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四章 陆斯年的因果之力
“九尾小姐，荆七他......”
鲛人族张有些为难，也有些尴尬地看着楚凝，虽然依旧在鲛人国度之内，不过既然国度可以容纳楚凝这一个实体，自然也就可以容纳鲛人族长的新身体。现在，鲛人族长已经完全和人偶灵魂绑定完全了，因此，这一个人偶身体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鲛人族长的常用身体。鲛人族长身着灰色长衣，衣服边缘有细微的鳞片装饰，衣摆在水中荡漾开来，露出裙子之下的一双小巧的脚部。
现在，在北面仓库之前，鲛人族长正浮在楚凝面前。
“他还是不可以——”
“我知道正常情况他不见人。”楚凝抿了抿唇，“但是现在事情稍微有了一点新的变化，我可能需要马上见他。”
鲛人族长有些挣扎，她面对的是楚凝，这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将她拦下来。
“那我——”
鲛人族长神色稍微一动，她似乎是松懈了下来，不过，就在她刚刚开口，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什么的时候，从她后面的那一个蛋形建筑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迦楼罗醒了吗？”
那声音就像是呓语一样，在水中缓慢扩散开来之后，声音已经几乎不能被听见了。幸好这声音又一点儿回音，楚凝仔细地听了听，这才慢慢地听到了声音的内容。
那就是荆七的声音。
“对——她醒了。”楚凝开口说到，她没有刻意喊大声，不过她相信荆七是可以听得到她的话的。
“我只是想找到陆斯年。”楚凝继续说到，她注意到，对面的蛋形建筑当中，在其中一个透明玻璃窗户之前，似乎闪过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只是一刹那的影像而已，转眼之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
建筑当中没有传出新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人正在思考什么一样。
“裴恒之让我来找你，他有一句话对你说。”楚凝眯起眼睛。
......
片刻之前，当楚凝问裴恒之，她需要去取回谁的因果之力时，裴恒之给了她一个比较意外的答案。
“将陆斯年的因果之力拿回来吧。”楚凝听到裴恒之这样说到：“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虽然你当时破了他身上的禁咒，但是他承受的因果之力最多，楼儿有任何变化，都会第一时间作用在他的身上，而且伤害最大，这一次他勉强靠荆七撑过去了，但是下一次，他可能没有这么走运。”
裴恒之说完，将目光从迦楼罗身上移了开来，楚凝心中疑问顿起，不过就在她开口之前，裴恒之已经率先说到：“荆七应该还在布阵延缓陆斯年崩溃的时间，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者你要现在去找他了。”
“他可能不见我。”楚凝皱了皱眉头。
从裴恒之的话来理解，楚凝猜测，这一个连环任务进行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定原本不是要去取陆斯年的因果之力，只是因为之前裴恒之的心魔耗费了迦楼罗身上所剩无几的力量，才导致迦楼罗这一次身体的崩溃，也间接让陆斯年陷入了崩溃的危险当中，所以，为了不让已经摇摇欲坠的因果网络崩溃，裴恒之只能选择先将陆斯年的因果之力回收。
不过这样选择的情况下，即使法阵是双阵眼，但是作为现在唯一还能为网络提供运转能量的阵眼，已经只剩下裴恒之了，所以，当陆斯年这一个承担着大部分因果之力的承担者脱离网络，裴恒之将会承受比现在要更重数倍的压力。
“收回陆斯年的因果之力，你可以吗？”
楚凝问到，旁边的迦楼罗也转过头来。
“没关系。”裴恒之垂下眼睛，他手掌一翻，忽然朝着楚凝抛出了一个东西。
楚凝条件反射地接过去，她摊开手掌一看，裴恒之扔过来的，似乎是一个精致的小锦囊。
“告诉荆七，如果不想陆斯年死，就出来见你。”最后，裴恒之轻轻对楚凝这样说到。
......
而现在，她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荆七。
蛋型建筑当中，没有立马传出什么声音。楚凝等在外面，现阶段的荆七，还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楚凝只能等着他的回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旁的鲛人族长似乎有些不安，她在水中飘荡着，她看着楚凝，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她最终还是都咽回去了。
楚凝抬起头来。
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五分钟后，蛋型建筑当中，终于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过来。”
楚凝心中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鲛人族长，后者似乎也和她一样松了口气，对于这位族长来说，不需要再拦着楚凝，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楚凝冲着她点了点头，她心中一动，建木托着她朝建筑当中过去。
楚凝从蛋型建筑的入口钻了进去，她才刚刚进入这片空间，外面的光线，似乎一下子完全消失了。
她好像进入了一片漆黑的空间。
忽然黑下来的环境当中，一个正在旋转着的米白色法阵尤为显眼。
建木往前移动，以往这个建筑当中的无数玻璃泡状的小房间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一整个蛋型建筑当中的空间，已经完全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现在那法阵就被安放在地面之上，而法阵当中，一个人影忽然出现。
建木载着她往前飞去，直到法阵边缘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现在，楚凝已经看清楚了，在法阵当中的，就是许久未见的荆七，在近距离看到他的时候，楚凝才忽然发现，现在的荆七，似乎格外憔悴沧桑。
他身体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楚凝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生命力，被法阵源源不断地抽离出来，吸收进去。
不过，楚凝没有看到陆斯年在哪。
荆七站在法阵边缘，他张了张口，声音格外轻缓。
“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会。”楚凝勾了勾嘴角，她从背包当中取出了那一个锦囊，裴恒之给她的，是一个白色的丝绸锦囊，一条细长的金线扎紧了袋口。
“见到陆斯年的时候，将袋子当中的东西给他吞下。”
裴恒之说过的话，还在楚凝耳边回响。
就在此时，看见锦囊的荆七，脸色忽然变化开来。
第九一五章 隔绝的空间
在锦囊出现的时候，荆七的脸色很显然地变化开来，即使楚凝不是离他非常近，但是荆七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荆七看着她手上的锦囊，神情若喜若悲，不过这些复杂的神情全部都只是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荆七又恢复到了那一副有些冷漠的样子。楚凝手上的锦囊被她抓在手中，她捏着袋子的时候，其实可以感觉到锦囊里面有什么正在律动的东西。楚凝必须要紧抓着锦囊才不至于让锦囊离开她的手掌。不过她意识受损，现在身体几乎动不了，即使是抓着锦囊的手指，也不免的有些费力，为了让锦囊好好地呆在自己的掌心，楚凝干脆让建木放出枝条绑住了锦囊。
锦囊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没有实体的，因为藤条绑紧之后，锦囊就像是被拿在手中的一块布料。
“他竟然把这东西给你了。”荆七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那笑声并没有什么轻蔑的语气，但是蕴含着强烈的震撼和感慨。荆七侧身转过，将大半个背影留给楚凝。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来。”
楚凝看着荆七，就在他说完最后的那一句话时，就在他的面前，原本那一个旋转法阵的边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小巧的法阵，新出现的法阵就像是附着在中央大法阵边缘的小齿轮一样，随着中央法阵的转动而反向转动。
荆七踏上了新出现的小法阵当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楚凝。楚凝心中一动，建木飞快地越过中央法阵的上方。在飞跃中央法阵的时候，楚凝能够感觉到，一阵阵意识波动正围绕着自己的身体来回飞转，似乎是在检查着她这一个“外来者”的身份。那些意识波动绕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消失，而此时，建木也已经差不多要载着她离开了法阵的边缘。
荆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在楚凝终于穿过法阵的时候，荆七忽然说到：“只有你自己可以穿过这个法阵，你不能借助外力。”
楚凝一愣。
荆七说的是建木。
楚凝心中叹了口气，她将建木收了回去，她的身体还不能动，因此，在建木消失的瞬间，楚凝直接张开翅膀，她重新放出丝线，丝线绕过翅膀，最后绕在了她的四肢上。
荆七稍微诧异地看着她，目光当中有些意外。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凝看着他转身走进了法阵当中，她轻微一扯丝线，背后翅膀忽然压平，她的身体落在地面上，在彻底张开的翅膀的牵引下，丝线拉起了她的左脚。
她迈开了第一步。
然后，丝线将她的右腿稍微拉起。
她的面前就是那一个法阵，楚凝慢慢地“走”了过去。就在她一只脚踏上法阵的瞬间，一阵忽然出现的强烈吸引的力量让她一阵踉跄，楚凝背后翅膀稍微抬高一点儿，延缓了她要跌倒的动作。
她终于双脚站在了小小的法阵当中，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荆七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楚凝的四周升起了无数米黄色的光泽，刚才忽然产生的吸引能量稍微弱一点儿，光泽钻入了楚凝的身体当中。
然后，她发现，她自己也和荆七一样，身体开始透明了。
她的脖子还能稍微动一下，她抬起头来，成片的光泽当中，似乎隐约可以看到一幅丛林画像——光泽就像是幕布一样，幕布当中慢慢地出现了森林树影，而且，还有树影深处的一幢几乎看不见的木屋。
这个法阵......是一个传送法阵，连接的，就是那片丛林。
在楚凝明白这一切的时候，那法阵已经直接将她吸了进去。
楚凝眼前一黑，下一瞬间，光线重新倾斜出来。
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倒在许多枯叶之上，叶子重重叠叠地盖住了原本泥土的颜色。楚凝下意识地想要撑起来，她双手在叶子上用力一撑，已经干枯发脆的叶子被她一下压碎，发出了一阵“喀拉”的声音。
楚凝坐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看了看，现在她所处的位置，其实就是她刚才在法阵中，透过光芒看到的那一片地图，高大的树木几乎就要遮住了天空，外面的阳光只能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射进来，阳光被切割形成了一缕缕，温柔地打在了树枝和上方还新鲜的绿色树叶上。
楚凝目光顺着自己面前的树干往前看过去，然后，她发现了那一间房子。
现在她身处树林，和刚才透过“幕布”看到的小房子又不一样了，现在她看到的木屋，有更多的部分从树林当中露出来，就从整体来看，面前的小木屋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小巧别致的庄园。
这个地方，好眼熟啊。
楚凝这样想着，她站了起来。
她心中一愣——等会，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一阵闪光从她脑海当中划过，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对了——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
楚凝低下头去，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原本放出来的丝线和翅膀都已经被收起来了，但是她能够轻松地站起来，也能够毫无障碍地做自己要做的动作，就像是她意识没有受损时候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了荆七刚才说的话。
——不能借助外力，才能进来的地方吗？
这里可能是一个和外界隔绝的地方。
她试着召唤建木，不过召唤并不成功。
