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永远的利益
第二天辰时,下起了小雨。
夏雨绵绵,笼罩了开封城,把个大宋首善之城披上一层朦胧水雾。
武好古在房间里拉了半个时辰的弓,又拎了几十下小石锁,便推门走了出来。
自家的内客堂里,高俅和赵钟哥已经来了,武好古和两人寒暄了一阵,便叫上罗汉婢并取了一个银质酒壶,打着一把油纸伞出了自家的宅院,走入了雨雾之中。高俅和赵钟哥也紧随其后。
武好古请他们二位前来,是要一同去说服潘大官人的。
高俅代表的是端王赵佶,赵佶虽然没有出面,但是谁都知道他和武好古的关系够铁,一定会支持他的。而且高俅和潘孝庵这段时间也混得挺熟,总能说得上话儿。
而赵钟哥现在已经入了《赵卫公家谱》,虽然和开封府的一般赵家人并不怎么亲近,但是也可以替西门青说话了——镇州赵家是西门家的故主,因而赵种哥也可以算是西门青的“娘家人”。
不过武好古带上赵钟哥并不是要接着赵家将门的名头去压潘大官人,潘家老祖地位可比赵家的大投降派高多了!而且赵家将门因为姓赵还失去了和赵宋王朝通婚的机会(同姓不婚),因此赵家将门如今也不大兴旺。
武好古是想让赵钟哥把西门家的情况和西门青为武好古所做的一切,都告诉潘大官人——没有西门青,武好古当然也可以靠着绘画的本事做官,但是绝对不会立恁般大的功劳,更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所以武好古不能对不起西门青,一个媵而为妾的名分无人如何是要给的……
这是西门青的贡献决定的!
如果不是武好古和潘巧莲私定终身在前,西门青绝对是武家大妇,现在让她做个媵妾已经非常委屈了。
不过单靠摆事实讲道理,也是不可能打动潘大官人的。武好古还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
没错,就是利益!
武好古和潘巧莲、西门青之间可以不讲利益,但是他和潘家、西门家之间,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利益。
婚姻只是纽带,足够利益才能让三个家族的关系变得紧密团结。
而武好古恰恰是一个能够为亲朋好友和追随者带来足够利益的人!
而且他也准备用巨大的利益来推动封建主义大宋的车轮滚向万恶的资本主义深渊……
他撑着油纸伞,缓步而行,每一步迈出,都充满了自信。
……
武好古、高俅和赵钟哥三人是往皇宫大内的东华门而去的,武好古现在虽然出了职,不再是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了,但是却在几日前得到了一个绘画称旨的头衔,依旧可以出入东华门去翰林图画院。
不过他今日到东华门内却不是要去翰林图画院的,而是要寻潘大官人。在晋升到东头供奉官后,潘大官人也换了差遣,不再当带兵的指挥使了,而是到閤门司做了宣赞舍人。就是那个领着文武百官,宗室王公,外国使节和番部首领朝见皇上的官儿。没有什么实权,而且还得勤勤恳恳当班,很不自由。不过却是勋贵子弟们最喜欢的差遣之一。
因为这个差遣可以在宰执还有官家面前混个脸熟,说不定就一眼相中然后飞黄腾达了呢?
另外,閤门司的差遣也是勋贵子弟们上升通道中的必经之路。潘孝庵如果想靠混资历爬上大使臣的地位,閤门司是一定要去的!
通常在閤门司混几年,不犯什么错,再往上孝敬一点儿,就能晋升大使臣然后外方去做兵马钤辖之类的地方武官了。若能在钤辖任上立点功劳,比如抓几个反贼,那就你再向上升了……
不过武好古知道,潘孝庵想要升官可没恁般辛苦,因为他已经巴结上的端王再有几个月就是天子了!
在东华门外,武好古对高俅、赵钟哥和罗汉婢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入了东华门就是皇城,所以这道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武好古有绘画称旨的腰牌,自然没有问题。而且他才从翰林图画院出职,守门的兵士多半都认得他。所以验看了腰牌后立即就放行了。
进入东华门后,就是一条将宫城一分为二的大路,武好古是很熟悉的,他直接走到了官家上朝的垂拱殿外的閤门处。此时常起居朝会已经结束,宰执重臣都去崇政殿问对了。所以閤门司的宣赞舍人和閤门袛候们都很清闲,都聚在閤门旁的屋子里面聊天,聊天的内容仿佛和正在筹建的界河商市有关。
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目前还在筹建之中,不过却已经成了开封府将门子弟们的一个热门话题了——因为这些家伙大多是“艺术家”和“资本家”,对于商业还是很敏感的。
所以和商业有关的“商市”和“市舶司”比那个枢密院的兵学司更吸引他们的眼球,大家都觉得这个商市兴许是个发财的机会!
武好古和这些“艺术家”和“资本家”将门子都比较熟,他到的时候马上就有一个姓赵的袛候(赵钟哥的远亲)和他招呼:“是武大郎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是来面君的吗?”
武好古拱拱手道:“是赵十哥啊,今儿我不是来觐见的,而是来寻潘十一哥的,他可在吗?”
“在,在,十一哥,你妹夫武大郎来寻你了。”这赵十哥倒是个热心肠,帮助武好古把潘孝庵叫了出来。
潘孝庵满面春风的就从屋子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大蒲扇,看见武好古就问:“崇道,你怎来了?”
“就是来寻你的,”武好古笑问道,“得了一壶好酒,要和你喝上几盅。”
“好酒?”
潘孝庵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是甚底酒啊?”
“是你从没喝过的好酒。”
武好古这话一出,不仅潘孝庵笑了起来,周遭几个閤门司的宣赞和袛候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大郎,你这小舅子可是个酒鬼,这世上可没他没喝过的好酒。”
“是啊,潘楼街上的潘楼就是他们家的,有甚好酒还有他没喝过?”
武好古笑了笑,冲着这几个和自己挺熟的将门子弟道:“今儿找十一哥还有点私事,就不请诸位一起喝了……待过几日再请你们来喝,保证你们没喝过!”
“好好好,一言为定。”
“十一哥,你去吧,这儿有哥几个替你顶班。”
“那便多谢了。”
潘孝庵也冲着他们拱拱手,又从一个袛候手里接过把油纸伞,就和武好古一起出来,又往东华门去了。
“寻我有甚底事儿?”潘孝庵一边走一边问。
武好古笑道:“喝酒啊。”
潘孝庵一愣,“真的喝酒?”
“是啊,有好酒!”武好古道,“还请了高大哥和赵钟哥,一起去丰乐楼喝吧,保管你没喝过。”
“大郎,你莫卖关子了,到底是甚好酒?”
“蒸馏酒!”武好古笑问,“听说过吗?”
“蒸馏酒?”潘孝庵摇摇头,“好喝吗?”
“当然好喝了!”
武好古笑着打包票。
是的,就是蒸馏酒!是武好古作为穿越客的金手指,也是他用来换取潘孝庵支持(支持他纳西门青)的代价。
蒸馏酒就是后世常见的白酒,白酒是经过蒸馏提纯之后的酒,所以酒精含量高,喝起来特别带劲儿。武好古在前世就知道有这么一种制酒的方法,但他却不知道蒸馏酒器应该怎么造,他就知道一点原理——谁让他就是一个艺术生嘛!
不过他在买下“画仙观”后,却在那里面发现了用来提炼花露的蒸馏器。虽然不能和大量制作白酒的蒸馏酒器相比,但好歹能用一用。
于是武好古就寻了铜匠,做了一个放大的,并且经过特殊改造(加长了冷凝管)的蒸馏器,同时还让人做了一个形状特别的水桶套在了铜质的冷凝管外。
有了这么一套简易的蒸馏器后,武好古就能在自己家里用买来的“烧酒”(不是白酒的意思)提纯蒸馏酒了。
本来他打算把这种蒸馏酒作为自己赚钱的又一个王牌产品——等到徽宗皇帝一亲政,武好古就能从他那里搞到酿酒贩卖的许可,然后用蒸馏酒大捞特捞了。
另外,蒸馏酒也是武好古为“灯塔市”准备的支柱产业之一。和唱卖行和画册出版相比,酿酒业才是真正的大行业!看看开封府城内的酿造美酒的正店和贩酒的脚店、酒铺之多,以及满城簇簇不绝的运酒车辆,就可以想象蒸馏酒一旦出现,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了!
而且蒸馏酒的市场不会只有大宋,北方的辽国,西面的西夏,还有东方的高丽国都会成为“灯塔酒”的市场。
不过现在为了说服潘孝庵帮自己纳西门青,武好古只好把这个雪藏的宝贝提前拿出来了和潘大官人分享了……而有了蒸馏酒这种巨大的共同利益,武好古纳西门青为媵妾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呃,至少潘大官人是不会在乎的。
第293章 美酒换佳人
“来来来,十一哥你闻闻这味儿,是不是特别的醇香?这可是小弟独创的二锅头酒,既醇且烈,只能喝上一点儿,多了就醉了……”
武好古殷勤的给潘孝庵、高俅和赵钟哥各斟了浅浅一小碗“二锅头”,又给自己倒上了一小碗。
这“二锅头”酒就是武好古在自己家里面蒸馏出来的白酒,是用上等的“潘楼醇”作为原料,用一套由炼丹房中使用的蒸露器改造而来的蒸酒器“蒸取”而来的蒸馏酒。
之所以取名“二锅头”,是因为现在拿来喝的这些白酒是在往冷凝的“冷水锅”中第二次加冷水时凝出的白酒——用第一锅冷水凝出的白酒太烈,第三锅冷水凝出的白酒又太淡,只有中间的第二锅冷水凝出的白酒刚刚好,所以就被武好古称为“二锅头”了。
把潘孝庵从宫城里面请出来后,几个人就直奔东华门对面的丰乐楼而去。要了个丰乐中楼三层的包间儿,点了一桌子开封菜,不过没有让上酒,也没叫歌姬。只有金毛丫头罗汉婢一个儿在旁边伺候。
罗汉婢随身带了一个做工非常精美的银质酒壶,里面是一壶刚刚蒸馏出来的“二锅头”酒。
“怎就恁少一点?”
“这是酒么?怎看着和水一般的清?”
“是酒,闻上去好醇啊。”
潘孝庵、高俅和赵钟哥都是好酒之徒,喝过的美酒都不下几十种,可他们谁也没见过这种如清水一般,闻上去又有一种浓烈酒香的酒。
“钟哥儿(钟哥儿是赵钟哥的小名,他的大名是赵昌,字元义),”武好古笑着对拿着个酒碗,看着浅浅一点的二锅头皱眉头的赵钟哥说,“这酒的劲儿可恁大,你要是醉了,可没人扛得动。”
“醉?我会醉?”赵钟哥翻了翻眼皮,端起酒碗儿就来了个一口闷,然后就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好辣啊!这酒好香,也好辣!”
武好古在家里面弄出的这种“二锅头”酒的质量并不算高,别看酒的颜色清澈透明,但是里面还是有较多的乙醛,因此非常辛辣,需要陈放老熟后才真正好喝。
“钟哥儿,你喝太多了,这酒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武好古端起自己的酒碗,小小抿了一口,然后又笑看着高俅和潘大官人。
高、潘二人也学武好古的样子,端起酒杯也轻轻抿了一口,两人的舌蕾都被一种强烈的辛辣感刺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种浓郁到极点的芳香和甘醇。酒液和辛辣的感觉一同流入了两人的喉管,只留下了无穷的回味和芳香在口中。
“好酒!”
高俅和潘孝庵还在回味的时候,赵钟哥已经大声嚷了起来:“再来一碗!”
武好古冲罗汉婢点了点头,小丫头赶紧上前拿起酒壶,小心翼翼的给赵钟哥、高俅和潘孝庵倒上酒。又迈着小碎步退到了一边儿。
赵钟哥又是一口闷,然后再次大声嚷嚷着要酒,罗汉婢又给他倒了一杯,结果又被他一口喝了个干净。
三杯烈酒下肚,钟哥儿的一张黝黑的脸盘上已经泛出红光了,显然酒精正在发挥作用!
别看他平日好酒,可是他过去喝的都是低度酒,哪儿喝过至少有五十度的二锅头?三杯下肚,竟然有了微醉的感觉。
潘孝庵则是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品,喝一口酒再夹上一筷子的菜,目光却微微有点奇怪地打量着武好古,估计心里面一定有个大大的问号:武好古这小子是有法术还是怎么着?怎么总能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高俅是一脸的惊诧,他可是在端王府上当差的,王府里面什么好酒没有?端王可是深得太后宠爱的亲王,凡是宫里有的好酒,端王府上都有,凡是端王府上有的好酒,高俅都偷偷喝过……可就是从来没有喝过和这个“二锅头”一样香醇辛辣的美酒。
作为资深的酒徒,潘孝庵和高俅也很快意识到了“二锅头”的价值了。这种酒虽然喝起来辛辣,但是口感醇香浓郁,而且喝过以后非常“过瘾”,可以给嗜酒之徒最强烈的刺激。恐怕真正嗜酒如命的酒徒,在喝过这种酒以后,再喝现在市面上的酒,就会觉得淡而无味了……
商业头脑不一般的潘大官人已经结束了品酒,展颜笑问道:“大郎,这酒真的是你家酿的?”
宋朝的酒是专卖的,只有官府许可的酒坊酒店才能去官监酒务购买酒粬用于酿酒。私造酒曲可是重罪,达到一定数量后甚至要“杖脊黥面,配五百里外牢城”。
不过官宦勋贵人家少量私酿,只要不拿出去贩卖,也是没有什么人会追究的。
武好古看他的样子,心中就知道事情有点把握了,“这酒全天下就只有我家才有……十一哥,你觉得如何?”
“东西是好东西,”潘孝庵思索着说,“就不知道是否易得了?”
“甚是易得,且不昂贵。”武好古笑道,“若十一哥想要,小弟自当双手奉上‘二锅头’酒的秘方。”
双手奉上?你有那么好?
潘孝庵扬了下眉毛,不置可否,似乎在等武好古开条件。
看到潘大官人的表情,武好古只是叠起三根手指:“十一哥,小弟也知道你的为人是不会白白拿人好处的,所以小弟有三个不情之请。”
潘孝庵看着这个越来越狡猾的武大郎,心想:这小子莫不是真的被甚底仙人给点化了吧?不仅总有古里古怪的好东西好点子拿出来,而且还总能把这些好东西好点子变成实实在在的铜钱。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想用这种好酒从自己这里换到什么了?
武好古笑道:“一是这二锅头的买卖由我们两家合营,各出五成本金;二是二锅头酒首先要在未来的界河商市酿制,三年后才能在开封府设酒坊酿制……”
要求不高啊!
潘孝庵听着有点儿疑惑,目光炯炯地看着武好古,就等他说出第三个条件。
“第三嘛,”武好古苦苦一笑,“小弟有了一位红颜知己,想要给个媵妾的名分。”
“甚底?”潘孝庵愣了又愣,“大郎,你要……要纳妾?”
武好古有红颜知己不奇怪,现在佳士得行的主营业务之一就是《花魁》画册嘛……要是没有红颜知己才奇怪!而且佳士得行唱卖房的管事还是墨娘子恁般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把她抱回家呢!
另外,武好古还有一个美女徒弟杜文玉,恐怕也是早晚要收到房里面的。
可是现在武好古和潘巧莲还没正式拜堂呢,有必要那么急吗?
“她是谁?”潘孝庵问,“是墨娘子……还是杜文玉?”
“都不是。”武好古回答。
这二位还没轮上到呢!
