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玄律归身塑真魂
巨奇上真感受到的梦境照影,当然是他所合的“竞合之影”的一段经历。
从前的近道功法修行之路,可以说是一种“灌输”和“引导”;但此时此刻,则成了更加生动的旁观。一正一反,互现其义,相互拆解,立刻令巨奇上真感到大获裨益。
只可惜这梦境的片段相对偏短,只是其漫漫修持之路上的惊鸿一瞥。
就在这时,青笠上真缓缓睁开双目。
北泽仑道:“看来青笠道友,同样大有收获。”
青笠上真却是微微摇头,道:“只能说是小有收获;但不若巨奇道友所见清晰分明。”
原来,青笠上真也模模糊糊感受到了类似的“梦境”;但是他的梦却只是涟漪幻影,丢失了许多细节;甚至人物形象都相对模糊,好像不是残缺一只胳膊,就是望不清楚面目。
乃至于连此人身份,是自己竞合之影原主这件事,青笠上真也是一半靠猜,一半靠感应,才能得出的结论。
以效用而论,青笠上真只是心中多出一种颇为新奇的感受,仿佛打开了新的视角,至于说具体收获,却是没有。
青笠上真问道:“北泽道友并未有类似感应?”
北泽仑摇头。
三人之中,唯有他目前全无所获。
巨奇上真道:“我等不妨在此呆上一段时间。其中深浅,自然会渐渐感应准确。”
北泽仑、青笠都是点头同意。
三月之后。
这一日晨时,北泽仑望向巨奇上真面目,忽然心中一动,迟疑道:“道友共性大进了?”
自赤界成就近道开始算起,北泽仑乃是赤界中成道最早的四位近道之一,只是功行进境略逊于阴甘牧;而巨奇上真算是第二梯队的顶尖,却要较自己稍差一筹。这个格局,数千载未变。
但此刻恍惚之间,他竟然觉得面前之人有一种望之不透的感觉,这分明是所称量之人不在自己之下的征兆。
巨奇上真轻轻摇头,笑道:“非也。”
“以道行高下而论,其实与往昔并无差别;所见未必是所知,所知未必是所得。”
但巨奇上真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若今日再与隐宗近道上真讲法辩论,某虽不敢说能胜,但是却自信比前番坚持更久。”
北泽仑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三月以来,巨奇上真感受到的“梦境照影”渐渐凝聚完成,形成了极长的一段,前后脉络分明。
而一旦成了气候和规模,其中递进转折、修道脉络,就更加清晰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北泽仑再去问青笠上真。
青笠上真梦中所见,终于也变成了相对“完整”的一段,足有考镜源流、涉猎往事的妙用;但是和巨奇上真的区别在于,青笠上真所感受到的画面模模糊糊,好像与自己相隔甚远;故而他的见到与收获,自不及巨奇上真。
北泽仑暗暗沉吟,莫非此地与自己不合,所以需要换一个地界?
……
荒海。
归无咎向身旁瞥了一眼,道:“世间关于此道之感悟,无过于你。似当出手一试,以促其功成?”
身畔秦梦霖平静道:“理应如此。”
在出声的同时,她已然有所动作。右手掌心向前轻轻一推,然后由顺而逆的轻轻晃动,似乎在揉搓着什么;随着她的手掌在虚空轻晃,天地间似乎有莫名的力量受其感召,运转的规律和方向,随之变化,并延伸极远。
好像过不了多久,这种律动的影响力就会波及于整个紫薇大世界。
赤界心元识海之象,本质是紫薇大世界亡故之人的律动之影,投往异界而去。
这因果之转,理应不存在于紫薇大世界中。
如今承载其道的修道人,落足于紫薇大世界之中,从某种角度上说,未必契合天道的轮转之理。
但是紫薇大世界业力深远广大,其等真的来了,却也不见什么异常。
这紫薇大世界,仿佛一块巨大的画布;种种因缘,业力,道术传承,法力气机之鼓荡,就如同一种又一种的颜色,一层层、一道道,添加在这画布之上,时间一久,早已不见其本来面目。
哪怕是当年尚存的些许因果,也早已化作无尽碎片,犹如大海之中的沉渣碎石,早已不成气候,更难形成整体。
故人复来,今难见昔。
除非此人寻到相对风平浪静、不受道术因果沁染的地界,正如荆柯口中之“卑势”,细心感悟。那本身像的当年因果,才会渐渐聚集回来,形成仿佛涟漪梦境的存在。
过了一刻钟,秦梦霖手掌一收,抬头遥望,仔细感应天地之间的变化,旋即满意的一点头,口中曼然道:“此试法可行尔;尚未竞其功。”
归无咎轻轻点头,道:“我固知之。”
话音一落,归无咎凝神不动。
二人身前不远处的“无名界”模拟之体,突然发生奇妙变化,似乎在不断地“后退”,退回刚刚营造完成的初始形态……然后,每一位在宽心禅碑文成立之前成就近道的赤界近道上真,其模拟心象何如,都是清清楚楚呈现在归无咎面前。
然后归无咎掌心一托。
掌心灰蒙蒙的一团,说是微尘,但却比微尘更细;乃是本体极其微微小的丝弦,因其数量极巨之故,方才呈现出有形有色的相貌。
秦梦霖讶然道:“好霸道的手段。”
但是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依旧是那一推一转之势,立刻就将归无咎掌心中所凝练的“微尘如团”的存在吹散。
其规模只是变大到一倍上下,立刻就由有形变为无形,再也看不见存在的痕迹。
然后飘荡于紫薇大世界中。
秦梦霖对于紫薇大世界中“残存因果之聚合”有着独到的深刻认识,她一开始那轻轻一推一转,仿佛按摩的动作,其实理顺紫薇大世界中的次序,令紫薇大世界中每一个“有缘”的片段,更加快捷的回溯吸附到本体周围。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
紫薇大世界,有纪元轮转,兴衰更替。
每一次纪元轮转,上一个纪元无穷生灭,一举沧海桑田,无量因果丢失殆尽。等于整个大世界经过了一次洗牌。
虽然修炼到了道境层次的人物,在这个大世界中的因果极深,一次洗牌未必能完全洗尽;但若是二次、三次呢?终究会有因果前缘去尽的那一日。
这就是巨奇上真、青笠上真、北泽仑三人的差别之所在。其感知清楚与否,其实完全按照三人“竞合之影”距离今日之远近、相隔几个纪元而定。
所以秦梦霖说“未尽全功”。
她的理顺促通之功,只有那相应的因果的确存在,方能见效;若是那因果早已湮灭不存,自然没有后续效用。
但归无咎的功行,却达到了望穿紫薇大世界往来古今的程度,回溯列位赤界上真当年凝练心象,他已然能将所对应的“人物”形象事迹完全推演出来,并且生造出“因果”。
约莫三日之后,北泽仑也能同样感应到与巨奇上真相似的“梦境”;但是巨奇上真之感知,是他的竞合之影真实因果的汇聚;而北泽仑感知的,却是归无咎生造出来的存在。
但二者效用,却是殊途同归。
秦梦霖忽然道:“距离第六次现世推演的时间,快了。”
归无咎微一点头。
秦梦霖道:“你有没有感应到,这一次和前面五次将有所不同?”
归无咎道:“自然感应到了。但是姜敏仪那里,也有新的收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虚实无着原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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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无咎与心情先生的较量,随着局势演化,斗法的形态也不断变化。
具体的行事策略,更是更易,行步东西。
譬如说最初的阶段,为了提防心元识海中的“无限转世”法承载的阴谋,归无咎对于所谓的“飞升修士”采取严防死守的策略。
但时至今日,对于北泽仑等人飞升而来,归无咎却反而并不抗拒,反而加以引导。
这是因为对方一切局部、微观的招数均未奏效,最终在令狐去病、木襄所承使命中达成了妥协,转而推动紫薇之变,数百年后,在一方更大的棋局之上分出胜负。
但这样层次的交手,玄之又玄,形上与形下之间随时可以加以转换,没有默守陈规之说。
归无咎并没有和万青冥签订协议——
“局部的手段大家都相互罢手,只等各自妥当、紫薇大世界孕育了充分可能之后再进行决战。”
没有这样的说法。
所以时势一变,如果在局部有落子的可能,双方都不会放过。
如今之局,对于万青冥而言还真的有数个有利条件。
最直观的,万青冥已然屡次失败。
从第一次尝试感知,每隔四十九年一次,如今已经经历了五次。对于万青冥这样的大神通者而言,每一次失败,都未尝不是一种蓄势和叠加,增益着下一次感知的效用。
原本纵然有这个增幅,以九大道果依次现世的奥妙,依旧足以镇定一切。但是后续又有两个因素,有可能形成变数。
其一,是林双双、木愔璃的飞升而去。
不止是二人,随着紫薇大世界天象之变,资质顶尖之人修行速度迅勐增长。最近一二十年以来,归无咎神识感及四大魔宗之时,已然感应到了申屠龙树的存在感渐渐微弱;直至月余之前,终于彻底消失在“天榜”之内了。
不知是飞升,还是采取了其余妙法。
这一方面是因为归无咎“一界独尊”气象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如今“圆满之上”境界的人数已然超过限度,天榜超限,对于稍次一层的人物涌现,就会构成影响;最终影响紫薇大世界整体繁荣圆满局面的出现。
有人离去本来是必须的,但是一旦有这般境界的人物离开紫薇大世界界限之外,就有可能对于万青冥的推算演化之道,构成某种帮助。
其二,则是紫薇大世界自身的“强化”。
随着紫薇大世界本身的变化,使得这方世界弹性更足,可能性更加充沛;简而言之,诸如九大道果现世之类的事迹,已然从“不可能的神迹”,变得似乎稍稍有那么一线可能。等于是降低了万青冥推演之道难度的下限。
所有的因素综合,在归无咎、秦梦霖心中生出感觉——
这第六次推演,单单是身负道果之名现世紫薇似乎还不够。
当然,这不是说万青冥有可能完全突破这一变化,一举功成;但埋下什么伏笔,在第七、第八次占据更大的优势,乃至提前取胜,就不是不可能了。
二人商议一阵,面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玲珑形象,外示轮廓,内盈气机,却是姜敏仪的幻化虚影。
只听姜敏仪十分简洁的道:“这一回,我有十成把握。”
“你应当担心的,是后面的三次推演,按照你的计划,依次由云无心、荆柯、孔陆化解。很明显,你要所成就的功果愈大,给对方可资利用的反馈也就愈大。他们三个,也都需要比原计划中更多一点的收获,方能顺利过关。”
秦梦霖道:“你以为如何?”
归无咎道:“云无心、荆柯二人处,俱能达到比想象中更高一层的成就。七、八两关的过关把握,并不亚于眼下的第六关。唯有孔陆所负的第九关。还需要寻找。”
“当然,准备的时间还算充分。”
姜敏仪道:“我先准备去了。”
身影随之缓缓消散。
……
七日后。
那荒僻孤岛之上,北泽仑双眸精光四射,神情振奋。
就在他又等了三日,最终按捺不住,决定换一个地方试试运气;那“梦境”忽然扑面涌来。
甚至北泽仑根据巨奇、青笠二人之经验,以为纵然自己得到感应,也势必模模湖湖,实际效用不显——很明显,青笠上真所见之梦境弱于巨奇上真,而自己完全感应不到,极有可能是顺位在还青笠上真之后。
没想到他的梦境却是极为充实。
从前在他修习之时,是那“竞合之影”有甚引导,他照做,仿佛一个示范教室。但是其中三味,每一种行为背后的目的、理由是什么,他们并不需要明了原委。
但是现在则不同,通过梦境中的一切,他几乎以旁观者的视角亲眼见到,犹如亲身经历;甚至比亲身经历感知更加明确。
一生履历,恍然若梦。
更像是活过了第二世。
巨奇上真、青笠上真同样精神振作,面带微笑。
巨奇上真本是三人中梦境所见最为真实之人,但哪怕是他,梦中内容依旧是断断续续;直至数天之前,这梦境终于进了一层,归于圆整。
青笠上真更不必说,他的提升幅度,当然比巨奇上真更大。
三人一番交流,印证各自所见所得,青笠上真忽然道:“未曾想我等竞合之影,其实皆是此界中亡故之人。”
巨奇上真道:“应是如此。前人未遂之志,转世于我。莫非赤界道缘,也正是由此而来?”
先前他们只是确定了自己的竞合之影是紫薇大世界的“先人”;但是并没有发现所有竞合之影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并未走到终点,飞升之业不成,而中途陨落。
北泽仑神情踊跃,信心十足,道:“如今吾之境界,再与隐宗诸家的天玄上真作一番辩论,自信有胜无败。如若再精心准备数载,将紫薇大世界诸隐宗《正经》等经典融会贯通,怕是与这里的人劫道尊,亦能有一番好胜负。证得此果,方才不负道境之名。”
巨奇上真神色中显出一丝古怪,缓缓道:“恕某直言,北泽道友此见,似乎有些刻舟求剑了。如今我等何须再与其辩论。”
北泽仑一愣,沉默良久。
半晌之后才道:“巨奇道友所言极是。其实我等在紫薇大世界中的‘未竟’‘未完’之事,并非什么传道立业的功果,而是自身之圆满。如今窥见前世照影,二身贯通,两世和解。关于道术精微的领悟上,也与自家修习所得而无碍。”
“从某种意义上说,吾辈所持之道法,已然和赤界之上荆柯道友所立之新法——自化本身像之法,殊途同归了。”
巨奇上真大笑道:“道友所言极是!如此一来,我等可以安心积累功行,等候飞升上境。”
一直静听的青笠上真,忽然摇头,道:“不止如此。二位莫要忘了,我辈此间行法,乃是荆柯道友指点。他先前言明了,若有效用,当及时告之。”
巨奇上真一愣,道:“此事我自然不会忘记。”
不料青笠上真继续摇头道:“二位难道没有发现……我等所求、所得,以至于这最终的结果,其实和荆柯道友所立之功业、所诉求之结局,隐然相通么?以我之见,哪怕吾等功行提升数倍,达到飞升之限,也暂时不宜离去。”
巨奇上真一愣,脱口而出道:“那做什么?”
