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高俅果然是厉害的
啥?去安寨堡接下三将的西军去和两万西贼打?
高俅听到这个命令,腿肚子都有点打颤了。他在西北已经呆了一段时间,对西军的状况算是比较了解的。西军和他原来带过的足额满员的两直禁军是不一样的,西军是有不少空额的。三将西军理论上至少应该有15000人,可实际上能有10000人就算空额吃的有良心了。其中的精锐战兵也不知道有没有5000?
而且西军虽然素称善战,但是真实的战斗力也就和西贼半斤八两。
也就是说5000西军战兵可以对抗5000西贼的正兵,如果遇上铁鹞子和卫戍军,则需要出动相应的精锐战兵。
而这种可以充当选锋的战兵效用,通常都由西军各将门中的悍将掌握,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高俅这个外来户使用的。
没有选锋精锐,就靠几千实力平平的西军正兵,这一仗没得打啊!如果真的要打,一条性命就这样交代了!
“太守,宣赞,”跟着高俅去鄜州担任兵马钤辖的杨可弼这时献策道,“如果三直精锐能沿着无定河西进攻打石州,兴许能迫西贼从横山以南退兵。这样安塞堡那边就能不战而胜了!”
“就怕西贼舍了安塞堡北上石州。”高俅皱眉道,“战报上说西贼有两万人,兴许还不止吧?夏州、石州现在都有西夏的军司(石州的军司已经撤走),三处合兵只怕有五六万人呢!”
“只要骑兵回来了就不怕,”赵钟哥道,“有他们戒哨遮蔽,不等西贼大军靠近,咱们就从石州城下撤退了。”
一支优秀的骑兵,哪怕数量不多,在战场上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用好了甚至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如果武好古手里没有这1000骑士,他的两万几千大军一旦离开银州城,就得时刻提防敌人的骑兵集群突然出现。而且后勤线也会随时被西贼的小股骑兵切断。这样的仗是根本没有办法打赢的!
而现在,在1000甲骑和2000辅助骑兵的护卫下,西夏的小股骑兵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除非出动相同级别的精锐甲骑才能驱赶他们。
不过就算是铁鹞子来了,完颜斜也和武天他们也不会吃什么亏,总能掩护大军撤退的。
而且武好古对完颜斜也当然是有信心的,这个时代比他更好的骑将是不多的,至少西夏那边是不会有的,辽国那边估计也没有。
“就依钟哥儿所言,”武好古说,“等骑兵回来后,再休息一日,就向石州挺进。
高大哥,你只需要守着安塞堡,无论如何都不出战,待敌自退就行了。”
赵钟哥插话道:“今天是腊月初七了,御马直的精锐至少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再休息一日,就是腊月十一出兵,两天可以到石州城下。而横山以南的西贼至少还有一日才能知道这事儿……也就是腊月十四。如果他们在腊月十四之后撤兵,就不是使诈了。”
“知道了,”高俅明白赵钟哥的意思,笑着说,“到时候某就率部尾随,斩他几个殿军也算功劳了。”
……
高俅和杨可弼一起走了,还带上了武好古给他们俩预备的几十骑界河效用士,一人双马,花了两天半才赶到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的延安府城之中。
此时“老军事家”王恩和儿子王泽已经领着本部的精锐选锋500人从石堡寨回来了。
“银州那边怎么样?”陶节夫一见着高俅就问,“武崇道能行吗?三直军能不能出战?”
他之前只是召回了高俅,并没有向武好古下达命令。因为他对武好古根本没底,一介商人,也能打仗吗?
现在有此一问,其实是在等着高俅说坏话,这样他就能顺手把王恩派去银州了。虽然陶节夫无权撤换三直军的都虞侯,但是却可以委任王恩总管银州诸军。这样王恩就能名正言顺指挥三直军了。
当然了,打完仗后,武好古这个奸商还是可以得到一份大功的!
“银州那边又打了个大捷!”高俅的回答却让陶节夫和王恩都大吃一惊,“御马直灭了安庆泽的一个劳什子颇超部,斩首1200,生俘2000……”
“灭了颇超部?”王恩难以置信的眨了眨老眼儿,安庆泽颇超部可是党项名门!当年跟着嵬名元昊的老祖宗们一块儿崛起的,几百年的大部落了。
“应该是灭了!”高俅笑道,“加上之前的500斩首,这回武崇道领着的三直军已经斩了1700个党项战士,还捉了2000,又夺了个州城……这份战功也够得上一个遥郡了。
另外,下官离开银州的时候和武崇道约好了。等到抄掠颇超部的骑兵回来,他就统兵去打石州,总能迫使西贼退走的。”
陶节夫和王恩互相瞧了瞧,武好古这个奸商居然打得不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高俅是将门出身,能打仗也不奇怪。可武好古就是个卖房子的奸商,怎么也能打仗了?
现在打仗怎么变得那么容易了?连个地产奸商随随便便也能拿下1700个党项人头,是不是党项人变弱了?人头随便砍了?
“使相,王总管,”高俅这时问,“安塞堡的情况如何?西贼大军的又有何动作?”
王恩回答道:“安塞堡那边是童监军在主持,禁军加上弓箭手有大约一万六千人(安塞堡上原有1000弓箭手,另外王恩也“不知道”有空额),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西贼则抵近安塞堡扎营,正在砍伐树木,似乎要打造攻城器械。”
“没有围困安塞堡?”杨可弼插话问。
“没有,”王恩摇了摇头。“贼众大约只有两万,不够围城吧?”
其实察哥把他的四万大军都带到了安塞堡,留在塞门寨的仅仅是李大首领的老弱残兵。
不过在安塞堡以北,察哥的骑兵在蕃部带路党的配合下,有效遮蔽了战场,让西军的侦察骑兵和硬探无法查明敌情。所以才会得出“大约两万”这个错误的判断。
另外,察哥也将手中的王牌铁鹞子雪藏了起来,所以陶节夫和王恩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遇到的是西夏的精锐主力。
……
“这高俅,果然沉得住气!”
高俅人还没到,西夏晋王察哥就已经感觉到他的厉害了!
唔,人家可是扫荡湟州、鄯州,还把统兵两万的仁多保忠打得投降的国际名将高太尉啊!
察哥虽然有四万大军,但是也不敢去打高太尉统兵防守的安塞堡。
而且安塞堡也是一座坚城,这里可是延安府城的门户,在三川口之战后下了血本建设起来的要塞。别说是名将高太尉在防守,就是寻常平庸的将领带着上万人防守,就凭西夏的攻坚能力,没十万二十万人怎么打得下来?
所以察哥压根没想过打下安塞堡,他现在屯兵在安塞堡前,不过是为了向宋军施加压力,迫使他们从银州撤兵。
但是与此同时,察哥又存了同高俅决战的心思。所以又雪藏了一半兵力,只拿出两万人给宋军看,还在安塞堡下故意示弱。让在安塞堡下挑战的卫戍军用皮袄遮住了皮甲铠甲,还拿出了破旧的武器,阵型也摆得歪歪扭扭。察哥的这两个目标仿佛相反的……
如果童贯统领的是御前三直,他早杀出去了!可是他没有精兵啊!陶节夫调给他的三个将都是西军中的弱兵,账面上有15000,实际上就万把人,而且也没有骑兵,根本不可能在野战中取胜。
所以在察哥示弱的同时,童贯却故意示强。在安塞堡的城墙上插满了各色旗帜,还让将士们披上铠甲(再弱也是西军,铠甲还是有的),威风凛凛的在墙上展出。但是……就是不出城和察哥打仗。
就这样城上城下对峙了好些天,察哥就更加佩服高俅了——自己的那点计谋,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不想宋人竟然有了这样名将!”
萧合达点点头,心里想着:回头得写信给萧保先,日后一定要小心这个大宋的名将。
“大王,”他想了想,又对察哥道,“看来高俅是不会上当了,这安塞堡也打不动,不如早些撤兵吧。”
察哥点了点头,他这一次也算是赚了,在塞门寨抢到了不少好东西,而且还烧了不少位于塞门寨和安塞堡之间的村子——这些村子里的居民虽然跑没影了,可是财物来不及带走,还是让察哥的兵又小小赚了一票。
另外,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了,根本不是行军打仗的季节。幸好天气比较干旱,没有大规模降雪,否则根本就没法行军了。
就在察哥准备下令退兵的时候,一名小校忽然飞奔到了察哥和萧合达的身边,“大,大王!不好了,安庆泽的颇超部让人给灭亡了!”
“啥?”察哥一愣,“安庆泽?颇超部?谁干的?”
“是,是宋人的骑兵!”小校道,“好几千人,冒充大王的亲兵骗过了颇超部的侦骑,把颇超部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709章 想骗高俅
安庆泽颇超部完了!
这下可亏大发了!
安庆泽颇超部有好几千口人……而且他们不是吐蕃、羌人,而是党项国族!
吐蕃、羌人死多少,察哥都不会心疼的,可是党项人不一样。
党项人既然是少数民族同胞,人口肯定是少的。之前丢了仁多一门和仁多保忠的两万大军。现在又丢了安庆泽颇超部的好几千人,再加杂七杂八的损失。短短几个月间,西夏的党项国族就少了将近四万口人……再这样打下去,大白高国的国族会不会灭绝啊?
另外,本来察哥在这次“抢劫比赛”中是领先的。他杀掉的,掠到的汉人要损失的党项人、羌人多,而且还得到了大量的财物。
等到把生俘和财物浩浩荡荡押回夏州,察哥的威信就可以立起来了。
可是现在赔了个颇超部,可真是亏大发了!颇超部不仅有好几千口党项国族,而且还有许多牛羊马匹和粮食财货,远远比塞门寨里的好东西要多——塞门寨里都是苦哈哈的弓箭手和弓箭手家眷。而颇超部可是大白高国的名门贵族,好东西当然多了!
两下一比,真是亏出血本了!
“大王,赶紧退兵吧!”
“大王,不能再久留了……”
“大王,河间之地可不止一个颇超部啊!”
跟随在察哥身边的将领们都忍不住开口劝说他退兵了。西夏铁鹞子是世袭的,虽然最初的战士都来源于党项各部,但是几十年传承下来,关系也淡薄了。但是卫戍军的正兵都是从党项部落中征集来的,其中也有来自安庆泽颇超部的,还有更多的是来源于河间地的。
要是让银州的那支强悍的有点不像话的强盗骑兵一个个灭过去,那不少人得家破人亡了!所以卫戍军里面带兵的将官能不急吗?
察哥的眼睛都红了,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脸颊上更是热得发烫。仿佛给宋国强盗结结实实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这回丢的可不是几千人的颇超部,而是乾顺、察哥作为强盗头子的威名。
而且还让横山蕃部和河间党项部落知道了天可汗赵佶的厉害!
原来赵佶才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强盗啊!
萧合达的眉头也紧紧拧着,他虽然是契丹人,但还是知道安庆泽是在什么地方。这支宋国的精锐骑兵居然能从银州跑去安庆泽撒野……还一下子破灭了一个党项部落!
这说明宋人已经找到了训练优秀骑兵的方法!
可不能让这支宋人的骑兵发展壮大起来,得用西夏的力量把他们扼杀在还比较弱小的阶段。
打定了主意的萧合达马上对察哥道:“大王,看来这支宋人的骑兵才是为害犹大的强敌!无论如何,都得把他们消灭了,否则不仅银夏不保,连河间草地都不保了。”
察哥点了点头,却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安塞堡城墙,“这支骑兵的确要屠尽了,不过……高俅这厮也不能放过!”
“大王……”萧合达看了看对面的坚城,“这城咱们打不下来的。”
“不必打……”察哥道,“咱们退兵,引他们来追!”
“引?”
萧合达摇摇头:“能引得出来?”
察哥笑了笑:“就看下不下本钱了!”
“本钱?大王的意思是……”
“塞门寨那里不是还有几千生俘?”察哥道,“那可都是延安左近的汉人!本王就不信,高俅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汉人被咱们从头眼皮底下押走!”
……
“师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怎地?”
“西贼退了!”
“退了?”
“对!正在退兵!”
“是吗?”
“呵呵,随咱家去看看吧。”
高俅还真是个福将,当他在刘仲武率领的一将骑兵护送下进入安塞堡的时候,正好赶上察哥退兵。
于是就跟着童贯一块儿上了安塞城的城墙观看察哥的大军拔营撤退……哦,高俅和童贯此时并不知道对面看着破破烂烂的军队是西贼的晋王察哥亲自率领的。
虽然通过拷问俘虏,宋军方面已经知道了西贼的晋王率部抵达了夏州坐镇。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翻越横山进入延安府境内的西贼是察哥亲率的……看起来也不像啊,察哥的兵怎么可能那么破?
“太尉,监军,那边好像有咱们的人!”
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高俅闻听便是一愣,心里还在琢磨咱们的人是谁?站在他旁边的童贯已经冷哼一声:“该死的西贼……”
紧接着安塞堡城楼上的诸将都纷纷议论起来了。
“都是塞门寨的百姓啊……”
“被西贼掠去了,真是生不如死啊!”
“居然驱使到安塞堡来了,一定是想用他们攻城吧?”
“总得救他们一救……”
高俅这回也看清楚西贼的大营门外出现了许多穿着汉人百姓衣服的男男女女,都背着大包小包,在全副武装的西贼士兵看押下,哭声震天,一群一群的往北开拔。
看着这些百姓哭喊着被押走,高俅的心也软了,对童贯道:“大官,不如派个使者去说说,用三直禁军抓到的俘虏去和西贼交换吧。”
交换俘虏?
大宋有这规矩?
童贯有些哭笑不得,对高俅道:“他们掠咱们的人太多了,要交换的话,两千几百人可不够啊。”
其实童贯的意思是,西夏那么多年不知道抓了多少汉人去当奴隶,而宋军又没抓住多少党项人,怎么交换?
可是高俅却会错了意,笑了笑道:“无妨,却多少再叫武大郎派骑兵去河间草原上逮就是了。”
缺多少逮多少?
童贯心说:你这活宝以为党项人是兔子?缺多少就逮多少……不过这厮的办法倒是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童贯笑了笑说:“也罢,咱们出去会会西贼吧。
刘子文,你的骑兵能战吗?”
子文是刘仲武的字号,他在上一次河湟之战中先是立功,后是获罪,和王厚、高永年一起丢官罢职。不过他却没有王厚、高永年的运气,因为腿伤错过了第三次河湟之战,现在只是鄜延路的钤辖。这回奉命带着一个将的骑兵,护着高俅进入安塞堡。
“战是能战的,不过……”刘仲武面露些许难色。他带来的这个骑兵将只有2000名骑兵正兵,而且也不是能冲锋陷阵的重骑,而是轻骑兵。
“无妨,”童贯笑着说,“能战就行了……咱家也不打算和西贼决战,只要能吊着他们就行。
高太尉,你觉得怎么样?”
“行!”高俅根本不懂,反正他就知道听童贯的没错,“就出寨会会西贼!”
……
“宋军要出战?”
察哥听到手下的报告安塞堡北门大开,一队队宋军正在往外开出时,他已经在向北退却的途中了。
“好!”察哥笑道,“高俅果然中计了。”
“大王,”前来报告的小校这时又说,“宋将高俅想和大王谈判交换生俘。”
“和本王?”察哥问,“他知道本王来了延安?”
“并不知道,他只想和咱们的统军谈判。”
察哥笑了笑:“合达,和本王走一遭。不过你得扮个大将,就叫李合达吧。”
萧合达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契丹人了,叫李合达就像个得了赐姓的党项贵人了。
随后察哥又叫人拿了一面没有官衔的党项文的李字旗号,又带上几十个用皮袍遮住青唐甲的铁鹞子,就和萧合达一块儿去殿军队尾和高太尉见面了。
还别说,高俅现在的长相还真有点名将的样子。因为在湟州、鄯州晒黑了皮肤,胡子也长得挺长了,修成了五绺长髯。还穿着一身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青唐甲,胯下一匹高大的界河龙种马,在几十个背着马矟的界河效用骑兵护卫下,很有气势的到了战场中央。
察哥和萧达也带着人策马到了和高俅相距三四十步开外的地方,勒住战马。
萧合达用洪亮的嗓音说着汉话:“洒家乃是大白高国统军李合达,来着可是宋国的高太尉?”