“那是……”
“是西门青。”
“谁?”
“西门青。”
“哪个西门青?”
“就是和我一起北上辽国的那个西门青!”
“是他?”潘孝庵瞪大了眼睛,“他不是男子么?”
潘孝庵没见过西门青,不过却听潘巧莲和小瓶儿提起过此人,所以一直都以为西门青是男人。
武好古要纳妾,潘大官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意见——男人嘛,有了权势金钱自然要好色的!要不然一定是有毛病。而好色……当然也包括好男色了!眼下还不是理学大兴的年头,所以宋人对于男风男色也谈不上反感。
便是武好古和西门青“兄弟情深”,潘大官人也不认为有何不妥。
可问题是将一个男子纳为妾室这个……
“实不相瞒,”武好古叹了口气,坦白道,“西门青是位侠女……一直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
“侠……侠女?”潘孝庵看着武好古,心想:你还真会玩啊!身边已经有了才女、伎女、番女还不过瘾,居然又勾搭上一个侠女!
武好古这时瞄了眼还在一杯杯饮酒的赵钟哥,嗯咳了一声:“钟哥儿!”
“哦。”赵钟哥不知喝了多少,一张面孔涨得通红,舌头也有点大了,不过还能说话,“潘,潘大官人有所不知……这,这武大郎能立恁般多的功劳,都,都是因为有西门青。所以,所以他是离不开西门青的……”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潘孝庵听得糊涂,武好古只好自己解释道:“西门家原是镇州赵家的家臣,前辈乃是幽州牙将,眼下在辽国也有分家存在。而在北西门家,北慕容家,还有燕四家中的赵、马、刘三家中,都有心向我朝的义士存在,阳谷南西门则是他们在我朝的眼线……所以马良嗣才会同小弟相遇,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对,对,对!”赵钟哥道,“武大郎如今所有,西门青也有一份,所以一个媵妾的地位,无人如何都是该给的!”
高俅也在一旁附和道:“十一哥,我看这事儿也不错……十八姐和西门女侠本就姐妹情深,现在共事一夫,一块儿帮衬大郎和武家,多好啊!”
第294章 管教西门青?
咣当一声,先是一个定窑的白瓷刻莲花纹盘摔在地上,碎了!
接着又是一个汝窑的天青釉圆笔洗,然后又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品的上等瓷碗瓷瓶什么的,在地上摔了一个噼里啪啦。
潘巧莲的书房里面,顿时烟尘斗乱,一地的瓷器渣滓。听到声音赶来的丫鬟婆子都拥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往里瞧。只见小瓶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仿佛还犯了什么错,正跪在地上哭呢!
潘十一姐则在大发雷霆,使劲儿糟蹋东西。砸完了瓷器,又开始撕字画儿——都是名家作品!除了武好古的作品之外,还有米友仁、张择端、李唐的作品。眨眼的功夫,糟蹋掉的好东西拿去后世的苏富比至少能拍出十几个亿……
到了最后,潘大小姐把“魔掌”伸向那幅赵佶送给武好古的苏东坡真迹《海上书怀帖》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的潘大官人才急忙嗯咳了一声儿,走进了书房,也随手拿起一方老坑洮砚也扔在地板上哗啦一下碎成两半了。
“十一哥,你为何砸了奴的洮砚?”
潘巧莲似乎被潘孝庵的行为给震住了,一时忘记了撕东西,反而问她哥哥为什么砸东西了。
“哦,”潘孝庵笑道,“为兄看你砸得欢快,就帮你一起砸啊!”
“哥!”
潘巧莲跺了跺脚,一脸委屈地说:“大武哥哥欺负奴,你也欺负奴,你们都不是好人!”
“怎么啦?后悔嫁给武大郎了?”潘孝庵连连摇头,“早和你说过武大郎没有端王好了……可现在端王再有几日就要和王刺史的女儿大婚了,没你的份儿了。你又不能做端王的侍妾……”
“十一哥!”潘巧莲吼叫道,“奴才不稀罕端王呢!他和大武哥哥一样,都不是好人!”
“哦?”潘孝庵故作讶异,“怎么回事?武大郎怎么惹着你了?”
“他,他,他在外面有女人了……”潘巧莲那种妩媚俏丽的面孔上堆满的愤怒,抬起玉手一指跪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瓶儿,“小瓶儿,你快把大武哥哥和西门小贱人的奸情告诉十一哥!”
“西门小贱人?”潘孝庵一副吃惊的模样,“可是西门青的姐妹?”
“不,不是的……”小瓶儿怯怯地看了潘大官人一眼,然后一边哭一边说,“那西门青原来是个雌儿,她早就看上武大官人了,所以才会跟着大官人一起北去辽国。在辽国的时候,她,她就自荐枕席,上了大官人的床,还怀上了大官人的种!”
“竟,竟有此事?”潘孝庵惊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虽然他早就在丰乐楼里面和武好古达成了交易,但是他也没想到武好古居然会这么编排西门青……
“千真万确!”小瓶儿说,“西门家的人都寻来了,要大官人给个说法!”
“给……给甚说法?”
“他们要大官人在徐州给西门青置一所大庄园,把西门青好好养起来做外室……”
“这,这,这怎么能行?”潘孝庵气呼呼地说,“这还有没有规矩?”
“嗯!”潘巧莲重重点头,看着哥哥,“决不能让西门青做大武哥哥的外室!”
“对!”潘孝庵道,“可不能那么便宜了她……这种不知羞的女人,一定要好好管教!”
“对,一定要好好管教!”潘巧莲说着话忽然觉得不对啊,“十一哥,要怎生管教?”
是啊,要怎么管?
养外室这种事情在大宋朝实在太普遍了,便是潘巧莲的哥哥潘孝庵早先被老婆管着不许纳妾的时候,也在外面养了小的……这种事情要管,无非就是大老婆带上家丁仆役去砸场子。
可是砸场子这事儿对西门青……恐怕无效啊!
别看潘家是堂堂将门,潘孝庵还有军职在身,府上还养了不少家丁,门下还有充当走狗的恶霸。可是要对上西门青和她的那帮辽国来的硬手,只怕讨不了好吧?到时候不知道是谁管教谁了!
“要怎么管呢?”潘孝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带上几个府里的好手走一趟徐州……”
“别,别,那西门青可是个硬手。”潘巧莲连忙摇头,“她是做辽宋生药走私的,和燕四家也有关系……那个被官家封了中太大夫的慕容忘忧还是她家的世交长辈!”
“那真不好去打了,慕容老儿可是从四品的文官,比你哥哥我可大多了……”潘孝庵瞧了怒气未消的妹子,顿了顿,“那哥哥倒是有个计策,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整治她。”
“名正言顺地整治?”潘巧莲一愣,看着哥哥,有些露怯地问,“怎么整?”
她可是见过西门青杀人的!拿着弓箭射梁山好汉啊!那么凶的女人……谁整谁啊?
潘孝庵笑道:“只要让她做了你的陪嫁媵妾,她不就只能任你欺负了?”
陪嫁……媵妾?
潘巧莲这种出身的女人,自然知道媵妾是怎么回事了。媵妾是跟着正室一起嫁到夫家去的,虽然身份比所有其他的妾都要高,可以替补当正室。但是理论上媵妾是附属于正室的,得服从正室的命令,和正室在同一战线去参加宅斗。如果正室生不出孩子,媵妾生的娃娃就算是正室的嫡子……
正因为这种特殊的关系,正室和媵妾一般都是一伙儿的,很少会发生争斗……特别是她们的丈夫还有别的级别的姬妾的时候。
“可是,可是……”潘巧莲其实还是有点害怕西门青,“可她要是不服管怎么办?”
听到她的提问,潘孝庵和小瓶儿同时松了口气儿。
“十八姐,”潘孝庵道,“这事儿你得去问你嫂,你看我那么多的姬妾,有谁敢不服管的?”
潘巧莲一想,好像是没有啊!
潘孝庵接着忽悠妹妹道:“最要紧的是名分,妻妾名分一立,你就是主,她就是仆,而且她又是你的媵妾……怎会不服你的管教?当然了,你是管教她,不是要害她。武家有家法,有尊卑,她就该服你的管。要是不服,你就能名正言顺把她逐出。怎么也比让她当个外室,在外面逍遥自在的充主母强吧?”
“也对……”潘巧莲居然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可是,可是……这不是太便宜大武哥哥了?”
“那你想怎么办?不嫁给武大郎了?”
“这个……也不行。”潘巧莲跺了跺脚。
现在可是封建主义的大宋朝,如武好古这样有钱有势的男人谁不是妻妾成群?潘巧莲现在就算把武好古踢了,也就是便宜西门青……她可就是正房夫人了!
而潘巧莲能不能再找到和武好古一样好的夫婿且不说,就算寻到了,家里会没有小妾吗?
潘巧莲咬咬牙,“但总不能这样便宜他们!”
“这好办,”潘孝庵奸诈地笑了几声,“媵妾是陪着你出嫁的,也就是说,她得先到我家,然后再和你一起嫁出去。等她来了,进了我这宅子,还不是任你拿捏?她要是真的不识相,那就哼哼……
不过现在,你总得先给人家一个媵妾的地位不是?”
……
“大武哥哥!你,你……欺负人!”
就在和哥哥商量好了一定要狠狠欺负一下西门青后没多久,武好古就到潘家大宅门来了。
在内宅的厅堂门口,潘巧莲一看见自己心爱的大武哥哥,只是怒气未消地叫了一声。一张面上都是委屈,看来真是被武好古欺负惨了。
看着她委屈的样儿,武好古又怜又爱又是内疚——都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不好,让自己高尚的品格都受到了不良的影响,居然背着潘巧莲那么可爱的女子搞起了小三……
想到这里,武好古突然上前几步,握住了潘巧莲的手腕,潘巧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忸怩道:“你要做甚?”
“十八姐儿,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让西门大姐在你面前出现,可好?”
潘巧莲撅了下嘴,啐道:“你当奴是小肚鸡肠的女人么?”
武好古一本正经地道:“十八姐儿,你当然是大度的,可是西门大姐她又有甚面目来见你?”
潘巧莲哼哼几声:“怎没面目了?她是妾,奴是妻,世上哪有妾躲着不见妻的道理?”
呼,承认西门青是妾了……武好古提着的心终于放平了。看来白酒的利益,还有许给小瓶儿的一万缗嫁妆都不是白白付出的。
有钱就是好啊!
呃,也不对,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武好古连忙收起了金钱万能的错误思想,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潘巧莲。
潘巧莲说:“等端王的大婚一完,你就赶紧去把西门大姐接来我家。”
“你家?”
潘巧莲点点头,认真地说:“奴要她做媵妾,大武哥哥,你知道甚底是媵妾吗?媵妾就是随奴一起嫁的,是奴的陪嫁……奴要先管教西门大姐一番,要叫她知晓礼义廉耻!这样才能做奴的妹妹,做你的妾室。”
好一个潘十八姐啊!武好古心里面好一阵感动,心想:西门青那么凶,你要是管不了她,等以后我们就夫妻同心,一起管教她吧!
第295章 都是为国为民的
慕容忘忧的赐第就在原来的都亭西驿,现在的西平王府边上,面积不小,几乎和武好古的家宅一边儿大。只是院子、房舍、花园、乃至房中的布置,总是透着一股破败和陈旧的气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好好修缮过了?
因为宅子太旧,而慕容忘忧又是孤身随着武好古南来,所以他也住不了那么多房子,就只是让人整理出了一个小小的跨院居住。
就在慕容先生住的跨院之中,一间厢房里面此刻正有一条大汉横卧床上,鼾声大作,正是赵钟哥。他今天中午喝多了白酒,醉醺醺的由罗汉婢搀扶回来的,进了屋就倒头大睡,直到现在也没醒。
而慕容先生一身儒服,正和一个商人打扮,腰背有些佝偻的老者,带着一群家丁仆役打扮的人,笑呵呵的走进自己的宅院,一边走还一边和那老者大声说:“好,就按照你要的给,只要他们好好做事就行了。”
“那小老儿就多谢大官人了。”那老年商人点头哈腰的道谢,随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进了院子,大门一掩,慕容老头就连忙搀扶起来那老商人,“云鹏,你身体不好怎还亲自过来?”
被称为“云鹏”的老者,正是西门青的爷爷西门鹤,云鹏是他的字号。他竟然也到了开封府,还进了慕容忘忧的赐第。不过显然不是以公开身份,而是以一个“人牙子”的身份,带了一群西门家和慕容家的子弟赶来的。
这些西门、慕容两家的子弟,名义上都是慕容忘忧的家仆,是来打理这所宅子的。而在他们到来前的一日,慕容老头已经打发临时雇佣来的几个仆人回家了。
“唉,青儿这次真是……”西门鹤叹了口气,“她来不了,我只好自己来了。”
“值得的,”慕容忘忧笑道,“武大郎人不错,又有钱……而且还很有谋略,没有他,我可当不了现在这个官儿。等回头枢密院兵学司开了张,就给你家保举一个武官,再保举几个学生,将来总有官做的。”
柴老员外到西门家替武好古提亲的时候,还不知道慕容忘忧可以当上从四品的中太大夫——这可真是幸福来得太快了!本来西门家三代憋不出一个官,现在武好古能保举,慕容忘忧也能保举,一下子就是三四个官儿到手了。
还别说,西门青的“牺牲”还是很值得的!
“而且青儿也不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几个官牺牲色相的,”慕容忘忧和西门鹤一边走,一边说:“她是为了数百万被契丹禽兽压迫,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的燕云汉儿牺牲的!她这是……为国为民啊!”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是说西门青这样的女侠……呃,做为国为民的事情,也不一定要杀武好古这样的脏官。
陪武大脏官上床,有时候也是可以为国为民的。至少现在恢复燕云的事业,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而西门青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在‘平燕九策’中,”慕容老头接着说,“界河商市是非常要紧的,而武大郎看来又能掌管界河商市一段时间……所以你我两家,还得利用这个机会,把根扎进界河商市啊。”
别看慕容老头现在是从四品的文官,还是判枢密院兵学司,看着挺大,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掌握太多实权的——等到他把枢密院兵学司的局面撑起来了,也就该挪窝了。
而武好古的界河商市能掌握到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没准可以十年二十年控制下去。别看只是亦官亦商的差遣,可实际上能够掌握的财富和权力,比起枢密使都要大!
更重要的是,界河商市没有枢密院恁般扎眼,只要武好古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就可以作为近臣在那里一直替皇帝管钱袋子。
正说话的时候,慕容忘忧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月亮门,嘎吱吱的一响,正在睡觉的赵钟哥就豁然而醒。他刚一醒来,便下意识的探手去抓自己总搁在枕头下的直刀,一下却抓了个空。
“是老夫!”慕容忘忧低低叫了一声,“钟哥儿,快出来见见云翁吧。”
赵钟哥推自己睡觉的厢房房门,冲着门外的西门鹤拱拱手:“云翁,一向可好?”
西门鹤苦笑:“还好,一时还死不了。”
慕容忘忧朝钟哥儿一招手,然后就和西门鹤一块儿进了堂屋,赵钟哥也一起跟了进去。三个人也不客套什么,各自寻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
“元义,武大郎准备怎么安排青儿?”西门鹤先问起了自己孙女的前途。
“媵妾。”赵钟哥说,“有点亏了。不过正室的位子也不是没机会,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点药……呵呵,这对大姐儿来说不困难吧?”
