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7章 狮子大开口
河北宣抚司衙署的公厅之内,一片叮当叮当的剑鞘碰撞的声音。整个大厅之内,都是穿着窄袖袍衫,踏着乌皮靴,束着九革带,带着幞头巾帻的新军将领。这些武人现在分了老派和新派,各自在大厅左右站立,泾渭分明。
所谓老派,就是那些没有读过新式军校的传统武夫,多少有些粗鲁野蛮,但却很受文官阃帅们的青睐。这些粗鲁武夫也许读书不多,但是却知道文贵武轻的道理,肚子里面也没那么多花花绕绕的,拨弄起来也容易。
而所谓新派,则是武学学宫系统出身的科班生。他们读得书可就多了!虽然宋朝的军官养成体系没有周国那么完善。但是武学学宫的教育水准也不差,四年的科班教育之前,还有一到两年不等的预科教育。而能够进入武学堂预科的生员,又多是将门子和军N代,多半接受过家庭的军事教育。所以也都是十数年苦读出来的军官。而且他们读的书比传统的儒家士大夫还多不少!儒家的经典他们也学,实证派、理性派的新式学问他们也懂。传统的兵法他们倒背如流,从骑士学院抄来的新式军学也是必修。另外他们这些人还都打熬出一身的武艺,马上马下,舞刀弄枪射箭,无一不通。
这等文武双全,学贯新旧的人才,当然自视甚高,看不起老派军官,也瞧不上科举出身的文臣阃帅。最可恨的就是还喜欢和周国的新式军官比较。
人家那边新式军官的前途待遇都是极好的!不仅有庄园有身份(公民等级),而且晋升也容易,三十多岁当到将级是稀松平常的。在转入预备役后,还能在官场上找到不错的出路。
周国的各级议员和高级政务官中,至少三分之一是预备役的高级军官——这可不是去当花瓶!周国的元老院和各级议会都是真有权力的。
另外,周国的那种有“杀人放火牌照”的特许贸易商会也是预备役军官们的出路,那可是大把大把抢钱的地方啊!
周国的军官们在正式服役的时候收入也不高,但是在转入预备役后,却有许多发财的机会。
所以没有什么家产的军官,往往在三十多岁就会自己申请预备役,然后去特许贸易商会找一份报酬优厚还能捞到油水的工作。比起贪污受贿,这条发财的路子才是正道。因此周军内部几乎不存在腐败——如果因为贪污受贿被开除军籍,可就没有转成议员、政务官和去特许贸易商会捞钱的机会了。
相比之下,宋国的新式军官就苦了。首先是上升困难,从武学宫毕业的新式军官大多只是校尉衔(除非有荫补的官身)。而校尉转官身对于科班出身的军官而言,本来应该是个熬资历的事儿。可是由于新派旧派在官场上的冲突是全方面的,所以科举出身的阃臣往往将新式军官看成异类,在转官的时候就百般刁难。让转官身之事变成了鱼跃龙门一般!
与此同时,宋朝的武官又有“快上快下”的传统。有军功可捞的时候升起了和飞一样,可一旦犯了错,又没后台可依靠,也会被轻易一撸到底。
所以新式军官们往往升得慢,撸得快,前途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渐渐的都已经影响到武学学宫的招生了……不得已之下,纪忆和张叔夜只好给武学学宫的学生、预科生发放全额的校尉俸禄。
但是在提拔新军军官做官的问题上,纪忆和张叔夜也不敢越权——给军校生发钱是没有办法,实在没有人来啊。可是提拔军校生做官或是额外发钱,可就有在军中结党的嫌疑了!
御史的弹章砸过来,纪奸相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新式军官们混久了,也是下有对策了。他们的对策就是在打仗前狮子大开口!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
要咱们出兵打仗是吗?那先把官身拿来,平日压着不让转的官,现在都得给爷拿来。
要不然咱就破罐破摔,誓不力战!
除了官,钱也得给足了!大家都穷死了,不捞一把上毛战场?
开拔费是一笔,战时的盐菜费是一笔,放赏的准备金也得给足了。要不然打起来没有钱给,神仙也没招。
总之,一帮恶狼一样的新军军官这个时候都没什么好商量,先得吃饱捞足!
都饿了多少年了,能不给吗?
所以今天到来的武将,不管新派旧派,都带着账本——旧派手下带兵的也是新式军官啊!要不然他们怎么指挥?怎么训练?宋朝新军也和周国共和军一样,是非常讲究标准化和精确化的军队。列阵、队形、战壕、车堡、大炮布设,统统都要按照条例进行。需要用到大量的数学知识,老派的军官连新式的阵图(赵佶画的)也看不懂,也不会进行绘图。怎么指挥部队?
因此平时怎么压制是一回事儿,现在可不能不大把放赏。要不然大军根本上不了战场……
不过新来的张浚、刘子羽和刘子翚哪知道这一套?
没等吕惠卿和姚古出来,看到下面十个正将提交上来的晋升名单和各种账单,就有点头皮发麻了。
“什么?这都三百多个转官了……哪有这样的?仗还没打,就开始升官了?”
“钱也要得太多了!一个营就要二十万缗……五十个营要一千万!这也太多了!”
“不给就打不了仗?这什么规矩?怎么能这样?太不像话了!”
在场的正将副将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原本机宜司的军官也是新的,都帮下面要钱要官。哪有打回票的?机宜司和下面的新军军官要不穿一条裤子,以后怎么指挥?两边抬扛吧!
在平交趾之战中建功的熙河第一将正将曲端是河北新军军官们的头头,这个时候当然得出来说话了。
“三位军机,下面的营队官佐平日带兵辛苦,转官又殊为不易,以至于不少带兵多年的队正、营副,都还没有一个官身。眼看大军就要开拔,大家伙生死都不知道,怎么都得把转官的文书报去开封府吧?要不然大家伙还有什么士气?
钱当然就更不能少了!官佐要转官,下面的兵募则要见钱!没有钱,路都走不了,还打什么打?”
“一个营要20万?”张浚怒气冲冲看着曲端,“一个营才900余人,就敢要20万?想钱想疯了吧?”
“均摊下去一人也就二百多,够干什么呀?”曲端摇摇头,“而且现在打仗都是扎硬寨,围车堡,讲究持久,一场大战没几个月完不了。期间还有可能多次拔营转移,每一次都得放赏,上阵一次也得放赏……没20万备着,哪个营将敢把兵马带出去?”
曲端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现在是棱堡、硬寨、车堡、火炮和重型火枪(骆驼炮)流行的时代。
战争模式就是持久!
打个棱堡几个月,打个车堡硬寨搞个把月也不算什么。
除非是两支军队存在代差,或者一方存在明显的失误,否则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分出胜负。
而根据河北宣抚司机宜房所制定的“对策”,宋军在河北战场上的思路也是持久抗衡。靠硬寨、呆仗、棱堡,依托险要之地慢慢和周国打消耗。
这种打法当然是可行的,以宋国新军的战斗力和装备,和周军打对攻的确是有困难的——车堡、硬寨在攻势作战中也没有用啊!他们的火力又不够,骑兵也没优势,总不能让长枪兵顶着对手的霰弹冲锋吧?
再说了,要是麻利打完了,新军将士们宰谁去啊?打着仗才能要钱要官!
可是张浚还是觉得曲端等人在狮子大开口,说什么都不答应往上报。
就在两方面闹哄哄争执的时候,屏风之后传来了靴声。然后就听见宣抚司都统制姚古的声音:“吵什么呢?宣帅驾到了!都站好班次,不可军前失礼!”
原来是吕颐浩来了!
吕大宣帅这些日子因为撤掉了一批新式军官出身的机宜,换上了知兵的文官,所以烦心事儿少了许多——原本的军事机宜代表的是下面的同窗,现在的机宜则在替吕颐浩遮风挡雨,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那是平时,现在大战就在眼前,这些文官机宜能不能应付就不好说了。
底下的将领和机宜们才按品级站好,就看见吕颐浩板着一张脸走进了公厅。将领和机宜们纷纷拱手行礼,倒也有几分恭敬。
但是吕颐浩也知道,恭敬是表面的,上下博弈才是眼下要应付好的事儿。
要不然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上战场?
吕颐浩朝着麾下的诸将淡淡一笑,“诸位,本官刚刚接到金牌急报,东贼约三万步骑已经在清州城和钓鱼寨棱堡之间渡过黄河,目前正在黄河西岸构筑营垒,并以骑兵迫近清州城!
现在便是尔等武将为国杀敌的时候了!天子养尔千日,耗费民脂民膏无数,为的就是今时今刻!诸将当体圣心,当畏军律,奉命唯谨,事上为勤!
至于赏赐转官,本官自会为尔等力争!”
第1358章 当打仗变成了生意
吕颐浩说的都是场面话儿,底下的将领们自然要给面子,全都从小肚子那儿提足了气儿,轰然应喏!震得这议事的公厅都嗡嗡响动。
吕大宣抚脸上也堆出了微笑,在公案后面坐下。双手伸出,示意大家也都坐下。
“诸位都是受皇恩久矣的宿将,不少还是世受皇恩,和大宋休戚与共。这次,相信诸位也不会让官家和天下人失望的……本官要坐镇河间府离不开,出兵抵挡东贼的事儿,就拜托诸位了。”
吕颐浩说得和气,才坐下来的众将却都是面无表情。虽然大家都想好好拍一拍吕大宣帅的马屁,但是接下去的仗还有的打!
所以下面的人必须安抚好了,得有个交待……该升官的升官,该放赏的放赏,有些饿太久的,还得让人家贪一点儿!
要不然一肚子怨气上战场,不好好打仗还是小事儿,给你来个哗变倒戈,麻烦可就大了。
而且新军制度严,油水少是出名的。宋朝的新军在很多制度上也抄周军的。营队标准化和军官轮换制度都有的——除了将主倚重的少数军官外,大部分的军官都要定期轮换。
一营十八个官每三年就要换一圈,很难养成个人势力。想要吃空额和克扣军饷就不容易了,最多在军粮上做点文章,不过也捞不了几个小钱。而且上面还有将主、副将,哪容下面的营队军官克扣太多?
另外,宋朝在十几年前还制定了一个御史监军制度!现在虽有改动,但大致上也保留了下来。
不过御史不会常驻军中,而是定期巡查。主要就是查账!这些御史都是进士,和新军军官不是一个系统,所以就使劲儿查,查得带兵的营队军官很难下手捞油水……
平日就没油水,少前途。现在好不容易熬到打仗了,还能不把大刀磨快了使劲儿宰?
吕颐浩笑吟吟的看着大家,然后就开口叫了宣抚司总军机张浚的字号:“德远……”
“属下在。”
“诸将的保举状和犒赏账册递上来了?”
“已经递上来了……”
看到张浚有点吞吞吐吐,吕颐浩眉头一皱,“怎么啦?还没收齐?”
“已经收齐了,”张浚马上道,“只是需索甚多,保举转官的有三百多人,犒赏的备金每营要20万。”
“一营要准备20万?”吕颐浩拧紧了眉头。
保举300多个官还好说。这些官大多数是早就该给的,只是为了磨一磨新派军官的锐气才压着。现在都要上战场了,怎么能不给?
可是一营20万缗的备金就有点勒索的意思了!
大宋这个士大夫之国的武官做事情来,却比对面那个奸商之国的军头更像是商人啊!
打仗在他们看来,就是一桩可以发家致富的买卖吧?
真不是知道他们在武学宫里面念得圣贤之书都用到哪里去了?
心里怎么想,嘴上却还得笑呵呵应付着。
因为他也知道,大宋军中会做买卖的可不仅是将主!下面的营官队正,最底层的大头兵,一个个都是生意人。
将主们就是大包工头,下面的营官队正就是小包工头,大头兵就是小工。
一层层的讨价还价吧……所谓知兵的文臣,就是会讨价还价,知道什么时候要用雷霆手段,什么时候就得哄着下面的一***商”。
之前把“擅开边衅”的锅甩出去时已经伤了人心,如果现在再压得太狠,那下面的人就真没干劲儿了,这仗也不必打了。
“一营20万,50余营就是1000万……”吕颐浩道,“宣抚司可没那么多钱,得去找转运司想办法了。而河北漕司并不在河间府,而是摆在大名府。本帅可以把要钱的文牒送去大名府,不过大名府方面不可能那么快把钱送来。
要不这样吧,各营先带5万缗上路,余下的等钱财运到了,马上就给。”
一旁的张浚听了这话,顿时大摇齐头。不过吕颐浩只当没看见,只是笑吟吟看着曲端。
曲端就是个喜欢出头的性子,当下就起身言道:“宣帅既然答应了俺们,那俺们也没什么好说,回去便令儿郎们出阵。不过5万缗的确不多……开拔费一兵就得给5缗,军官给二三十缗。一营就需要花掉五六千缗!
另外,还要采买一些酒肉带着上路,还得采买一些民间的牲畜车辆,修理器械也得花一点。如果手松一点,一万缗都花得出去啊!”
吕颐浩知道,一万缗根本不够!
一营有18个军官,一人分500缗就没了9000……只是这钱分得不合规矩,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可要不分也不行,大家都有今天没明天了,不得给家里留点底子?
宋朝新军的军官家里可没有庄园!
“知道了,知道了,”吕颐浩笑着,“本官又不是第一天掌兵,怎么不知军中的规矩?只要能挡住周兵,些许钱财官家还会舍不得?”
有了吕颐浩的保证,诸将都放心了,十个将主全都出列,排成一排,一齐躬身:“请宣帅授以方略!”
吕颐浩满意地点点头。方略对策,早就由军机房拟定完成了。当然不是张浚他们拟定的,而是在之前的军机房军官们制定的多个预案中挑选出来的一个最稳妥的方案。
就是快速推进到霸州大城县城——这里位于清州州城的西北,和清州城、钓鱼台寨形成了一个大三角形。
在占据了大城县城后,大三角的三个角就可以遥相呼应,周军如果甩开这三个角,直接往河间府扑击,后勤线可就完全暴露在宋军的刀口下了。
只要大宋官家掏钱够爽快,河北一战的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
“两,两千万缗!?他们以为真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吗?”
琼林宫中,河北的“账单”已经寄到了!
2000万缗!
不是1000万……因为周军是分两路进兵的,除了出清州河北西路军团之外,还有个进攻沧州的河北东路军团。由王禀率领10个将去抵抗,这10个将当然也都是“生意人”,不可能不要钱的。
赵佶怒气冲冲地问:“纪卿,你说说,这钱该不该给?”
纪忆也是一脸纠结,他本来以为有5000万就能扛一阵子了,可没想到河北方面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索取2000万……要是给了他们,这一仗还不得打掉几个亿?
看见纪忆不言语,赵佶气呼呼地问:“你不是总说师周长技以制周吗?周国给了多少钱?”
“禀陛下!据臣所知,东贼出兵、上阵和获胜之后,都无需放赏银两铜钱。有功者记落干大、中、小功即可。战后再论功行赏,或升官,或授勋,或授民爵(公民身份),或赏田庄,只有一小部分功赏需要花钱。”
回答问题的是中书舍人兼侍讲何栗。周国要杀他,而他却对周国的各种制度了如指掌,而且颇多赞赏。
他说:“贼虽商国,但并不事事言利,行军打仗也不会当成买卖来做,比咱们大宋要强啊!”
赵佶目光投向张叔夜,张叔夜连忙出班奏道:“禀陛下,东贼之兵虽不事事要钱,但是所取之地,十之八九都分给他们了……贼之大者,无出其右,还做什么买卖?”
也对!
如果周国拿下了河北,那么河北的土地就都是周军将士的田庄,河北的小农就尽是周国骑士、府兵的客户了……都这样了,谁还在乎几个小钱?
现在可还是自然经济在经济总量中占据绝对优势的时代,所以社会财富的大头是土地!大头都分给兵将了,他们还好意思要钱吗?钱有什么用啊?喝酒玩女人,爽一把就造没了,那有田庄实在?那是传家的财富啊!
河北的一亿多亩土地的市价至少几亿缗!