北泽仑眸中精芒一闪,缓缓道:“当然是等候赤界之上其余渡过宽心禅的诸位修士,一齐飞升而来,并试用吾等今日之法,成就吾等今日之境界!”
“不对,不是等候;而是设法传讯,令其速来。”
“荆柯道友,也一定是作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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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虚设法再立界名
时光荏苒。
第六次无情大愿推演之象,终于如期而至。
归无咎与姜敏仪相隔不远,一南一北,浮游于云端之上。
此时姜敏仪虽依旧未到现世之时机,却不再是玲珑幻化之象,而是整个身体藏在一宽阔无极的“镜面”之后;也不知是否是呈现出影子。
归无咎神气感应,遍及四方;而姜敏仪却是闭上双目,气定神闲。
突然间,归无咎的“感知”锁定一处,并不再离开;而姜敏仪也同时睁开双目,肃然道:“来了。”
神意聚落,及于一片生机勃勃的地界……
这一地风貌可称“双海”,上半部分是“云海”,下半部分是“竹海”。云于竹之间,又有若隐若现的绿色,逶迤飘荡。
突然间,一人自东,一人自西,以极快的速度纵驰此间,然后在竹海中央相遇。
自东向而来那人一身黑边红底、气度庄重的宽袖大袍,疑似礼服的形制;他身材高大,但五官却异常清楚俊秀。
腰间斜斜挎着一柄长剑。
只听他笑言道:“长君师兄果然一贯守时。”
自西向来者却是个身着素袍的年轻人,眉毛略粗,看起来十分年轻,右手两根指头提溜着一个扎成“井”字的小包。
他闻言十分亲切的一笑,道:“伍师弟,你所要的‘黄檀蜂叶’。为了这一包物事,师兄我可还是费了些周章。”
穿着大袍的伍师弟立刻喜形于色,连连拱手,笑道:“谢过师兄!”
相貌年轻的“长君师兄”却并不将手上的包裹递过去,笑容渐渐沉敛,道:“能让我看看师弟你的真实功行进境了么?”
伍师弟略一犹豫,正色道:“好。”
旋即指尖剑诀一起,腰间长剑缓缓浮空。
“长君师兄”却是空手迎敌,双掌之间,都是浮现出一丝赤色。
旋即二人战成一团。
这两人,明显都是金丹境界修为。
交手之初,气机流布,丹力滚动,搅得远近云气浮沉,竹叶更漫天飞舞;再夹在一柄长剑、两道仿佛火球一般的神通之象,可以说是乱作一团,高下莫辨;哪怕眼力极高之人在此观战,恐怕也要心疑此战会延续多久。
但是只是百余息的功夫,所有的乱象骤然一收。
“嗤”的一声响,是长剑入鞘的声音。
伍师弟怡然后退两步,神色从容;而长君师兄衣衫之上多多出了两个明显的裂痕,面色也转为苍白。
长君师兄愣神良久,才道:“伍师弟,你还真是深不可测……”
“本门金丹境弟子的首席之位,看来我应当让贤了。”
话音一落,他将小包裹丢了过去,转身纵遁光远离。
这个事件,都在归无咎的观察之中。
这位“长君师兄”,名为戚长君,乃是百家隐宗之一大梁宗下属宗门——千秋门如今的金丹境首席。
至于这位“伍师弟”……
其实千秋门中,并没有什么伍师弟;或者说,这是今日“凭空出现”的人物。
所谓求取“黄檀蜂叶”的请托、长久以来深藏不漏云云,其实都并不存在;但是却牢牢扎根在戚长君的记忆之中;并且当“伍师弟”回返宗门之后,他的一切“人际关系”,也都异常合理,好像早已存在于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这样的景象,在整个紫薇大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遍地开花般的出现。
从最初的“梦境”,到现在的“无中生有”,可见无情大愿到了第六转之后,每一次都会有非常之变化。
紫薇大世界中,“遍地昏黄、仿佛银霜卷过”的奇特景象,再度呈现。
这是此法正式发动了。
弥漫之势来的极快;瞬息功夫就来到近处。
此时此刻,姜敏仪适时出界,本身的存在和“寂灭果”的天机,丝毫没有掩饰的展现出来。
那席卷腐蚀之力,立刻崩溃消散。
但是……
没有散尽!
放眼望去,整个紫薇大世界色彩层叠,呈现错像,仿佛半百老者的头发黑白间杂一样,许多白发之中尚余留了一丝黑发。
现在的紫薇大世界也是如此;其中绝大部分,似乎因姜敏仪的现世而导致一切复原,但是竟依旧有少部分地界似乎十分顽固,竟不能完全恢复!
若是如此,这一次无情大愿推演,虽然被坏去七八分,但已不能算是归无咎的全胜;其中必定会藏下对于万青冥有利的因果,积攒到下次一齐爆发出来。
其中的问题,就出现在突然涌现了千千万万个“伍师弟”身上。
经由五次无情大愿失败,万青冥凭借此法“自转运行”的底蕴,变化出了这样的手段——将自己所谓的“推演”,从“圆通”进展到“偏正”。
所谓“圆通”,是指他的“无情大愿”推演必须整体融合,绝对准确;只要有任意一个重要环节出现推演的偏差,整个无情大愿就会崩溃。
而所谓“偏正”,却是在推演的内容中区分出“主要”和“次要”,只要“主要”完全推演准确,哪怕“次要”中出现了重大瑕疵,那么他的无情大愿之法依旧不能算是彻底失败。
而此时所谓“主要”的部分,就是紫薇大世界中万千的“伍师弟”,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将其设定为紫薇大世界的根系和支点之所在,处于一种极为重要的位置。
须知所有的“伍师弟”都是万青冥制造出来的,那么“无情大愿”对其的根脚推演,自然没有一点误差!
想要将其一举斩杀,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所有“伍师弟”的出现,是一种“业力流行”的过程,归无咎每斩杀一个“伍师弟”,在其他地方就会有另一个“伍师弟”出现。
而在“无情大愿”发动的一瞬间,万青冥能够在紫薇大世界中实现的效率,达到和归无咎齐平。也就是说归无咎一瞬间可以击杀一千万个“伍师弟”,万青冥便能生造出一千万个新人。
这样虚空印牌、自我定义的法门,门槛之高不可思议。在无情大愿第一次发动之时,是完全不具备条件的。
这也是随着紫薇大世界的深入演化、与赤界的融合,导致了紫薇大世界与归无咎的预期潜力极度扩张的同时,万青冥楔入的因果也就不断加深!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他应得的“权利”。
归无咎神色平淡,看了姜敏仪一眼。
姜敏仪却依旧平静,双手合十。
归无咎目光一亮。
在一瞬之间,紫薇大世界的所有生灵,都莫名其妙于脑海中泛出一个念头——我在哪里?
好像自己处于一个奇妙的、陌生的世界之中,好像瞬间被投送到了异域。
刹那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重新确立了“我身在紫薇大世界之中”这个理念。
瞬息前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紫薇大世界,却是经历了自古及今无数纪元中几乎最深刻的一次变化。
达到天元之境,姜敏仪已经可以自由的操纵武域,并且将武域挪移至类似紫薇大世界“凹陷”之处;完成了所谓的“回归”。
但是从最根本上而言,武域还不能算是紫薇大世界“无差别”的一部分。
这一步,直到现在才完成。
用最通俗的话说,“紫薇大世界”的“定义”,发生了变化。
那些尚未褪尽的秋霜残相,终于也彻底消散!
第六次无情大愿,终是完美渡过。
想那些个无穷密布的“伍师弟”,其实不过是些金丹、元婴修为——
以万青冥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在紫薇大世界中生造出近道以上的力量层次。
那么这些区区金丹、元婴层次的人物,哪怕数量再多,又如何能够代表紫薇大世界的“主要”呢?如果从最直观的看,当然是道境以上的人物,才有此资格。
其中奥妙在于,其每一个人出现的时机、方位,都仿佛经过了精妙的计算,和紫薇大世界达成了一种极玄妙的配合。以至于在“此时、此刻”的瞬间,令其获得在万青冥无情大愿定义中“主要”的地位。
但是姜敏仪令紫薇大世界“扩容”,等于整个紫薇大世界的含义,都发生的根本的变化。譬如一块石头,本来用三根小木棍可以精密的搭成一个稳定的结构,令其站稳;但是当着石头之上再叠加一块,平衡立刻就被打破。
在武域完全融合于紫薇大世界之后,伍师弟等人的“主要”地位立刻被取消。
无情大愿之法的部分成功,也就彻底不存。
第二百二十章 四十九年树一木
第六次无情大愿的竞争,在看似波澜不惊之中完成。
此刻姜敏仪已彻底显露身形,神情之间却没有顺利过关之喜,反而有一丝意外,若有所思的道:“其实比想象中困难一些。”
归无咎缓缓点头。
其实姜敏仪这一回准备的,有上下两道后手。所谓“上法”,就是刚刚呈现的彻底融合紫薇、“更易紫薇之名”的法门。而另外一种“下法”,却是武域作为紫薇大世界的镜子,助其还复本来,消除可能临时加之于紫薇大世界的各种手段。
如果“下法”能解决问题,那么“上法”就可以留存下来,留存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用;甚至有可能等到下一回无情大愿,作为云无心、荆柯等人的辅助手段。
但临场发现,那“伍师弟”等人业力极深,涤荡澄彻,竟难分明,必须用“重新定义紫薇”的法子加以解决。
姜敏仪道:“如此一来,接下来三回,他们的担子就愈来愈重了。”
解决无情大愿之法的消耗,当然是愈小愈好。己方投入的手段愈强,对方能够吸收辩证的也就愈多。和前五次无情大愿变化不大、依次施展相比,最后的四次无情大愿每一次都会推陈出新,展现出独到的手段。
归无咎道:“哪怕提高了门槛,荆柯那里,依旧是有充足信心的。”
姜敏仪道:“我亦知之。孔陆负责最后一回,如今时间还久,以他独到的‘修行’之法,将近一百五十年时间,能够成长的潜力,简直不可估量,尤其是在你遥遥提点之下。关键是下一回,要求陡增之后,看云无心能否顺利过关。”
归无咎平静道:“姑且看之。”
姜敏仪略一犹豫,道:“以他的聪明,应当知道自己当潜心在真幻间中修炼数十载,再应时出世。但是前些时日他却在界域之中暗暗与界主心神沟通,索要出境门户,不出意外应是为席榛子准备的。就看先前他与席榛子的奇妙遇合,其中的收获有多少了。”
归无咎道:“那你告知了与否?”
姜敏仪道:“告诉了。”
……
真幻间。
云无心在本身像岛屿以南的一座小岛上有限踱步,忽然往一块巨石之上一坐,双手抱膝,神态悠闲自在。
少顷,东方遁光分影,在天中形成一道浅浅的线条,直至来到近处才落下,却是席榛子到了。
席榛子站定,问道:“我若寻求出界,当是问道友索取?”
云无心笑道:“那是自然。我还当道友早就明白了。”
席榛子若有所思道:“这方世界……与之相关联的整个武域,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云无心缓缓点头。
虽然“真幻间”是一个独立妙境,很多剧烈的变化被遮掩住了;他们也只能隐隐感知一线。
不过从最近一批进入此间的武域弟子,其神情激烈,交流频繁,明显与往日不同。
他们的态度明显不是因为秘境之内有什么异常;那就只有可能是入界之前发生的事。
云无心忽然道:“我来奏上一曲,为道友送别。”
言毕,忽自袖中掏出一只木口琴,七八寸长。
云无心看着这只木琴,神色忽然浮现出追思之色——这是他从前时的爱好,自涉猎大界、经行荒海之后,却是一次都没有取出来过。
将口琴放在唇边,云无心鼓足气息。琴声响起,呜咽悠扬,与不远处波浪起伏的海水相互应和,含蓄细腻之中有一种特殊的穿透力,似乎令时间变得静止,打穿了时间界限。
席榛子一边倾听,一边思索。
初遇云无心之时,尤其是感知到云无心和林弋的那场战斗,那时候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是“超然”;但是后来一番对话之后,虽然此人论道头头是道、字字珠玑,但是席榛子依旧从一些细节中,捕捉到这人似乎有一种独特的“天真”——
只是这份天真被表面的正式感掩藏的很好而已。
直到今日再相遇,才有点率性而为的意思了。
席榛子渐渐听得入神,云无心的琴声,却戛然而止。
转头一望,云无心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席榛子道:“怎么了?”
云无心摇了摇头,叹息道:“鬼上身了。”
席榛子眉头一皱。
云无心展颜一笑,看起来十分无所谓的道:“是有艰难的事情找上我了;准确的说,此事我本知之,但此刻突然发现,以前的准备还不够,还要做得更多。”
“其实不久之前感受到武域的又一次变化,我就隐然感知到了。这几日运转心意,寤寐求之,其实也是在隐隐约约寻找问题和答案。突破了某一个界限,才令心中的感知愈发明晰罢了。”
云无心长身而起,口中念念有词,旋即双掌缓缓推动。
眼前立刻出现一道门户,仅有一人多宽,前路缥缈莫测,看不见对面之情形。
但是席榛子心中立刻明亮——
顺着这道路出去,就能得脱此地牢笼。
云无心正色道:“我还要在此间闭关修持一阵。你我就暂时就此别过了。”
席榛子却是凝立不动,似乎若有所思。
稍稍等候了一阵,反而是云无心先开头笑道:“我本以为那一日说得极为透彻;道友早就该寻到我这里。但是没想到却一等等到今日。如果不是前几日感知到武域发生莫名变化,怕是道友不会过来。”
席榛子神情却忽然复杂,悠悠一叹,道:“你是我的敌人啊!”
云无心一怔,道:“此言从何说起?”
