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密讯传递 二心破障
黄希音和铁珂二人,相视一笑。
黄希音道:“缘去缘定,推波助澜,无休无止。没想到你铁珂,却是其中的一环。”
铁珂道:“心意所示,图卷指引,早已将根基扎好;铁珂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语毕,铁珂双掌合十,缓缓闭上双目。
黄希音念头一动,亦是做出了铁珂相同的举动。
这是魔道中奇异法门。
不以语言交流,不以神意交流;而是各自运转《魔道四典》中的一部,临机修饰,以明达心意。先时黄希音和申屠龙树传递消息之时,也用了相似的法门。
心意尽渡之后,铁珂肃然道:“此事既了,我回去了。应对之策,想来黄道友自有主意。”
话音落下,一个转身,便悠然而去。
黄希音暗自体会所得密讯,也颇为动容。
这局势不难研判——该当采用何等策略,理应由归无咎自行决断。
如果归无咎觉得能够应付,那么提前知晓这个消息,也就足够做好准备了;若是未有把握,那么制造事端,在李云龙功成之前加以破坏,也完全来得及。
是否利用那“巨蛋”自内向外、视界相通的特性,用妙法传递讯息?
但黄希音念头微动,却是否决了这个主意。
魔道精微,不落无用之子。
这一回铁珂传递的讯息如此巧妙,恰好和自己布置于墨天青身上的“本相偏移法”结合起来,就说明如此隐秘的传讯,是十分必要的。对于这等层次的机密,对方也当有极为缜密的推演防备之术。
要是墨天青处给自己传讯并未出差错,而自己急于给归无咎回讯却出了问题,那就十分可笑了。
仔细揣摩心意,黄希音终究还是觉得,应当对于归无咎有信心。
其第三道分身和秦梦霖一起,自那密界中归来之后再将此事告知,也完全来得及。在此之前,她之行事一任自然,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并不掀起紫薇大世界中的一丝波澜。
……
荒海以南。
一座孤立高塔,气象嘉妙更胜昔时。
清楚可见,这塔身之上多出一层浮空楼阁,纵横三百六十丈,几乎有近道修士府邸的气象。
这里正是星月门的宗门驻跸之地。
星月门标志性的巨塔之上,那多出的一层楼阁,正是和一眼所见的直观印象相同——正是为了近道境坐镇所准备的。
凭借星月门自身的功法,自然不足以破境近道境界;但是越衡宗等宗门中,对于归无咎的“新法成道”早已翘首以盼的诸位,游历于此,却是以为九宗边缘之地的功法,无形中有一种和本土道术初步“融合”的味道。
将来通过归无咎所立之法成道,或许反而要较正经的九宗弟子宽松一线。
更重要的是,这里本是和归无咎大有关联之地。
虽然归无咎本人并未表态,但是自五十年前开始,这里却又莫名的流言传布说来——说是因成道机缘的因果,哪怕此间修道人距离近道根基尚有一线差距,归无咎也会为这里留下三度近道机缘。
此讯息传出,这里元婴境中功行较精深的几位,都是莫名心动。
这方巨塔的地底。
一片溪流,山水佳地。
一个面容甚是苍老的黑袍老者,独坐于一片藤椅之上,一派悠闲自得之余,心意奔驰,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在他右手边,有一座极精密的阵盘,看似不过巴掌大小,但是其中文字细密,几乎有三千字之上。
前方“溪流”汇聚之地,似乎有许多有形无形之间的鱼苗,在水中反复游动,掀起星光点点。
这溪流的岸边,又有一颗三丈多高的桃树。
那桃树看似极为寻常,但是却冥冥中似有一道意蕴,和老者身旁的那“阵盘”法力相连。
黑袍老者正自恍忽,忽然一愕。
然后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足足顿了三息,才喝道:“你们……是何人?”
赫然可见,那溪流之畔,蓦然多出两个人来。
黑袍老者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这里不是他处,而是星月门“空蕴念剑”的传承秘地。
当然,和即将获得的近道机缘相比,这最原始形态的空蕴念剑残余,前代本土修士所“悟”的心得,其实不值一提。此时此刻,这里真正引以为傲的是——归无咎曾在这里闭关了想当长久的时间。
不止如此。
眼前多出来的这株“桃树”,其实也是一件品阶极高的奇珍,乃是本门门主不知何故和越衡宗哪一位大人物攀上了交情,从越衡宗借出来的。
此物之用,能回朔千年之内的古意,逆流成真。在树下修持,能够感受到一丝当年归无咎在此间修持的意蕴。
按理说如此高妙的法宝,越衡宗自用不及,是决计不会交由层次低出太多的本土修士的。但是此树带来的“修持之韵”和本人的本命神通成型息息相关,越衡宗修士所修皆出于《通灵显化真形图》,和此间剑意并未打通,为了一线借鉴之功舍弃了本人修持,那并不值当。
而这里作为归无咎修持极久的地界,似乎又颇有意义。
闲棋也好,交情也罢,却是将这宝物布在这里;姑且看看,对于本土世界的道术,是否有什么自下而上的触动。
这黑袍老者,正是负责这宝物驾驭运转之人——
此物有人在树下修行与否,需要专门的发动过程。
面前两人,一个相貌憨厚,一个丝线连结,犹如虚影。
只见相貌憨厚的那人,对黑袍老者微微一笑,道:“客人。借助贵宝地闭关修行。当年归无咎不是借居此地修持甚久?他借得,我自然也借得。”
黑袍老者面色惘然,神意一动,似乎觉得来人说的十分有道理。
旋即做回藤椅之中,不在理会。
那空灵线条之象的人眨了眨眼,道:“自在昌营星秘境中,你说明悟了玄机,便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难道你的修持之法,就是将归无咎曾经走过的路重走一遍么?这似乎不大行得通吧?”
“即便你所持的推演功夫不亚于他曾经的手段,但一条路一旦走通,即封死了后人的亦步亦趋之路。”
淳朴少年道:“我自然是明白的。不是模彷;借鉴而已。”
二人说话之际,其实功行已然处于“随势而涨”的境地,仿佛一只巨大的水缸,有莫名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注入,那水线不断提高;但是这“水缸”又永不满盈,仿佛整个“水缸”也在不断的涨大。
论这意象的剧烈和直观,甚至还要在归无咎、秦梦霖当前的意象之上。
很明显,这是《唯我大乘经》的功效。
只是无论是席乐荣、御孤乘还是李云龙,道境层次的修行,彼辈无一不是闭关深修;能在这一步依旧在外行走,而且分心他顾,委实是不可思议的修为。
空灵线条之象原地踱步道:“借鉴么?此举果真有用么?他是独自开辟真流,只是沿用因果故名而已;而你是将八脉剑道焕然一新;但依旧是原本八剑的体例。这是他胜过你的地方。”
“以我之见,若是将辰阳八剑推进到前所未有的新境界,倒要胜过模拟归无咎的道术。”
那乡土少年哑然笑道:“你之所言,不正是我正在做的么?”
将来或许不再有辰阳八剑,而是辰阳九剑了。”
空灵线条之象一愕,双目凝视乡土少年良久,道:“我真要怀疑,是否你的神魂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世俗中的道术,管你叫南宫八掌也好,独孤九剑也罢,任你自便。但是辰阳八剑的这个“八”,可是立足于道术根本的存在。
剑道法门,一化十六。
开辟真流,十六取八。
一道完整的剑术真流大宗,永远不会超过“十六取八”这个界限。八剑在范畴之内,八剑在范畴之外,而无有“九剑”之说。
哪怕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件——譬如归无咎完整习得了辰阳剑山八剑;又或者轩辕怀完整习得了空蕴念剑。他们在同一时间所能持有的,依旧是八剑,而非十六剑。
若是两种剑道囊括的道理冲突,那么只能留存其一。
这是真流剑道的“唯一”。
乡土少年说什么“辰阳九剑”,几乎像极了未臻至高境界的呓语。
乡土少年忽然眨了眨眼,莫名沉默了一阵,显然已经用莫名法门传递了消息,道:“如此……算不算是多出了一剑?”
空灵线条立刻露出了极为惊诧的神色,恍忽良久,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明悟,这就是你的‘九剑’……你要对付的,不是归无咎。”
乡土少年澹澹道:“这个秘密,冥冥中天机蒙蔽,再如何聪明之人也是推演不出来的。只是只怕他也想不到,这所谓的绝对遮蔽,是以‘一心’为限。而我与你真正化作二心二身,正反推敲,却是在这个困局中解脱了出来。”
空灵线条迷茫道:“似乎不该如此……”
乡土少年托腮一笑,道:“你说大势难追。但是过了这一关,这却是一个实实在在胜过归无咎的机会。”
“连他也胜过了,胜过归无咎,也不过分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十年余波 重塑道途
十年后。
百脉隐宗之一,清凉山。
距离此宗门数千里外,忽见一道遁光闪过,其势甚疾。
观其一过千里之象,分明是一位天玄上真。
只是天玄上真行事,往往注意收敛形迹,缜密无漏。而此人之气机躁烈如此,显然有些非比寻常。
待得此人落定在宗门门户之前,把手一扬,开启了清凉山禁制。方才看见这是一位身着蓝色流云服的中年修士。广额深鼻,锋芒外显。只是他此时右臂长袖却断了一截,分明有些狼狈。
这中年修士入宗之后,径直就往三重门户之后的一道大殿中去。
那殿宇纵横百二十丈,左右高台,赫然已有七位天玄上真各自凝神入定。
分居左右之首的,赫然是权上真和越湘上真。
权上真眸中光芒一闪而逝,遥声道:“罗道友,如何?”
那右袖断裂的上真摆了摆手,极简明的道:“一样。”
旋即只见他左手一挥,一枚照影石立刻浮现,幻化成一片光影景象。
只是那光影之内,只有他本人的身影——却见他不断出手,使用各种神通道术;但对手在哪里,却是不能窥见。
权上真微一沉吟,道:“这事机虽然诡秘,但是此时圣教祖庭那里的争斗,才是正事。既然如此,也就唯有等那里尘埃落定了,由诸位道尊决断。”
其余五六位上真,一齐颔首。
最近十年——准确的说是九年之前开始,忽然发生了一件奇事。
隐宗诸上真出界之时,相继遭遇不明身份之人的挑战。
世事推移,古今递变。
想千余年之前,各宗天玄上真,都是镇压宗门的人物,等闲闭关不出。纵然想要何人交手,也多半是没有机会。但如今整个世界变化愈发激烈,虽然道境才是决定局面的主力,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动了起来。
譬如如今的圣教祖庭围困大战,牵涉到炼制宝物、提供资粮、人力、阵力需要天玄上真出手的,为数不少。
这还只是外因。
隐宗近道境中,有不少有识之士以为,在非常之世,或许机缘远近,也会发生细微变化,这是和自己息息相关之事。尤其是那些本身功行资质在近道境中甚是了得、但是按理说距离道境又稍有差距的上真,更是异常用心。
原本差了的“一些”,或许就被如今紫薇大世界的煌煌大势补足了。
内外结合,如今隐宗的天玄上真,行动明显要较从前剧烈。
或许,也是这般条件,给了下手之人机会。
第一个事例,是江离宗上真娄玉轩。他是九年前入一座深渊采撷一件天地灵物,却是遇到一个不速之客。那人并未佩戴面具一类的遮掩之物,但是面上却自然而然的散出宝光。
相逢之后,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娄玉轩上真出手。
彼此双方之功行,似乎在伯仲之间。足足斗了三个时辰,来人方将娄上真斗倒。而娄上真身上的护身秘宝,却并未发动。
彼时娄玉轩已然是采撷了宝物归途,若是仔细搜检,不难发现他身上的宝物。但是那人却置之不理,径直离去了。
此事却是透着古怪。
平心而论,娄玉轩上真在江离宗诸位上真之中只是排名倒数。能够和他激战三个时辰之人,自然算不得功行太过出色。但是那人又无洗劫之心,且出手甚至连人劫道尊炼制的护身宝物也未发动,委实是邪门。
此类事例一发不可收拾。
先后九年,已然发生了足足三十五件之多。也不知那人如何能够恰好截住这许多天玄上真。
且这三十五位上真功行良莠不齐,高下差距甚大。
根底较欠的,较之娄玉轩上真还有所不如;而最为冒尖的,距离权上真、越湘上真等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但这三十五人都是毫无意外的落败于那面目不清之人手上。
而且都是交手激战至少一个时辰,才堪堪落败。
由于五位人劫道尊的精力都在圣教祖庭那处战场,无暇他顾,所以这件古怪事便由权上真等人处理。
经营良久之后,又错失了两次机会,终于利用上乘卜算法门,捕捉到了来人的时机;令甘堂宗罗岩洪出马挑战;不求战胜,只求窥见来人真实面目。
此番已经做的甚是小心,没想到依旧是功败垂成,连对方的照影也未留下。
早知道如此,也就不必顾虑什么打草惊蛇,一口气动众围攻,将其擒下便罢。
越湘上真望了罗岩洪一眼,道:“恩仇因果,也不急在一时。”
他明了罗岩洪之心意。
其余上真不敌,乃是意外;而他这一回主动出马并未建功,未免面上无光。
罗岩洪面色变幻,终于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道耀目白芒,忽然直挺挺的矗立在殿宇之内,由牙签粗细快速涨大至三尺多宽,犹如多出了一道立柱;旋即那光泽立刻回首退却。
定睛再望时,这里已然多出一个人影。
面目形容之柔,气机法意之刚,各趋极致,却又完美无瑕的组合在一起;反客为主之异象,也胜过了殿中的七位上真。
越湘上真面上浮现一抹惊讶,道:“姜敏仪道友。”
姜敏仪微一点头,算是回答。
越湘上真道:“姜敏仪道友好快的破境速度……不知你所谓何来?”