这个地方召唤不出建木，而她原本丝毫不能动的身体也似乎没有了什么大碍，加上荆七告诉过她，这个地方不能借助外力进入，如果说陆斯年已经真的需要荆七耗费他自己的能量来保证他不至于崩溃，也就是说，陆斯年，应该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况了。
这样说来，这个地方的存在，就完全合理了。
这不仅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可能还是一个能够暂时切断灵魂和身体联系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样，楚凝自己的身体能够重新动起来，而建木这样的实体则无法进入。
或者也正是因为这样，陆斯年才得以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
楚凝心中隐约有了一点儿猜测，不过她没有打算继续深究，她眯了眯眼睛，既然自己的身体暂时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她便直接朝着前方的小庄园走了过去。
第九一六章 天璇
庄园大门没有关闭，在庄园前方，有一条从树林背后流出来的溪流，这条小溪直接从后往前地穿过了这一片庄园的空间，小溪刚好从庄园大门前流出来，因此，庄园门前的小路，是一片用竹子搭建起来的桥道。
楚凝踩上了那一片小道。
她穿过了没有关闭的大门，大门之中也还是搭建在溪水之上的桥道，虽然那一条穿过庄园的溪流水流不急，但是倒也算是挺宽的，最宽的地方，就和长方形一样的庄园的长边一样长，因此，这里的整座庄园，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水面上的。
楚凝走过庄园的前半部分，入门位置的建筑，是一个回字形大走廊，中间是一座竹子搭建的前厅，她绕过前厅，来到了建筑的后半部分。
穿过庄园中间的拱门，她来到了庄园的后方，和刚才的巨大前厅不一样，后面的建筑都是一间间分开的，每一间房间面积大约都只有二十平方左右，房间之间有在水面架起来的桥道。
刚刚进入庄园后院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鱼池出现在楚凝面前，鱼池也连接着溪流，但是鱼池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片凹陷下去的碗状地面，溪流就像是一条链条，池子就是这链条当中的吊坠。本来速度就不算快的溪水经过这片池水，速度更是减缓了许多，因此这池水看上去清澈平静，不少溪水中的鱼儿也都喜欢在这逗留。
楚凝眯起眼睛，如果到现在，她还是认不出来，那就太离谱了。
这个地方，就是曾经陆斯年的家啊。
——准确来说，这里是和陆斯年曾经的住所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处庄园。
楚凝走过走廊，直接来到其中一间房间之前，她没有忘记，自己和修曾经就是在这个房间当中，找到陆斯年的。
她推开房门。
竹子搭建的大门，透着一丝清凉的触感，楚凝手指碰上大门，一阵凉意从她的指尖穿过，流入她的身体当中。而门上，被她碰到的地方，似乎忽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咦？
涟漪一闪而过。
楚凝目光移动，看向了室内的两个人。
陆斯年，荆七。
一如当时她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一样。
“听七说，你带来了一样能救我的东西？”
陆斯年睁开双眼，他的眼珠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模样，瞳孔当中稍微有些浑浊，虽然他看着楚凝，但是就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倒像是看向某处空气的位置。
“我也不清楚。”楚凝干脆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是裴恒之给我的。”
“她......怎么样了？”
陆斯年咬了咬牙，这个被抹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人，虽然现在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迦楼罗是他的妹妹，但是作为当事人的自己来说，陆斯年却什么都不记得，因此，他下意识地询问时，用的也并不是“妹妹”，而只是“她”。
“迦楼罗暂时醒过来了。但是很虚弱。”楚凝老实回答，她重新拿出这个锦囊。
“这就是那个东西？”陆斯年看着锦囊。
“就是它。”这一次，楚凝还没有开口，反而是荆七先说话了。
陆斯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去，将锦囊轻轻打开。锦囊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有马上出来，陆斯年一只手伸入了锦囊当中，他神情忽然一愣。
楚凝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陆斯年就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播放的按键一样，整个人都顿住了，不过一旁的荆七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个情况，他看了看楚凝，最后叹了口气。
“跟我来。我们也要赶紧进去。”
“进去？”楚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
“嗯，进去。”荆七轻声说到，就在此时，他伸出手去将桌面上的锦囊拿起来，在锦囊被拿起来的瞬间，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陆斯年，就在此时，彻底碎成了灰尘。
陆斯年消失了。
荆七将锦囊口打开，楚凝不由得看过去，锦囊当中，只有一个米黄色的漩涡。
“我们也要进去——进去陆斯年的回忆空间。”
回忆......楚凝心中不由得一动，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荆七的话语刚落之后，那锦囊当中的漩涡，忽然从锦囊窜了出来，在楚凝反应过来之前，漩涡直接将她一下子包裹进去。
又是一阵忽然黑下来的瞬间，楚凝感觉自己好像被抛了起来。
在她降落的时候，她的周围开始亮起了一阵阵闪烁的白色光点。
楚凝张开了翅膀，也就在此时，她身边的光点迅速地融合形成了一片亮光，她背后的翅膀摊开，将她送落地面上。
光点已经连成一片，最后，成片的亮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露出了背后的一片全新的场景。
楚凝眯起眼睛，她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座城市之前。
这是一座非常繁荣的城市，高大的城墙从城门两边延伸开去，完全看不到尽头，楚凝所在的是这座城市的城郊位置，城市城门大开，门前的护城河桥道被放下，无数的人正通过这桥道进进出出。从楚凝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城门内连接着一条大道，雪白的石砖铺在地面上，而城外，即使是城郊位置，也是异常繁荣的样子，无数的小商贩在外叫卖，车辆来来往往，楚凝转过身去，她往后看去，城市之外，人潮延伸到了好几里之外。
这是一座大城市。
周围的人偶尔会看向楚凝这个有些奇特的人，楚凝回过神来，她忽然发现，自己背后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起来，周围的人看向她时，目光总是注意到她的一头银发。
楚凝从背包当中取出隐身斗篷，披在了身上。
荆七刚才说过的，他们要进去陆斯年的回忆空间。
所以......就是这里了吗？
可是，这里是哪里呢？
楚凝抬起头来，她目光忽然粘在了城门之上的位置。
在巨大的拱形城门之上，有两个大字正刻在城门之上，仿佛是被敲在城墙上的钢印一样。
这里是——
“天璇！”
楚凝低声惊呼，她的声音被斗篷帽子隔绝起来。
天璇城，这是一座早已经消失在战火当中的城市——不是单纯的没落，而是整座城市被毁，就连废墟也没有留下。
天璇是璇朝的国都，这是亚阳大陆上，最后一个有记载的上古朝代，最后一任璇朝掌权者空南，死在迦楼罗的手下，在那之后，天璇城神秘消失，迦楼罗前往震旦大陆。
然后，亚阳经历了百年的战乱，直到迦楼罗回归到当时还被称为锦月城的寂空城，亚阳的战乱环境，才慢慢被压制下来。
最后，仙魔大战爆发。
难道说，陆斯年的记忆空间，竟然是这千年之前，还没有消失的天璇城吗？
第九一七章 冥盛
楚凝走进了这座城市里面。
亚阳大陆上只有一个统治王朝，也就是当时的璇朝，除此之外，虽然亚阳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封地，但实际上都是受到璇朝掌控，因此，陷入战乱之前的亚阳，其实是一处非常繁荣美好的地方，而作为璇朝都城的天璇城，就更加如此。
虽然，按照楚凝的猜测，这个地方只是陆斯年的回忆空间，也就是说，陆斯年某一段时间的记忆应该就在这里，但是楚凝同时记得，迦楼罗在成神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勉强可以称之为修道者，生命也只有普通人类的生命长短。
作为迦楼罗哥哥的陆斯年，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现在这座城市看上去依旧繁荣昌盛，不过从事实来推测，现在的天璇城，应该已经是处于最后阶段了。
很快，这座城市就会彻底消失。
城市内的人们，大多数行色匆匆，有许多她曾经在绿沙城看到过的拉着大包小包的商人，也有不少拖家带口想要进入城市的普通人，当然，除了这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作为都城，这城市当中的王孙贵胄，也是数不胜数。
因为，楚凝只是站在路边一会儿，已经看到两架轿子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门，从轿子的装饰和周围行人弯腰行礼，甚至跪下的动作来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富人的轿子。
楚凝站在人群当中，她也微微弯腰，巨大的黑色斗篷帽子挡住了她探寻的视线，她只能听到从她面前路过的轿子边上挂着的铃铛声音。
城门之中的大道，铺满了成片巨大的白色石砖，每一块都被切割得整齐美观，而且每隔九块白砖，就有一块白砖刻着各种各样的灵物图案。
楚凝脚下的青砖，刚好就是一幅昂首的玄武雕像。
现在是白天时分，街上的商铺尽数打开，酒楼里面聚集着好些人群，偶尔能够听到从二层雅间位置传出来的谈笑声音。
再看向远一点的位置，酒楼旁边的茶室，三楼位置的窗户正打开着，从楚凝的角度能够看见，窗边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富家女，她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副刺绣，一旁的丫鬟给她倒上茶水。
楚凝才刚刚进城，她进城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仿佛这座城市一直如此，对于各处的人来者不拒。
放眼望去，从进城位置一直通向前方的笔直大道，最终似乎被一幢高耸的钟楼截住，大道就像是河流一样，绕着钟楼边上向两边延伸过去。
楚凝往前走去，她来到钟楼时，发现钟楼下有士兵正在值守。这是王室专用的钟楼，没有大事发生，一般不会使用。
绕过钟楼，楚凝发现城中的景象更是豁然开朗，和钟楼之前相比，这背后的景象，才像是真正的城市，刚才分开的两条大道，终于接入了城市当中的道路网络，就像是流入河网的溪流，钟楼背后是一个繁荣的街市，现在商铺打开，小贩在路边摆摊，人流在街市当中穿梭。
一个牌坊立在街市之前，上面写着——“东市”。
没有了钟楼的阻挡，楚凝的视线范围已经非常开阔，她抬起头来，虽然空气当中似乎蕴含着好些雾气，但是她依旧能够看到，在雾气当中，一座巍峨的宫殿矗立其中。
那不是浮在空中的宫殿，那就是人力建造出来的，比钟楼还要更高的宫殿。
那里才是真正的王城。也就是璇朝的政治中心。
楚凝看着这梦幻一样的宫殿，还有这满街的人潮，许多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点儿虚幻的笑意。
他们全部都在认真生活，无论是无忧无虑的人，还是正为三餐拼搏的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在这座城市里面，没有什么人是在虚度时光。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这里的人，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如同历史记录的那样，随着这座城市的消失而消失。无一幸免。楚凝往前走去，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找到和陆斯年有关的线索。
她穿过了东市，她的耳边传来无数的交谈或者叫卖的声音。
她的装束不算特别奇怪，作为都城，天璇城能够接纳各种各样的人，楚凝虽然身披斗篷，将自己从头遮到脚，也没有引来太多的目光。
她离开了市集，进入了一片相对安静一点的区域，这里似乎是住宅区。
当然，安静也只是相对的而已。
楚凝看了看四周，街道稍微缩小了一点儿，但是依旧能够让大型马车或者步辇通行。这里的街道铺满了稍微带点儿青色的浅色石砖。路边一幢幢精致气派的大院建筑层出不穷。
这里是富人区，至于官员居所，甚至是皇家别苑，从这里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是差了点儿。