席榛子道:“当然,你亦有恩于我。不过,那一日论道,若是由旁人来做,真是太合适不过。但来的人是你……却真是教人无话可说。既有你在,我又有何求?你云无心,既是点破迷津之人,又是阻我前路之人。”
当日,云无心和席榛子一番论道,席榛子本来已经打穿心意,明白古今递变,正观紫薇的道理,紫薇大世界跳出了从前非此即彼的竞争,而是处于一种玄妙的升势变化之中,超脱了既往的胜负视角。
但是她却迟迟未动。
因为席榛子发现,她最擅长做的,无非是作为本土旧人道道术体系的代表人物,统合故道,立于今朝。
但这件事云无心已经做了,而且做得更好,甚至本人道行也臻至了圆满之上的境界!
说来十分讽刺,这个打破她心中定念、令她跳出牢笼之外的人,就是侵占了她“存在价值”的人。
云无心略微出神,明白了席榛子的意思之后,突然陷入长久的思索之中。
好像是意外,又好像是得到了什么莫名的启发。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云无心忽然笑了。
云无心一声叹息,道:“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道友谨记——常怀旧时心,却未必要尽用旧时法。这一条路已被我走到极致,难道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席榛子目光微凝,心中似乎立刻捕捉到了什么。
同时她感觉到了,云无心这句话,不但对于她而言是十分有益的指点,同时对于云无心自己,似乎也有极大的好处!这更像是一种奇妙的自我开示。
席榛子沉吟道:“云道友你……”
云无心坦然点头,道:“不错。这不仅仅是对道友的提点,更是一种自悟”
“刚刚因为你的感慨,令我明白了我要做什么——我要种一棵树。”
席榛子疑惑道:“什么树?”
云无心道:“榛子树。”
席榛子皱眉道:“榛子是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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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抛却旧缘指前路
席榛子自真幻间中遁出,眼前天地一变,那熟悉的气机感身相合,立刻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紫薇大世界中。
举目遥望,不由微感愕然。
原来,此间距离当年圣教山门,竟只有不到二万余里,是席榛子极为熟悉的地域。
如今她已知数百年来紫薇大世界中的种种变化,这里作为当年的决战之地,据说早已成为大寂灭之所。但此刻放眼望去,却觉得山峦之间清溪流泉,草木茵茵,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席榛子眉头微凝。
如果那“死寂之相”能够被修复,那么此地委实算是风水极好的所在之一。但是她气机感应明显,圣教诸峰,似乎也并没有被其余势力占据。
这片地域以南不足万里,一道若有若无、仿佛透着明亮的存在,隐在云间。
席榛子一眼望之,就知道这是类似空间通道的存在,但此物显然是新立,并非当年圣教之阴阳洞天。
圣教得以壮大,其实是倚仗两种法门——一是阴阳洞天;二是神道传承。
如今这里“阴阳洞天”依旧存在,但却并非故,立刻在席榛子心里构成一种奇妙的感受。
正自思量,席榛子忽地眉目一动,直往作为当年主峰的北峰而去。
方才似乎感到了一线气机涟漪。
走到近处,赫然发现有一人盘膝而坐,一道道蔚蓝气机直冲天际,竟是在尝试突破近道境。
不过他的突破“近道境”和常法不同,并非本土炼气士的法门;气机交互之间,似乎有一轮巨大的圆日成为背影,成为本人“聚合”的方向。
此人一身华服,腰佩两枚异形玉坠。其气质风貌,和席榛子刚刚别过的云无心几乎是完全相反。
云无心是外示肃穆,其实内里天真;而眼前之人,一眼望去是珠圆玉润的风流态度,但内里却有一种品味不尽的沧桑感。
观其气机道行,虽不若席榛子,但差距也不算大,远远超过本土道传中的顶尖人物。
修道人到了席榛子这般境界,本来是过目不忘;但此时此刻的她,对于圣教覆灭之前的事迹,心中莫名有一种“封存”之意,故而观望了三四个呼吸,才令眼前之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中渐渐熟悉了起来。
此人曾为故识,当年来圣教拜访,曾有数面之缘——
阴阳道曾经的第二嫡传,夏宗三。
此刻夏宗三的破境正好已经到了尾声,待见其气机渐渐收束,终于与身圆融无暇后,缓缓睁开双目。
见到席榛子之后,他先是面露极为惊喜的神色;然后勐地拊掌道:“没想到,是故地见故人。”
“席榛子道友,久违了。”
“当年圣教一别,如今已是数百载未见。”
夏宗三身上气机收束的极快,此时神气一凝,一切归于稳定。席榛子仔细观望,忽地皱眉道:“胜败之数,气运升降有分;不进则退,原也寻常。但是道友却并非‘不进则退’;而是真的退了。”
以夏宗三的根基,倘若不能更进一步,但只要顺其自然的发展,如今至少也有逼近圆满极限、相当于人榜上的实力。
但此时一看,夏宗三却连“圆满极限”的层次都尚未达到,不及圣教利大人,以及九宗当年最大规模的琉璃天之争中,并未入琉璃天成道的穆暮、韩太康、游采心等人。
夏宗三闻言,面上倒并未出现沮丧、颓废,亦或感慨、豁达;而是以一种出奇平静的声调道:“阴阳道道术,本是如此。相生相补,相逆互位,与巫道之间又有相互替代占位的微妙缘法。于别家而言,得势者升腾,失势者止步;但是我两家若未能合石台,便反而后退。”
“当然,这是就宏观而言,并非是绝对的避无可避。若本人天资超迈,未必不能避过。说到底还是某实力不济。”
一番论述,倒像是真的和席榛子讲述道法上的道理。
阴阳道、巫道各自有转化之理,循势运转,分执两端,只是轻重不同。
最终阴阳道胜,巫道败,于两大势力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只有两个人是意外;巫道祖高岑,反而得了许多好处;而阴阳道夏宗三,却渐渐沉沦。
席榛子略一思量,道:“那么道友今日来到此地,又意在何为?”
夏宗三慨然道:“夏某当年离别于阴阳道之时,身上有最后一线阴阳道的‘机缘’指引,可以演算一线天机。原本这机缘唯有当本人有性命之忧时方可动用;但是回味此生道途,见如今紫薇大世界中昂扬之势,终不甘一身道业付诸流水,远不及诸等第之下凡庸之辈。”
席榛子略一思索,旋即了然。
阴阳道的道法特点,唯有借用整个“道统”的帮助,才能成就道境。而近道境不成道境,自然失控瓦解,寿命反而远不如人道的天玄上真。
如今紫薇大世界的微妙变化,导致许多功行不及夏宗三之人亦能道境有望,甚至破境而去;但夏宗三却连道境这一步都无法企及。
见此变化,夏宗三便果断将本人最后的一线机缘投了进去,为了寻得一个启示。
席榛子道:“极而复返,道友心意,与我有相近之处。”
夏宗三沉思一阵,忽然道:“道友请随我来。”
旋即遁光一纵,便循着北山正门,直往当年圣教的地宫深处而去。
夏宗三投入本人因缘之后所得的最后“指引”,其实是一次相当于“占卜仪式”的机会;令他将身上最后两件与阴阳道相关的物品,摆放到指定地点,便有可能得到前路启示,或许其中就有转运良机。
而这所谓的“指定地点”,号称“旧缘聚落之所”,夏宗三稍加推演便知是圣教故地;精确的地点,则是北峰后殿地宫之下。
这样事关本人命运的重大仪式,理应阻绝外人,小心谨慎的独自进行;但夏宗三此刻却邀请席榛子同往。
这倒不是因为席榛子是圣教故人;而是因为夏宗三在尝试封禁山门之前,心中莫名有一个念头:若果真有人出现在这里,便是同道,当与之“合流”无碍。
半刻钟之后,夏宗三来到地宫之下、法坛之前,宛若地下校场的一片所在。曲指微算,旋即将腰间两枚玉符取下,安置在固定地点,口中默念法诀。
一道不知道是光还是雾的存在,突然腾涌!
然后瞬间张大,变幻成一个圆形的“门”,气机幽重,但是隔膜者一道澹澹的“水幕门户”以为隔绝。门下留下几个印法,文字历历分明,是讲述了开放门户之法。
透过“水幕”隐约可见,这门后十余丈,并非空间,而是相当于过道;其实是连接着另外一道门户。且那门户依旧是透明琉璃形的气机遮挡。
通过前、后两道门户,才是那方“未知之地”;但因为两道门户都是透明的缘故,那“未知之地”竟是隐约可见。
夏宗三陡然出神。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完成法式之后,当是得到文字图桉一类的东西,启发前路;没想到却是形成了一个具体的物品!
再转头一望,席榛子神情中的惊讶之色,却要较他更甚!
因为席榛子赫然发现,这两道门户所通之处,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来处,武域真幻间秘境!
见到席榛子神色,夏宗三念头急转,忽然明白了什么。
席榛子出现在这里,乃至于自己为何对别人“见法”并不抗拒,甚至自己自己投入此身所存最后的机缘,背后都是有深层原因在推动的!
而且自己今日破釜沉舟、投入一切的尝试,极有可能她才是最大的受益之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奉献者”。
想到这里,夏宗三忽然心情复杂。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六年之期师徒缘
凝望之间,那犹如水帘的门户之上忽然浮现出两行字迹:
“循心中精微妙道而行,自感功行已足,堪当上前一步,之时,可入之。”
席榛子看到这句话,立刻了然。
夏宗三却是眉头微微一凝。
因为“循心中精微妙道”这句话,很明显不是泛泛而指。必然是当是之人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道”。
但夏宗三虽有奋发之意,但是他今日举动,就是为了寻“道”。
这个“道”,他还没有明确。
那么正如他心中所想,其实他动用阴阳道最终机缘所得到的,正是为了席榛子所服务;而他自己只是附带……
席榛子心中微动。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差别,但是她眼下尚未感受分明。
联想到云无心所言的“种一棵树”,似乎自己已经重新在棋局之内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俱被荒海归无咎、秦梦霖看到。
地宫之下,归无咎将眼前涟漪幻境一收,道:“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秦梦霖道:“基础俱已夯实,而且是按照云无心的意愿发散。最终能否有超脱想象之外的收获,就看他自己了;也看席榛子。”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只是夏宗三为本人道途所投入的最后机缘,却浪费了。”
秦梦霖道:“这我自然记着。将来大局已定,也有他一份功劳;将来还他一个圆满结果。”
席榛子循云无心所指之道入世,若果有所成,最终亦当如其余诸子一样,暂入紫薇大世界所不能见、不能知之地。归无咎本拟直接给与她一个入境门户,无论是武域,还是末拿本洲。
但是就在他即将打算如此做时,却发现一旦亲手留下这道“缘”,就等于取消了席榛子行事的“意义”;这其中有非常微妙的差别,似乎和席榛子将成之功果相关。
而真正的“无着”也就只有一法了;秦梦霖利用阴阳道的禁法,借助阴阳道弟子的“底蕴”借道布施,从而“给”了席榛子一个入道门户,同时不沾因果。
倘若秦梦霖未施秘法,那么夏宗三动用那法诀,就会卜问出一条行事的方向指引,而非开出一道具体的门户来。
秦梦霖道:“这一关能做到的都做到了;那么值得布局的,也就是最后那一次了。”
归无咎突然遥遥一望,笑道:“已经来了。”
……
极天之上,一道鹅卵形的飞遁之宝,快速自天中飘荡而过。
此飞遁之宝内外三层光罩,都是薄薄的一层,宛若完全透明;只看到最中央的位置,似乎是一个仿佛船舱式的存在。
此宝飞遁之速极快,几乎与星辰运转无异,远在近道真君之上。
小船舱的前方,立着一人,儒雅气度,冲淡随和,正是陆乘文。
突然间,那船舱之前的光幕涟漪忽地一阵涌动,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距离荒海还有多久?”
陆乘文微微一笑,道:“还有三百万里。”
那小脑袋缩了回去。
约莫过了一阵,小脑袋立刻又探了出来,问道:“距离荒海还有多久?”
陆乘文笑道:“还有七十万里。”
小脑袋第二度缩了回去。
并未等候太久,光幕上小脑袋第三度探出,倒是没有发问,只是大叫道:“停,停,停……已经到了!”
陆乘文微微一笑,道:“时间感知倒也精确。”
船舱形的法宝核心之内,又有一个女声传来:“到了荒海是不错;但是现在是荒海的北岸边缘。距离荒海中海域中南、大天尊道宫所在,还有一段路程呢。”
但是话虽如此说,这鹅卵形的飞遁之宝终是蓦然停在半空,轻轻转动三周。
一个小小人影猛地从中钻了出来,兴致勃勃的道:“我知道的!就在这里止步吧?爹娘都说拜师需诚,那么既然已经到了荒海,剩下的路就由我亲自去走,如何?”
忽忽然六年过去,已经到了约定好的孔陆拜师大天尊门下的时间。
在缥缈宗呆了数载,孔陆身材高大了不少,乍一看去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面容晶莹明澈,圆润稚嫩,却反而看上去比他十二岁的年纪更小一些。
孔萱正要反对,陆乘文已然轻轻点头道:“如今你气机肉身俱熟,完全具备了金丹境的战力。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无不可。”
孔陆闻言,一声欢呼,立刻身化青烟,直接自鹅卵形的飞遁法宝上一跃而下。
见到孔陆离去的场景,孔萱眉目微凝,道:“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出了?难怪不肯用最近的直接通过阴阳洞天去往小界碑的路线,亦或者三生阴阳洞天的路线,而是乘坐这还原羽化珠。”
孔陆微笑不答。
……
孔陆落至地面,左右一望,只感荒僻之外,别有一种宏大自然的味道,这却是在孔雀一族或缥缈宗宗门之内所感受不到的。
缥缈宗以精致著称,但哪怕是孔雀一族密界广阔,山水形胜无不具备,但是真正的自然,依旧有微妙差别。
举目四顾,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座山,青气隐隐,虹光反复,气度颇为别致。
孔陆仔细一望,忽然笑道:“环抱之形,很有些‘合炼’的气象。汇聚于中,便是天然的炉。布下大阵,汇集灵气,倒是个修炼的好去处。不如拜师大天尊之前,先找一个备选基地。”
随后口中轻轻哼哼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孔陆对于自然界风光如何,并不看重;只是看重那山水形势,所契合的合炼之理。
遁至近处,孔陆忽然一怔。
原来,这山谷之前的确有一道门户;但上面流光转动,隐隐成阵,似乎暗藏着无穷纷纭变化。
孔陆愣了许久,观察了一阵仿佛“禁制”的存在,突然就踏步走了进去。
未过多久,孔陆探身而出。
里面果然是一处环境清幽的小谷,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已经有了人力所及的痕迹,自然并非第一个到来这里的人。
一座双色水泉池极为显眼。
正前方的小山坡上,更是隐约有土石残骸,好像是古旧房屋朽坏之后所存的遗迹。
但是再往东边,那里却修葺的甚好,以青色的玉石围成一圆,好像结成了一个浅浅的护栏,中间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不高,只有丈许有余。
孔陆走过去一看,石碑中央是一行十分清晰的字迹:“大天尊出越衡初涉尘世碑”。
下面是百余个小字正文。
孔陆看过之后不由一愣。
原来大天尊第一次从宗门之内出山,落足点就是这里!