“本官正是高俅!”高俅的嗓门同样不小,“今日本官请李统军答话,就是为了交换两家生俘之事。”
“交换生俘?”萧合达装出一副蔑视的表情,“你们也捉了我大白高国的人?”
“是捉了一些,”高俅道,“有2000颇超部的妇孺,还有好几百从弥陀洞附近捉到的妇孺。可够交换你们在塞门寨抓到的汉人吗?”
“不够!”萧合达大声道。其实交换俘虏并不一定要一比一,两千几百党项,交换五千汉人对西夏来说都不亏啊。
“没有关系,”高俅到通情达理,“本官让人再去河间草原上抓一些就是了……还缺多少?”
“你……”跟在萧合达身边的察哥听了这话脸都给气成黑色的了!
“合达,”察哥总算是忍住了马上和宋军决战的冲动,他低声说,“告诉高俅,等我军过了横山,再谈交换生俘之事。”
“喏!”萧合达明白,察哥是想用这个借口套住宋军,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从安塞寨下引走,只要他们远离了城寨,就有机会下手了。
第710章 功劳够了
“大官,西贼的统军是个姓李的贼人,狡诈得很,想把咱们骗得远离安塞堡再和咱们开战!”
高俅多聪明一人啊,怎么可能让察哥和萧合达的诡计给骗了?回到自家阵中,就和童贯说破了对方的诡计。
童贯只是笑了笑:“区区雕虫小技,咱家早就看破了。”
高俅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大官,那么咱们这就回寨子里去吧。”
“回去?”童贯摇摇头,“打都没打就回去了?”
“还要打?”高俅摇摇头,有些惶恐地问,“大官难道不怕有诈啊!”
“不怕。”童贯笑道,“咱们也有四个将的兵力,两万人的大军,战兵七八千人,可没那么容易让西贼给击破了。再说从安塞堡到塞门寨这一路地形都不怎么开阔,沿途千沟万壑,处处都有险可守。昔日元昊亲率十万大军击刘平、石元孙与三川口,不也苦战多日,方才分出胜负?
眼前这股贼军,难不成还能和元昊的十万大军相比?况且昔日刘平、石元孙乃是孤军,四下并无应援,才被元昊所破。而如今鄜延路诸军正向延安靠拢,横山北麓还有武好古一军迫近石州、夏州。眼前这股贼军可谓腹背受敌,极为不利。我军只需要持重缓进,就不怕中伏了。若是堂堂之阵,在这等地形上,又有何惧?”
高俅现在胆子也肥了那么一丁点儿了,毕竟在湟州见识过尸山血海,党项人的精锐也不是没有打败过。况且眼前的两万党项兵看着并不很强,应该是容易对付的弱兵。
但总还有些犹豫,低声说:“大官,话是这么说,可就怕有个万一啊!现在情形对咱们有利,功劳也赚得够了……多了也无用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可真有点太直白了,高太尉已经赚足功劳了!武好古在银州拿下的功劳,他也有一份。在安塞堡退敌的功劳也有他的份儿,一个遥郡还怕没有吗?
再说宋朝的武人真的是功劳越大越好吗?当今官家是心大,可他毕竟姓赵啊!而且朝中还有许多喜欢找武官麻烦的文臣大青天呢。功劳不大还好,要是功高盖主了,有人说你跋扈都得害怕上老半天,这日子过得多没劲啊!
将门边角料出身的高俅太明白这一套规则了,所以他没太高的要求,这辈子能有一任三衙管军就心满意足了,再往上去当同知枢密院事那可就是众矢之的了。
童贯已经明白高俅的意思了,他又想了想,“不如这样吧,咱们吊在西贼身后10里开外,同时再派精锐前出,占据沿途高地,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这里是千沟万壑的陕北延安啊,十里在山沟沟里弯弯曲曲的道路,对于高俅、童贯的大军而言,已经是足够安全的距离了。别看童贯高俅手中实际只有一万四千人,可是只要这一万四千人依托地形,摆出枪林箭阵,十倍的西夏军队也不敢硬冲的。
童贯和高俅定计妥当之后,便率领着四个将,账面两万,实际上不下一万四千人的步骑大队,列阵而进,缓缓追赶在装作乱纷纷撤退的西夏大军背后。
……
夜色当中,篝火在沟壑山谷间烧得旺旺的。退了大半天的西夏大军,重要在塞门寨和安塞寨之间的崎岖地形上暂时扎了下来。
早有提前撤退的卫戍骑兵把周遭的山谷沟壑翻了个底朝天,确保没有宋军潜伏,然后又占据了几处高地,以掩护庞大的西夏军团。
大堆大堆的篝火随后被燃了起来,还有从塞门寨已经南下途中发现的村落中搜罗出来的各种好吃食,都由随行的负赡兵烧得滚热的将出来,去伺候那些铁鹞子和卫戍军的大爷。
还有一些负赡兵趁着做饭吃饭的时候,搭建起了帐幕,一个个小小的帐幕都搭在篝火边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这陕北寒冬的低温,稍稍驱散了一些。
察哥此时此刻则和萧合达一块儿,登上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黄土塬,凭高眺望十余里外宋军的宿营地。
高俅果然名不虚传!虽然被从安塞堡中诱了出来,但是并没有急于追赶西夏大军,而是缓缓尾随在西夏大军背后,相距十余里。
而且在行军途中,还不断派出小股精锐在大军之前抢占沿途的制高点,几乎是步步为营的前行。还真是不露一点破绽给对手啊!
萧合达看了一会儿,对察哥说道:“大王,要不明晚某家带兵去试探则个?”
“试探?”察哥看着萧合达。
萧合达笑了笑说:“顺便再败上几阵。”
“骄兵之计?”
“对!”萧合达道,“前日塞门寨上来报,说是有不少横山蕃部的步跋子来投,正好驱使他们去和宋军交战。”
“好!就怎么办!”
横山蕃部的小强盗当然是拥护西夏这个大强盗的,大强盗会领着小强盗去抢汉人啊!所以听说大白高国的兵马又越横山南下了,他们自然纷纷来投了。
只可惜如今这世道,做贼也是有可能赔本的。
西夏祥祐军司原本的老巢石州,现在已经被将近两万人的宋军团团包围了。
不过今天并不是一个攻城的好日子,因为腊月的大雪又如鹅毛一般的下了下来,将周围的一切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蜿蜒从石州左近流过的无定河的河面已经冬得犹如钢铁般坚硬。
和破烂不堪的银州城不一样,石州城并不是一座废城,虽然城防远远算不上坚固,城墙显得低矮,城外的壕沟也只是浅浅的一道,也没有什么出堡、角楼用以加强防守。但城墙至少是完整的,而且昨天晚上气温骤降的时候,守卫石州的西贼还用冷水从墙头往外墙上浇下去,利用低温和寒风,在外墙表面形成了一滑溜溜的“冰甲”,让城墙变得很难攀爬。
另外,由于石州在元丰四年、五年的大战之后,就一直处于宋军武力威胁之下。所以守卫这里的祥祐军司一早就让人砍光了周围方圆百里的所有树木,这让黄四郎的工兵指挥也有点无木难为能工巧匠的意思了。
不过黄四郎没法子解决的难题,却让本来应该不会攻城的完颜斜也给想出了一个对策——负土攻城!
这是最原始,也是相当凶残的攻击方法。说它原始,是因为堆个土坡上城的办法,大概在人类学会筑城的同时就产生了。说它凶残,是因为负责堆土的往往都是被裹挟的敌方平民。
“快点挖,挖不完就没饭吃!”
穿了件抢来的暖和的裘皮的武天,这个时候正在充当万恶的监工,一手拎着皮鞭,一手持着柄长剑。年轻的脸孔上显出的都是凶恶的表情,还用生硬的党项话不断催促。
而被他催促着挖土的,不用说,都是被捕捉来的党项老弱妇孺了!其中……还有那个长得有点像阎婆儿的党项熟妇!也不知道玩腻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也被武天和他的兄弟们驱使着用铁锹在坚硬的地面上刨土了。
那个女人还对武天有点幻想,趁着武天从她身旁走过就扑过去跪在地上哀求,可是得到的回应却是狠狠的两下皮鞭。
“臭婆娘,快去作活!”武天吼着,那婆娘哭着,其他的党项老弱妇孺则是早就流干了眼泪,麻木的刨土。有人累得倒下了,马上就会有假子军团的少年上去拳打脚踢……惨叫的声音,不时在旁观看的武好古耳边响起。
武好古看着有点皱眉,倒不是因为自己同意了完颜斜也提出的攻城方法而自责……慈不掌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而且也没有比这个更低成本的攻城方法了。
根据可靠情报,现在石州城内的守军不多,西夏的祥祐军司早撤了,只有数百人的留守部队在石州城内。如果不是自家的骑兵太凶残,吓得他们不敢跑路,石州大概已经被拿下了。
让武好古叹气的是他的那些假子的表现……太凶残,太冷血了,没有一点同情心,而且还翻脸不认人。
武好古心想:那个武天十几天前还说要那个党项婆娘做老婆,现在就翻脸了……这小子有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不对啊,自己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假子骑士,是不是都有点心理疾病?
赵钟哥和王禀这时笑呵呵的到了武好古的身边,拱手行了一礼,赵钟哥道:“宣赞,二千几百个土袋已经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就让骑兵第三指挥督促这些党项人堆土攻城吧。”
武好古点点头,“好。”他又问王禀道:“猛士都选出来了?”
“选出来了,”王禀说,“1000名猛士,都是没凑够一套房的,看着骑士们割来那么多脑袋,眼睛都红了。剩下的2000猛士都带着弓箭上阵,保管能压住城上的党项人。”
“好!那就好!”武好古笑道,“到时候本官也和高师严一样,拿着房契去督阵。”
王禀笑着:“那可就万无一失了!”
第711章 送人头啦
夜色已经非常深了,天空中乌云堆积,沉沉的压了下来,将月亮和星辰完全遮蔽。天空中只有一片黑暗。在并不太高的半空中,忽地一道火光闪出,伴随着还有轻微的轰鸣声。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火光……
“火箭!敌袭!梆梆梆……”
在高俅、童贯统带的宋军大营中,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和刺耳的梆子声。
刚刚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白天,正准备在温暖舒适的大帐内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一下心力的高太尉,忽地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嚷起来了。然后就看见自己的一个亲随撩开裘皮的帐幕,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太尉,火箭!前面的兄弟发射火箭了……”
童贯派出的小股精锐当然不是塞门寨的弓箭手可比的,不仅装备好,战斗力强,而且还带着火箭。呃,就是那种在寻常的羽箭上绑上一个小小的火药包,点上火以后发射到空中,然后炸开的玩意儿。
在两军阵前没啥大用,但是可以用来在夜间传递信号。
火箭在空中炸开,也就意味着今晚将有一场血战了!
“快取青唐甲来!”高俅吼了一声,唤来两个贴身伺候的亲随,麻利的把保命的青唐甲穿好了,还戴上了兜鍪,这才在一群闻讯赶来的亲随护卫下去了中军大帐。童贯、刘仲武、杨可弼,还有另外几个正将,都已经披挂整齐守候在那里了。看到高俅进来,除了童贯之外的众将,全都恭谨行礼,口称太尉。
“怎地了?贼到何处了?”高俅到底上过几次战场,见多了厮杀,神经也粗了不少,因而显得非常镇定。
“八里开外,”刘仲武道,“最快半个时辰后接战。”
八里就是差不多四公里,正常步行并不用半个时辰。但是夜间战场行军可不是正常步行,必须结阵缓行。半个时辰能走完已经是飞速了,就算走上一个时辰也不算慢了。
所以中军大帐内的几个将领都显得不慌不忙,不过高俅还是能感到紧张的气氛。
高俅又问:“知道有多少贼寇么?”
刘仲武回答:“尚不知晓,但应该不会太多。”
高俅问:“何以见得?”
“因为只有摆在大路两侧的哨探放了火箭,”刘仲武道,“一条大路上能摆多少兵马?来得多了也展布不开,估计就是几千吧。”
塞门寨和安塞堡之间的地形,也和横山那边差不多,也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只是高度不如横山。
所谓的大路,就是沿着延水上游东岸比较开阔的地形修建的官道。而延水上游流经之处,其实也是一条沟壑,只是不知多少万年的水流冲刷之后,变得比较开阔了。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通道,在延水两岸的万千沟壑之中,还有不少弯弯曲曲的山路可以连通南北东西。
如果西贼派出的是一支大军,那么至少应该分成几路齐头并进。现在只有一路报警,说明来敌只是一路。
知道来敌不多,高俅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看看童贯。
童贯也习惯替高俅出谋划策了,开口道:“若只一路来,或是偷袭,或是试探。且不论了,总之一颗颗人头实实在在的,先割了再说。”
这口气真也不小!
“对!”高俅心虚地点点头,他手中可没房奴兵了,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传某的将令,今夜之战,格赏一律翻倍!”
还真是大方!
不过在座的将官们却是人人皱眉。宋军的精锐那都是概不赊账的主儿,得见着现钱才肯卖命……除非是置之死地,不拼命就要没命了。
总之,在大部分情况下,出兵打仗时携带的铜钱绢帛数量,是和部队的战斗力挂钩的,如果把钱花完了,就只能草草收兵了。
可部队行军时是不可能无限量携带铜钱绢帛的,而且鄜延抚司也不会多给……作为一个宋军的将领,打仗就得精打细算啊!
看见场面有些冷,高俅还在怀疑是不是给少了?他现在有的是钱啦,他可是共和行和界河商市的股东,而且在开封府做官的时候还收了许多贿赂,身价早就几百万缗了。所以眼界也大,真不觉得一仗打没了几万缗有什么了不起。
今晚这仗,只要能赢,自己在西北的戎马生涯就算完美了,说不定回去就是三衙管军了……
“好,好啊,就给双倍格赏吧。”童贯知道高俅的心理,也就答应了下来。他是监军,他同意了,别人也就没话说了。
童贯顿了顿又道:“现在天色漆黑,贼兵多半是想趁着夜色攻打,不如将计就计,就在营中设下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就依监军。”高俅是个没主意的名将,对童贯那是言听计从的。
就是童贯在自家大营中设伏的时候,萧合达正领着3000横山步跋子走在延河冰面上。
这些步跋子今天都弃了长枪,一律携带刀盾和弓箭。也没什么队形,只是乱纷纷的在冰面上快速涌动。
不携带长枪的原因是今天打得是夜袭,大晚上的可不是骑兵冲阵的时候儿。另外,横山步跋子有一点比宋军的步兵要强,就是身备三仗——同时能玩弓箭、刀盾和长枪。和武好古手下的猛士们一样,不过他们的“三仗”玩得并不太溜,也就是凑合一下。
而步跋子真正的本事,就是能行军。这些都是陕北山区的蕃部农民,从小就在万千沟壑中钻来钻去,练就了非常过硬的脚力。
另外,由于生存条件恶劣,他们也比较耐得苦寒。
相比之下,寻常的宋军步兵都只精通一仗,不是刀盾,就是长枪,又或者是弓弩。
而且宋军非常重视远射而忽视近搏,步兵一都(寻常的宋军此时是采取“花队编制”,也就是将刀手、枪手、弓弩手混编在一个都或者队中),通常只有刀手(刀盾)八人,枪手十一人,其余都是弓弩手。这样的编制下,列队阵战是很厉害的,万箭齐发,很容易就将对手射成刺猬了。不过在近战格斗中就吃亏了,毕竟一个都就只有二十几人(加上军官)能打肉搏。
对于宋军步兵的这个毛病,萧合达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今晚的夜袭他就要尽可能和对手肉搏。如果能用3000横山兵把对方的阵营打乱。
那么他就会给后方的察哥发信号,四万党项大军就会猛扑而来,一举消灭高俅指挥的大军。
当然了,这只不过是侥幸的安排……高俅这样的名将,怎么可能那么好对付?
所以萧合达的3000横山兵其实是来送人头的。
这叫骄兵之计!
……
“统军,宋狗乱了!”
用不着手下提醒,骑马行军的萧合达就看见前方宋军营寨的栅栏背后一片不停游动的火把。
这应该是宋军正在乱纷纷的整队!
可是他们在一个时辰前就射火箭报警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整完队伍?