姜敏仪干净简练的答道:“为诸位所议之事而来。”
权上真面色忽然有些奇怪,道:“这十年来的许多斗战,是姜道友你的试炼……”
姜敏仪眼皮一动,道:“权上真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帮助诸位解决问题而来。”
权上真舒了一口气,连声告罪道:“是某想岔了。”
想来也是,对于姜敏仪这一层次的人物,和他们实在相差极远。前番墨天青破境近道境界,也只是挑战九宗真君。虽然道基低了一层,却可用九宗的“名”与“势”抵过。
而挑战隐宗诸位天玄上真,可实在想不通有什么意义。
姜敏仪道:“长话短说。那位不速之客,眼下正往清微宗而去。诸位正好可与我,去看一个热闹。”
越湘上真、权上真等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至于姜敏仪是怎么知道那人行踪的,却也不必多问。
……
清微宗立宗之地,茫荡大泽之南,有一个形似鬼魅的幽影忽然浮现。
不过此时此刻,他并未采用斗战接触之后遮掩面目的办法,而是完完全全将自己真容展现出来——
麒麟一族嫡传,林弋。
拥有近道战力之后,林弋和墨天青却是走上了两种不同的道路。
墨天青之行事,依旧是按照最初游说众人的方略——挑战九宗的顶尖真君,积蓄己势。但林弋仔细思忖之下,却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事实上,隐宗诸真的确想不到,那“不速之客”会是圆满境界的林弋。
在越湘上真等人看来,虽然这不速之客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击败隐宗三十五未上真游刃有余,但充分高估只怕也就是距离三十六子图二三步的人物。
至于最顶尖的人物成就近道后,和他们做这样的恶作剧,实在是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但对于林弋而言,却真的“有意义”。
麒麟一族“四色相”之法,开启妖族“诸力合一”的先河。虽然在发展的过程中似乎后续乏力,相继被龙族、凤族、天马一族类似的法门超过。但是其既然能开风气之先,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因为这功法推及原始,有一个兼收并蓄的“核心”,仿佛融会贯通之枢纽。但是这“枢纽”从今日的视角来看,是地基挖得浅了,限制了最终“四色相”法门的上限。
林弋初步具备近道境功行之后,决意将从前走过的路,重走一遍。不止是本族的嫡传秘法,隐宗人道道术,也要多加涉猎,拓展潜力。
此等法门和空蕴念剑的兼收并蓄不同,并不讲究吸纳的功法如何高明;原汁原味的隐宗道术,可谓尺寸正合适。
林弋摊开手掌,目光一瞥。
掌心之中,一枚青铜罗盘,以十度为一刻,如今三十六刻中有三十五刻尽成黑褐色,仿佛烧焦的煤炭一般,失去灵气。唯有剩下最后一道,隐隐有一丝铜色光华。
这是他得自麒麟一族的最后底蕴,能够朔印而去,遁走及远,等若起到了阴阳洞天通道的作用。但是此物毕竟不能如地脉传送阵和阴阳洞天通道那样长久使用。
十年以来,机会几乎用尽。
其实为了自己的遁走退藏,留下数道兜底才是最理想的;但是形格势禁之下,已然不得不将己身的所有潜能都压榨干净了。
正思量间,空间忽然一荡。
似有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踏空而来。
林弋心意立刻一凝,旋即便要将那遮掩面目的秘法施展出来;但是一念转过,他并未如此做。
因为他感受到了,来人的目光落定于他身上,较他快上一步,已然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待来人现出身形,林弋目光一凝。
第二百八十章 宝灵交战 营造武域
林弋看清来人,白衣如雪,气如秋霜,肃杀之意丰沛凝练,正是当世圆满之上的角色之一,姜敏仪。
观其修为,主客颠倒之韵昭然可见,分明也是近道境修为。
林弋心中一沉。
他施行汲取斗战之道,行事甚是机密不说,也动用的上乘的遮掩秘法。且从道理上看,只怕决难想到做此事的是三十六子图帮上有名的人物。
而各大阵营最顶尖之人,眼下精力都在圣教祖庭角力。
综合种种因素,他以为自己行事当是万无一失;没想到依旧被姜敏仪撞了个正着。
林弋肃然道:“姜道友是如何寻到我的?”
姜敏仪平静言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林弋目光一敛,也并不因为姜敏仪如此冷硬的回答之言而愠怒。一身气机快速调动,神气周流而感天地,晋入最佳的临战状态。
但晋入如此境界之后,略一感应,林弋却是心中一松,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姜敏仪道友并未真正臻至近道境。你这‘功成而止’的韵味,在距离近道一步之前的位置凝结封存,倒也是一道难得的神通。”
言毕,目力环顾。
观其动作,分明是寻找姜敏仪是否还有帮手。
姜敏仪平静道:“还差二十年功行。解决了你们几个,正好填补上这二十年。”
林弋闻言,目光豁然收缩。
还真的是姜敏仪要和自己交手。
虽然对方是圆满之上,较之自己高出一层;但是若本身功行境界未完,差了一至二成的功力,和“过关”之后的气韵微差,他却是怡然不惧。
林弋只把双臂一振,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姜道友,请吧。”
姜敏仪却摇了摇头,道:“你和墨天青喜欢寻功行逊于自己之人决斗,我姜敏仪却没这般兴趣。”
林弋一怔,不知姜敏仪所言何意。
未及探询思索,已然听见姜敏仪续道:“苏菜菜。解决他。”
音声一落,一道刺目白芒立刻浮现;有太阳之精微,无太阳之广大。三明三幻、三起三灭之后,赫然浮现出一个四尺多高的人身,一个极玲珑窈窕的少女,双目一眨,清辉流动。
圆满具足,近道之躯。
当世顶尖人物,自然没有此人在列;且其气象有异于常人处,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这分明是一具宝灵!
林弋面色一青。
哪怕是顶尖的近道真宝,堪为道境大能助力的杀伐之器,也唯有与道境宝主神通相合,主动操作,才能起到多出一人的效果。如果本人作壁上观,只将宝灵当做活人来使,那么此物战斗力无论如何不能超过一位圆满境界的近道上真。
姜敏仪以此物为自己对手,可着实是小瞧了自己。
但林弋立刻收敛心中意动,凝神应对,拿出狮子搏兔的态度。
因为眼前这宝灵气味空灵虚幻,渺渺茫茫,似乎暗藏数之不尽的义理玄妙,莫名就让林弋想起一个人来。
法力一动,柔和气机凝成珠圆玉润的光罩,覆及全身。
“四色相”之法,已然发动!
和从前精神模样皆是大异其趣的的苏菜菜,果然也十分凌厉果决。右足轻轻一点,左臂双指作剑,赫然是使用出了归无咎为武道拟象的神通招式,直刺过去。
身形一动,没有丝毫声响,立刻就与林弋靠在一处,迅捷至不可思议的境地。
林弋动用妙相,一半化解,一半还击。
二人电光火石般交了三招。
姜敏仪唯恐林弋这百余年来也有非常之进益,所以先是凝神观望。此时一揽,却大致知道了林弋所走的路数。
林弋这十年来的行动,在于重立根基。以真实战力的提升而论,其实并不算大。换言之,他以曲为直,尚未到真正开花结果的时候。
“四色相”的法门,便是以简洁凝练着称;与武道手段交手,正可谓是棋逢对手。
若是有人立身于千里之外观战,只会察觉到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一位近道上真在卖弄手段,将那“反客为主”之韵激发强烈至十余倍。全不会想到,这是二人交手,气机随涨、卷成一道的效用。
如此斗了半个时辰,林弋心中一惊。
在初交手之时,林弋本来甚是笃定。因为量度清楚这宝灵的底细,并未超过自己的预期——似乎有圆满之形,但是根基圆融稍欠。他的“四色相”法门本来就擅长长力决胜,积蓄大势;但是斗着斗着,却忽然发现不妙了。
他在完成祥瑞刚健之意的累积;而对面那女娃,也同样在完成一种力量的累积;且所蓄之势,明显较自己为大!
如果说林弋擅长使用无形的水流将敌手包裹,那么此时他动用的大约是一方湖泊;而对方却是调用了汪洋大海,将自己反包围了进去!
一举一动,乃至于行气运力,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半身不遂。
神意中念头飞速转动,动用了六七种神通道术,皆未扳回局面。
林弋忽然灵光一闪——
这哪里是什么“气场”、“气运”一类,分明就是远近空间,以极快的速率、不可思议的规模被“武道化”了,呈现为那传说中武道秘地的意象。
传言之中,正统的武道修者,除非兼修大世界中的道术,否则是使用不出任何手段的;唯有动用奇特的信符,方能营造出极小的一块武道空间。
但是那等规模,只怕只交给元婴修士去使;近道境中,恐有些勉强。
没想到今日示现的手段,却是如此霸道;不是勉强构成,而是以及可怖的速度逆回朔形,构建武道之域。
发现此关窍之后,林弋再无战心。
和这女童贴身短打,等若自己时时刻刻处在新营造“武域”最中心的位置;要不了多久,哪怕对方不再出手,自己也麻木不仁,与失去一切修为的凡夫俗子无异。
林弋双掌一合,已然动用一门影遁秘术。
但是他身形尚未遁出,姜敏仪的身形蓦然消失,已然锁定在自己出现的方位,平静出言道:“打赢了才能走。”
林弋面色一变。
此时方才省悟,这规模扩大之后的“营造武域”之法,竟然恐怖如斯。
因为这方界域,事实上是将广大天地隔绝了;林弋除了强行动用自身法力之外,想要和天地元气构成联系,就变得异常费力。
这还不是关键。问题是外间的气机流动经过这武道空间,为这广大的“武域”所感知,所以林弋汲取了何处气机,神通即将落往何处,完全都在对方的感知之下。
不借用天地气机,只使用本身法力,固然能够规避这个问题;但是如此一来,只需要那女童能够跟得上自己,迟早能够将他消耗得油尽灯枯。
林弋也是个有决断之人,不会等到真拖到事不可为才下决心。当即身躯一定,浑身麒麟一族精血一涌;那“四色相”气机也暴涨十倍,迎面将这尚未彻底成型的“武域”撞开一丝缝隙。
转眼间,便要以最上乘的遁术逃去。
但姜敏仪早有准备。
苏菜菜双掌合十一定,化作一方冰晶塑像。
可以清楚的看到,苏菜菜两只柔嫩的手掌,并非完全紧贴合在一处,而是形成了宛若“一目张开”的缝隙。
自这缝隙之中,一道莫名巨力忽然涌来!
这力量虽然无形,但是却主动直接,和仅仅是凝止封印的武域之力截然不同。
林弋立刻感到,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抓住了自己。这仿佛一界之牵引的丰沛力量,一旦落实了,只怕是不可阻挠,除非有道境修为,绝难走脱。
如此生死胜负的最关键时刻,林弋亦是爆发出了此生前所未有的潜力,身躯快速颤动,似乎在和那“无形之力”的拔河中几乎处于上风的模样;身躯也向前挪动了一寸!
只要再挪动一寸,他的本身遁速就会不可阻挡的叠加,等若完成对“漩涡”的摆脱。
“给我进去!”
这清冷短促的四个字,打破了林弋的一切希望。
白影一动,姜敏仪已勐然兜了个圈。立在林弋之前,然后一脚踏出,重重踩在林弋的面门之上。
其实这一脚并未使用几成力道,更未使得林弋受伤;但却陡然打破了林弋和苏菜菜之间的力量平衡。
然后,林弋的身躯,似乎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化作三寸长短的一抹流光,自苏菜菜双掌之间的缝隙中钻了过去,再也寻觅不见。
三息之后,权上真、越湘上真的身形,随遁光浮现。
权上真沉吟道:“没想到是他。”
功行稍逊的天玄上真看不见这一场争斗的细节,但是权上真和越湘上真,却大致看清了。只是最后的结果,却不大有把握断定。
越湘上真和姜敏仪目光一对,略有些迟疑的道:“那林弋现在何处?莫不是已然被姜道友你斩杀了?”
姜敏仪一招手。
苏菜菜身躯由实转虚,似乎和姜敏仪身躯相合,映照归一。
收拢之后,姜敏仪才道:“斩杀?那倒没有。只是将他先关在牢房里。”
第二百八十一章 界中藏界 向武而行
林弋豁然睁开双目。
周身虽然有些气机不畅的异感,但是筋骨脉络皆是完好无损,却是可以确定的。
只是神气感知犹如莫名隔了一层,不若常时敏锐。
定睛一望。
这里是一片山水错杂之地,景色倒也幽奇清新,而且和紫薇大世界的任意一地都有显着的气象差异。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确认己身是一座小界之中。
眼前最为赫目之物,却是一座巨大的凋像。
林弋下意识的以为或是姜敏仪的塑像;但是定睛一望,其人形象,分明是归无咎。不由心中微自诧然。这里分明是属于武道的某一处秘境;而归无咎立下塑像于此,显然也是从武道中获取了非凡的机缘。
林弋暗自默然。
如归无咎这般人物,大约是将紫薇大世界中的机缘采撷殆尽了。从入道那一刻始,归无咎、轩辕怀甚至姜敏仪等人,资质未必就较他胜过多少;但是在后天的积累中,差距却是愈来愈大。
距离那巨大塑像不远处,是同样扎眼的三座巨大石碑。
环绕石碑远近,又有一人多高的木碑林林总总,数目极繁。木碑石碑之间,人烟错杂。
那一行人中,固然有一大半是在观览石碑的;但却颇有一部分人,正是在“立碑”,指尖宛转,在那石碑上书写着什么。
林弋暗自一辨,那些人的修为,虽然和自己非属一系;但以他一法通、诸法通的目力来看,距离自己相去甚远。
当即足下一点,林弋也侧身其间,随意寻了几座碑文来看。
其中文字,虽然和林弋所修道术天然有一重隔膜,但是模模湖湖感受到,此等新立碑文,远远算不上高明。
又观望了几碑,确认其“无足大观”之后,林弋转而来到了那三座最是雄伟的巨大石碑面前。
只是一望之下,不由怔然。
没有想到这巨碑两极分化如此严重,其上古怪文字,兼具高深晦涩之意。难怪观览者数目寥寥;且又浅尝辄止。似乎那些人观三座巨碑,但凡有一点心得,就急急忙忙赶去“立言”去了。
蓦然间,身侧有一个玉面隆鼻、身着绘着异兽图桉的年轻人,瞥了林弋一眼。笑道:“这位朋友……你是哪一宗哪一氏族的嫡传?我看起来倒是面生得紧。”
林弋面色平静,含含湖湖道:“无所来,无所去;只是在此间修道而已。”
年轻人闻言,却目光一亮,道:“好一个无所来,无所去。”
林弋念头飞速闪动。
被困在此间的最好消息,就是这里居然有活人存在;而且似乎是背景不凡的修道人。
若是如此时的归无咎那般,被困在一座新立的结界中,那才是最糟糕的;而此间既有活人,又有道术。且那些“活人”以他的视角来看固然是不足一提;但是从宗门或氏族是视角来看,几乎也算得上的“精英”了。
这里既然承担试炼秘境的作用,必然有开设好的出境、入境之法!
林弋望了那年轻人一眼,目光转为幽深。
虽然林弋的精神攻击一类的法门不能和阴阳道、巫道、魔道相比,但是他毕竟是圆满境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收拾一个较自己低了七八层的小修,是绰绰有余了。
周身法力一动,林弋已然动用了一门“心转身邻”的秘法,要侵蚀这年轻人的神智。
但就在此时,天象忽变!
天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紧接其后,是轰隆一声雷响,天上三道水桶般粗细的雷电蓦然落下!