过了一会,孔陆不由鼓掌嬉笑道:“大天尊初离宗门涉足尘世,是落足在这里;我孔陆初离宗门涉足尘世,也是在这里。所以孔陆就是大天尊,大天尊就是孔陆。”
“好大的胆子!”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孔陆一惊,几乎吓了一跳。他虽然现在只相当于金丹境界,但是能够靠近他身边却让他丝毫不能察觉的,哪怕是孔雀一族中的妖王也做不到。
猛地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分年轻、姿容绝美的女子,穿着黑纱千叶裙,目不瞬视的看着自己。
孔陆本来觉得眼前女子面目十分熟悉,正在回忆是紫薇大世界中的哪一位成名人物;但他心中蓦然一动,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涟漪泛起,对眼前女子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无论气度还是魅力,俱无懈可击;以后寻找道侣,似乎就应该找这样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同门试法争胜负
恍惚一阵,孔陆只听眼前之人微笑道:“小师弟,你好呀。”
然后看见眼前之人面容气机再度变化;而自己神识之中,好似有一个奇怪的泡泡被戳碎了;又像是自己原本沉没于深水之下,此刻突然浮出水面。对眼前人物的认识,出现了种种分歧。
黄希音指尖虚点。
她的感心之剑已然到了可正可逆、可发可收的地步;此时变化,是她将一剑的影响尽数收回,只留下一个零头。
但是对于孔陆当前的修为而言,哪怕是一个零头,也足以对他的神魂体魄造成严重的影响!
只是黄希音心中量度,这个影响,在孔陆自己能够感知的范围之内,而非醉生梦死而不知。
孔陆神情有些慌乱,感到身体里看似法力都在,但软绵绵的浑然使不上力。
这分明是那一剑的残余力量。
举目张望,很快就寻到了一处空地——这是那石碑东南方位十余丈外,看上去是一片土质松软的田地遗迹。
孔陆奔跑过去,手足并用在地上一阵乱刨,不一会就挖出一个三尺多高的小坑,然后猛地跳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活像是被人活埋的景象。
孔陆闭上双目,轻轻呻吟。
黄希音双眼一眨。
清楚的看到,孔陆的“精神创伤”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治愈;麻痹不仁的法力运转,也快速松动。
他所挖的这座小土坑,看似是匆忙之间胡乱作为;但其实是选中了这山谷之间营设“天之之阵”最佳的四处阵眼所在。最善于吸收田地流行之元气,炼化己身!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简易的“炉”。
不知过去了多久,孔陆只感身体渐渐复原。
此刻他已然记起来了,眼前之人是大天尊大弟子黄希音,如今也是修为道基臻至最高层次的十余人之一,故而称呼自己“小师弟”。
而且方才出手,明显是试探自己的斤两,并无恶意。
想通原委,精神也渐渐松弛下来。
此身他自感治愈,身形猛地一拔,已然从“自埋”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但只是相隔不到一瞬,就在孔陆凌在半空尚未落下的时候,他的精神又骤然一紧!
再度遭遇袭击!
袭击不是来自黄希音,而是来自上方。
孔陆抬首一看,一个布衣男子,气度冲凝浑厚,食指向前虚点。
这人孔陆依旧是认识的——并非源自图卷、画册、传说之中的认识,而是在缥缈宗真的见过几次,甚至还有过一次相去不远的眼神交流。
这大天尊的二弟子,石墨!
今后同样算是自己的师兄。
随着石墨这一点,一道剑气猛然及身!
这道剑气,自手指间出来的一瞬间,只是银针般粗细;但是及到孔陆身前,却是丈许围圆。
这剑气看似速度不快,但是孔陆心中立刻有了清楚的概念——如果自己尝试躲避,只是徒然消耗,最终反而浪费了自己取胜的机会。
必须正面防御!
孔陆心思一定,身形猛然一纵!先趋及一个百余丈之后的位置。
一足抬起,一足垂直向下;一臂横在胸前,一臂指天。
然后就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在空中缓缓转动。
看似如影随形、不可阻挡的剑气,竟尔在愈靠近孔陆之时,速度便愈加缓慢;似乎真要及身,已是不知数百个时辰之后。
虽然终有达到终点之时,就不算孔陆防御成功;但是这样微妙的差距,已经不是道术上;而是修为长久积累造成的细微影响。
修为更高者压制修为出手,和本来便是如此境界之人出手,看似控制到完全等同,其实依旧会有微妙差别。
这样的结果,算是孔陆过关了。
孔陆见石墨神情中露出“认可”的意思,旋将剑气一收,心中正自窃喜。
他那一纵,同样是臻至空间之中一个极为巧妙的“阵心”,然后用环身自炼之法。
只不过应对黄希音时展示的,是“恢复”;而此时此刻展示的,是“防御”。
“他们作为我的师兄师姐,肯定想杀杀我的威风;但是为了表示公平,肯定不会用超过金丹境的力量来对付我……”
“也就是说,刚刚就是他们最强的‘金丹境’实力,全都被我防出去了……”
“从来小徒弟都是最强的……”
想到这一点,孔陆心中忽然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看我手段。”
蓦然间,孔陆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转身一看,却是一个姿容绝美的男子,一袭青玉袍,信步踏来!
他没有额外出手,或者说他的出手就是“行走”。随着这虚空步伐,一阵极为诡异的力量忽然在孔陆周围浮动、泛涌。说不出来是雾气,还是光影,亦或者只是心中之幻象。
孔陆猛然抬头,立刻觅得一个方位,纵身过去,就要以对付石墨剑气的法门依法炮制。
但就在他身趋其位的同时,摆好了防御的姿势,却忽然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对;似乎自己的防御效果远远没有达到预期。
忽然然其中一道烟气钻进鼻孔中,身形一歪,如倒栽葱一般,从天上掉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孔陆悠悠醒转,便听眼前之人道:“你输了。”
“这应该是金丹境足堪承受的力量。”
正是那姿容绝美之人。
黄希音、石墨在一旁,目光注视着孔陆,微笑不语。
说话的自然是南宫伯玉。
如今赤界异变,他的“竞合之影”同样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赶上本人。所以虽说依旧留在末拿本洲修行较为省力,不必如北泽仑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四处奔波,在外地和荒海迷阵之中往返;但是终究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孔陆愣神良久,忽然道:“不对!”
南宫伯玉平静道:“哪里不对?”
孔陆大声道:“你临时施展的手段,固然不超过金丹境的界限。但是你所施展的颠倒地元的手段,不是要提前以更高的法力层次布置,就是要预先要借助什么宝物;只是战斗中并未展现出来而已。”
“还是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
说到激动处,孔陆扯动嘴巴,做了个鬼脸。
南宫伯玉闻言,却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一旁的石墨却笑了,缓缓道:“我与小师弟在缥缈宗有过数面之缘,按照我的推演,他十有八九是能够咀嚼出来其中因由的;南宫师弟却不肯相信。”
赤魅族极为擅长“地元变化、暗合玄理”的修行道术与神通。方才交手之时,南宫伯玉将心中区划的不同区块地元之力随意颠倒,由此导致空间中每一个“点”的含义也就发生了变化。孔陆所选定的位置自然也就由正而误。
但这的确需要提前将整片空间炼化归位一次,明定序号。这个过程,要么是近道境的手段,要么借助一件宝物。
孔陆大声道:“我的道……其实和你的手法大致相同。如果有一件利器辅佐,才能臻至登峰造极境界。”
“到时候就算不拜大天尊为师,我所能达到的高度,也不比你们差!”
黄希音、石墨,南宫伯玉,都是微微一笑。
黄希音神色认真的道:“如你所言,若你有利器辅佐,自己的大道就能圆满,天下万法不能加,也无人能在你之上,是不是?”
孔陆略一犹豫,但还是挺着胸脯,昂然道:“是!”
黄希音向着此间石碑之前的空间一望,缓缓道:“真人请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一方空间忽然呈现出一个奇妙的扭曲;然后气机凝形成实体,却是个胖胖的童子。
孔陆一愣。
虽然他修为尚低,但是明显感受到,那“人”并非刚刚过来;而是一直潜藏此间,而自己并未发现!
盯着看了良久,孔陆忽然大叫一声,张开双臂,就向那胖童子冲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悲大喜心茫然
孔陆一声大叫,向着对面那胖胖童子扑了过去,立刻四肢挂在其身上,伸手在他脸上乱摸,道:“门在哪里?门在哪里?我要进去!”
胖童子自是璇玑定化炉,小铁匠。
小铁匠胖胖的小脸上出现一丝无奈,旋即大口一张,就将孔陆吞了进去。
孔陆眼前一黑,旋即又微微透露出亮光,只觉自己身在一方奇妙世界,正是那品质极高的炼炉的内部空间。
昏昏沉沉,无量岛屿、水流、高山,似乎浮在半空,形成零零碎碎的许多小界。
孔陆仔细一感知,不由又惊又喜,连连拍手!
虽然他只是金丹境界,但在孔雀一族时初入妙果演化的各类小界,对于小界的形态本来极为敏感。
在孔陆感知之中,眼前的这方小界,虽然界域范围不大,但却是无界有限,大醇无疵。身在其中若是修炼,必然是最高层次的自炼己身,修行无论速度还是质量,俱都能提高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如果用于斗战,他定身于这片小空间之中,立刻就可以达到内炼、外炼的绝对均衡,等于是的己身保持一个奇妙的“不坏”状态。
旁人借助这件真宝斗战,倘若藏身内部空间之中,等于是完全借助此宝自身的力量,以为防御。
而孔陆则不然,他身在其中的状态,等于是完全胜过一人、一宝之叠加,更是完全包含了他本人斗战时的一切手段。甚至可以“人宝合一”,形成一个“灵”的虚影,在外面看来,依旧是“孔陆”的人形形态,而难觉察宝身在外。
当然,这都是有朝一日他功行臻至极高境界之后的事情;以当下而论,他自己得力量在小铁匠面前却是微不足道。
正自心中惬意,忽地眼前光明大放,他却已是被“吐”了出来。
孔陆急切道:“你若肯陪我一同修行,将来我成道之后,必然有你大好处!”
小铁匠十分好奇的打量孔陆两眼,只简单答道:“好的呀。”
如今小铁匠灵智渐高,几乎臻至返璞归真之境;不但不亚于人类之智慧,更无人之贪嗔痴戾,方才孔陆急火朝天的扑过来,他感到对方没有恶意,却也不作阻止。
黄希音微微一笑,道:“既请出璇玑真人在此,自然是因你所持之道,与他两两极相契。不知你意下如何?”
孔陆重重点头,道:“好极了!”
出入过一回,他自己已能感应到小铁匠宝身空间出入门户。
此刻身形一遁,又再度进入。
如是进进出出,反复三个来回。
每尝试一回,他心中便愈加欢喜,只感其中幽深难测,眼前这宝炉,看不到潜力尽头。
小铁匠自清浊玄象之争后得了机缘更上一层,便是天下有数的至宝。其后帮助归无咎炼化无名界之形,更是添加了一层底蕴。如今在紫薇大世界器道至宝中,几乎算是数一数二。
以底蕴而论,仅次于四御门镇宗之至宝。
但四御门那至宝,与其余诸宗镇宗至宝相似,因为是第一代祖师的遗物,本不可轻动,使用的条件、次数、后果,俱是有许多条条框框在。而小铁匠虽然底蕴略欠,但本身层次不输;并且本身独立灵活,没有任何额外制约。
以实际能够发挥的效用而论,怕是反居其上。
对于“炼物”一类的至宝,孔陆本是天生敏感,道数契合。别看目前只是金丹境,就算是元婴、近道境,在这方面的感知也远不如他。孔雀一族族内的绝大多数宝物,他轻易便能感知深浅了。
但面对小铁匠的渊深境界,孔陆却感知不到尽头。
孔陆当然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自己道途上的相当长的时间,甚至是整个道境之前的道路,眼前之物,都会是他修行、斗法上的最佳臂助,能令他实现自己的极限!
黄希音微笑问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孔陆继续随口答道:“好极了。”
自出生以来,今日可谓孔陆的第一大大喜之日,真可谓“天命遇合”的无与伦比之奇缘,心中欢喜久久不散,仿佛余味不尽,愈想愈喜。
又过了一阵,黄希音继续问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孔陆继续答道:“好极了。”
直到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孔陆心情渐渐平复。蓦然间心情一动。
眼前三人,黄希音、石墨,南宫伯玉,俱是大天尊弟子,是这方世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从刚才到现在许久功夫,他们竟是一言不发,就这样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可以解释成将来同门师姐、师兄对于自己的关爱,但还太奇怪了一些。
黄希音目光骤然明亮,上前一步,声音也轻柔了许多:“现在,你意下如何?”