西门青是个大夫!自然是会下毒的……赵钟哥的思维是燕云大族式的,族中为了嫡庶之争,是常常会死人的!在他看来,西门青迷住武好古,再毒杀潘巧莲,夺了正室的宝座,顺便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族长之位,那是很可能会发生的。
西门鹤苦笑着摇头,“大宋这边没有必要……也许会姐妹情深也说不定。无非就是个名分,若是能姐妹情深,共事一夫,也是佳话,在江湖上也好说。”
赵钟哥嗤的一笑,“那是你家的事情,我不多嘴了。对了,老师,你打算给我安排甚底官职?”
“先做个兵学博士吧。”慕容忘忧道,“你是带过兵的,也知道契丹人是怎么打仗的……看看能不能搞出一套合适宋军的打法?”
慕容老头对于大宋朝廷派给他的差遣,还是非常认真的。因为在他看来,再多再好的计谋,归根结底也需要一支能打的军队去执行!
大宋若想要恢复燕云,五万精锐战兵是无论如何都要有的。而练兵也不能闭门造车,一定要有针对性,必须要知己知彼。所以赵钟哥最合适的位子,就是去枢密院兵学司当博士。
“好,就这样吧。”赵钟哥笑嘻嘻点头。
……
“你还有个媵妾?”
“是啊,就是那个西门青……阿爹,你该早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吧?”
“呵呵,你还真是有办法……”
武好古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宅院里面,得意洋洋的在和老爹武诚之说话。
这回可真的是一手牵一个了!哦,还有几个候补的,墨娘子一个,杜文玉一个,金毛丫头罗汉婢也不错……这大宋的封建主义制度看来也有优越的方面啊!
“西门青肚子里面已经有了孩儿,”武好古笑着向老爹报喜道,“等三日后喝完端王的喜酒,就起身去阳谷县把她接来,这样最晚七月份孩儿就能把她和十八姐一块儿娶了。”
端王赵佶的喜酒是一定要喝的,这可是个进一步加深友谊的机会啊!
而且武好古喝了赵佶的喜酒,七月份他结婚的时候,就能把赵佶请来了,这是多大的面子?
武诚之笑了起来:“哈哈,那么说来,老夫到明年就能当爷爷了?”
“没错,”武好古笑道,“当爷爷了……”
武诚之道:“那我可得和你一块儿去趟阳谷县了,还得带上几个女使好伺候她。”
“您和我一起去?开封府这边叫二哥照看?”
“有你小娘呢。”武诚之道,“你二哥哪有空?他可天天都在用功,若是能高中了,那武家可就是三喜临门了。”
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这些日子都在太学里面埋头读书,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而且武好古还把从蔡京那里得来的“科举秘籍”给了他,说不定真的能中一个。
“你不去碰碰运气?”武诚之笑着问。
“不去了。”武好古摇摇头,“元符三年这一科来不及了……等忙完这一阵,就该建灯塔市了。那可是大买卖啊,而且还很急!开封府里面,还有另外一摊买卖也要料理,真是忙不过来。”
不过灯塔市还是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推动!
因为支持灯塔市的皇帝赵煦可能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了!武好古是经常可以看见赵煦的活人,自然知道他患上了可怕的疾病,肯定逃脱不了历史上的宿命。而赵煦一死,虽然和自己关系很好的赵佶会成为官家。但是权力交替,旧党反攻,新党内斗,章惇下台等等事件,肯定会一一发生。
到时候朝廷内外乱成锅粥,哪儿还有余力去推动灯塔市的建设?若是要拖到赵佶完全把持住了局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这几个月是关键,只要能和辽国达成协议,并且正式开始建了,那么未来的几年也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撕毁和辽国之间的协议……特别是在朝廷内斗的关键时期。
而加速筹建灯塔市,也是武好古要亲自走一趟阳谷县的原因。西门家一手可牵着大辽国呢!得赶紧给马植去消息,叫他想办法推动,可能还要再送个几千两黄金的活动经费过去。
总之,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第296章 铠甲大马商市
六月,夏花绚烂。
武好古又一次离开了天下第一繁华的开封府城,行在五丈河边的官道上,感受着丰收在望的繁华和喜悦。
路边田野中,麦子成长得相当茁壮,绿油油的一片,铺满了大地。
从五丈河中吹来的河风,稍稍驱散了笼罩大地的炎热,虽然谈不上凉爽宜人,但还是让武好古的这一路东行舒服了许多。
他是三日前,喝完了端王赵佶的喜酒后才离了开封府东行的,准备沿着五丈河一路前进,到了梁山泊再转向北行,前往西门青所在的阳谷县城。
因为要路过传说中好汉云集的水泊梁山,所以武好古这回带足了好手!随行的有刚刚授了从九品右班殿直但是还没有差遣的林冲、赵钟哥。还有从潘孝庵那里借来了几个潘家的家将门客。还有潘楼街上的泼皮头子刘二狗给武好古寻来的十来个五大三粗的闲汉,也不知能不能打?不过也可充个门面。最后,柴老员外和西门婆婆以及他们带来的十来个柴家、西门家的壮汉自也同行。
另外需要一提的是,武好古、林冲和赵钟哥三人都带上了盔甲。
武好古带了一副黑漆濒水山字甲,这是一幅皮甲,是用厚厚的牛皮经过“漂”、“煮”、“剪“、“晒”、“粘”等多道工序做成的甲胄。表面非常坚硬,涂出了黑底色,上面还手绘了花纹图案。这套皮甲是武好古上回离开开封府使辽前订做的。
宋朝虽然禁止民间私藏盔甲,不过武好古可是保卫大宋封建主义专政的武官,是可以拥有几领盔甲的。毕竟盔甲这玩意也要讲个尺寸,穿着最合身的甲得订制。堂堂一武官,连一领合身的盔甲都没有也太寒酸了。
林冲则带了一领份量十足的步人甲,这是他在禁军里面当教头时拥有的装备,应该是公物。现在他是“武选官”了,不当教头了,也不知通过什么手续,把这领心爱的铠甲拿回家了。
而赵钟哥的甲是最牛逼的,是一领青塘瘊子甲!是他那个在辽国的侍卫汉奸军中干了一辈子的爸爸留给他的遗产,据说是军中宝器,也不知赵钟哥的老子是通过什么路子弄来的?这领瘊子甲原是存放在慕容忘忧那边,没有和赵钟哥一起南下,是慕容忘忧把它带到宋境转交给赵钟哥的。
这种瘊子甲的甲片使用了冷锻工艺,甲片柔薄而坚韧,因为厚度只有热锻甲片的三分之一多,所以能用比较轻的重量获得最好的防护能力。应该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骑兵甲!
除了一领瘊子甲,赵钟哥还带了一根马槊和一副皮质的马甲。武好古刚刚从端王赵佶那里得来的西域牝马赤云骓也借给了赵钟哥……不是让他骑着赶路,而是作为战马让一个马夫牵着走。
这匹据说属于“西极天马”(就是伊犁马)的牝马肩高达到了四尺七(接近1.5米),比起武好古送给西门青的那匹河北牝马高了大约四寸,绝对算得上马中的女王了。
而且这匹马不仅高大,还非常强壮,哪怕是赵钟哥这般壮汉,穿上瘊子甲骑在它背上,再加上一副马甲,也能飞奔疾驰。
“大郎,只要某穿上瘊子甲,骑上赤云骓,便是梁山贼寇全伙到齐了,也照样能把他们打发了,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吧!”
穿着身红色的武官服,骑着匹走马赶路的赵钟哥看见武好古眉头微皱,还以为他在害怕梁山好汉,便拍着胸脯说起了大话。
且不说喽罗,梁山光是头目就有三十六人(赵铁牛现在也是了)呐!赵钟哥一个能打三十六个?
林冲看见武好古一脸怀疑,笑道:“大官人,你莫不信,梁山草寇要遇上元义兄真是死路一条。铠甲大马长槊……唐太宗的玄甲骑都比不上啊!不过下官看来,那些梁山草寇是不会来寻晦气的,他们只要远远看见我们,就会自行闪避了。”
武好古点点头,然后顿了顿又道:“钟哥儿这一身装备不就是西夏铁鹞子的东西吗?就是马好一点罢了,怎就无敌了?”
“还有骑兵的武艺,还有马槊。”赵钟哥笑道,“而且这铁鹞子也得看年份的……铁鹞子是世兵,父子相传的本事和军器。想当年元昊活着的时候,铁鹞子那是连辽兴宗都打败了的!不过传到如今,却是大不如当年了。”
武好古一笑:“大宋和辽国也是如此吧?兵将总是一代不如一代。”他顿了顿,“就不知道枢密院兵学司能不能走出一条养兵练兵的新路了?”
“若真的能办好,该是能调教出强将精兵的。”赵钟哥思索着道,“不过兵学司育小将,再由小将自募自练兵丁的路子,用来练重甲步兵和弓箭手应该是可行的,不过却练不出好的骑兵。”
武好古又扭头看看林冲,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林冲苦笑道:“骑兵的确难练的紧。在认识元义兄之前,我还以为自家是天下第一等的骑将了,可是和元义兄一比,还是差了不少。”
赵钟哥道:“其实也不是林大哥的本事差,而是林大哥家里没有田庄仆役,也没地方养马跑马……在汉地养骑兵,一兵没有几百上千亩的庄子是不行的。”
骑兵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就是贵族兵种,其中具装甲骑(重骑兵)对于任何民族都是贵族兵种。而之所以称为贵族兵种,并不仅仅是昂贵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存在一个军事地主阶层,才有可能稳定持续地提供骑兵兵源。
如果没有这个阶层,只是从没有财力养马的农民甚至市民中挑选骑兵,那这些骑兵的马术是很成问题的。
林冲摇摇头,“要是有几百上千亩的庄子,为何不去读书上进?还当甚底骑兵?”
赵钟哥也摇摇头,接着又指出:“若是骑兵骑将们家里都没有几百上千亩庄子,那骑兵的良马又要到何处去寻?”
“良马难道真就不能出于马政吗?”武好古问,“辽国的马政难道也和我朝一样,养不出好马?”
宋朝马政基本上是个吞钱的黑洞,养马的成本极高,还占用了大片土地,而且也养不出多少堪用的战马。于是在王安石搞新政的时候给废除了,代之以《保马法》,不过到了哲宗朝初期,又发现《保马法》不好,于是废了《保马法》重新建立群牧监。但是重建的群牧监规模大大缩小,刚开始时只养了13000匹马,而且不堪用者过半。
赵钟哥接过问题解释道:“辽国的马政讲求的是数量,总有几十万匹随时可用,不过用来做战马就稍逊了。
而辽国的世家部族宫帐都有养马场,专门养育良马精骑供各自的骑士所用。而且辽国的群牧监也常常向世家部族宫帐调用种马……群牧保量,世家部族宫帐则保质,如此相辅相成,才有足够的良马可用。
不过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契丹人的部族日益羸弱,宫帐又多奢靡腐朽,无心军事,所以早就养不出甚底好马了。”
武好古听着赵钟哥和林冲的议论,心里面却已经有了成算。他知道在中世纪,除了军事地主贵族骑兵之外,还有一种奴隶骑兵(马木鲁克和古拉姆)也是颇为精锐的!
如果事情顺利,自家很快就会有一块小小的地盘了。
到时候可以在界河边上搞一个定牧的养马场,搞些阿拉伯马和西域良马做种马,再多弄些大母马,用回交和近交的办法育种,总能养出几百上千匹良马的。至于寻常的走马,花点钱总能搞到手的。
另外就是瘊子甲了,《梦溪笔谈》里面就讲了这个问题,宋朝打造不出瘊子甲,哪怕请来了青塘的工匠,用完全一样的方法,也打不出瘊子甲所需的冷锻甲片。武好古估计,问题应该出在利国监的“煤炼铁”上——这事儿后世有许多历史爱好者研究过,所以武好古也知道一些,应该是煤炭中的硫和磷在冶炼过程中和铁水结合,造成了宋朝的铁比较脆,打不出冷锻甲片。
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就是用木炭炼铁,要么就试着炼焦炭……总之这个问题也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或许可以依靠“大学”的力量去搞技术攻关。
未来的灯塔市可不能只有生意没有教育,“灯塔大学堂”在灯塔商市初成后就该上马了。
而自家的“马木鲁克”也能在灯塔市调教,有个三五百人,将来就是一支堪用的重骑兵部队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就对赵钟哥和林冲说:“钟哥儿,林大哥,等我的界河商市办起来了,你们若是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如就来帮我的忙吧。”
“求之不得啊,”林冲笑道,“下官现在还没差遣呢。”
赵钟哥则笑了笑,说道:“等我老师不管兵学司了,我就到界河市去寻你,到时候可别不收留啊。”
“好好好,一言为定!”
第297章 淫贼来也
大宋元符二年六月,郓州,阳谷县城。
这座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小县城,如今却是个很不起眼的紧县,户不过三千,口不过数万,而其中居住在县城之内的人口,怕还没有一万人,要搁在后世,也就是个小镇的规模。
如此一座小城,自然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产业了,主要就靠着周围大平原上的农田产出支撑城内的商业。每到丰收时节,都会有不少粮商从郓州城而来,收了阳谷县的麦子运去郓州,再通过济水—梁山泊—五丈河运往开封府销售。当然了,这些粮商也少不得定时给梁山上的那伙贼人送去买路之财。
而在一年中的其他季节,阳谷县城就会变得相当封闭,几乎没有外面的客商进出,阳谷县所消耗的手工业品、食盐、药材、酱醋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是西门家的商队从外地运来的。
现在正是季夏时节,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小小的县城内显得非常冷清。街道上少有行人,各种商铺酒肆也没有太好的生意。
除了小而清冷之外,小城还有一个和开封府城恁般的大都市截然不同的地方,就是所有的人几乎都是沾亲带故。因为一共也没几个人,又都是熟人,所以小城里面也没什么可以存住的秘密。
当然了,这样的小城实际上也很少有值得严格保住不外泄的秘密。无非就是些琐事,譬如谁家的儿子不孝顺,哪家的媳妇被婆婆欺负了,还有哪里的娃娃被狗咬了。而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和金拱楼门对门的青楼九芳阁里的“名伎”们的那点桃色新闻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阳谷县城内却传出了一个让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绯闻——西门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公子兼女大侠西门青居然遇上淫贼了!
哦,西门青人漂亮,又常在江湖上走动,遇上淫贼也不什么新闻。可是西门青让淫贼搞大了肚子就是新鲜事儿了。而且没脸见人的西门青还要给那个不知道前世积了多少德的淫贼当小妾可就是特大号的桃色新闻了。
这事儿可真是让不少觊觎西门青的美色和家产的阳谷县的汉子们捶胸顿足啊!
早知道西门大姐是这样的女人,那就该果断出手去做淫贼!下药也好,打闷棍也罢,只要把那娘们的肚子搞大了,就能人财两得了。
而现在,西门女侠名花有主,大部分人也只能茶余饭后调侃一番了。
调侃就调侃吧,西门青是为国为民的女侠嘛,脸皮自然是厚的,是不会让唾沫星子给淹死的。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嘴贱,居然稍上了阳谷范家的大才子范之进。
说什么范之进本来已经和西门青定了婚姻,眼看就要财色兼收了。却被某淫贼抢了先,送了范大才子一定绿油油的帽子,不仅把他的未婚妻的肚子搞大了,还要连人带嫁妆一块儿收走了……
这下范大才子可要人财两空,成了阳谷县最大的笑柄啦!