楚凝忽然发现，好像什么史料，都没有记载迦楼罗的家庭情况，她所知道的，只是迦楼罗的一家，死在璇朝末代君主空南的手中。
但是迦楼罗一家，在灭亡前究竟是怎样的地位，还真的从未被记录下来。
现在这样想想，似乎是有些奇怪。
楚凝看了看街上走动的人，她锁定了一位年轻的丫鬟装饰的小姑娘。
她走过去。
“请问……城中是不是有一家陆家？”
小姑娘被忽然间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大约是发现楚凝是个年轻的女生，因此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你问的是哪一个陆家？”小丫鬟有些疑惑：“一个是城南陆家，一个是冥盛陆家。”
“我也不清楚。”楚凝眯起眼睛，悄悄记下这两家陆家。她想了想：“这两家陆家，都是大家族吗？”
“可以这么说。”小丫鬟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城南陆家和冥盛陆家的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城南陆家是世代的富裕大家，但是是商人发家。冥盛陆家是——不，我不能说！”
小丫鬟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东西，她瞪大了双眼，有些惊恐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楚凝，随后忽然跑开了。
怎么回事？
楚凝眯起眼睛，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冥盛陆家吗，竟然是一个连提都不能提的家族吗？
楚凝自顾自地勾了勾嘴角，既然这样，那就先去冥盛陆家看看。
第九一八章 不可说
要找到一个地方，首先要知道那个地方的地址。
这就是楚凝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刚才那一位小丫鬟只是刚刚提到冥盛陆家，其他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非常惊恐地跑开了。
街上有很多人，不过每当楚凝提出“冥盛陆家”这四个字，人们就已经恐惧地连连摆手远离开去。
楚凝站在路边，她忽然发现，她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去询问冥盛陆家的消息。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楚凝心中一动，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这么大一个城市，还是个都城，估计应该有信息贩卖中心的。
一如寂空城那样，在城池水晶之下，也一样有那样一个信息中心。
楚凝在城市里面绕了一圈，很快就已经发现了信息贩卖中心。信息贩卖中心是一栋大约有十层楼的高大楼房，外层铺着暗红色的檀木，就连窗框和窗户上的镂空花纹，也都是名贵的檀木，即使是在天璇城中，也是价值过于巨大的。
楚凝走进了这一栋大楼当中，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而且整个第一层，也都是完全空荡荡的样子。她的目光在空间当中旋转一周，很快，她看到了一个NPC。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深棕色的成套丝绸长装的人，他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
这人就和白晓一模一样，虽然不是从外形来说(……)，但是从气质来看，倒真的是挺像的，虽然楚凝知道，她的这个想法绝对会让白晓给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中年男人没有抬头，似乎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定要抬头看楚凝，他对于楚凝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大斗篷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那人似乎就是这一个地方的掌柜。
“请问需要购买什么类型的消息？”
楚凝看着他好一会儿：“我需要知道，冥盛陆家的情况。”
“哦？”那中年男人忽然一愣，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楚凝，这一次，他终于抬起头来了。
似乎是楚凝说的这句话，才让他真正地开始直视她这一位客人。
“冥盛陆家吗？”男人笑了笑，眼中露出了一丝精光：“价钱可不便宜。”
“你说说吧。”楚凝眯了眯眼睛，看起来还有可以讨论的空隙，这让她稍微松一口气。
就连基本的家族信息都难以得到，究竟这冥盛陆家，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
一个小时之后，楚凝从建筑当中出来。
她的心中稍微叹了口气，刚才那中年男人所需的信息购买费根本就不只是金币，还有好几样材料，而且这中年人的态度异常的坚定，这可能是楚凝见过的，最“不会”做生意的人了。
她重新从建筑当中出来，外面街道已经洒落了许多阳光，楚凝低下头去，她将手上的白纸摊开来。
虽然那男人似乎是不情不愿地将信息贩卖给她，但是他总算还是守信，当楚凝能够拿出相应的材料时，他也就老实地将冥盛陆家的情况告诉了她。
冥盛陆家，是世代掌控影卫和影刺的家族。准确点来说，这也是一个直接服务于王族的家族，整个陆家，就像是组织一样，分成了无数细小的部门，只不过每一个部分都是有陆家本家的人进行掌控。
——“这是一个最不像家族的家族。”
刚才的那一个中年男人，对着楚凝这样说到。
楚凝手上拿着的，就是冥盛陆家的地址，楚凝想起刚才中年男人的反应就觉得好笑。
——“不能说不能说……我只能写下来。”
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不过什么方式都好，至少楚凝确实得到了地址了。
纸上地址写出，冥盛陆家的位置大约在皇城外墙的官员住宅区当中，而且是最为靠近宫门的位置。
按照刚才的中年男人所说的内容，冥盛陆家在其他人的眼中似乎就是一个世袭的官员世家，表面上看，陆家主要负责皇城内外的日常秩序维持和管理的工作，绝大多数人，譬如刚才的小丫鬟，不能说是因为城中巡逻的大部分是陆家之人，而陆家又是格外低调的家族，不会喜欢别人在街上谈论他们。至于刚才的中年男人，应该说，他就是极少数知道陆家真正做什么的人之一。
楚凝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皇城的边缘，和刚才她路过的街区又不一样，这一片住宅当中，不仅仅是极具奢华气息的地方，就连地上的白砖都打上了一层银边，而且，这里的无数建筑，都是占地面积极大的整个完整院子。这片区域，是楚凝刚才走过的区域当中最为安静的一块。街上虽然有各色男女正在行走，而且多数身着贵重的丝绸和金饰，每一个人在碰上的时候都会微微弯腰或者点头行礼。不过，只要仔细看一看那些人的发型和手上拿着的东西，就会发现——
那些人，不过只是家族的下人而已。
这一片住宅区中，也不仅仅只有住宅，它和外面的其他区域一样，也有着自己的集市，娱乐地方。也正因为这样，楚凝在穿过一片街区的时候，才能看到穿着高贵的下人们在集市当中挑选着新鲜的蔬果或者其他东西。
就只是这一眼，楚凝忽然间发现，这样的场景，寂空城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这是一个古老王朝多年发展沉淀下来的东西。
而在这片虚空当中，还有无数这样的大陆，和无数这样的朝代，这样的都城。
楚凝穿过人群当中，她将自己的斗篷盖紧了一点儿。不过她没有打算悄悄地去陆家一探，毕竟，她不觉得自己的行踪还没有受到别人的监视。
冥盛陆家，明面掌控王城守卫军，但是暗地还掌控影刺与影卫，相当于黑白通吃，这种情况下，楚凝从城门一直走到这里，应该也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
而且，冥盛陆家是城中不可随便议论的禁忌，刚才的中年男人口上说不能说，但是一边收下了楚凝的材料，便麻利地写下了地址，他原本可以不卖这条信息。
就像觅影楼中，涉及寂空城管理方面的信息，是受到觅影楼加密保护，不得贩卖的。
楚凝心中一动，她现在想想，心中已经产生了一点怀疑。
中年男人的身份是什么？
第九一九章 尘封已久的开端
中年男人可能和冥盛陆家有关系。
楚凝心中已经渐渐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他明明可以不贩卖冥盛陆家的任何消息，但是他却还是将地址给了楚凝。
楚凝就相当于是一个对冥盛陆家有所求的人，如果说中年男人真的和冥盛陆家有关系，在面对着楚凝这一个人的时候，与其说把楚凝推向其他地方，倒不如让她直接前往陆家。
楚凝已经找到了白纸上的地址，她现在看到的，似乎是一个大院一样的建筑，和其他建筑不太相同的是，这大院的外墙，完全是由木板围合形成的，而且，木板之间似乎是直接卡位或者使用榫卯结构搭建起来的，并没有使用铁钉之类的金属材料。
大院外墙面对着的是中央的大道，这一个大院的大门也是两扇深色的木门，木门之上，是一块白玉牌匾。
上面只有两个字。
——冥盛。
这两个字是在白玉板上雕刻出来的，没有用什么颜色描绘出来，但是就这么两个字，却能够在白玉板上非常显眼的露出来。
没有写“陆家”这样的字样，只有这两个字。
楚凝站在门前，相对于其他大院建筑，她面前的这一个大院很显然看上去更为安静——这不是因为附近街道人比较少或者是大院当中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楚凝其实早就发现，早在刚才，她就已经发现，在这冥盛陆家的附近开始，就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
这里……似乎是声音都不能抵达的地方。
楚凝才刚刚走到大门之前，冥盛陆家的大门，已经忽然打开了。
楚凝心中一惊，她下意识地朝着旁边闪过，躲在了墙边。
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人影。
只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楚凝瞳孔一缩，她心中不由得一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出大门的，正是她想要找的陆斯年——而且，现在的陆斯年，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就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陆斯年悄悄地从门缝溜了出来，楚凝躲在墙边，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门缝当中露出来的另外一个人影。
有人在背后看着陆斯年。
楚凝手腕一动，手上丝线勾住了她旁边的树干，她一扯丝线，直接跃上了树上。
她躲在了树叶之后。
她看见，陆斯年从门中出来，他看了看四周，偷偷摸摸地往小路跑了过去。
现在的陆斯年，看上去还没有楚凝原来认识的那一个平淡的神医的模样。少年陆斯年看上去更加锋芒毕露，更加凌厉，也更加活泼，少年陆斯年还没有他常年浮现在脸上的那一种冷漠，什么事情都不会上心的平淡的神情。
楚凝认得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对于生死没有太大渴望的表情。
陆斯年也经历了很多东西。
楚凝呆在树上，她看着陆斯年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门中又出现了两个人影，那是两个身体修长的中年人，虽然这里是幻境空间，单手楚凝能够真实地感觉到，从那两个人出现开始，空气当中忽然出现的一阵阵凌厉的杀气。
那是属于刺客的气息。
楚凝屏住呼吸，她看着两人跟着陆斯年过去。
她等了好一会儿，将隐身斗篷的隐身技能点亮，这才远远地跟了过去。
陆斯年离开了皇城边上的这一片居住区之后，便直接在驿站借了一匹马，径直朝着城门过去。
楚凝看着那两人也跟着陆斯年出去了。
她重新回到城门位置时，陆斯年已经骑马到了城郊的边缘，从楚凝的位置看过去，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而已。不过那两个跟着陆斯年的人稍微装扮了一下，变成了两个运货物过来的工人模样。
两人依旧跟着陆斯年。而且为了能够跟上陆斯年，两人也借了两匹马。
他们要做什么？
楚凝眯了眯眼睛，她直接放出冥翼魔蛇，巨大的黑色魔蛇出现的瞬间，楚凝双手抓住黑蛇，因为她还处于隐身状态，所以，在别人眼中，只能看到一条凭空出现的黑蛇直接窜上天空。
冥翼魔蛇在天上慢慢飞着。
楚凝往下看去，她仔细地辨认着下方的位置，她看见，陆斯年进入了城外的一片山林当中。那是一片在崎岖不平的山路和草地当中形成的森林，树木众多而且杂乱。
那么现在——
楚凝骑在黑蛇背上，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她才能隐约看见陆斯年骑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陆斯年停在了林子边缘。
这是一个很小的树林，穿过这片树林之后，山体依旧连绵不绝，这片山脉就像是天璇城的一道天然的天险，刚好将这座繁荣的城市仔细地包围在内。
楚凝让黑蛇降落下来，她自己悄悄爬上了一棵树上，将魔蛇收了回来。
此时，她看见，陆斯年将马束在了树林边上的一棵树上，而在树林尽头位置，正好是一个天然的小池子，池子边缘是稍微平整一点儿的地面。