孔陆一愣。
此刻极致的满足感褪去,心中竟莫名浮现出一点茫然。
他的修炼与旁人不同。
虽然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但是一切修行,都融合在他的“内炼”之道中;完全不需要劳神费力。如果再有一件绝顶外物助力,令他能够随时维持于“天地合炼”的最佳状态,那么他的修行,就等于是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一往无前的走下去,没有任何阻滞。
就这样以极限效率走到终点,没有任何波折,也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对旁人而言无限艰难的功行突破,对于他而言可谓毫不费力。
那些对顶尖天骄而言也是难到不可思议的才“相去圆满一步”突破圆满境界,从圆满境界突破圆满之上,对于孔陆而言也不算什么;他照常修炼,最终自然便是圆满之上境界,甚至窥见真流,也是水到渠成。
好像……一切都做完了?
黄希音平静道:“你之所以有今日之福缘,原因有二。”
“其一,便是孔雀一族多少个纪元的积累所成之道术,恰好遇到了我师指点因缘,寻找到了整个紫薇大世界中‘最接近’的人;并且你父你母,本身也是最顶尖的根基。这个‘最契合’,本来是几乎不可能的‘因缘之外’,但是偏偏实现了。”
“一旦功成,便有寻常道术神通所不能及的威力。”
“这是你的先天之缘。”
“其二,眼前璇玑真人,自然是整个紫薇大世界中对你助力最大的后天臂助。如今与你遇合于此,这是你的后天之缘。”
“你可明白了么?”
孔陆怔然出神,迟迟不语。
如果是个慧心资质普通一点的人,当然以为黄希音所言,自己有此功德,都是师尊所赐,所以理应忠诚不二、谨记师恩云云;但是以孔陆的智慧,却知道黄希音不是这个意思。
黄希音之意是,先天缘定,后天缘定,都并非孔陆自身的能力,而更像是命运的馈赠。
那么对于孔陆这个“我”而言,他的价值又在何处呢?
孔陆忽然皱起眉头,用力揉着脑袋。
过了一阵,扳起手指头数:
“行走天下,搅动风云?不对……”
“涉猎百家,融汇贯通?也不对……”
“立坛挑战,以杀见性?也不对……”
“都是前人走过的路;并且并不会比独自打坐修行得到更高的助力……”
“还是说不需要眼前这件至宝的帮助,自己独立修行?可天下独一无二之契合,为何不要?这不是刻意落了下乘?还是不对……”
蓦然间,孔陆似乎从大喜转至大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石墨莞尔一笑,道:“先回去见过师尊,再看前路。”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花坛内自在游
归无咎收录各个弟子,除收黄希音之时本身功行尚浅,其余自石墨以下,早已是大势已成,龙升九天。
但却也并未我在收录弟子这个环节,搞出什么惊人的排场。
因为归无咎之收录弟子,乃是最纯粹的“道传”,和世俗大宗,抑或所谓的大神通者带有厘定名分、分配资源、门户继承一类世俗意义的“收徒”本来就有所不同。
而这一回收孔陆为弟子,算是动静较大的一回。在孔陆一路上见过荒海风光、历经三月来到万法宗行宫之时,竟也举办了一场颇为正式的庆典。九宗、隐宗,乃至包括孔雀一族在内各大妖族,都遣妖王来贺。
忽忽然又是三月之后。
一座花园型的院落之内,人影攒动,上下三重。
最上面丈许多高的拱石型高台之上,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中年人,玉面细眉,气度沉静。他手上演示,口中讲述,明显是在讲道。
下方观众又分为两层;第一层都是穿着清一色的白色略微泛青的服饰,整整齐齐坐成两排十余人。而第二层却人头攒动,怕是不下于百余人。
院落之内,遍布花花草草,道路支离交错,目不暇接,只有在最中央供“讲道”所用的三分之一的空间,颇为平整。
以这院落之大,足可容一座校场;但内里却颇为精致。
这里却是万法宗一百零八讲坛中、位列地煞之数二十七名的“影月风花坛”。
万法宗如今的制度,不同于紫薇大世界中任何一宗。
在不明就里之人想象中,万法宗作为大天尊开辟之道传,收录弟子理应俱是精英之士,门槛远远超过世间其余宗门;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万法宗门中弟子,分为“道传”“别传”两类。
其中道传一类,乃是自石墨以下各自外出巡游发现;亦或者九宗发掘,虽然资质甚佳、但是与本门道术未必契合者。
这一类人资质确实都十分出色,但是也并不是非天纵之才不可、要求高到十分严苛的地步。只要判断有一线成就近道的期望,就可以列入“道传”的行列。
此刻影月风花坛中,坐在下方听讲的服装统一的这一类便是。
至于“别传”,只有缘分之所在,所有的“道传”一类弟子外出巡游所见,都可以引人入门。不设门槛,于宗门之内听讲三年;三年之后,留下一半。推荐之标准,不设天资之限,只要“不昧本心”即可。
此刻听讲之人中,坐在后排之人便是。
万法宗之传道,不同于世俗中的师徒亲授,也不同于妖族的血脉传承,而是号称“四讲”。
自上而下,分别是大讲,客讲,小讲,自讲。
所谓大讲,乃是大天尊或其亲传弟子石墨、白灵儿等人讲课。
其次一层之“客讲”,顾名思义,讲课的并非万法宗修士,而是客人。此所谓“客”者,便是每次玄浑琉璃天之会后第二等成道的人物——借用大天尊之手,点化成就近道者。此成道之功,归无咎并未收取任何报酬;只是邀其在方便之时,代讲一课。
越衡宗蓝钰、谢月屏等,俱在这里举行过三到四次“客讲”。
至于“小讲”,乃是万法宗内、具有石墨、白灵儿等人弟子名分的第三代弟子主讲。当然,到目前为止除了木辛是为第三代中唯一一个嫡传弟子,其余俱只是记名弟子。不过石墨记名弟子之中,又有一名名为苏飞航的弟子异常出色,将来有成就道境之潜力,或有望成为入门嫡传。
最后一等“自讲”,乃是“道传”诸位弟子中,自感有所心得,想要和同道分享,便自告奋勇上来听讲。
今日影月风花坛中所讲,乃是第三等的“小讲”。
主讲之人,正是白灵儿记名弟子严青宣。
此人虽只是记名弟子,才具根基也未及三榜之上,但偏偏修行进境极为迅猛,数载之前成就道境,乃是归无咎助法成就的第二批、万法宗内部第一批成就近道的人物。
严青宣在高坛之上讲了许久,忽然小园之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听讲的诸位弟子俱是耳目灵敏,一齐转头去看。
这才看到,原来听讲的两批人之外,这园子里还有一人,正蹲伏在不远处的一颗桃树上,看着年纪不大,并且修为也只是金丹境界,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不曾发现?
严青宣无奈,无法再假装没看见,只得向着那小桃树上遥遥一拜,道:“小师叔有礼。”
众人闻言大惊,立刻想到,这就是这段时间风闻的大天尊亲自收录的又一位弟子?
孔陆自小桃树上一跃而下,一个箭步蹿到了高台之上,背着双手,老气横秋的道:“严师侄,你刚刚所讲,似乎尚有可商榷之处。”
严青宣神色平静,从容道:“还请小师叔指教。”
孔陆便往那高台中间站定,正色道:“这合气内炼之法,共有七种锻炼次序……”
严青宣先是不以为意,旋即面色渐渐严肃,露出沉思之色。
约莫一刻钟之后,孔陆讲述完毕,好整以暇,气定神闲。
严青宣却又思量了好一会,才道:“小师叔所言,确是真知灼见。”
转身向着下方听讲的诸位弟子道:“刚刚所讲有关‘返气合炼’的一段,以孔陆师叔所更正为准。”
听讲诸位弟子,看着孔陆的神色,都是极尽拜服,恨不能五体投地。
孔陆十分满意,嘻嘻一笑,这才蹦蹦跳跳下了高台,旋即伸手一招。
原来,那小桃树上还有小铁匠与他作伴,只是潜隐身形,别人看不见而已。
孔陆毕竟是少年人心性。
三月之前,感到此生无所事事,心中迷茫了好一阵;但是进入荒海万法宗、拜师大天尊之后,见识到种种新奇事物,精神却突然好转了。
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在万法宗内似乎辈分奇高,许多在寻常道传弟子中素有声名的师长、都只是自己的晚辈,这种感觉尤其良好,便时不时跳出来人前显圣。
当然,孔陆也知道,一味仰仗自己地位压人,长久以来旁人必然不服。所以每次出场,总也是拿出点真功夫。
那位严青宣根基学养甚厚,虽然如今之世资质上佳者修道速度变快了许多,但万法宗成立不过数百年,能够第一批成就近道的人物,岂同凡响?孔陆在小桃树上抓耳挠腮的听了许久,方才在他最熟悉的“返身自炼”这个题目上抓到了一些毛病。
“哎呦!”
孔陆正得意洋洋的走出小圆正门,猛地感到头顶一痛,被人敲了个爆栗。
猛地抬头一看,眼前之人一袭纯色白衣,神思灵动,气韵非常,好像一个人就能散发出一种极具生命力的气场。但是此刻,却以一个明显带有不满意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孔陆捂着脑袋,道:“白师姐……”
白灵儿一把揪住孔陆的耳朵,道:“你给我听仔细了——想要人前显圣,抖抖威风,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自可去找二师兄门下弟子讲法之时下手,不准踩我门下的脸面,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这几天发明了几种新的刑罚,师弟有兴趣试上一试?”
孔陆暗暗叫苦,只得道:“好说好说,师姐我知道了……”
入门之后,孔陆只觉两个师兄为人都不错;听说尚在九宗之一真昙宗修持的另一位师兄,性格更是三位师兄中最为敦厚凝实的,将来势必也很好说话。
但是两位师姐,却令他头痛至极,并且各有各的头痛之处。
大师姐黄希音每每遇到孔陆之时,最爱拿他试剑。剑意所感,令他心中神魂飘荡,生出种种幻想,酸甜苦辣一言难尽。
但大师姐的手段虽然精深诡秘,到底还是以同境界的手段来与他较量,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锻炼。但白灵儿师姐却是唯一一个“不守规矩”的,心中压根没有控制在金丹境界修为和孔陆交手的意思;犯到她手里,不由分说就被压制整治,弹脑门、揪耳朵只是轻的,还有种种炮制手段。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孔陆心中嘀咕,当然不敢说出口。
白灵儿却突然变脸,十分亲切的笑道:“走吧。”
孔陆一愣,道:“去哪里?”
白灵儿笑眯眯的道:“拜师之后三个月,不是尚未传法?师尊要见你。”
ps:万法宗成立之后都是赤界上虚空过招的内容,还没写过万法宗内部的形态,填充一点。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野话趣谈紫薇书
孔陆便随着白灵儿,通过荒海直潜水底的玄妙门户,数经转折,来到正殿之前。
玉璧十二道,显化成十二座门户,此时唯有中间六道打开。
白灵儿微笑道:“师弟请进吧。”
孔陆一愣,旋即轻轻一点头,直自中门进入。
当日拜师大典是在万法宗之内,这荒海地宫,孔陆还是第一次到来。进入门户之后,旋即发现眼前地界第一印象虽然是空疏寥廓,但再仔细看其实面积并不算大。
两方高台,形制也比想象中的朴素,并不比万法宗上的“天罡”门类的讲台高大多少。
正南方向却是背景空疏,似乎是开放的形态,有一颗规模极大的透明圆球,仿佛星辰。其中演化幽玄,一眼看去便令人目眩神驰。
孔陆只望了一眼,立刻知道其非自己所能揣度。
左侧高台之上,气机流布,忽然显化出一个人形。
孔陆连忙上去拜见。
归无咎笑道:“你自拜入我门下,已有三月。这三个月功夫,却是未见道术。”
孔陆神情严肃,看起来十分老实的道:“正是。”
归无咎道:“以紫薇大世界之广大,纪元之悠久,古今传承,丰厚难计。倘能见其精华,取其精微已成己道,固足以为立身之根本。但是观其超然整形,流布之相,前后终始,似乎尚未有门人弟子做过。”
孔陆一愣,忍不住低呼:“啊?”
旋即低下头去。
但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古往今来,修为臻至极高境界之后,号称“天下道术无所不通”的,倒也不乏其人。
但是这里的“通”,指的是兼收并蓄,以成己道。譬如归无咎自己熔炼空蕴念剑之时,也只是借助念剑演化图,吸收了隐宗道术之中有资于空蕴念剑养成的部分;并不是将所有隐宗的道术全部修炼一遍。
后来云无心也是一样,他号称总成紫薇大世界中的旧道传承,也指的是达到了旧道术所能推动的最高境界,以一法而兼容万有;并不是说将所有前古道术依次修炼。
孔陆自己是自炼之体,本来汲取再多道术也是不惧,皆能自行炼化。
但是凡事就怕对比。他在孔雀一族中时被灌输了大量道法,乃至在身体中“排队”许久,似乎也没感到有什么异常;但是到了缥缈宗之后,经由空疏之力点化,才立刻明悟,洗却这“有所压抑”的状态。
眼下师尊所言的“超然之形,流布之相,前后终始”是否指的是将紫薇大世界古今各类道术完整汲取吸收?如果是的话,只怕自己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了。
归无咎微微一笑,似乎看见了孔陆之心意,缓声道:“你且看来。”
掌心一托,已是有一只青色案牍浮现出来,上面是一卷又一卷厚厚的书册。
孔陆抬头一见,不由一愣。
竟然不是玉简,而是实体的书册。
这案牍之上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大卷,对于世俗之中的阅卷、抄书之文员来说或许是一个大工程,但对于修道人而言,却不算什么。心中默算估量,满打满算大约也就三千万言。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道术变化,每一页可以显化千千万万?
案牍飘至近前,孔陆伸手一摸,却发现这就是最普通的纸张,上面并没有什么显影类的道术纹阵。
孔陆迟疑道:“弟子将这些道书带回去仔细揣摩?”
