起来。工作人员站成一堆,我挤后面,见那家伙念念有词,然后舞着桃木剑,时而挑起一张黄纸符,置于香烛之上点燃,舞弄,踏着禹步。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他的经诀,好像是,又好像是神打。听不清是什么,过了一会,他高吼了一声:“太上老君,众位当值仙班,急急如律令,赦!”这句话倒是明了,只见他说完不动,如同僵了,三秒钟之后,他开始用另外一种声音说起话来:“兀那女鬼,人间苦难,万勿逗留,魂归魂,土归土,早日踏上黄泉路,莫耽搁,莫耽搁,今日一别,遥遥无归期……”

    这会儿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一套别人不知道,我确实晓得的:这人身上毫无神光投影,自说自话,完全就是在糊弄钱财。这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果然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说完这些,杂毛小道仍又在跳着禹步,幅度更大,也夸张,我懒得再欣赏猴戏,沟通金蚕蛊,仔细地瞄起房间里面的不凡来。我扫了一圈,发现房间里幽暗,但是气色最浓郁的,莫过于卧室的卫生间。

    闹了一场,天色也暗了下来,小区外华灯初上,千家万户的窗子点亮起来。

    我移步,走向了卧室里,一直来到了卫生间的玻璃隔断门,正像伸手去拉,只感觉有人猛拉了一下我,我回头一看,是胖保安,他面无表情,说你不能进去。我说艹,我看看都不行啊?他说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能乱动。这边的争吵惹得物业经理的注意,他过来劝我,说陆先生,还是别乱动了,让茅道长来吧。

    我隐约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甩开胖保安的手,懒得理他。这厮人挺肥的,手却凉得很。

    客厅里的杂毛小道已经请完了神,假模假式地超度完了亡魂,然后拿来一口粗瓷碗,里面有净水,混合了香灰,残留的黄符纸碎末,喝一口,开始往房间四周喷,他肺活量大,一口水能够喷出一大片雾来,喷完客厅,他又朝房间里的人喷,物业经理、四川老保安和另外一个年轻小伙都皱着眉头承受了这一喷,他朝向了我,这东西太不卫生了,我连忙躲开,说不用了不用了,这玩艺我真的没福享受。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下我,然后转头看像胖保安,胖保安也闪,他就生气,一口朝空喷出后叨叨:“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喷完这一下,邪气全消……”他提溜着桃木剑,又灌了一口香灰水,来到卧室,知道原主人有病,他就用剑尖去挑红绸床单,一大口水雾喷出,蔚为壮观。喷完这些,他心满意足,踌躇满志地四处张望一下,说:“此间事已了,贫道自去也,王经理,不是我说,你们这大楼的风水格局真的有问题……咦?”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注视到了卧室连带的卫生间门处。

    想来这厮本来是想要从物业这里敲一榔头的风水咨询费,就此结束,然而他或多或少也是有点儿常识的人,看着隔着毛玻璃的浴室,黑乎乎,里面似乎有物晃动,心中所有诓语都停留在喉结里,咕噜一下,死死盯着浴室旁边的一盆吊兰草。

    接着,他猛烈的呛了起来,显然是把残留在口中的香灰水吞咽进去了。

    咳完,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喃喃自语:“这吊兰草……乃大凶之物啊,我看这家人也是略懂些堪舆之术,怎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来?”说着,他便抬腿,提着剑,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张画好的符箓来,小心翼翼地走。

    走到近前,他用剑拨了一下,结果没推开。门锁了,被由内而外地锁住。

    周围几人深深呼吸,不说话,都感觉到房间里面有一种凝重的气息:没人在里面,是什么东西把门锁上了呢?我感觉到了冷,没风,但是却阴测测的冷,渗人的凉意从尾椎骨上游离上来。这时候我已经有所知觉了……md,那鬼玩艺又来了。

    牛眼泪啊牛眼泪……这城市里哪里有一头老牛给我眼泪?

    说实话,要不是这个杂毛小道让我顾忌,戴上朵朵,其实我也能够看清楚灵物的。

    杂毛小道显然也感觉出来了,他回头四顾,看到了我,说陆先生,这怎么搞?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问我,但是还是给他出主意:“找个锤子,或者一脚把这玻璃踹烂,里面定有蹊跷之物。”他说陆先生你是高人,要不你来?我连忙摇头,往旁边挪两步,离人群远一点。

    我很冷,好像被人在暗中觊觎,怨毒的目光扫在脖子上,根根寒毛都乍起难受。

    杂毛小道既然提出,王姓经理等人作了一番讨论,决定先撬门,实在不行就砸。胖保安被派去找撬棍,老保安则和另外一个高瘦个子的便衣工作人员在弄门。当时房间里有我、杂毛老道、王经理、两保安和一个财务(看样子是王经理的情儿),本来刚才还有个和我一样的酱油众业主,半途觉得无趣,就跑了。

    胖保安出了卧室,杂毛小道找我聊天,说陆先生我一见你就有一种亲切感。我说是么,我看你也是,好有明星像。他问是哪个?我说是尹志平。我本以为他不知道为何物,然而他却是十分认同,长叹一声曰:今生能做尹志平,便是身死又如何?

    我不知道他是把自己想作玷污了小龙女的全真教猥琐道士,还是历史上那个真实的全真掌教,一时竟无语。两个工作人员弄了一会,都说真是邪了门,里面像有东西吸住一样,怎么弄,门都没有开。正说着,走进一个庞大的躯体来,王经理骂道:“胖子,叫你去拿工具,回来干屌啊?”胖保安没说话,我抬头看去,发现这厮眼睛朝上翻,露出来的全部都是眼白,包子脸上满是邪异的怒容。

    视线往下走,手上居然拿着一把菜刀。

    杂毛小道和我对视一眼,同时叫道:“鬼上身!”

    “啊……”

    话还没说完,那胖保安就高高扬起了右手上的菜刀这一把应该是专门用来斩骨头的加厚刀猛地挥向了最近的王经理,口中还嚎叫出超频的尖厉叫声。这声音哪里是一位膀大腰圆的爷们喊出来的?分明就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惊声尖叫。血光一现,那把斩骨刀划拉下王经理下意识去挡的左手,刀子卡在骨头中,发出让人牙痒的声音,王经理哀嚎着跪倒下去。

    那女财务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妈呀……鬼啊……”

    要说还是职业人士素质高,虽然看着没有多少真本事,那个叫做茅克明的杂毛小道还是纵身一跃就到了门口,黄符纸烧出一缕火焰,逼到胖保安面前,这被鬼附身的胖保安怕火符,拔刀后退,稍一定神后,又挥刀斩来,茅克明举剑去挡,我本以为那桃木剑会应声而断,没想到那玩艺竟然硬抗住了这锋利一刀,反荡回去。

    女财务发疯了一般,不顾两人打斗,瞅准空隙就往外面跑去。我想拦,却只抓到一点衣角,挣扎着跑开。没走两步,被茅克明荡开的胖保安反手一刀,秀丽的头颅被从脖子处齐根切断,躯体里的血如喷枪瀑布,将房间里喷得血腥气浓重。

    死人了……惨不忍睹!

    这时我也急眼了,我向来以为鬼魂之物,仅仅只是吓人而已,没想到还有鬼上身这一招,性命相关我也不敢藏私,借用金蚕蛊传递来的力量,我一踏脚,箭步就冲到这胖保安面前,抬腿就是一踹我小时候在老家经常打架,知道诀窍,于是这一脚正好踹在了他的重心处,胖保安轰然倒下,砸得木地板一阵响。

    茅克明被女财务披头盖脸地洒了一身血,气得三尸神出世,火冒三丈,只见他用剑虚画四纵五横,左手放于腰部弄成象征刀鞅状态,右手持剑,于空中或横或竖,左手持剑决放在胸前,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大喝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念完,一剑直指胖保安心窝子处,捅去。

    胖保安身中木剑,剑尖虽未入肉,然而浑身却是一阵乱抖,如同筛糠。

    茅克明心中大喜,顾不得浑身血浆,掏出黄符朱书来,欲把上身之鬼驱走。然而那胖子抖了一阵,居然停住,伸出左手抓住桃木剑,张开大嘴狂吼一声,声音凄厉,嘴里犬牙交错,脸上有着诡异的青筋浮现,不似常人。右手去抓地上的斩骨刀,还欲再次逞凶。

    我心想着坏事了、坏事了,这杂毛小道法力倒是有一点。

    可是,他玛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第六章 降恶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在干嘛呢?

    好吧,我是在和金蚕蛊作沟通。这个冤家小东西,跟六脉神剑一样时灵时不灵。终于,就在那胖保安拾起斩骨刀,左手撑地准备起来时,一股热力涌遍了我全身,我立刻将右手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时,持剑指,一大脚将厮又是踹翻,我高声喊道来人啊抱住他,王经理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惨号,那两保安瑟瑟发抖,四川老保安犹豫了一下,跑过来帮忙。

    被鬼上身,这胖保安力大如蛮牛,拼死挣扎,好在有我、茅克明和老保安一起,勉力摁住。

    我发现茅克明这杂毛小道法术不行,倒也是有一把子气力,发起狠来,并不逊于有金蚕蛊之力的我。好不容易将胖保安锁住,那个便装瘦子也跑过来,拉住一条腿。

    我跪坐着,剑指抵住胖保安狰狞恐怖的额头,口中急念降三世明王心咒。这咒语,沟通天地鬼神能量,能够消弭戾气,劝念恶鬼去往生,超度亡灵。因有金蚕蛊加持,平时我念读时软弱无力,直欲叫人昏昏欲睡,不得法门,今天却感觉如洪钟大吕,在我耳朵边有某种莫名的东西牵扯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往返回转。

    我念咒,那茅克明也念,他念的是道家茅山宗的,但不是公开章明的那种,下半阙是某种秘不可闻的真言,又快又急,如同嗡嗡声响。他一边持咒,一边用桃木剑刺穴,封住女鬼戾气弥漫。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我咒语念过了两遍,胖保安终于不再挣扎,浑身颤抖,口吐白沫,眼珠子往上翻去,气息急促,茅克明朝我大叫一声:“陆道友,这女鬼想要抽尽这胖居士的生命力,做垂死挣扎,你可有收鬼法器,借来一用,不可坏了这无辜的性命啊?”

    我念得气喘,翻着白眼瞪他我这半调子,哪里有这般玩意儿?