萧合达并不是傻瓜,已经知道不对了。可是他今晚本来就是送人头来的,所以也就将错就错了。
“横山蕃部的勇士们!”萧合达吼了一声,“宋狗已经乱了,现在就是打败他们的时候!
吹号,进攻!”
他看到的情况,那些带着部落中的勇士来替西夏打头阵的横山蕃部首领们也都看见了。
这帮人现在虽然也号称是步跋子,但已经不是西夏的正规军了。毕竟绝大部分横山的控制权已经落在了宋军手中,他们这些蕃部首领和勇士,都是官家赵佶的子民,自然不可能接受西夏的训练了……
现在看到有机可乘,这帮蕃部勇士也不讲什么纪律什么阵型,一拥而上就是了。
反正今天本来就是夜战,大晚上的,还摆劳什子阵啊?
冲在最前面的勇士已经扑到了栅栏前面开始用刀子劈砍了,那些栅栏使用的木料看着都很细,也不是什么好木头,很快就被砍到或是推倒了不少。
在这个过程中,为数不多的宋军弓弩手也放了几轮箭镞,也不知道放倒了多少横山羌。不过这帮人正在兴头上,这点损失压根吓不住他们。
宋军的栅栏很快出现了多处破口,横山羌们呼喊着冲了进去。而那些放箭的宋军弓弩手却都桃之夭夭。紧接着出现在这些横山羌眼前的,就是一片停满了板车的开阔地带,而每一辆板车上,都“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绢帛!
一帮横山蕃部中来的小强盗们顿时就热血上脑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抢一把才跟着西贼南下的,如今看到恁般多的财货,早就把打仗的事儿忘在脑后了。当下就是人人争先恐后,扑向了那一车车的“绢帛”……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在空中炸开。然后就是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动,无数支带着火光的箭簇,仿佛流星一样,出现在了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
宋军的伏兵上场了!
第712章 中计了,没钱了
无数支火箭(这个不是会爆炸的火箭)落下,除了插在正做发财梦的横山步跋子们身上,还有不少落在了一车车的“绢帛”上面,顿时就引起了大火。绢帛易燃,绢帛下面的干草更加易燃。碰着火星,顿时就是冲天的大火,将这些正在抢东西的横山羌的周遭,全都照得犹如白昼。
暴露在火光中的两三千横山羌顿时就成了埋伏的宋军弓弩手的活靶子。漫天而来的箭镞一轮又一轮的在人堆中落下。那些披甲的横山羌部落贵人们还好一点儿,无论披甲铠甲总是能遮挡一二。而且他们身边还有持盾的护卫,拼着自己被射成刺猬,也要遮护着主子。可是那些没有甲的,甚至连大一点的盾牌都没有的横山羌,那可就凄惨到家了。
一阵箭雨落下,顿时就扫倒了一片。而其中的大部分人又不能一下死透,只是在那里翻滚着嚎叫。
反应过来的横山羌开始乱纷纷的向那几处栅栏破口涌去,向要赶紧逃离这片死地。可就在这时,宋军的喊杀声响了起来。埋伏的长枪手、刀盾手,全都潮水一般的涌上来了。这些都是身披铠甲的悍卒,又得了高太尉的言语,准备来赚双份的赏钱了。
这份奖励虽然没有开封府的房子对房奴的吸引力大,但是今晚摆明是顺风仗了。怎么能不趁机多割点脑袋?脑袋还能换军功升官呢!
少年韩五也披上了铠甲,拎着一口直刀,持着一面盾牌,就出现在冲杀的宋军步兵中了。那日他是哭着要求加入禁军,替死难的家人朋友报仇,陶节夫才许他加入禁军,充了个下兵的。
兵虽然是“下”的,可是韩五的武艺却不打折!
韩五祖祖辈辈都是延安人,自打西贼崛起后,延安就是前线州府了。不仅西贼时不时的入侵,就连横山上的羌人也是有事没事就来抢一把!所以居住在延安的汉人农夫多少都得会两手了。
另外,北宋朝廷在西北沿边各路推行的弓箭手制度,也极大的鼓励了百姓习武——练好武艺就能去招弓箭手,招上弓箭手就有200亩到250亩耕地啊!
土地对农民的吸引力,恐怕不在开封府的房产对房奴的吸引力小啊!
所以练武从军,就变成了西北男儿上升的一条通道了。少年韩五也不例外,打小就把习武当成了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且他的身材也长得比同龄人高大,力气也粗,又是满怀着仇恨,当下就冲在了最前面。仿佛虎入羊群一样,又是用刀捅,又是用盾牌冲撞,眨眼的功夫就战成了个血人儿,也不知道有多少横山羌人倒在他的刀口之下了。
站在高处观战的高俅眼尖,也瞧见勇不可当的韩五了,“好一个勇士啊!都够资格当猛士骑士了……”他扭头对身边的随从说,“去个人问问那人是谁,回来报我?”
“喏。”
一个高俅的亲随应声而去,高太尉又回过头对童贯说:“大官,今日来犯的西贼是不是太弱了?”
“的确是弱了一些,”童贯摇摇头,“比仁多保忠的兵马可差远了……”
“监军,他们也许是横山步跋子。”刘仲武和西贼打了一辈子交道,对西贼还有西贼的两个小弟,宗喀吐蕃和横山羌是非常了解的。
延安这里不会有宗喀吐蕃的人马,但是横山羌跟着西贼来抢一票的事情太多了。
“横山不是都被咱们打下来了?”高俅有些不明白,“怎还有横山步跋子?”
刘仲武摇摇头道:“横山一带还是有几个城堡在西贼手中的,不过那些步跋子未必都是从西贼控制的地头招募的。瞧他们混乱的样子,多半是临时跟着西贼过来的……应该是我朝境内的横山羌!”
“我朝的横山羌?”高俅一听就有点火了,“怎么还帮着西贼?西贼给他们甚好处了?这可是叛国啊!”
刘仲武说:“西贼能带着他们抢汉人啊!”
“该死!”高俅咬咬牙,“一定得查清楚是哪个部落的,回头要从重治罪!”
“治个劳什子罪……过去又不是没遇上过,”刘仲武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大不了就是换个大首领,其他就是胁从不问了。”
高俅一愣,“这,这就没法子了?”
童贯眉头大皱起来,高俅有点踩线了!怎么对待横山步跋子,高俅一个武官说了可不作数……甚至,他都不应该多议论。
想到这里,童贯嗯咳了一声,把话题引了回来:“看来进犯安塞堡和塞门寨的西贼里面混着不少横山羌,就是在虚张声势啊!”
危险!童贯居然中计了!
“那可得多砍些脑袋啊!”高俅道,“多杀一些,他们总能消停上几年吧?”
高俅显然也被卖国投敌的横山羌给激怒了,大宋对他们这些羌人真心不薄了!怎么还忘恩负义?
童贯点了点头:“今晚这一阵就能有2000个首级……待明日问过生俘,查明情况,就集合全军去追!怎么都不能让这伙贼寇生还横山!”
刘仲武摇摇头道:“监军,明天恐怕追不了啦。”
“追不了?为何追不了?”高俅问。
刘仲武两手一摊,“没钱了……”
“没钱?”高俅一愣,“怎么会没有钱?”
刘仲武苦笑道:“一万几千个兄弟,战前就发了双份的犒赏,今晚一战起码斩首2000……又是双份,得按照4000颗脑袋结账,刚才还烧了不少绢帛。军中携带的铜钱绢帛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哪儿还有钱?”
“没有钱……”高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堂堂一个共和行股东,界河商市股东,身家几百万的大富豪,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用为钱操心了,现在居然被钱难住了,这怎么可能?
“能不能商量则个?”高俅问,“能打欠条吗?本官摁手印行吗?本官可是共和行和界河商市的股东!”
“恐怕不行啊……”刘仲武摇摇头,“高太尉,西北的汉子朴实,也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共和行和界河商市。他们,只认现钱。”
这事儿真是让人郁闷了!可是高俅也没办法啊,这年头也没支付宝什么的,要不然高俅立马给大家刷个几万缗也没问题的。
“那,那怎么办?”高俅问。
“只能等脑袋运去延安府后向陶使相要钱了,”刘仲武说,“2000个斩首,也算是大捷了。”
高俅也点点头,叹了口气:“其实本官的功劳早就赚够了,只是放跑了那帮步跋子忒可惜了。”
……
“大王,宋狗的兵马按兵不动,没有追上来!”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正在冒雪行军的察哥听到了让他几乎要晕倒的坏消息了。
自己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又被高俅识破了!
而且,还白白送掉了两千几百个横山步跋子的性命。横山羌的命,察哥是不在乎的。但是大白高国威望的折损可就忒大了。
这帮横山小贼是兴冲冲跟着西夏大贼去抢汉儿的,本以为可以抢个盆满钵溢的,现在可好,脑袋都丢了两千几百!
算上这一次送掉的人头,察哥在这一次抢劫杀人比赛中,可是输得太难看了。
西夏这边被杀被抓的,恐怕很快就要上万了!丢掉的财货牛羊马匹更是不计其数……
另外还丢了一个银州城!
正想到这里,一个拉长的“报……”在他耳边响起,一名传骑飞驰而道。
“禀报大王,石州告急!”
什么?石州也要丢了?
察哥一抬头,看了眼白茫茫飘落下来的雪花。
那么大的雪,汉人竟然也能攻城略地?
这些汉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厉害?
……
“大宋的猛士们,你们看,这是何物?”
武好古这个时候,冒着大雪,穿着厚厚的皮裘,手里捏着一叠房契,正在对着上千个盔甲外面穿着皮袍的房奴猛士做动员。
下雪怕什么?
天冷怕什么?
为了开封府的房子,绝对是拼了!
“房契!”
“割脑袋,换房子啦!”
猛士欢呼起来了。他们等的都要急死了,终于又看见可爱的房契了。
武好古挥动拿着房契的手,指着不远处一条用沙袋和尸体堆起来的通行低矮的石州城头的通道。
“西贼的脑袋就在那里,”武好古大喊,“快去割啊!”
“割啊!冲啊!割脑袋,换房子啦……”
所有防守在城头上,准备和攻城的宋军展开肉搏的西夏兵将,脑子里面的念头,此时都是一样的:遇上疯子了!
那么大的雪,冷都冷死了,那帮人居然还能打仗!而且士气还那么高……也不知道宋朝的官家给他们什么好处了?那么拼命!
汉人现在都怎么了?骑兵厉害得不得了,步兵又这样玩命,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剑盾,他们不是害怕肉搏的吗?
这些胡思乱想的西贼很快就不能想了,因为他们的脑袋都搬家了,成了五分之一张房契了……价值差不多600缗,真是贵到天上去了,想来死了也能瞑目了!
第713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大宋建中靖国三年的腊月,对鄜延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而言,简直可以用喜从天降来形容了。
横山南北两地的战事,都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横山以北,武好古指挥的三直精锐连克银州、石州,击溃西贼数万,斩首2000余,生俘3400多(在石州城内又抓到一些),缴获的牛羊马匹和粮食不计其数。
而王恩、王泽指挥的鄜延军也突袭石堡寨得手,斩首三百,缴获粮食数千石。
在横山以南,本来被西贼打了个措手不及,塞门寨一度失守,弓箭手损失上千,被俘被杀的百姓也有两三千之数。
可是随后高俅又在安塞堡击退了西贼的大军,一路追杀数百里,不仅把进犯的西贼赶出了大宋境内,而且还取得了斩首2300余的战绩!
短短的一个多月,鄜延路的宋军不仅拿下了银州、石州、石堡三座城堡,而且还斩杀、俘虏了超过8000西贼!这还是在天气寒冷,不适宜作战的艰苦条件下取得的!
如果再考虑到西线战场上取得的浩亹河战役的胜利,西贼在几个月的时间中,已经丧失了两万五千大军。还丢掉了银州、石州、石堡寨、仁多泉城等至少四座城堡。
这样的胜利,简直可以和元符二年的横山大捷相比了,甚至还超过了横山大捷……毕竟横山大捷是动用了西北七路(陕西六路加河东路)的主力才打出的胜利。
而现在的的连场大捷,只是动用了熙河路和鄜延路的兵力,西军的主力根本还没动用呢!
而且这一次在无定河一带的作战中,还出现了大宋骑兵横扫西贼骑兵的状况!不过千数的甲骑正兵,以少得让人难以置信的损失,在无定河北岸一通横扫,如入无人之境!
在过去,这样的情况简直是不可以想象的。过去哪怕宋军的骑兵可以和西贼的骑兵较量,也不可能以个位数的损失取胜……个位数啊!这几乎是碾压对手啊!
这说明宋军和西贼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显著的逆转。宋军已经具有了碾压西贼的实力!
“西贼看来真的不行了!”
“也许不是西贼不行了,而是御马直和猛士直太厉害了……特别是御马直,如此能战,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咱家都怀疑武好古在谎报军情了。”
“是啊,本官在西北为官十余年,管的都是军务,也从没见过御马直恁般的甲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打垮西贼的铁鹞子,若是能败了铁鹞子,那么攻破灵兴,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了。”
延安府城的节堂里面,已经锁了印的陶节夫和童贯闲来无事,又聊起了军务。
他们两人可不是纸上谈兵的主儿,童贯不必说了,是李宪之后大宋的头号军事宦官,陶节夫也不差,他可是章楶的头号谋士,等于是参谋长。上一次横山大捷就有他的一份大功劳!
陶节夫捧着一碗香喷喷的云雾茶抿了一口,看着童贯问:“道夫,三五年是不是太久了?”
“三五年袭破兴灵还久?”童贯笑着,“若是元丰四年时咱们能存着三五年灭亡西贼的心思,西北早就大定了。”
“难道契丹会坐视西贼覆灭?”陶节夫反问。
童贯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现在是天下三分!宋辽夏三国的联动的,理论上辽国眼睁睁看着大宋灭亡西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童贯思索着问:“可是元丰四年那一回,契丹也没有大举出兵啊?”
陶节夫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碗,思索着说:“开宝元年,太祖趁北汉国主刘钧新丧遣李庄武(李继勋)北伐太原,当年十月直逼太原城下,十一月契丹发大兵救北汉,李庄武引兵南归。次年二月,太祖亲自率大军亲征太原,三月太祖围太原并引汾河水灌城,前后长达三月,随后辽军再次大至,太祖仓皇退兵。
开宝九年八月,太祖又遣五路大兵云集太原城下,辽兵又至,后因太祖驾崩而休兵。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二月,太宗亲率大军伐辽,再次兵围太原。辽国以宰相耶律沙威都统,率兵救援。被郭进统兵击败并阻于石岭关,北汉才得以破灭。
随后,太宗以得胜之师进逼燕云,五六月间连战连捷,六月二十三日太宗亲至幽州,驻跸宝光寺并督军攻城。其后激战近二十日,士卒疲惫不堪时,耶律休哥又引辽北面军大至,战于高粱河,摧破太宗大军。
最后雍熙三年之战,太宗有鉴于太平兴国四年之败,因此没有兵围幽州,而是兵分三路,先取幽州周遭之州郡,所以也就没有战于幽州城下了……在我朝历次北伐之战中,只有这一次不是先顿于坚城之下,再遇上契丹大军的!”
童贯已经明白陶节夫的意思了,“使相是说,元丰四年之战时,如果不是我军先败,辽国也会遣大兵救援西贼的?”
“难道不会吗?”陶节夫将茶碗轻轻摆在案几之上,“契丹连着五次这么对付咱们,难道不会有第六次、第七次?”
“说的也是……”童贯点了点头,“不过辽国为何要劳师远征出兵兴灵?不能来个围魏救赵吗?”
陶节夫笑道:“围魏未必能救赵,搞不好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契丹人眼下困于阻卜、女真、高丽之间,而且国内释教太盛,浪费无度,国用匮乏,是拖不起的。
而直接发兵援救灵兴,趁着咱们师老兵疲之际打一场又快又狠的胜仗,重创了咱们最强的西军,回头还能向朝廷勒索更多的岁币。大官,你要是契丹人,会怎么选?”
童贯连连点头,这个陶节夫果然有点门道,分析得很有道理!