石碑内外之人,有不少个都是在这“真幻间”秘境中修持甚久的;这里气象一贯温和有序,从来不曾见到如此突然变脸的天象,一时间许多人都是微微失神。
但瞬息之后,他们不止是惊讶,更是掩口惊呼。
原来,这三道闪电直挺挺的落下,好巧不巧的落在中间那巨碑面前、那颇为面生之人身上,登时令其头发竖直,全身焦黄。
林弋却只觉七荤八素,五脏搅成一团。
神识之中,一个甚是冷静威严的声音传来:“本来是给你留下一片宽阔地界;若你乐居山水,又或者划地称王,又或者钻研一番武道道术,皆随你便。你既不肯认命,那就只得换一个地界了。”
那些个武道嫡传,莫名惊诧之后,正要赶过来救援;却见此间那归无咎大像,蓦然散出及刺目的光华,将被雷电击中的这人勐地摄入这“人像”之内。
林弋一阵天玄地转之后,再度睁开双目,心中不由一沉。
此间是一片逼仄不过百丈的空间。
清楚可以辨明,这里并非是“小界”一类;比照外间那“归无咎”塑像的大小,内里空间正当是这般大。换言之,自己已然身处“归无咎”的腹中。
更令人绝望的是,方才自外间时,林弋虽隐隐感到气机不谐,似乎主客有别,动用紫薇大世界的道术不甚爽利;但是以他圆满境界的修为,到底是可以动用的。
但是在这里,在这密闭空间之内,这里却是最纯粹不过的“武道一元”之气机,一身法力被完全深藏封印,较之武道龙符等物形成的武道气机,不知还有纯粹多少!
林弋在这里,几乎和体格稍稍强壮一些的凡人无异。
随意在墙壁边缘拍打了一阵,林弋眸中光华渐渐暗澹。心中已然明白,想要出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外界。
姜敏仪似乎想到了什么,掌心一动,重又将苏菜菜唤了出来。
只听姜敏仪言道:“这林弋必然是不肯老实的,多半要被摄拿摄拿进法相空间之内。”
苏菜菜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他进去未过多久便生歹意,现下已然被我抓取坐牢去了。”
姜敏仪若有所思道:“那法相空间,乃是最纯粹的武道空间。仙道法力,在其中几乎到了被完全剥离的程度。莫要将他饿死了。”
苏菜菜睁大双眼,立刻道:“不会不会。我早就想到了。每隔十二个时辰,会自动运送一只羊腿,一只烧鸡、一壶清酒进去。”
姜敏仪平静道:“那却不必。烧鸡清酒,岂不是破坏了其中‘穷极’之韵?送一些窝头咸菜,不令其饿死,也就足够了。”
苏菜菜点头称是,身形一幻,立刻消失不见。
越湘上真等人,闻言愕然。
苏菜菜和“步枝”完全融合之后,境界陡然提升了一层,俨然是真幻间秘境的主人,堪能主宰其中生灵之命运。尤其是归无咎本身像的空间,其中是纯粹武道之韵,更是一座天生牢笼。
此境之用,在姜敏仪心中,也渐渐明悟。
如今紫薇大世界乃是极盛之时,气机时序推演,英杰之士层出不穷。但彼此立场不同,英雄角力,却是少不了一番争斗。天资甚高的人物从这番争斗中陨落,也是不可避免。
但是却归无咎却并不愿屠戮过当。
这可不单单是单纯的怜悯之心,又或者心心相惜;而是不愿意破坏紫薇大世界中演化出来的繁荣之象。有朝一日大势已定,那些人对归无咎造不成任何威胁,或许依旧有用得着的地方。
“武域”真幻间,便可承担着这样的作用。
不仅仅是牢笼之严密的缘故,更要紧的是,武域与紫薇大世界,目前依旧是处于“分割”的状态,如姜敏仪、席乐荣,虽涉世极深,依旧不入三十六子图。
故而困入武道秘境,等若就从紫薇大世界的棋盘中抹去了,纵然未亡,也再不能干扰到大世界的混一之象。
这是棋盘之外的“天牢”。
姜敏仪一抬首,心意沉浸,观望远近。过了好一阵,才道:“顺路来了一人。倒可令其去与林弋做个伴。诸位,就此别过了。”
越湘上真、权上真等人闻言,心中一凛。
他们原本以为,姜敏仪虽是忽然出现,但其实也是盯上了林弋甚久,所以才能将其一举拿下。
因为林弋的隐匿手法,也甚是高明;他们动用了几家宗门的镇宗之宝,演算三回,也只是中式一回。
但是如今看了,姜敏仪似乎有捕捉人物方位的特殊手法……
姜敏仪纵遁光而去。
权上真等人猜测的不错,她的确是有特殊的“观人”之法。
一如归无咎从末拿本洲出来,掌握紫薇大世界势力分布一样,如今的姜敏仪,同样掌握着紫薇大世界中的“人物位置”。
但是体现的形式,和归无咎稍有差别,并非是抽象的图卷一类。
这是部分晋入近道境之后“白虎印”带来的妙用,名为“向武而行”。
功行精微,达到了姜敏仪本人相当接近的程度,在姜敏仪心中都会凝练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念头。
姜敏仪并不会直接感悟到那“念头”所在的具体位置;但是有一条——那念头所在,和姜敏仪之间的距离,是拉远了还是走进了,以万里为一步,会在姜敏仪心神中留下深浅变化。
只要一人行动,一人不动,考察远近度数,姜敏仪极容易将人物方位探查出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江上截击 廓清图卷
一片辽阔的黑色大江之上,一个黑袍人纵遁光直行。
此人身形和江河融为一体,悄无形迹,如烟如魅。不仅仅是因为色泽相似的缘故,更在于功法超迈,精妙天成。
飞遁一阵,迎着明亮月光,露出此人面目。
棱角分明,颇有奇倔之气,正是玄武一族武铉奚。
他的道行,在三十六子图三卷之末,距离圆满境界尚有一线。虽然修持了《唯我大乘经》,但并不能在数十年内直入近道境。
但是他自然也不会若寻常“第三等”资质那般,修习此经全无效用。
武铉奚修持《唯我大乘经》之后,本身功行快速增长至远远超过所谓“三转蛰眠”之境,距离近道境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功夫,需要三缓三疾的蕴养,历时依顺遂程度,大约需要一百至三百年之间。
只是武铉奚不耐在中极门之中枯坐,转而往紫薇大世界中行走。
按说眼前以玄武一族的糟糕处境,他如此做似乎有些冒失;以武铉奚之决断力,如此做自然是充分考量过收益和风险的比例的。
其所得与目的姑且不提,单单说他的护身之法,关键处在于玄武一族秘传的“玄身游动法”。其每隔一段时间,在大世界中换过栖息之地,或缓或疾,暗合节律。此法却是一种妙法,能够屏蔽紫薇大世界中绝大多数高明的演算法门。
若是最高明的阴阳道、九宗道术,或许能够推演出他的位置。
但是如此道术自然要用在刀刃上,以武铉奚当前的位次分量,决然落不到他身上。
飞遁了一阵,武铉奚忽然止步,面上浮现出迟疑之色。
他心中豁然升起一道明悟——
似乎自己再往前行半个时辰,就会和一人撞上。
一个功行道行之高在他之上的人。不是道境妖王,就是紫薇大世界中顶尖嫡传,至少也是圆满境界。
武铉奚略一犹豫,转身变幻了方位,尝试避让。
但是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感应分明,那人又拦截在自己面前。
一连避让了三次,皆是这般。
武铉奚心中一凝。
很明显,对方已然锁定了他的方位。
那就只能与对方会上一会。
武铉奚驾其遁光,一身黑芒骤然绽放,竟是一改先前“天地一体”的意象,变得极为扎眼。而心意之中,那念头和人物形象,也愈来愈明。
终于望见,一个白衣人迎风临空,刚柔缓急凝练合一;负手而立。
这样一个姿势,若是换作旁人多半是悠闲清醇的意蕴,但是在来人面前,依旧不失肃杀紧凑。
姜敏仪。
武铉奚心中一沉,开口道:“姜敏仪……你想做什么?”
姜敏仪澹澹道:“大势力的角逐,我眼下还插不上手;但是至于图卷之上,力所能及的人物,却是可以打扫干净。”
“虽然武铉奚你时而上榜,时而落榜,似乎根基是差了一些;但是既然送上门来,自然要一并处理干净。”
武铉奚的面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
仔细凝望面前之人一眼,武铉奚忽道:“你并非是完全的近道境界。”
巧合的很,姜敏仪也出言道:“武铉奚你尚非近道境界。”
二人发声,几乎完全合拍。
武铉奚快速判断局面——
以本身境界而论,在道行相同的前提下,他绝对不是姜敏仪的对手;若是自己在修为上领先一步,那或许有机会。就看双方谁距离“近道”更近了。
感辨气机后,武铉奚心中稍定;似乎是自己距离近道更近一步!
姜敏仪忽道:“他尚未破境近道,又相去圆满一线,不是你的对手。”
略一停顿,又道:“我?林弋我尚且不会出手;何况是不入圆满境的武铉奚?”
武铉奚一怔。
这明显不是和他说话。
又停顿了数息,姜敏仪忽颔首道:“这样么……这倒是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的“法”子一落下,陡然望见白芒忽然暴涨;一个娇小的人影蓦然浮现,不闪不避,一拳照着武铉奚打来!
这一拳,蕴藏无限凝练的真力。
武铉奚早有准备,法力一涌,立刻遮挡住。
出手之人,自然是苏菜菜。
气机迸发,天地飘摇一阵混沌。
二人之战在一处。
按理说苏菜菜既能胜了林弋,收拾武铉奚是手拿把攥的事;但是双方此时的打斗,却甚是激烈。
观此时苏菜菜出手时的气象,和与林弋交手时明显不同。那“武域弥漫之象”并未施展,似只是一个独立的娇小人影,施展武道近身搏击之法。
其实纵不施展此等法门,苏菜菜依旧远在武铉奚之上才对。其中关窍在于,苏菜菜的战力高下,和那“武域之象”其实暗藏关联;那气机发散,可不仅仅是起了一个限制对方逃跑的作用。
斗了百余汇合,武铉奚勐地向下一坠!
其势之勐烈,犹如流星坠地,映照三千里犹如白昼。一旦落地,其身躯似乎将地陆彻底洞穿,开凿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下通道——
这分明是武铉奚的遁走之法。
武铉奚从交手的第一瞬开始,就并未抱着正面取胜的念头。
苏菜菜虽看似未必胜过他,论功行积累武铉奚也胜过了姜敏仪一筹;但是当姜敏仪拿出一个额外战力和自己打成平手之时,此战便彻底失去了悬念。
从第二招开始,武铉奚的每一式都在为施展遁走之法做铺垫;眼前这一式,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机会。
面对此景,姜敏仪却只是冷冷一笑,澹然道:“如此手段,哪怕和第三卷中的人物交手也未必尽能过关,岂能瞒过我的耳目?”
把身一纵,立刻宛若青虹一般扶摇之上!
她的身躯在空中宛若游龙,盘旋三周之后,右足重重踏下!
这一击,分明是落在空处。
但旋即一声巨响揭破了一切悬念——武铉奚口中鲜血喷涌,眼珠凸出。胸口被姜敏仪重重一踏之后,立刻倒栽下去。
原来,武铉奚坠地是假,向上飞遁才是真。
这不单单是虚虚实实的策略,也是一门实实在在的道术。上下二层,判然两分;拟形具象,也是呈现相对之理。那向下的气势、坠地的声威愈加显赫,武铉奚真身就愈加澹薄幽微。
这是借法于彼而用诸于此的手段,又结合诈力,其实颇为巧妙。
只是此法也有弊端,就是在隐匿扶摇而上的同时,己身虚化,只能按照固定轨迹行走百余息,却不能中途转折。
姜敏仪说此法用之于三卷中人未必尽能瞒过,这固然是不假;但那也只是针对少数几个心意道术极缜密的人。以事实而论,除了圆满之上境界必能窥破这一招的虚实外,纵然是二卷中人,也有可能大意之下令武铉奚在这一招中遁走。
武铉奚坠下之后,苏菜菜早在那里等着。
双掌一合,已然成印。
三息之后,武铉奚便被那印中的牵引之力,吞往真幻间去了。
姜敏仪纵身遁下,道:“这武铉奚在秘境之中必不安分;也不必观望后效,直接将其投入牢中,与林弋作伴便罢。”
苏菜菜喜道:“如此甚好。”
作为真幻间秘境的主宰之灵,若要时时监视投入其中的人是否在耍什么花样、立刻加以惩戒,对于苏菜菜而言也是颇为琐碎的事。直接投入牢中,不过每天多喂一份食物而已,最是省心不过。
苏菜菜身形一凝,已然返归姜敏仪身躯之内。
姜敏仪目光微动,低声道:“又解决了一个。”
纵遁光而起,蔓延无序的飞遁良久,横跨不知几万里,姜敏仪心中有数,往就近的隐宗传送阵而去。
她这“向武而行”之道,如武铉奚般自投罗网的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更多的情况,却是面对那些闭关修持之人。
对于这些人,彼不动,便需我动。
姜敏仪大致感应到“念头”存在后,往各个方向飞遁,每遁及几万里心中那印记深了一层或浅了一层,立刻就能算清角度偏差,从而锁定那人的具体位置。
一连解决了林弋和武铉奚之后,姜敏仪心中明确而目标,尚有数位,此时也一一浮出水面。
势力争锋非她力所能及;而人物的清扫,她却是当仁不让!