归无咎微笑道:“在这里就可以看。”
孔陆点头称是,旋即将最上面一卷书册取出来,揭开第一页。
其中所浮现的文字,却令他不由一愕:
“第一回:纪历因循老树生新芽天地易辙九宗入紫薇。”
孔陆愣住好一会,旋即紧盯着正文向下看去。
是以三十六万年前,九宗初祖进入紫薇大世界,划界东南,打破紫薇大世界原有之平静为起点,所展开的故事。
讲述的是九宗各自划定界域,立下“内界”,驱逐部分妖族和魔道修者,立下内传送阵;以及九宗诸位上真深入一界,观看紫薇大世界虚实的故事;最终直至九宗成盟,立下玄浑琉璃天为止。
当然,这只是“第一回”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则是描述的当时紫薇大世界中的各大宗门、演化之迹象。在九宗入世的同时,所呈现的种种面貌。几乎与之同时,本土道传中的“圣教”已有萌芽之兆,在不久之后呈现燎原之势。
最令孔陆感到惊奇的是,其中记载的虽然是紫薇大世界的往事;但是却并非是“正史”、而是“”的形态!每一回之中,在九宗一方,与本土道传一方,都各自以一人的视角为准,讲述其所知所见、所经历的一切。
以第一回而论,九宗部分是越衡宗一位近道上真,名为庆元真君;而本土世界方面,乃是一家名为“剑河宗”的掌门人,剑河上真。
其中所叙之事,七成是大事;但是也有三成是细枝末节,包括庆元真君、剑河上真等人饮宴、歌舞、游戏、乃至与伴侣的日常生活……
孔陆看完第一回之后,怔然出神。
又翻回到最先的目录,看清这案上厚厚的书籍,总共是七百二十卷。三十六万年,例分五百年为一卷。
思忖一阵,孔陆忽然眸中微微一亮,直接越过案上半人多高的书册,直接将最后两卷抽取出来。
随意瞥了一眼,孔陆心中不由微微一愣。
原本他以为这“”的最后两卷,师尊所著的“”之中,是否会将自己作为主角。但是一看之下则不然;在记载紫薇一统的前一个五百年,九宗方面是如今的缥缈宗掌门魏清绮视角;而本土方面,却是他老爹陆乘文视角;而紫薇一统之后,九宗方面是如今越衡宗真君文晋元视角;代表本土方面的,则是孔陆的师兄,荆柯。
其中当然也有关于归无咎的记述,只是从容到来,不增不减,却也看不出什么特殊。
归无咎微笑道:“将这部书看完,或许对你如意门中的疑惑,有所启发。”
……
赤界之上,无名界门户周围。
这道门户沉寂了许久之后,此时忽然再度呈现出盈缩反复之象,从中缓步遁出一个人来。
其中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相貌,一身水绿长袍,长发披肩,面容柔和中带着锋芒,双重呈现淡淡的碧色,一眼望去,竟有些妖异的味道;但是观其气度,却又十分平易近人。
随着对于宽心禅的领悟加速,此时无名界前修持的近道真君不若从前之多;但是将这里作为上好的修炼、交流之地的上真,依旧不在少数。见此异象,立刻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这里诸位上真一阵快速目光交接,只见其中一个长髯中年快步上前,道:“道友是上界使者?”
绿袍青年微笑道:“正是。”
“在下苏飞航。”
他只通报姓名,却并未提及传承,长髯中年目光微不可察的一凝,追问道:“敢问道友可识得荆柯道友?”
绿袍青年神情忽然严肃,道:“飞航正是奉师命一行,其实本是转自荆师叔的吩咐。”
此间诸位上真,都是一愣。
虽然来人并未通报传承,但是从修为气机来看,也是极近高妙;虽是元婴境界,但同样已臻至他们难以断言深浅的地步。所以这里诸位上真都是猜测是荆柯的同门师兄弟;没想到却是荆柯的师侄。
其中一位上真心直口快,立刻道:“苏道友的道行境界,似乎较之荆柯道友初入本界之时,也未必差了。”
他倒是没有试探之意,只是心中如何想,就直接宣之于口了。
苏飞航却是神情一肃,道:“苏某岂敢与荆柯师叔相比?如今苏某与荆柯师叔之间,还有三大步的差距。”
长髯真君微微恍然。
三大步的差距,他却是不信;想来是来人谦虚而已。但口中却也不纠缠此事,直接问道:“如今令师叔在本界传道之功已然大成,不知道道友此行……”
苏飞航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道图卷,缓缓张开。
然后才道:“本界以旧法成道的诸位上真,尽可观之。”
诸位上真定睛观望,先是不明所以;旋即面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图卷之上,是三道仿佛真实的“立体像”,好像并非画卷中的人物,而是打开虚空门户,自然呈现。
长髯真君等人,一见之下只觉所见之人极为面生,气机神采,巍然高妙不可思议;还道是上界的大能一流。
但是仔细观看人物相貌,赫然发现是北泽仑、青笠上真、巨奇上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劝得客来成大势
诸位真君都是心中恍惚,实不敢相信青笠上真已然臻至这般境界。
苏飞航也不多话,只是静观那图像。
少顷,“图像”突然有了变化,其中北泽仑,率先自画上“走”了下来;然后对着环身诸位拱手一礼,化作遁光散去了。
稍慢片刻,青笠上真、巨奇上真,同样自画上走下来,环身一礼之后,纵遁光远行。
诸真面面相觑。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遥遥望见一个人影急速遁来,对着苏飞航肃然颔首,道:“道友通传之意,我已知道了。”
说话的正是如今执掌心禅庭门户的方无聚。
又过了一刻钟,相反方向,星盟柏茹溆真君同样上得前来,依旧是一番相似说辞,并道:“这一消息,梦中功行吻合的诸位上真,以及天明墨海川处,此刻当悉数与闻。”
这画中行人之法,乍一看不知其奥妙何在,其实却是融合了阴阳道和魔道的妙法。
前来劝行,本来荆柯亲自来一趟是最有说服力的;但是他此刻须得在真昙宗修持。而北泽仑等三人,如今近乎道境圆满的修为,想要通过那通道重回赤界,目前尚不可行。
借用画卷,乃是本人一身神通法意之寄托,可以说是一道极高明的分身;各自遁返宗门之后,和本门曾铭刻印记、长期执掌的镇宗之宝、宗门印信等物相感应,便可证明来人身份,其实与真身无异。
返归之后,“北泽仑”三人以己身为示范,劝说门下功行臻至那般境界者,当极早飞升而去!
先前那长髯上真,明显也是意动,但他立刻冷静下来,追问道:“敢问苏道友……不知三位上真之境界,是因何而得之?”
这话一旦问出来,神色匆忙的方无聚、柏茹溆真君,也是神情微微一凝,露出倾听的神色。
方才“三人”返归宗门,极陈本身境界之妙,臻至无碍玄境云云;但是到底为何臻至这般境界,其中道术之理为何,却没有多谈。
苏飞航微微一笑,情知众人是怀疑北泽仑等人是得了某些稀缺、乃至唯一的资源,方才臻至这般境界;后人一拥而上,未必持续。
芸芸众生,所求不同。
似青笠上真那般殚精竭虑于飞升上境的,为数不少,但并非全部;也有许多人暂不急着离去,除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实现功行的提升。但凡有些许意外,还是再等一等更加稳当。
苏飞航道:“其实荆师叔在赤界之上的道统所立,并未完全。”
方无聚神情一怔,立刻追问道:“此言何意?”
苏飞航道:“荆师叔言道:人人证明己道,赤界道术一统,其后焕然分明,还称不上圆满;所谓圆满者,通彻过去、现在、未来,无不证取真果,明悟本来。”
方无聚等人愣了良久,才回过味来。
柏茹溆真君缓缓道:“北泽仑、巨奇诸君臻今日境界,是将过去映照之影化作己身,融洽无二所致?”
苏飞航道:“道友见解甚深。”
此间诸君,一齐意动。
其实苏飞航这回答极为精妙,他如果一味地打包票,说后来者也一样会取得类似机缘云云,这里诸真反而将信将疑;而他直接讲明荆柯所求之圆满,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言下之意很明显,唯有“过去”成道的所有上真,皆达到荆柯传布新法之境界,才算他打成功。
那么不言自明,所有人都是有一样的机会。
而且这个回答极符合直觉,诸位真君下意识的便相信这是真的。
方无聚慨然叹道:“大道当前,看来我等也到了该当离去之时了。”
又对苏飞航道:“下方便是我心禅庭分舵所在,苏道友不妨在此暂歇,至多三日,便有结果。”
苏飞航轻轻颔首。
三日之后。果然方无聚亲自捧着一张书笺名册过来。
毫无疑问,三日之内无名界上,又经历了一次大法会,最终形成了方无聚掌心所持之物。这赤界之上别的不提,近道境人物想要相聚,却委实十分便当。
苏飞航接过一看,有意在近期飞升紫薇大世界的,竟然达到了二百八十八人之多!
几乎占据了无名界圆满之前成道的诸位真君的四分之一以上。
第一批离去的,有二十八人;定期在三个月之后。
第二批离去的,有八十人,定期在一年之后。
第三批离去的,是为剩下的一百八十人,如果前两批人都十分顺遂,则定期在三年之后。
名单之形成,是结合了本人意愿和各大势力平衡的结果。
方无聚道:“某虽向道心切,但是如此大事,也不得不妥善安排。这三日大会之间,天下近道真君议定了章程,甚为详备。其实包括方某在内的二百二十八人,只是整个三批中的第一批。”
“又有二百余人,会在五十年内,看形势之变,看是否跟上。”
“如此,飞升而去者,便占据了半数。”
“至于最后的数百人,会在阴白鹤等第一波通过新法成道之人的‘第四步’彻底走完,试以更替之意,陆续飞升上界。”
苏飞航微笑道:“如此甚好。”
他这一回飞升上界之行,已算是大获成功。
赤界诸修之果决,行事步调之大,其实还略略出乎他的意外。这也说明荆柯师叔之前赤界一行,立道之功,甚是的人信服。
只是紫薇大世界一口气多出数百位功行不俗的人,也可算是一场“剧震”了。
……
一连三天时间,孔陆将七百二十卷书册看完,一时间有些恍惚。
呆呆坐在地宫之外,背靠梁柱。
在看到第一卷时,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些感应,似乎是一种新奇的触动;但是说不出道理何在。
但是越看到后面,反而越糊涂了,想要从中体会什么“微言大义”,却总觉得不得要领。
只是他也是有些逞强的,拜入师门之后第一次传法,若是自己不能悟通,多少有点没面子。
正想到深远处,忽地脑门上“咚”的一声,并且穿透力极强,几乎痛彻心肺!
孔陆连忙捂住脑袋,看白灵儿正在前面,十分不满的道:“师姐别闹了。师尊传下书册,我正体道参玄,领悟其中妙处。”
白灵儿笑嘻嘻的道:“体道合玄?那又如何?修道虽然重要,却也不是人生之全部。总要匀出点时间耍子,不然有何乐处?”
孔陆一愣,猛地抬头。
“修道虽然重要,却也不是人生之全部……”
孔陆喃喃两遍,脸上猛地绽放出大欢喜,叫到:“我知道啦!”
孔陆兴奋异常,猛地双足一纵一扑,四肢挂在在白灵儿身上,紧紧抱住,高声道:“谢谢你,白师姐!”
白灵儿眉头一皱,本想将这小挂件揪下来,但莫名感到孔陆气机之活,似乎又达到了一个奇妙的境界,就任他挂在自己身上。
孔陆心中豁然明悟。
归无咎所传的书册,其中要诀在于七实三虚。
所谓“实”的部分,乃是历史道传、紫薇流变;所谓“虚”的部分,是此书终究是以为体,每一章回都带入了个人视角。除了其所经历的大事之外,许多生活日常、谐趣游戏、好勇斗狠、男女情爱、六根不净,甚至是看似全无意义的鸡毛蒜皮都事,都记录了许多。
孔陆一直以为是“相融”之法,这看似平凡之中暗藏大道玄机,所谓“大道幽玄,不离人伦日用”是也。
但是其实还有另一个解法:
生活就是生活。
整个紫薇大世界,除了“道术”之外,实实在在还有与道术无关的其他人、事、情。
自己也是如此;他因先天禀赋再加上小铁匠相助,在修道上已然臻至“步步自足”的境界;想要再高,已不可能。欲求新意,当然会在与道术无关的事情上!
而且,这正是自己的长处。
孔陆双眼明亮,暗道:“我要给这紫薇大世界,一点小小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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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劫三业已在前
归无咎端坐于荒海地宫之下,眼前三道气幕,显化成三种形象,犹如镜面。
第一个形象是席榛子。
他设法寻取的今世典籍数量渐多,深思半载之后,更是暂离了圣教门户,前往荒海一行。
因圣教故地,本来就设置了木灵阴阳洞天,此时洞天开启无碍,去往荒海,却也极为方便。
虽然相隔当年震动天下的大争已然过去了五百余载,但是席榛子这圣教嫡传、当年第一批三十六子图上有名的人物,荒海列宗之长老、嫡传岂能不识?
但是她久未现世,如今既然出现,更是在荒海这地界,就说明这其实是大天尊所默许。想到这一层之后,以席榛子道行之精微,此间论道者对她也相当客气。
席榛子果然心无介怀,亦不耻下问,与各宗嫡传论法三十三日之后,翩然离去。
只是她虽然涉猎新法,却无意修习,而是秉持“心怀故道”之念,将其用作一种奇妙的用途……
第二个形象,是紫薇大世界中不住行走流动、感受过去的自己的赤界飞升诸真。
此时方无聚、柏茹溆等人早已在紫薇大世界之内,见识了荒海迷宫处北泽仑等人留下的碑文,自是心中安定,循法修行。
归无咎自是一如往前,加以方便。设如类似于巨奇上真,其竞合之影本在近古,自然而然便有所觉悟;诸如北泽仑那样,时代久远者,归无咎却自以无名界中演化之象推演造作,一切以人力促成。
随着其等在紫薇大世界中的“卑下之势”行走愈来愈多。真昙宗之内,荆柯的悟道进境,亦是一日千里,重新找回了那种天地为客、执掌星河的微妙感觉。
第三个形象,是孔陆,白灵儿。
此时的孔陆,骑着一只小青驴,行走于凡民国度之内。
凡民中见这二人气度不凡,飘逸灵动,无不啧啧称奇;甚至有心中有些阅历见识的,已然怀疑这是否两位仙师在世间游历?