他正在左顾右盼，他好像在等人。
楚凝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马蹄声音，应该是后面的两个人来到了。
她往下看了一会很容易就发现了刚才的两个人。
嗯……人齐了吗？
但是陆斯年在等谁呢？
楚凝怀着这样的疑惑观察着下面的人，当然，她不需要等待太久，因为就在陆斯年停下来之后的五分钟内，那两个紧跟着他的人忽然朝着陆斯年的位置冲了过去，在陆斯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高一点儿的男人已经直接扬起手臂。
它的手臂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楚凝心中一愣——那是短刃的光芒！
那人手上有一把短刃，而且，短刃还是面对着陆斯年放出的。
那个人……想要攻击陆斯年！
场上的情况忽然间变化起来，几乎只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手腕一翻，短刃在他手中翻转了一个圈，紧接着，男人手臂猛地往下一锤——刀柄打在了陆斯年的脖子后方。
这个动作楚凝其实并不陌生——这是刺客的击晕技能。
陆斯年还没有来得及格挡，身体已经直接软了下来。
陆斯年倒在了地上。
这两人只是打晕他，却没有对他怎么样。
然后，两个男人便离开了。
楚凝不解地看着两个男人，难道说，这两个人特意跟着陆斯年来这里，就是为了偷袭他吗？
可是……这两人，也是从冥盛陆家出来的人。
楚凝心中在此时忽然一震——难道说，是陆家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第九二零章 火海冲天
少年陆斯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时分了。楚凝原本还想要回去陆家看一看情况，然而，她还没有开始跟着那两个人回去陆家，天色已经瞬间黑了下来。
幻境的时间，都只能根据幻境主人的移动而变动。很显然，在少年陆斯年晕过去之后，一直到他夜晚从树林边缘醒过来，他都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然，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也并没有出现。
楚凝看了看四周，夜色当中的林子一片寂静，陆斯年在地面上幽幽醒过来，在他刚醒过来的时候，他还不能明白自己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东西。楚凝看见他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忽然，他从地面蹦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少年陆斯年有些惊慌地看着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楚凝呆在树上，就算离他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陆斯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惊讶和失望。
不一会儿，少年陆斯年终于从旁边牵出自己的马，沿着原来的路回去。
楚凝看着这一切，她的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一件事了。
陆家应该有什么变故。
楚凝心中已经大约有了这样的猜测，她看见，此时有些垂头丧气，也有些疑惑的少年陆斯年正朝着天璇城回去。大半夜的城郊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城门已经关闭，不过护城河前的桥板没有被放下来，虽然城门已经关闭，不过楚凝能够看见，在城门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城墙上还留着一个偏门。
楚凝看了看前面的陆斯年，她召唤出冥翼魔蛇，魔蛇飞在天空当中，基本可以完全隐没掉它的身影。
楚凝扯紧了自己的斗篷。
冥翼魔蛇从高空飞越天璇城，虽然这里是幻境空间，但是楚凝不敢保证这里是不是一定没有城市防御阵法。
冥翼魔蛇从高空掠过这座城市，最终停在了皇城之前。
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了。
楚凝只能记得大概的位置，毕竟她只在地面上走过一次。
不能张开翅膀，翅膀的光芒太明显了。
冥翼魔蛇从高空慢慢降落，下方的城市就像是一张地图一样在她眼中慢慢展开，冥翼魔蛇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看来这里没有防御阵法。
确认了这一点，冥翼魔蛇便迅速地从空中钻了下来，魔蛇巨大，然而黑夜就是它最好的遮挡，冥翼魔蛇落到官员居住区外围，不过，本应该是安静的夜晚，现在却被什么东西打破了。
快要靠近建筑上空的时候，楚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喧哗的声音。
还有刀剑碰撞的，撞击的声音。
声音不算很小，也很集中，她很轻松地辩认出了声音的来源。
不过，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那声音的来源位置——似乎就是冥盛陆家。
果然……有变故吗？
不过，让楚凝觉得诡异的是，夜晚的打斗声音根本就不小，而且因为临近深夜，周围环境本来也很安静，就更加衬托出陆家位置的各种声音。不过，即使是如此明显强烈的声音，楚凝却发现……这片官员居住区当中，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这片区域当中，其他的建筑，所有的灯全部没有亮起，就连门前的灯笼，也是冰冷的。
就好像……这片区域，只剩下了陆家当中，还有人的存在。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除了陆家，这片区域的地皮也是寸土寸金，即使位极人臣，天璇城皇城边上的住宅，也是最能彰显身份的地方，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这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对陆家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
竟然，一家都没有亮起灯光。
楚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来，看向这片区域尽头的皇城入口。
这件事情，和皇室应该有关。
就算陆家平常待人冷漠，但是能够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单纯的人，无论平常怎样置身事外，这些世家之间形成的利益网络，多多少少会让这些人有交集，空南这个掌权者，留给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残暴的形象，虽然璇朝在此时依旧看上去强盛无比，然而也只是看上去而已，璇朝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开始油尽灯枯。当然，现在璇朝还没有灭亡，所以无论怎么说，楚凝看到的这一片区域，依旧是璇朝当中势力数一数二的存在，然而，如果只是各个势力集团之间的对抗，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场面。
而且，天子脚下，真的允许这样明目张胆的战斗吗？
如果说这件事情和璇朝皇族无关，楚凝打死也不会相信。
那段消失了的陆家历史，就因为和璇朝有关，所以被封闭了吗？
不过，空南最终死于迦楼罗的手下，璇朝既然已经灭亡，后世为何又什么东西都没有流传下来呢？
所以，陆家应该还有更大的秘密被掩盖了。
虽然只是瞬间的功夫，但是楚凝心中早已经百转千回。她看了看下方，此时，陆斯年似乎已经回到了陆家门前。
少年非常吃惊，因为他看到了陆家之中出现的阵阵火光。
其实已经不需要进去看了。火光和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已经足够说明所有事情了。楚凝知道的事情，作为陆家一份子的陆斯年，也绝对清楚。
冥翼魔蛇落到一侧的屋顶上，楚凝轻轻跳下了屋顶。
迦楼罗之所以杀死空南，在曾经流传下来的信息当中，是说迦楼罗家人死于空南之手。
而陆斯年，和迦楼罗是兄妹。
空南——果然和皇室有关吧。
楚凝发现，王朝的冲突似乎不可避免的许多事情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如此。
如果是她，处于空南的位置时，其实也会对陆家感到膈应。
陆家黑白通吃，掌控兵力众多，空南不除掉他们，恐怕心中也不会安宁。
“这就是陆家的过往吗？”楚凝心中想到，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儿疑问。
好像……太过简单了。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楚凝悄悄跳落地面，此时的陆斯年已经冲入了院子当中，敞开的一边大门内，露出的已经完全是熊熊的火光。
天气干燥，这里的火焰直冲向天上，将黑色的天空映得一片赤红。
楚凝忽然想到了魇魔虫穴边缘的天空。
那里的天空，也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天空正在流血一样，让人心生不安。
楚凝看了看周围。
她从门边进去，她没有感觉到什么炽热的感觉，她的身边慢慢生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泽，楚凝是这个幻境世界的外来者，她并不会受到这些火焰的伤害。
好吧，陆斯年去哪了？
楚凝正这样想着，院子当中，在走廊背后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巨响。
仿佛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了一样。
她连忙过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穿过火海，很快，她就发现，刚才的巨响，是其中一栋建筑忽然倒下发出的声音。
楚凝眯起眼睛，在红色一片的火光中，一个身影显现出来。
少年陆斯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打斗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整个陆家大宅，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竟然也没有了其他的任何声音了。
这是一片死亡之海。
楚凝悄悄过去，她靠在摇摇欲坠的其中一面建筑墙壁上。
少年陆斯年正背对着她，他的身体透露出狼狈和悲伤的气息。
陆斯年不知道楚凝的存在。
看来，这就是陆家的最终结局。
一夕之间，陆家就此消失，无声无息，无人问津，不得不说，这倒是和最后天璇城的消失方式如出一辙。
楚凝看了看陆斯年，少年的背影在火光当中忽然模糊起来。
场景要变换了。
少年周围的环境忽然就像是晕开的淡墨，渐渐地连少年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楚凝眼中的场景，就像是被吸入漩涡的液体一样，全部旋转着被搅拌在了一起。
第九二一章 神医的戾气
楚凝眼前一花，眼中的场景慢慢地融合到了一种颜色当中。那是一种淡淡的灰色，带着微弱的亮光，那样的亮光在瞬间已经消失，紧接着，那灰色的光泽就像是瀑布一样倾斜下来。
楚凝重新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站在了森林当中。
这一片树林，似乎和她刚才跟着陆斯年穿过的那片树林不大一样。
楚凝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比她刚才看到的那一个森林还要大了许多，而且一眼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这个地方……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幻境当中的这一次闪现究竟跨越了多长的时间。楚凝看了看四周，现在已经是白天的时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散落下来，不过这片树林当中，似乎什么人都没有。
楚凝放出冥翼魔蛇，她爬上魔蛇背后，魔蛇带着她往天上飞去。
在魔蛇穿过森林高处之后，这片森林的全貌，也在此时忽然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片如海洋一般大小的无边的树林，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绿色，天空是蓝色的，而且没有一丝云朵，在这片蓝色的映衬下，楚凝发现，现在的这片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
对了——太阳在哪里？
刚才还在地面时，明明有无数阳光从树林间隙透落在地面上。
这么说来——
楚凝看了看四周，天空是完全的天蓝色，不仅没有什么杂质，而且也没有任何颜色深浅的变化。
怎么回事？太阳消失了？
楚凝发现，即使自己现在抬起头来，也丝毫没有受到阳光的直射，更加没有睁不开眼睛的情况。
但是这片区域当中，在蓝色和绿色的交汇位置当中，不可否认的是，有光线从颜色间隙当中透出来。