如果说西门女侠是阳谷县头一号白富美的话,那么范家的大才子则是阳谷县头一号的“白马才子”了。而他们所属的西门家族和范氏家族,又是阳谷县的主宰,一个是财力雄厚的豪商,一个则是官宦门第士大夫之家。
所以范之进和西门青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是人人羡慕的对象,现在却落得如此结局……可真是有点大快人心啊!
呃,西门家是奸商地主阶级,范家则是官僚地主阶级,都是骑在广大阳谷县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儿。看到他们倒霉,劳动人民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而范之进范大才子,自然是恨得牙根只痒痒,连读圣贤书的心思都没了,隔三差五就往县城里跑,打听淫贼和西门青的消息。
说什么,也不能让西门青跟了淫贼……
而且淫贼,是一定要绳之以法的!
“公辅,你别听那些闲言碎语,你是读书人,最要紧的还是做学问,只要明年高中了,还怕没有如玉佳人?那个西门青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女人,到时候只配给你做妾。”
金拱楼内,范大才子这个时候正在雅间里面和一个穿着红袍的官人对饮。这官人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极有气度,白面长髯,目光如炬,一看就是个正气凛然的官人。
这官人名叫张克公,是绍圣四年的进士,如今是阳谷县的县尉,抓淫贼就是他的份内事儿。不过他今天和范大才子一块儿在金拱楼喝酒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捉拿淫贼,而是为了劝自己这位好朋友专心读书。
可别为了一个江湖侠女和一个淫贼耽误了锦绣前程……
至于抓淫贼什么的,张大县尉其实也没多大兴趣。因为淫贼什么的……现在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苦主,也就是西门女侠本人或她的家人又没来报案。没有人报案,你抓什么淫贼啊?阳谷县明明就是朗朗乾坤,哪有淫贼啊?
而且在阳谷县当了两年多县尉的张克公早知道西门家不是什么清白人家。
女侠什么的,都是无知妇孺说的,在张大县尉看来,西门家的各种侠就是一群罪犯!
西门家就是个走私犯家族!张大县尉刚来的时候还想把西门一族绳之以法,只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而且西门家族在阳谷县势力太大才作罢的。不过他对西门家的人可没一点好印象。
在他看来,到底是淫贼比较淫还是西门女侠比较淫都不好说,没准就是一对奸夫Yin妇在**……
当然了,**也是犯罪!可以判一年半徒刑的。
可是**犯得有相关人等告发才能去抓,比如**犯的丈夫、父母、公婆去告了,官府才能插手。可不能看见孤男寡女在大街上牵了手就去拿人的,那还不乱了套?
就在张克公苦口婆心劝说范之进放弃“捉贼”去好好读书的时候,陪着范之进入城的一个范家农夫突然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包间,兴冲冲地喊道:“九叔,九叔……淫贼来啦!淫贼来啦!来了好多淫贼!”
什么什么?
张克公和范之进都是一愣。
阳谷县来了淫贼?而且还有好多淫贼?这是怎么回事?阳谷县可是朗朗乾坤,怎么会好多淫贼?
“大哥儿,你说甚底?”范之进皱着眉头问。
“九叔,欺负西门大姐的淫贼仿佛来了阳谷县,正浩浩荡荡的入城呐。”
张克公问:“你怎知是欺负西门大姐的淫贼?”
“西门媒婆和他们一起来的,好多人呐,有些个看着还很凶!还带着兵刃!”
小小的阳谷县城内是没有秘密的,西门媒婆去开封府找淫贼“理论”的事儿,也有不少人知道。现在老媒婆带来一大堆鲜衣怒马的人来,显然是把淫贼招来了阳谷县了。
“竟有此事?”张克公也皱起眉头,“他们到哪儿了?”
“就快到金拱楼了。”
“啊?快到金拱楼了?”
正说话间,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已经从包间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
张克公和范之进愣了愣,同时站起身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就往大街上瞧。街上这时已经拥了不少人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的,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叽叽喳喳的在议论着什么……
“这,这些女的是怎么回事?”范大才子有些纳闷。
淫贼来了,她们怎么不躲起来?
“她们在迎接淫贼啊。”范之进的大侄子(其实年纪和他差不多)回答。
“甚?迎接淫贼?还是女的,这世风怎如此不堪……”范之进愣了又愣。
“可不是吗,”范大侄子肯定地说,“七叔,您想啊,那个可是开封府来的淫贼啊,还把西门大姐给放倒了,据说还是大财主,九芳阁的姐儿们能不喜欢?”
“九芳阁……”范之进这才想起来了,金拱楼对门不就是阳谷县城唯一的青楼九芳阁吗?
别处的女人怕淫贼,九芳阁里的妓女可不怕什么淫贼……如果天下间的男人都和范大才子一样是正人君子,九芳阁里的妓女们非饿死不可!
“来了,淫贼来了!”范大侄子的声音又响了为了。
范之进和张克公定睛看去,只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而来,当先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拉车的是两匹高大的走马,两马的毛片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看上去非常神气。赶车的汉子也穿着丝绸的襕衫,不管车子怎么颠簸,腰背都挺得笔直,特有精神。
范之进这土老冒是不知道的,可张克公是开封将门子(他祖父是真宗年间的大将张耆,以太子太师致仕的,还有个堂兄名叫张叔夜),一眼就看出那车是开封府豪商的标配啊。
原来这淫贼是个开封府的阔佬,怪不得那什么西门女侠让人上了……
正想到这里,淫贼已经从马车里钻出来了,是个穿着丝绸儒服的胖子,四十许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富贵相,看着也不是个能和西门女侠打架的模样啊。
第298章 淫贼,哪里走!
从马车上下来的其实不是淫贼,而是淫贼他爹老淫贼……呃,应该是淫贼他爹武诚之武大员外。
本来武诚之是不必来阳谷县的,儿子纳妾而已,又不是明媒正娶大老婆,他个当爹的不必走这一遭。
可是武诚之比较老实,总觉得自己儿子对不住人家西门女侠。不仅污了女侠的清白,搞大了女侠的肚子,还不能给个正房的名分。而且西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虽然不能和眼下的武家相比,但也是一方豪强。
所以武大员外还是让儿子武好古备上一份厚礼,然后亲自出马来给西门家道个歉,再隆重的把西门青迎回开封府。
虽然他是来道歉的,不过心情还是很愉快的。毕竟他就要当爷爷了,能不高兴?而且俩儿子都出息了,武好古做了从七品的武官,武好文则在太学用功,说不定转年就要高中了。
另外,武家现在也豪阔的不行啊!有钱啊,佳士得行简直就是棵摇钱树,唱卖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唱卖书画文玩,最近还卖起了房产、田土、花招儿位(广告位)、花舫、车马甚至还有绝色女伎……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而画册生意更火,陈留的那个刻印坊现在开足马力印刷都供不应求。而且在武好古回开封府后,还在和开封府的各家青楼正店商量来年的花魁大比,还计划在大名府、应天府、徐州和海州发行同样的画册。
总之,也是一门数钱都数不过来的生意!
现在武家真是要大兴啦!
心情好,胃口就好,赶了一上午路的武诚之才入阳谷县城,就觉得腹中饥饿,于是就让人去问阳谷县城里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同行的西门婆婆马上就推荐的金拱楼的开封菜。
所以武诚之就让武好古、赵钟哥、林冲等人先去西门婆婆的客栈安顿,自己带着些人先去金拱楼点菜吃饭。
才一下车,武诚之就发现一群莺莺燕燕朝自己涌了过来。
武诚之有些奇怪,这怎么回事儿?这些女人为什么那么热情?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们啊?
老武定睛一瞧,发现都是些庸脂俗粉……呃,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就是些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的村姑,自己府里有几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使都比她们耐看。
而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卖身不卖艺的妓女。武诚之摇了摇头,他虽然也有好几天没碰女人了,可他是正人君子啊,怎么能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
“走开,走开。”
一个跟着武诚之的潘楼街闲汉头目这时带着几个喽罗上去就要哄人,却被武诚之叫住了:“出门在外,莫要生事了……你们几个有看得上的,就去乐一乐吧,不管花多少都寻老夫来报。”
“谢老员外!”
“谢员外!”
“多谢员外!”
一群闲汉可没武诚之恁般挑剔,听到这话,全都称谢而去,搂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阳谷“名妓”往九芳阁里去逍遥了。只剩下一个西门婆婆客栈的老管事和一个武家的仆人跟着武诚之,一块儿入了金拱楼。
“九叔,淫贼进了金拱楼了!”
范之进的大侄子大声嚷嚷了起来,“可要叫人去捉拿送官?”
范家是士大夫之家,是有权捉拿“贼人”和不服管的刁民(比如抗租什么的)去送官的!
另外,阳谷县衙的胥吏也有一多半是范家人或范家的亲戚(还有一小半是西门家的人),尉司的弓手有约一半也是范家人在充当——西门家的人倒是更能射箭,不过他们对充当弓手没什么兴趣,一般都交钱免役了。
所以只要范九秀才一声令下,阳谷县的衙役也会出动把那个胖淫贼给捉起来送官!
这个阳谷县表面上是大宋朝廷派出的县官、主簿和县尉在管理,可实际上却是范家和西门家在管!而且,范家因为属于士大夫,所以势力更大,是阳谷县的第一家族——“唯有读书高”在这个时代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世家大族也不比钱多不比拳头,而是论进士老爷的数量。
张克公听到“西门大侄子”的话儿也有点皱眉头!他才是县尉啊!你要请示也该向县尉请示才对嘛。
不过皱眉归皱眉,皱完眉头他还是看着范之进范大秀才。
作为进士出身的九品文官,张克公当然知道“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的道理。
范之进说:“介仲兄,不如将这个淫贼带去县衙问一问?”
问一问,可就没那么轻易能出来了!
范之进也看出武诚之是个商人了,哪怕他背后有个什么将门做后台,他的商人身份都决定了多少会在这场纠纷中吃亏……除非他身后的将门之主肯强出头。
可是强出头又能拿阳谷范家怎么样?整治一个勾搭良家妇女的将门恶仆而已,家主就算强出头,也不敢报复范家这样的士大夫之家。否则一准有御史言官要参他一个跋扈。
将门是最怕别人说跋扈的……
“哦。”张克公只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自己就是将门子,当然也不怕别的将门整治。他现在可是将门子中进士!是开封府将门的宝贝,怕什么?
不过谁知道那胖子背后是什么熟人?到时候多难为情?所以这事儿就当不知道……等那胖淫贼送到自己管辖的尉司以后,再叫他出个几千缗给范家赔罪吧!
看他那样,也不差钱啊。
范之进点了下头,对自己的大侄子说:“去县衙找你五叔,让他安排弓手来拿人。”
“咳!咳!”张克公忽然咳了两声。
范之进才又补充了一句:“莫伤了那淫贼。”
“好勒!”
……
老淫贼武诚之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儿子连累了,他刚刚在西门婆婆家的客栈老管事周老汉的陪同下进了金拱楼最好的包间儿。金拱楼的老板,和西门鹤同辈的西门羽也亲自出面招待。
和西门家的大部分子弟不同,这位西门羽打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而且还特别馋,就喜欢整点好吃的。虽然在父亲的强迫下也习了武艺,但是也没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堂,倒是隐退后开了个在整个郓州也大有名气的金拱楼——在阳谷县的这家金拱楼只是总店,在须城(郓州州治所在)、平阴、寿张、东阿、中都等县都有分号。他还盘算着将来还要把主打开封菜的金拱楼开到郓州之外的地方去。
“那武大官人是令郎?这可,这可真是……”
知道了武诚之的来头,西门羽也只有苦笑着拱手了。
“大郎他……真是对不住你家了。”武诚之也觉得对不住西门家,在知道了西门羽就是西门青的叔祖后,连忙赔礼道歉。“等见了西门老员外,我一定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给他老人家磕头赔罪。”
不成器?西门羽心说:才21岁就从七品了,还不成器?再成器岂不是要做宰相了?
“不必,不必了。”西门羽摇摇头,“不必去见我大哥了,他不在阳谷县。”
“不在?”武诚之心想:难道是不肯原谅自家大郎,故意躲着不见?
“那大姐儿她……”
“她在,她在的。”西门羽道,“她有身子了,不方便走动,自是在阳谷县的……对了,武大郎在哪里?”
“他去了西门婆婆的客栈,等安顿好了就过来。”
武好古、赵钟哥和林冲可是“全副武装”而来的,还牵着马带着行李,总要安顿一番。
“那便等用完了饭,再一起去大宅子里见青儿吧。”
“好好,就这样吧。”
武诚之正点头答应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抓淫贼啊!”
“莫让淫贼跑了!”
“快快快,守住窗口、楼梯口……”
武好古听了外头的喊声,微微有些诧异,阳谷县这地方看着民风挺淳朴的,怎么会有淫贼呢?该不会是从梁山上下来的吧?
正想着“梁山淫贼”的时候,咣当一声,就有人把武诚之所在的雅间大门给踹开了。就看见几个那种弓箭棍棒的壮汉涌了进来,当先一个穿着圆领衫,头戴交脚幞头的衙门差人,西门羽认得他,上前理论道:“范五郎,你这是做甚?”
“奉命捕拿淫贼!”被称为范五郎的差人答道,他一指坐在椅子上的武诚之,“他就是淫贼吗?”
“淫……贼?”武诚之被这个指控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这位差官搞错了,我可以老实商人,不是淫……淫贼。”
“哦,”范五郎笑了笑,“你是商人?”
“对,对。”武诚之也知趣,马上从招文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挺交给自己的一个长随,让他送给范五郎。
范五郎接过银挺掂了掂,“你可是从开封府来的?”
“是啊,”武诚之道,“我就是个开封府的书画商人……”
“可是来寻西门大姐的?”
“是……”
范五郎冷笑了一声:“那就对了!来人呐,把这淫贼给我拿下!”
“喏!”
第299章 淫贼厉害
听了范五郎一声大吼,武诚之便知不妙,他正坐在一张摆满了开封菜的方桌子后面,看见两个凶神一样的功手上前,便双手一掀桌子,稀里哗啦,汤汤水水的就是一地。其中一个弓手一脚踩在油唧唧的地步就是一滑,摇摆着就要倒地,旁边一个弓手忙去扶他。趁着这个机会,武诚之起身边退到了窗户口,随即就冲着对面的九芳阁大喊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金拱楼里面有恶人!”
原来武好古的这个爹并没弄清状况,还以为遇上了敲诈勒索的地痞恶霸了。所以就大声呼救,想叫跟着他儿子的那些开封府的地痞恶霸来帮忙。
看到武诚之这个淫贼居然不肯束手就擒,范五郎也有些恼怒,似乎忘了范之进不许伤人的吩咐,锵的一声,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着袴刀抽了出来,然后大步向前,仿佛要砍人似也。
这下武诚之真的害怕了,腿肚子一软,哪里还敢抗拒,噗通一下瘫坐在地板上,口中叫嚷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范五郎,你这是做甚?”在包间里面的西门羽刚才大概被惊呆了,一直没发声,看见范五郎亮出刀子了,才大声发喊。
范五郎笑着把刀慢慢插回刀鞘,“老员外,莫慌张,就是吓唬这开封来的淫贼则个,也叫这些开封子知道我们阳谷人的厉害!”
“可是,可是你抓错人了……”西门羽跺跺脚,“他不是那个,那个……”
那个“淫贼”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西门大姐可是他侄孙女啊!他怎么能编排自家的侄孙女?
而且他是知道真相的,西门大姐根本没遇上淫贼……她武艺那么好,会让一个开封府的画家给推了?分明就是西门大姐勾引了人家,说起来她才是真正的淫贼啊!