而且周国军事公民的田庄是免税免杂派的(教育摊派除外),也不会被贪官污吏盘剥(周国的官吏需要军事公民的选票)……这样一来,军事公民的田庄收益就很有保障了。有150亩田宅,一辈子都不愁吃喝,儿子们上学读书也不成问题了!
所以周国实际投入的军费,远远比大宋要高!
中书舍人何栗再次奏道:“陛下,东贼是用均田之兵与我朝兵募交战,在花费上就占尽便宜了。东贼的人口虽然只有我朝的七分之一,但是出兵百万都不是问题。而我朝空有亿万民众,却无募兵百万之财。如果不立即实行抑兼并,均田地之法,只怕国将不存啊!”
赵佶听了何栗的谏言,顿时有一种无力挽回狂澜的感觉。
在大宋搞抑兼并,均田地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宋的确没有募集百万大兵的钱财……河北的20个将,不过十万出头的兵马出击就敢狮子大开口要2000万犒赏!如果再多10倍,光赏钱就得两个亿!还要平日维持的军费,把琼林宫卖了也不够啊!
而周国那边,不要钱的兵将何止百万?灭了大宋一人给200亩田就是了,顶天就是2亿亩田……大宋至少有6亿亩田,足够他们分的!所以和周国的这场战争,大宋怎么看都赢不了啊!
第1359章 京东第二战场
在黄河西岸,大宋河北新军诸将的前锋诸营,几乎逼着周军大营下寨。
在吕颐浩答应为诸营请款,并且拨付了两成半的“首付”以后。庞大的河北新军主力,在姚古的督促下,相当迅速的行动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些新军商人的业务水平还是有的!
10将新军,以曲端的熙河第一将为先锋,急行军赶赴大城县,在迅速完成布防后,再步步为营,向黄河逼近。
最后以开封、熙河两将为左翼,以朔方、大名两将为右翼,以鄜延两将居中,以河间两将驻大城为后殿,以朔方第一,昭义第四两个骑兵将为机动,摆出了好大阵势。
各路宋军的轻骑哨探,则在宋军大寨和钓鱼台寨、清州城之间往来巡查,严防周军从两处突入河北腹地。
而周军似乎也没有大举突入河北腹地的想法,而是和宋军一样,摆出了结硬寨打呆仗的姿态。并且兵分两路,一路向大城方向逼近,在和宋军先头部队遭遇后就开始挖壕修寨,并没有展开决战的意思。
另一路周军则包围了清州城。但是也没有马上攻城,而是在清州城外三面掘壕(清州城一面临着黄河),摆出一副围攻棱堡的姿态。
消息传来,河北新军诸将,上下都士气大振。他们最怕的就是速决之战!一来打不过;二来也没办法继续讹钱了……
现在渡过黄河,在大城县——钓鱼台寨——清州城之间展开周军数量明显多于这一带的宋军!
算上钓鱼台寨和清州城的守军,宋军的数量也就在六万左右。而周军的人数恐怕十万都打不住!
此外,周军的火力也强于宋军。人家的野战火炮能打6斤、4斤的炮弹。而宋军的400斤炮只能打1斤弹丸。
虽然也有一些重炮,但是数量太少,机动性也太差,根本不能和周军炮兵相比。
如果周军选择先打大城县东部的宋军主力,后打清州城。那么河北宋军的10个将可就难免要吃败仗了!
河间府路经略安抚使种师道的老营,也从三河口堡垒转移到了大城县城。这次作战的地点是河间府路的辖区,种师道才是最合适的三军统帅。
他一到前线,就立即召开了诸军的军议。和上回由吕颐浩主持的军议不同,这回答军议是真的要讨论怎么打仗……或者说,怎么把买卖做大,做久的!
军帐之中,巨大的木图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符号,旁边还用小楷注明了各将的番号。
老种相公披着一件棉袍,系着布带,指着木图上的两军阵势侃侃而道。
“……东贼军势虽众,但是也不愿意来啃咱们的硬寨,而是选择了围攻清州城。这是要迫使咱们主动出击,然后用野战决出胜负啊!东贼兵多,火器又好,骑兵更是胜咱们多矣,要野战决胜,咱们多半会落下风。幸好清州城坚,一时半会儿也无大碍!
……某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把硬寨往前挪,贴上东贼的营寨,然后再一点一点往清州城修,这样东贼就无法全力攻城了。只要清州城能坚持到明春还不失,咱们就有获胜的可能了。”
种师道说完自己的计划,公厅当中,就发出了一阵低低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无论是姚古、种师中这样的宿将,还是曲端、王渊这样的新军将领,全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老种的指挥还是靠谱的。和对面的十万东贼硬拼一仗是犯傻!本钱拼光了,大家伙儿上哪儿发财去?
还是用硬逼上去比较好。哪怕硬寨扛不住,大家也能有个徐徐而退的机会。
至于拖延到明年春天后再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
也许朝廷练了更多的新军可以补充到河北,也许朝廷同东贼达成了和议,赔个几百万岁币了事……
“轰轰轰……”
诸将们正准备恭维种师道一番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闷雷滚动的声音。
今天可是大好的晴天,大太阳高高挂着,怎么可能打雷?
诸将马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儿,脸色一下凝重起来了。
种师道显得非常镇定,摸了摸胡子,笑道:“一定是东贼在放炮……走,咱们瞧瞧去!”
见种师道沉稳,诸将也都松了口气儿。都跟着种师道一起出了大城县城内的帅司驻地,然后翻身上马,带着随扈,一块儿往炮声传来的前沿而去。
正在发炮轰击的是武义信的第三师所部。第三师的工兵刚刚完成了一个位于前沿的炮垒,还架上了才从后方运来的12斤重炮,这会儿正在轰击对面宋军的营垒呢!
另外,还有整整一个旅的步兵,在这处炮垒两翼列阵,等着和被炮击“逼出”营垒的宋军交战。
不过他们注定是要白来一趟的。
因为宋军的营垒早就考虑到了挨炮轰的问题,外墙修成了斜面,而且高度有限,根本不怕周军的大炮轰击。
而且就算死伤一些,宋军的新军也能坚持,最多放几炮意思意思——并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上报一场交战!
东贼来进攻(发炮也是进攻),被大宋的劲旅击退(反正营垒没有失陷),无疑就是宋军取胜了……然后就能邀功请赏,这买卖可真是好做啊!
……
就在清州——霸州前线的炮声隆隆响起的同时,数十条小舢板,也在轰鸣的舰炮掩护下,穿破渤海的海浪,轰的一声靠上了登州芝罘山附近的海滩。
舢板还未曾停稳,上面装得满满的大周海军陆战兵就已经跳了下来。当先的一个周军武官穿着半身铠甲,头上戴着个镶接式的六瓣铁皮盔,举着陌刀,赤着脚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面。士兵们也隆隆的下了,一个个都是半身铠,铁皮盔,举着大陌刀,赤着脚丫子。
这是大周海军陆战兵打登陆战时的标准装束!
和半农半兵的陆军不一样,大周的海军都是兵募,海军陆战兵也一样,都是拿着高薪的职业兵。是真正的精锐!
募兵制其实也有可取之处,和农牧分离,精心选拔而出的职业兵是完全可以训练成王牌精锐的。
但是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得有一个尚武好斗的大环境。最理想的当然是在骑士和府兵的基础上,发展出最精锐的募兵。
如果不巧遇上一个厌武的大环境,想募集到好兵是很难的。若是在冷兵器时代,那就更难了——传统武术可是打下磨练的武功,那种放下锄头就能当好兵的想法,基本上是不切实际的。
而拥有几十万军事公民,还能获得野人女真、黄头女真、契丹和奚人骑士,还有各种草原牧民兵源的大周。当然可以组建起最精锐的职业化的海军陆战兵了!
“没有发现宋贼兵马布防!上陆成功!”
海军陆战第二师第四旅第一营的营长徐图少校,举着陌刀,四下张望一番后,大喝一声,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海面上,布满了参加此次登陆作战的周国海军舰船。风帆战列舰正组成炮击队形,一轮轮向海岸上疑似宋军营寨的地方开火。运兵的沙船正在纷纷换乘,大批大批的士兵爬下绳网,上到各种各样的小船上面,然后努力驶向滩头。
海面上,并无一艘大宋的战船。
海滩上,也没有一名宋军的士卒!
“弟兄们,快快随某向前!”徐图少校喝了一声,举着陌刀,哗啦哗啦踏着海水,向滩头冲去。
芝罘山附近的海湾就是后世的烟台港湾,是渤海湾之中第一等的良港。
不过此时并没有得到开发,繁荣程度远比不上西面芝罘水西的登州蓬莱港。
而周国的海军早就注意到这处海湾,早就想将之占为己有了。
这处海湾是不冻港,又位于渤海湾的入口处,比之北面的旅顺港更加合适成为大周北洋海军的母港——旅顺的冬天太冷,港口虽然不会完全封冻,但是到处都有浮冰,也会对船只造成一定的伤害。
所以在宋周战争打响后,周国的海军就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夺取“烟台”作为自己的新母港了。
从十月份开始,由陈天理海军上将指挥的北洋舰队就一直集中在五岛列岛,等待攻占“烟台”的时机——根据计划,他们应该在陆军向河北出击后,再发起登陆作战,占领芝罘山及其附近的海滩。
然后在芝罘山半岛的入口修筑堡垒——芝罘山半岛像个榔头,由细细的“木柄”连接着山东半岛,只要控制住“木柄”,就能“圈下”一处良港和一个半岛屯兵了。
在占据了芝罘半岛,建立了港口码头之后。北洋舰队就能源源不断的将驻扎在旅顺府的周国陆军的“山东军团”部队,源源不断运过来,开辟一个“京东第二战场”了。
有了“河北第一战场”和“京东第二战场”,河东那边,怎么都会成为一个被忽视的战场了……
如果萧干愿意倒戈,那么大迂回的条件,也就完全具备了!
第1360章 借钱和自治权
大宋宣和六年新年方过的时候,位于中原边角上的工商业和金融重镇徐州城里,正是繁荣热闹的时候儿。
这座在中国历史上被埋没的城市,现在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机缘,成为了大宋首屈一指的工商业重镇。
和西边600里外的开封府相比,徐州的地理位置和资源优势实在太突出了。
连通中原和江南的大运河就从徐州流过,临近的海州又是北方第一大港。附近的利国监是此时大宋的冶铁业中心,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很早就在这里出现。徐州的煤矿资源也异常丰富,千年之后依旧是东南煤都。由于廉价的煤炭所带动起来的陶瓷业也非常兴盛,产品之间通过徐海运河输往海州,然后销往世界各地。而且徐州周边还剩产粮食,可以通过发达的水运交通源源不断运入这座新兴起来的工商业城市和周边的手工业重镇。
和开封府天子脚下的那种正在褪去颜色的繁华不同,徐州的繁华和热闹劲儿却是充满朝气的。
在工业化时代来临的时候,一座靠近大海,拥有丰富的煤铁资源,拥有广阔的内陆市场和发达的内河水运体系,周围又是无边无际并且盛产粮食的大平原的城市,根本就是天选的骄子啊!
只可惜,原本的历史并没有选择徐州。当资本主义的萌芽刚刚出现在徐州的时候,北宋王朝的轰然崩塌却将历史的机遇生生夺走。
不过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给予了徐州这座中原东南边角的大城市足够的机遇。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借助海州的冶铁学院和来自大周高丽行省的木炭,利国监的冶铁业迎来了又一个大发展的时代。
冶铁学院的大匠师们已经认识到了石炭中的某些物质对铁料的质量存在极大的危害,开始寻找克服的办法。
在寻找“铁料除渣”之法的过程中,几位来自天主西夏国的冶铁大匠师将比较成熟的坩埚冶铁法引入了中国——中国古代就有坩埚法,但是和能够生产乌兹钢的天竺相比,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利用引进自天竺的坩埚冶铁法,冶铁院的大匠师们不仅学会了渗碳法,还摸索出了石灰去渣法。这样他们也可以用石炭和利国矿炼出质量上乘的镔铁——虽然成本还是有点高,但是在高丽木炭供应中断的时候,好歹还能维持生产啊!
另外,在探索石炭炼铁的过程中,冶铁院还发现了焦炭……不过因为没有足以耐住焦炭高温的炉子,焦炭炼铁暂时还没有办法实现。
除了在冶铁工艺上取得了突破,冶铁院的大匠师们还设计出了各种各样的“水利锤”,大大提高了锻打铁器的效率,已经可以非常容易的打造出大块的铁片——这可是制造板甲所必须的技术!
与此同时,大量、廉价和质优的铁片也是制造火绳枪所必须的!
而利用坩埚渗碳技术生产出来的超高碳钢(雪明炭铁)又能用来制造削切铁料的钻头,使得枪管和炮管的削切打磨变得比较容易。
如果不出现意外,火枪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了!
顺便一提,现在徐州冶铁业所掌握的技术,在北面的天津——宣德冶铁业也有同样的备份。两边你追我赶,你抄我偷的,谁都不敢落后啊!
除了冶铁业的大发展,潘孝庵主持的徐州诸城大工,还极大刺激了徐州的泥灰和红砖两业的发展。
徐州城外的运河边上,此时出现了许多的“灰窑”、砖窑,一年四季都烟雾缭绕的,所产出的泥灰和砖石,远销东南各处。
而冶铁、泥灰、砖石、瓷器等四个跨入资本主义门槛的行业,还不是徐州的全部。在徐州坚不可摧的24角大棱堡内部,还有一座掌控着万恶金钱的大宋银行!
这所银行拥有大宋最大的金库!其中存放了堆积如山的金银和铜钱,它们支撑着大宋银行券的信用,也是整个东南沿海金融的支柱。
除了金库,银行还拥有大宋最大,同时也是大宋唯一的铸币厂——徐州钱监!钱监利用徐州本土的石炭和冶铁院提高的技术,以及从各地搜罗来的铜矿和铅矿,日以继夜的生产着被称为“宣和通宝”的白钱。这是一种劣质的小平钱,钱虽然劣,但仍然可以通行天下。成为足以和共和通宝抗衡的铜钱,而且也不会被人拿去融化成铜材。
总之,大宋宣和六年的徐州,就是这样一座充满了活力和上升动力的新兴的工商业城市,同时也是大宋金融的中心,可能还是大宋的希望……
……
“什么?要借一个亿?年前不还是五千万吗?”
在徐州大棱堡的中心,四层楼高,还拥有一个歇山式大屋顶的大宋银行大楼中,提举大宋银行多年的苏适正用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苏迟。
才过了个年,大宋朝廷的借款数目就从原本的5000万缗激增到了10000万缗……
这是要打仗还是在烧钱啊?
苏迟叹了口气,“这不是东贼在河边、京东大举进攻了吗?你也知道我朝的那些武夫,眼睛里面只有钱,根本没有忠义二字。不打仗的时候他们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还能和朝廷客气?河北方面要2000万,京东东路要1000万……这还是头期,再打下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呢?所以朝廷就决定先筹一个亿,不够可以再加。
仲南,一个亿有困难吗?”
一个亿啊……
现在大宋银行的金库里面就有!
不过那是各家银行存入的银行券准备金,不能拿出来支付军费。要不然市面上的银行券崩了,大宋朝可就要吹灯拔蜡了。
“这个……”苏适吞吞吐吐的,只是摇头。
“借不着吗?”苏迟有些痛苦地看着兄弟。
“也不是……”
“能借着?”苏迟吸了口气,“是不是利息太高?”
“也不是利息的问题……”苏迟摇摇头,“借钱给朝廷,真要还不上,本金都得泡汤,还说什么利息?”
“那到底能不能行?”苏迟有些恼火。
“大哥儿,”苏适道,“一个亿是有的……大宋东南有的是富翁。徐州这边就能筹到一个亿!”
大宋当然有钱!比大周更有钱!
光是徐州、海州这里就能顶得上天津。
南方的“苏杭秀明越”的工商业实力也不在徐海和天津之下。
而泉州、广州又是一个中心,两地工商业的实力,比起天津这个后起之秀,也是有过而无不及。
也就是说,大宋至少有三个“天津”级的工商业中心地区!