这是个什么地方呢？好像不像是自然的环境啊。
“去。”
楚凝拍了拍冥翼魔蛇，魔蛇干脆直接朝着某一个方向全速飞过去，有不少的树木都长得非常高大，而这些冒出头的大树，多数都是榕树的模样，无数的榕树气根从树干当中垂落下来。
这是一片榕树丛林。
就在此时，冥翼魔蛇慢慢地靠近了这片丛林的边缘，而楚凝之所以发现这是丛林的边缘，那是因为，她在蓝色和绿色的交界位置，终于发现了一片连绵的山脉。
魔蛇穿过前面的最后一片林木，楚凝发现，那一片连绵的山脉，似乎不是什么静止的山脉。
奇怪——那山脉正在朝着自己的位置冲过来啊！
这是什么地方？
楚凝心中一震，下意识地就想要让冥翼魔蛇往上飞去，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这里是陆斯年的幻境空间。
这些东西，伤不了她。
楚凝双手按在冥翼魔蛇背后，安抚着这一条巨蛇，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天边的山脉已经近在眼前。
而且，原本在高空飞行的冥翼魔蛇，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降落下来，现在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山脉。
楚凝睁大了眼睛，她盯着前面的山脉。
撞就撞吧。
她看着山脉连绵不绝，就像是一条巨龙一样，楚凝坐在冥翼魔蛇背上，魔蛇直接撞上了山脉。
但是，山脉也在此时，应声而碎。
魔蛇仿佛撞上了一扇玻璃窗户一样，这片连绵的山脉就只是玻璃当中的画面而已，在魔蛇面对着山脉的时候撞上去的时候，就像是穿越无人之境一样，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而且，在魔蛇穿过之后，山脉像玻璃一样碎了开来。
她看了看四周，很快，她就发现了让她感兴趣的地方。
楚凝眼前一亮，就在山脉破碎消失的瞬间，她还看到了一个身影。
就在刚才的山脉当中——这人就像是从山脉当中忽然蹦出来的一样。
这个人是陆斯年！
现在的陆斯年，换了一套灰色的衣服，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身体当中，渐渐地显露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一个陆斯年……似乎已经不是少年陆斯年了。
现在楚凝看到的这一个陆斯年，即使只是背影，他的身体当中也很清晰地传达出那一种淡若的，毫不关心的，从容的状态，这也是楚凝第一次见到陆斯年的时候，她首先感觉到的东西。
这当中，究竟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不过现在，她倒是已经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座山脉，并不是被魔蛇撞碎的，这应该是陆斯年的杰作。
只是，魔蛇刚好碰上了那一个时间而已。
就在山脉完全破碎之后，这片空间似乎也开始崩溃了，从地面上的绿色，到天上一望无际的蓝色，还有中央颜色交汇位置的白光，都慢慢得开始……融化。
这片空间似乎要崩溃了。
楚凝让魔蛇停下来，现在她看见，这片空间的各个位置开始迅速崩裂下来，和刚才山脉的崩溃形式一样——这应该原本就是一片幻境空间。
空间破碎，露出了碎片之后的空间。
楚凝的身边一直有淡淡的白色光泽环绕，现在这片光泽更是加深了不少，她看了看自己隔壁不远处的陆斯年，很显然，陆斯年看不到她。
嗯……现在自己彻底是旁观者了。
空间破碎之后，陆斯年依旧浮在半空，碎片掉落在下方，已经全部融化了，现在，楚凝发现，这片空间背后，似乎是一个房间。
那是一间红木搭建形成的房屋，大约有六十平方米，红木板表面全部刷上了一层层的防腐涂料，而且还微微带着点儿荧光。
房间里面有一个人，这人正坐在软榻上，陆斯年的位置刚好让他在出来之后踩在地面上。
“看来是成功了。”
坐在软榻上的人，头发早已经全白，和楚凝的银发不一样，他的才是真正的白发，他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而只是轻声说出一句话——
“你可以离开了。”
他是对着陆斯年说的。
陆斯年没有说话，他只是稍微弯腰，朝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
这一次，楚凝已经看清楚了陆斯年的五官——他已经和现在真实的那一个陆斯年完全一模一样了。
“你的戾气很重。”背后坐在软榻上的人幽幽说到：“你的医术已经非常高深，但是我教你医术，并不一定要你救人，你只需要救自己。”
救自己？
楚凝心中忽然一愣。
——医术是用来压制他身上的“戾气”的。
楚凝几乎可以肯定，老人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老师。”
此时此刻，陆斯年才说出了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你走吧。”
老人轻声说到。
陆斯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楚凝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陆斯年的老师是谁，不过从她了解到的历史来看，陆斯年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救别人”的医者。
他身上的戾气，很显然就是陆家灭亡带给他的影响，现在他向老者学习医术，才得以压制他身上的戾气。
所以，他的表情，不是一直这样淡漠，他只是……必须要这样淡漠。
楚凝心中生出了一点儿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现在她看到的陆斯年，和真实的陆斯年，也还有一点儿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她却还不能发现出来。
“按照规定，只要通过了离魇幻境就可以离开，但是你身体里面的戾气还没有消除，不要太过大喜大悲，不然会压制不住。”
老人朝着陆斯年说到，声音稍微有一点儿急促的感觉，不过陆斯年已经转过身去，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楚凝看着陆斯年离开那房间，房间当中的老人和墙壁全部都开始消融，变成了一个新的漩涡。
楚凝眼前一花，场景又一次变换起来。
当她眼前的场景再一次清晰的时候，楚凝一下子就发现了，她正站在震旦神庙之前。
说是站，其实也不算准确，因为楚凝现在相当于是浮在了半空当中。
震旦神庙是浮决城中离地最高的建筑，和楚凝第一次来神庙时踏上的那一个小小的传送房间不一样的是，现在她站着的位置，直接已经是神庙大门。
而陆斯年就站在神庙一层大门前的台阶上。
神庙庙门打开，从楚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场景。
她跟了过去，此时陆斯年走进了神庙当中。
楚凝一下子冲入庙门之后的黑暗当中，她忽然间隐没在了黑暗内，并且瞬间被带到了神庙最上面的空间。
楚凝发现自己来到了震旦神庙的顶层，神庙顶层完全就是玻璃的斜坡屋顶，在屋顶大片的玻璃层中，偶尔有成片的星空图展现出来，星辰的光泽从玻璃层透露出来，将这片屋顶都染成了一种淡淡的蓝色。
不过从建筑外面来看，那就是正常的斜坡瓦砖屋顶，没有星空图，也没有玻璃。
现在，陆斯年正站在这顶层空间之内，他的对面，正站着迦楼罗。
两人正在激烈交谈，甚至有种要吵起来的感觉。楚凝内心稍微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陆斯年往前一步，忽然拉着迦楼罗的衣袖。
“跟我回去！”
“我不走。”迦楼罗挣脱了陆斯年的手，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在的要清脆一点：“哥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就这样回去，甘心吗？”
“不甘心。”陆斯年背对着楚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当然不甘心——空南那个人只要不死，我就不甘心。”
“那就让我留下来！”迦楼罗焦急地说到：“我会活着回去的！”
“不是只有你才能杀死他。”陆斯年依旧固执地要重新拉起迦楼罗的衣袖：“我可以想办法！”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哥哥！”迦楼罗声音提高起来：“我要留下来！”
两人的对话没有办法达成统一，而且，楚凝渐渐发现，就在两人交谈的这个过程当中，陆斯年身上的气息，渐渐地开始混乱了起来。
对——他不能大喜大悲。
第九二二章 血脉
幻境有一个比较麻烦的地方，那就是幻境只会呈现和幻境想要表达的事情有关的内容。说到底，幻境只是一个曾经的记忆载体，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曾经的环境完全记录下来，因此，无论是陆斯年的记忆幻境，还是当初楚凝进去过的颜叶的记忆幻境，都有这样的特点。
里面的记忆片段，全部都是一段一段的。
楚凝还在看射陆斯年和迦楼罗这对兄妹在互相说服着对方。不过因为陆斯年情绪波动有些明显，他身上的气息很明显地泄露了出来。就连楚凝这一个局外人都能够感觉到，那些气息，蕴含着强烈的暴躁的气息。
那应该就是刚才的老人口中的“戾气”，也是陆斯年心中的郁结所在。
“哥哥，你不能太激动。”迦楼罗有些担忧，但是她脸上依旧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她看着陆斯年，声音刻意放缓了下来：“你忘了荆海先生对你说的话了吗？”
迦楼罗话音未落，陆斯年身上的气息已经忽然间一抖，楚凝感觉到，刚才迦楼罗口中的名字，让陆斯年稍微有些在意。
荆海……难道就是刚才的老人吗？
这么说来，荆海……和荆七有关系吗？
陆斯年沉默下来，原本在他身体周围弥漫的暴戾焦躁的气息慢慢地散去了，迦楼罗很显然地松了口气。
“小楼，我可以布置好一切的，你为什么不能等哥哥来做？”陆斯年低下头去。
“冥盛陆家，鼎盛一时。但是覆灭的夜晚，一个人都没有出来为它说过话。”迦楼罗咬着牙：“我在想，可能父亲和爷爷太严肃了，也太过刻板了，天璇城的人对他们有敬畏，有害怕，唯独没有亲近。空南不是一个好君主，偏偏父亲却以天子之令为准则，即使空南那个人残暴，随性而为，下令要将无辜的人杀死，父亲虽然不忍心，但是也只是将他们送走，从世人眼中来看，冥盛陆家，就是助纣为虐的人。那些受过恩惠的人，根本就不会再回来天璇城。”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陆家会灭亡吗？”迦楼罗说完刚才的话，她顿了顿，忽然间抬起头来，看向了此时已经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儿的陆斯年。
“小楼，你什么意思？”
“功高盖主，手握重兵，这都不是陆家灭亡的原因，毕竟，陆家已经这样延续了多年。”迦楼罗冷笑一声：“亚阳之主，哥哥，你以为空南自己，没有修习任何的修炼法术吗？历史上有多少个帝王，最终死在一百岁内？无论是否成功，每一任帝王都朝着修仙的方向而去，即使陆家对璇朝又有威胁，但是依照空南那一个为了修仙可以残杀无辜的人来说，凡世的威胁，真的就是威胁吗？”
迦楼罗的声音渐渐尖锐，楚凝感觉，现在的迦楼罗，身体当中其实也有一股不能忽略的怒气。
从迦楼罗的话中，楚凝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我离开家里三年，但是……空南是什么样的人，哥哥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一次都没有听父亲说过吗？璇朝皇族，历代的空之帝王，会将暗卫和暗刺这样的势力，交给异姓人吗？”
“你……”陆斯年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有些惊恐地看着迦楼罗：“小楼，你想说什么？”
“哥哥，你只是忘了。”迦楼罗往前走了一步：“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这一点，父亲即使没有明确对你说过，也一定有暗示过你。陆家这一代，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未来暗卫之主，而我……早就是暗刺首领。我知道这个原因。”
楚凝站在一旁，此时的迦楼罗是她从未见过的迦楼罗，女子目光当中几乎就要射出刀剑。从这一刻开始，楚凝终于慢慢地可以接触到迦楼罗的一点儿身世。
暗刺首领，这一段经历，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现在的神主迦楼罗。
“哥哥，空之皇族，自称来自天上，称为空，而冥盛陆家，则来自于幽冥，一天一地，但是血液是一样的。”
迦楼罗笑了笑：“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
楚凝眯起眼睛，迦楼罗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晰了。
原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历史。
——空南，和陆斯年，还有迦楼罗，都是兄妹。
他们本是同源同脉的亲人。
空之皇族的先祖，放心地将暗之势力交给自己的兄弟，这才慢慢发展形成了今天的冥盛陆家，但是，在璇朝灭亡之前，空南亲手了结了这样的关系，他撕破了璇朝延续多年的合约，而且，想要杀死和他同脉的陆家家人。