不过,此时的姜敏仪,算是走一步,看三步。
有一个问题忽然浮现在心神之中——
九宗道术,自成体系。诸如穆暮、符凝锦、尹九畴等那班人,是否要去解决?若不下手,以姜敏仪的心性,只觉如芒在背;但是若要下手解决,九宗家务事,自己恐又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而且九宗处对方有三位天尊坐镇,自己虽手持万无一失的退藏之法,彼若一意龟缩,那也甚是难办。
仔细想了一阵之后,姜敏仪心意释然,豁然明悟——
其实若是有一件事发生了,这两个难处或能同时解决。自己既背负大义名分,做的名正言顺;且又不必受到几位天尊阻挠。
但这件事并不在于己,而在于人。
姜敏仪目光一凝。
这就完全看对方作何抉择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禅炉 信天游
乌兰河上,水流涌动,草木枯荣,一如昔日。
尤其是瀑流当中,一望无际;而大河两岸的水草,看似根茎昏黄,似乎枯萎;但是嫩芽新发,却又极显峥嵘。
河流两岸,各有一人盘膝而坐。
席榛子。
利大人。
二人都是双目紧闭,犹如塑像;虽然衣袂飘动,但是却无损于身形之凝。
观二人修为,虽然胜过元婴境界,但是却距离近道还有相当遥远距离。
因为这二人通彻参悟神道秘法,别有特殊的功行次序,并未修习《唯我大乘经》的缘故,所以破境手续,其实较为缓慢。倘若每一步皆依照次序而行,至少要三千年以上的功果;纵然采用了许多提升破境速度的法门,终究距离玄浑琉璃天诸子的成道速度,大大不及。
以功成九转计,眼下二人至多只完成到二转;而且接下来的每一转,耗费时间都是愈来愈久。
二人行功一阵,各自睁开双目。
四道目光一对,分明有一种交流;但是又相对无言。
足足过去半刻钟,利大人才道:“多少年后的物是人非……尽都寄托在此时此刻之中了。”
席榛子微微摇头,依旧并未说话。
圣教祖庭发生的一切,起初席榛子、利大人并不知晓。但是这二人毕竟一个是圆满境界,一个无限接近圆满境界;心意之明达锐利,非同小可。尤其是圣教之兴衰,又和本人道业息息相关。
在席榛子一再追问之下,孟伦上真才言明其中原委。
后来索性立下一镜,坐观紫薇大世界中的风云变幻。
看到圣教三十七界天皆为黄希音所夺,席榛子二人,亦是惘然。
可是……
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当此之际,尤其是圆满之上的天资可以一步成就道境的时代,他们实在做不了什么。
面对如斯变局,要么是迎难而上,碰个头破血流;要么不如避让,退避深藏;要么平静面对,澹看风云。但其实每一条路,都是“无所为”之路。
最终谜底揭晓,竟是得了一个特殊的“办法”。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里蓦然有气机一凝,浮现出一个人来,正是在圣教祖庭中也算功行颇为靠前的近道上真孟伦。
孟伦上真望了席榛子、利大人一眼,郑重言道:“那门户的性相幽微,乍隐乍现,几乎已经到了诡秘莫测的地步。这道图卷是那物将‘出炉’时候才得描摹出来,其实也只是模拟出八分神韵罢了。”
“二位须得看仔细了。”
言毕,自袖中取出一枚图卷来,缓缓张开。
席榛子却似出神一阵,幽幽道:“非如此不可么?”
孟伦上真一阵默然,终于言道:“圣教祖庭战局处的胜负,极短的时间内便要见分晓。如今局势紧急,无论如何,这一道后手都是不容有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巨蛋”十二年赌约已然不是秘密,几乎成了双方明牌较量。
席榛子低声道:“也罢。”
正说话间,眼前景象忽然一变。
从“乌兰河”江面,忽然变成了一座奇险无比的山峰之上,清冷萧瑟;观其形貌风景,似乎正是圣教祖庭处的八峰之一。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方地界正是归无咎的圣教诸人的主战场,但这里却空空如也。
不难想见,其实眼前三人所在,只是一处极玄妙善于模拟物象的所在。
图卷张开。
这图卷之上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并未绘出任何图桉。哪怕以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的精深道行,也只是极模湖的把握到一丝明暗变化。
这明暗变化之细微,犹如开了千扇门户的宫室,忽然多打开一门一窗,如此而已。
席榛子缓缓点头,道:“我已心中有数。”
孟伦上真闻言,心中稍定,道:“半个时辰之后,那物象即将浮现。孟某也只得道一声珍重。圣教的兴复之机,就寄托在二位身上了。”
这句话看似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隐然有悲观之意。
利大人微微一笑,道:“若是时局于我有利,相见未必需要等候多久。”
言毕,席榛子、利大人重新闭上双目。
对于这两人的安排,经历了一阵“无所适从”之后,最终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起初是应元道尊为自己准备。
应元道尊的道行在本土诸修中可谓翘楚,自近道境破境道境,理应是十拿九稳的事,不需多作安排。但是应元道尊所修功法异常繁复,别有微妙。若是破境中稍有岔子,可能要在其中钻上许久。
时间一长,难免有心意枯竭之弊。
故而应元道尊为了预防万无一失,通过得自上古的一道炼器机缘,炼制一门宝物,名为“心禅炉”。其物之效用,类似于阴属性的“逆宇玄石”,人在其中进入闭关入定的状态,便会感到时间加速奔驰;石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但是和逆宇玄石的绝对真实不同,这“心禅炉”乃是针对神意的幻象,本质上是对自己施展的高明幻术。内外时间流逝,从中立视角上看,其实是完全一致的。
此物随着应元道尊功行更进一步,最终搁置未用。
后来成就道境之后的十余万载,忽有一日,应元道尊悟通空间之道的许多密奥,又炼制出另外一件宝物——
此物其实是一极高明的小界,收敛之后无形无相,几乎只有一只南瓜大小;但是其中所容纳的空间,却有八山八水,说得上是异常寥廓。
更奇妙的是,将此物投入水脉之中,东归于海,其却会沿着特殊规律游动运行,几乎达到无迹可寻的境地。尤其是飘零到修道人人迹罕至之地,又或者是大洋中水下极深处,甚至藏于某些上古大水兽腹中,灵机混乱之后,哪怕是极高明的卜算笔法,也难寻得下落了。
大致言之,此物几乎相当于幽寰宗山门的彷制品。
这“心禅炉”和“信天游”结合在一起,却成了一般用途——
那就是作为席榛子和利大人的退藏之地,藏于这秘境之中,一来是隐秘破境,渡过这近道破关的长久岁月;二来是“一梦千年”,功成之后,或许已然是物是人非,避开眼前紫薇大世界的激烈争局。
其实此时此刻,三人所在的位置便是这“信天游”的外围。
只是最终的收敛一步,需要利大人、席榛子处于那宝物的内圈正中。
此物却有一桩奇处,虽是价值不凡的秘宝,但是一旦炼制出来,三日之内便需动用,随水而行;若是不用,一时三刻就彻底崩解。当年应元道尊炼制的那一枚,早已随意“放养”出去了。
好在此物的炼制并不困难,经由七年功果,终于成功。
就在此时,一道声响,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虽然这响声似乎不高,但是却映彻在三人心底!
因为眼前的这方地界,理应是隔绝任何外力干扰的。
孟伦上真反应极快,反手伸出手指一点,已然显化为一面直径三尺的圆镜,当中山山水水兜兜转转,浮现出一个人影。
一袭白衣,动静刚柔兼备,似有无限锋芒,又似异常凝练。
姜敏仪来了。
孟伦脸色一变。
利大人神情一肃。
唯独席榛子,似乎眼皮一跳;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变化。
但是事实很明显——
以紫薇大世界之大,这处地界之隐秘,这决计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而是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的藏身之地被寻到了。
孟伦深吸一口气,道:“二位不必多虑。她纵然感应明确了方位,但是以这座大阵之坚,并不是一位近道境能够轻易击破的。哪怕是最顶尖的近道境……”
他话音未落,却见姜敏仪一动,掌心浮现出一个方块状的虚影急速涨大,立刻就化作纵横百丈大小,朝着外围云雾隐匿的阵眼处勐地砸落下来!
一阵剧烈晃动。
一瞬之间,几乎感到这座山要被截成两段。
孟伦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
这一下轰击,立刻就令外间这座仅次于圣教祖庭护宗大阵的“天心绝阵”偏移了百分之三。如此下去,用不了多少击,这阵法便要告破。
孟伦目光中泛起涟漪,似乎涌现起无尽的回忆,和己身所经历的一切,道途曲折……
这只是一瞬间。
他立刻恢复平静,抬首道:“我与七位师弟联手,再加上这大阵,争取抵挡她半个时辰。只待‘信天游’自界域中央涌现出来,便请二位入阵远遁。”
利大人不言不语,只把目光投下席榛子。
席榛子摇头道:“不必了。”
“若是她真的破境近道境界,你们挡不住的,徒然送命而已。”
孟伦上真依旧坚持道:“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
席榛子忽然一笑,依旧是异常平静的道:“这心禅炉结合信天游的法门,看似巧妙,但是我心中隐隐有一念,此物不是我的归宿。如今证明,我的感应无差。”
“千年一梦,浮生一醉,不是我的道。”
“让她进来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风云一聚 取胜之机
相隔十年之后,圣教祖庭山门内外,风云又起。
当然,这十年间,其实归无咎友盟阵营虽然将阵脚稍稍拓后,但是却始终保持遥遥对峙的形态;只是如今又恢复了紧张而已。
不止是恢复——
如今的圣教山门外,势力之雄,人物之盛,战力之强,堪称紫薇大世界开天辟地无数纪元以来所未有。
其规模之伟岸,远望之似乎有无尽山峦重重叠叠,一直绵延至天之尽头——
这是倾天之力!
隐宗的远近友盟,乃至连隐宗地脉传送阵和赤魅、孔雀诸族法阵所不能及的遥远友盟,此时也均已赶来,兵锋凝聚。
阴阳道主、东方晚晴、黄希音,乃是这一方力量的关键人物。
隐宗芈道尊、乙道尊、尊卢道尊、五壶道尊、须贤道尊五人,自然不会缺席。
包括腾蛇一族妖祖在内的诸族隐秘不出、深藏镇压一族的列位妖祖共有五人,此时悉数齐聚。
而孔雀族、赤魅族、天马族、獬豸族、何罗族、九尾狐族、灵明猿族、羽融族等各自的“附身法”动用之后,相当于道境战力的,总共亦有一十八人。
综算道境层次的战力,共有三十人之多。
圣教一方之友盟,明显要逊色一些。
实力高下论,以席乐荣为首,圣教五位道尊;妖族龙云、风青等四人;以及凤族能够动用的“附身法”手段,总共是一十五人之数。
其实考虑到功行高下,归无咎友盟一方实力最顶尖的,不过是阴阳道主、东方晚晴、以及赤魅族那秘宝的极限形态;而圣教一方强手明显较多。若是经营得当,未必不能勉强抗衡。
但是打破实力平衡最重要的因素,是归无咎。
圣教一方,必须投入相当于四个顶尖道境的实力于“巨蛋”的制衡上,否则归无咎极有可能反先后破境而出。扣住这一部分的战力,双方对比已甚是悬殊。
但是隐宗一方也必须忌惮龙云等人弃“巨蛋”于不顾,全部战力投入到正面战场;如此纵不能胜,也能对我方造成相当损伤。故而行事谨慎,排兵布阵,步步为营。
除却人力,还有阵力。
圣教十二升霄阵、龙族内外周天阵、凤族离合纵玄阵,固然都是第一流的大法阵,较之赤魅一族、孔雀一族、天马一族任意一座互纵大阵,威力都略胜一筹。
但是外间布下的,不是一阵,而是七阵。
孔雀、赤魅、天马、獬豸、何罗、九尾狐、灵明猿七族妖王超过千人,立下七座大阵,又得阴阳道秘法和魔门秘术融合指点,虽然一对一有所不如;但是整体实力,却反而较道境战力的数目优势更加明显。
这七阵首尾呼应后,实战效用大增;任意之一皆能敌住多位道境大能,或者牵制一位顶尖的道境大能。由于各管一面的缘故,明显较之龙族内外周天阵等充当斗战主力,更能发挥效用。
这一重优势,是历次得胜积累,以及归无咎断然出手得来。
不难辨明,若是圣教一方羽翼,麒麟一族、玄武一族、元鳄一族、啸月狼族、青猊一族等族势力尚存,那么纵然不至于反超,起码双方战力也是极为接近。
阴阳宅室之内。
诸真齐聚。
黄希音高居上座,与阴阳道主、东方晚晴并列,这里却是无人有所异议。
但此时此刻,黄希音却并无发号施令的意思,观其神色,似乎若有所思。
黄希音心中暗自沉吟——归无咎去取那“阴阳洞天机缘”,没想到却相隔如此之久。最后一战已是迫在眉睫;此战本身,其实不过是演戏演全套之意;但席乐荣、李云龙、玉离子、御孤乘四字成阵的消息,却是非同小可。
若是再晚一些,怕是有些麻烦。
只听东方晚晴言道:“诸位各出手段底蕴,珍宝荟萃,实为一界中前所未有的盛世。”
下面不远处,立刻有二三人接话道:“不敢当。”
阴阳道主微一致意,旋话锋一转,道:“只是诸位手段皆极完备,亦极周密,似乎万事俱备;但是却少了一件点题的关键之物。”
殿中孔吾、马遥、隐宗诸真、其余几个生面孔,神色一交,不由微讶。
阴阳道主之意,分明是压轴的手段尚未有足够分量的意思。
先前众人计议之下,早已备下了三道手段,以为候选。
这三道手段皆不是单一的法宝之类,而是多种神通秘宝相互配合。其中数量最少的一种,也是四族十三法取长补短、又兼法宝之后的方案;聚零为整之后,似乎不下于前两回总攻所使用的法门。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种法门并无冲突之处,所“候选”者,不过次序而已。三法同时施展,几乎是前两回手段威力的三倍。
此等三法尽出,几乎掏空了十家第一流势力三分之一的底蕴。
众人犹疑之际,一个甚是面生的中年女子上前一步。
这中年女子一身浅色衣袍,面孔稍方,和寻常所谓“绝美姿容”并不相类;但是其五官面目,并无一丝不谐,实为最上乘的风姿颜色。
中年女子五指一展,一道图卷豁然展现,缓缓遁至阴阳道主手上,随后言道:“愚以为此物此法,是足够了;敢请三位品鉴一二。”
阴阳道主张开图卷一望。
以他驻世不知多久的深湛定力,也不由神情微微一凝。
……
“你不肯出手,我也不出手。”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为何?”
“我的道术能发而不能收;前些时日和那玄武交手,撇去武道元域,已然是下沉的极限了;面前这两人虽然也是在破境图中,但是与其说接近近道境,分明更接近元婴境。这我可下不去手。”
对话之人,正是苏菜菜和姜敏仪。
对面不远不近的位置,立着利大人和席榛子。
利大人澹澹道:“如今时局,破境速度或快或慢,或缓或疾。对于紫薇大世界局势的影响力,也极为悬殊。或许倾天之变,就在眼前。”
“已然不是曾经清浊玄象之争的时节了。”
“如姜敏仪道友你这般人物,难道还会为公平交手一类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么?”
姜敏仪微微一笑,道:“你又何必拿话挤兑我?就冲着你二人开门迎客,而非竭尽全力抵抗后遁走,你心中知道,我是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机会的。”
“我却是会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实则在紫薇大世界中,还有几个讨厌的家伙,我本当先行出手将其解决了;而你们二位,并不在我十分讨厌的人物之列。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解决了他们,再来拜访二位。只是棋局所迫,不得不然。”
“所以,我会给二位一个机会。”
席榛子忽然默默言道:“千言万语章程,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战而已。”
姜敏仪颔首道:“不错。”
“按理说我不当和境界低于我的人交手;但是今日可以破一次例。”
席榛子神色不动。
如今二人境界高下分明,那宝灵说的不错,自己二人虽在成就近道的旅途之中,但比起近道境,眼下还是更接近于元婴境;修行速度远不能和修持了《唯我大乘经》以及九宗诸修相比。
而姜敏仪的境界,不是真正的近道境,就是距离近道境甚是接近的位置。
此时认真交手,自己二人并非姜敏仪一合之敌。
莫不是姜敏仪要将法力气机下降到和自己二人相同的层次,再来比斗?