而且其中的“苏杭秀明越”和广泉二州更是老牌工商业中心,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在存量上远远超过天津。
现在有了大宋银行这么个金融枢纽,完全可以将这些地方存量的财富调动起来。筹集几个亿的军费,完全不是问题。
问题只是……东南沿海的资本家们只会提供附带政治条件的借款!
“如果朝廷能让徐州、秀州、明州、苏州、杭州、越州、泉州和广州循东海国例……实行自治,别说一个亿,就是几个亿也能借到。”
东海国就是京东商市加朐山县城附近再加上郁州岛以及郁州附近的几个岛屿。
这块地皮现在是赵楷的封国,实行的是类似于天津市的自治,很受工商业的欢迎。所以“苏杭秀明越”和徐州、广泉二州的豪商们都非常羡慕,也想有样学样。
如果朝廷肯放权,一个亿的借款还真不是问题。
“怎么可能?”苏迟看着弟弟,“怎么可能……八个州啊!你疯了,敢提这样的条件!”
“不过是自治,”苏适道,“该多少税还交多少税……大哥儿,现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亿,朝廷能挡住暴周吗?暴周打过来了,东海国和这八个州的商人会拿不到他们想要的自治吗?暴周本就是工商和军户共和之国。八州和东海国的豪商都可以捐出一个勋贵的身份,然后照样投票选举出议会,还能选举元老。估计还花不了一个亿呢!
如果朝廷不让步放权,等到周国拿下了京东东路的半岛,徐、海之地的工商富豪马上就会倒向周国。徐、海二州一失,淮河还能守住?淮南一丢,江南又如何保全?到时候大宋就要雪崩了。”
大周虽然拥有海上的优势,但是宋朝的海军也不是完全不存在,虽然在远海炮战中打不过周国海军,但是他们拥有不少平底的沙船,可以在近海和内河中占据一些优势。所以想要从海路征服八个工商州和东海国是有一定困难的。
走海路,一次运个万把陆军就顶天了。靠这点兵力能不能攻占一个有新军驻扎,有棱堡可以依托的工商城市都很难说。万一个有个什么闪失,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周国的北洋舰队一旦用于远征,就没有办法把辽东的大部队运去山东了,先攻占山东,再南下徐海,稳扎稳打的推过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第1361章 谋万世,顾眼前
“万万不可!东贼之祸,起于界河之自治啊!”
“若允东南八州自治,将来就是八个东贼……”
“国将不国啊!”
琼林宫中,两府宰执们正在大声议论着苏迟从徐州带回来的“发债附加条件”,当然是一片反对了,
八州自治啊!
这不就是八个天津市?一个天津市就发展出个暴周,八个天津一起反乱,大宋还不给肢解了?
所以这事儿绝对不行!
赵佶坐在御座上,满脸都是焦急,看着一群嗷嗷叫着又提不出什么办法的大臣,真是有一种一走了之的想法了。
大宋的这个家,他快当不了啦!
“够了!”
被大臣们吵得有点不耐烦的赵佶忽然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啊!吓得殿中的臣子们都是一哆嗦,一时没人吭声了。
“东贼的水师已经在登州芝罘山上陆了!”赵佶拍了拍御案,“而且还在构筑堡垒,修建码头。看来还会有大军从辽东泛海而来!京东东路危矣!
京东东路一失,徐州、海州、东海国还能保全吗?如果不能保全,东南八州会不会尽入敌手?”
面对赵佶的问题,重臣们全都装起了哑巴。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现在大宋面临的是火烧眉毛的危险局面!即便八州自治会养成新的割据势力,那也是将来的事情。
如果现在不许他们自治,就很难借到足够的军费,没有军费,东南八州很快会落入大周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叹息,然后有人开口了,原来是瘦了一圈,面带些病容的奸相纪忆。
“陛下,臣以为朝廷必须向东南的奸商借钱。”
“不可!”
“不行!”
“朝廷岂可被奸商要挟……”
纪忆的话一出口,马上就招来了一片反对之声。
“陛下!”中书舍人兼侍讲何栗大声奏道,“自古都是农本商末!
所谓农本,不仅因为粮食,也是因为兵源。兵出于农,国家才能安稳。兵出于商,天下必然大乱!
东贼号称重商,可是在兵事上依旧以农为本!而我朝号称重农,怎么只知向商人借贷募兵呢?”
赵佶闻言又是一叹。
何栗虽然讨厌,但是说的话却句句在理啊!
大宋号称重农,可是一不抑兼并;二不行均田。而士大夫者,不过是收租读书做官,和重农有什么关系?
而大宋的兵事和农业完全脱钩,不从土地上得兵,只是由官僚收税,再用税款募兵。募来的士兵全都为钱卖命,没有上阵先要谈钱,和街市上的商贩没有什么不同。
可现在朝廷没钱,又只得向商人借贷,还被奸商要挟……
“不如加税吧!”少宰苏迟道,“不加农税,加商税!”
一旁的纪忆开口问:“不知少宰想加多少?”
“东南八州及东海国的各项商税加倍!”
“那一年也收不够一亿啊!”纪忆连连摇头,“而且要加税就得包税,要包税就得允其自治……如果允其自治,多加一倍的税,再借贷一亿缗都不成问题。”
“只要官员得力,加税也不是问题。”苏迟说,“至于借贷一亿缗之事,也可以摊派给商人。”
纪忆道:“逼反了东南海商,该如何收场?现在东贼之所以没有从海路进犯东南,就是因为东南海商还是忠于朝廷的。如果朝廷逼之太急,东南海商的船只就会为敌所用……”
纪忆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赵佶。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大宋和周国的战争并没有蔓延到海上!
陆地上已经打成了一团,但是海上除了渤海湾被周国海军封锁,其它地方还一如往常。
周国的海军并没有去掠夺宋朝的商船队,宋朝的海军也同样没有多周国的商船队下手。
至于封锁港口,切断贸易航线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是很不寻常的情况啊!
除了周国的舰队正忙着运送陆师去京东东路外,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为了拉拢东南海商投靠……
如果大宋朝廷在这个时候把东南海商当猪宰,那么他们的海船就要帮着大周运兵了!
纪忆道:“陛下,眼下这个时候,咱们多借一点钱,其实是很有好处的。如果朝廷向东南海商借了一个亿,他们就不大会从贼了……”
这叫什么事儿!堂堂大宋朝廷居然到了要用赖账胁迫东南海商效忠的地步了!
赵佶听了纪忆的话,除了一声叹息,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陛下,”何栗摇摇头道,“朝廷用治权向海商借钱,绝不是长远之计,而是引鸩止渴!即便借到了一亿缗,又能维持多久?
而且现在官军所困的不仅是钱财,连兵力都少于东贼啊!我大宋乃是亿万人口之国,兵力居然少于只有一千多万人的东贼……难道有人认为官军对上东贼还可以以一敌二,以一敌三吗?”
大宋新军的战斗力不如周国共和军是肯定的!火器不如,骑兵不如,士气也不如。现在人数还少……怎么可能打得赢?
可是兵少的大宋人口却是兵多的周国的七八倍!
这可真是有点打脸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大宋的军事动员能力,居然只有武士和工商治天下的周国的十几分之一!
也就是拉壮丁的本事只有人家的十几分之一……拉个壮丁都不行,还想和人家比指挥,比训练吗?
何栗大声疾呼道:“现在东贼在河北两路和京东东路同时开战,我朝的兵力就已经不够用了。如果接下去再出兵河东,再袭扰东南沿海。朝廷要募多少新兵?又得花多少钱去养这些募兵?东贼征召百万壮士,只需要在胜利后分田一亿几千万亩。而我朝募集百万战士,光是安家费就得上亿了!朝廷要借多少钱,要征多少税才够用?
如此东贼都不用真打,靠耗军饷就能把我朝熬干了!”
说着话,何栗就是一礼揖拜,大声道:“为大宋万世谋,臣叩心泣血,乞陛下速降大诏,抑兼并,均田地,行府兵,以天下之土,养天下之兵!”
赵佶哭笑不得,只是将目光转向纪忆。
纪忆道:“陛下,何栗为万世谋,但也不能不顾眼前。我朝不抑兼并一百多年,骤然改易会不会惹出天下变乱?而且天下间的田土都是士大夫的……他们肯交出来吗?我朝与士大夫治天下,何栗之法,是欲逼天下士大夫做反乎?”
赵佶叹了一声,不置可否。虽然顾眼前没有错,但是允八州自治还是太出格了!
纪忆看赵佶依旧在犹豫,咬咬牙道:“陛下,天下危矣,君未必不能戏言……”
这是……赵佶看着纪忆,眼前忽地一亮。
“陛下可佯许八州,不,许八市自治,以换取万万借款。钱一到手,再设法拖延转寰。”纪忆顿了顿,“只要能够打败东贼,还怕八市不靖吗?”
对啊!皇帝也可以骗人的……只要把钱骗到手,武装起足够多的雇佣军,再去打败东贼,什么条件不能赖了?
如果打不败东贼,呃……官家都要换人做了,现在许什么条件也都是空的!
所以这个钱,可以借,也必须借!
……
鞭声响亮,车马辚辚。
口外的坝上草原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连从南方吹来的春风之中,也充满了活力。已经披上了一层嫩绿的草原上,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四角棱堡。白云似的羊群,在这些棱堡周围流动。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满了复苏的春意。
在通往金国控制的大同府的大路上面。行走着一队相当庞大的车马。一辆辆马拉大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当当的。插着红色的三角认旗,旗上都有个“萧”字。这面旗帜属于常在口外行走的天津萧记商行所有,萧记商行的背景是非常复杂的。显然是有奚人萧氏王族的股份,在大宋那边也有股东,似乎就是那位被逼投靠了宋朝时的萧干。
因为背景很深,所以在目前这个周金两国战事仍然没有结束的时候,萧记商行的车队,居然还能往来于周、金、宋三方!
在这个大车队的中间有几十辆的马车,拉车的挽马都膘肥体壮,油水光滑。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瞧着也都精悍骁勇,一看就是很有两下子的。
而护卫车队的骑手,更是透着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杀气!背着长枪,挎着弓箭,披着锁子甲,在周围展开一个椭圆的队形。
在这些护卫中间,最醒目的是个高大如铁塔一般的中年汉子,满脸虬髯,两眼射着精光,骑在马上的样子不像个商队护卫,而好似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而在这位气势不凡的护卫身边,并辔而行的,则是个披着锁子甲的女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容貌和身材却一点也不走样。一副久居人上养成的气势更是惊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女人。
她就是萧瑟瑟,大奚国的天女可汗!而跟在她身边的那名护卫,则是天女可汗麾下的虎将萧炎,同时他也是萧干的堂弟。
第1362章 玩弄
“太……可汗!”萧炎仍然不大习惯管萧瑟瑟叫“可汗”,“回离保的倒戈真的对咱大奚有利吗?”
萧瑟瑟闻言只是笑笑:“买卖都已经说好了!既然说到了,就应该做到!我萧瑟瑟虽是女流,但还不至于自食其言。”
这倒是真的,萧瑟瑟基本上是个很讲信用的女人,所以能让追随的人感到放心,要不然她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
“可是武好古却耍了可汗和大奚一把!”萧炎道。
萧瑟瑟笑着摇摇头,“什么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就叫玩弄于股掌之间啊!遇到一个可以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该怎么办?”
“这个……”萧炎一时无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武好古玩弄了萧瑟瑟不假,但是他有这个实力!
现在的大周共和国有的就是实力!
大宋、大金、大奚、蒙兀、阻卜……周边这些牛鬼蛇神,有一个算一个,组队上来群殴也是送死。
因为这些国家的兵力加一块也没100万……而周国一家就能拉出100万。
这就是以田养兵的好处!
草原游牧民族厉害的地方在哪里?有马?骑马的一定暴打走路的?没那回事儿……人家厉害的地方是寓兵于牧,几十万人草原部族都有几万乃至十万的控弦之士。
这才是关键!
契丹人牛逼的时候不过二百万人,宫卫兵、部族兵加一块有二三十万。
大宋这边说是几千万人一亿人的,能有百分之十的动员率吗?
根本没有!熙宁变法后禁军账面上不过五十余万,实数能有四十万就不错了……比辽国的腹心部队也多不了几个,而西面还有一个西夏国。
在核心兵力的数量上,大宋就输给了夏辽之和,打不过人家也就没什么了。
如果辽夏两国也和宋国一个德行,只能拉出人口千分之几的兵力。那辽国的200万国族就只有一万兵了。就一万人别说骑马,就是骑大象也早给赵光义的北伐军踩平了!
如果中原王朝也能达到草原部落的动员比例,哪怕有人家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也能有唐初、明初那种到处找蛮子开战的气势了——唐初的府兵,明初的军户可都是寓兵于农的!和草原民族的寓兵于牧也差不多。
而大周共和国现在的动员能力同草原民族完全一样,都能达到10%左右,差不多是中原战国七雄的水平。
一千多万人口,手工业和农业非常发达的周国,当然有实力以一敌几了。
大周的100万兵可是有铁甲,有火器,有良马,有良好的训练和组织的!
作为大周共和国的元老和首富,在政坛上极有影响力的人物,武好古也就有实力把所谓的天女可汗玩弄于股掌了。
也正因为武好古还想玩,所以萧瑟瑟还有天女可汗可以当!
“萧五,”萧瑟瑟看着萧炎,笑道,“遇到一个能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就一定要让他玩得高兴。让他玩了还想玩……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才有机会啊!”
萧炎叹了口气:“唉,真是委屈可汗了。”
“委屈?”萧瑟瑟笑着,“一点都不委屈!”
“不委屈?”
萧瑟瑟点点头,“因为我永远没有打败他的机会,也没有跳出他的手掌心的机会,所以我一点也不委屈。如果有一天没得玩了,那才是真寂寞!”
她顿了顿,“萧五,这一次咱们就是要让回离保明白形势比人强……对了,回离保能亲到白水泺来吗?不会被女真人拦截吧?”
“不会。”萧炎摇摇头道,“回离保现在是大宋的并代路安抚使兼知代州事。而金国又是大宋的藩属,同大宋之间有市赏往来。用马匹和牛羊交易火炮、火药、粮食、铁器等等。这些都需要通过代州进行。所以对代州和咱们之间的贸易,金人也是从来不闻不问。”
世界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金人和萧干的矛盾再大,也抵不过现实的利益。
金人需要通过萧干的地盘和宋朝做稳赚不赔的买卖。而萧干也需要通过金人的地盘和萧瑟瑟取得联络——他同样也能从萧瑟瑟那里得到支援。
所以两边都互不干涉,都是一路放行。
“现在也没问题吗?”萧瑟瑟问,“金人真的不打算在宋周之战中插一脚了?”
“哼,插什么呀?哪有本钱?”萧炎道,“上一次临潢府之战,他们损失了总有七八万人,又整个丢了上京道。最后回到大同府的兵马不过十万出头……元气大伤了!
现在连阻卜、鞑靼、蒙兀都不服金人了。西边的那个章理据说也从雪域高原到了兴州,大约又盯上河套灌区那块地皮了!
对金人而言大同府的失陷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河套灌区和顺义府还是可以保一保的。有了这两块地盘,以后还能西走。要不然就只能去和周国拼命了。”
这就是蛮子的苦楚了,少数民族嘛,人数少,死不起。一战死个七八万那可就是元气大伤了!
而女真人这次还不仅死了七八万,还有十个猛安投降了周国,四个猛安几乎覆灭。光是腹心部族就丢了十几万了,元气都伤到骨头里去了。
虽然吴乞买账面上还有三十几个猛安,但是这些猛安都因为第三次临潢府之战伤了元气,不仅人死了许多,财物的损失更是惊人。而且对周军和奚军都心存恐惧,根本不敢再拼命了。
再拼命,也别打败,就是打胜也没了!
所以向西逃亡,已经是必然的选择了!