其实孔陆身畔,尚有一个显成虚影的小铁匠,只是以凡民眼光,不能见到罢了。
但凡孔陆所经行之处,总有奇思妙想,另类创制,轻易便在市井之中流行开来。
白灵儿也是看孔陆心思活络,奇想不断,方才与他结伴出游。
观望一阵,归无咎身畔,秦梦霖忽然浮现,问道:“俱已功成?看来最难的一关,已然有所成算了。”
归无咎轻轻点头,道:“第九关较第八关为难;第八关较第七关为难;但是如今看来,反而是云无心的这颗‘树’,目前还不能说有十成之把握。”
大道之外,尚有世俗生。
其实想不到这一点,才是“理所当然”的。
这并非是说万青冥无情大愿推演紫薇,只推演道术相关,其余人物、生灵、器物、形下之体一概与之无关;恰恰相反,其余一应存在,当然也在其必须推演相合的范畴之内。
只是正常来说,推演道术之内的东西,要比推演道术之外艰难更多!世俗中所能演化之物象也好,制度也罢,并非凭空产生,每一事一物,都有前物为基础,无情大愿对于此道的推演,其实比推演道术发展容易了何止数百倍。
但孔陆偏偏是令另类;其所思所见,似乎暗藏天外星灵之寄托,与紫薇大世界之故道截然不同,也在紫薇大世界从前的历史上找不到任何依据;更无推演之根由。若令其孵化妙用,纵然是无情大愿,也当有所不及。
至于第八关,同样甚是艰难,但是因为赤界之事,乃是许多人一同经营,基础扎实,到了荆柯这里反而无碍。
同时观察三道图像,归无咎忽然目光微动!
旋即他伸手一点,眼前又生出第四幅画面。
这却是一个世俗村落,寥寥数十户人家。此时此刻,泥墙之内,几个成年男女东奔西走,神色喜中有忧。中间大堂之前的过道上,两个女子抬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木盆,三步并两步穿堂而入,进了内室。
不一会,一声嘹亮的啼哭,自内室之中传来。
秦梦霖仔细观望了一阵,沉吟道:“靠近清凉山的所在……”
“资质确然上佳,但是充分发掘的话,也只是人榜层次,能值得你如此留意?”
略一思量,秦梦霖猛地抬头,道:“足数了?”
归无咎微笑道:“初足数。距离完碑,还有很大距离,也有很大变数。”
秦梦霖罕见的出现惊喜之色,摇头道:“哪怕是初足数,也是一件大事!”
如今天地人三榜之上,人数渐渐充盈圆满。
天榜之数,虽然如今孔陆尚未上榜,但因其所负使命,这一步已然是水到渠成。
十二人之数,其实已足。
分别是秦梦霖、黄希音、石墨、令狐去病、南宫伯玉、荆柯、白灵儿、孔陆、杜念莎、玉娇龙、魏清绮、云无心。
其实真实的人数乃是一十三位,但是姜敏仪终劫功成,武域之妙,早已达到“显隐随时”的境界,虽说与紫薇大世界完全相融,不分彼此;但是若此身隐于真幻间之中,本人姓名,立刻便会从天榜之中隐去。
这是因为十二人中,令狐去病乃是归无咎代行正反之道的点化之身;一旦功成,或许别有去处;那时候姜敏仪便可补充了进来。
至于申屠龙树,已如未衷一般,深藏于魔道中微玄之地,早已从榜上隐去。
至于地榜之上,多出了木襄、木辛、代思炆、云秋蝉、巫星等人;人榜之上,自苏飞航、蓬经武、谢思语等人以下,二十余人,尽是近百年之内涌现;这也是紫薇异变、万年化千之后的加速演化之象;已然与归无咎当初预演大大不同。
这也是正常结果——
因为自赤界开始的一番较量,就是谁也不能将对方快速击倒的前提下,将局面演化成一个新奇的“未知”领域。归无咎当年之推演,乃是以万年之期计算,自然不适应今日之格局。
但是以绝对数目而论,排除掉宁素尘、束玉白等人成就道境后有可能飞升离去的变数,目前三榜总数其实只有五十八个,距离七十二人尚差了十四个。
但是这十四个人中,其实有十三个只是“暂未上榜”而已;其资质潜力,若是充分兑现,将来一二百年之内终究榜上有名;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然占据了一个“预备名额”。
如今添上此人,也就是达到了归无咎口中的“初足数。”
归无咎想了一想,道:“也不必太过留意。”
“当年以紫薇大世界巨变之前的情形,尚有陆乘文、余荆两可之争。如今以紫薇大世界之繁盛,说是天命所归,一个个全都定死了,余者皆是无望,岂非不合情理?”
“若当今之世果真更活跃、更有生命力,那具备相应潜力的人物理应更多,到时候一同竞争着最后的十四个名额。”
秦梦霖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对于你第三业的完成,已是达到一个标志性的阶段;说是百步之旅走出了八十步,也不算夸张。第一步更是早已功成;如今反是第二步稍稍落后了。”
归无咎忽地微微一笑,道:“不落后。”
言毕,伸手向前一点!
眼前一道门户打开,打开了一个极精巧的小空间,当中一人,缓缓自其中步出。
面前之人,正是自“令狐去病”、木襄大功告成、返归末拿本洲之后的就隐藏不出的令狐去病正身。
一眼望去,其气机凛凛,宛转清澈;竟疑似有道境修为!
归无咎正色道:“行走紫薇,犹如星辰。你明白的。”
令狐去病一拜道:“弟子明白。”
旋即便身化虹光,自正门遁出。
这一声吩咐下去,归无咎身躯之上,隐然浮现出星空虚影;此时虽无敌手,但是明轮气海也随着惊鸿一现。气海之内,更有六实三虚,环成一圆的九枚星辰虚影。
第二百二十九章 倏然自立感通法
圣教山门之前。
席榛子盘膝而坐,掌心微微一动,将一道青色气机缓缓收敛,从尺许大小渐渐缩小至龙眼大小;最终更是成为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点。
当中字迹宛然,又繁又密。
荒海之行,涉猎道术。但是她谨记自己“心怀故道”之念,借法而不用法。并非是直接修炼了当今时代的神通,而是假使自己以拓宽之后的眼界,回到过去,道术又该如何发展?
方才收敛之象,也并非神通道术;而是一种奇妙的“心印”。
席榛子眉目忽然一凝。
得云无心之言启示,席榛子已知凭借自身之潜力,单纯的涉猎紫薇大世界现有之道术,也并不足以前进一步;反而须得将自身道途提炼精纯,其中或许有一线机会。
但是这所谓的“机会”,究其本质而言,席榛子依旧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进一步攀升至更高境界、成就圆满之上的机会。
但是用心钻研许久,又或者是她整个人与紫薇大世界的奇迹逐渐融合,心中却是莫名诞生一个念头——不说自己此生与圆满之上无缘;至少在极短的时间内,怕是难以窥至那等境界。
唯有将来有了道境修为,遇到宛若当年缥缈宗东方晚晴那般际遇机缘,方才有可能再度突破。
但那不知道是千百年之后,甚至自己未必还在紫薇大世界。
可是若不是往圆满之上而去,自己本身已然是圆满境界,那么这重启道心、一番波折,又是所为何来呢?
静思许久。
席榛子忽然神色有些古怪。
回顾与云无心相遇之处,反复揣摩,她心中忽然泛出一个极古怪的念头——或许自己的修行之道,就是将成就自己臻至圆满境界的“神道”之法尽数剔除、替换,成为如云无心那般纯而又纯的以故法成就圆满之人。
这个念头委实有些荒诞,因为破境之法加身,其道理、神通、气机与本人早已融为一体,甚至已经成为境界的一部分;并不像外物随身携带那样,说带着就带着;说抛弃就抛弃。
这样的“剔除”和“替换”,怕是归无咎也未必能够做到。
但是席榛子却忽然觉得,自己所行之路,多半就是这一条。
……
赤界之上。
褚元方纵其遁光,自西而东。
看着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要紧事;但是实则不然。
事实上,褚元方是处于“静以处默”的状态,静观天下风云变幻,无所事事甚闲。一切都在为将近一百五十年之后、紫薇演化趋于极致的出手做准备。
从上一回他冒险在“阴白鹤”身上动用手段,却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没有任何动静,他就心中了然。
如赤界成立之初,那些行下手段异常锋锐之时;都未尝见效;那么到了此时,虽然见缝插针、随物赋形之心意不变,并非枯等决战之意;但以实际的成功率而论,这些具体手段,终究是越来越低的。
自己真正发挥作用,几乎落定是百五十载之后。
但数息之后,褚元方在空中蓦然止步!
他愣神良久,眼神中先是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似有所悟;最终转为淡漠。
旋即他右手轻轻一托,掌心浮现出一件奇物,尺许多高,幽芒隐隐。
又思虑了一阵,褚元方遁光一转,直往无名界而去了。
只是须臾功夫,其遁光已至,轻飘飘落下。
自当日定下章程之后,这里诸真汇聚最古老、最便捷的所在,也同样成为了完成宽心禅之人的飞升之所。
此时此刻,这里有各家上真百余位,见到褚元方到来,都是面现纳罕。
一位红面短髯、手持一根短笛的上真笑道言道:“元方道友你改变主意了?不欲在此间,与我等作伴?”
此人号巫亭上真,乃是如今星门一系堪称领袖的人物。
由此也可见物是人非,短短三载之前,巫亭上真在星盟之内无论威望、资历亦或者功行,均难以排入前三十;但是一晃眼之间,他却成了星盟之中几乎可称鹤立鸡群的魁首。
本来只是暂为“代理”,但一时半刻之间,他似乎也不急着飞升而去了。
他身畔几人也立刻留神,凑到近前了。
其中一人笑道:“以元方道友之功行,这是应有之义。”
另外一人道:“同道渐去,元方道友高处不胜寒了;连个论道之人,也难以寻得。”
最近三载以来,赤界之上最令人惊异之事,便是前三批飞升上界的名录之中,居然俱无褚元方之名。在诸真心目中,褚元方可谓是自有赤界以来,三大势力之外的第一人,道行精微不在北泽仑之下。
但这只是诸真之“定见”,其实唯有荆柯方能判明、北泽仑自己隐然有一线感知,褚元方之道行,分明在北泽仑之上。
这样的人物,流连于下界,倒是有些不可思议。
褚元方微微一笑,摇头道:“如此看了,正如我未必知诸君心意;诸君也未必知我。难道我褚元方是恋这赤界功行独尊之威势,方才不去,留在此间号令天下?以三大势力之雄,非一人所能动摇。”
诸位上真闻言,深以为然。
前三批飞升名录,既是考虑到本人意愿,也是考虑了赤界之平衡。
如果褚元方是心禅庭、星盟、重明宗任意一家的上真,那只怕是去是留由不得他;哪怕是绑也要绑了他一同飞升,断不能留一人破坏平衡。但他出身小宗,纵然有北泽仑一流的势力,也兴不起什么浪花。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褚元方距离当年的费难、南宫伯玉等也仅仅是一线之隔,那又另当别论了。
又一位青面上真奇道:“道友既明此理,为何拖延至今日呢?”
褚元方踱步一个来回,才悠然道:“飞升之说,自我辈近道道法成立的那一日,恐怕就有类似之推演想象。”
“但是我等均没有想到,那所谓的‘上界’,其实距离我等极近。不但感悟宽心禅时见过一回,就连如今飞升之后,巨奇道友等人亦能能传来音讯,交通两界。”
诸位上真各自点头。
但褚元方话锋一转,忽道:“只可惜如今两界之‘通道’,并不容道境人物回返,只是作为那界域中‘大天尊’门下客临之路。哪怕是巨奇道友等人那般传讯,一来必须假借其手;二来也颇损功行。如非必要,其实不便。”
巫亭上真闻言大是愕然,看着褚元方道:“莫非道友不去,竟是为了解决这一桩疑难?”
褚元方微微一笑,道:“正是。”
话音一落,他掌心之中已然浮现出一物。
此物是个半尺多高的支架,看形貌是六只手掌捧成一团;撑着一只直径尺许的球体。但是那“手掌”和球体并不完全接触,任由其相隔寸许,浮空缓缓转动。
至于那球体的形相,紫色近黑,似实似虚;与无名界的“外壳”有明显的相近之处。
诸真一齐凑过来观看。
褚元方缓缓道:“采取一线气机相印,借由此物,诸位飞升赤界之后,亦可于本界感通联络,不假外人之手。岂不甚好?”
巫亭上真怔然道:“此物果然能够应验么?”
褚元方微微一笑,淡定自若道:“下一回再有哪一位道友飞升,试之可矣。”
第二百三十章 一气照影见其形
巫亭上真等人,一时之间都是有些恍惚。
这并非是其等反应过于平静、认为此事简单;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从直觉上看,虽然赤界和“上界”似乎有藕断丝连,但是这仅仅是指关联飞升之秘的“通道”、抑或者类似于“神魂返渡”内宽心禅之法,缔结了联系。除此之外,若是凭借一件另外的器物,构成了此界与上界的联络,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褚元方毕竟是眼下赤界之中功行最高之人,信口开河的可能性,着实不高。
而且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力量,影响着此间诸真的认识,令其心中渐渐信奉,或许此法真有可能。
许久之后,一位紫髯上真道:“巧得很。上一回诸真联袂飞升而去,本门赤河上真却是因为照拂他门下一位得意弟子突破功行,暂时耽搁了;原拟七日之后单独飞升上界。”
“既然如此,不妨就令其试一试道友之法。”
褚元方微笑道:“如此甚好。”
“既有人验明效用,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应验,其后陆续飞升上界者,当皆以此法傍身。”
虽然第一阶段的人分成三批已然陆续飞升紫薇大世界,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的人物要等“新法”真正功成方能放心离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后数十载所有人都是按兵不动,只是飞升而去的人物控制在一个较小的比例而已。
褚元方却并未往他处去,而是留在无名界空静候。
在诸真看来,身怀此非常妙法,如此做是理所当然的。
七日之后,一位头戴高冠、身着内外青紫两层袍服的修道人缓缓上前。
此人远看似乎甚是年轻,但是行至近处,却发现脸上有许多细密皱纹。
这位便是星盟中幻流宗真君赤河上真。
此人在成道甚早,在赤界诸真中几乎能够排名进入前一百;但是他偏偏领悟宽心禅真谛却是最晚的一批,那当初八百上真之中反而位居最后的一百。并且成道之后,功行修至巅峰,更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臻至境界,赤河上真心中却有明确心念,自己这样的“巅峰”状态,亦只不过能维系五百年上下而已。通俗而言,这便是他得以飞升上界的窗口。
五百年时间,看上去十分久远;但是对于赤河上真自己而言,却是险之又险。或许从前修道中某一个步骤出了差错,他本人功行就远难臻至飞升之境。故而对于今日一切,他心中十分珍稀,尤其是门下传承道统,也非得尽善尽美不可。
上得赤界之后,他相去褚元方十余丈之外,却是驻足不前。
褚元方微微一笑,主动招呼道:“赤河道友。”
然后拔步靠了过去。
掌心一托,那奇妙的六足环拱的“宝物”再度浮现出来。
足足沉吟良久,赤河上真才道:“该当如何施为?”