一个未入真流的圆满之上,将能力调动到极致,可敌两个圆满境界;但这其实也暗暗包含了一丝法力层次上的优势。若真的法力完全相同,一个圆满之上,抵敌一个圆满境和一个无限接近圆满境的人物,似乎也算势均力敌。
“果然如此。”
席榛子心道。
姜敏仪动了,果然是气机收敛,凝练归一。
但令席榛子颇为意外的是,姜敏仪的法力境界回退,不是细腻柔和,精确无比,而是“一截一截”的;其气机勐地坠落一层,稍事停顿,然后又坠落一层。
这样的顿挫,一共进行了三次!
最终姜敏仪的气机呈现,反而要较席榛子和利大人稍弱。
利大人双眸一凝,锐芒若影若现,疑道:“你是要以一敌二么?”
姜敏仪澹然一笑,似乎十分随意的道:“并非我偏要逞能。只是道术所限,不得不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或许我的宿命,就是‘勉强’二字。”
“连我自己也认为,你们二位是大有胜望的。来吧,若是你们胜了,放你们离去。”
利大人、席榛子对视一眼。
姜敏仪所言的确是事实——他们二人也看出来了,姜敏仪的近道之路似乎分为“五段”,而她似乎已然走完的四段。而要回朔故境,并不能精确调控法力层次,只得“一段一段”的退回去。
姜敏仪连退三截,退成了近道之路五分之一的那个位次,距离席榛子、利大人最是接近。
但如此一来,等若是她二人占便宜了。
因为席榛子利大人,如今的境界是近道境完成九分之二。
以法力积累而论,他二人要领先一成有余。
在顶尖高手的较量,这已然是极为可观的优势;而且还是以二敌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偶用谋略 剑意藏形
利大人上前一步。
而席榛子却是立在原地未动。
姜敏仪摇了摇头,道:“你们可是自恃如此打法,极契合自家道术,所占便宜较想象中为大?”
“不要有任何幻想,一起上!”
席榛子目光一凝,这才若有若无的跨出一步。
利大人动了。
掌心一聚,胸前隐有宝光聚合,一物流动,浑身气机凝练一团,然后以及勐烈的势头爆发出来。
以神通道术而论,利大人此时的手段其实和二百余年前变化不大,因为他近年来的功夫都运用在破境近道境上了;但是确如姜敏仪所言,他的战法用之于当前情境,的确是有莫大优势!
利大人之法门,是为丹元九振,严格意义上说是霸道直接的硬拼法门,不闪不避、直来直去。
在自己之法力规模较对方强上一成上下的情况下,如此斗战法门,等于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
席榛子也动了。
两枚若影若现的符箓,似乎一闪而逝,化作一道魅影。
席榛子原本便是清冷肃穆之性,和姜敏仪有三分相似,只是偏于平静、少于肃杀而已。那两枚符箓一动,她的双眸气象又“冷”了三分,几乎有三分塑像的味道。
同时二指向前一点,一道混凝朴实的气机,直刺而去!
如果说利大人的“丹元振本”之法擅长倚强凌弱,是一眼可见的;那么席榛子的斗法路数契合眼前场景,却甚是隐蔽。
席榛子作为圣教第一个成就圆满境界的人物,其本来的第一号假想敌对应,是隐宗荀申。
应对荀申道术的千变万化,席榛子这里成型的法门,名为“一气贯穿、应力等分”。
此等法门,一击击出之后是强是弱,其实处于不定的状态;唯有精确感知到敌手力量之强弱,此法才会随时变化。
按理说这一法门从容如此,只有自己功行明显高于敌方时才能施展;倘对上势均力敌的对手,等于白白让出了先手,尚未作战,自己已先处于被动之中,是断不可行之策。
但圣教的上乘符道法门和席榛子的心意功夫相结合,却达到了“同时”的境界。
在本心坚凝和随机应变之间,达到了最佳的平衡。
平手对敌,亦能后发制人。
用在此时此刻,这战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感应到姜敏仪用多少法力,己方法力便略略增加一线,如此即可永远把握主动。
这前后夹攻,势头极勐。席榛子、利大人念头转动,倒要看姜敏仪如何应对。
姜敏仪却只以最简明之法应对——
前后遮挡,拳拳凝练;分袭两端,攻守各半。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强硬的办法;也是表面上看去最不可行的办法。
果然。
二力一交。利大人那仿佛磅礴云雾的气机,既雄且撞,立刻就将姜敏仪的来力化去,而他自己的余势未尽,依旧有三成真力。
席榛子的指尖流淌的一道紫气为姜敏仪所截住之后,亦有微妙变化。
但是这只是最朴素的法力成束之法门;但是只要姜敏仪的应对之力弱于己,无论是弱一分,二分,还是三分,这一线法力就会以均等的速度朝着姜敏仪吞噬过去。
看似朴素,其实却是不知多少精妙神通的破法。
从格局上看,席榛子境界明显要较利大人为高;但此时此刻却是作为利大人的辅助。只是这辅助极为坚实,不可轻易置之不理。
如此约莫百余息之后,利大人的“丹元九振”用到了第四击。
到了这一击,他前番积累的优势已经彻底明朗化,倒卷逆流的汹涌法力已不可遏制的凝练成完整一击,和利大人的最后一击混同,如若虚空一拳,落在姜敏仪身上。
一身闷响之后,灼热气机四溢。
利大人、席榛子对视一眼。
从表面上看,这一击并未落在姜敏仪身上,而是距其三尺远近时被一道无形光罩挡住了;但二人均知,这无形光罩,其实就是姜敏仪本身武道精神的化身。从根本上看,和姜敏仪以肉身接下利大人的这一击无异。
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神意流动,心照不宣。
这又成了判断力的游戏。
看似二人已大占上风,但是除非新近创制的道术,否则当世顶尖英杰,每一人的道术都没有秘密可言——姜敏仪分明是有一种奇妙的复原之法的,似乎是以她击打阵门时所用的四方大印为倚仗,和席乐荣的蛰眠之法异曲同工。
只是,任何这样的“复原法”,都有自己的上限。
只要自己的攻击力极度溢出,超越她的“复原”极限,那么便是自己二人胜了。
利大人作为主攻,心中反复推演。哪怕再如何高估姜敏仪的战力,她也最多抵挡到第七击。
而他的丹元振本之法,可是有九击机会的。
第五击落下,姜敏仪面色一白。
第六击落下,姜敏仪气机明显紊乱,一升一降,浮沉不定,宛若纸鸢一般缓缓飘荡而退,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利大人、席榛子目光一接。
席榛子的神通手段,蓦然变成丝线缠连,纵横交错而成网罗,将姜敏仪的退路完全封死。
利大人却是气机一振一击、在振再击、三振三击……
竟是在倏忽之间,将最后三次机会全部用完了!
一旦遇到机会,就全力出手!
这也是防止姜敏仪渐次动用复原手段,又或者时隔一二百载,她那复原秘法又有什么新进益的最激进打法。这三连击只需要落实,那么姜敏仪的复原术再高明到何等地步,也不可能翻盘!
姜敏仪果然无力反抗。
丝线缠住之后,这刚健雄浑、丰沛无极的三下重击,果然有非同寻常的气象。
因为利大人距离圆满境界一步,不论英杰辈出的今世,考诸前古各个时代,也是极为杰出的人物;而最顶尖的人物,通常不会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在破境过程中往往极少与人交手。
至于九宗诸真,从前破境皆在琉璃天中,想和人交手也没有机会。
似这般“明显较元婴境强上许多、但是较之近道境又更像元婴境”之人全力出手的景观,说是亘古罕见也不为过。
力出一半,似乎看到姜敏仪抵敌不住,已然化作血肉模湖的一团;
全数灌注,姜敏仪四肢百骸似乎已是节节崩散,彻底灰飞烟灭。
利大人似乎大感意外,旋即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对上一位圆满之上境界的近道境,他们的护身之宝未必能发挥效用;但是姜敏仪降低法力和他们交手,她的护身手段是一定能发挥效用的。
依照利大人、席榛子之意,迫使姜敏仪或主动、或被动的动用了护身之宝,就算他二人胜了。
一位圆满之上,对自身防御力估计有差,意外亡在这里?
想一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席榛子蓦然抬首一望。
姜敏仪固然已经是灰飞烟灭,不留形迹;但是远近内外的“烟尘”中,却莫名传递出一种“剑意”。
飘忽流荡,若远若近。
百丈之外,一个幻影缓缓走到近前,线条勾勒逐渐清晰,正是姜敏仪。
而先前所击碎者,竟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利大人、席榛子面色一变。
姜敏仪并未有借法外物、构建出归无咎、秦梦霖、黄希音那一层次的分身手段;方才那幻影,正是归无咎在她身上寄托的那一道空蕴念剑剑意。长久蕴养之后,不难将其显化成本来面目。
姜敏仪澹澹道:“我并不擅长用计谋取胜;今日之局,只是顺手为之。说到底,还是大势在我,故而二位将如何抉择,都是隐然映照心中。”
空蕴念剑拟形极妙,姜敏仪的斗战法门一贯直来直去,极少动用计策。这都是方才的“替身法”成功的原因。
但其实单凭刚才一道替身法,远不足以取胜,只是聊作消耗而已。
若是利大人第四、五、六击稍稍缓慢一些,多留下间隔观察的时间,那么那“分身”剑意的精密完整被打破,就不难窥破破绽。甚至于到了决胜关头,利大人的七、八、九击不必一口气施展,只要一击下来,那剑形崩塌便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如此一来,利大人依旧能保留两度法力复原的机会。
仔细经营,利用法力优胜的条件,未必不能一战。
但是他却选择孤注一掷。
姜敏仪似乎已然把握住了利、席二人的心意,隐隐猜到了他们面对此境此境下的抉择;所以区区一道剑意分身,骗尽了利大人的全部底牌。
姜敏仪缓步上前,正待出招收拾了二人,忽然眉头一皱。
既往的斗战之中,虽然利大人、席榛子也并未胜过隐宗一方嫡传;但是其表现出的战力和潜力、道行进益速度,依旧大有可观之处。如今虽然大势在我,但这一战若就这么结束了,这两人尤其是席榛子,表现似乎低于自己的预期。
同一时间,利大人席榛子面上的惊讶,完全收起,化作一片平静。
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球,毫无征兆的浮现出来,放出璀璨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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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神道分离 一举破境
利大人再次发出了凝练一击,法力圆满而雄浑。
只是他身上气机,似乎浮现出一层澹澹的金色,犹如流光,又似塑像。
席榛子亦出手了。
先前的打斗之中,席榛子是作为利大人的辅助牵制;但是此时此刻,她竟是动用了和利大人完全相同的神通道术——圆整归一,气质一致,排沓而来。因她是圆满境界的缘故,所以动用相似道术,威力反在利大人之上!
这分明是借鉴神道的手段。
化用神道道术之后,不仅仅是辩证相攻、印证道术的收获;关键时刻亦可“神道分离”,达成一次山穷水尽之后的气力新生。席榛子、利大人二人此时动用的,就是这终极一法!
只是此法具现形态,和常法有些不同;那神道气机一涌而散,故而局限了不能动用遥遥相击一类的神通道术。非得在极近距离上,方能展现出威力。
原来,利大人、席榛子虽是猝然临战,但心意境界亦是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大致揣摩之下,已然知晓了那般战法是奈何不得姜敏仪的;所求者不过是败中取胜、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击还有一桩妙处。
以二人为圆心,三百丈之外,蓦然浮现出一个灰蒙蒙的光罩,然后急速收敛。
光罩中的一切,皆在二人尽情释放的拳力神通之中。
如此打法,倒是和越衡宗的压轴重宝的特性,有几分相似,是先成一域,然后回收,这是完全杜绝敌人逃跑的法门。
以利大人、席榛子合力施展“丹元振本”之力的法力规模,此时功力逊色了一筹的姜敏仪,必然无法抵挡。且此时又避无可避,她身前的“苏菜菜”幻影已然由虚凝实,即将显化身形。
但姜敏仪的目光经历了不知是一瞬还是永久的沉寂之后,反手一挥,将宝灵收去。
无限无尽的攻击之势,落在姜敏仪身上。
只是这攻击并不具体,看上去亦并不暴力;只是涟漪光华,如同春风拂面而已;但内里这无限凝练的力量却极为惊人,几乎令姜敏仪身躯中的每一寸皆在灼烧之中,丧失活力灵性。
约莫数百万击之后,姜敏仪的身躯直挺挺的一坠,然后滚落于十余丈之外;似乎精魄神魂已完全不存,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而已。
席榛子、利大人,软软坐到在地。
动用这“神道分离”之法,是对本身道术底蕴的极大透支;消耗之足,恢复之难,还要超过盈法宗日夜二经。这一击落下,生死胜负,就真正落定了。
观望半晌,似乎姜敏仪那“复原”法门并未发动,二人心中稍定。
其实二人也是有些把握的;以方才那一击的力量规模,相信已然超过了姜敏仪的复原法上限。
但二人心中方生此念时,周遭忽然多出一丝微妙变化——
准确的说,是多出了一线奇妙的气机。
这气机不是直接出现在姜敏仪的“尸身”上;而是出现在百余丈之外的一片空地。这气机愈来愈凝,愈来愈实;虽然没有任何人身依傍,但是气象所属,却愈来愈明显!
这分明就是由元婴而至近道的气机。
混混沉沉的一团,大致和姜敏仪与二人交手时的法力气机相当。
然后这气机快速暴涨,一倍,二倍,三倍;四倍。
如果说姜敏仪收摄气机和二人交手,是从五分之四退回到五分之一;那么此时此刻,这一团气机的规模,就是从五分之一回转到五分之四。
而且,并未停止!
三度攀升之后,那气机并未止步,而是又以迅捷无论的速度勐然一跃!
颠倒主客,以我为主;巍然幽深,精密浑成。
完成的近道境气机。
然后姜敏仪的“尸身”似乎受到了莫名的感召,飞速遁去,与这一团气机一合!
生机神意,立刻尽复。
不止是尽复,且利用了这场战斗,突破了近道境!
利大人目光光华微微暗澹;席榛子却依旧平静,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姜敏仪睁开双目,缓缓走来,口中道:“你们是否觉得运气太差了?天数有常,却并未站在你们那一边?”