萧炎道:“今年开春后,大同府的金人就忙着往河套灌区搬迁……别的事儿一概不问了,所以回离保这一路不会有问题的。”
“好!”萧瑟瑟吐了口气,“他们走了,咱们就能在大同府北面的草原上暂时落脚了。”
“可汗,”萧炎道,“咱们到底该去哪儿?”
“去漠北!”萧瑟瑟扭头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我们去可敦城!也只有到了可敦城,才能多一点施展腾挪的余地……不过在北上之前,咱还是得从老元首那里多捞一点东西啊!”
“他还肯给?”
萧瑟瑟点点头,“老元首的手面从来都是很大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他耍成这样还一点不恨他?”
……
同一时间,客商打扮的萧干已经到了白水泺边的草原,扎了营帐,围了个车阵,还撒出了不少远拦子,真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萧干的小心也没大错,因为他如今要做的事情太险。
他的地盘是在大宋朝廷、金国、府麟军、昭义军之间,基本上四面皆敌,没有一方对他真正友好。
而且他也不聋不瞎,当然知道大宋的军事力量因为持续不断的改革,已经上升到了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了。
虽然一亿人口的大宋依旧只能维持几十万人新军,从动员能力来看还是个悲剧。但是这几十万新军的战斗力却是实在的,而且在武器装备和战术上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如果耶律延禧现在入侵大宋,恐怕要让宋军的“车堡”和棱堡给打爆掉了……
所以萧干暗通大周的事情一旦泄露,周围的宋军(包括昭义、府麟二军)一挤压,他的实力马上就玩完了。
这几年,他的日子可是过得提心吊胆!
不过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干对不起赵佶的事情啊!因为周边的宋朝势力对他这个辽国余孽太不友好了,都想把他逼反了然后消灭掉。
所以他做梦都想带人离开代州这个是非之地,哪怕跟着萧瑟瑟去草原,也比继续寄人篱下,不知什么时候就送了性命要强啊。
因此当萧炎亲自到访代州,告知了萧瑟瑟准备将斡里衍赐给他做妻子,还要他立即去白水泺相见的消息后。萧干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开春后就乔装北上,到了白水泺。
一名长相和萧干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忽然撩开了帐帘走了进来,“大人,萧记的商队到了10里开外,好大的场面,怕是有好几千人呐!”
正拿着一封从天竺国寄来的书信(是萧合达写的)反反复复在看的萧干闻言马上收好了信件,猛地站了起来:“传令下去,所有人都随我出迎。”
“所有人都出迎?”萧干的儿子一愣,“大人,来的是谁?您可是……”
萧瑟瑟亲来的消息,当然是最高的机密!金人再怎么灰心丧气,也不会放过活捉萧瑟瑟的机会。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居然当了完颜宗翰的外婆,这辈份和完颜盈歌一样了,比吴乞买还高一辈……
萧干一摆手,对儿子道:“金刚保,你去收拾一下行李。”
“收拾行李?大人要我去……”
“自有去处!是好去处!”萧干仍然没有言明什么。
他儿子萧金刚保当然是要去萧瑟瑟那里做个人质了。
萧干这次要迎娶斡里衍,当萧瑟瑟的女婿,然后再去干卖主求荣的大事儿。而为了让萧瑟瑟放心,他得让自己的长子兼继承人去当个人质。
第1363章 火枪、手雷
共和十年,正月十八日。
春寒料峭之中,一条铁灰色的长龙正在燕山、太行山和恒山交汇的山路上面,弯弯曲曲,滚动一般的前行。
这一带就是被称为襟带桑乾,表里紫荆的飞狐口或飞狐峪。乃是太行八径之一,是连接幽燕之地和并代之地的要径,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飞狐峪的地形,当然是非常险要的。此处的海拔在5000尺到9000尺间。山路的北坡,紧挨着蔚州壶流河盆地,山的南坡则是乱石横卧,浊流湍急的拒马河上游河谷。山道狭窄,最宽处只有五六十步,最窄处只有两步上下,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过。
由于飞狐径所属的蔚州是金国的地盘,过去几年中都是重点设防的地区,在本来就狭窄难行的道路上还人为设置了许多障碍,在最狭窄的路段还用大量的木石整个儿进行了封堵。
所以正在通过飞狐径的这支灰色的大军,现在走得无比艰难。时不时还会暂停前行,等待前方的工兵清理路障,修补道路。
除了道路难行,这支军队的负重也是空前的!无论将领还是士兵,人人都背着一大包的行李,其中的战兵还穿上了甲胄,携带者武器。所有的马匹都没有驮人,背上全是补给物资。还有不少体型高大的骆驼,更是驮着轻型的一斤半火炮(弹重),呼哧呼哧的走在队伍当中。
武义勇也在队列当中,他拄着一根木棍,也打上了绑腿(这是武好古在几年前想起来的办法),背着一大包行李,艰难的在山道上步行。周围全是河东军团军机司的官兵。他现在河东军团总军机,也就是军团参谋长,正随队走在飞狐径上。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和普通的步兵一样步行,还背着行李,搁在宋朝那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不过共和军就是这个规矩!大家都是公民,虽然也有等级,但也不是天上地下了。而且共和军非常强调军官年轻化,一来是为了给源源不断从骑士学院毕业的新人腾位子;二来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朝气蓬勃而充满干劲的军官能给一支正处于军事革命时代的军队,注入异常的活力!
这活力不仅在于军官们体力充沛,积极向上,可以和士兵同甘共苦,还在于他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敢于去尝试新技术和新战法。
就在武义勇所在的机宜纵队的前方,这个时候正行进着一队扛着重型火绳枪的火枪手!
这是一种重达20斤的单兵火枪,必须假设在支架上才能开火。所以火枪手们还得随身携带一根支架,负重就可想而知了。
火枪的击发机关和枪托是参考天津弩设计的(天津弩有个枪托),射击时枪身架在支架上,枪托抵在肩膀上。只有这样才能抵消这种火枪巨大的后座力!
而火枪最关键的部分枪管,则是用铁板卷成的,口径达到七分,可以发射一两重的弹丸,可以击穿150步外的瘊子甲!
不过这种火枪的精度不怎么好,有效射程也就几十步,可能还不如天津弩。
当然了,火枪的破坏力是天津弩不能比的。如果披上质量不错的瘊子甲,内里再加身棉甲,在几十步的距离上挨个十几支弩箭也不见得会致命。
可要是换成重型火枪的一两弹丸……那就是一发入魂!哪怕是命中四肢,也得砍手砍脚,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再上战场了。
不过大周共和国的兵部和都军机司对于这种被命名为“共和八年式火绳枪”的武器并不满意,一度不打算装备。但是在迂回河东的作战计划被提出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因为迂回河东的逼近之路飞狐径太难走,重型火炮很难通过,为了弥补部队火力上的不足。就只好给一部分弩兵换装“共和八年式火绳枪”了。
在刚刚过去的共和八年冬天,隶属于共和军陆军第一师、第二师、第十一师的数千名弩手,就全都变成了火枪手,没日没夜的在摆弄赶制出来的“共和八年式火绳枪”。
顺便一提,这种新式武器都是由天津炮厂和燕山炮厂总装的。其中的关键部件枪管,也是由两家炮厂的技师用低碳的坩埚铁片锻打而成,内膛还用钻床进行了削切,质量还是非常不错的。和历史上明清两朝的炸膛枪可不是一回事儿,所以可以放心使用的。
部队渐渐停止了前行,数万人马在狭窄的山路上停了下来。
“原地休息!吃点干粮……”
“不得喧哗!”
军官们的命令声音此起彼伏,武义勇则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还没到中午饭点儿,部队不应该停止前进,除非是遇上了什么阻碍。
两个传令兵一前一后,沿着狭窄的山路奔跑到了武义勇身前,行了军礼:“中将,前队在小岭鞍附近遭遇了不明身份的军队。”
小岭鞍是飞狐径上的至高点,从小岭鞍上往北可以眺望蔚州盆地,往南则可以居高临下俯视飞狐小城。
“不明身份?”武义勇问,“是金兵?是宋兵?”
“不知道。”
这个回答有点让人意外。
武义勇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副军机张轩道:“定武,我去看看,你先去中军吧。”
“好!”张轩道,“勇之,你可小心点……或许有埋伏。”
“也许是萧干的人马。”说完武义用将自己背包丢给了一名亲随兵,然后招来几名护卫,就大步向前而去了。
他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金兵显然不打算死守飞狐径。在河东军团的先头部队出紫荆关西进后,守卫飞狐径的金兵就跑没影了。所以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生什么战斗。
也许在飞狐径的西面,靠近瓶形关一带的金兵也撤走了。这样萧干的人马就有可能东进接应。
不过小岭鞍距离瓶形关可不近,萧干的兵马过来的也太快了吧?
……
“火枪兵,检查器械!”
“检查完毕!”
“完毕!”
武义勇赶到小岭鞍下的时候,一队火枪兵已经列好了队形,正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
大队的刀盾手就在他们身后列阵,太阳光下,一把把锋利的大横刀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大约半个旅的共和军步兵,已经进入了战场!
原来他们在这里遭遇到的不是萧干的部队,而是来自昭义军的一队的兵马。
驻守在小岭鞍的金兵还算仗义,跑路前派人通知了附近的宋军——飞狐径是个十字路口,主道是东西向,副路是南北向,就连接着定北三口。昭义军在那里驻了兵,还修了堡垒。得到金兵撤退和周军入侵的消息后,马上派兵入驻了小岭鞍。
“至少有一个营以上的宋军!没有火炮,不过配备了弓弩,我们试着攻打了一次,他们至少齐射十轮!胸墙工事早就有的,但是没有壕沟,没有鹿砦……
我们打算用火绳枪和他们远距离对射,看看能不能耗尽他们弓箭手的体力。”
“什么时候能发起总攻?”武义勇骤然发声。他身边的军官都抬起头来,每个人都目光凝重。
“如果确定敌人只有一个营,”武义勇道,“那么就尽快总攻,不要拖延,兵贵神速!现在宋军已经知道我们向河东推进了,所以时间宝贵!”
一个大周共和军的上校对武义勇道:“中将,预计半个时辰后发起总攻。”
“半个时辰?”武义勇用锐利的目光射了他一下,“为什么不是马上?一营昭义兵打不败吗?还需要耗尽弓箭手的力气?我们没有瘊子甲?
马上冲击!一个时辰内务必拿下小岭鞍!知道该怎么做吗?”
武义勇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能是他十三岁就上阵杀人的缘故,也有可能和他从小就接受军官养成教育有关。他的性格有点冷酷,长得也凶,一对锐目中射出的光芒都能把人给刺伤了。
而且他对部下也颇为严厉,挨骂处分从来不留情。
另外,他也不大在乎士兵的生死!
零伤亡从来不是他追求的目标!
在他的催促下,打头阵的陆军第一旅很快就组织起了第一轮猛攻。大队的步兵成密集的阵列缓缓向前,最前面的是扛着重型火枪的枪手,列出了四五排,全都全装披甲,脸上都有面甲防护,整个就是移动的铁人。
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同样组成密集队形的刀盾兵,不过没有携带盾牌,而是带着个手炮——就是个手雷,填装了火药的铸铁圆球下按个木柄,点上火后用力投掷出去。
这种手炮比火枪更早完成开发,原本是用来对付棱堡的武器——通过挖掘壕沟逼近棱堡外围,再投掷手炮。不过在试验中发现手炮常常投掷不到足够的高度,所以也有点鸡肋。因此拖延了一段时间,直到去年冬天才装备给河东军团。
掷弹兵后,则是大队使用长柄斧枪的刀盾兵。现在周军中的刀盾兵并不一定都使用刀盾了,而是演变成了肉搏和近战兵种的称谓。
使用的武器也非常多样化。有刀盾、有手雷、有斧枪,通常都由武艺高强的精英步兵充当。
火枪、手雷、斧枪组成的战阵,滚动着向昭义军固守的阵地碾压而去!
第1364章 大宋式的胜利
随着共和军的排枪一阵阵打响,小岭鞍上的宋军阵地前方,很快就是一片硝烟弥漫了。因为小岭鞍并不是什么开阔地,几百支火枪根本摆不开,所以只能分成几排,打完一排就往回撤,让身后的火枪手开火。所以火力的输出有一定的持续性,一排排打过来的弹丸射在土墙上,力道很大,顿时就是烟尘斗乱。不时有站在矮墙背后的弓箭手和弩手被一两重的弹丸击中,马上就是血肉横飞!
已经变成昭义军大将的武松武二老爷,马上就感觉到不对了。周国共和军的进步太快了,又整出什么新玩意儿了!好像是造出了可以单兵使用的“小炮”,大概是骆驼炮的升级版吧?
而且周军第二波的冲锋就明显变得猛烈起来了。不是在七八十步外开火,而是冲到了五十步内才进行第一轮发射。
在发射排枪的同时,他们的队伍还在滚动前进——打一阵排枪,就在烟雾的掩护下前进几步,然后是又一阵排枪!
这可不是为了消耗自家弓箭手的气力,而是要上来近战了。
他赶紧传令:“把所有辅兵都集中起来,编组成队,由本官直接掌握!”
武二爷可是屡北屡战的昭义军的大将,怎么打胜仗早忘记了,可怎么打败仗可是太知道了。
看现在这架势,武松就知道要败了。所以立即拼凑好了殿军。之前从南面过来的时候,他就事先寻好了打埋伏的地方——这边是山区,要设伏真是太容易了。也不求把周军怎么样,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慢点追还是办得到的。
不过昭义兵也不是完全的豆腐渣,就在火枪打响的时候,他们的弓弩也开始反击了。一波波的将箭雨抛射出去,落在了周军士兵的盔甲上,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也有一些火枪手被宋军的劲弩射伤!弓箭基本上射不穿冷锻甲,但是弩箭的穿透力要强劲许多,是可以对披甲的兵士构成一定威胁的。但是也做不到一击致命……除非特别凑巧,否则很难达成必杀。
所以火力密度大了几倍都不止的弓弩,是很难对披甲的周军造成重大杀伤的——后世总有人幻想用弓箭去对付18世纪、19世纪的欧洲线列步兵,理论上还真说得过去。因为弓箭的射速更快,火力密度更大。可要是把时间往前推个两三百年,换成冷热兵器相交时候那种穿着板甲的各种方阵兵。弓箭对他们的杀伤力可就有限了,除非可以在较远的距离上进行精准射击,避开敌人身上覆盖的板甲。
理论上也是可能的,只是在大炮和火枪反复开火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硝烟,遮挡住弓箭手的视线……
今天小岭鞍上的风不大,所以在共和军的火枪手打出几轮排枪后,两军阵前就是烟雾升腾了。
在烟雾的掩护下,跟在火枪手背后的掷弹刀盾兵已经点燃了木柄手炮的引线。
在几声刺耳的哨声之后,就开始助跑投弹了!
几十个上百个锤子一样的手炮从天而降,大多落在了昭义军弓弩手的人堆里面,还没爆炸,就当场砸晕了十好几个。在后方高处观战的武二爷也是一愣。这是什么打法?丢锤子砸人?这能砸死几号人?
正纳闷的时候,一团团火球就在在昭义军弓箭手人群中腾起来了!
“该死!是手炮!”武松忍不住就喝了一声。“手炮居然可以这样用……”
宋军中也有类似的武器!只是没有安装木柄,也没专门训练的“掷弹兵”,通常只是用在守城作战中。
像这样用火枪发射的硝烟掩护掷弹兵靠近,然后突然投掷木柄手炮的战术,武二爷过去连听都没听说过!
“擂鼓!”武松吼了一声。
擂鼓是为了给刀盾手发信号!
武松并没有把长枪兵带上小岭鞍,就带着两队弓手,两队弩手,四队刀盾手,还有两队辅兵,一队工兵。拢共十一个队,一千六百多人。
本想在小岭鞍修筑一点工事,抵挡周军十天八天的。没想到一上来就遭遇了苦战!
苦战刚刚开始!
武松的刀盾手遇上的是周军的斧枪兵!