就在这时,范五郎又开口了:“莫说了,都是九秀才下的令,某就是照办而已。”
两人对话的时候,手软脚软的武诚之已经被几个范家的弓手拿下了。这些所谓的弓手其实也不是拉弓射箭的乡兵,而是县尉司下属的基层执法人员。干些捕盗捉贼的活儿,所以都带着绳索,当下就把有点被吓懵的武诚之捆成了个粽子。
武诚之这时还在嚷嚷:“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钱,我给钱,我儿子很有钱,可以叫他给钱。”
“少废话,带走!”范五郎又下了道命令,随后就得意洋洋带着他的人还有老淫贼武诚之走下了楼。一边走还一边对跟在后面,急得满头都是汗珠子的西门羽道:“西门员外,若是这淫贼的家人寻来,你就叫他们去县衙……”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人嚷嚷起来:“有贼!有淫贼……啊!”
“救命啊!啊……”
怎么又有淫贼?这阳谷县今年是淫贼大丰收吗?
范五郎皱了皱眉,他可是衙门的胥吏,不怕淫贼的!于是就拎着刀子大步流星出了金拱楼,到了门外才发现被他安排守门的两个弓手正在被几个打赤膊,身上刺满了各色图案的“淫贼”在拳打脚踢。两个可怜的家伙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声哭喊着求救。
周围还有十来个同样打赤膊身上刺了青的“淫贼”在叫好起哄。其中一半“淫贼”和他一样拿着刀,而且还是长柄朴刀,可比他带着的短刀厉害多了。
那些没有拿刀的“淫贼”,则多半拿着弓,也不是他手下的“弓手”们用来做样子的又短又软的弓,而是正儿八经的长步弓。
这范五郎虽然也是范家的读书人出身,但他的书读得不咋地,又不愿意老老实实耕地,因而很早就在县城谋了差事,也算是有见识的。如何看不出这些“淫贼”的来历不简单?反正他手下的那些弓手定然是打不过的。
就在范五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群“刺青淫贼”已经发现了被捆绑在押出金拱楼的武诚之,于是一声发喊就拥了上来,和范五郎的人打成了一团……当然不是对打了,而是开封府刘二狗手下的这群闲汉地痞在胖揍阳谷县的弓手!
这些开封府的地痞闲汉真要遇上西门家的狠人当然只有挨揍的份儿,但是范家的弓手又没真的练过,就是一群读过点书的农民,如何打得过恁般好勇斗狠的开封府地痞闲汉?况且这些闲汉中还有不少是正牌的开封禁军兵士呢!就算不是禁军出身,也都是练过扑交的好手。
瞧见手下的人被人胖揍,范五郎吓得赶紧拉着被捆上的武诚之往金拱楼的楼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张县尉,九秀才,救命啊!淫贼厉害……”
张克公和范之进就在金拱楼的二楼,他们目睹了楼下斗殴的全过程。那些很厉害的淫贼都是被拿住的那个“大淫贼”呼救后,从九芳阁里面冲出来的,显然都是“大淫贼”的手下。
而且张克公一眼就瞧明白了,这伙“淫贼”的手下,都是开封府的闲汉——听他们的口音,看他们身上的刺青,还有这等不由分说就打群架的作风,分明就是开封闲汉啊!
“介,介仲兄,这可如何是好?恁般多的淫贼……你我的清白岂不是要不保了?”
看到淫贼“潮水”一样的涌入了金拱楼,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范大秀才腿肚子都哆嗦了,口中还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把“性命不保”说成“清白不保”了。
将门出身的张克公倒是镇定多了,对范之进说:“你莫怕,有我!”
“可,可他们是淫贼啊!”范之进看着正气凛然的张克公,心里面直犯嘀咕:这些淫贼一看就很厉害……张县尉和自己该不会一起为朝廷尽忠吧?
想到为朝廷尽忠,范大秀才就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口——若是张县尉无法退敌,自己就从那里跳下去自杀!说什么都不能叫淫贼侮辱了!
张克公可完全没想过要殉了大宋江山,他可不怕这些开封泼皮,他们是张家将门子,还是堂堂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只见他大步流星就出了包间,到了已经乱成一团的金拱楼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威风凛凛地一站,脸色铁青,煞气逼人,活脱脱就是一位青天大老爷。
张克公看着楼下乱成一团的斗殴场面,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尔等何人,胆敢在此作乱,还不快快住手!”
他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楼下打人打得挺欢的一群闲汉全都停了手,抬头看着身穿官服的张克公。
开封府的闲汉都是怕官的,杀官造反的事情,他们可不敢……看见一身官服的张克公,全都不敢造次了。
这时武诚之还被范五郎押着,脖子上还架着一把不知道多久没磨过钝刀,他也看见了张克公,而且他还认得这个中进士的开封将门子,于是就大声呼救:“张介仲,张介仲,快快就我,我是潘楼街的武诚之啊!武好古是我儿子,他小时候你还抱过的……”
武诚之是淫贼?
张克公也认出老武了,他在开封府的时候也是武家书画斋的常客,和潘孝庵潘大老板的关系也不错,自然认识武家两父子了。
而且他还知道武好古最近成了“近幸小人”,官儿升得飞快,钱也赚得数不过来,还准备迎娶潘巧莲,据说还是端王做得媒……
“范五郎,快把刀子挪开!”张克公虽然看不上“近幸小人”武好古,可也不打算把人家的爹弄死啊。
“喏……”
这回轮到范家人心虚了,张大县尉和淫贼是熟人啊!
“向道,”张克公皱着眉头问,“是你污了人家西门家闺女的清白?”
武诚之结结巴巴地说:“不是……那个是,那个是大郎的……”
武大郎?
张克公眉头深皱,这个武大郎现在是从七品的东上閤门副使啊!这是个武官,而且武大郎也不是将门子,他的官也不是靠门荫得来的,而是所谓的“近幸小人”——也不论武好古为了这个从七品的官立了多少功劳,反正官场上的文官只看到他是翰林图画院出身的,还和端王赵佶走得很近,还给官家和太后画了许多油画……这分明就是拍马屁的小人嘛!
而张克公自己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君子啊!
君子和小人……他如果要“包庇”武大郎的话,官声恐怕就要坏掉了!
正在张克公为难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响动,然后就是一阵战马嘶鸣,一匹火红色的大马就这样出现在了金拱楼门外。马上跃下了一个铁塔般的巨汉,甲叶铿锵,杀气腾腾,手持一柄磨得雪亮泛着寒气的直刀,就径直冲进了金拱楼。
这披甲武士正是赵钟哥,原来有跟在武诚之的西门家的子弟飞奔到了西门婆婆的客栈里面报警,说是范家的人企图绑架武诚之。于是武好古马上让林冲给赵钟哥披上瘊子甲,让赵钟哥骑上赤云骓去营救自家老爹了。
第300章 将军跋扈
赵大将军进了金拱楼,顾盼左右,威风凛凛,忽地那双豹眼定在了范五郎和武诚之的方向,大喝一声道:“兀那贼人,还不放开武员外!”
范五郎在阳谷县也算是一号人物,平时见了西门青都敢出言调戏几句,别人更不放在眼里,可是被赵钟哥这如雷霆般的一喝,却震得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原本揪着武诚之衣服的手也松开了。
不仅范五郎被吓得不行,连支使他的范九秀才,也直往张克公背后躲。甚至出身开封府将门,还在东华门外唱过名的张克公,也感到了脊背发冷……他可是从小就和武人们混在一起的!
他不仅见识过潘大官人这样的将门资本家,还认识许多真正能打的将门子弟,譬如他的堂兄张叔夜,现在还在西安州(就是天都山)军前效力呢!
可是张克公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不知怎么了,他居然会害怕一个武人,一个大宋的武人——虽然赵钟哥穿着身青塘瘊子甲,但是张克公还是把他当成了宋朝的武将。
这里毕竟是京东东路啊,大宋的腹地,怎么可能有辽国或西贼的将军出没?
可这个披甲武士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在大宋武将身上不大可能存在的气质——跋扈!
宋朝的将军,哪怕官做到枢密副使的狄青,也是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官的,生怕被人扣上一个跋扈的帽子。
可是这位……难道没有看见自己这个袍褂俱全的大宋文官吗?
“兀那武将,你是何人?到阳谷县做甚?”张克公皱眉问。
赵钟哥把豹眼一瞪,喝道:“你这官人是阳谷县的吗?这边有人光天化日下绑人,你怎不管管?你的官是怎么做的?”
啊?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竟然跋扈如此!?
一个武官,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居然敢质问一个文官是怎么做官的?大宋怎么会有恁般目中无人的武官?看来大宋朝的重文轻武做得还是不够啊!
这种粗鄙武人,就应该好好收拾啊!
“本官正在捕捉偷了本县范秀才未婚妻的淫贼!”张克公咬着牙说。
这当然是胡说了,可不这么说,张大县尉还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治理县城治安无方,致使有人在此绑架良民吗?
而且绑架良民的范五郎等人,还是阳谷县的弓手,是县尉司管辖的!
“淫贼?”赵钟哥一指还被捆着的武诚之,“你胡说!他不是淫贼……你这官人怎么诬陷好人啊?”
“你……”张克公心说:你是文官我是文官啊?你一个粗鄙武夫,居然敢管我这个文官县尉抓淫贼!还有没有王法?
不过张克公似乎也不能说武诚之就是淫贼了,因为人家根本不是啊,淫贼是他儿子武好古啊!
既然武诚之不是淫贼,那张克公的人不就是在乱抓人吗?这官司打上去,那武将固然是跋扈的,可自己这乱抓人的糊涂官恐怕也不落好。
想到这里,张克公已经有点埋怨范之进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犯得着这样吗?
他扭过头就狠狠瞪了一眼范之进,范九秀才被他瞪得一哆嗦,脑子里居然奔出个主意来!
“你这武夫懂个甚?讼狱之事当有知县亲断,张县尉只管捕拿。是不是淫贼,有施知县审理后自见分明。”
好像有点道理!
张克公听了他的话,也只好点点头,“对啊,是不是淫贼,得有知县来审!你个跋扈武夫,还敢干涉本官办案捉贼不成?”
跋扈武夫可是极其严厉的指控!
在大宋一朝,是很少有武官可以当得起“跋扈”二字的……可是赵钟哥才当宋人没多久,他在燕云那边就是跋扈惯了,为了“一字”的问题,连贼都做过!
一个县尉在他眼里算个球?
“不行!”赵钟哥说不过人家,干脆就直接动手了,拎着直刀,迈开步子就风风火火冲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饶是张克公这样的将门文官也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嚷嚷:“你,你,你……想做甚?”
至于范五郎和范之进,吓得连尿都憋不住了。看到赵钟哥来抢武诚之,范五郎哪里敢抗拒?抱头鼠窜着就逃上了二楼。
赵钟哥一把夺过了几乎吓瘫的武诚之,交给了两个打赤膊的闲汉,然后挥舞着直刀想要去揪张克公,却听到武好古的吼声:“钟哥儿,不可造次!”
武好古其实早就到了,他和林冲也是骑马过来的,不过并没有披甲。在武好古想来,赵钟哥恁般能打,还会对付不了区区绑匪?可是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要绑他老子仿佛不是匪,而是阳谷县这边的官!
而且阳谷县的官和官差还诬陷武诚之这个老财主是淫贼……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武诚之又老(其实也不是很老)又胖的,也不知道锻炼,身体也不是很好,家里的冯二娘就够他受的,还当什么淫贼?
不过武好古并没有马上挺身而出去救父亲,而是紧着赵钟哥“胡闹”。因为他知道宋朝的武官是不能和文官斗的,特别是自己这个“近幸小人”,要是强出头多半给人扣个跋扈的大帽子。所以还是让赵钟哥这个南归之人去闹,看看能不能把武诚之从那个阳谷县的胥吏手里“闹”出来。
只要把人救出来,别的事情总有办法铲平的。若是人被阳谷县的狗官扣了,麻烦可就大了……
另外,武好古还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弄清楚了,才好对症下药嘛!
看见武好古挺身出来叫住了赵钟哥,张克公和范之进同时松了口气。张克公看了眼穿着便服的武好古,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东上閤门副使,管干界河市舶司公事的武崇道吗?”
张克公其实认识武好古,不过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那时武好古还小,样子和气质同现在不大一样。
“本官正是武好古。”武好古一拱手,“若好古没有认错,您是张介仲张县尉吧?”
武好古当然也认识张克公,当然是原装的武好古认得他了——武好古所在的书画行和将门圈子一直是很近的,一个高中进士的将门才子他如何会不认得?
张克公一指赵钟哥,“武东门,他是你的人?”
“不是,”武好古答道,“这位是镇州赵家的赵元义。”
“镇州赵家?”张克公皱眉思索了一番,不记得有这号人。
赵钟哥大声道:“某家就是镇州赵家的赵昌,官拜三班借职。”
“一个从九品的武官也恁般嚣张!”张克公暗自腹诽,不过也没马上发作教训赵钟哥。这位毕竟是赵家将门的人,自己也不能盲目和他怼上,得让家族中的长辈出面去和赵家人交涉……
张克公又把目光投向了武好古。
武好古是可以斗一下的,而且必须斗!因为今天发生在阳谷县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京东东路官场。
事情的对错——也就是武好古或者武诚之到底是不是淫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克公的态度!
其实张克公并不相信武好古是淫贼。武好古这货长得不错,比自己是差一点的,但是比范之进俊多了。据说还特别有钱,开了个什么佳士得商行,短短一年就做到了开封府数一数二的大商行!
而且武好古还是大官,二十一岁就从七品了……那个什么西门女侠就是自荐枕席也不奇怪,用得着他做淫贼?
但是武好古现在是武官,而且还是近幸武官,是官场上很让人瞧不起的存在,仅仅比宦官稍微好点。
对于这种官,高贵的进士出身的文官就不该给好脸色,得着机会就得教训一下,也甭管教训得对不对……如果张克公今天轻轻放过了武好古父子,那么他就会给人一个巴结近幸的印象,这可是大损官声的!
当然了,他也不能无理取闹。武好古是近幸小人,自然是得到圣眷的……如果自己无理取闹,事情也不好收场。
盘算已定,张克公就扭头问范之进,“范秀才,你还告武员外抢了你的未婚妻西门青吗?”
现在就看范之进范大秀才了,如果他缩了,那么张克公正好就坡下驴,这事儿就拉倒。
若是他要告,那么张大县尉就要主持公道,对抗近幸小人,然后再把皮球踢给知县施国忠了。
“告……”
范之进其实很想退缩的。他本来以为对手就是一个将门家奴,没想到却招惹上了武好古这样的从七品武官。
虽然大宋重文轻武,一个从七品武官拿阳谷范家这种士大夫门第也没什么办法……可是自己毕竟没有高中啊,而且范家也只有特奏名进士没有正奏名进士,这根基总归不稳。
可是心里想着退缩,嘴巴上喊出来的却是“告”。
张克公转过头对武好古道:“武东门,阳谷范家是士大夫门第,本官也只能公事公办,还请体谅。”
“你想怎样?”武好古脸色铁青,看范之进的目光都快喷出火了。
张克公则在看披着瘊子甲的赵钟哥,半晌之后才摇摇头道:“本官也不把武老员外收押,只是软禁在周家客栈(西门婆婆的客栈)里吧。”
第301章 西门青超凶的
西门大宅后面的楼阁告处,西门青站在面向东南方的窗口,冷冷地看着今日中午时闹出诺大风波的金拱楼,俏丽的面孔板了起来,露出了铁青的颜色。
这段时间,她这个堂堂的西门女侠已经变成了整个阳谷县茶余饭后的笑柄了。县城的无知愚民不知编了多少段子来诬蔑她这个为国为民的女侠——她自荐枕席陪武好古睡觉都是为了解救契丹铁蹄下的燕云黎民百姓啊!他们这些愚民知道什么?