表面上看,围魏救赵似乎是契丹人的上佳之选,但是就目前契丹人面临的困境来看,无疑是一场豪赌。只有在短时间内攻破开封府,夺取中原富饶之地,才算赢下了赌局。而一旦兴灵先被摧破,西军大举东援,契丹人恐怕就得同时面临大宋、阻卜、女真和高丽的围攻,想要不灭亡都不可能了。
再说了,以御前三直在战场上的表现,以高太尉的善战,契丹人能在短时间内打破开封府?到时候别让高太尉打败了,那可真的就哭死了。
相比之下,还是对围攻兴灵的宋军来一场短促突击来得保险。顿于坚城下的大军是非常脆弱的,肯定比坚守城池的敌人要脆弱。
而且援救兴灵之战肯定是一场速决战,几天,最多十几天也就分出胜负了。
师老兵疲的西军一旦溃败,大宋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说不定还会被迫增加几十万的岁币。
陶节夫有些得意的又往下说:“不过要援救兴灵也不容易,毕竟兴灵远离契丹人腹心之地,如果长途奔袭,人马困顿,恐怕就要重蹈辽兴宗的覆辙了。所以必须先在后套牧马休整一段时间,等马匹恢复了元气,再沿黄河直下兴灵。而后套草原又是西贼的牧马放羊之地,他们在那里摆了个黑山威福军司就是用来防备契丹的。
不过一旦无定河一带皆为我有,河间之地成为我朝铁骑纵横之处。那么割让后套草原与契丹就势在必行了,拿到后套之地的契丹,要南下援救兴灵就容易多了。
另外,现在北阻卜的乱子还没有平定,契丹人一时也抽不出兵力,所以三五年才取兴灵是有点久了。”
“三五年太久……”童贯心里也在反复盘算着陶节夫的言语,道理似乎是有的!
先取银夏,然后屯田耕种筹集军粮,再汇集大军,一举夺取兴灵的办法看着稳妥,但是完全没有考虑辽国的反应。
如果西夏在失去兴灵后割让后套、河间之地给辽国,大宋还有攻打兴灵的机会吗?
到时候辽国在河套草原摆上十万大军,西军恐怕动都不敢动了,还打什么兴灵?
“使相有何良策?”
陶节夫道:“日前武崇道上报说可以在明春就组织府兵在银州屯田数十万亩,到秋天时至少可以收获百万石麦子。
另外,还可以在明堂川上游的草原牧马放羊,等到秋天马壮羊肥之时再出大兵,当可一举破灭兴灵!”
“明年就攻打兴灵?”童贯皱着眉头,“会不会太急了一点?”
“兵贵神速嘛!”陶节夫道,“如果真的拖上几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变化呢!
道夫,这一次进京,不如咱们俩就一块儿向官家进言献策吧。”
童贯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使相,咱家走不开啊……银州那边的武崇道毕竟是个商人,那么多兵交给他,咱家不放心。所以咱家已经奏请官家,让咱家去银州坐镇了。”
陶节夫并不知道童贯的请镇银州的奏章还没写呢!他想了想,也觉得童贯的话有道理,于是就道:“也好,那就请道夫上了奏章,本官自去开封述职吧。”
童贯点点头,“好啊,就依使相吧。”
第714章 捞够了就要避险
陶节夫提出的观点,平心而论是很有道理的。分两步攻打兴灵的计划完全没有考虑辽国的反应,如果是一鼓作气,辽国也许反应不过来,可是要分两步拖个三年五载,契丹人又怎会完全无备?
不过童贯却不支持陶节夫!
道理很简单,童贯已经捞够了。在之前的湟州和鄯州之战中,出风头的虽然是高俅,但是赵佶也不傻,知道拿头功的是童贯。所以童贯在调离熙河路时就被提升到了从五品的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而这一回收复银、石二州,又斩首、生俘8000余党项的大功,他这个监军怎么都能分润一二,一个落阶还不是闭着眼睛拿下?
再进一步,当上入内Nei侍省副都知、都都知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有可能和昔日的李宪一样当上经略安抚使!
哦,不是有可能,是只要顺利收复无定河流域诸州,这份大功就能到手了。
直攻兴灵?呵呵,一个内侍,功劳再大还能宣麻拜相?可要是和元丰四年、五年之战时一样,岂不是要走李宪的老路,晚节不保了?
童贯恁般机灵,自然知道捞够了就要及时收手的道理。毕竟大宋对外征战时都有虎头蛇尾的毛病……
不过作为当今官家最信任的军事宦官,想要在风险来临前退出西北战场,也是很不容易的。
好在眼下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武好古和高俅这两只,他们恐怕也不甘心一直困在西北战场上吧?
所以童贯也不顾寒冬腊月的风雪,离开陶节夫后就立马带着亲随去了御前三直都虞侯司所在的石州。
“道夫,你来的正好,给看看这些报功举荐的奏章写得怎么样?”
武好古把童贯请进了自己的都虞侯司大堂,也就是原来的西夏祥祐军司的大堂后,就乐呵呵取出一堆刚刚写好的奏章交给童贯。
这些奏章有的是武好古自己写的,有的是让幕僚起草,然后自己抄了一遍的,内容都差不多,就是吹嘘御前三直的赫赫战功。
武好古现在的心情也好到了极点。因为他刚刚得到报告,西贼留在弥陀洞的守军已经溜了,弥陀洞已经被前去侦察的御马直骑士控制了。也就是说,整个银州(并不是西夏的银州,而是原来宋朝的银州疆域)已经被武好古收复了!虽然多少有点儿取巧,但是斩首也有两千多,生俘有三千多,还攻下了三座大城,这样的战功怎么说都是实实在在的。
童贯装模作样地看着武好古递给他的奏章,笑着说:“一次收复一个州啊……以本朝武官有功必赏的惯例,大郎你这回算是打出一家将门了。”
“是吗?”武好古笑着,“依着道夫的经验,官家能给我升个啥官啊?”
“呵呵,”童贯笑了笑,“横行正使加遥郡是肯定的,能不能落阶就不知道了,倒不是官家不肯给,多半是怕你升得太快遭人嫉妒。”
横行正使就是正五品内客省使到正六品西上阁门使之间的十三阶。宋朝的武阶官设置很奇怪,正五品的内客省使往上就是一个正二品的太尉了。太尉不是寻常可得的,也就是说武阶官差不多到正五品内客省使到头了!
不过宋朝武官制中还有两个非常奇怪的存在,遥郡和正任官。所谓遥郡就遥领州郡的意思,共有节度留后、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和刺史一共五阶。而在受了遥郡之后,还有落阶升正任的晋升路线。也就是落去武阶官,将遥郡官变成正任官。而正任官一共有六阶,分别是节度使、节度留后、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和刺史。不过加遥郡加到节度留后的武官也不多见,一般在防御、团练、刺史三阶就能落阶了。
而武好古这次的功劳直升到正任也不是不行,不过赵佶多半不会那么干,毕竟爬得太快也是遭人恨的。
另外,银夏之战还没打完呢!等到武好古攻拔了夏、宥二州,一个正任官躺着都有了。
顺便一提,西夏初兴的五州之地分别是夏、宥、银、绥、静等五州。其中绥州早就被宋朝收复,现在是绥德军。静州在灵州以南,瀚海沙漠以西,不是无定河战役的目标。余下的夏、宥、银三州就是所谓的无定河流域诸州。而西夏在这三州土地上又增设了石州、洪州、龙州三州,不过大宋方面是不承认的。
所以武好古需要收复的就是夏、宥、银三州,现在银州已经拿下,还有两个州要少不了武好古的参与,特别是打攻坚战!如果夏、宥二州尽复,武好古怎么都有正任官做了。
大宋重文轻武是一回事儿,论功升官是另一回事儿。哪怕武好古的功劳来得取巧,但是只要能拿下州郡土地和斩首,太尉不一定有得做,节度使是肯定的。
不过宋朝的武官是个暴涨暴跌的行情,升起来可以连着涨停,一旦打了败仗也会连着跌停……所以真正的大赢家,一定是会避险离场的武官。
童贯话锋一转,就开始谈论避险的问题了。
“大郎,”童贯道,“陶使相担心契丹会在我们占据无定河之地后得到后套草原,并且以此为据点随时增援兴灵二州。”
“那就让他们占据吧,”武好古笑着点头,“不过咱们也可以拿下一部分河套草原,河套草原可是隋唐牧马之地。如果能好生经营,将来也可以成为群牧监的养马之地。
这样中原的牧场就能用来安置骑士,如果能有一万名御前骑士,收复燕云也就不在话下了。”
群牧监管辖的土地很多,现在有相当一部分被用来收租了,还有一些用来“给地养马”,不过由群牧监主管下的牧场还占据着一千多万亩土地,足可以安置一万名骑士。
这可是一万名甲骑加上两万名辅助轻骑的战斗力啊!如果他们能有眼下御前骑士的战斗力,不仅收复燕云不是问题,就连日后大兴的女真,也不可能有力量进犯中原了。
童贯缓缓地说:“可是契丹一旦占据了后套草原,那咱们就不可能在三五年内夺取兴灵了。”
武好古一笑:“银夏宥三州是西贼的冶铁产粮之地,河套草原是他们的产马之地。如果没有了铁器、粮食和马匹,西贼还怎么可能立国?弃兴灵而西迁是必然的。”
他顿了顿,“以西贼的实力在咱们这里讨不到好,去了西域保管能打下一大片天地的,到时候他们就顾不了兴灵这块骨头了,说不定连凉、甘、肃、瓜、沙等州也得放弃。到时候朝廷花点绢帛都买下来,再封给西军将门管辖就能万无一失了。”
童贯心想:武好古这厮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
他嗯咳了一声,“大郎,陶使相的意思是明年就一鼓作气,拿下兴灵二州!”
“明年就一鼓作气?”武好古一怔,“这不是要逼着西贼拼命吗?”
“可不是吗?”童贯苦笑着,“其实还不止陶使相有一鼓作气的想法,河西路的钟傅只怕更着急……怕是天气一暖,就要猛扑秦王川了。”
“钟傅如果扑击秦王川,咱们在无定河的仗倒是好打了。”武好古道,“只是秦王川是西贼必守之地,怕不好打啊!”
童贯叹了口气:“秦王川不好打,兴灵怕是更不好打吧?”
武好古看了眼童贯,心说:捞够了就要闪人了吗?这仗打得怎么和做投资一个路数呢?
“兴灵之战即便要开打,也是明年秋天的事情吧?”武好古思索说,“总要等到银州的麦子熟了,大军才能有粮食可吃啊!在这之前咱们还有夏宥二州的油水可以吃啊!”
“吃了夏宥二州之后呢?”童贯问,“不知大郎可有退路吗?”
武好古笑了起来:“退路是可以安排的!既然童大官您提醒下官了,那么下官自然会安排则个。”
“那么咱家的退路呢?”童贯缓缓地道,“兴灵二州兴许就能让陶节夫和钟傅取了……这份功劳不小,咱家也想着分润一二。不知道大郎有何两全其美之法吗?”
“两全其美之法?”武好古看着童贯,心想:这只没卵子的老狐狸倒是挺精的,怎么宣和北伐的时候就糊涂了呢?
想到这里,武好古吐了口气,笑道:“驻兵河间,防备契丹如何?”
“倒是和咱家想得一样!”童贯拈着胡须,“不仅河间草原上要有人镇着,河北两路也得有大将镇守啊!
“河北就交给下官和高太尉吧!”武好古笑道,“以高太尉的赫赫威名,应该可以镇住契丹人吧?
另外,下官还可以再当个海路制置使,从海上威胁辽东,牵制契丹的兵力。”
“那是再好不过了!”童贯抚掌笑道,“只是咱家走不开,也没有运动的门路,不如就由大郎代替本官去开封府述职吧。”
“也好!”武好古笑了笑道,“有大官在银州坐镇,当是万无一失,下官就走一趟开封府吧!”
第715章 我不会打仗
由于开封府城和无定河前线路途遥遥,腊月中旬就完全结束的银州之战和塞门寨—安塞堡之战的捷报,直到年关前的几日,才露布飞报,送到了大宋首善之地的开封府。
这可真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而且还出人意料。本来冬季是西北战场上罢兵休战的日子,虽然陕北高原比较干旱,不会有大雪封山封路的情况出现。可是气候毕竟严寒,对交战双方都没好处。
可是这一届的开封禁军在天可汗赵佶的圣名领导下明显耐得苦寒,竟然在冬季打下了银州全境,拔掉了银州、石州和弥陀洞三座坚城,斩首和生俘将近六千!而且还扫荡了位于夏州以北的安庆泽绿洲,消灭了盘踞在那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党项颇超部!
另外,在横山以南的延安战场上,太尉高俅依旧表现抢眼。在安塞堡、塞门寨两战两捷,仅以两万西军就击退数万党项大军,斩首两千几百。如果不是高俅大手大脚把奖金花光了,斩首的数字至少能再翻一倍!
消息传到开封府,顿时就让朝野内外沉浸在一片兴奋当中。
从浩亹河大战开始,西贼明显变弱了,砍杀、生俘加投降,已经没了三万多,而给宋军造成的损失还没有三千。十比一的交换啊!
对于人口只有几百万,国族(党项)最多一百万的西贼而言,这样的交换比绝对是没有办法承受的。
也就是说,灭亡西贼的时机,肯定已经成熟了。
崇政殿上,力主用兵的左相蔡京得意洋洋的在述说着他的两路攻夏之计。
“……从银州之战的情况看,根本用不着河西军进攻卓罗城、秦王川以分西贼兵力,以鄜延、环庆、河东三军加上殿前三直的兵马,就足够夺取夏、宥、盐三州之地。所以臣建议改变计划,在东路诸军夺取夏、宥、盐三州后,再和东路军同时对进。由东路军自盐州西进灵州,西路军则进逼秦王川。两路大军只要有一路得手,西贼覆亡之日就可待了。”
赵佶笑眯眯的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杌子上精神萎靡的右相苏东坡。苏东坡似乎想要起身,赵佶笑着道:“苏卿坐着说话吧。”
苏东坡也没有逞强,便咳嗽了几声,用沙哑的嗓音说:“陛下,西北军事之事,应当等吕惠卿、陶节夫、钟傅等帅臣入朝后再商议决断。而且也不能只考虑西贼,不考虑契丹。若西贼灭亡在即,契丹会不会南下攻打河北、河东?”
赵佶又看了看知枢密院事蔡卞,蔡卞说:“河东防务素来严密,陛下只需要派遣知兵之臣往镇,就不必担心契丹了。河北两路的防务有些疏忽,应当进行整顿。”
“那么谁是可以镇守河东的知兵之臣?”
蔡卞道:“判大名府事韩忠彦素来知兵,可以出镇河东。”
蔡卞推荐韩忠彦担任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当然是没安好心了,现在苏东坡随时可能倒下,他的继任人选自然是新旧两党斗争的重点了。
用河东路牵住韩忠彦,再让吕惠卿困在西北军务之中,然后推赵挺之宣麻就是蔡京、蔡卞的路数了。
赵佶又看看苏东坡,苏东坡道:“韩忠彦是相州人,且相州韩氏在河北颇具人望声名,既然蔡卞认为韩忠彦知兵,何不让他担任河北两路经略安抚使?”
赵佶也觉得苏东坡的话有道理,韩家是相州名门,在河北地方上势力很大盘根错节。用韩忠彦镇河北两路,绝对可以动员出河北豪门的人力物力,河北的府兵征募和训练也可以比较顺利的进行。
“韩忠彦倒是可以安抚河北,”赵佶又问。“那么河东路谁去?”
“范纯粹可以安抚河东。”苏东坡推举了旧党内部少有的知兵之人范纯粹。
范纯粹现在是永兴军路安抚使,虽然也在陕西前沿,但是却沾不到军功。苏东坡把他推上河东路,就是为了让他能立点功劳,将来就能寻机再入中枢了。
赵佶想了想,又问:“范纯粹去河东,韩忠彦去河北,那么现任的河北两路抚臣苏辙应该改任何职?”
这个问题苏东坡就不大好说了,他是苏辙的兄长,应该回避的。蔡京道:“臣建议让苏辙以礼部尚书使辽。”
又是个坑了!