    茅克明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化,见那胖保安气息接近于无,大叫:“坏了,坏了,再不治这人就要丢魂失魄了……”见我仍然没有反应,一咬牙,丢下桃木剑,在随身的乾坤袋中一阵摸索,掏出一张用红绸包裹的符箓,揭开红绸,毫无风范地猛啐一口,曰:“擦嘞,今天贫道算是亏本了!”说完,猛地咬住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上面,不润湿,反手贴在胖保安的脑门上。

    那黄色符箓一定在胖保安青色额头上,我立刻感觉空气都仿佛一震,黏稠得难以呼吸,一直摁住胖保安的左手处传来一丝触电的麻感,金蚕蛊给我传递来一种恐惧的情绪,我连忙放开,跌坐开去。只见那符箓随着胖保安的身躯一起颤抖,接着,尾端升起了一丝蓝色、纯净的火焰,不热,不伤胖保安身体的丝毫,但是他全身的凶戾黑气被缓缓燃尽,或许是幻听,我似乎还听到有女子在桀桀地哭。

    这哭声似笑声,如丝竹靡靡之音,声声入耳,惨不可闻。

    突然,一股黑气从胖保安的玉枕穴中窜出来,无形无状,茅克明大喝一声“好胆”,挥剑去斩,黑气应声裂开,而我却不由自主地平推双手,将黑气尽数震散。

    一个女人头颅模样的黑雾支离破碎,厉喊声中,有着无尽的哀怨和不舍。

    空气的阴冷消弭殆尽,唯有满屋子的血腥气飘散。

    王经理仍然在声声哀号,那个瘦高个儿脱下了他的衣服,帮王经理包裹起断了半边的胳膊。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威武的、雄壮的人民警察出现在我们面前,领头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警官,他配了枪,持着这把黑疙瘩对准我:“蹲下,举起手来……”陆续奔进来几个汉子,厉声大喝着,有个小年轻声音颤抖,显然被屋子里的血腥场面给吓倒了。

    我打量了一下,原来我跌坐在了女财务无头尸体的旁边,这一屁股,正好挨着她穿着黑丝的长腿上。我暗道一声晦气,蹲起来,抱着头,不敢惹这些戒备的警察,生怕他们一不小心走了火。我看见门口有一个物业公司的职员在畏畏缩缩地探头,想来是他在外面对不对劲,报了警。

    好在那个瘦子机灵,他刚才表现差劲,此刻倒是口齿伶俐,将事情头尾讲清楚,为首那个警察虽然疑惑,但是好歹也放下枪口,收入枪套中。立即有人把杀猪似叫唤的王经理抬走去医院,警察们开始忙碌,准备保护现场,茅克明拦住他们,说且慢。

    为首的那个中年警官看向他,而他却询问我:“陆道友,你觉得这厕所是否有蹊跷?”我说莫这样叫我,担不起,茅师傅做事要彻底,将这污秽之物除尽,免得遗祸。他点点头,跟中年警官商量把卫生间弄开。那中年警官将信将疑,但是瘦子和老保安言之凿凿,而南方这边敬神迷信的风气也很浓重,于是点头同意。

    说好之后,有个警察找来一根钩子,七弄八弄就把门打开了,滑动玻璃门,摸索着找到壁灯,一打开,他立刻一声大叫,跑出来使劲甩手。中年警官忙问怎么啦,他结结巴巴说里面有虫,一扬手,好几条白色的蛆。里面灯已开,我和茅克明一同探头进去,发现里面吸收台上有一块白色的肉块,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和黑紫色的甲壳虫,那甲壳虫仅有指甲盖,密密麻麻的蠕动着,在浴室各处散落好多。

    茅克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胎盘,未成形的胎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缘故,让她有这么多的怨念……”我撇了撇嘴,懒得去理会,把门关上,回身检查了一下那警察的手,发现上面有一些尸毒,我扣着他的肘弯,严肃地说道:“马上去找糯米来拔毒!”

    旁边的人愣住了,看向中年警官,那个中尸毒的警察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大声喊他们老大:“欧队,欧队,照他说的做,我可能真的中毒了。”中年警官连忙问我是什么糯米,我说普通的糯米就行,他赶忙叫手下去买。我又说去找点烈性杀毒剂来,不要开门,里面的虫子应该都有毒性,杀干净,不要留后患。他也照做。

    茅克明收拾好自己的家当,朝我拱手说:“陆道友,想不到你还懂些驱毒之术,克明承蒙援手,多谢了。”我大汗,说你这是什么劳什子称呼,我什么时候转职当道友了。我连忙摆手,说你要不要再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过世的亡灵?他说也对,问中年警官行不行?

    中年警官说可以,你搞吧,一会给做一下笔录就可以。说完他打电话呼叫局里面派人来增援,说发生了一起人命案。我出了门口,楼道里堵了一堆人围观。那个中年警官过来给我谈了一下,我知道他姓欧阳,我叫他欧阳警官,他说一会做一下笔录吧,我说可以,这是一个公民的义务。他又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只是旁观的,略懂一点,要问什么,还需要找里面那位专业人士。

    那是个道士,好像有点儿本领呢。

    过了一会儿,有人买了糯米来,我把糯米放在那个中了尸毒的警察手臂上,用水浸润贴裹着。没多久,糯米变成了黑色,再换了一堆,又黑了,我连续拔了三次,终于没有再黑了,他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我给他交代道:“回家之后,熬猪油莲子红糖水喝,连喝三天,不可间断,毒性方消。”他点头谨记,又问了我的手机号码,以作联系。

    这时候他们联系到附近防疫站的人来了,带来了乙硫磷杀虫剂,一阵狂喷,把卫生间里面的虫子消灭干净,有人来找我做笔录,我将刚才的情况作了叙述。过了一会儿,欧阳警官找到我,握着我的手说感谢,还说有什么问题还可能要找我去局里面一趟,让我暂时不要离开东官市里,

    我说可以,接着,那个茅克明做完法事,给人带走了。

    我回到了家里,一身血气,还滴滴答答的,熏得自己都恶心。刚才在那浴室里看到的一屋子的虫,别人恶心,我肚子里那位却是一阵闹腾,居然馋得不行。我无奈,将它放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动物内脏切上,和着二锅头给它混好,做出它今天的伙食。它翻滚着肥身子,赖着不肯吃,我管它爱吃不爱吃,把衣服脱下来扔垃圾桶里,把浴缸里放上一缸子热水,躺进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见那个女财务腾空而起的头颅,和喷溅的鲜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

    我也是普通人,不是天生冷心肠,铁血,所以越想越难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我,似乎并没有坚强许多。人死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呢?我看见过了鬼魂,但是却不知道它们去了何方,百年之后,我又将停驻在哪里?

    是一粒尘埃,还是在黄泉地狱中,饱受折磨?

    又或者,死寂,知道宇宙的湮灭,新世界的崛起……

    这时候有电话进来,我拿过来看,是在老家的马海波,我想一想,自己跟人民警察还真的是有缘份,自嘲着,我接通电话,马海波跟我一阵寒暄之后,说起罗婆婆于昨日病逝的消息,我说我知道了,案子判得怎么样?马海波说还在走司法程序呢,大概要等王宝松的精神状况报告出来才知道。

    我洗完澡出来,发现朵朵蹲在垃圾桶旁,撅着身子在猛吸那里的血腥味。

    金蚕蛊那肥虫子干脆就不见了。

    我赶紧把垃圾桶的袋子捆好,不让朵朵看,让她看电视去,我找了金蚕蛊一圈没找着,心中集中精神联系,发现这小东西还真的溜着爬下楼去,准备去吃虫子尸体。

    那些可是沾惹了乙硫磷的,我不知道这东西对金蚕蛊到底有没有害,但是我可不敢保证,赶紧念咒,把那小东西强制召回来。它不情不愿,没办法,我只有承诺它,改天送它去郊区某个蝎子园里面,让它大吃一顿,它这才爬回来,也没有理餐桌上的内脏拌酒,跟朵朵玩去了,不理我。

    我也不在意,这小东西就是那狗脾气。

    第三天星期六,我给自己放了个小假,驾车去西城郊区的某个度假山庄玩。那山庄旁边就是有一个蝎子园,专门养各种各样的蝎子,提供给药品公司和化妆品公司的。我带着朵朵的瓷娃娃在山庄里面闲逛,风景秀丽,但是形单影只,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地在林间草荫间卿卿我我,更加无趣,将金蚕蛊放出后,我就去睡觉。

    下午五点,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菊花一紧,知道它酒饱饭足了,于是驱车回家。

    刚一走上大楼前的台阶,一个青袍束腿的杂毛小道就朝我作揖,唱喏道:“这位道友,贫道这厢有礼了!”我定睛一看,擦,这茅克明怎么还没走?我说叫我陆左好了,道长有什么事?茅克明又是作揖,说见我同道中人,见猎心喜,想要一起研讨一二,彻夜攀谈,交流心得。我说不必了,我懂得也不多。我抬腿往上走,他跟着,笑嘻嘻地说同是玄门中人,陆左兄弟你何苦距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听出来了,这小子找我有事,我就问到底什么事,直说!

    他期期艾艾地环顾了一下左右,然后说:“我新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也就陆左你一个熟人了……嗯,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我一点儿钱?”

第七章 朵朵不见了

    我很好奇他怎么会穷成这样?

    他早有腹稿,一待我问起,眼圈立刻发红,几乎就是一包眼泪下了来。他说他这回真的是作了趟赔本买卖,本以为可以做场法事拿钱的,于是预案里也就没有留底,本来就是个穷道士,花钱又大手大脚了些,于是就没有了结余。本以为这亏空能够昨天补上,没成想前天一役将他压箱子的符箓给耗掉了,然而那个王经理断了半边手,居然迁怒于他,想要赖帐,不肯结钱。

    双方没有签署协议,一扯皮,杂毛小道顿时抓瞎。

    他在局子里待了几个钟头,好是一顿盘问,出来之后找了个地方住,花掉剩下的所有钱。王经理一耍赖,现在是衣食无落,已然饿了一天了。他说想来想去,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也就只有和我有并肩子战斗的友谊,老交情了,于是就投奔我而来了。

    我哪里能够让这杂毛小道进我家,他虽然道行不深,但是眼皮子劲儿还是有一点的,我可不想把朵朵的事情曝光。我就问那你要多少钱?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停在远处的车,说:“要不……就一万?”我大骇,说你这话就当我没听过,抬腿就走,他拉着我,说陆左,陆左兄弟,一千,就一千,江湖中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贫道有钱了,定然是会还你。

    他一副赖上我的模样让我很无奈,我问他你丫不是茅山宗掌教的真传弟子么?去找道教协会的,他们免费管食宿,说不得让你讲上两节课,收点专家费。他摇头说自己道行太浅,不敢辱没了师傅名号。我说你就装吧,你根本就不叫劳什子茅克明吧?

    他嘿嘿的讪笑,说我姓萧,名倒是真的,我乃茅山门下,号曰茅克明,自然不假。

    我说你怎么不号个“清虚”、“了尘”这些一听上去就很屌的名字呢。

    他嘿嘿笑,不做答。我掏出钱包,数出了一千块钱给他,说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你还了,这点钱当作返乡的路费,哪里来的,哪里去,好吧?他忙不迭地收下钱,说前天的案子未了,警察告诉他先暂时不能离开,能不能在我这里暂时借住一段时间?

    我说不行。

    茅克明不,真名为萧克明的这杂毛道士掐着指头看我,说陆左你近日应有一劫,大凶啊,这劫不好破,很难破,除了我无人可解。你留我几天,待我帮你破了这劫再走?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滚球吧,骗人骗到我这里来了,趁天还没怎么黑,你赶紧去街上寻摸一人,算上几卦,也好有个开张,免得入不敷出。

    他点点头,说也好,贫道正有此意,那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有缘,自当重见。

    说完挥摆着衣袖,拿着我给的一千块钱离开。

    我也没在意,这家伙说实话确实是个奇人,换平时我自当带回家里面,攀谈一番,摆个门子扯一扯,了解更多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养着朵朵和金蚕蛊,这两样东西在正宗的道士面前都是邪异之物,鬼晓得他脑袋会不会搭错一根筋,会不会跳出来要除魔卫道?如此,还是免了吧。

    我上楼去换一件衣服,然后带着朵朵到医院去,继续吸食残留在空间里面的天魂。

    第二日我被传唤到警局里面对那天的事情做了笔录,这也只是例行公事。回来的时候我在店子里面,听到手下那两个老油条员工在聊天,说昨天在洗脚城里面看见一个家伙,头发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他俩是我手下年纪比较大的,经常出入红灯场所,我心中一动,把他们叫过来问了几句,他们就跟我把那个长发家伙的容貌给我描绘出来,我一对比,擦,还真的是萧克明那个杂毛小道。

    这家伙我估摸着有二十七八左右,想来也是男人的虎狼之年,脸上油光粉面,火气旺盛,确实不像个正经的宗教人士,这下想来果不其然。我一想到那小子去洗脚城嗨皮的钱,可能还是我给的,心里面就一阵不爽,丫的真能够骗钱的。

    不过我这气也是刚刚生起就结束了,好吧,我本就不是一个心疼钱的人,而且他好歹也是一个有点儿能力的家伙,我这也算是结个善缘吧?我当时没有想到,我当时随意给的一千块钱,结交的一个杂毛小道,之后成为了我最主要的伙伴和救命恩人。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不是么?