所谓的斧枪,就是短枪和战斧的结合。这种武器早就存在了,在二十多年前“教化团西征”的时候,武好古就想把斧枪装备部队。
但是这种武器使用起来不大容易,对于才放下锄头没多久的第一代府兵而言,是有些困难了。
但是现在已经是共和九年,第二代军事公民已经走上战场了。他们是从小就被当成战士培养的,其中不乏武艺出众的好手,所以就很容易训练出合格的斧枪兵了。
而他们遇上的昭义军刀盾手则是从昭义镇地盘上的农夫中招募的,大部分都是身强力壮的佃户。
昭义军这十几年来虽然也努力在学习周国,但是始终没有办法脱离团练军的框架——团练军的基础是“贤士大夫”,也就是大地主。基本上就是大地主家族中的武人为将,佃户中的壮士为兵,所拼凑出来的武装。而为兵的壮士赚得是军饷,也不会变成军事公民。基本上就是当兵赚钱,然后去买田娶妻生子。
也就是说,他们依旧是兵募,只不过不是由朝廷直接雇佣,而是通过“贤士大夫”雇佣。
这些“贤士大夫”也就成了掉进钱眼里面的军事承包商了!
而武松不用说,就是一个总承包了,现在拿出来拼的,可都是他的本钱……
士大夫雇佣的佃户兵其实也算是厉害的,毕竟是有“主人”的部队。但是他们的底子还是不如周国的二代军事公民。两方面白刃一交,佃户兵们就有点扛不住了。
但也没有马上崩溃,只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在后面督战的武松一看见敌人的斧枪兵呼啦啦涌上来,就知道小岭鞍守不住了。
他可是一身的武艺,当然知道斧枪不好用,不是高手玩不转。现在人家那么多的斧枪兵,自己的那些佃户刀盾兵怎么挡得住?
不过问题还不是很大,因为小岭鞍山路狭窄,不方便进行追击。武松麾下的士兵,还是可以比较从容撤退的。
现在的问题只是突破了小岭鞍的共和军会往什么地方进兵了?
如果周军在突破了小岭鞍后向南进军定北三口,那么身为昭义军的定州兵马钤辖的武松可就头大了!
如果周军西进瓶形关,那就谢天谢地……今天的小岭鞍之战就能报捷了。
……
“捷报,捷报!”
梁方平兴奋的声音,再一次在赵佶的耳边响起。
“念!”
“……宣和六年正月十八,定州兵马钤辖武松奉昭义帅韩肖胄之命,率三营定州军,从定北三口北上至飞狐口小岭鞍,与东贼交锋。是役定州军盘踞险要,弓弩如雨,刀枪如林,回环轮战,摧破东贼逾万。东贼所谓第一师者已溃不成军,据称毙命贼将十余员,贼兵数百名,旋旅而退。武松所军伤亡也逾百余名,因为箭簇消耗过大,而且伤卒需要安顿,在东贼仓皇而退,定北三口无忧后,暂时整军,向南撤往银城坊修整。
官家,这小岭鞍乃是飞狐径上的一处险要,而银城坊则是飞狐口南面,正对着定北三口的险要。这两处都不是昭义军的防区,而是金国的地盘。”
“东贼没有继续进攻银城坊?”赵佶还有点怀疑。
“没有。”梁方平笑道,“韩肖胄还在奏章上说:经此一战,东贼破胆,定州无虞矣!”
“好好,这就好!韩肖胄素来可靠,不会胡乱报捷的。他说定州无虞,那么定州就一定没问题了。”赵佶吐了口气,目光又转到了琼林宫大殿中摆着的地图台上,“河间路、沧州路都是捷报频传,现在昭义军又报了捷……看来河北无虞了。只有登州方面不好,芝罘山以东丢了不少地盘。”
“陛下勿忧,”梁方平笑道,“宗泽已经去京东东路督师了,想来不需几日,局面就能稳住。东贼显然是打不过官军了!”
“也对!”赵佶点了点头,“应该是打不过官军的……”
出乎赵佶的预料,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军队居然捷报频传,胜率高达90%!
东贼,也就是共和军在河北主战场上处处碰壁,只是在京东东路钻了空子,不过也没打下登州城,只是在登州东面占据了一些地盘。
今天又传来了昭义军的捷报!东贼想要进攻定北三口的图谋,再一次遭到了无敌的大宋新军的粉碎。
“看来昭义军还是可靠的!”赵佶点点头,“那个岳和怎么样?身体好点了?”
对于屡北屡战的岳和,赵佶还是非常信任的。现在报捷的将领不少,难免会因胜而骄,是时候提拔一下败军之将了……
“好了,好多了。”梁方平笑着。
“那就让他出来做事吧,”赵佶道,“胜败兵家常事嘛。就让他再去相州募兵吧,募集一个将的新军,练成后都归宗泽节制。”
第1365章 大周也开科举
赵佶这边开开心心欢庆胜利的同时,由李孝忠和武义勇指挥的大周陆军河东军团已经过了瓶形关隘口,进入大宋并代路代州境内了。
瓶形关位于飞狐径的西面,过去是宋辽边地,后来一度落入辽人之手。在辽国的西京大同府被金兵袭取后。瓶形关和整个代州就在萧干的率领下回归了大宋。
而代州、宁化军、忻州和宪州等四个一度沦陷的州军又合并成立了并代路,由萧干出任并代路经略安抚使兼知代州。
不过并代路并不是一直由萧干全权统治。在过去的几年中,北宋朝廷的控制力一直在加强。毕竟在“周务派纪中堂”的主持下,大宋新军发展的非常不错,有三十余万能打的新军了。就萧干那点本钱,根本禁不住宋军新军攻打。
所以到了宣和七年的时候,只有代州、宪州、忻州三州的知州,宁化军的知军,并代路的兵马总管、都钤辖,三州一军的兵马钤辖,还并代路的两个将的正将、副将、营头、队正等职是萧干的人马在担任。其余的官职,大多都由朝廷委派的官员在担任。
也就是说,并代路现在已经变成了朝廷和萧干共管的地方了。而且朝廷的力量还挺强大的——各州军的通判、参军,各县的知县、县令、主簿、县尉、教谕,全都是大宋朝廷的人!
除了这些官人,大宋朝廷还掌握着另外一件制约萧干势力的武器——科举!
没错,就是科举!
科举可是一件加强中央集权的利器!为国取士和寒门上升什么的,不过是堂而皇之的理由。皇帝老儿真正看重的,其实还是解除民间豪强武装和加强中央权威这两点。
前者很好理解,宋朝的科举主要靠儒家经典,哪怕是武举也不大讲究武艺,射个箭都不论是否中靶……
而后者,也不难理解。科举考试中的礼部试和殿试都得去开封府考。只有不闹独立,忠于大宋朝廷的地方的士子,才有资格通过发解试取得去开封府考科举的机会嘛!
如果地方上造了反,也就没发解试可以考。这个地方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也就失去了通过考试获得功名的权力。
因此大宋地方上解除了武装一心一意考试求官的士大夫们,自然就要心向朝廷,反对一切形式的造反了……
武好古之所以可以在燕地建国,主要因为那里本是辽国的土地。辽国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不大会考试,考不上宋朝的进士。而且武好古又在天津市开了大学和军校,开出了两条新的做官路线。
所以大家就去做共和的官,不和大宋朝廷混了。
西边教化团搞起来的凉国也差不多,一帮西北武夫哪里考得上进士?还是跟着章家搞天理教有前途。
而河东这边历年考取的进士虽然也不多,在北宋各转运使路中算倒数的。但终究不是燕地和河西可比的……河东好歹有一点,燕地和河西根本不是宋朝的土地,那就是没有了!
既然河东是大宋科举体系中的一部分,那么河东士大夫当然也都以科举高中为第一志愿了。
代州、宪州、忻州和宁化军境内的士大夫当然也不例外,都在为高中科举而努力读书。
而今年(宣和六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过了三州一军发解试的举子们都揣着希望去开封府考试了。而没有中举的士子,则在继续努力,为了两年多以后的发解试(不出意外应该是靖康元年)而苦读。
所以当萧经略卖国投敌,东贼暴周兵入雁门(代州州治是雁门县)的消息传开后,并代路各地士大夫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大周是不考科举的!
而且大周据说还抑兼并,行均田!
这下可如何是好?科举没得考,家里的土地说不定还会被没收,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不过还好,大周共和国虽然是不知诗书的无父无君之国,但是共和军的纪律却是公认的好。是真正的秋毫无犯,不取百姓一针一线的——人家可是共和国公民,堂堂的地主富农工商子弟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得上代州这种穷地方的“一针一线”?
而且根据共和军以往的作风,打下的地盘都要查清土地,然后重新分配——分给有功无地的将士!
也就是说整个代州的田地早晚都是人家的,一针一线就不要了……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共和军的军纪是出了名的好,一点都配不上“东贼”的名号。所以代州各地的一部分士绅,在共和军侵入后,都没有马上逃走,而是纷纷聚拢到州治雁门来探听风声了。
而当他们到达雁门县后,立即就被到处张贴的安民告示上的内容给吸引了。
出乎他们的预料,这份告示上非但没有提及“抑兼并”和“行均田”,而且还提到了两件让他们始料未及的好事儿——开科举和不纳粮!
“什么?什么?东贼,哦,大周也要举行发解试了?还是在今年?”
“快看,考中发解试就有举人身份,有举人身份就能免200亩田的两税和一户五口的免役钱、丁口钱及其他杂派……这是真的吗?”
“这里还有,还可以纳粮捐官和捐举人……捐了官就是官户,可以荫400亩田和一户十口!本人还有机会授实职!捐了举人就可以直接去考礼部试,而且还是终身有效的,这可太好了!”
“这是真的吗?不是说大周共和国不开科举吗?”
“怎么不真?白纸黑字,安民告示,这还能假?过去没有科举那是因为没入主中原。在辽东幽燕蛮夷之地开什么科举?有人考吗?现在小武元首志在天下,当然要开科取士,收天下读书人之心啊!”
“这才对头!治天下还得是读书人……”
“这下可好了,马上就可以考大周的发解试了……”
“考不上也要去捐一个,不就是纳粮吗?留在家里也是发霉生虫,不如去换个功名!”
看了安民告示的一帮士大夫们都沸腾了!
本来以为大周来了就没科举了,没想到人家也开科取士了,而且条件比宋朝那边还厚。考中了举人就是终身的,还可以享受免税免役……考科举和不纳粮是士大夫们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儿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去开封府考过好几回发解试的老措大来了一句。
“我等都是大宋的子民,现在国家有难,我等不奋发而起,反而因为东贼开了科举而欢欣鼓舞,岂不是白读了圣贤书?”
这话一出来,人人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不过也没有人和他辩论,而是四下散去。也不回家去思考自己的言行是否过失?而是入城去打听消息了。
这些士大夫都是雁门地方的地头蛇,在雁门县衙,代州州衙里面都有门路——衙门里的吏员都和他们有关系。
现在代州的通判、参军,雁门的知县、主簿、县尉兴许跑了死了,可这些吏员多半是投降了的。通过他们就能摸清新主人的底牌了……
同一时间,在代州的知州衙门里面,河东军团的总军机武义勇正在和几个穿着宋朝官服的文官在说着话儿。
他们分别是代州的通判,雁门的知县,还有一个代州的教谕,还有一个是代州的户曹参军。统统都弃暗投明,归顺大周共和国了!
大周共和国和辽国、金国还是不一样的,不是蛮夷之邦。
谁也不能说武好古、武义久不是汉人啊!而且大周共和国的元老也几乎都是汉人。
既然都是汉人,那么大周和大宋一样,都是诸夏之邦。周灭宋,也就不是亡天下了。
现在的情况和赵匡胤黄袍加身,以大宋取得柴周也没什么不同。
陈桥兵变后有多少殉国的忠臣?几乎没有吧?既然宋代周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想不开,现在周代宋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顶多就是事二主吧……赵家祖宗还谋朝篡位呢!大大的不应该啊!
“……中将尽管放心,只要咱们大周的科举一开,甭管能取几个士,河东这里的读书人就会高兴的不行了。其实以往历年的宋贼科举中,河东举子的数量在各转运使路中都是倒数三名以内,根本中不了几个进士。可河东这边一群措大还不乐呵呵的在考?也没几个有志之士去投靠大周天朝啊!现在大周天朝开恩科,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正在说话的是个穿着绿袍的宋朝文官,三十多岁,白面长髯,脸上总是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
此人名叫吴表臣,温州人,大观三年进士。如今官拜代州通判。在萧干举代州归周的时候,率领代州的文官吏员出降。被委任为权知代州事。
今天武义勇把他和另外几个代州的文官都叫来,为的就是两件事儿;一是开科取士!二是筹集军粮民伕。
这两件事儿其实是一件事儿,目的就是为筹集足够的军粮和运粮的民伕,好让河东军团继续南下。
第1366章 不会爱国士大夫
“真的会这样吗?大宋不是与士大夫治天下吗?不是养士一百数十年吗?”武义勇却有些难以置信,“大宋的士大夫应该和我国的公民差不多吧?难道不知道要爱国吗?”
作为一个周国的二代军事公民,武义勇根本不能想象外敌入侵周国的时候,公民们不拿起武器抵抗,而是争相投靠当带路党……哪怕是天津市里面的工商公民,也不至于如此啊!
哪回周国和敌人打仗,天津市的公民不是踊跃投军的?天津市的公民兵可不是为了田庄从军的——得到了田庄就会成为骑士或府兵,需要长期服役。所以工商公民的二代们除非考入骑士学院或海军学院,否则是不会转为骑士的。
他们从军卫国的报酬,不过是提升公民等级和云台学宫、燕山学宫、天津北洋大学堂、燕京大学堂等几所大学的优先入取资格而已。
其实没有优先入取资格,也有许多工商公民投军,因为几所大学的在校生、毕业生投军的也不在少数!
这叫爱国主义!大周的小公民从小就被灌输要爱国,要学好武艺,保卫国家,保卫共和!
难道大宋这边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不知道要忠君爱国吗?
武义勇的问题真有点让人下不来台。不过在座的十几个文官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这叫修养!修身养性也!
“中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吴表臣拈着胡须,用一口浙音对武义勇道,“南朝士大夫当然知道要忠君爱国的,但是他们不会忠君爱国啊!”
不会?爱国还有会不会的?
武义勇一愣。吴表臣接着说:“所谓知易行难!忠君爱国之事也是亦然。知道是一回事儿,要真正实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譬如下官,大观九年的进士,忠君爱国的道理怎么会不知?可是要如何实行?下官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拉弓射箭,更不会舞刀弄枪。以将军之勇,一人可战下官这等书生百人千人。
所以下官若要实行爱国,不过是徒送性命。白白送命的事情,天下间又有几人会做?况且大周、大宋,都是华夏之邦,谁一统天下都是差不多的。”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武义勇虽然看不起吴表臣的软骨头,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代州这边的大宋文官爱不爱国,都不会妨碍共和军的行动。
吴表臣又苦笑道:“而且下官只知文而不知武,也是宋贼朝廷一百几十年教导引诱之功。宋真宗的励学篇就是明证!通篇都是书中自有什么的,还说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下官从小就会背诵此篇,也照此行事,也的确有良田美妾,也遂了平生之志。可事到临头,除了一死,就不知如何爱国了?
而这一百数十年来的重文轻武,使士大夫只知文而不习武,亦是宋贼历代君王孜孜所求之事。既然士大夫都不习武,那又如何保卫江山社稷?知道爱国又有何用?白白送命的事情,行之又有何益?如今的局面,说起来都是宋贼帝王自找的,又怪得了谁?不过万幸的是我华夏还有大周共和之国,否则如今南下的就是辽金胡虏,永嘉之祸就要再现人间了!以此而论,令尊不仅是大儒,还是华夏的圣人啊!”
这锅甩的好,这马屁拍的也好……吴表臣的圣人之书,果然没有白读啊!