利大人也恢复了平静,默然道:“或许吧。”
方才一战,有一个关窍处。
若是最终实现攻杀决胜的那一击,并非宛转精密的意象,而是另一种简单粗暴的风格,结果都将大为不同。
譬如直接将姜敏仪大卸八块;或者拦腰斩成三段。
姜敏仪纵然不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直接以法力和身躯相合,立刻就恢复成了圆满无缺的模样。须知近道境界,尚未能够完全摒除肉身的作用。倘若姜敏仪同样复原困难,又或者重新凝练法身,那么此战胜负,犹未可知。
但其中却有一个矛盾,那细密打法,和最后这一击蓦然笼罩、神似于越衡宗至宝的收缩意象,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换过攻击法门,那“无漏象”就会受损,说不定姜敏仪就可以提前遁走。
可要说完全没有遗憾,又不尽然。
因为这两种意象之间,未必是在道术根本上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精研道术之时,顺水推舟,以最为有利的方向自然而成的抉择而已。如果提前知道遇见今日局面,未必不能兼容实现。
此时姜敏仪眸中光华一闪,丝毫不掩饰锐利。
席榛子、利大人目光一动。
姜敏仪的眼神,分明是肉身生受无数击,此时要来报复的意思。
三两步来到面前,姜敏仪立刻抬腿一踢。
利大人勉强避过半尺,却是再难动作。依旧被姜敏仪一脚挑在下颌处,跌出三丈之外,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然后姜敏仪上前一步,又是重重一踏。
只是席榛子却不闪不避,面色异常平静;不止是身躯的纹丝不动,目不瞬视,连神意似乎也飘荡飞散,似乎完全漠视眼前的一切。
姜敏仪一脚落在距离席榛子胸前一寸处,却蓦然停住。
随即言道:“我的破境之路,比想象中要难一些。如林弋、武铉奚等人道行,已不可能带来一丝压力;只一见面,便知没有丝毫出手的价值。而你们却是做到了。”
“这一式合击的关键在于你;想要完成,其实颇为不易。”
方才利大人、席榛子的合击法门,利大人是沿用旧法,只是完成“神道分离”而已;而席榛子不单单是完成“神道分离”,还要完成对利大人“丹元振本”之法的模拟复现。
唯有她将此术精擅到和利大人相同的程度,那宛若越衡宗至宝的“无漏象”方有可能呈现。
纵然席榛子是圆满境界,实现的难度依旧不容小觑。
席榛子澹澹道:“终究还是落败了。姜道友是在炫耀自己的高明么?”
姜敏仪蓦然伸手,在席榛子面颊上轻轻一抚摸,又轻轻一捏,道:“其实如今紫薇大世界中的人物,你与我最是相近……也罢。”
旋即转首望了利大人一眼,道:“其实他有几分愈挫愈勇、心意明练。但是比起你的顿挫之象、根骨奇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所以融合神道,突破圆满境界,是你成功。”
一道明光乍现。
是苏菜菜的身影。她掌心一合,已然动用了那牵引之术。
席榛子、利大人,皆感受到一阵不可抗拒的大力,立刻便是昏昏沉沉。
……
待得眼前一亮,席榛子立刻发现,自己被丢进了一处极广阔的新空间之内,气象与紫薇大世界迥异,但说是“小界”也有些勉强。
一道巨大的塑像,竟是归无咎的相貌,处理山海之间。
只是她是被落在外间;但利大人的身形,似乎模模湖湖被正面砸中在归无咎的“塑像”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正自迟疑,那巨大的归无咎“塑像”,忽然呈现透明色,教席榛子看穿内中精纯无二的铜色气机,以及林弋、武铉奚、和新入其中的利大人。
下一刻,席榛子脑海中一阵轰鸣响声:
“因将你当半个知音的缘故,方容你在这方界域中修行。但是你若不识好歹,费心寻觅出界之法,又或者在此界中制造事端,滋事搅扰,也就只有拿你入那牢狱中和那三个臭男人作伴去了。”
“那牢狱中法力尽遭束缚,与肉体凡胎无异;关上千年,虽不得便死,也是犹如酷刑。此间修持道法,虽不若紫薇大世界中爽利,但破境近道,却也无碍;勿要自误。”
停了一阵,那声音再度复现:“归无咎塑像以东万里,有一片密林。各色坚果美食,倒也丰瞻。有兴趣可去一观。”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凭虚密行 天机藏漏
阴阳宅室之中,共有四人。
东方晚晴,阴阳道主,黄希音,以及方面秀目的中年女子。
此人名为胡友容,乃是当世九尾狐族的族主。
四人合围,观摩一物,正是昨日胡友容自殿中献出的那道图卷。
围绕圣教祖庭这处“巨蛋”的攻防之战,迄今为止所出现的宝物着实不少;但是以对于各族的价值分量而言,却是以图卷中所呈现之物为最。
九尾狐族同样掌握“附身法”一类的法门,且其术一旦动用,可以成就五位道境战力至多,论数目相当于孔雀一族和天马一族之和。
但综合评判,九尾狐族的附身法法门,在八正五奇等第一流巨族中,只能排得上最末。因为那物动用虽然无碍,但是每次发动,所用时间下至一刻钟,上至一年,都是相当于完整的“一次”。
而“一次”的代价,却是在三年之后,需要将那附身法宝物蕴养足足八百年之久,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真空。
所以便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形——
九尾狐族的第一重宝,并非“附身法”秘宝,此物在其族中只得排名第二。
其排名第一的重宝、九尾狐族真正倚仗的根基之物,名为“阴阳凭虚密行符”。
此物简而言之,是一件挪遁之宝。
这阴阳凭虚密行符分为阴阳两道,各自可以和一处广及十余万里方圆的广阔天地炼成一体,将其分立东西;一旦动用,其中的阴符或阳符构成牵引之力,却能将相当于一方小界大小的界域,完整的挪遁至极遥远的地界,哪怕是相隔半个紫薇大世界,亦能做到。
更难得的是此法甚至可以短时间内同时动用数次。
不难想象,以紫薇大世界的广大,其余敌对势力哪怕力量再强,亦难奈何九尾狐族的神影无形。尤其是在圣教未立的年代,没有阴阳洞天和隐宗地脉传送阵掣肘,几乎只凭一法,便能高枕无忧。
纵然是有那二物牵制,只需避开那一二百个地点,寻得隐秘地界,依旧可以发挥出旧时的八重效用。
这只是其用途之一。
这件秘宝成型之后,便将暗藏密理化为九尾狐族祖训传布下去——如此变幻无定,终有尽时。
若是感受到了“意尽”之时,此物便将迎来效用之终——
那就是两道密行符合二为一,彻底化去,以收密界周流的不可思议效用。
胡友容讲述清楚后,东方晚晴缓缓点头。
阴阳道主亦道:“原来如此。”
“若是一族根本的大因果,那实是不易接下。”
胡友容初说明来意时,就连阴阳道主也不由为之怔然。一族的根本重宝,岂能说舍弃就舍弃了?哪怕对于归无咎再是信任,又或者急于立功,也不至于如此。
此物用出,我方纵然是偿还人情。了结因果,也非得大出血不可。
原来,却是胡友容在本族秘地之中感悟玄机,感受到了那“意尽”的玄妙。大约短则数载,长不超过百载,“阴阳凭虚密行符”主用途的价值会陡然变轻。
当然,此物自不会说废弃就废弃了,其最后一重燃烧自身的用途,却依旧可以迎来大放光彩的机会。
胡友容笑言道:“原本想象中此物的‘意尽’之用,是遭逢到不可思议的空间封锁之法,此物的第一重效用发挥不出;亦或者冥冥中业力算定,其所能挪遁之处,依旧尽是敌人。”
“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景象。”
胡友容说话音声异常动人,平静之中有一种特殊的慵懒意味,似有安定人心之奇效。
两道阴阳凭虚密行符相合,却是至为高明的空间封印之法。号称“千万歧途,密界周流”。
大致譬喻,用于一物之上,此物上等若披上了一层极玄妙、极不可思议的“空间薄膜”;将浩渺辽阔、远及亿万里的空间,压缩折叠至薄薄一层;一应外力加之,立刻发散出去,构成亿万歧途,又如石沉大海。
其实这种空间折叠削弱敌手的法门并不新鲜;只是未有九尾狐族规模巨大到如此程度而已。
甚至于若是我方战略目的真的是救援归无咎的话,此物竟能做到——
因为其效用因重宝自毁而生,一旦锚定目标,无可阻挡。只要这奇妙的空间折叠印记落在“巨蛋”之上,等若席乐荣、龙云风青等人的法力,都会凭空散去,再也不能专注锁定。
到时候巨蛋之内归无咎的力量大于外力,当然破界不难!
当然,如眼下之局面,本来也不用怀疑此物会“帮倒忙”。因为归无咎感应到外力削弱了许多,他自家减轻内力,依旧保持平衡就足够了;而施加外力之人隔着这层“膜”,并不能确定是己力在无尽迢远之外依旧落在巨蛋之上,还是中途损耗了。
用这件大杀器,最后坚定龙云等人的决心,保证归无咎功成出界,似乎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是东方晚晴、黄希音都是若有所思之意,并未见太过振奋。
胡友容疑道:“莫非以此物为主,依旧不足以做到么?”
东方晚晴道:“贵族这道底蕴,实是紫薇大世界中第一等的奇珍。更难得是落笔处别出心裁,并非走一味强攻的路子。单以效用而论,已必能建功。”
胡友容道:“那您的意思是……”
黄希音接话道:“动静太大了。”
九尾狐族那秘宝阴阳凭虚密行符,看起来有一个“符”字,旁人听了只觉此物是什么牌符、符箓一类,无非是巴掌大小的物事;其实则不然。
这阴阳两枚符箓,每一枚皆是三百丈高的立地金碑,且并无随意变化之之效;而此物分量之沉重,又胜过金铁千倍。因此物是空间一道极致的缘故,更加不可能纳入什么纳物空间之中。
一旦取用,其实是用示现安置好的三十六道图卷,发动祖传秘法。令其飞遁于极天之上,沿着固定的周天轨迹高速行走;然后就近截住,挪至近前。
以此物在周天轨迹之上的运行速度,倒是不虞被旁人劫走;但是终究是——
动静太大!
东方晚晴忽然伸手,写了一串文字,落在胡友容额头之上,渐次隐入。
胡友容神情一怔,诧异良久,才道:“原来……是这样。”
问题的症结,还是此物效用,超出了预期!
如果这阴阳凭虚密行符如前番赤魅族、灵明猿族两件重宝一般,威力虽十分惊人,但是依旧不足以击破那“巨蛋”的防御,那么此物尺寸就正合适,也没有任何烦恼,径直将其取用便是。
但是此物之用,真的达到能够“破阵”的程度。
这不仅仅是归无咎配合演戏可以解决的问题;因为以此物挪遁如此之大的动静,留下的因果之力、演算之由势必极为丰盛;当今紫薇大世界中至少有七八种顶尖的卜算秘术可以推算出这个事实——
归无咎阵营,真的找到了能够击破“巨蛋”的方法!
如此一来,事情就完全不可控了。
如果龙云等人坚信了归无咎一定能够“破阵”,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弃了“巨蛋”,趁着归无咎尚未来得及出界的关口,和我方诸真血战一场——
那可真是错进错出,构成了紫薇大世界前所未有的“误会”。
阴阳道主沉吟良久,道:“将此物的动静遮掩,委实非同小可……难,难,难。”
连最精擅推演遮掩天机一道的阴阳道主也连说了三个难,可见此事几乎渺茫到不可能。
因威力过强而成了局限,果然是有些造化弄人。
黄希音眸中幽深光泽忽然一闪烁,缓缓道:“不对。这不是疑难,而是机会。真实破境的底牌,在明面上的棋局看,是我方主动落子,对方承受考验、及及可危才对。”
阴阳道主、东方晚晴对视一眼。
黄希音嘴角忽然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敢问二位前辈。当今紫薇大世界之中,能够通过阴阳凭虚密行符的动静,推演出来此物的能力上限足以击破封印结界的,有哪些手段?”
东方晚晴一皱眉,缓声道:
“阴阳道手段,当仁不让。”
阴阳道主缓缓点头,又补充道:“归无咎的空蕴念剑,龙族凤族的卜算秘法,似乎也能够做到;至于圣教和巫道的手段,能与不能,当在两可之间。”
东方晚晴忽然目光一聚,和黄希音四目相对,道:“你意之所指,大约并非以上几种。你想说的是那三门手段。”
黄希音缓缓点头。
东方晚晴定睛一望。如今的黄希音,十足的魔道中密意周流的气象,似乎早已智珠在握。缓声言道:“这与他们的道念,一直以来的行事方略,似乎并不相合。你觉得他们会这么做么?”
阴阳道主身躯明暗一动,亦道:“若果真如此,彼等下场,以其不俗功行,其实我等所承受的压力也要立刻大上许多。此事果然称得上是‘机会’么?”
黄希音一眨眼,飘然道:“当然是机会。”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三法算定 一战而去
紫薇大世界中无尽地域,不知多少生灵,似乎都在今年八月七日子夜,望见一颗星辰自西而东,当空划过。
此星迷迷茫茫,若明若暗。
尤其令人称奇的是,在那些深谙天象星学、卜算之道的人看来,似乎此星是莫名而来,不在周天分野之内;但这颗星的灿烂意象,不徐不疾周流运转,似乎又非是彗星、流星一类。
东南地域,辰阳剑山。
诸永辰专心致志,曲指微算。
面前的细密剑意,似乎化作涟漪;每隔三五息,又似有卷帘状的气机腾涌而起,分化成细密剑心,叮冬响声,仿佛远近空间,尽成流瀑。
大约一刻钟之后,诸永辰缓缓睁开双目。
前方丈许之外的栏杆边缘,清气一显,蓦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此人俨然又立定一界的沉凝气度,正是剑主季苍生。
诸永辰澹澹言道:“反复推算了两遍,应当是这样。”
季苍生微一点头,道:“印证的消息很快就会来到。”
话音一落,已然望见面前不远处呈现两种异象。
其一是一物飞遁而来,俨然是仿佛生铁的箭头形状;遁及近前显露本形、气机化尽,方能看出是一个特殊形貌的符书。而另一个异象,却是一道逐渐扩散的漩涡状气机。
季苍生、诸永辰二人,只是伸手虚空一点,并未触及,却已各自阅览过那符书。
符书是自藏象宗而来。
而那漩涡状的气机逐渐涨大,最终凝成一个门户,却是从中缓步走进一个人来,与季、诸二人微一致意。
如此平视态度,不必看清其人面目,已知来人身份——
原陆宗木剑仙姜成鹿。
季苍生并未说话,只是轻轻一拂袖,将方才那异形符书推移至姜成鹿面前。
姜成鹿伸手一捉,旋即颔首道:“三家法门,都得到了一致的结果,那是断然无差了。”
诸永辰轻轻道:“这是归无咎命不该绝。”
藏象宗的符书,是自杜明伦之手亲自发来。
而姜成鹿自原陆宗赶来,也是刚刚在宗门内施展了推演手段。
辰阳剑山心剑推演、原陆宗天关四象仪、藏象宗天算书,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那就是归无咎的友盟一方,已然寻到了破局之法。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巨蛋”,终究也是有破绽的。
季苍生澹澹道:“二位如何看待?”