好吧,女侠自然有女侠的风范,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只当没听见!
可是阳谷县尉张克公和范家的九秀才范进之是无知愚民吗?他们怎么也不依不饶的要针对自己这个为国为民的女侠呢?
他们今天居然在金拱楼抓淫贼……想把武好古他爹武诚之诬成淫贼!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了!
如果他们把武好古说成淫贼,西门青也忍了……那小子本来就有点淫,还把自己给上了,说他是淫贼也不冤枉。
可他们怎么能说武诚之呢?这什么意思?是谁自己和武诚之扒灰吗?真是太可恨了……西门青贝齿噬着红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着:“若不给你们一点厉害,还当我西门青好欺负了!”
西门青啊!
阳谷女大侠……超凶的知道吗?
西门婆婆站在西门青身后,脸上全是苦笑,又探头打量一下西门青的脸色,低声道:“大姐儿,今晚就和武大郎父子走吧,离开阳谷县到开封府去……到了那里就好了。”
“好了?”西门青语气无比阴沉,“好得了么?”
“怎么好不了?武大郎在开封府有许多路子,没有甚底摆不平的。”
西门青冷哼一声道:“婆婆,你也不想想,大郎为何要纳我一个打打杀杀的江湖女子为妾?难道仅仅是为了我的这点姿色吗?他身边姿色超过我的女人可多得很!”
“青儿……”西门婆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西门青却替她答道:“大郎想要的是我的手段和我们西门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有这一门能打能杀的汉子!而我们家要跟着大郎一路腾达,最后做回将门,就得有手段,能解决大郎用钱和权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西门婆婆被西门青的话吓了一跳:“青儿,你想作甚?莫不是要动刀子吧?”
西门青是超凶的,她手里有杀人的刀子!
跟着她南下的北西门和北慕容的子弟就是她的刀子,别看人数不多,可个个都是狠手。而且南西门本身也有武力,西门青原本是南西门少主,多少有些追随者的。
另外,西门青还有江湖上的关系和门路,可以花钱雇佣打手。
如果她想要动武,血洗阳谷安乐镇范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西门青笑了起来:“自然要动刀子了……不过这刀子要怎么动,也是个学问啊!”
“学问?”
西门青并不和西门婆婆讨论这事儿,只是问:“现在梁山那边,是谁在须城坐镇?”
须城县是郓州州治,就在济水(北清河)、桓沟(运河)和梁山泊的交汇处附近。是交通要道,非常繁华,同时也是盘踞梁山的贼寇和各方人物联络的据点,一直有梁山头目在那里坐镇。
西门婆婆回答道:“是赵铁牛。”
“哈哈,还是个老相识,不过也没甚底了不得的。”西门青笑了笑,“婆婆,带我去见大郎吧。”
“好,好的。”
……
西门家族在阳谷县的势力虽然看上去有点萎靡,但是底蕴还是在的。西门青就毫不费力避开了张克公安排在周家客栈周围的弓手,大摇大摆进入了客栈去见武好古。
她到来的时候,武好古正在安慰自己的父亲,已经急得团团转的武诚之。
“阿爹莫着急,姓范的是在自讨苦吃,如今我家可是官宦门第,他家不过是群种地的农夫。”
“怎是农夫?他家是士大夫啊……”武诚之连连摇头,“你若是文官,为父是一点不着急的。哪怕就是个从九品的将仕,也不怕这等乡下士大夫。可你却是个武夫,别看官大,却是要战战兢兢做官的。今日钟哥儿一闹,少不了有人要说你跋扈了。若是有御史弹劾,你的从七品武官转眼就得丢啊!”
武好古现在虽然官做得不小,但却不是高贵的文官,而是需要夹起尾巴的武官。
当然了,这也不是说武好古就必须在范家这种只有特奏名进士的注水士大夫之家面前低声下气,可是也不能太跋扈……
“丢不了。”武好古笑着摇摇头,“今天跋扈的是钟哥儿,他是北人南来,正合了天子的心意,且又是英雄了得,官家正要千金买马骨呢。”
赵钟哥是个榜样,是做给北面一帮不得志的世家子弟看的。所以御史是弹劾不动他的……只要皇帝压着,御史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眼下这个哲宗朝是赵煦和章惇这对昏君奸臣两手遮天的。
不过武好古不是赵钟哥,他就是一个近幸的吏商(宋朝管做生意的官僚叫吏商),是可以随便弹劾着玩的。
而且他之前升官太快,说不定会被官家借着弹劾降个几级以示敲打。
一想到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立功劳才升上来的官,有可能因为几个弹章就降下去,武好古就忍不住有些恼火。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个不值钱的武官呢?
另外,自己的父亲无端被人控告和自己的小妾Tong奸也真叫人恼火!而且武老头还被扣在阳谷县的县城里面一时走不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叹了口气,对武诚之说:“阿爹,孩儿等会儿就带一份厚礼去拜见施知县,看看能不能通融则个。”
除了行贿的老办法,武好古还打算写信找自己的后台帮忙——他现在是蔡京忠党的一员,这位枢密副使总该帮帮忙吧?
就在这时,林冲的声音从武家父子俩所在的屋子外传来:“大官人,西门大姐到了。”
西门青来了?也不知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范之进那个混球?
武好古忙对父亲说:“阿爹,孩儿先去见她,待会儿在领着她来拜见你。”
……
“青儿,你的肚子……”
武好古在自己居住的上房里面见到了换了身男装的西门青,比之前在燕京分别时可胖了不少,变得丰满起来了,脸蛋珠圆玉润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肚子也有点儿隆起了。
“嗯,”西门青羞答答点了点头,“已经有了……”
看着女侠羞怯的模样儿,武好古又想到了在燕云和西门青朝夕相处的日子。他上前拉起了西门青的玉腕,把她牵到了床边,两人一起坐在床沿,然后又伸出胳膊将女侠揽入了怀中。
“青儿,”武好古的手掌在西门青身上游动,从腰间缓缓向上,一直到了胸脯,真的好大啊,“今晚别回去了,我想要对你行家法……”
西门青的身子颤了一下,软软的依偎在武好古怀中,不过口中的回答却让武好古有些意外。
“官人,今晚不行。”
“不行?”武好古的手掌用力一捏。“行不行?”
“哎呦……”西门青叫唤一声,“官人,今晚真的不行……奴奴今晚要出城去。”
“出城?去哪里?”
“须城。”
“须城?做甚?”
“联络梁山!”
“梁……山?”武好古这下也没什么兴致了,“怎么回事?找恁般贼人作甚?”
“找贼人自是收拾士大夫了,”西门青的语气有些阴沉,“大宋虽然重文轻武,但也不是没有人能治他们!要不然我西门家早就叫恁般读书人给吞了。”
“用梁山对付士大夫?”武好古将信将疑,“那伙可是贼人啊!”
西门青一笑:“我们可不怕梁山贼人,可是我们这样的豪强,如今却被官府和那些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压着……而那些书生门第,又是惧怕梁山草寇的!只要我们西门家的保丁不动,阳谷县没有谁能挡住梁山。”
其实西门家也没有能够荡平梁山的武力,但是他们在阳谷县还是有二三十个能战的武士和几百个精装的保丁,足够在阳谷县境内和梁山好汉干一场。
若是能集中郓州、兖州、济州、濮州等州中和西门家类似的“武士家族”(当然,西门家的底子好,战斗力是非常强的,远远超过其他家族)的力量,要剿灭梁山贼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果这些“武士家族”都按兵不动,那么凭着梁山的武力,在郓州除了州城须城,是没有一个县城能守住的。
“郓州兵马钤辖也没办法?”武好古其实知道答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西门青说,“郓州兵马钤辖手底下才几个兵?而且这些兵都是没钱不动弹的。要他们来阳谷县解救范家世居的安乐镇,没有上万缗钱能行?而这钱,我们不出,谁能拿出来?”
“所以你就想……”
“对!引贼自重!”
第302章 梁山是这样用的
怀抱着软软糯糯的西门女侠,手头还把玩着一团软绵绵的物件的武大官人,此时却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斗兽棋。在斗兽棋中大象是超凶的,什么狮子、老虎、豹子、狗狗、猫猫的都能踩死,可偏偏害怕小老鼠……
现在的这个大宋帝国内部仿佛也是如此,高贵的文官士大夫就是大象,什么勋贵、武官、宦官、吏商、豪商、豪强等等,都不在他们眼里,除了梁山好汉这样的存在!
因为大宋的体制就是重文轻武,就是君王和士大夫共天下。只要不敢公开挑战这个体制,哪怕手握重兵岳武穆,也只在风波亭走一遭。而梁山好汉是在这个体制之外的,范家士大夫虽然可以欺负西门家这样的豪强,可是遇上梁山的强盗……那可就是“老鼠克大象”了。
从某种角度而言,开封府的泼皮闲汉也是将门勋贵们养的“老鼠”。只是这些“老鼠”是养在开封府城内的,不像梁山好汉那么“乱来”,只能给高高在上的文官们捣乱,不能真的动刀子。
不过捣点乱子也够文官士大夫们受得了,给你在开封府里面放把火,或者弄点叫花子进城装个什么流民,就能让两府大佬们头疼不已了。
而把这种“斗兽棋”的关系套到郓州,那就是范家士大夫能压着豪强西门家,而豪强西门家又能驱使梁山好汉,而梁山好汉则能吊打范家士大夫了。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让没有一个官儿的阳谷西门家可以维持住豪强的地位。
“看来我今后也得有自己的‘梁山好汉’啊!”武好古心里琢磨着,“要不然自家在界河商市的地位是不可能稳固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养寇自重吧?”
……
眼见秋日将至,济水-梁山泊-五丈河-桓沟等等水路航道,就要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儿了。在须城十字北巷上的梁记保押行门外,新来的大掌柜赵铁牛穿着一身对襟长衫,手持着大蒲扇,一边扇风,一边大声指挥着十几个精装汉子打扫着保押行的门脸儿。
所谓的保押行,就是兴起于明清的镖行、镖局的前身,而“保押”二字,则来源于“保押纲运”。保押顾名思义,就是保护和押送的意思,而纲运则是成批运送大宗货物的意思。大批运送的货物用车或船只装载,若干车、船则编成组,一组称一纲,就谓之“纲运”。宋初的时候,纲运都是官运物资,是由民伕保押的,是徭役的一种,丢了,少了,还需要赔偿。结果丢失的东西太多,民伕无力赔偿,多有破产。所以在宋太宗年间,就改由军兵保押纲运。
可是到了仁宗朝时,西夏崛起,陕西、河东成为前线,需要大量的纲运补给。于是就让商人参与纲运,盐引、茶引就是发给这些纲运商人的报酬。而商人参与纲运后,自然就有了保押服务的需求。
与此同时,负责保押纲运的武官因为禁不住商业利益的诱惑,也纷纷向“吏商”转变,纲运货物的数量和价值都大幅增长,保押的难度自然大增。依靠这些武官手中不断衰减的武力,也就不足以进行保押了。所以这些“吏商”也需要民间的武力来保护自己了。
而主营拦路抢劫的梁山好汉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保押纲运的大利了,而且梁山的保押营生干得还相当不错——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地面上,有谁敢劫梁山好汉的道?梁山可是这五个州地面上最大的一伙山贼,还是水陆两栖的,不仅占着梁山这个小山头,还在号称“八百里梁山泊”的湖泊中横行霸道。
来往纲船,除非有碰不得的背景,否则谁敢不向梁山上供,保准会出状况!不一定要劫船,给你凿沉了,弄翻了,也是够呛的。所以就是后台和钢板一样硬的纲首,多少也会打赏梁山泊三瓜两枣的。
另外,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等五州地面上吃保押行这碗饭的江湖好汉们,也都要给梁山上点供的。
说起来,梁山好汉才是这五州保押行的衣食父母啊!没有他们在水泊梁山落草为寇,大家伙的保押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而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地面上敢不鸟梁山泊的,也就是阳谷西门家这样的土豪劣绅了……如果不动用实际战兵数量过万的开封、河北禁军,或是“战力恐怖”的西军,想要剿灭梁山泊的这般好汉,就只有让西门家族为首的五州土豪劣绅们出全力了。
不过五州土豪和梁山的关系是非常复杂,有时候相斗火并,有时候又合作互利……但是绝不会发生五州土豪齐心协力灭梁山的事儿!
因为灭了梁山,舞刀弄枪的土豪们就要被读圣贤书的乡贤士大夫们往死里欺负了。
所以梁山和五州土豪们间,基本上还是合作共存的时候多,狗咬狗的时候少。如丰县大泽乡的那一场火并,还真是极少有的。
因而赵铁牛的梁山好汉生涯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既不住在山上,也不用去拦路抢劫。而是舒舒服服住在郓州州治须城的城内,担当保押行的掌柜,和各路人物往来,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对了,赵铁牛掌管的这家保押行实际上就是梁山泊和各路好汉还有纲商们接触的窗口。
现在已近秋季,水路繁忙的时候就要到来了。赵铁牛也要代表梁山泊和各方面进行谈判了——刚刚过去的一年对梁山而言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被超凶的西门女侠带人在丰县大泽乡暴打了一顿,还丢了一个头领(李进义因为伤重,在几个月前死在了应天府的大牢里),江湖声望大跌,不得已调降了保护费,所以大家的日子就过得辛苦了一些。
希望今年可以涨点儿钱了……赵铁牛抱着胳膊,看着正卖力打扫的喽罗们,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涨保护费可不容易啊,除非梁山能尽快做一笔“大买卖”,提振一下江湖声望。
正琢磨着要怎么涨价的赵铁牛,忽然就听见巷子口一阵马蹄缭乱的声音,十几骑马正朝这里奔来。大伙儿的目光都不由得转了过去,赵铁牛也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上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这女人身后,还有一骑举着面青色认旗,上书“西门”二字。
来者正是超凶的阳谷女侠西门青!
虽然在阳谷县城内不少无知愚民都编了段子笑话西门女侠,不过在京东东路的江湖上,西门女侠还是凶名赫赫的!
因为西门女侠带人在丰县大泽乡把晁盖、宋江率领的梁山好汉揍了个鼻青脸肿。梁山四头领李进义死了,大头领晁盖还毁了容……
而且大泽乡一役后,梁山好汉们还不敢去找西门家寻仇,西门女侠的凶名自然是震天响了。
“快,快开正门,有请西门女侠!”
赵铁牛连声儿下令,梁记保押行大门洞开,赵大掌柜好像压根不知道西门女侠暴打梁山好汉的事儿,满脸堆笑地迎向前去:“啊!可是阳谷西门女侠?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大热的天儿,快快快,快请下马,到行内小坐片刻。”
西门青也客气的拱拱手,然后撩袍下马,笑着问道:“你就是赵三十六吧?久仰,久仰。”
三十六是赵铁牛在梁山好汉中的排名,现实中的梁山可没有108好汉,只有36个头领,在李进义去世后,就剩下35个,赵铁牛正好补进去,所以就排名36了。
“把箱子都抬进去!”西门青朝身后几个西门家的武士吩咐了一声,才跟着赵铁牛昂首阔步进了梁记保押行的大门。
这时赵铁牛才发现在西门青这一行人的背后还有一辆马拉的板车,板车上摆着几个看着就沉甸甸的箱子,也不知里面装得是什么?