武义勇点点头道:“吴知州果然是大才子,只可惜被宋朝耽误了,如果入了云台学宫,一定是天下的栋梁了。不过本官还是会向元首推荐吴知州的,因为平定中原还是需要吴知州之智的。
至于并代路的发解试和筹粮拉伕之事,就全权委托足下了。一定要尽快筹集到粮食和民伕!”
吴表臣拱了拱手,“请中将放心,一切包在下官身上了。”
……
武义勇军务繁忙,交待了一番后,也没在知州衙门用饭,也没收礼,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下一群“不会爱国”的文官在知州衙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怎么为大周共和国效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面上的官员们就开始商量了,武义勇给他们下达给并代路的任务可不轻松!
粮食要筹集30万石,民伕需要4万,各种大车要准备2万辆,大牲畜需要2万头。
而且大周共和国执政府不会给钱,都得靠吴表臣他们几个降官去想办法。
至于卖官、卖举人、免除将来的赋税等等,都是可以的。
吴表臣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笑道:“不就是30万石粮食和2万头大牲畜吗?也不白要,是拿官照、举人身份、免税……哦,还有大周私田的田契交换的。也不算困难吧?要不现在就把各县所需缴纳的数目定了,然后就赶紧把差事办了吧。”
“知州,这大周真的会开科取士?他们有好多大学,可不缺能做事的官人……”
“是啊,他们真的会开科举?”
“不会等粮食、民伕、牲畜到手后就翻脸不认吧?”
在场的几个知县提出了疑问。
吴表臣瞪了他们几个一眼,刚才武义勇在的时候怎么不问?
“哼!”吴表臣冷哼一声,“不就是几个进士吗?宋朝开国的时候一科才取十个八个进士,只是到太宗朝后才逐渐增多的。周国若是三年取士十人,也算开了科举不是?三年取十个进士,还会没有地方安排?”
这话也对……
吴表臣接着又说:“而且周国的举人也是功名,有免税免役之权,还能以举人功名入仕做个微末小吏,谁人不想要?还怕没有人来考?
不过也不能谁都推荐到雁门来考举人……各县都记住了,只有捐纳了粮食、牲畜、车辆的大户子弟才能推荐来考。那等穷酸,就别推荐到雁门县来了!
大周不论什么七不准八不准的,就一个不准,不捐纳者不准考发解试!”
宋朝没有考秀才一说,参加发解试的资格是由各县掌握的。标准则是“七不准”,也就是有七种人不准参加发解试。七种人之外,理论上都可以得到县衙的推荐。而在具体执行中,即便列于“七不准”之中的人,也可以有种种变通的办法。
现在吴表臣自说自话给大周共和国定了个“推举秀才”的标准,就是用钱粮来买!
捐了钱粮就是秀才,就去考举人。没有钱粮或是不舍得捐纳,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吴表臣又道:“捐30石麦子或一匹骡马就能当一次秀才。捐1000石麦子或30匹骡马就能当一辈子举人!
诸位觉得这个价钱怎么样?”
还真是有辱斯文啊!
不过……也不怕卖不出去!
“行啊!这个数对富家而言没有什么。”
“1000石麦子不贵……可以荫200亩田和五口人呢!还可以做个芝麻小官儿。”
吴表臣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就是查田!这事儿在宋朝时难办得很,不过现在是大周国了!一定要查清楚了……不准再有隐没田产。即便咱们自己不查,回头上面派人来一样要查。难不成还有人敢对抗大周朝廷?脑袋还要不要了?
而且人家也不会查不清,那个形学啥的,大周的小学就教了,军中的伍长人人都会的。到时候量一量,算一算,就都清楚了!”
查田的事儿一是执行力度的问题;二是测量和平面几何。
对大宋,两者都是问题。对大周,全都不是问题。
“所有的田契都要换成大周共和国的私田契,按照一亩一斗麦子收取费用。”吴表臣道,“这样就又有十好几万石了!如果不想纳粮,捐举人就是了。
另外,大周共和国的农家不交钱只纳粮。所以夏钱是不收的,只纳秋粮,纳粮也不多,代州这边贫瘠,平均一亩不到一斗,要交钱亦可,照市价折算便是。
地方上的开销则用丁口钱维持,凡是吏员都有俸禄可以拿。不过朝廷不会补助地方,即便闹灾也不会豁免秋粮,也不许欠缴的。
所以地方上必须自建仓储,预备灾年之需。捐纳秀才、举人、发放田契所得的粮食,都要存入仓储,算是地方的财产。所以这一次咱们并代路给大周朝廷的粮食、牲畜、民伕,都是可以折抵今后上缴的钱粮数目的。
大周是工商之国,地方和朝廷的账目都算得很清楚的,所以咱们并代路也不必担心吃亏。”
大周共和国是不讲什么仁政的,所以中央不负责给地方救灾,也没什么豁免钱粮积欠的事儿。地方有灾自己摆平!所以就得在没灾的时候积累一点了……至于积累的来源,可以是加派,也可以是捐纳,地方上是有相当自主权限的。
另外,如果实在摆不平,也不要紧的……大周共和国不怕流民,流民要造反,共和军镇压的手艺非常好,管杀管流放。不造反,则有工商业和殖民地可以吸纳流民——中原要到处莺歌燕舞,谁还飘洋过海去殖民地?
第1367章 六贼
开封,太宰府。
萧干叛变,东贼大举攻入太原府,连克赤塘关、百井寨,兵临太原府城下的噩耗传来后。纪忆“纪中堂”的颓势就明显的再也掩饰不住了。
往日这位奸相总是身板笔直,声音洪亮,谈笑间气度阔大。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哪怕到了周宋开战,河北和京东东路烽火迭起的时候,纪奸相仍然勉强维持着他的宰相气度。直到八天前萧干叛宋降周,周军大举杀入兵力空虚的河东的消息传来,一直竭力维持的纪奸相一下就萎靡了不少下来,整个人看着都苍老了不少。
只要对大宋北地布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东贼可算是一刀插在大宋防御的软肋上面了。
河东原本和周国不接壤的,中间还隔着金国的地盘。而且地势也不利于进攻。从周国的易州出兵,一路上要过飞狐径、瓶型关、忻口寨、石岭关、赤塘关、百井寨等六道关隘,行进700多里,才能打到太原城下。
虽然这六处关隘都不是棱堡,但是地势险要带来的防御加成,只在棱堡之上。
况且700多里路就算正常行军也要十几日,再加上六处关隘能够坚守的时间,怎么都能抵挡一两个月吧?
有那么长的时间,大宋朝廷就能抽调精锐部队入援太原坚城,利用太原城的防御继续封堵周军。如果布署得当,兵力也比较充足,抵挡上几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周军不仅师老兵疲,而且后勤多半也会不继,也就只好灰溜溜退兵了。
可是纪大奸相和知枢密院事张叔夜却偏偏算漏了萧干这个降将会叛变投敌!
哦,其实也不是漏算。而是河北和京东东路开战后,宋国新军的兵力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总共就30多万,河北、河东、东南沿海,到处都要布防,哪里够用?
兵马不够,钱就更不够了!
向东南八州一国的商人告贷的一亿缗还没有到手。而为了尽快募集到18万新军,纪大奸相又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把能挪的钱都挪了用来募兵,各个非前沿的转运使路库存的铜钱、白银、绢帛,也都挪用了募集新军了。甚至连朝廷官员的俸禄都拖了好几个月没发呢!
在挪用地方储备和官员俸禄的同时,所有不是最急需的开支也都被纪奸相砍掉了。其中就包括河北宣抚使司上报的在河东路兴办团练,并且募兵布防赤塘关、百井寨、三交口(东山脚下,太原府的北面门户)等隘口的开销。
谁能想到这就屋漏偏逢连夜雨,太原府城转眼就被摆在东贼大军的炮口下了。
太原如果不保,东贼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出井陉攻打昭义军的后背,还是走威胜军、隆德府、泽州、怀州……然后就是黄河了!
想想都可怕啊!
这一想,纪忆就有点头昏脑胀,正昏头昏脑的时候就听见儿子纪浚的声音:“大人……辟雍学宫那边传来消息,复古党人又在酝酿公车上书了,看来要借着河东告急弹劾您老人家啊……还有人将您和童道夫、王将明、梁守道、苏仲南、潘孝庵列为六贼!”
纪忆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这个儿子眼圈黑黑的,整个人也憔悴的不行,抱着一叠公文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
他的心里面也是一叹,这个儿子真是被他给累了!以纪浚的聪明,考个进士本不是什么问题。可纪忆偏偏让他去学新学,格致书院加上海文理的双料高材!可偏偏没有一个进士功名……
而且纪忆为了能在清流中搏个好名声,也没求赵佶给纪浚开后门赐个进士。所以纪浚就一直以门荫出身跟着纪忆做幕僚,现在也升到了朝官,还官拜太府寺丞。其实也不错,但是没有进士总是个缺憾,只能一辈子靠自己这个父亲的庇荫做官。
如果自己真的被复古党人搞垮了,这个儿子怕是也跟着玩完了……
想到复古党人,纪忆就有点犯堵。他们的观点不能说不对。抑兼并,均田地,行府兵这些的确是救国良方。
但是大宋自有国情在此啊!
国朝一百六十多年就是不抑兼并,就是雇人当兵,就是唯有读书高,就是以文章取士的……这些都是成串的,不能取出其中的一部分进行改革而不触及其他。
行府兵的事儿早在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时就提过了,但是没有均田,怎么搞府兵?有田的地主都去读书上进,让穷人去自掏腰包当府兵?范仲淹怎么想得出来?还好就是想想,要真做了,大宋早没有了!
而抑制兼并这事儿王安石都不敢,他也就搞个青苗法抢高利贷的生意,再折腾一下商人罢了。
触动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最根本的利益,呵呵,王安石还不得让人撕碎了?
至于现在搞这抑兼并,那不是逼着天下士大夫去投靠大周国吗?
大周又不是秃发左衽的蛮夷,人家也是华夏之邦。大宋的士大夫之所以反对周国,一是因为大周抑制兼并;二是因为大周不开科举。
而科举和兼并以及募兵制度,其实也是连在一起的……科举保证了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垄断官场,而募兵制则将国家的兵源和土地脱钩,使得抑制兼并不再成为国家必须的政策。
说穿了,不抑兼并就是为了保护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利益!而募兵制也是为了保卫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所拥有的政权。
三者根本就是合在一起的!
复古党人想在保住士大夫政权的前提下,剥夺士大夫最大的利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
看着父亲愁得变成花白了的须发,纪浚眼眶就是雨热,强忍住泪水,“大人,要不您就以退为进,请郡去江南……”
纪忆一扬手:“你以为请郡就没事了?”他吸了口气,“现在是半步也不能退了。如果能扛住了,我家就是功在社稷……如果扛不住,为父也要在太宰的位置上熬到开封府城破的一天!
要不然,上台的就不仅仅是何栗,还会有太子!”
纪浚猛吸了一口气儿,“大人,您说什么?”
纪忆摆摆手,“别问了,别问了……为父是走不了的!不过可以安排你走!你可以转武资去带兵,为父安排你去徐州!”
“去徐州?”
“对!”纪忆点点头,“徐州是个紧要之所,开封一旦有变,你在徐州有个两千兵马就能保全咱家了。”
“可是,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纪浚问,“在京的举子要不了几日就要上书了!”
“来得及,来得及……为父有安排了!”纪忆咬咬牙,“东贼进入河东的消息传来,为父就安排了后招!”
正说话间,就看见一个纪忆的侄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看见纪忆就扬起手中的文书,大声地道:“太宰!太宰!太原张宣帅军报,太原大捷!太原大捷!”
纪忆闻言长出了口气,扭头对儿子道:“张永锡果不负我,他一报捷,我就可以转寰一段时日了,马上安排你出京带兵!
记住了,无论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能把兵权交出去!如果开封府被围,就迎东海王入徐州!”
“什么?”纪浚闻言腿肚子一哆嗦,差一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大人,您到底想做什么?”
纪忆瞪了儿子一眼,“做什么?当然是保命保家了!”
太原府的捷报也是一种文字的艺术!也就是张孝纯这样既是进士出身,又精通军略的大才能写得出来。
在捷报上,张大宣帅浓墨重彩的描写了三交口保卫战的胜利!那可真是可歌可泣啊,宣帅张孝纯,宣抚司统制刘光世都亲临前线,督战指挥。在他们的英明领导下,太原军民苦战五个时辰,杀敌无数,最后凯旋回城。
而在三交口大战的次日,太原守军又和东贼战于东山四大堡垒——这四大堡垒也不是棱堡,但是却依山而建,非常险要!
是日,东贼数万之兵,轮番佯攻堡垒。而太原守军则居高临下,以弓弩炮石大量杀伤贼兵。血战一日,击毙贼兵无数,再次奏凯还城。
经此两战,东贼损失惨重,再无力攻打太原坚城矣!
“首战三交口,再战东山四大堡,现在又说要守太原坚城……这也算是两战两捷?东贼能攻打太原城,说明已经拿下了三交口和东山四大堡了!这才两天啊!如此两处险要,两天就丢了,这太原城还能守几天?”
中书舍人兼侍讲何栗的府上,刚刚从河东前线调回,出任枢密院军机房主事的张浚,看着河东宣抚司差人送来的捷报,只是连连摇头。
何栗听了张浚的分析,只是一声冷笑:“张永锡是纪奸相的人,他一定是奉了纪忆的命令谎报大捷。你看着吧,纪忆一定会把他调去朔方或是陕西的!”
“纪贼就不管太原了吗?”张浚眉头大皱,“太原若有闪失,东贼不是要长驱大进,一路打到开封府城下了?”
何栗点了点头,“也许真的要兵临城下了,大宋天下才会有转机啊!”
第1368章 关中自古帝王家
“转机?”张浚听了何栗的话就是一怔,“文缜,你想做什么?”
何栗拈着胡须,“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太子想做什么?”
“太子……”张浚吸了口凉气儿,“太子他……”
今年已经是宣和六年,也就是西元1124年了。赵佶的长子赵桓已经26岁,表现出了一个大宋储君所有应该具有的品质,而且和锐意改革的复古党人走得很近。太子的老师耿南仲则一直都是复古党人的支持者。
虽然太子本人从来没有表露出支持复古党人的态度,但是谁都知道,在复古党人的背后一定站着这位太子爷!
而复古党人对这位太子殿下,也颇多期待。
毕竟赵佶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皇帝,凭心而论,事情也干了不少,如果没有这场宋周之战,他大概也能以明君圣主的面目名留史册。
纵观史册,干皇帝这份工作的人,往往就是开头十来年能励精图治。皇帝当到二十几年,怎么都该暮气沉沉了。
想让一个皇帝在登基掌权二十几年后再推行重大改革,基本上是在做梦。
而且赵佶的前半生已经推动过一次大改了,怎么可能再来第二次大改?
所以赵佶一生的格局已经定了,下半生就是混吃等死。复古党人如果想实现自己的报复,能够指望的也只有太子赵桓了。
何栗拈着胡须,似乎有些感慨,“其实当今官家的所作所为,比之大宋诸多先帝已经很好了。
如果不是武好古、武义久这对父子,官家就是明君圣主。纪忆之和其余五贼也都是名垂青史的名臣了!
如果早个几十年一百年能有30万新军,辽国、西贼什么的,都铲平了!
可惜啊,可惜……既生瑜,何生亮!我朝有30万新军,东贼就有100万新军!”
其实没有武好古的周国,赵佶、纪忆他们上哪儿抄袭去?
这就好比18世纪、19世纪的欧罗巴列强还有那个天选美利坚,牛逼哄哄的国家有一堆!难道个个都有明君良相?还不都是你抄我,我抄你,最后一起抄成列强的?
但是抄出来的列强也有上下强弱,这就和各自的历史包袱、地缘形势、国家的综合实力有关了。
赵宋的综合实力不弱,但是历史包袱太重,地缘形势也不够好。前者受困于不抑兼并和科举取士的传统,后者则受困于广大而封闭的内陆。
所以赵宋在资本主义道路上的进步,总归不如新兴的大周共和国那么彻底。
而彻底的改革,看来也不是当了二十多年皇帝,暮气沉沉的赵佶能够进行的。
大宋想要得到出路,就必须要有新君登基!