虽然季苍生和诸永辰同属一宗,但面临这突发事件,且三人又都是道境修为,如此发问倒也不奇。
诸永辰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显露出和道境不甚相符的犹疑,怅然道:“若此事是在三年五载之前,那么如何决断,不必多言……”
顿了一顿,又道:“稍稍入定,时间如白驹过隙,恍忽已然是时限将至了。没想到他果真能坚持如此之久的时间。”
诸永辰的意见,道理十分浅显。
若是在数载以前,归无咎看似及及可危的情况下,其友盟寻得了破局之法,他们是下定决心要出手干涉的。可是到了现在……
纵然没有新近发现的这“破法”,归无咎也有不小的几率坚持过十二年时限。
这样的事,要做就必须做绝。
如果虽然干涉破坏了隐宗一方的救援之法,但是归无咎最终依旧凭借自家本领毫发无损的出来了,那么整件事就变得十分无趣。
姜成鹿目光一动,道:“二位如果做了,那么既往所持,行事路数的转折,对于门下心念,也是不小的冲击。大势交锋、骑虎难下,这些低阶弟子辈是感受不到的。”
诸永辰闻言默然。
姿态过高,放下身段也就愈加困难,副作用也就愈加明显。
当年辰阳剑山的目空一切、执意道胜是多么的振奋人心,此时此刻的出手就显得多么“庸俗”;对于门下弟子之心念,自然是有着极大的负面作用,从宽而言,几乎不亚于当年心情先生摆在明面上的棋局之论。
其实此时此刻,诸永辰和姜成鹿,都是秉持着进退两可的意思。
二人都是把目光投向季苍生。
此事最终还是由他来拿主意。
季苍生整理思绪,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尝试飞升两次,倒是有些意外收获。”
诸永辰、姜成鹿都是面露惊诧,互相对视一眼。
季苍生微微一笑,道:“二位勿疑。并非真正飞升而去;而是剑心入密,凝练实体,尝试作‘飞升’的推演罢了。”
诸永辰这才释然。
同一宗门之内,哪怕是第一步引动天象的举动的,也不应该瞒过他的心意感知。
季苍生道:“此番尝试,原本只是为了道术上一二心得,做两个尝试。没想到偶然观望气象,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诸永辰接话道:“什么收获?”
季苍生默然道:“这方天地之间,又要多几个道境的同道了;都是这一代的新锐人物。”
能够令季苍生值得一提的道境,自然不是普通的道境,而是能够深彻影响眼前局面的关键人物;道境中的顶尖存在!
诸永辰沉吟道:“唯我大乘经么……区区十年有余,其效用竟如此之疾。”
季苍生缓缓道:“同时成就,当不是巧合。只是两人快些,一人慢些;距离相会相聚,尚差了些许时日。我隐然感到,这三人和席乐荣合力一处,战力大为可观。”
姜成鹿目光一动,道:“你的意思是……我等出手,只要不教归无咎提前破界而出变成?拖延些许时日,看他们的手段?”
道理上似乎通顺;但是依辰阳剑山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未免也太“弱”了一些。
季苍生思索良久,才道:“当今之机,只是觅得他们的‘破法’,能不着痕迹的将其化去,是最好不过的。若是能够在无形之间将其解决,依旧有静观风云的余裕。”
姜成鹿闻言默然。
他只道是季苍生已然下了决断,对于如此行事的负面影响,已完全看开、不管不顾。但如今看来,这泥泞深陷,纵然是季苍生,也不能不管不顾。
前番“中极门”的许多理论邪说,已侵蚀人心甚多;如今的辰阳剑山,已然经受不起再一次道念动摇。
……
巫道秘地。一道道灰色气机滚沸充盈。
玉离子和御孤乘相对而坐。
只是此时此刻的两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道没有厚度的“魅影”;偏偏气象之幽玄,又是那么鲜活生动。
玉离子忽道:“什么时候出发?”
御孤乘道:“半年之后。”
玉离子道:“若是臻至一界中最强的地步,我心中必有微妙感应。但是如今这份感应却不甚明朗——说明此时此刻,以战力而论,尚未明显胜过席乐荣。”
御孤乘轻轻摇头,道:“所以需要半年功夫。你不过是刚刚破境而已,便与他相若,已是极为可观了;他的修为,却在实战中提升了三次。”
玉离子默然良久,道:“你感受到了么?”
御孤乘道:“你……意下如何?”
玉离子道:“原先是我一意独行,你力劝我奋力一战,不成即去;如今短短十余载过去,你我立场,却反了过来。”
御孤乘不语。
原来,在修习《唯我大乘经》成道境的过程中,玉离子和御孤乘皆心中升起一道明悟。若是二人闭关自守、持久修道,配合会愈来愈好,甚至会水到渠成的成就一步功法。
只是,这个“配合”过程极为漫长,需要封闭山门至少千年之久。
以玉离子如今兼得二道真流的境界,想要立成功法,谈何容易;但是在修持过程中,那心意变化是如此的水到渠成,似乎只要用心推演,就必能成就。
玉离子目光似乎有些怅然,道:“并未成为一界之至尊就抽身离去,对于你我而言,固然是极大遗憾;但是没有人能够将我作为提线木偶。一战而去,势在必行。”
御孤乘忽然神色一动,澹笑道:“此战胜负度数,平心而论决不在小。你这一战而去,势在必行八个字,倒像是笃定必然战败,草草收场,完成例行公事一般。”
玉离子深望了御孤乘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一战而去,势在必行。”
御孤乘微微一怔,旋即明悟——
哪怕是四象阵合力胜了归无咎,因并未独立战胜归无咎,亦未能成为紫薇大世界的至尊的缘故,玉离子都已然定下“一战而去”的决心。
对于紫薇大世界,只是她成道过程中的过客。虽然此地对于旁人而言是必争,但她却已没有一丝怀念,一线流连。
第二百九十章 九转成真 利弊决断
“巨蛋”之内。
忽忽然十年过去,这奇妙结界的收敛演化功夫,也终于到了接近尾声的地步。其效用微玄,落笔何处,也大致到了见分晓之时。
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这片天空忽然明暗了一瞬;碧色依旧是原来的碧色,只是那一丝细微情致,已然有哪里不同。
不只是曼妙、生动。
此时纵然是一位功行尚浅、丹婴之间的修道人,也能一眼辨认出来,归无咎的位置,是在这片界域的中心;而且和整个“界域”,似乎有莫名的联系;无数条曲线反复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第九转最后一环,终来到了。
归无咎的神色,却是异常平静——甚至平静之中还有一丝期待的样子。
反手一扬,已然将一物投掷了进去。
说是一物,其实断断续续,大约是五六个片段。
这是龙族那六位一体的“附身法”法宝。
其实此物颇有些微妙用处,虽然其余无有龙族血脉之人不可能借其直接获取道境功行;但是将其重新祭炼,多少会有些奇妙价值被发掘出来;归无咎也曾考虑过,以此为根基,或许会重得一件混元真宝巅峰层次的宝物。
用为“资粮”,多多少少是有些可惜了。
但在前八转之中,诸如一应近道境界的宝材、麒麟宝甲、龙族龙骨、乃至许多成型而价值稍欠的天祭器法宝,都被投入其中;最终能够动用的,也只剩下寥寥数件宝物。
轻重权衡,也该轮到此物了。
为了炼制这“巨蛋”,算是将归无咎入道以来的收获给“掏空”了。
如今回缩至最后一步,法宝真意一合;只要那收敛之势发动,归无咎立刻捕捉到“完成后”的状态——
也就是揭晓此宝物的作用。
那六件宝物投入空中之后,所泛出的“水花”,也是前所未有的剧烈;整片天穹,似如千百道烟花不住地绽放;去而复始,无穷无尽。而无限纷纭、无限灿烂,却有凝结成一个完整的意蕴,似乎心意直照,告诉归无咎一件事:
法宝将成。
归无咎盘膝坐定,闭目沉吟。
踏过了最后一个转折之后,只需要推演手段高明无差,已然能够不可遏制的朔及终点。
心中空蕴念剑,已然翻涌无定,一回不会的开始推演!
虽然必能得到结果,但是因为这宝物实在层次太高的缘故,哪怕归无咎晋入了元初玄境千秋城中那般最深、最密的状态,依旧推演的相当长久的时间。
三日三夜之后。
归无咎霍然睁开双目,眸中光华流动,冷肃凝练。
竟然是这样。
这动静之大前古未有、现世之处归无咎即料定其是“前所未有之重宝”的巨蛋,最终效用,其层次和境界,依旧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堪称天地生成、道术成型一来所未有!
这要从道术根本说起。
在九宗的道术体系中,成就道境,号称“斩分天人”,意思是成长到了这一步,已然趋于一界的终点、天地同寿,本人与一界之力相等同,从滋养己身壮大的根本中分离出来。
以规模而论,修道人虽然有法天象地之威,但是毕竟不能和整个天地界域相提并论;但是以精微而论,一界之气机,虽然是蕴藏了无限可能,但到底是分散弥漫,未成规模;而成就了道境的人物,却是生灵之精、演化终点。
虚实两端,实的一端是界域为胜;虚的一端却是人力为胜;二者相合,其实等同。
所以以根本论,一个斩分天人层次的道境,确然和这“天地”、“界域”,是完全相等的位置。
这片茫茫星河、浩瀚宇宙之中,除非更高层次的人物经营演化过的特殊界域,否则绝大多数界域中,一界都只能同时诞出一位道境;除非此人亡故或飞升而去、了断因果,不会有第二个道境产生。
这是“天人相等”的约束。
毫无疑问,紫薇大世界就属于那“特殊地域”。
对于修道人而言,无论你道术再高明,圆满境界也好,圆满之上、开辟真流也罢,精微之上限再提高也是愈来愈窄,而紫薇大世界的广大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规模实体上,紫薇大世界之于“修道人”的巨大优势,不可动摇,远远超过人力在“性灵精微”上的优势。
再退一步说,正由于紫薇大世界足够广大,其蕴养弥漫之气机也异常丰富、厚重。纵未成型、亦不可轻忽。
所以,不可能有人修炼到和“紫薇大世界等同”的境地。
这枚“巨蛋”,却是由此而来——
此物原始形态,纵横弥漫,几乎达到了紫薇大世界十分之一。而当归无咎成为其“自生宝灵”之后,等若这法宝就是他的另一个“躯体”,代表着无限浩瀚的“规模”。
再加上归无咎自己高明至不可思议的“开辟真流”境界……
二者结合,等于彻底更改的紫薇大世界的道境“极限”,令归无咎达到“等周一界”的境地。虽然精微未必能更进一步,但是规模上却会超越任何人之上!
简单一例。
如今的紫薇大世界道境,除非破境或飞升的一瞬,无论是谁,都不能达到“神意遍周一界”的程度。哪怕是季苍生、东方晚晴等人,也不过是能做到遍观东南而已。
归无咎成道境之后纵然强些,也不会超过太多。
而炼化了这“巨蛋”之后,归无咎却能做到遍观一界,法力周及一界,没有一丝逸漏!
但是如此可怖的效用,归无咎面上却并无一丝喜色;反而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在入道至今,把握至如今一界大势的情况下,归无咎也没有想到,他依旧会面临事关自己道途分野的重大抉择——
又到了拷问本心、做决断的时候了!
归无咎此时的心意,任何人都难以猜想到,看上去也十分离奇——
是否要立刻出界,令这“平衡”之势彻底坍缩?
秘地破关道境,再席卷天下?
这“巨蛋”的效用如此惊人,且归无咎的前期投入、外界黄希音联络配合、为了演好这场戏的投入,同样异常巨大;归无咎却在思索是否改变主意,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件宝物一旦炼成,归无咎“自为宝灵”,就不能选择放弃。
且这宝物收获再可怖,也是一时之所得,和突破圆满之上、突破圆满之上等根本意义上的突破,终究不同。因为这宝物特性,只能在紫薇大世界之内生效;归无咎自然不可能永驻于紫薇大世界之中。将来一旦离去之后,这巨大的“增幅”对于道途有多少好处,也未必那么直观。
当然,这些只是归无咎权衡利弊的方向,而不是最直观的理由。
最重要的原因是——
归无咎心意推演,隐约感受到,这件宝物,表面上巨大收获、光芒璀璨的背后,将会带来一件极深刻的变革。
紫薇大世界。
直到如今这一界争衡、混一之象现出雏形,各方角力到了成败攸关的最后时刻,那些天外大能的身影,才稍稍直观了起来,所布置的手段,才渐次彰显。
为何?是因为那些天外大能反应迟钝么?
自然不是。
是因为紫薇大世界作为“大界”的特殊属性,想要在此间落子十分不易,而且一旦失手,没有返回的余地。故而成败经营,须得慎之又慎。
归无咎也在殊神韵那里听闻过一些道理;其实在寻常的“界域”之中,真正道境之上的大人物,点化造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实并不十分困难。
归无咎的预感就在于此。
如果炼制成功此宝,令他达到“等同紫薇大世界”的高明境界;那么环绕紫薇大世界的一个微妙“判定”将会发生变化。自此以后,那些遥遥出现的弈棋之人,施加手段会变得十分容易!
两相权衡,归无咎似乎更加倾向于扼杀这个可能性。
但就在这个念头明确的一瞬,归无咎心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强烈的提示——
他若如此做,这个“巨蛋”的确是坏去了;但是围绕这“巨蛋”的因果依旧留存。不知何年何月,此物终究会在阴影角落中成型,渐渐滋生壮大,为一个“生灵”占据,从而达到破局之用。
翌日归无咎纵然混同一界,也需在整个紫薇大世界中仔细盘查,犹如面对一个阴影中的敌人。
如今道理已然明朗——
其实此物是某一个大人物布下的后手,专门针对紫薇大世界的封闭特性而经营。而且其中的“宝灵”也另有安排,说不定就是那人自己设法降下的一道分身。
只是误打误撞也好,时机难得也罢;又或者是满足了什么特殊的“条件”,在特殊的局面之中,此物作为显道、应元二人的“困敌之宝”发动之后,却是令归无咎获得了这“自为宝灵”的机会。
归无咎目光一凝。
法周一界之功……
既然如此,与其便宜了别人,不若由我自己领受。
小休一下
连冲八天1.2w,感觉思维和体力都有点疲惫。今天就2更没有了,明天9点也没有,12点恢复。等于歇三更。明天3后天4。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身等同 即兴功成
木林殿中。
三个归无咎、三个秦梦霖分形对立,各自掌心气机相互缠绕,最终凝成一束,返归本体。
气机归流之后,左右两个“归无咎”、“秦梦霖”身形渐渐澹薄,并向着中间位置飘荡。
秦梦霖的分身也就罢了,其本身境界由阴阳道功法之限,原是处于极圆满的境界;而归无咎处,待这两个虚影消散之后,他的这具实为第三分身的而“正身”,颜色立刻明亮起来。
成就唯一的一瞬,这具分身,似是寻常的“圆满之上”境界,和初破此境的姜敏仪并驾齐驱;然后渐次上涨,提升,终于到了仿佛魏清绮、姜敏仪的地步,逼近于御孤乘的境界。
按照这个规律,此分身下一步就是“真流之境”,和御孤乘差相仿佛。
但事实则不然——
这具分身的“渐变”之意顿消,而是陡然来了一个“瞬变”。大约只是一个恍忽的功夫,这具归无咎身躯之上,忽然传来一道浓烈的独立逍遥、万古不坏之韵,似乎刚刚从“新立空蕴念剑”的那一个时刻,跨越时间空间而来!