    ********

    07年农历九月十四,霜降,天气转冷,一股寒流南下。

    中午吃盒饭的时候,从外边吃饭回来的小美笑着跟我说,刚才在街口碰到一个男人,肩膀上居然站着一只猴子,那猴子浑身毛茸茸的,但是很凶,见人就龇牙咧嘴,好不暴躁,害得她吓了一大跳,小时候看孙悟空时的那美好形象,全都给毁了。

    我哈哈大笑,说是不是碰上耍猴的啦?要是,那就千万莫看,现在那些人凶得很,你看了要是不掏钱,他就跟你掏刀子,不要以为搞街头卖艺的,都跟你看那几个帅哥靓女一样可爱善良……她说不是耍猴的,就是一个穿短褂的丑陋男人,这才奇怪。

    我嗤之以鼻,笑,说这么冷的天,哪个男的还穿褂子?

    小美见我不信,她急了,连忙抓了几个姐妹过来作证,她们都说是啊是啊,那个人好奇怪,穿得好像是好像泰国片里面的人,长得也丑,是看一眼都想吐的那种丑,跟他肩膀上那猴子差不多。小美得意地抽着鼻子笑,说我冤枉她了,怎么补偿吧?我说好吧,下周末请大家吃火锅,我们“又一村”见。

    几个和小美关系不错的女孩子就起哄,说是不是拖饭,是拖饭我们就去吃。

    什么是拖饭?南方这边把谈恋爱叫做拍拖,年轻人在一起,讲究要叫人吃拖饭、发拖糖,图个喜庆热闹。我心中犹豫,自然不会接茬,没说话,继续埋头吃一次性泡沫盒里面的白饭,上面还有个鸡腿。大家哄闹一阵,这时有顾客来了,于是就忙着做事去了。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忙碌的小美,侧脸上有些隐约泪痕。

    我心中一软,但还是当作不知。

    下午有一批货要进,阿根叫上了我去东城某个仓库检货,我们从一点半一直忙到了傍晚六点多钟才回来,在外边吃完快餐,本来准备回家的,店子里又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于是我就跟着阿根返回。刚一进去,小美就跟我说中午碰见的那个带猴子的男人来店子里面找我,说是家里面的亲戚,见我不在,打我电话又不通,于是就问了我的住处,让我赶紧回家去。

    我翻了一下手机,发现关机了。我疑惑,说不会是耍我吧,她们几个都说是真的,我就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她们摇头,说没问。

    看她们表情不似作伪,我猜想说不定真的是我家的亲戚。

    自从我在东官扎脚落户之后,然后经过那个我把zh江城的快餐店盘給他的老乡一宣传,于是我陆续冒出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老乡、亲戚和朋友找上门来,寻求帮助,或者要我帮忙找工作。类似这些人我接待过好些个,靠谱的我就帮忙介绍到一些朋友的厂子里去上班,有些实在不靠谱的、只想着让我接济的,在我那里待上个把星期吃吃睡睡,我就毫不留情地扔大街上,爱咋咋地。搞得这次我回家,暗地里被很多人说过冷漠无情。

    但是我绞尽脑汁,实在也想不出一个养猴子的亲戚朋友。

    不过人情世故这东西,你不理他,在家里的父母耳根子里就塞满了闲言碎语,我没办法,把事情讲个大概,让阿根和小美去处理,然后急着赶回去。我来到一楼物业那里,问有没有人找我。那晚闹鬼的几个保安,陆续辞工了,当班的是一个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问我是哪一户,我说是a栋十楼102的,他摇头说没有。

    这小子说这话,还在玩手机,吊儿郎当的。

    我奇怪,打电话给小美,让她如果再见到那个据说是我老家亲戚的人,把我手机号码给他,让他直接打电话给我。挂了电话我乘电梯回到家里,走到门口时,我突然感觉心中一跳,抬起头,发现我贴在门口镇宅的“涅罗镇宅符”不见了。我四下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看到。

    这件事情让我心中阴霾,担心着朵朵,我赶紧推开门进去,鞋也不换,冲到客厅里面喊:“朵朵,朵朵……”没人应我,平日里我一回家总有一个娃娃跑过来抱抱我,这会儿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立刻急了,跑到书房去看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瓷娃娃……

    果然没有了!我手足发凉,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朵朵不见了。

    是哪个挨千刀的家伙偷进了我的屋子里?我焦急地四处找了一下,发现我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特别是书柜,上面的书散落了一地,桌子的抽屉被暴力扯开来,卧室的床被翻了个底朝天,旁边的保险柜被打开,半掩着门,里面我存放的现金和存折被一扫而空。

    艹、艹、艹!

    我心中只有无数的脏话往外冒,回过神来时,我立即报了案。

    警察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带队的居然是上次那个欧阳警官,另外一个是被我救起的那个警察。老熟人就好办事了,我粗略地跟他们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欧阳警官说去看一下监控吧?我们来到了监控室,调取了今天的资料,欧阳警官是看这个的老手,一阵快进,早上、中午基本没事,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几个摄像头相继变成黑色,然后又重现。

    欧阳警官说等一等,他停下画面,指着密密麻麻的黑点问道,这是什么?

    我看着视频上面的黑点,周围有细微线条,上面一下子就游离成一团,感觉像……苍蝇!欧阳警官凝神一看,点了点头,说真是苍蝇,这些苍蝇封住了摄像头,掩护小偷到你家的过程看着几个画面,都是去10楼的毕竟之处。他指着大堂那个保安问:“你……在下午四点十一分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人从这里出入?”

    那个保安仔细地回忆,然后摇头说没有。

    我盯着他,说你是没注意还是说没有?老实说!他脸上露出很诚恳的表情,说真没有。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把他推倒在地,大骂道你他玛的眼珠子都勾进那破手机里面去了,看到个球?还真没有,老子们交这么多物业费是享受服务、享受你们提供的安全的,不是让你来玩手机的!当狗也没个狗样子!

    他瘫坐在地上,心中有亏,不敢还嘴。欧阳警官还有另外一个警察拦着我,劝我不要太过生气。我一时气愤骂得太毒,监控室的几个保安脸色立刻有些不善起来,他们那个队长一本正经地说道:“陆先生对于你的遭遇我们表示抱歉,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些苍蝇莫名其妙糊住摄像头,我们也没有法子,小金他也说了,没看见,当时肯定也是没有人的!”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眼,有警察在场,他有恃无恐地看着我,露出虚伪和善的笑容。

    我心里烦躁极了,一想到朵朵不见了,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暴戾不但是金蚕蛊传递给我的,也是我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怒到极点我反而笑了,我对这个吊毛淡淡地说:“你认为你很负责?你认为你没有失职?”他受之无愧地点头,我又问地上那个保安:“你当真是没看到,没有人进来,而不是在玩手机?”

    地上那个保安很无辜地说:“陆先生你被偷了钱,我能理解,你踹我一脚,我也生生承受了,只是你真的不能冤枉我啊!”他说得很真诚,眼泪水都往外面溢出,经过他脸上的粉刺和青春痘,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第八章 讨债师叔

    欧阳警官拉着我,劝我说陆左,你别太生气了。

    有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是潜台词是:别太较真了,至于么?

    我摇摇头,盯着这保安队长和地下躺着的那个保安,轻轻、然而却很坚定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量度标准的,比如职业道德,黑即是白,白说成黑,反正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当良心麻木之后,就窃窃以为然。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今天但凡在我面前说了谎话的人,必定会口舌生疮、胸腹纹痛、肿胀,最后七孔流血而死一定会的,老天作证。”

    我说得恶毒,他俩反而更加不在意,直以为我在赌咒发誓。

    回到房间里,欧阳警官他们取了一下证,拍照、搜集残留物,过了一会,他拍着我肩膀说:“陆左,放心,你上次帮我们,这一次我费尽全力也要破了案,帮你找回失物!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了,从你报的失物来看,总共损失也没有超过一万块,不要太操心……哦,记得把你的银行卡电话挂失!”他说完,带着他们的人收队了。

    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黑屏的电视。

    我不能说我丢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倘若可以,用我所有财产去换都可以财产丢失了,凭着我的人脉和经验,不用多久就能够挣回来,而朵朵丢了……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我跟这个小鬼头儿的关系,每天晚上我下班回来,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我,笨手笨脚的做家务,逗我笑,不管再忙,我都会跟她玩一会游戏,她很乖,勤快,打扫卫生一丝不苟,有的时候又傻乎乎的,乍看觉得阴森森,然而却十分可爱,像最纯净的天湖之水。

    她即使是鬼,也是纯净的,是无暇的。

    短短不过一个多月的工夫,我已经感觉自己的生活,和她已经息息相关了。那一年我已经22岁了,久经苦难,淡漠的人生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就一下子,触动到自己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父女之情吧?

    然而,幸福来得太快,走得有匆匆。她突然消失了,悄无声息,无影无踪。我的心仿佛被巨大的黑暗恐惧紧紧抓住,每一次地跳动,都有喘不过气来的悲伤在蔓延。

    我仔细想着,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朵朵带走了?

    真的是蟊贼么?显然这是最不可能的,行窃的时候还有苍蝇相助,悄无声息的跟鬼魅一般,所有的锁在他面前全部成了摆设,把我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关键是,他不仅带上了保险柜里的钱,而且把我书桌上最不起的瓷罐娃娃给带走了……

    如果不是蟊贼,那么,会不会是……萧克明?这个杂毛小道士,骗吃骗喝,没事还老朝洗脚城、夜总会跑,他是懂得些法术的,又对我的虚实大致了解,倘若是他出手,以朵朵的安全来要挟我给他付肉子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了萧克明,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来。

    小美中午给我讲了一个人,长得很丑,又老又丑的那种,穿着对襟褂子,肩上蹲着一个凶恶的猴子,下午的时候还来找过我,说是我们家的亲戚……我家哪里会有一个养猴子的亲戚?这么一联系起来,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连忙打电话给小美。

    她大概等我听了两遍铃声,才接的电话,声音慵懒,不耐烦,郁郁地问我怎么啦,什么事?她大概还是为中午的事情在闹小脾气,言语间有些不爽,我不理会这些,直接问那个自称我家亲戚的家伙,下午是什么时候去的店子。小美回忆了一会儿,说差不多是三点钟左右吧。我心一沉,说是谁告诉他我家地址的,她说是她啊,怎么啦?