何栗低声道:“李泰发、赵元镇、宇文叔通、陈少阳都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这几位,就是李光、赵鼎、宇文虚中和陈东。现在都是复古党的大佬级人物了。
其中李光是符宝郎,管天子的印章兵符。赵鼎现在官拜知登闻检院事,管百姓及士子上书的。宇文虚中官毕竟大,现在是翰林学士。而陈东则是提举均田司事,守着复古党的大本营。
现在再加上一个枢密院军机房主事张浚,再加上中书舍人兼侍讲何栗,就是最新版本的复古六君子了。
不过这六君子没有一点兵权,想要拥太子上台,把赵佶赶走,恐怕不大现实吧?
“国家要有转机非太子不可,”张浚低声道,“可是开封府的兵权不在我等手中,如何才能行事?”
“太子至孝!”何栗道,“所以也只有等官家自己禅让了……”
“自己禅让?”张浚摇摇头,“他肯吗?”
“等吧!”何栗道,“等东贼到了西京,或许就肯了。”
“什么?东贼能打到西京?”张浚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现在才到太原府啊!怎么可能那么快?
打仗可不仅是能打能冲,还得有吃有喝啊!现在东贼已经深入700多里,所耗费的粮草不大可能从燕地转运,多半要随战随征了。
只要河东方面能够坚壁清野,让东贼无所掠获,他们就不可能马上兵临黄河了。”
“好好,德远果然是知兵的!”何栗苦笑道,“那就再看看,看着吧……东贼来势汹汹,恐怕早就有筹粮的办法了!”
……
大周共和军筹粮的办法,在二月初就传到开封府了。
是迁到太原西城的河东宣抚司上报的——太原西城是为了方便金兵南下而修建的城堡,并不是棱堡,而是旧式的四方形城堡,但是修筑有炮垒,安放了可以发射6斤炮弹的大炮。
城堡位于汾河以西,和太原东城隔水相望。
现在太原东城已经被三面包围,所以河东宣帅张孝纯就迁往太原西城去了。
与此同时,张孝纯还打听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东贼,也就是周国即将在河东举行科举考试!而且高中举人的河东士子还能得到免田税和免役的特权!
“陛下,东贼是要拉拢河东士大夫为其所用啊!”
琼林宫中,太宰纪忆马上就看穿武义久的诡计了。
“陛下,河东士大夫都深受大宋厚恩,绝不会被些许小利所诱惑的。”少宰苏迟奏道,“而且东贼毕竟是工商暴民之国,即便行了科举,也不会真心与士大夫治国的。不过是个权宜之计罢了。”
这话……政治正确!
不过纪奸相却知道河东士大夫一定会上当的!士大夫最喜欢的不就是科举和逃税吗?现在两者都有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陛下,”知枢密院事张叔夜奏道,“东贼以诡计诱惑河东士子,恐怕会有人心动摇!河东必有一番苦战。臣不才,愿意出镇河朔。”
出镇河朔的意思就是去当河东、朔方宣抚……宣抚司驻地当然不在太原,而是该摆在靠近朔方的某地,或者干脆摆在朔方路的银州。
老狐狸!
纪忆在心里骂了一句,马上也建议道:“陛下,现在河东官军人少,新军不过一个将,勉强维持尚且不足,难以击退东贼。
臣建议让张孝纯转任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招募陕西新军以抗东贼。
另外,徐州、东海国也要加强防御,以防东贼从海路进犯。”
“让张孝纯去京兆府?”赵佶皱眉道,“那太原府怎么办?”
“可以由刘光世兼任知府事。”张叔夜道,“刘光世是武官,又是将门良材,一定可以守住太原。”
“那张卿准备去哪里设立宣抚司?”
“臣想去府州坐镇。”张叔夜道,“合府麟、朔方、灵州、女真之兵攻敌侧后。”
“好好!”赵佶连连点头,“如此甚好!那么谁可继任知枢密院事?”
“臣推荐蔡攸继任知枢密院事。”纪忆立即推荐了蔡京的儿子蔡攸。
因为现在能够替代纪忆这个太宰的人选中就有上了年纪的蔡京。
而让蔡攸主持枢府就可以堵住蔡京重返政事堂的路——因为赵佶不可能让儿子主军,爸爸主政。
“另外,”纪忆又道,“臣建议由蔡京判襄阳府事。”
蔡京虽然出京多年,但毕竟还是赵佶的心腹。
现在这个时候能去襄阳府提赵佶看守后路的,也只有他了。
“好!如此甚好。”赵佶明白纪忆的心思,随后又瞅了眼同知枢密院事童贯。
童贯也明白主子的意思,马上出班奏道:“陛下,奴婢请镇京东。”
他说的“京东”当然不是指京东商市,而是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
“那就在徐州设立京东宣抚司!”赵佶道,“由童卿出任京东宣抚兼知徐州事,原知徐州事潘孝庵改知江宁府。”
这个人事调整也是有心意的。潘孝庵毕竟是武义久的舅舅,继续当知徐州事是不合适的。
不过赵佶依旧信任潘孝庵,所以也没把他免职,而是打发去江宁替代蔡京了。
江宁也是个要紧地方啊!如果赵佶要迁都襄阳,那么就必须牢牢控制长江。长江中游、上游好办,难办的是下游。下游距离襄阳府太远,所以必须设立陪都一级的重镇加以掌握。
而江宁府无疑下游第一重镇的所在了!
……
太子东宫。
琼林宫中的议政内容,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太子赵桓的耳中。
这位一度监国,然后又退居东宫多年的储君轻轻挥手,打发走了向他报信的小黄门,然后看着正和自己对弈的一位五十多岁的白胖文官,低声道:“官家还是想走啊……”
白胖文官就是赵桓的老师,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耿南仲。
听到太子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殿下想走吗?”
赵桓想了想,“能不走吗?”
耿南仲道:“可以一试……河北尚有数十万精锐!若能有一半撤到京畿,殿下就能在中原坚持了。即便开封府难守,退去颍昌府也可。”
“颍昌府?”赵桓问,“颍昌府能守住?”
“守不住,但是可以西走。”耿南仲道,“关中自古帝王家啊!现在又有西军、朔方军、灵州军几支大兵可以依靠!”
第1369章 必须立足耕战了
听老师说了“关中自古帝王家”,赵桓却是叹息一声:“好一个帝王家,强汉盛唐都定都关中,只是如今关中土地贫瘠,民生凋敝,如何供养帝都百万生灵?”
他面两人的这番话说的有点过头了。什么叫“帝都百万生灵”,什么叫“关中自古帝王家”,赵桓现在只是个太子,太子居城能算帝都?这话要让人报告给官家,说不定太子就要换人了……
耿南仲目光左右一扫,净室之中,别无他人,才摇摇头,继续说:“殿下差矣,帝王之家并不需要百万人口。如今已是乱世战国,一切都当立足于耕战。宫中用度应该尽可能减省,百官设置也当以简便高效为上。都中人口更不宜太多,人多城大则难守。肴函虽固,但长安城防才是国家最后的倚仗啊!
至于守护帝都的将士,也不必都用长征之兵,应该以关中之田养关中之士。如果可以认真清点,关中之田当不下二十万顷,以两顷田置一军户,可得府兵十万户。有十万兵户,当足以守备关河,护卫帝都了。如果再加上陕西其余各路和朔方、灵州的田地,可置的府兵军户数量,当不下三十万户!”
耿南仲说的都是复古党的观点。复古党的观点当然是复古的!他们认为天下大乱时就应该效法强秦,耕战立国。虽然强秦在宋朝儒生中的形象很差,但是人家是战国乱世中的赢家!
赢,总比输好!
所以复古党最新的主张就是以土养兵,以兵卫国。
当然了,复古党人并不打算在全国实行耕战政策。否则大宋就要国将不国了!而且阻力也太大,全天下的士大夫还不和大宋决裂?
所以复古党人就想出了一个折衷的路线,就是“关陇为本”,在陕西和朔方广置军府,施行均田和府兵。在别的地方还是老办法,继续兼并收租放高利贷考科举。
但是在关陇这块,必须得搞授田当兵或者地主当兵(不一定要授田,拥有土地的地主也可以转为府兵户),要做官就得立军功。科举当然也不考了——有二百亩田足够负担读书上进的费用了!
要是军户都去考科举了,谁还当兵?即便朝廷做出硬性规定,也难保下面的府兵户让客户来凑数。没有经济实力的府兵,是不可能履行军事义务的。
因此必须将当兵和做官挂钩!只有这样,拥有二百亩土地的中等地主,才能将从军当成提高门第,保住家业的唯一路径。
至于关陇的书香门第,那就只能对不住了……给点钱买了他们的地,让他们迁去汉中、四川继续读书吧,大不了再给些免解的名额安抚一下。
“若有三十万军户,何愁天下不平?”赵桓叹了一声,“可惜先帝祖宗怎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哪里是想不到?分明是算盘打得太精细了。府兵军户可以平天下,也可以威胁朝廷,制造变乱。特别是拱卫京师左近的三辅府兵,再没有一个科举制度拘束着,那可就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自己就是开封将门出生地耿南仲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只是苦苦一笑,没有回答赵桓的问题。
……
太原府河东宣抚司都统制衙门。
在开封府内的人们已经在安排着各自退路的时候,这里的景象就可想而知了。
院子内外,都是脚步荒乱的人们,中进进出出。大股大股的给烟在院子中间升起,一份份的文书账册都开始焚烧。站岗的河东军的甲士虽然动也不敢动的站得笔直。但是目光之中,都是惊慌的神色。
刘光世已经换好了行装,就站在廊前看着他的亲兵卫队在烧东西。神色有点木然,满院子的嘈杂,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亲兵军官大步走到刘光世跟前,拱手一礼:“太尉,车马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护卫的亲兵也在辕门外待命,总共有900余人,都是保安军的子弟。”
刘光世是陕西将门出身,老家在保安军,所用的亲兵当然都是保安军的老乡。清一色的都是骑兵,配了河西买来的龙种良马,一人双马,绝对可以护着刘大都统制一日数百里的逃跑。
历史上的长腿将军,还是有两下子的。
不过他的本事,却不在带兵打仗之上。哪怕在这个时空他正儿八经在武学宫中学过新式军学,还被视为良将种子,大加栽培,也仍然不是打硬仗的料。
在萧干叛宋的消息传来后,他就奉了张孝纯的命令去赤塘关布防。手中的兵力也不少,新军有5000多,河东的乡兵有10000多,还有府州派来的2000折家军。照理说依托赤塘关险要守上十天八天没啥问题。
可结果呢?被东贼的一万多人(第一师)攻打了几个时辰就全军崩溃,退到了百井寨。敌军随后追到了寨下,又是一番攻打,没费什么劲儿就再下一城。
经此两战,作为河东军都统制的刘光世完全胆落!
他本来以为自己用心训练出来的河东新军还算不错,只要赏赐到位,还是可以和东贼一战的——至少在东贼的重炮运上来之前,是能够守住的。
但是在交战中他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东贼的士兵可以冒着箭雨和炮弹,一往无前的列队冲击,而他们的火力也使用得法,“步铳”和“手炮”配合运用,威力极强!
最可怕的居然是最后的白刃冲击,更仿佛人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选锋之士。
在弓箭、火炮、步铳的对射中,刘光世的新军还可以坚持,但是白刃一交,却是立即崩溃!
哪怕坚守着三交口堡垒和东山四大堡垒这样的险要,哪怕有宣抚使张孝纯亲自督战,仍然抵达不住对方一师之兵的仰攻。
河东的局势,已经崩溃了!
不仅是河东,恐怕天下的局势,也快要崩溃了!
在这个时候,坚守河东已经没有意义了,尽快回到保安军老家,仗着自家几代将门的根基,拉出一支刘家军才是最要紧的。
乱世之中,只要有兵,就不怕没有富贵!
正在他准备发扬长腿特技,弃城而逃的时候,就看见一名心腹部下大步走了进来,神色不安的行了一礼:“太尉……有金牌令旨到了,张宣帅要您赶紧去河西的城堡接旨。”
“金牌令旨?”刘光世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已经有点耳闻,知道张孝纯只在图谋调任。这厮一走,太原知府怕是要落到自家身上了。
知府守土有责!当上了可就不容易跑路了……
“东贼可有攻城的迹象?”刘光世大声发问。
“尚无攻城迹象,”一名河东军的机宜回答,“太原城墙高大,东贼需要打造器械。另外,他们似乎也没携带攻城的重炮。”
周国的河东军团七天前就拿下了东山,之后并没有马上进攻太原城,而是将太原三面包围,同时分兵攻打汾河以东的城池。现在已经拿下了永利监、榆次、徐沟镇和太谷县城。
同时还展开了政治攻势,到处张贴告示,宣布“开科取士和不抑兼并”的政策。还用驱赶难民入城的办法,把传单送进了太原府城。
与此同时,周军还在等待后续主力、重炮和粮草抵达——之前把刘光世打得走投无路的,不过是周军第一师的一万多人,他们的主力,还在赶来的途中呢!
“快去禀报,”刘光世咬咬牙,“就说东贼马上就要攻城了,本官走不开!一切等打退了东贼再说。
传某的将令,限各营午时前集结完毕!午时开拔出城,出西门去和东贼决一死战!”
一旁的军机一愣,“太尉,怎是出西城?西城外是汾河啊……”
“过河!”刘光世跺了跺脚,“去报之张宣帅,就说贼兵已偷过汾河,本官要率部将之歼灭!”
刘光世的亲兵把这消息“东贼过河”的消息报给了张孝纯,当下就把张大宣帅吓得够呛。
倒不是张孝纯怕打仗,他的胆子比刘光世可大多了,历史上他可是跟着王禀坚守太原,直到城破,最后还当了伪齐的相公和金国的汴京行台左丞相的……
而是张孝纯之前受奸相纪忆的指使,谎报胜利,现在转手就丢了太原府,这可怎么交代?
不行,怎么都得把太原知府一职交出去!
只要到了京兆府,再募集一点兵力,就不怕什么了。如果开封府真的不保,还有谁会追究太原失陷的罪过?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他马上对传旨的一个李姓宦官道:“李大官,兵凶战危,汾河东岸是不能去了。本官派人把令旨送去太原城就行了……反正也不是宣麻大诏。”
“那就有劳了……”李姓的宦官当然不想去和可怕的东贼见面,自然没有异议。
张孝纯又道:“既然交割了太原府,那么本官马上就要去京兆府了……李大官不如和本官一起上路吧。有本官的亲兵,总能护着大官安然脱险的。”
第1370章 太原人民喜迎共和军
共和九年二月初十,天色蒙蒙放亮的时候,喧闹了一个晚上太原府城的北门拱极门忽然大开。把贴近太原城墙侦察的共和军骑兵吓了一跳,还以为宋军要出城决战了,连忙集结队伍,拦了上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不对,因为出门来的不是大宋兵将,而是一群赶着牛羊,挑着竹箪,捧着瓦壶的老百姓。
这是什么意思?要逃难吗?逃难往西边去啊!北面和东面都是战场,随时要开战的,你们一群老百姓溜达过来干什么?被误杀了算谁的?