“空南早已经是修道者，他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哥哥，你暂时还赶不上他。”迦楼罗轻轻说到：“但是我可以——我没有戾气，而且，震旦神庙，可以让我迅速地追上空南的脚步。”
“小楼——”陆斯年的声音听起来已经颤抖得厉害，楚凝觉得，陆斯年开始害怕了。
他不是对迦楼罗说出来的真相害怕，楚凝猜测，他害怕的原因，是因为——他竟然开始，被迦楼罗说服了。
“哥哥，相信我好吗？”
迦楼罗轻声问到，声音当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祈求。
楚凝看向了陆斯年的位置，不过，陆斯年已经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话了。
楚凝没有能够等到陆斯年的回答了，因为很快，她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了起来。
不过，其实陆斯年回不回答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从楚凝了解到的历史来看，陆斯年，应该是答应了才对。
迦楼罗，最终也进入了震旦神庙。
楚凝眼前的画面一变，陆斯年和迦楼罗已经不见了，她现在看到的场景，又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一次火海的位置，是天璇城内的皇城位置。
楚凝看见，就在皇城火海位置之上，一道身影在空中出现。
那是迦楼罗的身影。
而陆斯年此时，已经不知所踪。
幻境难道不是只保存和本人有关的记忆幻象吗？
楚凝眯了眯眼睛，她看见，此时的迦楼罗身着一身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完全披散开来，迦楼罗面容有些肃穆，但是仔细看的话，其实也不难发现，迦楼罗的脸上，有轻微的反光。
她在流泪。
楚凝看着迦楼罗，她看见，这一个女生，正在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强烈得足以让她心碎的情绪。
第九二三章 戾气心魔
迦楼罗的这个样子，和陆斯年绝对有关。
毕竟这里是幻境。
楚凝看了看迦楼罗，她只是在皇城之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已经直接在皇城之上消失了。而且，就在迦楼罗消失之后不久，这一个已经完全陷入了火海当中的皇城，也在此时慢慢得变得虚幻起来。
皇城……变得有些透明了。
楚凝看着这一座皇城的变化，很显然，这是皇城被毁灭之后的样子。现在看来，皇城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什么人，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全部死了。
历史记载，迦楼罗杀死空南，加上此时命珠已经出现，天下大乱，迦楼罗重新前往震旦神庙求取方法，但是，关于命珠的事情，只是轻微的提到了一句，除此之外便什么资料都没有了。
楚凝面前的景象没有因为迦楼罗消失而消失，现在，她独自一人浮在天空之上，并且面对着这一座已经被战火毁坏的城市。
这么说起来——这里还有什么剧情才对。
皇城还在燃烧，就在此时，火海当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楚凝瞳孔一缩——陆斯年！
不，不对。
这个人并不是陆斯年。
他长得和陆斯年一模一样，身上也有这位神医的气息，但是偏偏，他并不是陆斯年。
因为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了作为医者独有的气息，而且，他身上的戾气，也稍微和之前楚凝感觉到的有所不同。
这人身上也是披着一身完全黑色的长袍，而且身侧还有不少正在弥漫的黑色雾气，雾气环绕在这人的身边，从楚凝的角度，还能察觉到这些雾气带来的强烈的气息。
那也是一种戾气。
而且，还要比陆斯年原本自带的戾气还要更加强烈。
楚凝看着现在的这一个人手上拟诀，似乎是想要放出什么技能，而那几乎已经完全被火海吞噬的皇城，已经完全是半透明的状态。
此时，那一个人举起了双手，楚凝看见他摊开了双手，掌心向上。
皇城在此时忽然一震。
他忽然双手握拳。同时，被焚烧的皇城，在这一刻开始，直接在火中完全融化！
楚凝心中也是一震，她看着这人双手握拳后从地面稍微抬起手臂，而那彻底在火海中消失的皇城，凝聚形成了一颗小小的珠子，而这一枚珠子，慢慢地飞到了这人的手上。
这是一枚金色的珠子，和金碧辉煌的皇城一模一样。
皇城融化，直接形成了这一枚珠子。
那人将珠子迅速收起来，也就在这一刹那，那火海也在迅速地变小消失，这一成片的火海，就在此时形成了一枚红色的珠子，环绕在那人的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楚凝疑惑地观察着这一个人，两枚珠子在他身边闪闪发光。
发展到现在，楚凝看到的场景，依旧没有想要消失的趋势。
还有剧情。
楚凝心中正这样想着，忽然，一阵呼啸的声音传来。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过，她还没有看清楚，一柄长长的透明长剑，已经从她身侧直接往前飞去，长剑破开空气，直接钉入了空中的人身上。
长剑上有楚凝往非常熟悉的气息。
是……迦楼罗！
长剑没入那人的身体当中，他似乎是稍微顿了顿，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不过很快，那人已经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迦楼罗的身影，从另外一边出现。
“我的妹妹，你回来了？”
对面的人笑着说到，声音当中是无尽的残暴的气息。
“闭嘴，你不是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人张大嘴巴，虽然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但是他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样，他问双手按在腹中，正在捧腹大笑。
但是他一点笑声都没有发出来。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是不可以否认的情况，我的妹妹啊，你这都不清楚吗？”
“心魔也敢自称为人，你不配！”
迦楼罗长发披开，长长的黑色衣摆在夜空中散开，带来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她眯起眼睛，声音凌厉异常。
楚凝心中一动——原来是心魔！
怪不得现在看到的陆斯年有点不对劲，看来现在控制着陆斯年身体的已经不是陆斯年本身，而是他产生出来的心魔。
至于这心魔产生的原因，其实楚凝只需要稍微想想就明白了——绝对是戾气的问题。
陆斯年离开荆海房间的时候，老人已经特意对他提醒过，但是从楚凝后面看到的陆斯年和迦楼罗争吵的场景来看，陆斯年其实正处于担心却又什么都帮不上的情况当中，他的情绪波动太过明显，非常容易被心魔雀占鸠巢。
“呵呵，你也不过如此罢了。”心魔的声音当中，每一个字都非常尖锐，但是整体的语气却又非常沙哑，就像是用指甲刮过铁板一样。
“找遍皇城也找不到我。”心魔尖声大笑：“看来震旦神庙也没有教你什么东西！”
迦楼罗没有说话。当然，楚凝非常清楚，心魔虽然只是想要讽刺她，但是它还真的说得不算是错的，迦楼罗进入神庙前期，因为刚刚开始修炼，还没有脱离人类的桎梏，所以进步不算太快，真正意义上的进步，其实是空南死后，亚阳大乱后才开始的。
因为，迦楼罗第一次进入震旦神庙，为的只是复仇，学习的也只是刺杀技，但是它第二次进入神庙，为的，已经是拯救这一片混乱的大陆。
目的不同，心态也不同。
“这不重要。”迦楼罗抿了抿唇：“现在，是我赢了。”
“桀桀……”心魔笑了起来，陆斯年脸上的五官扭曲起来。“只是暂时，谁最后胜利，还不一定呢。”
心魔说完这一句话，陆斯年身上忽然泛起了一阵蓝光，蓝光从刺穿他胸膛的那一把长剑发出，现在，这长剑自己从陆斯年身体当中拔出来，那些蓝光慢慢附着在长剑之上，从远处看起来，长剑就像是自动发出蓝色的光芒一样。
迦楼罗摊开手掌，长剑回到了她的手中。
而刚才的心魔，似乎正在吸收着皇城毁灭之后产生的精华，只是这吸收过程被迦楼罗打断了而已。现在，受到伤害的心魔潜伏在陆斯年的身体当中，等待着下一次反噬。
确实，迦楼罗只是暂时胜利。
陆斯年没有清醒过来，他的身体浮在空中，双眼却紧紧闭了起来。
至此，这一次的回忆画面到此为止，楚凝最后看到的，是皇城周围，天璇城其他地方的陆续崩溃的过程。不过很快，她就连城市崩溃的场景也看不到了。
她眼前的画面，再一次模糊起来。
第九二四章 刻印
楚凝眼前的场景快速地模糊下来，这一次，模糊之后展现出来的场景，不再是特定的某一个位置。楚凝发现，在模糊之后重新展现出来的画面当中，有无数的画面就像是电影片段放映一样，直接在她的眼前不断转换播放。
楚凝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无数的地方，看见了无数的人们。
她就像是穿越了无数时空一样。
在某一个片段当中，一个小男孩正牵着一个小女孩慢慢走着，小女孩晃晃悠悠，连路都还不能很好地自己走着，小男孩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她站好。
而在另外一个片段当中，一栋古朴的建筑大门被忽然打开，一个少女身姿轻盈地从门缝当中溜了出来，少女将手上的披风披在身上，悄悄地离开了大门位置，少女顿了顿，她朝着空气的某个位置挥了挥手，不知道在和谁打招呼。
紧接着，另外一个片段当中，黑色衣服的少女从另外一扇门中走了出来，她抬起头来，看向门外树下的白衣少年，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他们的样子都看不清楚。
后面的片段闪现得越来越快，很多片段甚至只是持续了一两秒钟，但是每一个画面当中，要不就是少女，要不就是少年。
那些画面一一从楚凝面前闪过，带来了现在她还不能明白的许多信息，画面最后全部汇聚形成了一条细长的河流，这条河流从楚凝面前黑色的背景当中流过，两边都看不到尽头，这河流当中蕴含着无数闪闪发光的碎片，这些碎片全部聚集起来。
每一片碎片，都是一段记忆。
最后，楚凝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女站在大门之前，虽然大门在画面中稍微有些扭曲变形，甚至还有一些模糊，但是楚凝依旧能够认出来，画面中的大门，就是冥盛陆家的大门。
少女背对着画面，大门被里面的人轻轻推开，此时，面容清晰的陆斯年从门中走了出来。
“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
少女背对着楚凝，但是声音足以让她知道，这个少女就是迦楼罗。
陆斯年看着少女，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和现在的它有着本质的区别。少女转身忽然一跃，直接跳上了旁边建筑的围墙之上。
迦楼罗是暗之首领，她注定会和陆斯年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即使陆家没有灭亡，兄妹之间，或者也是聚少离多。
在迦楼罗转身离开的时候，陆斯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孤零零一人站在街道上，冥盛陆家之前的大街，没有一人通过。街道崭新得就像是刚刚铺上白玉砖块一样。
陆斯年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自己转身回到了建筑当中。
由始至终，没有第二个人从大门出来。
画面消失，紧接着换成了另外一幅画面，同样还是陆斯年，他正背对着楚凝的视线范围，他双手正在捧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封信，不知道是谁写给他的心。
陆斯年有些小心翼翼地将信打开，楚凝只能看见信纸的一角，看不见内容。
陆斯年将信收起来，放入了自己的衣袖里面，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直接朝着陆家大门的位置过去，从楚凝的角度可以看到，陆斯年悄悄地打开了陆家的大门，他看了看外面，侧身钻出了陆家。
但是，就在他出去不久，两个人紧随着他的背后，一并离开了陆家。
画面截止在这里，所有的画像全部消失，重新变成了那一条正在流淌的河流。
楚凝盯着河流，稍微有些出神。
她好像明白过来了。
陆斯年收到的那封信，可能是迦楼罗送来的——至少，可能是模仿迦楼罗的字迹送来的。
最后的那一幅画面，其实就定格在楚凝刚刚来到这个幻境世界当中，第一次见到陆斯年的那个画面。
那时候，陆斯年正悄悄溜出陆家，往城外林子过去。
当然，陆斯年没有等来迦楼罗，只等来了两个将他打晕的人，还有一个被火海毁灭的陆家废墟。
陆斯年的转折点就从这里开始，他以前的所有温暖的画面，都只能成为他的回忆。但是有些奇怪的是，在陆斯年的回忆幻境当中，所有和陆家有关的画面，都只出现了它和迦楼罗两人，除此之外，陆家人的形象，竟然只有那两个将他打晕的人而已。
陆斯年对陆家有感情吗？
楚凝对这个问题感觉到好奇，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这条河流朝着某一个方向流去，不一会儿，连这条河流的影子，也直接消失不见了。
那些回忆的画面不见了。
楚凝看了看周围，这片黑色的环境当中，慢慢地显现出了正平躺着的陆斯年，他的身上闪动着和钢材河流非常相似的白色光泽。
那些光泽也渐渐消失了。
“荆海真人，就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心魔已经被暂时压制，但是因为心魔生于陆家，也生于你们的血脉秘密当中，心魔被压制下来，也就代表着——他的记忆，也会被压制下来。”