    我骂了一声艹,挂了电话。

    我瘫软地坐在了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无尽的疲倦从心底里冒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牛b到能够指挥苍蝇遮蔽显示器的地步,他来到我屋子里面翻箱倒柜,显然不是为了区区七千多块钱和几本取不出钱的存折和银行卡。而我,又有什么可以让他图的呢?我扳着手指算,在这种人的眼里,我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三个:金蚕蛊、朵朵和我外婆给我留下来的。

    这三样东西,我都被别人看过、知道过,就价值而言,朵朵显然对他最无用只要有狠心,如此的小鬼他想炼十个炼十个,炼一百个就炼一百个,并无大用;金蚕蛊其实也好炼,难练的是我身上的这条金蚕蛊,它是本命蛊,温养数十年,穷尽我外婆一辈子心力练就而成,不知耗尽了多少材料、毒虫和草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可是,这肥虫子已经跟我挂勾了,那人拿去也并无大用;

    那么,唯有我烧掉的那本破书,才会引人觊觎。

    我想起了外婆给我交代的话语:你没有能力保护那东西,拿着就是惹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冤鬼上门索债,烧掉了无牵无挂。

    这……就是所谓的冤鬼上门吧?只是,这是哪路的冤鬼呢?我第一时间就是想到了前几日死掉的罗婆婆,她的死虽然并不是我引起的,但是别人不这么想,至少……我想起了那个叫做青伢子的少年怨毒的眼神,至少,他不是那么想的。

    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我愤恨不已,对于神秘的、仿佛空气一般的敌人,心中怒意狂生。

    不过,既然有所求,他终究会要给我联系的。

    鬼终归是要上门的。

    当天晚上,我陆续把自己的银行卡挂失之后,检查了一下电脑,将所有的文件都隐藏好,那个随身的mp4给我删除了资料,扔在一边。我先是默默地念着真言,给失踪的朵朵祈祷,而后仔细在脑海里回想着十二法门里法术争斗的过程。

    我从没有那一刻那么渴望自己的强大。

    ********

    第二天早上,手机铃声将我吵醒,我吓了一条,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是顾宪雄顾老板,我接通,他跟我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语之后,直截了当地问:“小陆,你是不是懂一些风水巫术?”我心中一跳,很奇怪地问老板你怎么这么问?他见我不直接说,就问我找十年还魂草干嘛?我说有一个朋友找我要的,你人脉广,我就求到你门上了。

    顾老板说鬼扯,你这家伙还藏得蛮严实的,你不知道吧,你们那个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老板是我朋友,我都知道了。我眉毛一跳,心想这那晚上我确实出了大风头,物业公司也有好多人看到了,瞒也瞒不住的。于是我只好点头承认。

    顾老板并不在意我的隐瞒,他问我你的道行怎么样?我说只是一般般,我们那里是少数民族地区,家里面有长辈懂这些,所以我就学了一点。他说你长辈呢?我说我外婆刚死了。他说那你要节哀啊,然后问我这里有一点事情找你帮忙,你看你有没有空咯,过来看一下?

    我说很急么?我这里正好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不是工作上的,是那方面的。

    他沉默了一下,说也还好,你有事先忙着,顾哥这里最迟可以到十一月中旬,你要答应,我好转告别人。我问是什么事?他说有个朋友的孩子病了,有高人说是鬼缠身,被人下了降头了,现在四处在找会的人,这方面你懂不懂?

    降头术是一种在南洋地区盛行的巫术,跟中原流传的茅山法书、西南的巫蛊是一个性质的,恐怖诡异,它大致分为灵降、蛊降和混合降三种,在东南亚家喻户晓,十分盛行。我身具金蚕蛊,要是蛊降,还是能够有些作用的。顾老板是我的伯乐,人生道路的前辈,我一直很尊敬他,也不想欺骗,就跟他说要是蛊降,我倒是可以看看。

    他说好,你的事情解决完了,打电话给我,到时候我接你到香港去。顿了一顿,他又说你叫我找的十年还魂草有消息了,zh江城那边的一个朋友手里面有我描述的类似的东西,到时候带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要的那种。

    这是我这几天听到唯一的好消息,让我心头一亮,连忙说感谢。顾老板说你帮我我帮你,人这一辈子还不是相互帮助,是吧?我连忙说是。这时候又有一个电话转接进来,陌生的号码,我跟顾老板赶紧告别,把这个电话接通。

    电话开始是一阵沉默,死一样的沉寂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重起来,有呼吸声,悠远而绵长。过了差不多十多秒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龙老兰的外孙陆左?”

    我说是,他的声音里面有一股别样的腔调,不是苗话、侗话的口音,我不熟悉。

    他又说:“是你拿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说:“是你舅说的,你舅说你外婆死了之后老宅和宅基地都留给了他,就单单那本破书,交给了你。”

    我说好吧,算是我拿了,怎么了,你是谁,凭什么这么问?

    他阴着笑,说那是他的东西,他要拿走,拿走属于他的债。

    我说你是谁啊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他玛的戳在地球这么多年了,也不敢放大话讲这地球是我的。他一直在笑,这种笑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道:“陆左,我想杀死你,是分分钟的事情,我听你舅说你被龙老兰下了一条虫,是本命金蚕蛊吧?但是你以为凭那个就可以抵抗我?少年,你未免太幼稚了吧?这个世界有多大,你哪天有空了最好去走走,不然跟洼水井里面蛤蟆一样,不知深浅。”

    我哼声,说我轮不着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来教训。

    他说:“我要论起辈分来,还是你师叔呢小子。我这次来,是要拿回我师公洛十八的道藏笔记,重开山门。我昨天拜访了你家里,拿了点路费,还有一个装在罐子里的古曼童。你倒也是好眼光,选了这么一个多福多运的古曼童来养……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废话少说了,把经书给我,我把古曼童交给你,不然,我把这古曼童给我乖猴子吃了,再将你打杀了,也算是为我师父清理师门了!”我心肺都气炸了这可是“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知道哪个疙瘩里面冒出这么一位,硬说是我师叔,冒充长辈不说,还大剌剌地想要抢夺起外婆留给我的法门来。还好我外婆托梦,说这本经书留不得,让我把它给烧了,果然是真知灼见啊。

    又有,我电脑里面其实还是有一些影印件浏览记录的,可惜他翻遍了书房,卧室也掀翻了天,却没有想到把书房里的电脑打开看一下这算是思维误区呢,还是“没文化真可怕”?我心中各种念头转动,只听他说:“你想好了没有?”

    我说一手交书,一手交瓷罐吧!

    他说好,我告诫他要是我养的那小鬼有半点问题的话,小心啥子都没有。他也笑,说你要是出什么花花肠子,别说这古曼童,就是你,我都把你练成厉鬼,你信不信。

    我说信,然后跟他谈如何交易。我心里面暗暗骂着:我信你老母!

第九章 同门相见,一见即怒火

    没有一点准备时间,我那突然蹦出来的便宜师叔让我现在就去交易。

    地点是南城车站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场,他警告我,他和我师出同源,想来也能料到他的本事,若报警,他自然知晓,到时候就不是一拍两散的问题了。我说这规矩我懂,你别乱来就是啦。

    其实正因为我懂,我心里更加没底。

    他要书,哪里还有书,那本破书在人间的存在,大概是一堆飞灰而已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满房子散落的东西,一阵捉鸡和蛋疼。墙壁上的挂钟一直再走,滴滴答答,当它的分针走了五格,我才站起来,深呼吸,跑到洗手间里去洗了一把脸,精神稍微好一点,我去把工具箱翻出来,拿出一把略长的瑞士军刀来,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阿根送给我的,据说还是行货。

    我问金蚕蛊:今天我们要去救朵朵了,给力点行不?

    金蚕蛊:吱吱吱……

    我腹中一阵蠕动,显然,这个小东西也是十分的焦虑。

    和罕有的暴怒……就像这肥虫子第一次整我一样的感情。

    此去凶险之极,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换了一身方便舒适的运动服,黑色,下了楼,我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给阿根打电话,说今天有事情可能不去店子了,他不在意,说好,没问题。我沉默了一下,又说:“阿根,兄弟我要是挂了,你知道我家地址吧,钱都转给我父母吧!”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你这是遗言么?

    我说对呀。他着急了,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我叹气,说有的麻烦总是要解决的,没得法子。他沉默了几秒钟,说我表哥说的事情是真的?我很郁闷地说怎么你们都知道了啊,这件事情到你这里为止,不要外传了啊!

    阿根真诚地说:“陆左我知道你不是常人,向来都比我厉害,但是,做什么事情,有什么难处,还是别忘了有我这个兄弟在。我能力不行,但是好歹有把子力气在的……”

    我说那肯定的,我们是兄弟呢。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超市附近,我跟阿根说有事情先挂了,停好车子,我走下车来四处望,因为是中心城区,又是极为繁华的车站附近,人来人往,滚滚车流,举目过去,到处都是人,那人头好比沙田地里丰收的西瓜,一大片连绵。

    不同的是,那瓜田绿油油,这里黑乎乎。

    果然是好地方,我在想便宜师叔是不是香港警匪片看多了?我拎着随身的皮包顺着人流往商场里面走,这里面装着一本老版的三国演义,“滚滚长江东逝水”那种,是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在地摊上淘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香港风水玄学大师白鹤鸣的,两本书让我的手提包沉甸甸的,一看就很有分量。

    来到了三楼的日常百货专卖,我站在电梯出入口那里等,过了一会儿,有电话进来了,我接通,传来了我那便宜师叔低沉的声音:“你包里面装着书?”听到这一句话,我就知道他一定在某个角落,偷偷监视着我。我点头说是,然后他说让我把包放在公共寄存处。我说不行,我要确认朵朵安全了才能给你。

    他笑,说好啊,我现在就把她放出来给你看?

    我曰,白天把朵朵放出来,不是要这小鬼头的命么?我心中大骂这家伙的狡诈,但是嘴里却寸步不让,说我要见到瓷罐娃娃,确认朵朵无事了,才会把书给你。他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好,那么我们换一个地方吧。我心一跳,问到哪里去?

    他说这里人太多了,你去附近的xx酒店开一间房,我们叔侄俩好好聊一聊,你也可以验证一下你的小鬼是否安好。不过,从现在开始,把手机扔进你旁边的那个垃圾桶里,不要再打电话了。我说这个可以,不过我怎么联系你?

    他说不用,他来找我。我扬起手中的手机举了一举,给他看到,然后放到耳边说:“叔,这手机卡里面还有好几百块钱的话费呢,我把手机扔了,卡留着好不?”他没想到我这么说,一时语塞,尔后催促道:“你他玛的快一点,磨磨唧唧的……”我挂了电话,把手机卡拿出,攥在手心里,把刚买不久的手机扔掉,坐着电梯下楼,出商场右转,直走几百米到了xx酒店。

    我知道这便宜师叔这个时候,定然在我后面尾随着,于是我一边跟酒店前台说话,一边代入他的角色去想问题:之所以在车站附近的商场交易,是因为这里人多、四通八达,一拿到手立刻就可以乘长途汽车离开;那为什么又要开房交易呢,显然他已经确定了我拿着破书,决定胜券在握了之前不敢直接找我,就是怕我吃软不吃硬,用感情来逼迫,成本最低。

    我该怎么办?我扪心自问,这老鬼常年浸淫巫蛊之道,自然比我这半调子要高明几分,我虽然不知其来历,但是想一想能够指挥一群苍蝇的人,那是怎样的老棺材?这件事情也提醒我,时刻注意身边的耳目。我办完手续,拿了房卡,来到电梯间。

    随着门“叮”地一声关上,我用最快的速度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手机(这手机是我六月份换手机之后扔家里的,刚才我随手带出),老款诺基亚拆装简单,一开机,我立刻给阿根打了一个电话:“阿根,我说你记,我现在在南城车站200米处的xx酒店1104房间,十分钟后我没有给你打电话的话,立刻报警……”

    我话还没说完,11楼已经到了,我立刻挂了电话,把这手机给扔到了垃圾筒里。

    我进了1104房间,门没锁,坐在床边缘等着便宜师叔的到来。

    床垫很松软,被子是洁白的、带着蕾丝边的那种,想来找个女士一起在这儿滚床单,肯定是一桩美事,可是我此刻却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惧中。我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念头,比如我埋伏到门口,门铃一响,我猛地拉开,一个“三皇冲天锤”轰爆这狗曰的脑袋;又比如我让金蚕蛊在门口等着,直接给他下蛊毒,到时候有了威胁,大家彼此就有了顾忌;又比如……

    然而我坐在床边,却一动没动。

    直觉告诉我,待着别动,比做什么小动作都要好一些。我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人或者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一个擅长蛊毒之术的老油条,他奸诈、阴毒、深悉人心,就像潜伏在草丛里面的毒蛇,不到最后一刻,不会露出自己的爪牙恰如猛虎卧荒丘,潜忍爪牙苦受。

    几分钟之后,门被推开,脚步声几近于无。

    我抬起头,只见套间转角处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这是一只猴子,它的体型只有小猫那么大,脸颊、胸脯和四肢内侧均为深橙色,背部为红褐色,黑色的尾巴有白尖,佝偻着身子窜进来,头和身子长二十多公分,尾长三十公分,不似平常猴子。