现在使辽谈什么?还不是争取辽国在宋夏之战中中立?可能吗?就算可能,也少不了加岁币割土地。等到西夏打败了,这可都是罪过。
赵佶却点了点头,“契丹那里倒是要有人去交涉,苏辙的确最为合适。”
“陛下,”苏东坡的弟子李格非这时上奏道,“臣建议派遣起居舍人、翰林学士林摅为副使陪同苏辙一起使辽。”
林摅是蔡京提拔起来的官员,在担任屯田员外郎时曾经去河北视察,提出了“大府宜择帅、边州宜择守、骄兵宜更戍”的三点建言,得到了赵佶的看重,即赐进士及第,擢升超迁提拔到了如今的地位。
“那就择机让苏辙、林摅使辽吧。”赵佶拍了板,然后又将话题扯到了论功行赏上了,“银州得以恢复,全赖将士用命,朕当不吝重赏,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殿中的重臣齐声应答。
然后才是知枢密院事蔡卞单独上奏:“禀陛下,银州之战全赖三直都虞侯武好古调度有方,指挥若定,当居首功,请陛下超迁重赏武好古,以激烈三军将士。”
左相苏东坡也上奏道:“禀陛下,武好古并不知兵,得以建立功勋,完全是因为殿前骑士和御龙猛士善战勇猛,此乃陛下之功,高俅之劳。而且银州之战时,高俅也在三直军中,武好古多半是坐享其成,所以不应该超迁。”
赵佶愣了又愣,心想:你们俩位是不是拿错笏板(用来记录上奏话语的手板)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武好古现在不能太出风头!武好古已经是“界河城主”,大宋首富,实学大儒,可以说是有地盘,有财富,有学问,如果再是用兵如神就牛逼大发了。
因此苏东坡一派就得捧高俅,抑武好古。而蔡京一派就要捧杀武好古了——武好古越牛逼死得就越快!武好古一完蛋,他的“遗产”可就都姓蔡了。
看到赵佶迟疑,尚书右丞李格非连忙奏道:“武好古即将入朝述职,陛下可以当面询问他到底谁在指挥作战。”
赵佶其实也不相信武好古有什么军事才能,他点点头道:“就算有高俅相助,武好古的功劳还是颇大的,就给个西上閤门使加海州刺史,再许荫二子为官吧。”
正六品的西上閤门使是横行正使中最小的,而刺史又是遥郡之中最小的。不过相对武好古过了除夕才27岁的年龄,这样的官职实在不小了。
赵佶接着又道:“高俅看来真是用兵打仗的奇才,这一次银州克复也有他一份功劳,在安塞堡、塞门寨又立了大功,就让他做东上閤门使加霸州团练使,调往河东路任兵马副总官,率河东军出银州。
另外,武好古和高俅还联名举荐苏迟知银州事兼银州屯田使。诸卿以为如何?”
苏迟也参与了银州之战,自然有他一份功劳,转两官是肯定的。而且他是银州前线唯一的文官朝臣,又是老资格的地方官,知州事肯定给他做了。就连蔡京、蔡卞,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能捏着鼻子看着苏家的子弟离着政事堂又近一步了。
……
朝中明争暗斗的时候,武好古已经住进了相州城外的一所豪华庄园。这是韩忠彦在相州的产业,现在给女儿和女婿武好文居住。而借道河东入京的武好古一行,也特意路过相州,和兄弟武好文以及武好文的大舅子韩治见面。
“大哥,银州之战是怎么回事儿?真是你指挥的?”
兄弟俩见面聊了没几句,武好文就向风尘仆仆赶来的武好古问起了银州之战的真相。
“唉,”武好古一挥手,“我哪儿会啊,都是……都是高大哥的功劳。”
他本来想说都是赵钟哥和慕容鹉在帮忙,但是一想不对,这两人都是武家班的人才!可不能让他们被朝廷划拉过去,要不然自己往后还这么上战场?靠谁去收复燕云?
而且……他们知道的也太多了!如果不能留在界河商市,商市和假子军团的那些秘密,就都有可能会外泄。
所以银州之战的风头必须是高俅的!
“高大哥?是那个会蹴鞠的高俅吗?”
问话的是韩治,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曾经在开封府做官,认得蹴鞠高手高俅。
“对,对。”武好古连连点头,笑着说,“他可不仅会蹴鞠,而且还善于用兵,是难得的将才啊!”
韩治摸着自己保养得很好的胡子,蹙眉道:“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将才……若是我相州也有这样的将才就好了。”
什么意思?武好古一愣,相州韩家也想要抓武装了?那岳飞就是你们家的大将了!
第716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一
看到武好古在发愣,武好文苦笑了起来,“大哥,家岳被蔡京那个奸臣给害了。”
害了?上了元祐党人碑了?还是给发送去海州了?武好古还是不明白。武好文道:“蔡京举荐家岳当了河北东、西两路经略安抚使。”
“这是好事啊!”武好古笑了起来,“西贼这次疲态尽显,看来是要挡不住了,他们一定会向契丹求援,河北东南两路少不得有些小摩擦。到时韩相公少不了一份功劳,没准可以再次宣麻。”
这事儿对武好古真的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他本来就想找个离场的机会,韩忠彦主持河北东、西两路防务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到时候可以请韩忠彦夸大一下敌情,自己就能顺势带着假子骑士、女真骑士、界河效用骑士和两个工兵指挥一块儿返回界河商市了。
韩治却眉头大皱道:“怎么立功?家父哪里会打仗?而且河北的对手是辽国啊,蔡京分明是在陷害家父。”
韩忠彦是旧党嘛,旧党都是有恐辽症的,这个并不奇怪。
“相州韩家难得没有几个能为将的门客家臣?”
“没有啊!”韩治连连摇头,“我家又不是将门,养那种能为将的家臣做何用?而且……相州韩家虽蒙皇恩,但是也不能忘了人臣之本。”
不能忘本更应该养士吧?要不事到临头就没人可用了,怎么保卫大宋圣主赵佶?武好古心中一叹:如今中原的义门和豪门都这样,就知道培养文士考科举,根本不知道养点保家保国的武士。
“大哥,”武好文知道自己的哥哥手中有人才,“您能不能给推荐几个知兵的能人去做家岳的幕僚?”
还真是个“好兄弟”啊!武好古心说:既然老弟开口了,自己也不能不理啊。
他想了想,“御龙猛士直的都虞侯王禀,御龙内卫直的都虞侯杨可世都是难得的将才,可以让他们来河北辅佐韩相公。另外,他们在二直中也有些心腹,可以带来河北,只要能操练出两三万河北府兵,就可以无忧了。”
王禀和杨可世终究不是武好古夹带里的人物,把他们留在御前三直之内是很不方便的。所以武好古就琢磨着找个机会把他们调走,然后自己从猛士和骑士中选拔精英去替代他们的职务。
韩治也听说过王禀和杨可世,顿时笑着冲武好古拱拱手:“若有此二人相助,家父在河北任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武好古笑道:“即便没有此二人,韩相公在河北也可以安枕的,因为契丹人根本不可能大举进犯河北两路。”
“不会?”武好文眉头皱着,“若是朝廷要和元丰四年一样的打法呢?”
“和元丰四年一样?”武好古稍稍皱眉,这事儿童贯和他说过,他自然也有了思想准备,所以并没有显得太惊讶。
武好文点点头:“蔡京现在力主速灭西贼,还要东西对进,会战灵州……多半是陶节夫和钟傅提出的方略。这两人都依附蔡京,甘为走卒。”
“官家也答应了?”
“官家说听听大哥你,还有陶节夫和钟傅的意见后再做定论。大哥,你可得劝劝官家。”
劝?武好古心说:你哥哥我不会打仗,还劝什么?一个外行去和两个假内行唱反调?
“京中还有要紧的消息吗?”武好古又问。
“小苏相公去当礼部尚书,准备出使辽国了。”
“出使辽国?”武好古想了想,“这倒是个机会啊!二哥儿,要不你也做个随员?”
“我去辽国?”武好文摇摇头,“现在去辽国会有甚好处?”
“谍画啊!”武好古笑着,“祖传的手艺还在吧?”
武好文苦笑着摇头:“大哥儿,我就能画几笔山水写意,谍画可不行啊。”
他的功夫都在科举考试上,没有在绘画上下过多大功夫,不过他的山水画还不错,不比武好古差。
“无妨,”武好古笑了笑,“我让米友仁派个学生和你走一趟辽国,总归你帮你升到朝臣的。”
其实燕云一带的地形、城池,辽军的武器装备阵容,都已经被云台学宫派出的能画谍画的博士绘制成图了,现在就存放在博士团大楼里面。只要拿出一些由武好文交上去,一个朝官就到手了。
不过武好古让武好文北上辽国,其实还另有目的,就是为了帮苏辙解套。
而要让苏辙解套,就一定得让这次使辽看上去得到了不少好处,而谍画就是其中一项。
苏东坡眼看就要不成了,李格非也已经病重,旧党的局面就要靠苏辙、韩忠彦和范纯粹三人撑起来了。其中韩忠彦庸懦,范纯粹又没有进士文凭,能在政事堂里面斗争蔡京的就只有苏辙了。
所以武好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辙倒台!虽然他和苏辙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
……
大年初一的开封府之夜,依然有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傍晚时的一场风雪,并没有将节庆的喜气压下来,反而因为瑞雪之兆,让人们更加欢乐了。
苏东坡穿着厚厚的裘皮,手上抱着个暖炉,靠在一张铺了熊皮的胡床上,一脸的病容加倦容。胡床之侧,散乱的放着几本奏章,上面的笔迹犹新,看来是苏东坡刚刚写得的。
已经被一纸诏书唤回开封府的苏辙已经看过这几本奏章了,正叹着气说:“子瞻,你这又是何苦?身子都这样了,何必再强撑着?不如上表辞了差遣和职位,在家好生休养,身体好了,比啥都要紧。”
由于年关前后的操劳,苏东坡的病情更加严重了,现在拥着厚厚的皮裘,衰老病弱的身子显得更小,一脸病弱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过了片刻,才轻轻叹息:“本来以为李文叔总比我强一点,没想到也染了重病,能不能熬过今年都不好说了。现在蔡京和吕惠卿又在西北战事的问题上咬起来了,他们两人怕是不能共相,现在只能指望子由你了。”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李格非深得赵佶的宠幸,甚至有可能在苏东坡故去后接任右相。可是他最近也得了痨病,而且病情严重,看上去命不久矣。
如果他倒下了,那么旧党在政事堂中就没人了。而蔡京现在又在憋着一举平灭西贼的大功。如果让他得手了,政事堂还不变成他的一言堂?
可西征若是失利了,对旧党仿佛也没什么好处。因为吕惠卿关于西北战事的奏章也已经到了开封府。他的意见是坚持既定的方案,由西线佯攻,吸引西贼的兵力,再由东线主攻,夺取夏、宥、盐三州,最多再加个河间草地以设立朔州。
吕惠卿还建议,在拿下夏、宥、盐、银、朔(河间地)等五州后,设立朔方路,派出在这次无定河—河湟战役中功劳最大的武臣担任经略安抚制置使以掌军事大权。所谓的制置就是便宜制置军事的意思,加上“制置”名义后的经略安抚使就拥有了军事上的全权,但还是不管财政。
因此吕惠卿还建议设立朔方路营田群牧使司,派出精通军略及牧马的文官出任营田群牧使。总管夏、宥、盐、银、朔等五州屯田畜牧之事。
如此一文一武互相搭档,一定可以把朔方路经营起来,作为将来北拒契丹,西征党项的本据之地。
可以这么说,吕惠卿的建议比蔡京的主张靠谱多了。如果陶节夫、钟傅不能一举夺取兴灵,那么赵佶就只能用吕惠卿的办法设立朔方路,屯田畜牧,聚集兵力,徐图兴灵。
到时候,蔡京必然下台,吕惠卿就成为左相!失去蔡京牵制的吕惠卿,就会成为二苏一党的大敌。
而蔡京如果得计,那么吕惠卿因为献策无用,也就失去了拜相的可能。蔡京就会独掌朝纲了……
总之,在苏东坡、李格非都命不久矣的时候,朝中出现的是蔡吕对决的局面。
所以苏东坡现在只能想尽办法,安排政见和自己并不相同的苏辙拜相了。
“指望我?”苏辙摇摇头,“我这趟辽国回来,是铁定要被御史的弹章给埋起来的?还想进政事堂吗?”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苏东坡仿佛自嘲般笑着,“你我两个老儿没办法,武大郎那个不会打仗的武官却是一定有办法可以调停辽宋,总归能让你下得了台。”
苏辙冷淡地笑笑,对于武好古,他是非常反感的。“他又不在界河商市,还能使得上劲儿?再说他能有何良策?还不是花钱……可是这一次朝廷要一举灭亡西贼,他的钱恐怕也不好使了。”
苏东坡笑了笑,淡淡开口:“……钱有不好使的时候,譬如我的寿数就不是花钱能买到的。但是和契丹人交涉却是能花钱摆平的,问题只是花钱的门路。只要钱花到了点儿上,就不会真的打起来了。至于他人不在界河商市没有关系,钱在,门路在就行了!”
第717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二
大宋建中靖国四年元月十日,白雪皑皑。
开封府周遭的气温并不太低,至少比起横山以北要暖和太多了,不过仍然不足以融化年前降下的瑞雪。
路边大片大片的田地,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东南方吹来的一股暖风,稍稍驱散了笼罩在开封府上空的寒气,让人感到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气息。
再往前,便可以看见红色的城墙了。这应该是城市稍稍西扩后修建的新墙,采用了夯土包砖的工艺,用不计其数的红砖覆盖了城墙的表面。在阳光下透出一股子坚不可摧的雄浑之气。
因为运河还没到开冻的时候,整个开封府的商业活动算不上多么活跃,城外往来的车马也不是太多。
武好古骑着马,在几十名效用骑士和幕僚的簇拥下,沿着官道前行。他一边呼吸这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空气,一边又有点儿归心似箭。
又是数月分别,不知家中如何?十八姐可安好?几个孩子又长高了多少?
大概是经历了真正的战场厮杀,看到了别人的家破人亡,武好古现在愈发珍惜起自己的妻儿家人。一想到他们,心中就没由来有一种甜蜜的感受。距离红色的城墙越近,就越是有一种战士归来的疲惫。一旁米友仁和他并肩而行,一路上都是愁眉不展。
米友仁是从界河商市到相州和武好古会合的,一路上都在向武好古汇报商市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武好古这尊大神还是大宋和西夏的战争引起了恐慌——人们担心一旦辽国卷入战争,界河商市就会成为契丹铁骑践踏的目标。总之,商市现在人心惶恐,地产价格也出现了开市以来的第一次下跌,而且连跌了数月,不少房产价格已经丢去了三成。
除了房产价格下跌,更让人担心的是原任沧州通判吕颐浩提出的,在宋辽开衅时抢先接管界河商市并且设立界河州的密奏——虽然是密奏,但是米友仁也是赵佶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的。
米友仁道:“老师,官家并没有把吕颐浩的密奏出示给宰执们看,可能会先问您的意见,您可得想好怎么回答。”
“你觉得应该怎么回答?”武好古问。
米友仁摇摇头:“学生也不知道……”
“不知道官家的心思?”
“不知道契丹人会不会真的和咱们开战……”米友仁分析道,“若是契丹人不和咱们打,咱们单方面接管商市无疑就是向契丹宣战了。西北之战未平,谁也不敢在河北再开个战场的。”
武好古点点头,不置可否。
米友仁又道:“如果能确定不会和契丹开战,那么老师就应该显得大公无私些……反正朝廷也不敢动界河商市的。
如果有可能开战,那么老师最后快些返回界河商市坐镇。这样就算朝廷要接管商市,老师也能当上第一任的界河知州。”
武好古轻轻一笑:“我才不去当第一任界河知州呢!我又不会打仗,怎么守得住界河商市?”
米友仁一愣,“老师……界河商市可是咱们的根基所在啊!”
“那就更不能去当界河知州了。”武好古冷笑道,“当了知州就会有通判,就会有一大堆的属官……这可都是朝廷的文官!为师一个武官,能管得了他们?
这知州我不能当!你也别去接!咱们的人都不能接!”
“咱们的人都不接?”米友仁一怔,“那让谁去?”