“他会忘记一切吗？”
“不会，但是他会忘记冥盛陆家，会忘记和空南的一切，他或许会记得你，也或许不会。”
“我明白了。没关系。”
“即使他还记得你，也只能记得你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封印会一并切断他对你的感情。”
“……没关系。”
楚凝依旧处于那一片黑暗的环境当中，陆斯年的身体正浮在其中，他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而刚才楚凝听到的两道声音，其中一道，就是迦楼罗的声音。
从她的称呼当中，楚凝知道，另外一个对话的人，就是那一位老人。
——陆斯年的心魔最终还是被封印了，但是，心魔封印也带来了后遗症。陆斯年忘记了以往的身份，忘记了刚才记忆河流当中的所有片段。
两道声音仿佛从四周出现，而又戛然而止，就像是话外之音一样，迦楼罗和荆海的这一段交流，其实就是在陆斯年昏迷的过程中产生的，但是这段话，依旧被昏迷着的陆斯年，刻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第九二五章 离开
在黑暗当中躺着的陆斯年，身影已经渐渐看不见了，楚凝浮在半空当中，她能够看到的，似乎就只有陆斯年渐渐消失的身体。在陆斯年也完全陷入黑暗当中之后，楚凝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消失不见。当她重新看清楚自己面前的画面时，她首先看见的，似乎是雪白的环境。
不过只要认真看一看的话，就会发现，在白色的环境当中，有不少黑色的小点正在移动，而且，这些黑色的小点没有任何运动的规律，有时候会聚集在一起，有时候却又会完全散开。
忽然出现的大片白色光芒让楚凝一下子不能看清楚自己周围的场景，但是当她慢慢看清楚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寂空城。
说是回到其实不算非常准确，应该说——她现在来到了锦月城前的雪原之上。
楚凝想要稍微降落一点儿，但是，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动不了了。
下面的画面，就像是在她面前放映的画面一样，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
楚凝心中一顿，她忽然感觉，好像有一把锤子打在了她的胸前。
等，等一下！
她见过这个画面！
不会是类似的画面，而是……真的就是这个画面。
她绝对看到过的。
楚凝看了看下方的画面，虽然说她没有办法降落下去，但是从她的高度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当她完全看清楚之后，那些白色雪地上的黑点，其实全部都是人类。
魔族似乎已经不见了，当然，只是活着的魔族不见了而已，雪地上还有不少魔族的尸体。
——这是仙魔大战的地方，而且，已经是仙魔大战结束后的时间段。
楚凝曾经亲眼看到过这样的画面，在她通过寸光给她的惑天镜，让她回去阻止当时的寸光市，楚凝就看到过这一个画面。
不过从时间上来看，现在她看到的场景，似乎要比当初惑天镜中的时间段要晚一点儿。
因为——现在迦楼罗已经不见了。而在楚凝穿过惑天镜的时候，她依旧记得，当时的迦楼罗，正要自刎。
好吧。
既然自己动不了，楚凝也就不再继续尝试降落。而且，只是很短的时间，这片战场的画面已经慢慢模糊下来，楚凝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她眼前的画面，已经转换了过去。
这一次，她看到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间房间当中。
而且，这是一间锦月城内的房间。
毕竟所有的地方，只有锦月城中，才会出现冰块搭建起来的建筑，甚至是——整块冰块挖空后形成的建筑。
而现在，楚凝眼前的房间，就是用整块巨大的冰块挖空打磨之后再固定在地面上的建筑，这样的建造方法，只有锦月城中的工匠才能达到，而且，如此巨大的冰块，也唯有锦月城中，可以被找到。
楚凝看见，房间内的巨大冰床上，在床边正坐着一个人。
是陆斯年，他已经醒过来了。
他没有在战场上，而是在这房间当中。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此时，房间之内，竟然还有裴恒之。
迦楼罗不知道去哪了，而现在，这个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拯救她的人，却不在她的身边。
楚凝心中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和因果网络有关。
楚凝所在的位置，大约是在这房间顶部的天花板上，她依旧不能控制自己降落下来，她看了看下方，其实房间当中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冰床在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家具。陆斯年并没有昏迷，他冷静地坐在床边，并且抬起头来看着裴恒之。
“可以开始了吧？小楼她……”陆斯年说着，自己便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称呼有些困惑似的。
楚凝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果然如此，现在的陆斯年，虽然还记得迦楼罗，但实际上，他已经不记得和迦楼罗的那些快乐时光了。曾经楚凝看到的那些碎片画面当中，所有他们兄妹俩的点滴，应该已经全部消失了才对。
陆斯年冷静得仿佛假人。
“可以了。”裴恒之看了看他，因为角度的问题，楚凝看不到裴恒之的表情。他稍微顿了顿，摊开双手的时候，手上已经出现了一轮金色的漩涡光芒。
“那就开始吧。”
楚凝看了看裴恒之，他手上的漩涡慢慢旋转扩散，那漩涡被裴恒之放了出来，这漩涡从房间当中迅速扩散成为了一个金色的网络。
而网络当中，一枚金色的珠子浮现出来，陆斯年看着那枚珠子，面容依旧非常平静，这位神医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陆斯年收回目光，躺在冰床上，那珠子直接没入他的身体当中。裴恒之手上忽然攥紧，刚才没入陆斯年身体当中的珠子重新从他身体当中出来。
陆斯年闭上了双眼。
裴恒之将金色珠子收了回来。
“睡吧，醒来之后，你就不会记得楼儿了。”
裴恒之自言自语着，不过听起来倒也像是对着陆斯年说话。
楚凝心中一动——难道说，刚才的珠子……？
裴恒之身影在此时忽然消失。
眼前的所有画面在此时直接崩溃，和以往几次画面转换的情况都不一样，现在，楚凝看到，这个房间当中的所有背景，就像是被推到的书柜上的书册一样，直接倒了下来。
然后，整个画面，就此暗淡下来。
楚凝最后看见的，只剩下这房间当中的那一张冰床。冰床在黑暗的环境当中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然后，包括冰床在内，所有环境全部崩溃。楚凝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地方的崩溃。在房间彻底消失之后，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阵光泽，同时，她忽然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沉重下来。
楚凝发现，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了。
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她很快地发现，她还在鲛人国度中的北面仓库位置，她靠在蛋型建筑的墙壁内侧，她依旧维持着用丝线牵引自己身体的情况。建筑里面基本都是漆黑的模样，不过楚凝依旧能够看到，在建筑当中旋转着的法阵。
那一个荆七布置下来的，用自己的生命之力换取陆斯年性命的法阵。
不过，荆七不知道去哪了。
第九二六章 冰床
楚凝发现自己回到了鲛人国度北面小仓库当中，这个蛋型建筑内部的玻璃房间，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那些房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建筑之内的一个巨大的法阵。而现在，楚凝从陆斯年的记忆幻境中出来之后，她却忽然发现，好像荆七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刚才在她出来之前，记忆幻境里面的场景崩溃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被留到了最后的东西。
那是一个即使背景已经崩塌碎裂，但是它依旧被存留到了画面最后一刻的东西。
楚凝不会记错的——就是那一张冰床。
在最后的关头，即使冰床上的陆斯年影像已经消失，即使裴恒之影像也不知所踪，甚至连那一枚小小的金色球体也都看不见了，但是，那一张冰床，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烙印在楚凝的脑海当中。
应该要找到那一张冰床的。她渐渐地明白过来。
那张冰床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当时的锦月城，也就是……现在的寂空城。
楚凝皱了皱眉头。
但是——寂空城这么大，要去哪一个地方寻找呢？即使使用近冰藤来穿透整个城市进行探索，恐怕也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难道这一个记忆幻境最后的提示，范围只能锁定在整个城市吗？
楚凝心中一愣，就在此时，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对了，荆七的房间！
荆七在寂空城有一个奇怪的居所！
楚凝心中一下子下定决心，她放出建木，藤条将她轻轻地捆起来固定在椅子上，紧接着，建木朝着鲛人国度出口传送阵的位置过去。
楚凝很快从水中回到了城市里面，建木按照她的指引找到了荆七的居所。建木刚好降落在巷子尽头的房间前面。
木门没有关闭，还留着一条门缝。虽然现在是白天时分，但是楚凝依旧能够看见，在门缝位置透露出来的一点儿烛光。
她放出丝线，将房门勾住拉开。
“吱——”
建木往前飞去，带着楚凝钻入了房间当中。她看见，一根巨大的白色蜡烛被放置在了入门之后的桌子上。白色的蜡烛外侧刻着清晰而且精致的画像，楚凝就这么看了一眼，发现白色的蜡烛之上，正刻着一只巨大的鸟儿。
但是，她并不知道这是哪一种鸟类。
楚凝继续往前看去，荆七的房间是建立在巷子尽头，巷子有多宽，这房子就有多宽。虽然房子背后还有更多随着巷道分岔而延伸开去的房间，不过无论房间的数量有多少，这里的所有房间，宽度都只能是和巷道一样。
好吧——现在怎么办？
就从刚才的记忆幻境的情况来看，冰床似乎堪堪能够放进去这里巷道位置，但是，如果要放入冰床，那么房间当中，将会连供人走过的地方都没有了。
除非——放置冰床的地方，是这些房间当中的尽头位置，不再需要过人。
楚凝心中飞快地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建木已经带着她往后方飞去。荆七的房子似乎没有当初洛华城内的灵魂咒术师的结构复杂，建木稍微穿梭一会，已经抵达了其中一边分岔房间的尽头。
不过这里没有冰床。
等会，是不是有更快的方法？
楚凝忽然反应过来，她双手被藤条稍微抬起，双手手掌摊开，只是很短的功夫，木地板已经被什么东西从下面刺穿了上来。
那是近冰藤。
用这东西将整座城市筛选一遍就太难了，但是如果只是筛选这个地方，速度还是很快的。
受到楚凝召唤的近冰藤从地面穿过地板来到她的手中。楚凝握紧了其中一根近冰藤，她知道，其他的无数近冰藤已经钻入地下冰层和巷道墙壁，从四周包裹着这一个奇怪的建筑。
楚凝闭上双眼，漆黑的视线范围当中，出现了一幅立体画面。
那是和鹰眼画面差不多的分布图，不过这是近冰藤直接投影在她眼中的画面。在画面当中，那原本平铺的巨大网络，很快慢慢地立体起来，网络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折叠起来一样，慢慢的，变成了和荆七的这所房子形状一样的立体方块。
方块当中中空，楚凝闭上眼后看到的画面，其实就像是无数积木方块拼接形成的树枝一样的东西，当然，楚凝知道，“树枝”最下方，就是她刚才通过的房间入口。
而现在，她正在“树枝”最左侧的顶部位置。
这个图案倒是挺直观的。
每一个积木一样的方块表面，都是刚才的网络丝线构成的，而这些丝线，其实就和现在真实分布在荆七房子周围的近冰藤相对应。
楚凝“看”着这一个画面。
这是独立形成的画面——就像是在她的眼皮内侧投影出来一样。
又是这样的画面啊。
楚凝将自己内心的一丝想法压下来，就在此时，画面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
楚凝心中一动——找到了！
那一个小小的光点，代表了她想要找到的东西的所在地，楚凝心中生出了一点儿“果然如此”的感觉，她记下了这个光点的位置。
她睁开眼睛，房间内的场景重新在她眼中出现。
楚凝绕过刚才她经过的地方，转入了其他地方，刚才光点所在的位置，是在那发散开来的“树枝”右侧倒数第三根的“枝条”的尽头。
冰床就在那里。
建木带着楚凝往那边过去，楚凝眯了眯眼睛，她发现，好像这些她还没走过的房间，都是空荡荡一片的。
但是，每一个房间当中，木制的墙壁上，都有金色丝线勾勒形成的画面。每一个房间的画面都不一样。
而且，这些画面当中，好像——都不是什么具体的画像。
与其说是画像，倒还不如说是……随意画下的线条。
墙壁上的金色线条闪闪发光。
不对，这不可能只是涂鸦。