    它朝着我龇牙咧嘴、表情凶神恶煞,吱吱地叫着。我站起来,它吓了一跳,往后腾空蹿去。我顺着它的身影,只见到它跳上了一个男人肩膀。

    这时候,门才传来一声锁门声。

    当真是神出鬼没,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皮肤很黑,脸型轮廓像是东南亚那边的人,年纪约摸有50岁上下,左眼眉毛上面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人很丑,他在冷笑,嘴一动一动地,我仔细看,原来是在嚼槟榔。见我站起来戒备地望着他,他伸出手抚摸着猴子的黑黄毛发,眯着眼睛说:“我本以为你会耍一些小动作,没想到你还挺自觉地很好,我喜欢你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

    他的眼一眯,我感觉这眼神尖利,就像破碎的玻璃渣子。

    我深呼了一口气,说道:“瓷罐带来了没有?”他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布袋里面掏出了装着朵朵的瓷罐娃娃,平摆在手上,前伸,说:“书呢?”我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我轻唤:“朵朵,朵朵……”朵朵没有出现,而那男人脸上则浮现着莫名的笑容。

    我说你干了什么?他耸了耸肩,嘴角一抽动,瓷罐娃娃立刻飞出一道白线,朵朵出现房间里,见到我,跑过来依依呀呀地张嘴,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摆,躲在我后面,像一个受惊的小兽,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他平摆双手,说:“看看,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控鬼之术,我比你精通,所以你不要玩什么花样,来,把书给我,我们两销!”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当他说到“我们两销”地时候,眼神不自然地往旁边瞥去这表现实在否定自己说的话语。

    心情跌到了谷底,这狗曰的,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我把紧紧抓着的皮包往前伸,他手一翻,我看见这家伙手上的颜色明显比露出的胳膊部分颜色不一样,显然是戴上了肉色剥皮手套,这家伙真够谨慎的。我们两个相隔一米,他接过了我的黑色皮包,而我也拿过瓷罐娃娃,手指一触,我立刻就感觉到一阵灼伤刺痛之感,感觉身体里面爬进去了几只细小的火蚂蚁。

    我眉头一皱,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敢给我下蛊?”

    他收过皮包哈哈一笑,说传说金蚕本命蛊百毒莫进,我倒是很想看看。

    我中的是癫蛊,中蛊毒之后,半日发作,人心昏、头眩、笑骂无常,饮酒时,药毒辄发,人痒难耐,忿怒凶狠,俨如癫子。这是小儿科,往日两广之人常用,最普通的治法是嚼用槟榔,即可预防或缓解。我见着他一副成竹在胸、掌控场面的表情,心中大愤却无奈,惟有让体内的金蚕蛊忙着解毒,以免毒入腑脏,用布包好瓷罐,脚步移动着,说我可以走了么?

    他伸手拦住,说等等,你验了货,我可没有验货。说完他低头把皮包打开,翻看时,他肩膀上的那只袖珍猴子一直瞪着我,警戒得很,而我的右手已经已经抓住了裤兜里面的瑞士军刀。老家伙翻了一下,拿出两本书,草草浏览,抬起头,眯着眼睛说书呢?书到哪里去了?我强作镇定地说不就是在你手上么?

    怒气在第一时间填充了他的眼睛,我感觉他的晶状体瞬间变成了红色。

    “你竟然有狗胆来骗我?!”他愤怒地狂吼着。

第十章 猿尸降,杂毛道士算计强

    这老家伙一发怒,肩膀上的猴子立刻就龇牙咧嘴,朝我蹿来。

    我中了癫蛊,身子正难受,但见这死猴子猛地扑来,爪子指甲乌黑尖锐,也不敢懈怠,摸索瑞士军刀的右手立刻出兜,往前一挥。要说我身体素质的进步也不是一点两点,这猴子快疾如风,而我出手却似闪电,后发先至,一刀就劈在那猴子头前。

    它倒也敏捷,横手一挡,坚硬锐利的爪子竟然和钢铁刀刃擦出火花来,被我一震,弹到一边去。

    我那瑞士军刀的刀刃不过八厘米,加上刀身也不到二十公分,我往后退了几步,刚一站稳,只见那个老家伙把手中的朝我猛砸来,我偏头一闪,躲开,他张大嘴低吼了一声,脸上突然黑色雾气萦绕,开始长起了稀疏的黑毛来,脸腮、脖子、额头……这黑毛长得极快,几秒钟,便跟猴子一样了。

    我失声大叫道:“猿尸降?”

    我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把自己炼制成了降头本物。什么叫做猿尸降?

    这里的猿尸,指的是东南亚丛林中独特的一种猴子,学名叫作mandrillussphinx,也叫做山魈(跟前面提到过的矮骡子不一样),有一张色彩艳丽的脸,性暴躁,尤其雄性,体强壮,敢与敌害搏斗,十分少见。有巫者认为它有沟通神灵的力量,待其死后,腐化尸体,从颅腔中取出少量的红白色液体(血液和脑浆混合物)和大量半腐化状毛发,涂抹于人体,日夜祈祷念咒,最后人便能够化身为山魈,力大无匹,一跃几丈。

    古时常有邪恶的巫师和宗教人士,用猿尸降来炼制护坛武士,维护其权威。

    然而,这也是一种非人性的手法,被下降之人,平时虽然可以如常人一般,正常生活,然而每当月光如水之时,圆月当空,全身各处、三万七千穴窍之中奇痒无比,根根毛发长出,皮肤鲜血淋漓,痛苦不堪,惟有吸食鸦片解痛,长此以往,精神异常,寿命不过十年。

    这些我也只是在杂谈里面有所记载,还好奇地查过资料来对比,没成想还真的碰上了。难怪这个家伙说杀我轻而易举,并非难事呢。我看着窗户,连忙摆手说道:“叔你先别急,先别急……我跟你说实话,那本书我已经遵照我外婆的嘱咐,早就把它烧掉了,不过内容我还记得呢,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一复述出来的……”

    喊着话,我终于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因为,在的杂谈里面,有一段洛十八关于对解猿尸降的论述,很有可行性,我也是看着有趣(有没有感觉像狼人?),所以才对这一巫法印象深刻。

    然而,这人一入临降状态,理智便大部分被本能所淹没,哪里能听我辩驳?

    何谓本能?

    此山魈马脸凸鼻,血盆大口,獠牙密布,脾气暴烈,性情多变,气力极大,有极大的攻击性和危险性,这种习性随着血液秘法传承,已经融入到了受降者灵魂之中,哪里会听我辩驳拖延,他往后一收,便如同投石机一般弹射到我面前,我只是低身必过,被脚擦到,跌倒一旁去。我也是着急得很,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

    左边突起一道厉风,我一闪,左脸就一阵火辣辣的痛,却是被那猴子抓伤。

    我回过头,瞥见朵朵飘到了这死猴子头顶,小丫头噙着眼泪,开始变得青面狰狞,张大了嘴要去啃它。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它是什么品种了:塔特原狐猴,又名食脑猴。这鬼物可非凡品,普通的猴子是杂食动物,食性一般,然而它却十分奇特,喜欢食腐尸脑,是有名的灵长类食腐生物,据说可以沟通冥界,吞噬灵体。

    “朵朵不要!”

    我已经拉开了门,见那死猴子伸出黑沉的爪子去捉朵朵,我忍不住返回一脚朝它踹去。这一脚快得出乎我的意料,直直地把它踹飞,“啪”地一下摔在墙壁上,我心中喜意还没有萌发,便感觉黑影一现,却是那进入猿尸降状态的老家伙出现在我左侧,他掼直了右臂,朝我甩来。这时我已然来不及闪避,微微侧身,让自己的背部承受这一击。

    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那东风重型卡车高速行驶的冲击力猛地撞上。

    一瞬间,我被巨力撞出了门,直接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双眼一黑,我几乎昏死过去。

    然而此刻正是危机关头时刻,我要是双眼一闭昏过去,估计再也没有睁开双眼的那一天了,绝望关头我凭空生出几分悍勇之气,软爬爬地从墙壁上滑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骨头到底断了几根,紧紧抓着那把瑞士军刀,奋力就往大步踏前而来的这黑毛怪物面门一掷。

    他偏头一让,那把军刀“嗖”地一下,深深地扎在了后面的沙发上。他狂吼一声,“嗷呜”,我背后的墙面上有碎石索索掉下来,砸在我头上。我肚子一阵翻腾,口中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来,呛得肺部抽疼。额头上的鲜血流下,糊住了我的眼睛。

    血色中我看见朵朵朝我无助的跑来,后面是那男人大踏步而来。

    我本以为要好一番龙争虎斗,哪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没用,一个照面就丧失了战斗力,想到体内金蚕蛊,这小东西是用毒行家,却也不是万艾可,只能缓慢给我带来体能、反应和精神上的增长,却在搏斗时给不了我多大的支持。太年轻啊太年轻,我心中无限哀叹着,想奋力挣扎起来,胸背之间确实一阵剧痛,几乎疼昏过去。

    而这时,那男人离我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要死了么?

    我仿佛听到了天国的声音传来,不,是一个故作老成的声音在喊道:“妖孽,胆敢造次。待贫道来降你!”我稍稍偏过头,看见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男子从斜里横出,舞着一把破桃木剑朝那浑身是毛的男人劈去。

    接着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几个声音在吼着:“警察、警察……”还有人喊:“这是什么怪物?”

    我一口鲜血又鼓出来,心中却稍微安定。然而刚待把心放下,却看到我刚才跌落时滚在地上的那瓷罐娃娃,在打斗中,被一只毛茸茸的大脚,猛地碾成粉碎,流出一小滩清亮的油质物来。接着听到朵朵的一声尖叫!

    这一下我真的是怒急攻脑了,胸中闷痛,眼前一黑,听到几声枪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最后的一丝意识是:你妹啊……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悠悠地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普通的病房里,眼睛被纱布的边缘阻隔,勉强用余光看到左右似乎有好几张床铺。我想站起来,却动不了,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打满绷带,脖子上套着护颈,跟个木乃伊一般。我用尽全力弄了一点动静出来,于是,有一个长相路人、身材肥硕的护士过了来,用手拨弄了一下我的眼睑,问:“咦……有意识了么?能说话了么?”

    我说能,刚一说话,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火烧一般,辣得很,我下意识地说:水……这时,余光中有一个倩影跑了进来,然后我的手被紧紧抓住,然后一头秀丽鸦色长发就把我眼睛的视界给填满,这个女人嘤嘤地哭着说:“陆哥陆哥,你终于醒了,呜呜……”

    我看不到,听声音才知道,是小美。

    于是我又用劲喊道:水……我的声音生涩得很,然而她却听清楚了,赶忙去到了一杯温水,一点儿一点儿地为我喝。门口又进来了几个人,有阿根,还有我店里的那两个老油条、色鬼,他们围着我寒暄了一番,慰问身体,我心中有事,也只是应付着,等到喉咙不再难受了,才问怎么回事。

    阿根跟我说那天他接到了我的电话,一分钟都不敢耽搁,立刻报了警,同时往南城车站的xx酒店赶去。到了车站汇合了出警的警官们,紧赶慢赶地跑到十一楼,刚一到走廊就看到我躺在走廊的地上,一个道士在跟一个黑猩猩一样的生物在打斗,警察们示警不成,开枪打伤了那黑猩猩,结果那家伙见势不对,打伤了两个警察就跑了。

    阿根说,还好这些警察带了枪,不然,那个怪物可真的难对付。

    “跑了?”我问,他点头。

    这时候医生在护士的带领下过来了,给我稍作检查之后说我的身体素质还可以,断了三根肋骨,但是恢复得不错,安心治疗……我点头说大概多久能出院,他说要先等一个月吧,等情况稳定了,再回家休养。我不敢问他做手术时有没有从我身上溜出一条肥虫子来,猛点头不说话,他也没说什么,宽慰一番就走了。

    我问阿根说我昏迷几天了?现在什么时候?