“谁?”武好古冷笑,“吕颐浩、蔡攸都可以啊!守土之责,他们不去谁去?”
米友仁恍然大悟,“老师的意思是把界河商市变得没有人敢接手?”
武好古哼笑一声:“是该让人知道商市烫手了……都以为咱们捞了不少,怕是眼馋的人很多啊!我倒要看看谁有恁大的胆量,敢和我争界河商市!”
“可是万一吕颐浩真敢接受呢?”米友仁想了想,又问,“蔡攸胆小,是怎么都不敢去的。但是吕颐浩有胆略,善鞍马弓剑,说不定敢去界河。”
武好古淡淡道:“那他就死了!”
对武好古来说,让一个人死在界河商市实在太简单了,哪怕他是堂堂文官,是大宋的知州。
师徒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开封府西城的新万胜门工地了,新万胜门并不是这座尚未建成的城门的正式名称,它的名称是万胜门。之所以临时加了个“新”字,是因为在尚未拆除的“旧西墙”上还有一座“老万胜门”。等到新西墙完全建成,老西墙拆除,就不再有新老万胜门之分,而是只有一座万胜门了。
新万胜门外有值守的监门官和税吏、厢兵等人,见到武好古一行人过来,立即就有个五十多岁的老监门满脸堆笑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武好古和米友仁迎进城来。
离开开封府不过几个月,城中,至少是城西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
才进新万胜门,就看见了“地标性的建筑物”共和楼、画仙观和三层楼高的佳士得行总店——就是原来那栋实验用的筒子楼,现在经过了一番改建扩建,成了佳士得行的总店所在。
顺便提一下,新西城的规划是黄四郎的族弟黄五郎做的,不用说,自然是让共和行的利益最大化了。
共和楼、画仙观、佳士得总店,现在都成了新西城商业区的中心,是真正的黄金地段了。
另外,武好古一早还收购了共和楼周围的一大块土地。现在也都成了工地,由万家地产负责建设开发成万大瓦子开封店。
在共和楼、画仙观、佳士得总店和万大瓦子开封店对面,则是潘家、米家、高家、万家和苏家(苏大郎家)的产业。
有潘家的小潘楼和潘家金银绢帛铺总店(新的总店);米家专门贩卖南货海货的小米商行;高家(高俅他家)和米家合开的米高美大旅馆;万家开办的万豪大旅舍;还有苏家的苏果子商行。
这几家商行、旅舍、酒楼和银行的建筑,全都是三层四层的高大楼房,和共和楼差不多。因为建筑高大,因此施工时间也比较久,现在都只是刚刚打完地基,至少得再过个年余才有可能完成主体建筑施工。至于内部的装修,那可就没个准了。
如果这些所有的建筑全部建成,那么武好古现在所在的新万胜门大街,就有点儿开封城西商业中心的模样儿了。
在新万胜门大街以南,是开封新西城的豪宅区和琼林宫的所在,以北则是大片的“石库门”和“筒子楼”——御前房奴最爱的房子,就在那里!
和开封府的新城墙工程以及新万胜门商业街工程相比,这些御前房奴最爱的房子,反而是施工进度最快的。哪怕现在年假期间,工程都没有停下来。
新万胜门街上不时有拖着红砖的马车进过。为了尽快造出房子以满足房奴猛士们的需要,赵佶不得不在去年秋天开了“红墙之禁”,允许民间使用红砖建房——老赵家第一怕武将造反,第二怕大头兵哗变。
要是那帮用敌人的人头换房子的房奴兵们回了开封府拿不到房子,满朝文武的脑袋都有危险!和可能的哗变相比,砖头是什么颜色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这不是武宣赞吗?甚时候回来的?”
“啊……”武好古正骑马走在新万胜门大街上,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四下一张望,就看见一个骑马的内侍就在不远处。原来是梁师成。
“梁大官,你这是上哪儿去?”武好古看着梁师成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就好奇地问。
“刚刚去看房子了。”
“房子?你要买房子?”
“不是咱家要房子,是御龙猛士和殿前骑士的房子……官家让咱家每天都去督促则个,就怕不能按时完工。现在宣赞您回来了就好,以后这差事就是您的了。”
“哈哈,”武好古和梁师成是很熟的,各种戏话尽管可以说,“梁大官,这事儿还得你来啊。某家就是回京述职,完事后还得去西北打仗。”
“还去打仗?您会吗?”
武好古摇摇头,“不会,不过没关系……有房契就行了!怎么打有高太尉和童大官,我就管发房契。
对了,今年的御前演武办过了吗?选出多少猛士?”
“办了,办好了。”梁师成道,“选出2100多人……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要上西北建功去呢。”
“那可太好了,”武好古笑着,“现在西北可正是建功的时候,梁大官,你的五年边疆任期满了吗?要不要也去西北建功?”
梁师成哈哈笑着:“可不敢去,听说西贼凶得很,咱家还是在琼林宫伺候官家吧。”
“官家在琼林宫?”
“是啊,”梁师成道,“十月份皇宫失火后,官家就一直住在琼林宫了。”
“皇宫失火?”武好古忙问,“烧得厉害吗?”
“不厉害,”梁师成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宣赞,琼林宫离您的梨花别院可不远,以后您入宫就方便多了。”
武好古笑着:“那倒是,劳烦大官去和官家言语一声,带某和小米安顿一番,就去宫里面拜见。”
第718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三
梨花别院就在琼林宫北面不过五百多步开外的地方,紧挨着开封府新内城的城墙。新内城的城墙还没有开始建筑,只是在预留好的土地上砌了一堵红墙。在准备要修建内城城门的地方还安了两扇大门,都敞开着,还有禁军兵士站岗。
大门之内差不多就是禁区了,可不像位于开封府城中心的那个老内城恁般松松垮垮,拥挤不堪。新内城里面是没有普通民宅的,除了琼林宫和两府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这些衙署,就是权贵的私宅赐第——私宅并不多,除了武好古的梨花别院,就是潘孝庵的新潘圆,米友仁的小米园,高俅的白虎堂,蔡京的安养阁等等不多的几所宅邸。赐第倒是不少,不过大多没有建成,只是用红墙圈着,只等将来营造好了,会赐给在开封府的宰执重臣们居住。
到了那时,地处开封府城西南角的新内城就会成为大宋的帝国的中枢神经所在了。
当武好古骑马到了梨花别院门前的时候,就瞧见宅子门口站着四五个穿着皂绸绵披袄、白绢绵袜头裤,扎着紫罗头巾、黄蓝搭膊,足蹬麻鞋,腰挎直刀的护卫。
看到武好古带着一大群人,其中一个护卫就大喝了一声:“此乃武太尉府邸,来着通名!”
武太尉?武好古一愣,是自己吗?应该是的!自己现在也是中高级武官了,的确可以称得起太尉了。只是这些护卫是谁派来的?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禁军啊。
一个梨花别院的老门房听见动静,出来一看,顿时就嚷嚷开来了:“老……老爷!老爷回来了!”
门口这几个护卫都是一怔,接着都纷纷拱手行礼:“见过太尉!”
那个门房更是一蹦老高,喊着嚷着就朝里面通报去了。武好古冲身旁还和他一起的米友仁笑了笑:“都让人叫太尉了,看来这个武官要当一辈子了。”
米友仁笑着:“老师,您要想转文资还不是小事一桩?而且下一榜进士就分左右榜了,您要拿个右榜进士也是小菜一碟吧?”
武好古笑了笑,就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把缰绳丢给了奥丽加,大步就朝宅子里面走。米友仁也连忙下马,快速跟了上去。
此时梨花别院里面“老爷回来”的呼喊声一阵连着一阵,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武好古才过二门,就看见潘十八一手拉着一个小娃娃,分别是武美娘和武义勇,飞也似的奔了出来,小脸哭得跟花猫似的。两个小孩子倒是挺欢快,一边跑一边“爹爹,爹爹”的喊着。
潘巧莲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这架势,就要一头撞进武好古怀里来。武好古已经做好准备抱个结实了。没想到潘巧莲看见米友仁屁颠屁颠的跟着进来了,一下站住,离着武好古三四步远,委委屈屈的瞧着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武好古上前几步拉住她,深情的打量着自己的妻子:“十八,我回来了!瞧瞧,毛也没少一根……那些个西贼可奈何不了我的。哦,美娘,勇儿,快过来给爹爹抱抱。”
说着话,武好古一把就把自己的这两个年纪较长的孩子抱了起来——还挺沉的!
潘巧莲则含着眼泪看着武好古,“都瘦了一圈了,也不知道白飞飞和罗汉婢是怎么照顾你的……”
白飞飞留在了石州,替武好古操持他的帅府后宅,罗汉婢倒是一路伺候着,她也瘦了一圈,却出落成了个大美人儿,听到主母的埋怨,就怯怯的上前准备领罪。武好古却笑着说:“在西北军前的时候可没瘦,这一路好赶才瘦下来的……罗汉婢,叫厨房弄点好吃的给我补补,再去准备洗澡水。”
罗汉婢应了一声,大松口气的走了。武好古又把抱着的两个孩子给了跟着出来的老妈子,这才和潘巧莲、米友仁一块儿进了中堂。
“家里怎么样?”武好古在主座上坐好,接过一碗云雾茶喝了一口,就顺嘴问了一声。
“好……”潘巧莲的回答有些小声,表情也显得古怪。
武好古觉得奇怪,刚想追问,就看见潘巧莲的眼眸扫了下米友仁——有外人在场呢!
出什么事儿了?武好古更觉得奇怪,顿了顿,又问:“界河和海州那边怎么样?”
“都好,”这回潘巧莲答的倒是干脆,“就是大姐也怪想你的……大郎,西北的仗快打好了吧?”
“恐怕得打到今年秋天。”武好古想了想,“不过开封府这边的事情了了以后,总能抽空去一趟界河商市。”
去界河商市并不全是为了西门青,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了!和辽国那边必须接触一下,商市的人心也需要稳住,另外就是有人觊觎的问题也要和西门青商量对策……
正聊着的时候,门外一个管事又飞奔进来通报:“禀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来得可真快!武好古心想:看来赵佶也急于想了解西北的实际情况吧?
来的是梁师成,他是来颁旨的,赵佶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给武好古升官的旨意,就等武好古回来了。
给武好古的官职还有额外的奖励同日前崇政殿上商量的一样,封武好古为西上閤门使,领海州刺史,并荫二子为官,又赐了些绫罗绸缎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颁完了旨,梁师成又口述了一道口谕,让武好古和米友仁尽快入宫觐见。
……
琼林宫内也有大庆殿、文德殿、紫宸殿、垂拱殿、崇政殿等等的大殿,名号和开封皇宫内的大殿完全一样,功能也仿佛。只是外观稍有不同,其中崇政殿就是一座两层的殿宇,一层是召对大臣的所在,二层则是官家用膳和处理日常公务的地方。
武好古和米友仁到达的时候,赵佶刚刚让人摆上午膳,看见武好古和米友仁风尘仆仆地赶来,就让伺候的小黄门又加了两副碗筷。
“大郎,小米,”赵佶依旧是那样的亲切,“你们一块儿来了也好,西北之事,北面之事,都和朕说说吧。
大郎,你可打得不错啊!”
武好古一笑:“陛下您还不知道臣的本事吗?臣哪里会打仗?不过就是房契能激起斗志罢了。
哦,另外那个完颜斜也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虎将!殿前御马直变得恁般厉害,都是他的功劳。”
“真的吗?”赵佶笑着,“那就留他在我大宋吧……反正生女真联盟也打不过高丽人的,他回去也没甚前途。”
人家的前途比你不差的!武好古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说。只是摇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女真人的骑兵真的很厉害!咱们只是学了一点,就已经能用御马直扫荡党项人摆在无定河一带的游骑以及安庆泽的部落了。”
“不过几百几千的,”赵佶摇头,“还能打得过高丽人的几万大军?”
赵佶看见武好古和米友仁都有些拘谨,笑着一挥手道:“吃吧,吃吧,瞧你们俩也饿了,一边吃一边说。”
武好古和米友仁也不客气,顿时就大快朵颐起来,吃到了五六分饱的时候,武好古才又开始和赵佶谈论西北军务了。
“陛下,”他斟酌着用词,“陶使相是否上奏说要在今年秋后一举荡平兴灵?”
“倒没有说荡平兴灵,只是要会攻灵州。”赵佶笑着,“大郎,你看能得手吗?”
武好古道:“臣不知道,不过童贯却让臣提醒陛下注意契丹人。”
“哦?他有何见解?”
“童贯认为西贼有可能会在失去夏州、宥州之地后,将后套草原割让给辽国。这样辽国就会在后套草原屯驻骑兵,并且在我军大举围攻兴灵时挥军南下……”
“大郎,”赵佶打断了武好古,“你认为辽国会因为咱们攻打兴灵就开战?”
“会!”武好古肯定地说,“只要西贼割让后套草原,辽国就一定会出兵!”
“一定会?”赵佶眉头紧皱,“难道他们就不怕战事旷日持久,给阻卜和高丽以可乘之机?”
“多半不会旷日持久。”
“不会?”赵佶一愣,“难道辽国能一鼓灭亡我大宋?”
武好古摇摇头说:“辽国哪有恁等实力?他们多半不会在河北、河东开战,只会以骑兵奔袭兴灵,袭击久攻坚城的我军。只要能摧破西军主力,他们也就保住西贼,也让咱们元气大伤,同时又不至于撕破脸皮,全面开战。
所以童贯才建议屯重兵于河间草原,以吓阻契丹之兵。同时,河北、河东也要有所准备,也防止契丹袭扰抢掠。”
赵佶点点头:“屯兵河间的建议倒是和吕惠卿一致,他建议在收复夏、宥、盐三州和河间地后,设立朔方路并且派遣安抚经略制置使和营田群牧使。同时,他还建议缓攻兴灵,先集中精力于朔方路。大郎,你以为如何?”
武好古略作思索,然后笑道:“陛下,臣虽然不会打仗,但是对于理财还是有所心得的。所以臣以为,丧失横山、无定河、河套草原大部的西贼,是难以在兴灵立足的。西迁在所难免,所以一旦朔方路安稳,兴灵就可不战而得了。”
第719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四
“不战而得?”琼林宫崇政殿中,大宋官家赵佶举着酒杯,“难不成大郎想花钱买下兴灵之地?”
武好古轻轻笑了一笑,抿了一口酒中仙,“陛下圣明,一旦银夏盐宥及河套草原尽失,西贼的地盘只剩下兴灵、甘凉、瓜沙之地,地蹙民贫而又手握百战之强兵,东进自然无路,唯有向西开拓,尽得汉唐西域之地,再开一番局面。
而西域之地,据臣所知,乃是近中土之地多沙漠,近波斯之地多大河名城,近弗林之地多草原。西贼如果想在西域开创局面,必然要抵近波斯,取西域富饶之地为家。而西域富饶之地距离兴灵河西之地远达数千里,西贼如何能两头兼顾?到时候咱们花个几十万上百万就能买下兴灵二州了,怎么都比发兵攻打要划算啊。”
花费上百万缗买下兴灵之地在政治上也许不正确,不过却符合拓展华夏文明生存空间的大战略。
西夏虽然和大宋鏖战多年,但是从文明归属而言,还是华夏的一员。而且当今的西夏国主乾顺又在国中大兴儒学,循的也是佛治心,儒治国的路线。
如果能让西夏变成一个加强版的西辽——西夏现在可有两三百万人口几十万大军,远比历史上西征的耶律大石强大——说不定可以在西域建立一个佛教加儒学的强大国家。
米友仁也道:“臣主持界河市舶司时就见过不少西域名城来的胡商,有的说是从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的碎叶而来,有的说是从喀喇汗国的都城八剌沙滚而来,有的说是从靠近波斯的西域第一大城撒马尔干而来,还有人来自一个名叫拔汗那的巨大山谷(费尔干纳)。这些地方都是山川秀美,土地富饶,城市繁荣,远胜过兴灵甘凉瓜沙之地。”
米友仁说得这些当然都是武好古教他的,不过也的确是市舶司招商务这些年苦心搜集来的情报再加上武好古的后世记忆综合而出的。
赵佶却只是摇头:“西贼立国于兴灵已经百年,怎么可能说迁移就迁移?而且西贼就算西迁,也未必会把兴灵之地还给我大宋,也有可能给契丹。到时候如何夺取?”