在保押行大堂之内,赵铁牛着人献上香茗,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女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西门青淡笑了一声道:“三十六哥,妾身走这一遭,是想请动梁山好汉做一桩大买卖。”
赵铁牛赔笑道:“不知是甚大买卖?陆上的,还是水上的?是插肉(杀人),是切竿子(劫道),还是拔桩子(打庄子)?”
他说的自是黑话,西门青都能听懂,笑着应道:“想请好汉帮忙拔个桩子。”
赵铁牛接着问:“木桩子(防御弱)还是石桩子(防御强)?”
西门青回答:“是木桩子。”
赵铁牛又问:“桩子在何方?”
西门青道:“阳谷县,安乐镇,一碗饭。”
“一碗饭”是阳谷范家的绰号,不仅是取了“范”的谐音,还说明范家没啥油水,打下来也就是“一碗饭”——抢点米面而已,金银财宝是没有的。而且范家还是士大夫之家,打了以后麻烦倒是有一大堆……
第303章 糊涂知县
听到西门青的要求,赵铁牛大吃了一惊,失声道:“西门女侠,这阳谷范家可是士大夫之家,家里面有好几个从九品的文官啊!”
“你们梁山怕范家的那三个从九品的老头子?”西门青瞪眼瞧着赵铁牛,“三十六哥,你莫不是入伙时间太短,不知道郓州江湖上的行情吧?”
“这个,在下略知一二,不过此事仍然非同小可……”
赵铁牛知道梁山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等五州地面上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他对有可能造成官人死亡的事儿,还是非常害怕的。
西门青冷笑道:“这事儿你也做不了主,去和山上的晁头领、宋头领说就是了。而且我也不叫你们梁山兄弟白白忙活,酬劳是少不了你们的。”
她说话的时候,跟着她的西门家的壮汉们已经抬了四个黑漆漆的木箱子进来,并排放在了赵铁牛面前。
“打开!”
随着西门青的一声令下,四个箱子同时被人掀开了。
嘶!
赵铁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儿。
眼前银光闪闪,险些花了眼睛。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挺挺的银子。赵铁牛猛然抬头,诧异的向西门青看去,心想:范家到底哪儿招惹西门青了?居然下这样的血本要搞他们?
这个时代消息传播还是挺慢的,一天前发生在阳谷县的事情,身在须城县的赵铁牛到现在还不知道。
至于西门青遇上淫贼的事情,赵铁牛知道的倒是比谁都多!哦,他知道的不是西门青遇上淫贼,而是西门青当了淫贼,把武好古那个财神爷给睡了……看看西门青的身材,多半还怀上了人家的崽子,这下潘巧莲那个娘们可要郁闷了!
西门青指着四个木箱子说:“这里是三千两白银,若到市面兑换,五千缗铜钱也能换到。这笔银钱是给梁山好汉‘吃饭’的报酬,事成以后,还有七千两白银奉上。”
用来收买梁山好汉的一万两白银自然是武好古给的……是西门青的“卖身钱”中的一部分。买卖西门女侠的交易肯定是一笔“君子交易”。
西门婆婆根本没提钱,意思就是让武大郎随便给……哪怕一文钱,西门青也会欢天喜地去给武好古做妾的。而武好古则带了两万两白银出门去“买”西门青,对武大郎而言,西门青可是无价之宝!
“而且,我也不要你们灭了范家满门,”西门青笑着说,“更不需要打杀那三个有官身的老家伙,你们只须请上几位范家的男丁上梁山入伙即可。”
打破范家庄是很容易的,因为范家是诗礼传家的,战斗力等于零——看看那些在阳谷县城里面被开封泼皮揍的范家弓手便可见一斑了,这些人可还是范家比较能打的人呢!
可西门青也知道梁山好汉们,特别是那个宋黑子的办事儿作风。让他们打破范家庄没问题,可是要他们杀光范家的男人却是不可能的。无关紧要的人也许会杀一些,但是范九秀才,范十三秀才,还有那三个范家的九品芝麻官是一定不会杀的。
不过西门青也不需要梁山去杀光范家的男丁,她只是要挖了范家在阳谷县的根,并不需要灭了范家的门。
赵铁牛不大确定地问:“只要请几个范家人上山入伙?”
西门庆补充道:“还须多出动些好汉,至少出兵1000人。”
1000个强盗可不是小数目了!
现实可不是《水浒传》,动辄就几万强盗的,有那么多强盗还在梁山呆着?早下山去夺了大宋江山了……夺了江山,也省得伤脑筋办招安了不是?
所以现实中的梁山贼寇,就是36个头目,1000余个喽罗。而且梁山贼寇们也不是都住在山上的,因为梁山是个很小的山头,不到600尺高(不到200米),面积也不大,根本藏不了1000多个贼。
再说也没人规定过强盗必须是一份全职的工作吧?大宋朝的禁军都不是全职的,何况强盗?而且1000多个贼的背后还有1000多个幸福的大家庭和小家庭呢!怎么能整天呆在山上不管家里?
《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几乎全是光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生理需求和繁衍后代的?没有后代,山贼事业的接班人从哪里来?
而现实中的梁山强盗们大多是有老婆孩子的……这些人不仅拦路抢劫,而且还收保护费、过路费的,收入自然是高的,怎么可能娶不上老婆?要是老婆都娶不起,谁还跟着做贼?
因此梁山的好汉们其实是一伙盘踞在梁山泊周围的“黑恶势力”,都是有家有口的。小喽罗们平时也捕鱼、务农,有需要的时候才跟着头领们出门做贼。
而大头目们也都有各自的买卖,要么当地主,要么做渔霸,要么酿私酒,家里都是舒服的大宅子,还有妻妾仆人伺候着。
其实这些人也和西门家差不多,都是“黑恶势力”,只是西门家不抢劫,所以不是山贼。
而当时梁山泊这一带号称“港汊数千条,周围八百里”,地形非常复杂,又是水路运输的枢纽,自然容易出现水匪恶霸。他们发展壮大了,就形成了所谓的“梁山好汉”。
如果谁跑到梁山上去寻找打着“替天行道”大旗对抗朝廷的大股山贼,那肯定是要失望的。
而在须城城内接了西门青的大生意的赵铁牛,也没有去爬梁山,而是出了城,直奔梁山脚下,梁山泊边上的宋家村而去。走了好几十里地到了宋家村后,又入了村内最大最奢侈的一所宅院,这里边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孝义黑三郎宋江的住处……
……
“啥子?范之进的婆娘被开封府来的淫贼夺了?不对呀,那范九秀才的婆娘不是早没了吗?”
同一时间,刚刚从须城县公干返回的知阳谷县事,宣奉郎施国忠正在听县尉张克公禀报“淫贼案”,听了一半,这个五十岁才中进士,今年已经六十多的糟老头子就捋着白胡子,用一口川音发问了。
“宣奉,被夺的是未婚妻。”张克公皱着眉头禀报,“范家就是这么报的案,这是诉状。”
说着话,他就将一份范之进亲笔写的诉状双手递给了施大知县。
施大知县接过诉状,展开一看,点点头称赞道:“好字!真不愧是阳谷才子,这笔字写得真是不错啊……嗯,文章做得也好,字字珠玑,读起来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看来范九秀才这一次多半能高中进士了!”
这都什么呀?张克公心里面苦笑,您老现在是知县审案子,不是科举主考官啊!字好不好,文章好不好的……都没有道理对不对要紧啊。
“宣奉,”张克公皱眉问,“您觉得范九秀才的诉状有没有道理?”
“道理?”施大知县摇摇头道,“我看是没啥子道理的……中了进士才是硬道理!只要中了,自有如花美眷,还是带着十万缗嫁妆倒贴上来的。这范九急个啥?再有几个月没准就是进士了,到时候还怕没有娘子?再说他又不是没讨过娘子,连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有了,还急个啥嘛?”
张克公真是哭笑不得,这施大知县还真是“自有道理”,只是他的道理和大宋律法没什么关系,而是他宝贵的人生经验。
施大知县就是憋了几十年的童子身,一直憋到高中进士才被人榜下捉婿捉了去的,老婆是开封巨商万家的女儿,盈盈十八的年纪,花一样的姑娘,带着十万嫁资插在他这坨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牛粪上。
不过施大知县对这个“小老婆”还是很好的,也不蓄姬妾(估计也有心无力),也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从来不责怪老婆不能生养,而且还对老婆的话惟命是从……实在是一个模范丈夫啊!
“那这个……”张克公问,“这个案子怎么办?”
其实就这么算了也好,这案子本来就有点无理取闹……如果范家惹得真是个开封府富商,让他们出点血就是了。可是武家也有人做武官!张克公作为文官教训一下跋扈的武好古也就是了,一直纠缠下去也没好处。
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勇于和近幸的跋扈武官作斗争的立场,这就行了,范家的狗屁官司怎么打并不重要。
“就这么办也不行啊,”施大知县摇摇头,“既然诉状都递上来了,案子总要审一审的……不过本官还是想劝范九秀才少折腾,集中心思应举才是正理。若他肯撤了诉状,就叫那个淫贼随便赔个百八十缗的给他当进京赶考的盘缠算了。”
“好好好,”张克公连连点头,“那下官就这么去和范九秀才说了。”
“说吧,就这么说吧。”
施大知县连连摆手,把张克公给打发了。打发完了之后,施大知县立马欢天喜地去了后宅向他的夫人交差了。
原来施夫人也是认识武好古这个开封府的名画家的,昨天下午就在县衙后宅和武家父子见了面,还收了礼物并且要求武好古这个“淫贼”给她画写真……
第304章 知县夫人和淫贼们
范五郎正战战兢兢的在周家客栈外头站岗,客栈里面就是可怕的“淫贼们”。阳谷县县尉司所辖的大部分弓手,都被这些淫贼打趴下了,有几个断了手脚,还有几个吐了血,还有几个掉了魂一溜烟跑回安乐镇的范家庄种地去了。
而范五郎舍不得胥吏的身份和油水,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几个还愿意留下来“玩命”的范家子弟,在县城的周家客栈门外看守。
说是看守,可是客栈里的淫贼们进进出出时他是问都不敢问一句的。因为他还是要命的!
不过现在最让他害怕的并不是周家客栈里面的淫贼,而是从昨天开始就在客栈外面转悠的几个阳谷西门家的打手。都是目露凶光的精壮汉子,怀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带着匕首。虽然范五郎知道,自家有官府照着,西门家这个罪犯家族是不敢造次的,可是心里面还是呯呯直跳啊。
他已经知道范家这次是昏了头,招惹了不能惹的存在了……若是范九秀才、范十三秀才中的一个能在明年的大比中高中,那还算好。要不然那个超凶的西门女侠和她的淫贼丈夫有整整三年时间报复!
正想着范家将来可能遭到的报复的时候,车马滚动的声响传了过来。范五郎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车夫范五郎是认识的,竟然是施大知县的车夫万顺。
施知县的车怎么会来周家客栈?范五郎心想:难道是施知县想要在客栈审案子?
“范五郎,武家父子都在吗?”勒住缰绳的车夫万顺瓮声瓮气地问。
“在,在啊。”范五郎连声答道。
万顺点点头,就对车厢里面的人低声说道:“夫人,武员外和武大官人都在呐。”
“好的。”
范五郎接着就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然后就是车厢门帘一撩,幽香扑鼻,伴着环佩叮当,出来一个明丽动人的妖娆妇人,这妇人一领玉色褙子,一件水红色的抹胸,手执团扇,身姿娉婷,恍若天上的丽人姗姗而来。
“啊,夫人!”范五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的居然是施大知县的夫人万氏。
别看施大知县今年六十多岁了,可是他的夫人却只有三十多岁,而且看上去还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最多就是三十岁,正是风韵无限的时候儿。这样的美人儿,孤身一人到一个满是淫贼的客栈来做什么?
范五郎不怀好意地想:难道是知县夫人耐不住寂寞,想找个淫贼消遣一二?
知县夫人却没有多看范五郎一眼,迈开莲步就走进了淫贼居住的周家客栈。客栈里面已经有人留意到了有客到访,正在客栈院子里面拉弓的武好古连忙迎了上去,拱拱手笑道:“万大姐儿,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知县夫人啐了他一口,又嫣然一笑道:“没大没小,大姐儿是你叫的吗?”
知县夫人万娘子的娘家在开封府也是赫赫有名的商家,所以她没事也爱逛个潘楼街,和武好古他爹武诚之更是打小就认识的老朋友,真论起辈份,可比武好古大一辈儿。
“嘿哟!嘿哟!”
两人说着话,忽然有喊声从院子里传来。
万娘子的美目一转,就被正裸着上身在院子里面举个大号石锁的赵钟哥吸引过去了……这才是好淫贼啊!就武诚之那死胖子哪有做淫贼的本钱?
知县夫人笑吟吟一指赵钟哥,问武好古道:“大郎,这位郎君是不是大闹金拱楼的淫……银甲将军?”
“他是三班借职赵元义,是镇州赵家的郎君。”武好古介绍完了,又冲正练得满头大汗的赵钟哥招手道,“钟哥儿,过来见见施知县的夫人吧。”
赵钟哥听见武好古的喊声,才放下石锁,回过头看着武好古和知县夫人万娘子。美人娘子正冲着他笑呢!钟哥儿可不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大个,他虽然还未娶妻,但是在辽国的时候也蓄过姬妾。当下就冲万娘子一拱手,笑道:“原来是知县夫人,失礼,失礼。”
“既然是镇州赵家的郎君,不如一起进来说话吧。”万娘子又是嫣然一笑,“不过须得穿好了衣衫。”
“好好好,这就来。”赵钟哥笑着应答。
武好古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客气的将万娘子请进了客栈的大厅。此时周家客栈已经被武好古包了下来,并没有别的客人,客栈大厅就成了武好古、武诚之父子会客的地方。
而在武诚之被客栈的小厮请来之前,武好古就开始打听起知县的态度了。
“那老头自是听奴的。”万娘子笑道,“他就是个糊涂虫加书呆子,根本没甚主见,只是运气好中了个进士罢了。”
虽然科举考试的策问题目看着都像那么回事儿,但是题目毕竟是题目!不等于实际办事能力,即便是策问题,常常也是只讲大道理和儒家版的政治正确。
而中了进士做了官之后,能否晋级,常常也和能力无关……和办事的本领相比,文官的“官声”则更加重要。譬如张克公之所以要斗一下“近幸小人”武好古,就是为了积累官声。
至于武好古和武诚之是不是淫贼并不重要,张大县尉也不关心这个,他只要得到一个敢于对抗近幸武官的名声就可以了。
而万娘子的丈夫施国忠的官声居然也不错,因为他早年当州县学官的时候挡了几个考锁厅试的官员(官都比他大)的路,得到了一个公正和不畏权贵的名声(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人家的背景),所以才能一帆风顺做到知县。
不过想要再进步一下,却是有点难了。因为施大知县秉承着“君子不党”的理念,中了进士后不肯入党,既不是旧党,也不是新党,所以朝中无人,而且他也不会拍马屁巴结上官。
但是这么一个官运似乎到了头的糊涂官,在武好古看来,却是可能会有大用的。
因为他似乎是个老婆奴,而且他老婆和自家父子关系不错……若是能帮他运动一下,没准可以安排到什么关键的岗位上去。
想到这里,武好古就笑着对万娘子道:“这次真是多谢夫人了,待在下回了开封府,一定还有重谢。”
“谈甚底重谢,”万娘子一挥手,笑道,“奴和你父子也算老相识了,怎不知底细?说你爹是淫贼简直是莫名其妙,阳谷范家也不知道是怎想的?他们若不是士大夫之家,奴早就叫我家官人好生教训了。”
武好古笑了笑,心想:教训范家的事儿自有人去办了,你家老官人只等着收拾摊子吧,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劳……等我回开封运动一下,看看能不能弄个权知沧州或是知清池县事(界河商市就属于清池县管辖)给他做做?