    阿根说你昏迷足足有四天了,抬进医院的时候跟个死人一样,我们都准备给你搞丧事了,幸亏人家医生医术高明,一会得给人家封个大红包去。我点头,说帐从我那里出。我看小美脸色疲倦,就问是不是好久没睡了?小美甜甜一笑,摇头说没事。旁边的一个店员嘻嘻笑说小美同志这三天就没睡过好觉呢,就把你当老公一样伺候呢。

    小美脸一红,扭过去啐他一口,不让他乱说。

    我很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她脸红了,站起来说她回家去,给我煲一点汤来喝像我这样断了骨头的,就应该喝莲藕炖龙骨。

    我们目送着小美出去,阿根说小美真心不错,对你好得跟自家未来老公一样,贴心巴适的,你要好好把握,我摇头不说话,阿根有点儿急,问你是嫌人家文凭低,还是先人家谈过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个年代,像她这么又漂亮又贤惠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

    我没说话,不知道怎么讲才好要说我对小美没什么感觉,那是骗人的,这样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子,光对眼球都是一种不少的安慰,又美丽,又有活力,善良勤快;但是,我对她真的就没有那种很浓烈的感情,反而是很珍惜的那种,要我们并不熟,大家一起滚滚床单,当当炮友也挺好的,但关键是她对我的事业(小生意而已)也很重要,而且我真把她当朋友,关系闹僵了真不好收拾。

    我问那天那个道士呢?

    阿根见我避而不答他的问题,有点不舒服,语气生硬地说也住院呢,那小子伤到了手。

    我说能帮我叫一下他不,我要单独跟他见一面。

    阿根本来不想动,但是又想到我另外一个身份,定然是有急事的,站起来说我去帮你叫吧。阿根出去后,我手下那两个老油条店员围上来说,那道士是个花花肠子,说是你朋友,住院这几天我们也给他送饭,天天没事找护士小姐看手相,身边围着一群妞。对了,上次跟你讲在洗脚城按摩院碰见的那个长毛小子,就是他。

    我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你们,店里忙,赶紧回去照顾生意吧。

    他们两个是那种老炮油子,做事懒,一个月大半工资都花销在老二身上,但是为人还可以,机灵,嘴勤快,放店子里招揽生意是把好手,我对他们不错,时常关照,偶尔向我借钱,数目不大我也不拒绝,所以他们很挺我,自以为是我的人。

    见我这么说,他们点头说好吧好吧,赶紧回去给同志们报告陆哥康复的喜讯。

    又过了一会儿,萧克明这杂毛小道穿着病号服,吊着一只手进来了,我示意阿根在门外待着,阿根点头,没有进来。病房里几张床的病人,都各干各的事,或睡觉或玩手机,也不理会这边。萧克明搬个板凳坐下,作一揖,说陆道友终于醒了,贫道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我先感谢了他的救命之恩,然后焦急地问我的那个瓷罐怎么了我现在最急的就是朵朵的安危,当时瓷罐被毁,尸油流出,朵朵无家可归,神魂惊悸,高叫了一声……别人看不到,这杂毛小道法力不行,眼力劲儿倒是有的,定然看到了。

    他微微一笑,说:“陆道友,想不到你居然是南疆巫蛊之道的传人啊,既种本命金蚕蛊,又养玉女灵童,端的是阔绰啊,失敬啊失敬!”我苦着脸,急忙说后来到底怎么啦?他眼睛一转,说贫道这几日花销甚大,且又受了伤,囊中羞涩……

    我说我来报销!

    他又说贫道在此处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个落脚之处,去那道教协会人家也不收留……

    我说住我那儿。

    他终于满意地笑了,手伸进怀中,拿出一物来。

第十一章 百年槐木牌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玉器,块状,质地细腻而均匀,蜡状至油脂光泽,边际浑圆,雕刻有天狗食日的图案,造型古朴,然雕刻技艺并不怎么高明,简陋,并非专业匠人所为。

    我说这是啥玩意,萧克明得意地说这是他的本命玉,虽然用的是档次不高的岫岩玉,但却是经过一番心思处理。什么处理呢?他说他刚出生之时,家中老人便已制好此玉,算好生辰八字,房内刚一呱呱落地,外边就一刀捅入方圆百里最健壮的一头公水牛肚中,剖开腹部,趁牛血尚热未凝固时,把这玉器混裹胎毛、新血放入牛腹中,缝合,埋到乡间小道地下。

    过三年后取出,玉上出现有土花血班,与初启蒙世的小萧克明已经能够血脉相连。将其佩戴于身后,心思聪敏、能辨阴阳,成人之时便有一牛之力。

    我不听他胡诌这些,直接问我家朵朵现在怎么了?

    萧克明把玉放在我手心,说自己感受咯。我沉心静气,摩挲着光洁润滑的玉器,顿时感觉有一点亲切感,没一会儿,我就能够感觉到玉器里面附着有朵朵的气息,似乎在沉睡,安详平和。这会儿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长叹一声幸好。

    萧克明说不好,我忙问这话怎么讲?

    他说这玉他佩戴了二十余年,而他本人虔诚向道,欲证乾坤,所以玉虽然属阴,然鲜血浸染,阳性灼热,并非长久居所,此刻他持咒让小鬼沉眠,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日子久了,小鬼的灵体自然会有所损伤,烟消云散。她在人间的寄托物已然被毁,本应消蚀,但是有我老萧在,出手方能暂保灵体而已,要想留她,必须还要另外找寄托物。

    我说是不是要再铸一个瓷罐娃娃?

    他摇摇头说不可,你那拘鬼手法应该是南疆一派,简单粗暴得很,非我中华正统流传,本也可以,但是此刻小鬼的骨骸、骨灰、毛发及尸油均已遗落,古曼童瓷罐再铸已无意义。他说到这儿,我苦思,想起十二法门躯疫一章中所言,于是问道是否可以用阴属老木来替代。萧克明吃惊,说你怎么也懂我茅山拘鬼之法,不错,取上了年岁的柳树、桐树和槐树的树芯,雕刻成符,具有锁魂的功能,这其中,以槐树为最佳。

    我说这倒好办,要说是银杏、秃杉、四合木这些个珍惜植物,我还真的难找,老槐树,满东官城倒是到处都是,随便找一找园林公司,看能不能够弄一点儿来。

    萧克明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这槐树与槐树,之间还是有差别的,风水朝向、树龄形状、环境影响,直接都影响到其最后的功效原理,弄好了,固魂养体,弄砸了,化为灰灰也是有可能的。贫道自幼习得一奇书,名曰,颇有心得,前几日见到环城河畔有一景观树,树龄过百,形态十分出奇,心有所感,颇觉得有些缘分。如今一看,果然是有用场的。只是,那树位于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又有城市管理者蹲守其间,我若去取芯,难免会遇到一番波折……”

    我算明白了,这杂毛小道兴奋自夸时,便说“我老萧”,装模作样、讨价还价之时,便自称“贫道”,果真是个顶讨人嫌的家伙。不过我心中关切朵朵安危,无奈只有授人以柄,说你自去,我陆左定然不会忘记你哥子这一份恩情的,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得到我的许诺,杂毛小道嘻嘻地笑,说我们有并肩战斗之友谊,谈这些做甚,谈这些做甚,忒俗了。话锋一转,说东官此地风景甚好,他还须在此盘恒数日,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他也不客气,在我家暂住几日。我咬牙说这是说好了的,当是自己家,谁客气,谁是王八蛋。

    谈完这些,萧克明脸色一正,说你怎么惹到了那个法师?他是何来历?会化狼的人已经没有人性,变身为妖了。我说狗屁妖,咱们都是内行人,勿哄我,这是猿尸降,最早出现在古印度的韦陀教、所罗门教,古已有之,而且,是猿人、不是狼人你堂堂一中华国粹的先行者,有那么喜欢看西方的奇谈异志么?好莱坞大片看多了吧。

    萧克明大骇,说老弟你有如此见识,竟然没见过妖?何为妖,反常即为妖,你还真的以为妖怪都是的人妖啊?

    我刚刚苏醒,没多大力气跟他争辩,只好挑紧要的说。

    当得知那家伙是我师叔之时,他摇头叹说同门相煎,哪儿都有,这语气似乎有一肚子心酸要倾述,然后又问我,那本引起武林之中腥风血雨的现在在哪里?我老实说烧了,他心痛得很,骂我败家子,骂了隔壁的,这样一本前辈留下来的心血之作,怎么可以付之一炬呢?你这死货!

    如此拌着嘴皮子,他问我要行动经费,说事不宜迟,今天晚上便负着伤,去为我取槐芯。我并不敢动,只说多少,他竖起食指,我说一百么,他说一百也无妨,他出门捡根破树枝做一个应付,也是可以的。我说你直接说,我们别猜谜语了。他嘿嘿一笑,说咱们都这么熟,那就一万吧。

    我说这么熟还宰我?他昂着头装听不见,我没办法,让门口的阿根帮我预支钱,陪着这杂毛小道去。

    萧克明见有了钱,眼睛笑眯了,也不跟我胡扯,站起来跟我告别。

    走到门口他又拐回来,表情正经了一点儿,说你那个便宜师叔可能还会找上门来的,你要小心。我说那家伙不是跑了么?他说是啊,但是跑了不会回来么?要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不找你找谁?话说,他怎么知道你家传破书里面有猿尸降的解法?

    我说鬼知道!我一想这杂毛小道的话语,的确如此,心情就开始有些郁结了。

    人走光,我没有消停一会儿,欧阳警官又带着两人到来,我闭上眼睛哀叹:真忙。

    ********

    那天的冲突中有两个警察受伤,有一个哥们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袭警这还了得?于是此案立刻得到了极大的重视,抽调警力,组织精兵强将,广发海捕文书,有了我店子里店员、萧克明等人提供的讯息,再加上当天相关区域的监控录像,很快就确认了凶手的原形,一时间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抓捕工作中。

    而我作为最主要的当事人,昏迷三天、人事不知,警方本已将我放弃。没成想拥有金蚕蛊的我生命坚强如蟑螂,又醒了。得到通知,立刻过来找我做笔录。我躺在病床上,犹如一个木乃伊,略过异事一节,把那天的事情一一说明。欧阳警官询问完,亲切安慰我,要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等到出院之后,还要继续为人民、为社会做出贡献。

    我头不能点,咬着嘴唇,疼出几点泪花,算是谢过欧阳警官的关心。

    送走这些人,我终于安宁了一些,三波人过来,左右床铺的人都偷偷看我,也不说话,也有人窃窃私语,说我是非。我乃小民,也不期望有高级的独立病房享受,唯有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清静。

    闲下来,我想起了肚子里面的金蚕蛊,这家伙打斗不行,不过帮我恢复身体倒是一把子好手。我犹记得自己那天见面就被便宜师叔下了癫蛊,此刻已经消失全无。我一念及它,这小东西立刻回应了我,大意是我受伤太重,即使有它全力周转补救,康复之期也晚。

    它在我身体里钻来钻去,有时候有感觉,有时候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我受伤的骨头处开始发痒,麻麻的,闭上眼睛能够感觉到骨骼在生长、在聚合。这是金蚕蛊在刺激我的生命活力,能够尽快地恢复,但是,光靠它,我的复原定也是遥遥无期。大敌当前,我可没有闲心思躺床上,我开始回忆了一会儿十二法门里面的巫医一节。

    巫医其实也是中华医学的一部分,始于南疆(也有说藏医、蒙古大夫和萨满也是巫医的,这里不论),在古代是宣扬神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几乎所有宗教都是以医学为主要手段),作为一本神婆传承的阅读物,十二法门里记载了很多偏方药理。事实上,一个顶级的养蛊人(不像我这种半调子),必定是一个在药理学上有着高深造诣的老手,因为很多蛊毒并非实体,更多的是病毒和病菌。

    作为实体出现的本命蛊,太少,太少!