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不过也有点多余。因为现在已经是西历的1104年了,距离阿骨打起兵反辽只有10年,距离打断辽国脊梁的护步达岗战役也只有11年了。
而西夏西迁又是个非常浩大的事件,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完成。到那时,契丹自己都是过河的泥菩萨,还会为了兴灵之地和大宋撕破脸?
不过这种未卜先知的话,武好古是没有办法和赵佶说的。
赵佶笑着:“大郎,打仗毕竟不是做买卖,国家的土地也不是花几个小钱就能买来的。要不然咱们还和西贼打恁多年做甚?”
“陛下圣明。”
知道赵佶头脑发热,武好古也就不再继续劝说了——上官都是永无错的,何况官家?
“陛下,”武好古还是要想法子把自己和童贯、高俅从可能发生的灾难中解救出来,“但是臣觉得童贯、吕惠卿的建议也有道理,只有屯兵河间,设立朔方路以防备契丹,才能让诸路大军没有后顾之忧。”
赵佶点点头:“如今西贼已经破败,唯有契丹才是心腹大患,不得不严加提防。
大郎,你看让谁去主持朔方路为好?”
“此事当由陛下圣裁,”武好古绝不会直接推荐童贯,那样会让赵佶觉得武好古和童贯在结党,“以臣观之,当以威信素著、通晓兵事,又不会在朔方养成势力者为佳。”
不能直接推童贯,但是却可以照着童贯的条件划出一个标准,让赵佶自己上钩。
童贯虽然是宦官,但是在湟州、鄯州之战,以及现在正在半场休息的无定河之战中都立了大功,威信已经树立起来了,而且还显示出了极高的军事素质。
不过同样的条件,在西北军中也有不少人符合。但是那些人大多是西北地头蛇,至少也是在西北多年,已经建立起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的老军事家。
让他们去主持朔方路说不定会酿成藩镇之祸!其实宋朝对于藩镇并不是零容忍,譬如府州折家,播州杨家,鄯州赵家(仁多保忠现在叫赵保忠了),都是藩镇。界河商市,俨然也是一个商业藩镇了!
但是一州之地和银、夏、宥、盐、朔五州之地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朔方历来都是精兵强将汇集之地,如果为了取兴灵而建一个朔方镇,赵佶宁愿不要兴灵了……
所以一帮西军将领和开封府出身的老军事家王恩就自然被排除在外了。
另外,吕惠卿也给划了一条线,就是武官出任制置使,文官出任营田群牧使——朔方路虽然不是藩镇,但是军镇的性质还是很明显的,如果让一个不能带兵的文官去主持,那是很容易耽误事儿的。
再说了,赵佶手中又有几个可以担任一路制置使的知兵文臣?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不过就是吕惠卿、陶节夫和钟傅。吕惠卿年老,陶节夫和钟傅还要主持会攻兴灵。所以他就是想派文官也没人可派。
“那就只有童贯和高俅了……”赵佶自言自语道,“高俅稍显年轻,资历不足,看来还是童贯最为合适啊。”
“陛下圣明。”
武好古又恭维了赵佶一句,自己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童贯得到了朔方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差遣,也就意味着武好古、高俅和御前三直都能解套了。
因为童贯不能去朔方当个光杆司令啊,总要有部队有将领,御前三直和高俅、武好古他都可以请调。
而且陶节夫也不会不给,毕竟功劳不能都让他们占了,别人也得分润一些啊。
赵佶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菜,也不往嘴巴里面塞,而是思索着问:“契丹人会不会在河边寻衅?如果契丹从燕京发兵,界河商市首当其冲吧?”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界河商市了!
契丹人说穿了也是一群强盗,而界河商市又是整个河北钱最多的地方。辽国大军怎么可能放着界河商市不抢,直接南下开封府?
另外,界河商市还卡着黄河、界河和海运的咽喉上。不拿下界河,燕京就得断粮!契丹大军的后勤补给也会出问题。
所以对契丹而言,从河北南下,界河商市就是必取的。同样的,如果契丹人的大军连一个商市都打不动,那还想什么开封府?界河商市只有一群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商人。开封府里面可有天可汗赵佶的房奴大军!
“契丹会在河北寻衅,”武好古说,“但不会从燕京发兵取界河商市。而且……他们也打不下界河商市!”
“打不下?”赵佶微微皱眉,“不就是一座商市吗?”
“陛下,”米友仁插话道,“如今的界河商市早就是固若金汤的坚城了。环绕商市的城墙都是夯土包砖加上界河泥灰砌成,坚固非常。而且城中保甲完备,壮丁又多,储备丰厚。而且界河水面往来的船只十艘里面有九艘是大宋的……其中的海船,都是可以用来水战的。所以只要烧毁界河浮桥,契丹人在界河封冻之前,是没有办法过河的,更不可能沿着黄河南下。等到河水封冻,西北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界河商市居然变成一座拥有战斗力的堡垒城市了!
赵佶也有点惊讶,这事儿……似乎不妥,不过也是好事儿。如果界河商市真的没有一点抵抗之力,那才叫人头疼呢。
“既然如此,”赵佶笑了起来,“不如就寻个机会把界河商市变成界州,大郎你就当知界州事吧,就是循相州之例也可。”
赵佶还是挺够意思的,他是愿意让武家世袭知界州事一职的——当然了,世袭的只是知州事,而不是将界州变成武家的藩镇。
“陛下,不可啊!”武好古连连摇头,露出了惶恐的表情,“界河商市名义上还是宋辽合办的,辽国上下从中获利颇丰,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若是变成了朝廷的州郡,只怕宋辽真的要大战一场了。界河封冻之前是不怕的,可是河水一旦结冰,契丹铁骑就会踏冰而来,单靠一道城墙,恐怕守不了多久的。而且臣又不会打仗,实在做不了知界州事。”
赵佶其实也是在试探设立界州的可能性。吕颐浩在密奏上把界河商市吹得都快上了天,什么户口十万,财帛亿兆,年入可以达到百万云云的。而且还卡着燕云十六州的咽喉!那么个好地方,赵佶当然想要收归朝廷。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容易,至少现在的河北两路安抚经略使韩忠彦是不敢这么干的。不仅韩忠彦不敢,河北两路以及诸州、军的兵马总管和钤辖,肯定没一个敢那么干。
界河商市辽人是有一半的,而且这地方还掐着燕云的咽喉,要是让大宋一口吞了,契丹不拼命才怪!到时候几十万契丹铁骑踩过来,谁受得了?
现在武好古也不敢......看来只能再问问蔡京了。
第720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蔡京现在算是惦记上你的界河商市了,吕颐浩的奏密奏只是个开头,以后一定会有后招,除非能把他扳倒了,才能安稳几日。”
“令尊怎么看?”武好古骑着马,侧脸对着身边陪他一起离开琼林宫的苏迨道,“他觉得界河商市应该改成州郡吗?”
武好古和米友仁从琼林宫离开时,已经是傍晚时候了,在出宫的时候正遇上崇政殿说书苏迨,便跟着一起去探望病中的苏东坡了。
在路上,苏迨也提及了吕颐浩所上密奏的事情。很显然,他这个崇政殿说书也看过这份密奏了。这很多半是赵佶故意让苏迨看的,想以此试探苏东坡的意思。
“家父觉得改成州郡是没错的,但不能贸然行事。界河商市牵扯宋辽两国,如果咱们单方面改制,一定会和辽国发生冲突。以开封禁军和河北禁军的实力,根本就抵挡不住辽国的进攻。”
“老师说得是。”武好古点点头。
实际上,以界河商市自身的力量,是可以在界河封冻前抵挡住辽兵的!但是一旦界河商市变成界州,那么辽国无论在什么季节,就都能轻易夺取它了……
好在恐辽症仍然是大宋官场上的流行病,赵佶也有遗传性胆小的毛病。
他惦记归惦记,真的事到临头要下决心的时候,让朝中恐辽的臣子们一吓唬,多半就不敢做了。
不过蔡京的惦记,还是让人头疼!
“蔡京现在力主攻打兴灵是怎么回事?”米友仁仿佛知道武好古的心思,把话题转向了蔡京,“是希合上意,还是在蛊惑君王?”
“两者皆有吧?蔡京善于迎合也是出名的。如果不是天子想要用兵,他怎么会如此积极?不过他一味鼓吹冒进,也的确蛊惑了天子,天子到底年轻。
大郎,你看蔡京现在极力鼓吹的东西对进,会攻灵州之策能够成功吗?”
“会攻灵州其实是不必要的,只要西线能拿下秦王川,西贼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西迁了。而要拿下秦王川则需要东西两路大军配合,东路军佯攻灵州,吸引西贼主力,西路军强袭卓罗城、秦王川,一举将西贼斩成两段。但是……有谁真的认为东西两路肯同心协力?”
虽然武好古不会打仗,但是也知道要几十万大军在方圆1000里的战场上进行配合的难度是极高的。在电报发明前,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西军内部早就是山头林立,看到这一轮对西夏的战争进展顺利肯定是个个都摩拳擦掌要去抢头功了。
另外,西北战场上很快就会出现了吕惠卿、童贯、钟傅和陶节夫一共四个主帅……而且这四个主帅还有各自的小算盘。
吕惠卿和童贯都已经捞够了功劳,现在一面求稳,一面冷眼观望,只怕心里面还巴望着钟傅和陶节夫栽跟头。而陶节夫和钟傅则都想要拿下兴灵二州的大蛋糕,多半还想要独吞。恐怕没有谁愿意配合对方打佯攻。
就算是自己,武好古心说:恐怕也不希望蔡京主导的兴灵之战能够得手吧?
兴灵一旦得手,蔡京在朝中的地位就将稳如泰山。到时候界河商市就将面对更大的危机了……
苏迨叹道:“本朝虽说是以文御武,但是依旧没办法完全改掉兵为将有的陋习。只要还有兵为将有,各种自相争斗和互相扯皮就不会停止。想要消灭西贼,收复燕云,总是不大可能的。”
“说的也是啊。”武好古淡淡应着。
宋军的确还残存了一些军阀制度,不仅西北禁军中有军阀,就连开封禁军和河北禁军也有类似的问题。只是表象形式不大一样。
西北禁军存在将门控制大量效用、弓箭手乃至正规禁军,形成了军阀集团。
而开封禁军和河北禁军则有将门垄断上升通道,同时因为长期没有战事,他们还通过“占役”和吃空额等手法,把禁军变成了他们的生财工具。
因而才有了各种恢复府兵制的努力,希望以文官掌握的府兵去替代被将门垄断的佣兵。如果这一次配属于三直精锐的府兵能够在战场上有抢眼的表现,恐怕府兵制的改革就会全面推开了吧?
苏东坡的相府已经到了,武好古勒住马,神色忧虑,“如今天下多事,老师可得千万撑住啊!”
……
同一时间,陶节夫和钟傅二人,却在郑州的馆驿之中把酒言欢了。两人是在不同的时间,离开了不同的地点,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的,却在郑州馆驿“巧遇”了。
“子礼兄,只要你我二人可以齐心协力,眼下这一战定能大获全胜。”馆驿中,河西经略安抚使钟傅举着酒杯,“西贼已经落魄,夏、宥、盐三州转眼可得,夺取灵州也指日可待了。”
陶节夫轻轻笑了一笑,抿了一口酒,“夏、宥、盐三州倒是易取,可是灵州哪有那么容易打?从无定河出击灵州要过瀚海沙漠,四百里的茫茫大漠……大军倒是能过去,可是后勤转运不容易啊。倒是秦王川易得,横竖就是距离兰州150里,以熙河军的实力,还不是轻易可以拿下?所以拿下夏、宥、盐三州后,鄜延军就负责佯攻,吸引西贼的注意力到灵州。由熙河军打主攻,拿下秦王川。而后再东西对进,会师灵州。”
听了陶节夫的言语,钟傅顿时就在心里面骂开了。姓陶的吃相太难看了!不仅要独吞取夏、宥、盐三州的功劳,而且还要分润熙河军取秦王川的功劳……最后还丢给熙河军一个行军五百里去会攻灵州的苦差事。
这分明是要玩死熙河军啊!
如果陶节夫的计划可以成功,以鄜延军为主力的东路军就拿下了银、夏、宥、盐三州和河间草原,还有辅攻秦王川和会攻灵州的大功。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赢家!
而熙河军辛辛苦苦打下卓罗城、秦王川,还要分鄜延军一杯羹不算。打完之后还要来个500里长途行军去灵州和鄜延军会师——秦王川可是卡住西贼东西两头交通咽喉的钉子。要是让宋军控制了,西贼还不拼命反扑?熙河军的500里行军恐怕要一路打杀过去了,能不能走到灵州都不好说。而陶节夫的鄜延军正好利用熙河军吸引西贼主力的机会扑击灵州……
“区区一个秦王川,还用得着鄜延路佯攻灵州么?”钟傅笑道,“倒是夏州、宥州、盐州都是西贼苦心经营多年的大据点,城高墙固,难以攻拔。不如先由熙河军打下秦王川,然后再佯攻凉州配合鄜延路夺取夏州、宥州、盐州吧。”
夺取秦王川只能严重威胁河西走廊,但并不能完全切断河西走廊。想要完全切断河西走廊,就必须攻下凉州。在赵保忠(仁多保忠)归顺前,打凉州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凉州距离卓罗城和秦王川太远,后勤根本顾不上。但是现在宋军一方在凉州附近有了个据点,就是仁多泉城。赵保忠在仁多泉城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只要宋军能拿到其中的一部分就足够支持围攻凉州城了。
而且不论熙河军能不能拿下凉州,一个吸引西贼主力西援的功劳是怎么都不会少了的。另外,就算熙河军在凉州受挫,后路又被自灵兴而来的西贼威胁,也能向仁多泉城转进,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陶节夫点点头,笑道:“如此也可……那么我二人就联名将之报给天子吧。”
陶节夫居然如此轻易就让了一大步,确实让钟傅有些意外。不过这是他自己提出的方案,也不好再吞回去了。于是就呵呵一笑:“就依子礼兄所言。
对了,吕吉甫不大赞成直取灵州,主张止步于盐州及河间草原,还建议设立朔方路以备契丹。没准官家会听他这位老臣的意见,那你我可就轻松多了。”
“吕吉甫年事已高,行事难免过于稳重。”陶节夫说,“若说契丹可能插手兴灵战事,那咱们就更应该加紧进军,以求一鼓作气了。”
“好!”钟傅笑着举起酒杯,“就让咱们一鼓作气,替天下铲除巨寇,给西北各路百姓一个长治久安吧!
下官先干为敬!”
……
“恩师,弟子拜见恩师,见过子由先生。”
武好古这个时候也见到了病怏怏的苏东坡和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苏东坡一脸病容自不提了,人也瘦得不成样子,颧骨高高耸起,皮肤蜡黄,只是在脸颊处有一丝病态的潮红。
苏辙倒是精神矍铄,坐在苏东坡的病床边上,眉头紧皱,还微微抬手示意武好古坐下,然后开口问:“大郎,灵州能打下来吗?”
“晚辈是商人,不会打仗,因此不知灵州能否克复……”
“大郎!”苏辙看着武好古,“你糊弄旁人就算了,老夫也要糊弄?你不会打仗,但是你身边却养着一群会打仗的!你不会请教他们?”
第721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六
“不知道!这事儿只有主帅才知道……可惜这一仗怕是有四个主帅了。”
武好古依旧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因为他不是这一次灵州之战的主帅,而且这一次灵州之战的主帅又太多,就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那么……”苏辙顿了顿,“咱们和契丹人会打起来吗?”
“小摩擦不好说,大战不会。”这次武好古倒是给出了答案,“无论陶节夫能不能打下灵州,契丹人都不会和咱们开战。”
“何以见得?”苏辙问。
武好古笑了:“因为他们打不过三直精锐。”
“打不过?”
“大郎,你莫说笑。”
苏辙还有病得快不行了的苏东坡都惊讶起来。契丹人啊,超凶的!怎么可能打不过大宋的三直精锐?