楚凝目光从这些墙壁当中掠过，不过她暂时还不知道这些画面代表了什么。建木往前飞去，直接带她冲进了最后的那一个房间当中。
最后的房间当中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窗户，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外面的光源。不过这房间当中，倒也不会完全黑暗。
因为楚凝看见了，在房间当中，正好放着那一张冰床，冰床上正散发着微弱的蓝色光泽，将这片空间照得通亮。
第九二七章 冰床下的东西
冰床就像是特意被设置成了符合这一个房间长度和宽度一样的样子。楚凝现在看了看这房间，她站在门边，她甚至都不能朝着房间里面迈出一步，因为这房间的面积有多大，这张冰床的面积也就有多大。
不过，楚凝想要找到这张冰床的原来目的，其实是想要找到陆斯年。现在看来，虽然冰床找到了……然而，陆斯年却不在这里。
而且，荆七也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呢？
楚凝皱起眉头，这个连环任务可真的是越来越放飞自由了，任务提示怎么简单怎么来，而且任务当中涉及的人，又还都是些“大人物”，这可真是不太妙。
楚凝感觉到了惆怅的滋味。
可是她没有办法将这个任务放在一边，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能抗拒，这一个任务可能会带给她的价值。
楚凝看了看周围，她决定要进去看看。
她还不能动，不过和通过走廊不大一样，建木形成的座位毕竟还是太大了一点儿，她只能让建木稍微做一点儿改变。
原本绿色的座位，不断有新的藤条出现，这些藤条出现的同时，座位也慢慢地开始融化看来，新出现的藤条爬上了楚凝还有些绵软的四肢，她收起丝线，更为柔软的藤条代替了丝线将她的四肢控制起来，不一会儿，楚凝已经能够在座位消失之后，站在地面上了。
好吧。
就这样吧，虽然不能很快速地让身体移动起来，但是慢慢地挪动，也已经足够了。
当然，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她后面遇到的事情，会让她现在想到的这个想法显得有些天真。
楚凝心中一动，藤条便让她慢慢地抬起左脚，就像是拾阶而上一样，踩上了冰床表面。
嗯，有些凉。
冰床的凉意，是真实地透过她脚上的鞋子，直接从她的脚底传到她的身体当中的。
她看了看周围，这个房间和其他房间的高度基本一致，除了更为狭窄，面积也更为小之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冰床的表面，其实并非是完全蓝色一片的物质，看上去倒是有点像是半透明的果冻块，冰床的物质和冰块有些不大一样，看上去里面有许多柳絮一样的物质，不知道究竟是杂质，还是——
不，不对，那些东西，不是物质！
楚凝忽然间便反应过来了，那些一缕缕柳絮一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杂质，而是像……雾气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均匀地分布在这张冰床之中。除了最上面的那一面，冰床的其他几面表面，似乎是一层深蓝色的不透明蓝色玉石外壳，里面半透明的，类似冰一样的东西，还有那些基本将冰床内部物质全部遮挡住“柳絮”。
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这张冰床本身。
楚凝慢慢地在这冰床上走动着，来回了两次，她才终于发现，在冰床正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着金色的光泽。
只有在她移动的时候才能发现这一个东西，因为这东西不仅被藏在冰床当中，而且还被一层薄薄的柳絮遮住，如果不是她在走动的每一刻都从不同的角度来观察这一张冰床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发现那一抹奇异的金色。
所以说……
楚凝心中一愣，藤条稍微牵引着她在冰床之上趴下来，这一次，她看清楚了冰床当中的那一个金色的东西了。
是那一枚珠子——就是在记忆幻境最后一刻，进入陆斯年身体当中，然后又重新出来的那一枚珠子。
现在被嵌入了冰床当中了。
楚凝几乎已经贴在了冰床表面了，用真实的皮肤来接触到这一张冰床，能够让她更为真实地感觉到这张冰床带来的恐怖的冰凉的气息。
就连楚凝，也几乎不能忍受。
她看了一会儿这枚被静止在其中的珠子，她眯起眼睛，正要慢慢直起身子，不过，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奇特的声音。
“嘶。”
那是一声很短促的，很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划开空气的声音。
楚凝心中一惊。
那是……长鞭的声音！
趴在冰床上的她本来就保持着双手撑在冰床上的样子，虽然浑身酥软，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楚凝非常庆幸于，她的身体至少还能爆发出来一点儿力量。
她双手在冰床上忽然一撑，整个人就此在冰床上一滚，直接朝着旁边翻身过去。
她的眼角忽然闪过一阵白光，一条长鞭直接打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楚凝使劲地扭转她的脖子，想要看清楚背后的人。
不过，她显然不够时间。
可恶！
这个身体真是不方便啊。
楚凝心中思绪转动，在呼吸之前她已经作出了反应，她背后的翅膀直接张开，将她从冰床上带起来，楚凝双手丝线直接发出，当然，除了丝线，她右手上的新戒指也闪过一阵蓝光，那光泽从她手中脱离出来。
灵火直接划过她的肩膀，往后打去。
楚凝双翅展开，灵火打中了她背后的东西，此时，它也已经滚到了旁边的位置，她后背撞上房间的墙壁，她的身体顿了顿，也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她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和陆斯年身形相近，但是，没有五官，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这个人影身份的东西。楚凝已经张开双翅，她的丝线绕上了翅膀位置，最后系在了她的四肢之上。
灵火在此时忽然爆炸开来。
楚凝心中一动，她手中丝线也猛地一动，同时，她心中开始念咒。
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啊。
楚凝咬了咬牙——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还是可以做到的——她手上的丝线使得她抬起头来，她右手搭在腰间。
手指握紧，楚凝手指猛地一拉丝线！
然后，她将她腰间的长鞭，直接拉了出来！
而她刚才被丝线拉着抬起来的左手，现在已经举到了自己的耳边，手指在空气中稍微摸索一会儿，已经摸到了她耳上的吊坠。
来吧。
楚凝抬起头来，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灵火化作的鸟儿被那黑影忽然挡了回来。
不过没关系，已经足够了。
她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语，然后，她的耳环忽然迸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光芒。
极限转化-速度！
楚凝身上亮起一阵强烈光泽，她手上长鞭握紧，手腕上似乎只是随便用力，那长鞭已经极其迅速地被她一下甩动。
她已经转过身来，直接面对那一道黑色的人影。
不过，楚凝已经知道，这一团黑色的人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第九二八章 房间里的游击战(上)
楚凝召唤出生命护盾，连带着软金护罩也一起召唤出来，她手上丝线一扯，将从背包当中拿出来的血药扔进了嘴巴当中。
不能被这个黑色的东西碰到，哪怕只是轻轻一划，对于楚凝来说也是不能挽回的情况。
她咬了咬牙。
楚凝手上长鞭朝着黑影打了过去，长鞭飞快地打过黑影的身体，金色的长鞭就像是灵蛇一样，在与黑影放出的长鞭缠绕在一起时，直接化作一条金鳞红瞳灵蛇，朝着黑影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金鞭-灵蛇化身！
楚凝松开手掌，长鞭脱离了她的手掌，鞭子形成的金色小蛇顺着黑影手臂爬上了黑影身体表面。
就在这忽然出现的空当下，楚凝眼睛余光一闪，她看到冰床当中的那一枚珠子，金光已经散去了。
果然。
楚凝看回对面的黑影，丝线将她的手臂拉起来，她眯了眯眼睛，心中开始念咒。
她右手上的戒指迸发出了一阵七彩炫光。
她张开双翅，速度加持下的她快得惊人，不过现在她的攻击对于黑影来说就是挠痒痒，她干脆瞬间从房间一侧绕开黑影，直达它的后背，而且，就在黑影还被金蛇缠绕着的时候，楚凝稍微抬起左手，手上凝瞳魂戒全部开始闪烁着蓝光，也就在此时，一阵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
那是彼岸花的香味。
这黑影，其实就是陆斯年的心魔。也就是在空南死亡，璇朝灭亡时被迦楼罗封印的那一个心魔，陆斯年不死，心魔也就不死，这一道黑影，带着强烈的暴戾的气息，和陆斯年这一个温润神医身上的气息完全相反。
楚凝现在已经能够猜测出来了，金色的珠子，其实是裴恒之在开启因果网络时，从陆斯年体内提取出来的记忆。虽然当初迦楼罗为了救陆斯年，将心魔还有陆斯年的记忆封存起来，但是始终没有将那些东西提取出来，不过直到仙魔大战后，裴恒之最终还是将陆斯年对迦楼罗的记忆和心魔，一同放在了金色的珠子当中。
所以说——这一枚金色的珠子，就是楚凝这一次要找的东西。
那枚金色的珠子，那就是陆斯年的因果之力，被裴恒之取出来放在别处封存。忘记了迦楼罗的陆斯年，虽然依旧在网络当中担任主要的因果承担者，但是失去记忆还是让他稍微轻松一些，而且，也能够避免他受到心魔的攻击。
但是，带回陆斯年的因果之力，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取出这一枚金色珠子，也意味着，心魔，也就一同被放了出来。
楚凝心中非常明白这一点，她也非常清楚，要想完成这一个任务，她就不需要先打败对面的心魔！
她看着那一团黑色的影子，此时，彼岸花香弥漫到了房间当中的任何角度，黑影身体稍微有些混乱不清，楚凝趁机开始念动另外的咒语。
要更快一点才行，她争取到的机会，也只是转身即逝的。
速度转化还剩3秒，灵蛇幻化还剩4秒。
她只需要五秒钟。
楚凝让自己飞到角落，她靠着背后的天花板。
咒语在她心中划过，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话。
不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非常明显地沉重下来。
是速度转化时间已经没有了，现在，灵蛇也只剩下一秒钟。
不过……就在灵蛇也要消失的时候，那些弥漫在房间当中的花香好像更加浓烈了一点儿。楚凝心中一跳，她举起右手。
灵蛇化作金光消失，一条金鞭回到楚凝腰上。楚凝看见，此时的幻影，在一瞬间陷入了摇摇欲坠的情况。
它被致幻了！
楚凝心中猛地一喜，这让她非常高兴，同时，她张开右手手指，口中将最后一句音符也一并说出口。
霎时间，这一个狭窄的房间当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龙吟的声音！
成……成功了。
终于成功将龙蛟召唤出来了。
楚凝落在床上，翅膀张开的时候让她几乎无法转身。那黑影紧跟着她后面，现在好不容易看见楚凝似乎背对着它，黑影手上长鞭像毒蛇一样朝着楚凝腰间过去。
顿时，一团火焰冲过楚凝身体，打在了背后的黑色长鞭上。
而龙蛟，在此时出现在房间当中，巨大的龙蛟爬上这房间的顶部，将天花板完全遮挡起来。
黑影被致幻的效果差不多要过去了，楚凝翅膀忽然一转，丝线带动着她转了半圈，楚凝手上一抬，将银针群召唤出来。
黑影手上的长鞭又一次朝着她打过来。
翅膀将她往上拉起，楚凝看了看黑影冲过来的位置，心中忽然一动，龙蛟在此时直冲过来，喷出的火焰将黑影包裹起来。
下一瞬间，停留在黑影附近的银针忽然全部一动，刺入被火焰包围的黑影当中。
黑影似乎是顿了顿，这让楚凝稍微安心一点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魔被那珠子，或者说是被曾经的迦楼罗削弱过，因此并不算是非常厉害。至少，被龙蛟包围起来之后，这一个黑影似乎暂时没有办法脱身。
不过，楚凝这样想的时候，她似乎忽略了黑影手上的动作。
她背后翅膀慢慢扇动，将她往房间门口带去，不过因为翅膀巨大，她穿过门口还确实需要比较麻烦的方法，也就在她捉琢磨应该怎么办时，她的身后，黑影已经穿越过了火焰的包围，朝着楚凝的位置直冲过来！
楚凝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如同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这让她浑身一抖。
来不及转身了。
她心中一愣，保持着面对房门的方向，她听得见背后的声音，因为房间面积不大，龙蛟在这个地方有些难以转身，黑影在火焰的缝隙钻过。
瞬间，楚凝心中已经生出了一种想法，她忽然收紧手上丝线，背后的翅膀被丝线拉下，而就在这一秒之间，黑影手上的短刃，已经要刺入楚凝的身体当中。
楚凝手指一松，刚才被她使劲拉紧的丝线忽然松开，也就在此时，被丝线强行拉下来的翅膀，因为没有了丝线的束缚，便忽然间重新展开来，翅膀忽然产生的冲力让楚凝一下子飞上房间上空，她放出丝线，勾住了上面的横梁。
惯性让她一下子绕着转了半圈，最后攀上了横梁之上。
她已经转过身去了，此时，她重新看见了那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