    天麻、南星、丁香、白芷、生白附子、防风、猪牙皂……这些药材熬制的一味药汤“接骨养气汤”,肺腑受伤、骨骼节断的恢复有着很好的促进,我默念着,等阿根回来,让他帮我去药店买来熬制,并且,还让他帮我去挂失电话卡。他见我自己开药,并不放心,不住地问,我只说无妨,借了他的手机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一切安好,又打给小舅,他吞吞吐吐地说有一归国华侨来找外婆,结果被他打发来找到的我,并且虚伪地问我没事吧?

    想必他也是吃了点苦头的,但是祸水东引至我这,真不厚道。

    我懒得理他,挂了电话。

    都说拿钱好办事,一万块钱刚到手,萧克明第二日下午就拿着一块三指长宽的木牌,来到我病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金童玉女、祥瑞云彩,原木色,边角着朱砂碎玉,棱角打磨得光滑,穿了红色挂绳,尾末还打了中国结,看着像艺术品。我狐疑地看他,说不会是去工艺品店买的吧?他嘻嘻地笑,说承蒙夸奖,不过你若不信,出院后去xx公园的河道边看那一棵古槐,不出一个月,定然枯萎为何?这槐树芯集中了它一生精华,我取了,它便死了。

    我还真不信他,暗自下了心,决意出院后必去瞧上一瞧。

    萧克明受伤不重,要了我家的钥匙,没几天就出院了。后来楼下物业告诉我,那个长毛小子老是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过夜。而我则只有乖乖地呆在医院拥挤的病房里,听着房间里其他病人的喊痛声、呼噜声和放屁声,安心养伤。我不在,阿根事忙,将熬药煲汤的责任就交予了小美,药她总是用一个小保温瓶子装好给我,而汤,却每天换着花样。她是河南人,并不擅长煲汤一类的活计,于是跟她姐姐家的房东太太学习,总是能够撑得我直呼饱。

    我在病房无聊,于是叫萧克明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带来医院,解开密码,独自研究资料。

    住院唯一的好处就是朵朵每日吸取天魂的机会增多了。

    她经过一番周折,灵体饱经折磨,薄弱了许多,自从萧克明把槐木牌交还于我,我除了每日持咒祈祷之外,每逢晚时,便放她去自由活动,吸取空间里残留的能量。每过几天,小丫头灵体越发稳固,分不清是槐木牌的功劳,还是吸食了天魂的功效。

    过了几天,我头上的纱布拆下,脸上留下了几道伤疤,是被那死猴子给抓的,医生说破口有毒,但恢复得好,所以很浅,不用太担心。有了接骨养气汤大量药材的补充,我的骨骼恢复得也快,已经能够在护工的帮助下翻身下床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某天中午,萧克明带着两个人来见我。他们一进来纳头就拜,哭声喊天,男儿伤心泪滚滚落下。

第十二章 金蚕解蛊

    我凝神一看这二人,原来是我家楼下那两保安一个保安队长,一个青瓜蛋子。

    这两个瓜皮在朵朵被窃的事后拼死抵赖,既不提供信息,也不配合,指鹿为马地辩驳,把当时痛失朵朵的我气得够呛,于是当面发了毒咒,暗地又指使金蚕蛊给他们两个来一下子,本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即可,哪知后来忙于交易,而后又身受重伤,竟然将这两个倒霉鬼忘记了。我下的是慢蛊,这几日他们肯定是毒发了,痛苦莫名,被萧克明见到,于是领了过来。

    我心中侥幸,想着幸亏有萧克明在,要不然我莫名其妙地手中就多了两条人命,这样有伤天和。不过虽是如此,我自然也不肯承认自己下了蛊,只是问怎么回事?

    那保安队长已经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了脸,一直磕着头。

    他见我问,抬起一张扭曲的英俊脸孔,可怜巴巴,哭着说他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我放过他们。我说这真奇怪了,我怎么就不放过你们,我做了什么?他张开口,伸出舌头,里面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溃疡,脖子后颈大片脓疮,肚子有圆球那么大,不断地嗝着酸臭的气,嘴唇肿得外翻,疼得只是哭。

    我很冤枉地说我住进医院都有十来天了,哪里有机会去搞这些呢?生病了就住院嘛,找医生,找我有屁用?他们见我这么说,哭声更大了,说去了医院了,也没用,还说上有老下有小呢,他们那天是王八蛋,是他们错了;那个青瓜蛋子使劲扇自己巴掌,说他那天在玩手机,所以没有注意,但是怕受惩罚,于是就说了谎。

    他打得很使劲,又揍到自己口腔溃疡的上面,哇哇地哭,大把大把的眼泪掉下来。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纷纷侧目看着我。

    我说好了好了,真不是我搞的鬼,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灵验了,所以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事都要凭良心才好,对不对?我听说,只要诚心悔意,连上帝都会原谅你们的呢,对不对。好了,你们真不要找我了,看一看你们旁边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我隆重推荐一下,他才是一位奇人异士呢,找他,才会有办法的。

    说完,我让金蚕蛊把这两人体内的毒性截断,然后朝萧克明眨了眨眼睛。

    杂毛小道久混市井,一颗玲珑心晶莹剔透,一点就通,于是嗯嗯啊啊的扯呼起因果报应来,讲得云山雾罩,玄之又玄。两人皆俯首称是,他送走两人出门口,折回来问我解法,我一一相告,他满意而去,称这笔生意八二分成,因为他出力较多,于是他八我二,成不成?我闭上眼帘,赠送他四个字:“滚你个球。”

    他们走了之后,一个病友问我小陆你还懂法术呢?

    我说我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那个年轻道士好像有,我就见过他用木剑挑起一张黄符纸,突然一下就点燃了,好厉害呢。那个病友惊呼一声说这么神奇?旁边有一个摔断腿的老人嗤之以鼻,说那张黄符纸做过处理,上面涂得有红磷。我说也许是吧,你这么说,看着倒真是骗人的玩意。

    他们哈哈笑,说本来就都是骗人的,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些。我说是啊,怎么可能呢?刚说完,一旁的朵朵就冲我做鬼脸,猛地眨眼睛。

    ********

    晚上的时候顾老板打电话给我。

    他之前也打过电话,向病中的我问候,对于跟他的约定,我已经表示恐怕不能去了。他表示了理解,说听阿根说了,都瘫在床上了,自然是来不了的。这一次,他一见面就问我,说那孩子快不行了,遍访名医、高人而不得,几经无奈,她父母辗转知晓了我这边有点路子,于是央求顾老板带到东官来,求我想想办法。

    我很惊讶,说香港那么大,高人异士辈出,都是大师,我现在看的好多玄学书典都出自于港台一地,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手救治,居然还想跑来找我这个小苗寨子出身的家伙?顾老板叹气,说香港确实有高人,但是托人找了几个,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却都是出奇一致,不愿意出手。李家湖是他生意场上多年的朋友,若是你懂,务必帮你顾哥这么一回。

    我说不保证看好,但是看看这没问题,你只管带过来就是。

    顾老板很高兴我能卖他面子,笑眯眯地说小陆你放心,只要治好,诊金一定丰厚。我苦笑说我要是冲诊金,真就是王八蛋了,主要还是你顾哥的面子大,你都开了口,我还能说什么?他说明天就启程过来,让我准备准备,于是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我还在研究十二法门,忽然看到门被推开,一个穿这青色西裤白衬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在他后面有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提着燕窝鱼翅等贵重礼品和一个花篮。这中年人便是我之前一直提起的顾宪雄顾老板,旁边那个是他的助手秦立。我连忙关上了电脑,招呼道:“顾哥你来了……”

    想撑起身来,但是顾老板很快就阻止了我,他走到我面前连着我的手,感慨地说了一番寒暄之话。没几句,他就进入正题,说他朋友李家湖和他太太、以及他们的小孩都到了东官,他先到一步,他们随后而来,问我在哪里可以开始。

    我说找一个独立的房间就行。

    他环顾了一下病房,说阿根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小陆你住这种房间呢?要不然给你换一个单间吧?我说不用,创业初期,宜俭不宜奢,这里挺好的,足够了,顾哥你去院方那里找一个独立病房,我在那里给那小孩看病好啦。他让秦立去安排,坐下来陪我聊天,问关于巫蛊之事孰真孰假的事情,这里病房人多嘴杂,我也不愿多谈,摇摇头,点到为止。

    他是聪明人,见我这般,呵呵的笑,说我们改日好好聊一聊,于是没有再谈及。

    那家人很快就来了,我让秦立去院方那里借了一架轮椅,在护士和他的帮助下,让人推着我过去。他们找的是十五楼的一个高级病房,一进去,就闻到有清新的香水味,现在是下午,温暖的阳光从明亮的窗外洒进来,如同金子。这病房是套间,我首先和小孩的父母见了面,都是四十来岁的人,男的儒雅精干,女的秀丽婉约,很有素养,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然而他们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我,却有些失望。

    虽然经过了十来天的治疗,但是当时的我身上到处都是固定骨骼用的夹板,脖子处有护颈,脸上有疤,给秦立推着进来,穿这病号服,头发好多头没洗,油油的透着股酸气,精神谈不上坏也谈不上好,哪里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顾老板给我们双方做了介绍,他对我颇有吹捧之辞,什么苗疆世家、历代传承,又将近日发生的两起怪事移花接木,把我大大粉刷了一番。那男的叫作李家湖,还能保持礼貌,跟我打招呼,那个女的英文名叫coco,顾老板介绍作李太太,她秀美蹙起,看着我就仿佛如那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一脸不善。

    我不以为意,说能不能先看看病人?因为不知道叫什么,所以我只能以病人作称呼。他们说好,秦立把我推到了房中的一个病床之前,轮椅是可以升高的,大概升了五十公分,我正好能够看见病人,把目光一放到床头,我吓了一跳:哇,黑气萦绕。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瓜子脸,西瓜刘海,两颊消瘦,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头黄色的波浪卷发散落在枕间。她本应是个极美的女孩儿,然而此刻小脸是病态的灰白色,没有一丝生气,嘴唇干,发白,好多灰壳。

    我想站起来看身上,但起不来,问她父母能不能够把被子掀开?

    李先生把女儿的被子掀开,里面是一具玲珑的女性躯体,穿着可爱的粉色睡衣,胸口微微隆起,腹部平坦。我问身体有结脓成疮的现象么?李太太说没有,我又问,发病的现象是什么?她接着回答说大便秘结而瘦弱,不肯饮食,夜里浑身发烫,起初还只是十天左右一次,最近越来越频繁,每隔一天便发作,疼得难受,需要把嘴堵上以防咬舌自尽。

    我说去过医院,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病毒感染,厌食症、身体虚弱,ct过,查明体内有结石,但是经常转移。

    我又问,李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先生和他太太对视一眼,他虽不惑,但还是给我说明:他是做珠宝玉石生意的,常年在缅甸、泰国和越南等地往来,在香港有几家连锁的珠宝店,大陆也有,在深振罗湖。

    我说不对吧,你在马来西亚应该也有生意吧?

    他很吃惊,问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我猜你在马来西亚惹到仇家了,你女儿应该是中了马来西亚降头师特有的玻璃降。何谓玻璃降?原理我就不跟你们解释了,这是药降和飞降结合的一种混合降法,中降者起初只会厌食,整日怏怏不振,而后肠道蠕动变慢,消化系统被损,而后,多则三两年,少则数月,体内会多出一堆碎晶石,形同玻璃,五脏糜烂而亡。

    李先生动容了,他说大师你说得果然不差,我们前天去给sheri做体检,在胃部发现了一些玻璃……李太太更是激动,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哭着让我救她女儿。

    我挥手阻止了情绪激动的两人,说在香港,之所以那么多高人不愿意解,这里面原因有二:第一是会玻璃降的人,必定是积年的老家伙或者天资卓绝之辈,不好得罪;其次是因为这是混合降,飞降乃灵降,用施降者的灵力、咒法生成的怨念很强,恶毒,还能转移,会让解降人走背运……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先生你找的高人,其实未必真的很厉害。

    李先生紧紧握着我的手,神情激动,说大师你能解么?