一队隶属于第一步兵师的斥候骑兵(名为斥候骑兵,实际上也能干重骑兵的活儿)就在“二代骑士”张高中尉的带领下,一字排开,把这群疑似太原父老的人给堵住了。
“尔等何人?因何出太原北门?意欲何往?”一个大嗓门的周军骑兵也不等人家靠近,就大声嚷嚷着发问。
与此同时,其余的骑兵都在张高的指挥下摆开了冲击队形。身穿半甲的骑士,人人马矟在手,杀气腾腾,一看就是不得了的精锐啊!把一群太原老百姓吓了个够呛。
不过这群老百姓也没逃跑,而是推出一个白胡子老头,总有七八十岁,看着像有钱人。老头不是步行的,而是骑着匹驴,身边俩仆人扶着,还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用上等的天津布缝制的儒服,头上还戴着一顶东坡巾。
这老头在两个仆人搀扶下,骑着驴,摇摇晃晃的向大周国的骑兵而去,看着也不像是要交战。
“各位太尉,”也没靠那帮凶神恶煞般的周国骑兵太近,就在驴背上抱拳拱手道,“老夫是太原府阳曲县教谕王守礼,这厢有礼了。”
一县教谕是个不值钱的芝麻官,一般授予特奏名进士。也就是那种考了许多次礼部试都落榜的举人。这老头显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他不是措大,因为他家祖辈出过两个进士,在太原城又是一等一的名门。翻翻族谱可是出自太原王氏!
大大的地主啊!
“王教谕,”张高张中尉也拱拱手,“您老人家要到哪里去啊?这里是战场,马上就要打仗了,您老人家要逃难往西走吧。”
看着张高彬彬有礼的模样,王老教谕一张绷着的老脸儿也松下来了,又笑着道:“这位太尉,不必打仗了,老夫就是受太原府阖城士绅所托,出城迎接王师的。”
迎接王师?不会是说我们共和军吧?张高愣了愣,又瞧了眼那群跟着王老教谕出城的老百姓,都拿着竹箪和瓦壶。这大概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意思?
“你们太原城要投降?”张高不确定地问。
“不是投降,”王老教谕摇摇头,笑着道,“我们是来欢迎王师进城的!和大周天兵交战的是弱宋的贼兵,不是我们太原阖城士绅百姓。昨晚上弱宋的贼兵就跑了,还洗了遍城,现在已经逃之夭夭了……所以太原阖城的士绅商量了一下,就推老夫出城迎接王师了。”
什么?这就跑了?也太快了吧?连追击的机会都不给咱!
包括张高在内,所有的周国骑兵都是好一阵失望。
因为现在的太原是“双城计”了,汾河西岸还有一座西城,东西二城用浮桥连接。而太原附近的汾河上面又没有第二座浮桥可用,也不可能涉渡,渡船、渔船也被宋军清理干净。所以当太原东城内的宋军通过浮桥撤走的时候,城外的周军是无法追击的。
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发现宋军撤退。因为太原东城的西门和浮桥之间有夯土墙壁构成的甬道,而浮桥上也有木板遮拦,所以无法用目视观察到宋军撤离。
而且宋军撤离的时间是晚上,能见度也不够啊。
……
“什么?跑了?”
“太原可是坚城啊,他们怎么就不守一守?”
见到王老教谕还有一群太原父老的李孝忠、武义勇二位也有点吃惊。
他们其实都在为攻打太原城的事情头疼呢!
太原距离河东军团出发的易州有750里,中间又有大段路况不良的山路。所以攻城的重炮运输落后于计划,装备了12斤和18斤大跑的两个攻城炮兵营,现在刚进瓶形关,没有一个月根本到不了太原城。
实际上,不仅12斤和18斤大炮没有运到,连共和军步兵师标配的6斤野战炮也没拉到太原前线呢。只有属于第三骑兵师的4斤骑兵炮刚刚抵达。
而太原的城墙又高又厚,靠已经运上来的4斤骑兵炮恐怕很难轰塌城墙。
而且太原不仅有东城,还有一个位于汾河对岸的西城呢!
如果光靠4斤炮、6斤炮和简单的攻城器械,只怕个把月都打不下来。
所以李孝忠和武义勇都认为暂时打不下太原,都准备要绕城而过了,结果人家牛啊羊啊欢迎共和军来了……
“回两位太尉的话,”已经被当成座上宾,请到东山上一座堡垒里面的,听见两位大周天兵的将军发问,连忙摸着白胡子回答,“弱宋的贼兵早就被大周天兵吓破了胆,如何敢战?
况且太原民心素来不属弱宋,自大周立国北疆以来,就北望王师,如今终于得见,自是万众归附。若王师攻城,百姓必应于内。弱宋贼兵不走,也必会内外交困,全军覆没。”
还有这种事情?
李孝忠和武义勇互相看看,都有点不敢相信。
“两位太尉,”王老教谕这时又开口道,“老夫有一事不是很明,能否一问乎?”
“请问。”武义勇道。
“我大周天朝是不是要开科取士,并且不抑兼并了?”王老头问。
这才是最要紧的问题啊!河东的士大夫才不管谁当皇上,他们只关心有没有科举可以考,能不能继续占有土地收租子……
“哦,”武义勇点点头,“我国执政府决定在河东路开科举,将于年内举行发解试,中举者可在共和十年,也就去明年去天津市参加礼部试。”
一听说有科举可以考,在座的几个儒生打扮的太原士大夫都有点小激动了。
宋朝的太原可不比唐朝的太原了,各方面都衰退得厉害,文风更是不盛。进士数量在大宋的十几个府中也是倒数的。
所以太原举人在历年科举大比的成绩中都惨兮兮的,甚至比不过江南的许多县。
一个正奏名的进士搁在太原,那可是天人一般的存在啊!
而这回大周天朝开科举,毫无疑问就是太原才子们的机会了。
大周天朝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江南吧?也就是说明年天津的礼部试不会有江南举子参加,说不定连河南举子都没有,顶多就是河北、河东的举子比文采。
这下太原府怎么都该出一批进士了吧?
武义勇又道:“至于土地兼并之事,我国本就没有抑制啊。私人田地,向来是可以自由买卖的。”
授予骑士、府兵的田庄是国有土地,骑士、府兵只有使用权。而且他们是以当兵的义务换取使用权的,为了确保兵源的数量和质量,国家当然要规定田庄使用权不得转让,不得析产继承了。
而私人土地在周国,一向是拥有自由处置之权的。
所谓抑制兼并,主要是通过国有土地占绝大多数来实现的,而不是通过禁止私田转让实现。
武义勇又道:“至于太原府的土地问题,本官和李上将军是军官,不会过问,稍后自会有共和执政府委派的地方官前来处置。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们。
不过本官知道,我国执政府在并代路是承认田主的土地所有权益的。”
李孝忠又言道:“老先生,我们现在可以派兵进太原城了吗?”
“可以,可以……太原百姓,早就准备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
太原城的易主,在大周共和国的军报中是看不见什么刀光剑影,只是太原百姓欢欣鼓舞迎王师的和谐场面。
而在河东宣抚司都统制刘光世上呈的奏章之中,却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战!
是役,周军使用了重达万斤的巨炮,打出的弹丸重达30斤!而且还用上了内装火药,会炸裂开来的巨型开花弹!那可真是一炮糜烂十数里啊!
大炮轰击之下,太原城墙崩塌,城内房屋被毁无数,官兵百姓死伤枕藉,爆炸的开花弹又迎发大火,连炸带烧,将半个太原城烧成了白地,城中守军的粮食和火药储备系数被烧。不得已只能用肉搏抵挡十万东贼的轮番猛攻,最后死伤殆尽,不得不突围而走……现在河东宣抚司都统制刘光世已经率部退过了黄河,进入陕西休整,准备募兵补充之后,再杀回河东,无论如何都要和东贼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刘光世的决心可嘉,河东军将士看上去也蛮勇敢的,但是这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现实——河东路很快就要被东贼打穿了!
东贼很快就要兵临黄河,大宋的西京洛阳和巩义的皇陵,都有可能被东贼的兵锋所破了!
第1371章 宣和复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轰隆一声,琼林宫崇政殿内的御案倒在了地上。吓得周围低头侍立的小黄门全都哆嗦了一下。
几个宰执重臣,也都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副国难临头的模样。
国难就是太原沦陷了!而让赵佶勃然大怒到要掀桌子的原因,除了太原沦陷,就是刘光世谎报军情,临阵脱逃了!
刘光世在奏章上吹露馅了!什么万斤巨炮,什么30斤的开花弹,什么一炮糜烂十数里,什么开花弹引起大火烧掉了半个太原城……他忘记赵佶是什么人了?
这位爷可是除了不会当皇帝,什么都会的主儿。在原来的历史中他玩琴棋书画,玩道教。现在有了新学,有了自然,有了数学,以他130以上的高智商当然都玩到100分了。
现在赵佶可是理性派的大学者,青城学宫的创始人,精通算学、自然学、工程学和军事学的大能!
大宋武学宫的炮兵科教材都是他参与编写的!大宋军用火药的配方,也是在赵佶的亲自试验下才确定的!
赵佶会相信一炮糜烂十数里?会相信什么开花弹毁掉半个太原城?他又不是没见过开花弹……现在青城学宫里面也有兵工专家在研发炮弹、大炮。
开花弹这玩意儿有什么威力,赵佶会不知道?炸毁半个城市?起码得几百万斤黑火药才够!
刘光世满纸胡说八道,显然是在谎报军情。而且他这次丢失太原府东西二城的速度也太快了!
太原城防可不是赤塘关、百井寨这种小关小城可比的。而且太原有东西二城!东城守不住还有西城!西城在汾河西岸,可以依托汾河进行防御,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丢了?
很显然,刘光世是临阵脱逃了!
而且这厮一口气都跑到陕西境内去了……这腿也太长了!
才推倒了自己御案的赵佶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听见太宰纪忆大声道:“陛下,陛下息怒……刘光世弃城而逃,罪该万死,理应从重严惩。只要杀一儆百,一定可以振奋人心,战局还大有可为!”
“刘光世自然要严惩!”赵佶怒喝道,“可是接下去要如何大有可为呢?”
“陛下可以御驾亲征!”
纪忆咬牙道:“东贼既然已经夺取了太原,那么接下去一定会南下威胜军、隆德府、泽州、怀州……攻破怀州后,东贼就要兵临黄河!西京洛阳和巩义皇陵都会处于东贼兵锋之下。
陛下可以御驾亲征,屯兵河南府!”
“不可!”大声提出反对的是同知枢密院事宗泽,他之前在京东东路督军,后又被童贯替代,回任枢密院了,“纪忆不知军事,满口胡言!东贼若攻破怀州就和郑州隔黄河而望了。此时陛下怎能亲征去河南府?东贼如过河攻下郑州,陛下如何返回开封府?”
还要返回开封府?
赵佶看着宗泽老爷子真有点无语了。
纪忆提出的亲征,实际上是给赵佶逃跑找借口。
对于赵佶这个皇帝而言,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最难的就是出京。
只要能出去,那就是天大地大了。
即便老老实实去河南府也没什么。纪忆只说亲征河南府不说亲征洛阳,就是给赵佶开了后门。
洛阳是河南的治所,可亲征河南府不一定要进入洛阳城啊!在洛阳盆地以南的群山南面,也有不少地盘属于河南府。赵佶完全可以在伊水之畔驻跸,看到苗头不对马上往南阳盆地跑——只要翻过熊耳山就能进入南阳盆地了。而后襄阳府也在咫尺,入了襄阳,赵佶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军再牛逼,也不可能攻破襄阳府的防御……至少在未来的几年内,他们没有这样的实力。
“宗泽所言有误!”纪忆看到自己的图谋被人说破,马上大声辩驳,“陛下,东贼的目标必是西京洛阳。
天下强兵,皆出秦晋燕赵。如今东贼全据燕地,半据晋赵,若取威胜军、隆德府、泽州、怀州,再渡河取洛阳。则可切断朝廷和秦晋之地的联络。
朝廷将再难得的秦晋之地的支援,秦晋之地也会很快为东贼所得。
而河北诸军也会因为侧后收到威胁而弃地退兵。如此秦晋燕赵之地皆为贼有!
失却秦晋燕赵,大梁焉能独存?朝廷焉能在中原立足?”
这理由找得也不错!
秦晋燕赵一代自古出强兵,历史上谁要是全有了秦晋燕赵,一统天下基本不是问题——当然了,元朝以后另说。但是在宋朝以前,秦晋燕赵是绝对的用武之地。
一旦被周国夺取,大宋也就失去中原了。
失去中原的大宋,也就只剩下偏安一隅和苟且度日了。
纪忆接着说:“现在河北已经守不住了!威胜军、隆德府、泽州、怀州根本没兵!怎么抵挡十万东贼?东贼如果到了怀州,即便不过黄河,也能沿着黄河东进,以威胁河北诸军的侧后。
河北既然必失,那么关陇之地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了!失去关陇,朝廷有钱也没地方募集精兵了!”
其实在战时放弃开封府,退守襄阳府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襄阳府一边通过江汉水路连着江南、四川两个钱袋子,一边则通过秦岭山区连接关陇兵源之地。
所以只要掌握了襄阳,宋朝就可以将四川、江南的财富运往关中,雇佣朴实敢战的秦兵以维持战争。
可宗泽却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赵佶不能离开开封府。
“陛下,”宗泽大声道,“东贼兵临黄河就是十余日内的事情了!而摆在河北棱堡防线上的二十多万新军,还有昭义军的数万新军都还没有开始撤退。如果昭义军和河北军被东贼包抄,朝廷就要失去三十万可战之兵了!
没有了这三十万战兵,大宋就有覆亡的危机。所以现在不能西征,而应该北伐!陛下亦不必出京,自在开封府坐镇。臣不才,愿提一旅之师北渡黄河,阻挡东泽东进怀州。”
赵佶听宗泽这么一说,也有点动摇了。毕竟河北还有30万新军,如果能救出其中的一部分,那么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他看了看太宰纪忆,纪忆道:“陛下亲征之事须得筹备些日子,宗泽可先行出京,以同知枢密院事总督河北、河东之兵。同时命令吕颐浩尽速将河北诸军撤至京畿周围。
待河北军到,陛下再出开封府西征也不迟。”
赵佶也不等宗泽开口,立即点头道:“好,就依纪卿所奏!”
……
开封府,太子东宫。
大宋太子赵桓,这个时候正弯着腰,低头看着一幅铺在书案上的地图。图上已经标出了四个巨大的箭头。一个从辽东半岛跨海指向京东东路;一个从天津府向南指向沧州;一个由天津府向西指向河间府;还有一个则绕了个大圈子,从易州,经过并代路、太原府,指向威胜军。
太子背后站在太子府詹事耿南仲,看着地图上岌岌可危的形势,嘴角却浮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个大迂回啊!”太子摇摇头,“十万大军奔袭一千多里,如入无人之境,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啊……河北的三十多万新军能撤得出来吗?东贼恐怕早就做好追击的准备了吧?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
“殿下英明!”耿南仲言道,“其实河北、河东失利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兵力太少啊!
东贼摆在正面牵制咱们的三路大军总兵力就有30万了,迂回的一路有10万,再加上在边境上和咱们的堡垒防线对峙的兵马,50万之数都有了!可咱们呢?算上昭义军的新军,不过30多万……士气、训练、器械还都差一点,能顶得上东贼20万就差不多了。”
赵桓点了点头,“还是输在法度上!
一亿人口的大宋,兵力居然比不过一千多万人口的东贼,这一战输得不冤啊!”
“是啊,只要能真正实行复古,抑制兼并,推行均田,我朝一定可以复兴的。”
“还来得及吗?”赵桓摇摇头,“河北、河东糜烂不说,30多万新军起码也得折损过半吧?能有15万退回来就不错了。”
“能有10万退回来,国家就有希望!”耿南仲道,“现在的关键还是在于殿下啊!
只要殿下能及早掌握大权,然后迁都京兆府,复古就能成功。复古能够成功,大宋就可以中兴了!”
“可父皇要去洛阳……”
“那就不让他去!”耿南仲轻轻咬着牙齿,“宗泽今日拦住了官家,又替咱们争取到了些日子。只要河北败军回京前官家不走,事情就有希望了!”
“河北败军?”太子赵桓吸了口气儿,“煽动军乱?”
赵桓心说:这事儿不对啊!不是又搞黄袍加身了?大宋祖宗日防夜防的事情,自己怎么就给做了?
耿南仲道:“殿下,此事万无一失!全都在您一念之间,您如果不反对,就什么要别说,下官和复古党的几个臣子,自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赵桓知道不妥,可这个时候,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现在大权唾手可得,又怎么能够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