褚元方从容道:“仿效下方六张之印形,与其相同。依次变幻三度,尽数模拟之后,自然功成。”
赤河上真闻言,当即微微皱眉。
如果说赤界之上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以此为媒介,实现了通传讯息之用。那么听起来明显要合理一些。
数日前听闻消息之后、在来到此地的路上,赤河上真也以为是类似“分合法”的手段,取一件异物炼制而成的物品,和褚元方所成之物相互印证。感通联系。
没想到并非如此,竟是纯用功法一类?
赤河上真信心立刻减弱了三分,心中便筹谋着以一个什么托词,拒绝了。
对于今日之飞升大道,赤河上真自问来之不易,不想增加任何有风险的举动。
褚元方见赤河上真无动于衷,沉默一会,缓缓道:“赤河道友修行至今日,所求的便是一个‘无碍’。此物恰恰能够帮助道友,于今后的修行之中,实现‘无碍’。须知道境飞升,远远不是终点。”
这番话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赤河上真闻言,郁结陡解,颔首道:“那便试上一试。”
依次施法,完成了这三道步骤。
时隔今日,在百数以上的人物实现了“飞升”之后,此间诸真,对于此事应对已颇为从容,再无从前之仪式庄重之感。
哪怕是赤河上真自己,虽然心中依旧略微谨慎,但面上看去也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挥一挥长袍,凌空踏去……
然后,渐行渐远。
在无名界诸真的视角之中,在某一个瞬间,赤河上真忽然消散隐匿。
巫亭上真忍不住问道:“敢问元方道友,你所持之法,多久能见灵验?”
褚元方微笑道:“稍后。”
不知过去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亦或者一日、三日。
当赤河上真眼前重新明亮之时,身前已是一片辽阔赤海。
又花费了些许功夫将及海面,左右一望,他当即心中一定。
原来,自北泽仑、巨奇上真等三人以下,其留在迷宫之中的印记,显然不止是纯粹的碑文而已,而是以气机凝练实体,铸成极为显赫的“标志性”的存在。
赤河上真一望之下,就知道自己落在了前人飞升的落脚之处,此行顺遂无差。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感知褚元方所留的“传讯”之法。
蓦然间,赤河上真不由地一愣。
依照本人经验,他原本以为会是某种极细微、丝缕相连的联系,运使大是不易;能够留下一点点气机感应,传下某个印记,便算是成功;但没有想到,这个“感知”却极为明显!
只消直接动用最普通的“内视”之法,他立刻就能看到一个茫茫然的赤色星球,看似混沌一片,实则极为具体鲜明。
只是没看到其中有具体之人物!?
但赤河上真随即发现,当本人注意力集中在这“赤星”之上,此物便即可放大,不知多少倍之后,眼前已然是一片黑水河流、环抱森林的景象。
虽然并不认识那具体地点,但是这气质风貌,却断然是赤界无疑!
如何具体联络?
赤河上真念头转动,旋即便有了主意。
只见他注意力稍稍自“内视”之中退散,恢复到了“宏观赤星”的程度;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圆形绝对中点的位置,再渐次放大!
无名界之所在,正是赤界之中。
固然,当放大的精微程度达到了方才相当的程度时,面前突然显露出几个人影——
正是褚元方、巫亭上真等人!
并且形貌,还十分清晰。
同一时间,在赤界无名界上,褚元方面前六臂环抱的紫色球体上,忽然一阵剧烈的明暗变化,旋即其中若隐若现的浮现出赤河上真的身形。虽然看上去清晰程度远不若赤河上真那一头,但是依然令周围诸上真见之哗然!
不过几个呼吸功夫,立刻便有一大半的人靠到近前来。
褚元方从容一笑,好整以暇的道:“赤河道友,若是能感知我所言,请左拳右掌,相抱为礼。”
赤河上真虽然听不见褚元方说些什么,但是凭借唇齿之动作,依旧能分辨明白。毫不迟疑,就做了一个左拳右掌的合抱之礼。
“内视”之中所见,褚元方也回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只听褚元方续道:“此法虽妙,却有次数限制;一应使用之法,赤河道友须得记仔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实应实赤界行
荒海之内,归无咎正神情凝重的看着眼前呈现的画面。
秦梦霖、姜敏仪、黄希音、石墨等人,也悉数在侧。
清楚可以看到,在赤河上真尝试感应之时,其身上似乎有一道无形丝线,冥冥中和赤界构成联系。
这不是“若有若无”,而是“无形有体”。功行未臻一定境界之人,浑然无察,乃至冥心默运,极力感知也不可能做到;但是功行臻至窥见真流的程度,却又觉得这联系切实无比,就仿佛一条真正的丝线,遥遥探及远方,将整个紫薇大世界,和赤界联系起来。
当然,以紫薇大世界和赤界之大,单单是这一道丝线,自是异常脆弱。
但若是有百道以上,维系各个方位,那这“丝线”的联系力就不止强了百倍,而是亿万倍。
不止是归无咎心中有明确规划,其实在座之人均知,赤界终究与和紫薇大世界完全相合的那一日。
这“丝线”的存在,却是令这个效果提前达成了一部分;可以想象,在此物完全奏效之时,营造出此法的人物,对于紫薇大世界会有一个动态的、完全的把握,其实和被铁珂化解的第二次“无情大愿”时无名界将要呈现的效果相似,只是犹有过之。
彼时无情大愿之法,自然灵验无疑。
石墨神情凝重,道:“这一回的手段,和前番变化,可谓截然不同。其最为显着者,是这一招棋,几乎相当于明牌。”
黄希音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自万青冥现世之时,直到前六次无情大愿的交手,其手段俱是藏在玄之又玄的隐秘之处;哪怕是归无咎,亦无把握凭借本身道心感知一定能窥见其手段,还要借助阴阳道无上秘法,和紫薇大世界各大势力演算之道的联合。
与此相比,“只有窥见真流程度才能发现”这一条看似很高的门槛,简直宛如笑话!
以归无咎阵营的力量,几乎有两位数足以一举窥破其中玄奥之人。
归无咎澹然道:“不止如此。”
“此人所持之手段,非同小可。”
“眼下紫薇大世界与赤界,虽然距离极度拉近。但是无论是直接飞升也好,抑或是借用无名界‘神观’渠道设立的通道也罢,本质上都是借用了飞升直到无视空间远近的玄奥。除此之外,依旧只能采取立在界域极限营造变化加以传讯的旧法。”
“能够心声相见,如在目前,已经不是任何埋设好的‘后手’、以及赤界之中固有物力变化能够做到的。”
姜敏仪、黄希音、石墨闻言,都是一凛。
归无咎之意,分明是说有真正的“智慧之体”操持着这一切。
莫非是万青冥能够遣出什么部属之类,又或者提前留下了宝灵充沛的秘宝,感时发动?
至于万青冥本人分身,似不可能。
寄托在归无咎巨蛋演化至宝中的“万青冥”,曾经和归无咎的一番交流。或许其余细节有未尽未详、甚至似是而非之处;但是对于万青冥发动的手法,却应当无差。如果在这根本的环节上撒谎,时间一久,归无咎必然能感应出不对来。
万青冥的确是以不可思议的分身寂灭之法,结合玄命未终之术,一半藏于寂灭之中,另一半在归无咎体内的法宝中;外间世界,当无能存在。
归无咎略微一想,伸出手指,面前轻轻一点。
身前不远处彷照的“无名界”,忽然光影变幻,呈现出一个又一个的人物。
归无咎本有分身在赤界经营许久,费难、南宫伯玉、令狐去病、木襄、荆柯历次入界,所见所闻,归无咎亦是一览无余。两相结合,再加上以炼制而成的彷造“无名界”为根果,如今其对于赤界的掌握,已是达到了不亚于紫薇大世界的程度。
从已然亡故的“阴甘牧”开始,赤界之上所有人物形象,化作一尺大小的半身像,依次在面前轮转而过。其形迹宛然真实,鲜明动人。
依次遍历之后,又逆回一遍,终于在一个人面前停住。
正是褚元方。
回朔此人竟有之经历,姜敏仪皱眉道:“木襄、荆柯的功业,俱留下了此人甚深印记。新法成道的第二批人物,也是他促成。莫不是其已然布下了数枚棋子,占得先机?”
归无咎摇头道:“不会。”
一旦构成了实质的影响,必然逃不过归无咎的感应。
事实上,若仅仅是与木襄同日成道、对荆柯进献入界之法两件事,归无咎至少要遍历眼前人物七遍以上,方能将其寻出。但是前回荆柯传道新法于“第二代”的两人,紫薇大世界巫星、赤界阴白鹤先后中式。
在阴白鹤那里动用的手段,已然逼近了可能被发现的极限;只是一旦无功,被无形无迹之间化去了。因此显着征兆,归无咎方一下感应明白。
反过来说,若他当时已然成功,那么其必然更久的暴露。
姜敏仪又道:“将其杀了?”
她口中所杀之人,不仅仅是褚元方,还有已入紫薇大世界的赤河上真。
归无咎道:“此事事关荆柯之功行。”
姜敏仪微一思量,续道:“杀一个两个,也不碍事。当初阴甘牧等人,也不都被你一剑斩之。只要以故法成道之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完成了类似北泽仑等人的功果,荆柯之道行,便当顺遂——八百个理应最够了?”
秦梦霖眸中幽芒一闪,道:“就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姜敏仪、黄希音、石墨等人,闻言都是一凛。
按照三年前苏飞航传来的讯息,第一阶段的飞升修士已然尽数到来,刚刚入界的这位赤河上真其实是一个“迟到之人”。后续到来的“第二阶段”,理应在数十载之后,等新法中石壁上二、三阶的五人尽数功成。
但是来得稍晚数十年,却无碍于其先“采用”了褚元方留下的手段,而不是等到飞升的那一天。
方才画面之中见到,赤河上真内视反观,其神思跃动,明显不是单向的传递信息,而是达成了某种交流;这未尝不是在起到“验证”的作用,以蛊惑诸真,印证其法?
眼下飞升而来的毕竟只是少数;若是其已然“试用”了褚元方之法,那情况就不容乐观。
归无咎略一思量,道:“当尽早将其斩除。”
“只是若遣分身处理,虽然功行较之本人相差无几,但是赤界之上别有玄妙。是否真实生灵,冥冥中有微妙的差别。分身战力虽足,却有可能在这一重玄关上给对方留下了后门。故而当由一位功行足够的人物,过去一趟。”
“若是其上修行者已然提前借用其法,其终究非是万青冥本人施展的手段,当可设法驱除。”
姜敏仪诧异道:“我还道你会说静观其变,任意推演局势,以观后效。待九劫将完之际,再决胜负。”
归无咎笑道:“彼用虚,我亦用虚;彼用实,我亦实。和万青冥的这一番交手,本来时时刻刻都在往复变化之中。”
略微一顿,归无咎悠然道:“其实数载之前,我已隐然心中有所感悟。和万青冥的棋局,当不至于真如想象那般,按部就班演化到九劫之后。在这最后三劫的百五十年内,或有突如其来的变化,其力量、具体、切实,非往常可比。”
石墨闻言,心中一定。
既然师尊早有所料,可见眼前的局面,依旧在掌控之中。
黄希音眉目一动,本想自荐前往。她作为归无咎的大弟子,目前并未参与到赤界的棋局之内。但是心意一照,并没有“此事非我莫属”的直觉,故而还是按兵不动。
姜敏仪毫不迟疑,道:“我去。”
归无咎笑道:“的确是非你不可。”
以道行而论,无论是已臻道境,还是黄希音这样本身在近道极限、心意与道境无碍的人物,在赤界之上体现出来的,均是那一界的极限,本来无所差别。之所以有合适与否之说,却是应在其他方面。
因为两个“无名界”之间的通道,目前尚难供最顶尖层次的人物通连往复。故而其余人若要经此一行,依旧是用那最原始的法门,因为不知第一落足点的精确位置,或许就有稍微失机的可能。
而姜敏仪则不然,以他如今对于武域的掌控,却可以强行将一丝“真幻间”坐标投影观想于赤界之上、那一头的无名界内。虽然这个投影标记的强度极为微弱,大约只相当于龙界坐标强度的千分之一;但是姜敏仪并并非直接用其瞬移过去,而只是将其作为无名界连通通道的强化和补充,令她也能够和荆柯、苏飞航一般,借用这处通道!
无名界上,乃是赤界枢纽所在,褚元方极有可能身在此地未去,那么姜敏仪就可一举掌控局面。
功行到了姜敏仪这个程度,已然不需要过多的准备。
只见姜敏仪目光凝望于“无名界”上,十余息后,伸出右手食中指,轻轻向前一点,似乎已经把握住了什么。
然后,她的身影渐渐暗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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