武好古斩钉截铁地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契丹人每年从咱们手里拿50万,一帮贵人还从界河商市获利丰厚。所以开战的决心不会轻易下的,只会先在河套草原试探。到时候被殿前御马直痛殴了,自然会缩回去的……所以子由先生也不必做丝毫让步,只管义正辞严教训契丹人便可。”
不会打仗的武好古手中可以一个超会打仗的完颜斜也,那些超凶的契丹人遇上完颜斜也还能凶得起来?
如果他们真的敢十万八万大兵压过来,完颜斜也和御马直的骑士兴许不好使。
可是契丹人哪敢那么干?大宋现在可是出了天可汗了……专治不服啊!难道耶律延禧想试试天可汗的刀子吗?
而且契丹人每年从大宋拿50万岁币,他们的贵人还从界河商市捞得盆满钵溢,哪儿能轻易开战?开战的损失可大呢!肯定得试探,到时候派完颜斜也和御马直去搞定,那就没有然后了。
武好古顿了顿又对苏东坡道:“恩师,您只管放心养病。子由先生使辽肯定会载誉而归,河北也不会有事的……至少在界河封冻之前,契丹人是不敢觊觎界河商市的。
毕竟在水面上,契丹人的武力不值一提!至于西北的战事,灵州能不能下不得而知。但是夏、宥、盐三州及河间草原应该可以拿下,而且契丹也不敢入寇。
所以这一战赢是肯定的,只是赢多少的问题。”
苏辙眉头大皱,“岂不是要便宜蔡京了?”
苏东坡冷冷一笑:“那要看灵州能不能打下来了!”
……
“蔡卿,苏卿,你们留一下。”
第二天崇政殿召对结束的时候,赵佶点了蔡京和苏东坡两人的名,让他们俩留下继续问对。
两位宰相都坐在殿中的杌子上,等着赵佶问话。赵佶从御桌上的一叠奏章中,抽出做了记号的两本来,着站在身边的小黄门将之递给苏东坡和蔡京观看。
苏东坡先拿过一本展开一看,原来就是吕颐浩提议禁军进驻界河商市并将界河商市升为界州的上疏。
蔡京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却是新升任的监察御史张克公弹武好古在界河商市暗植势力,蓄养死士,图谋不轨的。
苏东坡和蔡京看完之后,又互相交换了奏章,又细细看了起来。
“昨日朕和武大郎在崇政殿吃饭的时候,已经问过他的意思了。”赵佶的声音中透着疑惑,“但是他不敢接知界州事的差遣。蔡卿,你觉得如何?”
“陛下,知界州事只有武好古可以做。”蔡京斟酌着说,“如果他不愿意接任,那就只能容后再议了。”
蔡京并不傻,他知道现在不是拿下界河商市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敢去当知界州事,提出这个意见的吕颐浩自己也不敢去。
而且,这事儿如果在崇政殿问对时提出,肯定会遭到一致反对的。哪怕蔡京的弟弟蔡卞也会提出反对!几十万契丹铁骑南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政争可不能真的把契丹铁骑给引来,要不大家就都死定了。
不过蔡京通过吕颐浩的上疏,还是摸清了赵佶的意思。赵佶还是想将界河商市变成界州的……而武好古显然是不想交出界河商市的。
这就是扳倒武好古的机会啊!即便现在扳不倒,将来一定会扳倒的!
“界河商市乃是先帝为伐辽而建,”病歪歪的苏东坡这时咳嗽着开腔了,“从元符二年开建至今,不到六载,能有今日之规模,实属不易。只是武好古做事难免急躁激进,且商市利益巨大,方方面面要摆平也很不容易。再说商市毕竟在契丹人的刀口之下,任谁在那里都得养一些保命的护卫。张克公他家在界河商市的商行豪宅,其实也是护卫森严的。
所以若是要穷追细究,总能寻到把柄的。”
他的话也够损的,分明是在指张克公和武好古因为利益冲突而利用职权进行污蔑。
“对了,”赵佶轻轻点头,“张克公家里也是界河商市股东吧?”
“张家还有人在做商市元老,”苏东坡道,“而且他家和武家一直不和,是界河元老院中的两派。”
“他们因何不睦?”赵佶问。
苏东坡道:“商人嘛,自是为了争利。”
蔡京道:“可张克公是士大夫。”
苏东坡笑道:“商市股东,元老,还开着十几家买卖,拿着价值几十万的商市地产……这也算士大夫?”
“那不是张克公的产业,而是张家将门的产业。”
苏东坡道:“张家子弟不多啊,张克公所占份额怕是不小吧?臣知道他刚刚在开封新西城买了房子,价值十万缗啊!”
听苏东坡这么一说,赵佶也觉得张克公目的可疑了。
不过武好古在界河商市到底有多少实力,最好还是派可靠的人去查一查。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的晚上,开封府依旧被寒气笼罩。
傍晚时还下了一场雨夹雪,让原本有点上升的气温,又骤然下降了。
武好古穿着一袭宽松的棉袍,手上捧着张《文曲星》旬报,靠在一张铺着裘皮的胡床上。屋子里面还烧着炭炉,不让一点儿寒气从屋外透进来。
《文曲星》旬报上长篇累牍的都是吹捧高太尉的文章。这都是《文曲星》旬报的编纂们根据武好古的指示写的——武好古是不会打仗的,童贯又是身残志坚,不适合进行吹捧的,所以高俅就成各种光环加身的名将了。在一支支生花妙笔之下,简直就是李卫公再世了!
这回不会再有人把高俅写成一个不学无术,只会踢球的大奸佞了吧?
武好古突然笑了起来,历史果然是胜利者写的!现在高俅是胜利者了,所以历史会说他好话了。
“老爷因何发笑?”
西门青在门外问着,掀开厚厚的帘子走了进来。她是两天前才从界河商市回到开封府的,是武好古在相州时让人去召她前来的。
“因为大功将要告成,心中畅快,所以发笑。”武好古笑着朝西门青招了招手。
西门青回身从身后一个小丫鬟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个盖碗,递到了武好古手中。
青玉色的瓷碗散发着热量,碰上去有点烫手。揭开碗盖,里面是一碗清澈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肉面。面条并不多,也就是两三口的样子,还有两块肥瘦适中的羊肉。
这是武好古的宵夜,武好古把碗放在了面前的书桌上,又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又把汤也喝了。
“吃饱了就有力气干活了。”武好古放下筷子,笑盈盈看着西门青,目光在她最丰盈的胸前移动。西门青本来就很丰盈,现在因为生了两个儿子,身材比起原先更加丰满了,
美目似嗔似怒地瞪了武好古一眼,身子却在他身边坐下,软软糯糯的靠了上来。武家现在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轮到谁伺候武好古,就得负责端夜宵,先伺候武大官人用了宵夜,然后再用身子去伺候。
武好古笑了笑,道:“先说会儿正事儿吧,最晚到夏季,界河商市就会感到压力了。你一介妇人,能掌控得了局面吗?”
西门青眨了眨眼睛,“奴是妇人不假,可是有慕容先生和安国大哥他们帮衬,怎么会掌握不了局面?而且咱们的实力也足够,假子团还有800人,战奴有200,界河保正有200人,水巡有600人,警巡骑士有100人,骑士学堂里面还有300多名年长一些学生,也是能战的。另外,奴还让人大都保所招募了1000名水军弓箭手,个个都是能射的。”
“有3000人了。”武好古笑了笑,“还可以趁着局势紧张,把保丁拉出来操练一番……200保正至少可撑起100个队,上万人的大军啊!”
“嗯。”西门青应了一声,“有慕容先生在,上万大军一定可以练起来。只是朝廷那边……”
武好古笑着:“无妨,朝廷不必担心。一座小小的商市扛着几十万契丹铁骑,哪能没有一点保家的?”
说着话,武好古已经站起身,在西门青的脸颊上拧了一记,“大姐,时候不早了,咱们一块儿去暖阁吧……”
第722章 不会打仗武好古 完
梨花别院,东暖阁。
牵手运动过后,依偎在武好古肩头的西门青忽然有些担心地问道:“老爷,这一仗当真是不易打胜吗?”
“不好说,不好说啊!仁多保忠兵败倒戈之后,西贼日益式微,而大宋则有了三直精锐这样的精兵。所以无定河之争几无悬念,甚至可以一举囊括河间草地。吕惠卿和童贯提出的设朔方路及屯兵河间的策略是肯定能成功的——有了朔方路的五个州,接下去无论是以府兵屯田还是招募安置弓箭手和骑士,都可以养成一支朝气蓬勃的武力。有了他们,不仅西贼必走,就连复燕平辽也有了倚仗。可是陶节夫和钟傅却偏偏得陇望蜀,盯住了灵州这块肥肉,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且不论东西两路数百里行军会不会搞得师老兵疲,最后被以逸待劳的西贼各个击破。便是侥幸胜了,对西军上下又就有甚好处?”
“老爷的意思是西贼一走,西军就没用了?”
武好古点点头:“本朝最忌讳的不就是兵为将有?可是有偏偏无法杜绝。东军是将官们的生财工具。西军则靠将门掌握的效用士为核心再加上需要将门庇护的弓箭手,分明就是隋唐勋贵府兵的余烬。不拆散了,朝中那些文官重臣能甘心么?”
武好古虽然不会打仗,但是这几年一直在寻找一条可以在北宋建立起既可靠又堪用的军队的路线。所以在这方面也有了一些研究,到了西北一番考察,就明白西军的根底其实是半雇佣半地产支持的军队。
而那些西军将门,则多少有点关陇勋贵的影子。家家都养了效用士,子侄也多在军中任职。实际上每家将门,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支撑起一支军队的军官团。
另外,西北诸路的弓箭手可以拿稳土地,也少不得通过层层依附被将门掌握控制——如果没有将门的庇护,他们拿得住那200到250亩土地?
所以西军是一种对大宋帝国的平稳构成威胁的存在!它完全可以像隋唐府兵一样,不依靠朝廷巨额的军饷维持运行的。
实际上,不包括处于后方的永兴军路的沿边五路中的每一路,都可以在战时动员出六七万人的汉番大兵!账面上的数目在三十万到三十五万间。其中需要朝廷支饷的禁军最多半数,剩下的都是不支饷的汉番弓箭手和蕃部兵,而且他们的战斗力虽然弱于西北禁军精锐,但是比起开封、河北的禁军,不知道要强多少了!
各家将门完全可以依靠自家的军官团撑起依附于自家的弓箭手,从而建立起一支独立于国家军事体系外的军队。这可比依靠兵将之间的感情维系起来的没有后勤财政保障的军阀团体靠谱多了……
“老爷,听你这么一说,奴家愈发觉得界河商市也早晚不容于朝廷。咱们的商市不也有类似效用士的保正团?所谓保正,其实就是将校啊。而且咱们还有专门培养将校的骑士学堂,还有两万人的保丁,另外咱们还有钱,随时可以大举募兵,还有马场,还有不少生产兵器的作坊……比起西军将门可是丝毫不弱啊!”
听了这话,武好古立时就是眉头大皱,过了片刻才轻轻摇头:“西军将门到现在也没不容于朝廷啊?而且就算不容,也是富贵释兵权罢了。界河商市是为了伐辽而设,现在辽国还没落魄,界河商市是不会出问题的。
况且界河商市的骑士学堂也不是咱们的,那是朝廷官学云台学宫下面一所军学书院。用军学书院教养武士,再让武士去考右榜进士成为国家的武官,最后这些右榜出身的武官支撑起服五年兵役的新府兵……这样官家不就有了可靠又能战的军队了?总比靠那些饭桶禁军安稳吧?这可是一片忠心啊!”
“可是老爷的一片忠心却不被士林认可……”西门青道,“除了咱们控制的《文曲星》旬报,其余的各种旬报上都是反对左右榜进士的文章。朝中支持左右榜进士的重臣也不多,连子由先生都颇具微词啊。”
“等夏州、宥州、盐州让府兵打下来了,就没恁多微词了!”武好古道,“因为没有比这个更可靠的养兵练兵之法了。”
西门青叹了口气,“奴家总觉得不大牢靠啊!老爷,咱们还是得有所防备……”
西门青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不牢靠,而武好古却是非常清楚依靠学校培养精英军官团的路线是个大坑。
因为精英军官团根本不是一个封建王朝可以驾驭的!而且,军官要是足够精英了,文官不就看上去无能了?科举考试出身的文官的办事能力,能和由六艺书院、云台学宫、骑士学堂通过十余年系统而且严格教养而成的精英军官相比?双方在教育上的投入,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而且科举应试教育基本上是脱离实际的,而六艺书院、云台学宫、骑士学堂的教育则是德才并重,有大量的实学课程。
所以右榜进士的舞台,是不可能被局限在军事领域的。就算现在的武官也不是不能担任知县、知州这等文职的。而且由六艺书院、云台学宫、骑士学堂教育出来的右榜进士在大量进入官场后,更加容易结成朋党,互相援引。毕竟大家都是十几年的老同学,感情自然比较深厚。
将来的党争,恐怕会在左右两榜进士之间展开了!
武好古咂了下嘴,“大姐,你说要怎样防备?”
西门青把声音压到最低,“老爷现在只有堂堂正正的力量,没有一个暗堂,怎么能行?”
“暗堂”是个黑话,就是不在明处,不为人知,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堂口。有时候也可以用来保存实力——明面上的实力容易被消灭,暗中的实力可就不容易完全扫除了。
所以如西门家这样不大规矩的豪强都是有暗堂的。
“也好,”武好古想了想,“是时候搞个暗堂了……大姐,界河暗堂就交给你来弄!”
……
夜幕降临的时候,蔡京府邸的内堂,被几十支点燃的巨烛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今夜有客到访!
来访的是进京述职的陶节夫和钟傅。两人都是蔡京的党羽,入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政事堂报到,而是登门拜访蔡京蔡相公。将他们二人在郑州馆驿商量好的平夏方略告诉了蔡京。
“先取秦王川?”
蔡京听完两人的叙述,眉头微微皱起,“两路会攻不好吗?为何要先在西线开战?”
“回禀相公,”钟傅说,“东线需要安排屯田,转运粮草,操练府兵,总要等到三四月间才能大举出兵。西线则需要赶在黄河解冻前出兵,这样方便大军渡河直扑秦王川,是最为有利的。”
“原来如此。”蔡京点点头,“那么拿下秦王川以后为何要扑击凉州?”
钟傅回答道:“扑击凉州乃是为了引诱西贼主力跟随,方便东路军夺取夏、宥、盐三州。”
蔡京心说:钟傅和陶节夫什么关系?居然那么帮忙?他就没想过先一步打到灵州城下?
“夏、宥、盐三州很难夺取么?”蔡京想了想又问。
陶节夫点点头:“夏、宥、盐三州都是坚城。虽然在元丰四年都被官军夺取,不过被西贼复夺后就加以修复,和银州废城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西贼明显在东线收缩,银州城、石州城、弥陀洞、石堡寨都没有驻留大军。不过从之前西贼越横山来犯分析,他们还是不甘心放弃无定河—横山之地,估计在夏、宥、盐三州之战中,官军会遭逢苦战。”
蔡京其实不懂军事,就是懂,也不可能隔着那么老远就掌握了西北军前动态,所以也就任由钟傅和陶节夫忽悠了。
“好!”蔡京点点头,“元丰四年之战败北,全都是因为几路官军不肯配合,互相争功,才被西贼各个击破。如今你二位可以齐心协力,实在是国家之福。不过下面的武官难免有争功之心,你二人还是要多加约束,以免重蹈覆辙。
另外,吕吉甫和童贯似有勾连,他们都提出了屯兵河间以备契丹的策略。其中吕吉甫还提出了以银、宥、夏、盐、朔五州设立朔方路的建议,你二人以为如何?”
陶节夫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就有点不好看了。设立朔方路后,他的鄜延路就不是前线了,攻打灵州的战役该有谁来指挥?钟傅吗?
“下官觉得不错。”钟傅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不知谁来主持这个朔方路呢?”
蔡京皱着眉头:“官家意属童贯,不过童贯又不赞成直扑灵州,估摸着会先以童贯为副,专注河套方向。朔方制置使一职可能由子礼(陶节夫)兼领。”
陶节夫稍稍松了口气,兼领两路的话,他的地位可就远远超过钟傅了。如果两军在灵州会师,他就是毫无疑问的主帅!
等到拿下了灵州,他大概也可以入朝宣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