    顾老板也说,是啊是啊,小陆你快帮忙解啊!

    我笑了笑,说:“李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马来西亚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呢?”

第十三章 血手掌印

    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并非从书上得来,而是源自于与萧克明这个杂毛小道的交流。

    这些天他倒也会常来看我,聊天扯淡。曾经自号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门亲传弟子的萧克明,虽然出身不详,但是也是走过南闯过北,见多识广,许多秘闻野史都能够一一道来,虽不知真假,但是拿来开阔眼界,也是极为有用的。

    所谓玻璃降,便是和他交流巫蛊之中的石头蛊时,谈及的。

    所谓石头蛊,便是用随便的石头,施以蛊药而成的,下蛊时将石头一块,放在路上,结茅标为记,但不要给其他人知道。行人过之,石便跳上人身或肚内,初则硬实,三四月后,更能够行动、鸣啼,人渐大便秘结,又能涌入两手两脚,不出三五年,其人必死。

    玻璃降和石头蛊,症状多有相似之处,然而玻璃降更加高深一些,需要配合灵力咒语。

    据萧景铭称降头术源于中国,而蛊降药降源于中国云贵高原。

    云贵一带,少数民族所在地多潮湿,山区中亚热带气候,蜈蚣等较多,怪药生长。比如,毒品就适合在云南及再往南一点的泰国等地生长。事实上,毒品使人崩溃,它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药降引子。符降与灵降等,也源于中国并与道家有关。所谓妖道妖道,正是因道家中也有心术不正者,认为法术越高就越能成仙,于是大量的江湖道士运用了道家博大精深的道术原理,去炮制大量的与道家思想相悖的“实验”,养鬼,降头等术始生,逐渐误入邪门。

    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打着茅山名号招摇撞骗的道士群体,也包括他。

    时隔多年,各地自称一统,流派纷繁,孰优孰劣已难以辩驳。但是降头术真正流传于世的,其实还是在泰国、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印度、缅甸、越南、澳洲等各地发扬光大,那里的很多宗教人士(包括庙宇里的和尚),都是优秀的降头师,横行一时,声名昭著。反而是中国,邪门歪道之说被数次运动洗礼,已渐凋零,还比不过香港、台湾等地。

    当然,这些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比风水堪舆等博大精深之术。

    消亡不消亡,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李先生沉思了良久,说他并没有去过马来西亚,但是可能得罪了一个来自那里的行脚僧人。

    他曾经于半年前带家人到过缅甸乌龙江中游的马猛湾石场口游玩,一日赌石,得到一块色泽艳绿如玻璃般明净通透的翡翠,在玉石的最中央有一团红色絮状物,形如眼球,价值非凡。回程路上,有一个短衣行脚僧人问他讨要,说这玉不吉祥,为恶魔之眼,需供奉佛祖前,日夜念经祈祷消除戾气,方能配戴。

    李先生哪里会鸟他这种讹诈,只是不理。那行走僧人也不纠缠,双手合十念了一段经文,然后说若家人遭遇不幸,方知他言为真,到时候可以到马来西亚丁加奴州的首府瓜拉丁加奴婆恩寺找寻他。

    我问那玉石呢?他说他回来后找寻高明的设计师,把那玻璃冰种的翡翠制成了项链,送给了他女儿作十六岁成人礼的生日礼物。出事之后,把那翡翠项链收到了香港东亚银行的保险柜中。

    他说完,脸色惨白,问我能不能解降,是不是要把那翡翠项链,送给那行脚僧人?

    我说这事情我本来是不想掺和的,那个行脚僧人是个顶厉害的角色,我小门小户的,惹不起;但是,这事情是顾哥找我办的,顾哥是我什么人?去年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油熏火燎的小快餐店个体户,是顾哥看上我,拉了我一把,我才有的今天。顾哥开口了,我自然不会说二话,所以,这降头我会解,那我便给你们解。不过术传千里,各有分别,成与不成,我只能试过之后,再与你们说结果,这样,可好?

    李先生和李太太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李先生说那好,您先看一看吧。他对我的称呼改称了大师,说话也用上了敬语,显然是被我的一番举动所折服了。而顾老板被我明里暗里的一番吹捧,面子大涨,在一旁呵呵地笑,十分满足。

    我说你们先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在这里。

    旁边的人闻言都转身离开,李太太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然后被李先生给拉走了。

    门被“嗒”的一声关上,人都走了,只留下我,和在病床上的这个女孩子。

    四周一片寂静,我静静地盯着床上的这个女孩子,我知道她被打了镇定剂,陷入昏睡中。但是即便如此,眉目之间有着浓浓的痛苦,牙齿“咯咯”的颤抖。她眉毛细而长,唇型很美,不知道怎么的,我一见她,就能够联想到中的林黛玉,即使病了,也有着动人心魄的美感即使胸部很平……

    此刻见到她那副惨样,我心中本来有些猥琐心思,也基本消耗殆尽。由于行动受限制,我没有多看,口中高呼曰:“请金蚕蛊灵现身,请金蚕蛊灵现身……”正式场合,我必须这么叫,以示排场。不过这肥虫子与我熟了,倒也不拿架子,没几句就出现了,飞临病床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很兴奋,好像有些惺惺相惜的激动。

    看来这降法,是个厉害的毒物。

    绕飞三圈之后,金蚕蛊落在那小美女的口中,蠕动着短而肥的金色身躯,开始爬进了她的体内。我看着那一道金色在小美女的檀口中消失,菊花一紧,心中发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应感。

    金蚕蛊入体没一会儿,那女孩子头顶的一团黑气开始摇曳起来,如风中的火苗,时强时弱,我知道她的身躯里必然有一番大战,此时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正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我对金蚕蛊充满信心,却有些忧虑缠在这女孩身上的那一丝怨念,于是我把左手轻抚着胸口的槐木牌,右手持剑指,开始念降三世明王心咒。

    有了朵朵给我加持的鬼眼,我能够看清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故而也能够清楚把握这团黑气的实时动态,于是真言的轻重缓急,均能够有所节奏,踩到点子上。

    没多一会儿,这女孩子开始猛咳,口鼻间不断冒出黑红色的鲜血、黏液,这些鲜血之中,还裹夹着许多细碎的杂质、污垢和一团团的呕吐物,里面似乎有许多细微的虫尸,腥臭难闻,我怕这些东西把她呼吸阻碍,拿了旁边的被子给她揩去,她又不断咳出。突然,那团黑气发出了一声尖戾的惨号,仿佛有万千生灵在纠结、在缠绕,如人间地狱,千鬼啼哭,万灵咆哮。

    我虽然在照顾这女孩子的口鼻,然而口中却一直在念咒法,精神力高度集中。

    所有的啼哭化作又化作了一声厉喝,凝聚成一点,骤然朝我脑门钻来,我立刻停止持咒,吸气凝神,口中真言呼出:“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真言出口,不动如山,自有空间能量震荡,黑雾逐渐消散,然而最根本的一点,却不惧这威严,直印我脑门。

    一丝阴戾之气从我的天灵盖顺着大脊椎骨,一直蔓延到脚板底,心中寒意堆积。

    我往后一靠,心中一直默念着真言,将这烙印给镇压磨灭。

    过了好久,我寒冷的心才开始回暖。些许戾气并不足以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但是它会给我标起一个精神烙印,倘若那个行脚僧人是个巫术大拿,必会在此刻有所感应灵降这东西玄之又玄,就我感觉而言,有些像无线电。当然,他或许是偶尔为之,千里之外,大概齐不会报复上门的,只要我不出国便好话说像我这种劳碌命,几时能够出国?

    这时金蚕蛊驱毒的进程已近尾声,借着朵朵的视野,我能够看见这肥虫子刚才在面前这女孩子的身体里乱窜,此时停留在脐下三寸之地,没有动弹。那里是下丹田之地,也是消化系统中最重要的一关,梳理通畅,则无大碍矣。

    不过两分钟,金蚕蛊飞出,临空,金色虫身上有黑绿色浆液,发出酸臭难闻地味道。

    去洗澡我对它说,它游了两圈,似乎对我不满,想附在我脸上,我瞪它一眼,不敢,乖乖地跑到洗手间去找水。病床上这女孩子哦,她叫sheri(雪瑞?)脸上一堆呕吐物,然后腹中有咕咕地响声开始传来。那呕吐物,除了鲜血浓痰和一些食物残渣之外,还有很多黑块,这黑块倘若仔细看,便能发现是结晶的钙质和微末虫子的集合体。

    我帮她稍微擦干后,受伤的被子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

    这时,她紧闭的眼睛开始缓慢睁开,一点一点,我看到一双大而无神的眸子,略有些黄,她的意识游离了一会儿,看着我,柔柔地说了一句话:“whoareyou?”然后感觉脸上脖子间粘稠,想伸手去拨,我跟她说别动,在治病呢,这时她的肚子又叫了一声,接着有臭气从下面逸出来。

    她苍白的脸一下就红了,咬着牙,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我按了铃,让外边久候的李先生和他太太进来。

    在李太太扶着雪瑞去洗手间清洁的当口,我们出了臭气熏熏的病房,我告诉李先生这降头已结,但是贵千金受毒已深,身体各机能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一时半会好得也慢,需仔细调养,缓缓驱毒。我说了个解石头蛊的草药方子,这味汤去除药引之外,本就有固本还原的功效,也有针对性,李先生仔细听好,又复述一遍,让人用笔录下。

    我又叮嘱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一些简单防蛊的法子,并且强调千万不要再去马来西亚,他都点头称是。这时李太太出来了,很欣喜地说女儿上了一回大号,排出了许多腌臜之物,精神似乎好了一点。见女儿康复在望,两人都一阵感激。倒是顾老板问我解降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之前说的怨咒转移,有发生么?

    我苦笑,说有倒是有我被标记了。不过这也无妨,相隔千里万里,并不担心找上门来的。李先生紧紧握着我的手,哽咽着,话语不清楚,翻来覆去说感激我,会好好报答我的。我笑,说这本是小事,不必介怀,又让他们赶紧去看看雪瑞,不要让她独处,身子里排出这些个虫啊玻璃啊,小女孩子总会惊吓的。

    李太太说她女儿脸羞,把她赶出来了。

    我又说雪瑞身体虚弱,不能再辗转周折,最好在这医院里住一段日子,调养好才行。李先生说这是自然,在这里,好歹也有您的照看着,他们也放心。我谦虚一番,感觉精神有些不济,便提出返回病房休息,他们连忙说好,顾老板亲自把我推回了病房。

    路上,他笑声有些收敛不住,不时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给他涨大脸了。

    我不说话,身心疲倦,眼帘子往下闭合。

    刚回到病房,就接到阿根打来了电话,他说在商业街那家主店,在刚刚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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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蛊事介绍:
巫蛊之祸,自西汉起延续几千年,屡禁不止,直至如今,国学凋零,民智渐开,在大中国,唯乡野之民谈及,许多“缘来身在此山中”的人都不知不晓不闻。而巫蛊降头茅山之术,偏偏在东南亚各地盛行,连香港、台湾之地,也繁荣昌盛,流派纷起。
诸位好友,真的认为华夏大地无奇人焉?然也?——否!否!否!
我会告诉你我就是一个来自苗疆的养蛊人么?
苗疆蛊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苗疆蛊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苗疆蛊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