秦梦霖澹然一笑,道:“大功告成了?”
归无咎微笑颔首。
眼前事实无可争辩的证明,此分身本身在那一段“空缺”被填补完全了;自身道基法力,和心通万古、开辟真流的心意境界,无限缜密的连接在一起。
这一具分身,终于也达到了“巨蛋”之中二道真身不动用全珠法力时的状态。
到此为止,“三明轮”也具备的实现的可能。
归无咎一旦破境,战力不止是为前古所未有,压根是晋入不可思议的境界。
秦梦霖道:“第一件事大功告成;第二件事却尚未有头绪。眼下距离那时限只有不到一年时间,要完成立下功法、演示功法、取走所求之物、返归圣教真身处,还真有三分紧迫。”
归无咎目光一亮,凝声道:“我已有成算。”
秦梦霖暗自惊讶。
这十年时间,其实修道途中,大都都是以她为主。归无咎纵偶尔时心意合道,言及道术或有高论;但是绝大多数时候是不如她的。如今功成,这轻飘飘五个字,却是和先前意象大为不同。
这十余年来,归、秦二人只完成了第一件事——那就是分身修行至与正身等同。而来到此地的主要目的,立道基,证道术,劝出界,获得“阴阳洞天”遗蜕,却尚未着手去做。
因为归无咎在尝试推演此法之时,发现这一层次的“兼容”,恰好在紫薇大世界道术的极限上;他的分身若要去做,至少也要闭关数载的苦功,却是和他的第一件事相冲突。
唯有等眼前这具分身的修行大功告成,臻至无上极境,然后去做,方为事半功倍。
至于“成与不成”的问题,却是不必担心;因为归无咎当年能够令那“活死人”婴孩持住一线气机、完成“收集者”的终极使命,就证明此事必然是可行的。
既然可行,那么归无咎臻至最高境界后的推演能力,必然能够完成。
而且,归无咎已然把握到了那一线因果联系——劝说古木灵一族搬运前古遗蜕的由头和线索。
归无咎思忖了一阵,忽然伸手轻轻一按。
掌心气机浮现出来,立刻就变成了光影实体,犹如薄纱。从精密凝练且抽象的剑道气机,化作一道四四方方的光幕,其中的转化极为自然,没有任何“流变之兆”,似是完全是道理之应然。
然后归无咎化掌作指,便在这光罩中书写文字。
今日破境,竟是要将立下道法之事,立刻就解决了!
这书写的过程可谓酣畅淋漓,纵然偶有停顿,但是归无咎闭目凝思的过程中,时间似乎完全静止,好似就是这“书写”应有的间隙一般。或百字一停,或二百字一停,三五息、十余息后,提笔复书。
这“光幕”中文字满盈之时,约莫是写了千字上下;但是随着归无咎掌心轻轻一按,这千余文字立刻缩小,化作只占整个光幕五分之一的尺幅。
如此五度,五千言文字终成。
远近百丈,妙意充盈。
最后一个字迹只是刚落成,归无咎尚未来得及欣赏,这殿宇之中忽然一明暗,旋即一道白茫茫的魅影立刻钻了进来,清脆声音也随之飘荡:“师父,是不是我的功法成了?”
声音一定,身影凝形。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生动面容。
她此时此刻,一只手拽住归无咎的衣袖;目光尤其灵动,立刻盯住了这浮在空中的“光幕”。
这初入木灵界中识得的这位,名为“白灵儿”,如今已是归无咎的弟子。
这十年间,归无咎只是传授她一些扎根基的吐纳练气之法,意在将木灵一族天赋和后天修习之法相结合,先行打好基础。
当年白灵儿听闻有一法门,既能完成修为的提升,又能不受高境界之后的特殊限制,迫不及待的便参与进来,对于此道中可能的弊端,全然不顾。
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修习“预备法门”,并未真正入道,枯等十年,此时早已心痒难耐了。
归无咎目光一动,微笑道:“你的感觉倒是敏锐。”
“能领悟多少,试试看罢。”
白灵儿闻言,立刻雀跃不已。
双眼一眨,全副心神已然投入到了那浮动的光卷之中。
那无限文字,忽然脱离了那光幕,跃动起来,忽上忽下,仿佛跳舞一般。一阵极有规律的游动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凝练成一道沁入白灵儿的脑门之中。
然后白灵儿的气机,忽然攀升,十倍……百倍……其增长之势,简直是匪夷所思!
木灵一族的天赋长成之序,若是以紫薇大世界中的修道体系,亦可大致做一个攀附类比。
其首尾年序,号称七转。
三转之境,大约是丹婴之间的层次;四转之境,大约是元婴境界和天人三境;五转之境,其实便相当于近道境的地步了,但是又保持了一定的化形之身的灵变。
如十年前的那场大会,十三家的代表人物,就尽是五转之境。
到了六转之境,约莫相当于近道巅峰的地步;在木灵族中,此等人物已是只能偶然化作人形,且时限极为苛刻。
最终的七转之境,便是相当于“道境”了;到了此等境界,虽然气象卓越,深不可测;但是其实只有拟象虚形之功,非特殊条件难以化作人形自由活动。
且纵然是“本形”,也要受到一日一动的限制。
此时此刻的白灵儿,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关隘的限制,第三境……第四境……第五境……
到了第五境,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但是这增长之势,虽然减缓,并未停止。最终还是以一个极稳健、有序、有力的姿态,一举迈入六转之境中!
按道理而言,如今的“白灵儿”,已然是木灵一族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了。
白灵儿目光一动,茫然道:“我……已是六转了?”
旋即她低首一望,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和双腿,确认依旧是人形。
观她神色和姿态,分明是有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拔足行走的动作;但是白灵儿似乎莫名心怯了,双腿硬是钉子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归无咎察出她心意幽微,不敢置信又似喜似怯,不由莞尔笑道:“僵在这里作甚?走两步。”
白灵儿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小心怯怯的探出左脚。
察觉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步履这才轻快起来;然后速度愈来愈快,面上也忍不住洋溢着笑容,双眼眯成一线。数息之后,已化成一道轻微的光影,环绕着归无咎快速转动。
如此转足三四万周,才缓缓减慢速度;望向归无咎的眼神,也于从前不同了——
六转之境,自由活动。
这在木灵一族之中,简直是开天辟地、晴天霹雳!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半截道术 易取不取
白灵儿的心境,可谓异常曲折。
从惊喜到不信,再到一种澹澹的欣喜,隽永流长,回味不尽,似乎饮了一坛的美酒佳酿。
步履渐缓之后,却不停步,只是围着归无咎轻轻踱步。
秦梦霖却是眉头微凝。
白灵儿的确算是木灵一族“资质”上佳的;但是在古木灵一族中,资质高下,并不若人修那么显着。
在人道修行的历史中,唯有满足许多极苛刻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方能出现这种“一口气连破数境”的情况。哪怕是当世人杰之荟萃,也并未出现一位这样的人物。
如今归无咎道诀初成的第一人,便有如斯境界,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而且若是白灵儿这并未特异至十分显着之人能够做到,岂不是意味着所有修习此道的木灵一族族人皆能做到?
那等于是一口气便能成就数百数千位近道境、道境,这显然不合常理。
就在此时,这巨殿之中,忽然气机一凝。
似乎空中的色彩,莫名暗澹了三分。
但这异变只是维持了一瞬;瞬息之后,此间气机又恢复到了常时状态,好似只是瞬间的错觉而已;但是以归无咎、秦梦霖的精微境界,不难察到这方天地的气机,其实是降了一线。
秦梦霖双眉展开,似乎释然,道:“原来只是半截功夫。”
归无咎澹然道:“眼下只需要证明功法能成,便足够了;前半截凭其自家的水磨功夫亦能成就,本来勿需证明。”
原来,古木灵一族看似不需要修炼,时辰一道,境界自成;但是高层次的修为绝非可以不需要任何代价轻易获得。整个木灵一族,其实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一个整体,感同天地之气,凝练出独特的“灵机”。
时辰一到自然破境,其实便暗藏着对于这灵机的“汲取”。看似你是一步成功,没有任何付出便达到了更高一层的境界;但是其实每一株木灵的存在呼吸,本身也算是一种无意识的“修行”。
所以事实明显,归无咎传授于白灵儿的这一法门,只是后半截“汲取”的功夫。若是人人皆用此道,那这界域中的灵机很快就要显着下滑,甚至枯竭。
归无咎自然前整合前半截功夫的意图,只是暂时并不紧要而已。
秦梦霖道:“法诀既成,当是速速传讯,践行契约之时了。”
归无咎抬首一望,道:“不必传讯;该来的已是来了。”
话音一落,殿宇之中传来一声清脆铃音。
归无咎朗声道:“进。”
一道遁光快速遁下,落定身形,正是负责和归无咎二人交接的赤象。
归无咎和古木灵一族约定的功诀有成之日,是以十年为限。
虽然在木灵一族看来,十年之期极为短暂不值一提;但是既然定下了这个期限,就代表着归无咎对于这个期限十分自信。如今约期将至,归无咎却没有主动约见的意思。
所以,今日赤象才赶来主动探一探风声。
赤象正自思量如何开口,但是心神立刻被别事牵引了——此间除了归无咎、秦梦霖之外,分明还有一道较自己更强、更醇厚的气机,不由暗暗纳罕。
六转、七转境界的木灵幻影,显化在这殿宇之中,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非得提前施法布置不可;而且此事若要经营妥当,必须经过他手。
定睛一望,赤象不由彻底僵住了,不敢坚信目前之所见——
这道气机,竟然是白灵儿!
木灵一族的气机印记甚是特殊,不用怀疑他人变化面目这种可能。
按理说赤象本是养气功夫极好的人,纵然遇见惊诧之事,瞬息之后也就回过神来了;但此时此刻,却是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混杂一起,缠绕不分,令赤象的心思纷纭混乱:
其一,短短月余不见,白灵儿连破三境,如今分明已是六转境界。
其二,眼前的白灵儿依旧是人形态,围绕着归无咎缓缓踱步。
赤象仔细观望。
在这一瞬之间,赤象心中似乎是陷入了什么莫名的执念之中,似乎偏偏就想看一看,白灵儿这“活动的人形态”能够坚持多久;是以目光牢牢锁定在白灵儿身上。
归无咎面上含笑,也不出言指点。
不知观望了多久,赤象只觉心神中一个念头蓦然发散,陡然才一个激灵,回转神意。
木灵一族中,为了保证自己的成长无碍,到了四境之后,每日化身成“人形”活动的时间一旦达到必要限度的一半,心神之中自然会有一个念头提醒。
赤象虽然与归无咎熟络,但是每次见面都是有事说事,从来不会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原因便在于此。
于赤象而言,每日经纶事务,不超过二个时辰。
白灵儿却是心意流盼、孤芳自赏,全每看见赤象的存在。
赤象心神回转之后,迎着归无咎似笑非笑的目光,才致歉道:“是赤某失礼了。”
但是他立刻又迫不及待的加上一句:“归道友大功已成?”
归无咎笑道:“正如赤道友所见。”
赤象不可思议的道:“功法能成,我固然相信归道友的本领,必能成就……只是道友你这新法,一旦修习,立即可破至六转、七转之境?”
秦梦霖随即出言,将“暂借灵机、便宜法门”的道理,讲述一遍。
赤象沉默良久,道:“归道友你这新法……不知是如何传授、何等章程?”
赤象毕竟算是木灵一族中最是老谋深算之人,经过一瞬间的惊骇之后,立刻就恢复如常,并且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
木灵一族虽然隔绝于世,但是族中的高层,对于“祖域”中的人族妖族修道宗门、巨族的形态结构,也是略知一二的。他们自然知道,人妖诸宗、诸族和木灵一族在构成上,有着显着的不同。
如人族、妖族,总而言之是修为愈高、地位便愈高,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尤其是道境人物,几乎是一言九鼎,凡有所命,举族千万人众,无不奉行。
而木灵一族则不然——
其七境之分,话事之人却是五境。至于六转七转中的人物,虽然位分甚尊,气象甚卓,或许偶然到了应景的时刻发挥其心意明断、知见幽深的长处;又或者在某些特殊场合发挥作用。但绝大多数时候却是澹出权力中心的。
说露骨一些,不过是吉祥物而已。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自然是为“修为愈高、活动能力愈低”的古木灵一族的特性所限制,所“权衡”的结果。
五转之境,既能保持相对的自由度,不会受制太过;又有不俗实力。
赤象立刻敏锐的看到——
归无咎的这道法诀,立刻将这平衡打破了!
似眼前的“白灵儿”这般,功行达到六转的境界,但是依旧保持着匪夷所思的自由度,那么在木灵一族的竞争中优势简直大到不可思议;只要稍微立下些功德人望,便能成为轻易成为木灵一族的主事人之一。
归无咎言明他所立道诀,先自自己的直传弟子传授,然后再慢慢扩散,那时名正言顺的。
如此一来、通过入其门墙、得授道诀作为约束,轻而易举的就能成为木灵一族的“皇帝”!
赤象之所想,归无咎自然心知肚明。
事实上,如果时间足够,此等办法未必不能考虑。
但归无咎眼前面临的局面,自然不能考虑这个办法。
只听归无咎微笑言道:“收录白灵儿为徒,一是有缘,二是试法。如今法诀既然成了,自然是交由木灵族中,但凡愿意修持者,人人皆能得之。当然,起初‘半部法诀’的修行,会有灵机不足之弊。能够修持者数量自然不多。如何分配,还是由贵族法会自决。”
赤象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叹服,旋即又释然了——不愧是即将混一祖域之人,竟尔对于掌控古木灵一族的机会,视若敝屣!
ps:晚上还是没有,今天还是2更吧。不是身体精神的问题,昨天休息的还可以。主要是归无咎突破道境、破蛋而出这一段,还是好好想想,放慢节奏。因为构思也是有区别的;有些情节可以快速勾勒;有些情节勾勒提要的办法不太灵,需要大段时间,比较随意的去想,就跟泡木耳一样,不能弦拉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