……
“围攻范家庄?西门青这娘们不会想害我们吧?”
“范家庄有甚好打的?”
“是啊,一碗饭,没油水,要打也是打西门家啊。”
“别胡说,西门家可养着辽国来的死士,个个都是能打马战的骑将!我们打得过吗?”
“对啊,新上任的须城巡检武松也是西门家养着的,这厮也是个能战的,这西门家不好惹啊。”
梁山好汉们这个时候都聚集到了梁山脚下晁盖的庄子上了,正七嘴八舌议论着是不是要出兵去打范家庄。
听着手下一般兄弟瞎嚷嚷,脸上疤痕吓人的晁盖嗯咳了一声,场面立即安静下来,然后他就对坐在身边的黑宋江道:“公明,你怎么看?”
“打!”宋江早就有了成算,“不打则个,今年的过路费都不好收了!”
“可是范家庄……”
“不怕!”宋江笑道,“若是哥哥放心,就让小弟带人去吧,总要带回上万石米粮,上百条耕牛。”
范家是且耕且读的义门,庄子里面最值钱的就是存粮和耕牛了。梁山虽然是收钱办事,不过也不能在范家庄走空,要不就是坏了规矩!
因而几千石存粮和几十条耕牛,总是要拉回来的!
“嗯。”晁盖看了宋江一眼,点点头道,“还是哥哥我亲自带人去吧……这范家庄离梁山泊也不遥远,有甚风吹草动就往梁山泊一躲就行。”
“不至于的。”宋江笑道,“只要西门家的人不出动,郓州还有谁能和我们打?再说我们又不是要占了县城、州城,无非就是打个庄子罢了。”
晁盖皱眉问:“公明,你说西门家的那娘们到底在琢磨甚底?打个庄子又不叫大开杀戒,怎恁不干脆?”
宋江一笑:“最毒妇人心啊!那女人自是要砸了一碗饭的饭碗!”
“砸饭碗?怎么砸?”
宋江冷笑:“怎么砸小弟我也不知道,不过小弟相信,只要有几个范家人上了山,今后这阳谷县,再无范家义门的寸尺之地了。”
“也罢,”晁盖一挥手,“让兄弟们预备则个,明日便出兵1000,去劫了范家庄!”
大厅之内的众好汉皆道:“得令!”
第305章 逼上梁山
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真理仿佛得到了验证,不可一世的近幸武官,大使臣级别的东上閤门副使,管干界河市舶司公事的武好古终究还是不敢和阳谷义门范这样的士大夫家族对抗……哪怕道理都在武好古一边,武好古还是答应给范家五千缗钱,作为他“强抢”超凶的西门女大侠的补偿。
当然了,这五千缗巨款范之进还没有拿到。五千缗钱总有两三万斤,带着出门可忒不方便了。所以武好古这次没带多少现金(买西门青的两万两白银不算),只能取了私交子,让赵钟哥和林冲带人去大名府的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提现。
不过范之进是一点不担心自己收不到钱的,因为阳谷县的施大知县出面做了保证,还请武家父子在阳谷县内小住几日。
有了这样的担保,范之进也就不担心武好古和武诚之赖账,便听从了知县施国忠的劝告,先回安乐镇范家庄去用功读书了。
施知县说的不错,中了进士才是硬道理!他的文章已经到火候了,对经义的研究也颇为透彻了。所以“试经义”和“试论”都不是问题,只是“试策”还欠火候。好在他的至交好友张克公给了他一本刚刚在开封府出版的《试策解惑》,其实就是一本模拟考试例题和解题的例文,是开封府最好的几间民办书院联合刊印的。不能说完全猜中题目,但是总归能摸到一个大方向。
有了“试策”的大方向,范之进心里已经相当有把握了!
这一科是高中在望啦!
此时还未到秋收时节,自然没有客商到阳谷县来收购粮食,所以乡间的路上冷冷清清,没有什么行人。
天色已经晚了,范大才子风尘仆仆,骑着一匹瘦小的毛驴缓缓行来,身边只跟了“范大侄子”和范五郎。
“范大侄子”是陪范之进入城的,而范五郎则是主动要陪范之进回范家庄的,还带上了他的那把着袴刀,还让“范大侄子”背上了弓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范五郎总感到事情不妙。他是有“江湖经验”的,也知道西门青的“凶名”,所以不相信阳谷西门家和开封来的“近幸武官”武好古会那么好说话。哪怕他们表面上不敢怎么样,可背不住暗地下手买凶来杀范之进啊。
因而这一路上,范五郎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从路边的麦田里面窜出个武功高强的刺客……
不过还好,现在都快到了范家庄了,也没看到刺客的影子。看来这大宋到底是读书人的天下啊!
就在范五郎长出口气儿的时候,“范大侄子”忽然嚷嚷了起来:“好多火把啊!在前面。”
范五郎抬头向前看去,就看见夜色当中,一条火龙在乡间的道路上面弯弯曲曲,滚动一般的前行。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有恁多人在夜间打着火把赶路?他们是哪个村的?”
发问的人正是范大秀才范之进,原来他也看到了这条长长的火龙。范大秀才觉得奇怪啊,怎么大晚上不睡觉打着火把出来玩?太奢侈了吧?
范五郎摇摇头道:“九,九秀才,不对啊,莫不是有人在行军吧?”
“行军?大晚上的行甚底军?大宋的兵将甚时候恁般勤勉了?”
陕西六路和河东路的大宋兵将当然会在晚上出门溜达了,和西夏打仗可不分昼夜的!
可是在天下太平的京东东路,禁军官兵莫是在大晚上了,就是大白天时,也很少会大队人马行军的,因为大家都在忙各自的营生呢,根本集中不起来!
“九秀才,他们好像是往范家庄而去的!”
为范九秀才牵驴的“范大侄子”忽然叫嚷了起来。这回范九秀才和范五郎才发现那些跃动的火把离自家的范家庄越来越近了。
一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大晚上的在自家的范家庄开进,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去看看。”范九秀才是不怕武人的,而且他也不相信武好古这个从七品的武官能调一支军队来对付自己。
这支兵浩浩荡荡的,怎么都得有上千号人吧?京东东路可不是地处前线的陕西六路,上千人的“大军”要调动,恐怕得京东东路安抚使下令了,所以肯定和武好古没有关系。
范五郎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头,但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问题出在哪儿?于是就跟着范九秀才,加快脚步迎着那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去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范九秀才等人就已经很接近那支“军队”了。而那支“军队”似乎要扎营休息了,乱纷纷的散了开来,还有不少人冲进了路边的麦田到处践踏。这些麦田可都是阳谷范家的产业!
范九秀才见到这一幕连连摇头,骑着毛驴就走上前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呵斥道:“尔等是何处来的兵马?因何践踏农田?”
黑夜当中,一个黑不溜秋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直贼娘的,你这厮哪儿来的?敢管爷爷的事儿?”
跋扈!
太跋扈了!
范九秀才可从没一个武人这样怼过,就是在阳谷县城的金拱楼里面遇上的铁甲淫贼也没这样说话啊。
“哼,”范九秀才一声冷哼,“某乃是阳谷义门范家的秀才范之进……”
话说到这儿,他的大腿突然被人拧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范五郎在捏自己。
“五郎,你做甚?”秀才问。
“九秀才,他们不是官兵……”
不是官兵?
那是什么人?
范之进眯起他的近视加散光眼好一阵踅摸,才发现那些“大兵”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手中却大多拿着长枪、刀盾,一看就不是善类。
“尔等何人?因何到范家庄来?”范九秀才壮着胆子发问。
那个黑汉子已经带着几个人走到了范九秀才跟前。这黑汉子一脸凶恶的模样,留着一部乱糟糟的大胡子,头发也乱蓬蓬的疏了一个发髻,手里还拎着一把朴刀,瞪着牛眼就问:“你这厮就是范家的九秀才吗?”
“正是。”范之进答道。
黑汉子哈哈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范大秀才,乖乖的跟你李逵爷爷一块儿上梁山吧。”
“上哪儿?”范之进仿佛没听明白李逵的话。
“上梁山啊!以后就莫读书了,和兄弟们一块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吧!”李逵笑着就走上前去,伸出一条满是黑毛的胳膊就要来捉范之进。
范之进被这突如其来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在家门口遇上梁山贼寇了?这些贼寇怎么敢到范家庄来?这莫不是在做梦吧?
就在关键时刻,范之进的大侄子不知哪儿来的贼胆,猛地扑向了李逵,抱住了他的粗腰,口中还嚷嚷道:“九叔,快走,我和五叔一起拦住这贼寇。”
“好……”范之进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左右张望,想要寻找应该和可恶的梁山贼寇同归于尽的范五郎,可是放眼望去,哪里还有范五郎的踪影?
“啊……”
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范之进扭头看过去,见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场面,他的大侄子已经被那个凶恶的黑汉踢翻在地,又用朴刀插了几下,胸口赫然就是几个正在飙血的窟窿,眼见着就活不了啦。
“杀,杀人啦……”
范之进看见自己的侄子被杀,整个人都懵了,下身冒出一股暖流,当场就尿了裤子,逃跑什么的早就忘记了,一个人傻愣愣的骑在驴背上任凭李逵像捉小鸡一样把他揪了去。
“莫害怕,莫害怕,和某去见晁盖哥哥,宋江哥哥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梁山的人了。”
什么就是梁山的人了?我还要去考进士呢!范之进这个时候想到的居然还是科举考试。
他可是要考科举中进士的人,怎么能上梁山呢?梁山上也没科举啊!考不上科举,又要怎么光宗耀祖?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范之进就被拖到了另外两个穿着体面的汉子跟前,其中一个面目狰狞,脸上有道吓人的伤疤,个头很大,正是晁盖。另一个是五短身材,和那个揪住范之进的李逵差不多黑,正是孝义黑三郎宋江。
看到两个老大,李逵就嚷嚷了起来:“晁大哥,公明哥哥,范家庄的九秀才来我们梁山入伙啦!”
入伙?谁要入你们梁山的伙?
范之进心中呐喊:兀那贼人,吾读圣贤之书,岂能同尔等为伍?勿多言,要杀便杀!
不过这等正义凛然的话,嘴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只是被李逵拎着到了宋江跟前。
宋江看了眼几乎被吓瘫的范之进,笑呵呵地道:“好,好,我梁山正缺九秀才这样书生,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他顿了顿,又对李逵道:“铁牛,你且带着九秀才一起去打范家庄,要先礼后兵,告诉里面的人,是范九秀才领着梁山兄弟来庄上取些米面肉食的,叫他们快快开了寨门,莫伤和气。”
“好嘞!”李逵笑了笑,拎着早就懵逼了的范大秀才,又领了一二百个喽罗去叫门了。
第306章 贞女西门
范五郎连滚带爬地跑了!
从一千多个梁山好汉的眼皮底下跑了!
这里毕竟是范家的地盘,范五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这一带玩了,对地形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他的反应也是够快的,看到苗头不对便不顾范九秀才,直接扔了着袴刀,一头钻进了路旁半人多高的麦田,猫着腰一顿狂奔,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而梁山贼寇也不在乎他这个小虾米落荒而逃……有什么好在乎的?不就是跑回阳谷县城去搬救兵吗?
问题是阳谷县城有救兵可搬吗?阳谷县虽然靠近梁山泊,但是因为是西门家的大本营,也没多少油水——西门家当然有油水了,问题是梁山惹不起,要不然西门家的“旅辽宋侨”就要教梁山怎么做贼了——所以恁多年来阳谷县都是太太平平的,因而只有县尉司,没有设巡检司。
县尉司就是张克公管得衙门,有百八十个弓手,相当于后世的警察局,那些弓手也就警察。大宋的县,不论大小,都有至少一个县尉司。
而巡检司则是一个军事部门,长官由使臣充任,管得是乡兵土兵,算是比较有战斗力的。和每个县都有的县尉司不同,巡检司并不是每个县都有,在很多地方都是几个县设一个巡检司。
在郓州就是阳谷县和寿张县合一个巡检司,须城县和中都县合一个巡检司,东阿县和平阴县合一个巡检司。
所以整个郓州就只有三个巡检司。而每个巡检司都管辖着一二百个乡兵,战斗力比起只有弓手的县尉司要强多了。
不过即便从寿张和须城的巡检司搬来了乡兵,肯定也是打不过1000个梁山好汉的。
除了弓手、乡兵之外,宋朝的地方上还有另外两支武力,一是驻扎地方的禁军和厢军。在京东东路,禁军的数量是不多,而且都是不系将禁军,没有什么战斗力。厢兵的情况当然更糟,基本上不会打仗。而在郓州,极少量的禁军和厢军都在州城须城,都归郓州兵马钤辖指挥,当然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而另外一支武力,则是根据《保甲法》设立的保丁,这支武力是掌握在地方豪强手中的!实力强弱,往往就看掌握他们的豪强肯不肯投入了。
在郓州,实力最强大的保丁就在阳谷县,便是阳谷县城外的西门庄都保的保丁。也就是西门家族控制的武力了!
西门庄就在阳谷县城西面,早年是西门家族的祖宅——西门家在宋朝初年时也是义门的结构,聚族而居,抱团取暖,当时大家就住在西门庄里面。
不过现在,西门家早就不是义门了,子弟大多散居各地,便是居住在阳谷县的家人,也大多住在县城里面。但城外的西门庄也没有荒废,而是变成了西门家塾的所在。西门家在阳谷的土地,也都是西门家塾的学田,西门家的子弟也不种的,只是收租供应家塾。
和范家的家塾不同,西门家塾还循着祖先重武轻文的路子(西门家的子弟靠走私发财,道德文章用不上,还是打架的本事比较靠谱),教授的诗文经义并不多,主要是武艺。
而西门家塾(包括学田和西门庄)的管辖权,都属于西门家的族长,也就是西门青的爷爷。
同样的,西门庄都保的都保正也是由西门家的族长担任,眼下坐这个位子的就是西门青的爷爷西门鹤。
只有西门鹤或是西门鹤指定的代理人下令,人数多达500的西门庄保丁才会出动。而没有西门鹤或是他的代理人的命令,便是阳谷知县也调不动西门庄的保丁。
以文御武什么的,在西门庄是不管用的!
至于原因也简单,因为西门庄的保丁核心是西门家的子弟,大约有二三十人,全是能够厮杀的好手,同时他们也是西门家塾的教师和教头。而其余的保丁,则是西门家的佃户子弟,西门家会免除他们一家的地租,若是战死还会供养他们的家人——这一套都是燕云豪族养私兵的规矩,全被西门家挪到阳谷县了。西门家也因此牢牢控制了这500保丁,让他们成为了西门家在郓州立足的根本。如果西门家真要发狠,这500人都能夺下郓州州城须城!
当然了,西门家的保丁和燕云豪族的私兵还是不能比的,主要是装备太差。燕云豪族是庄园经济的路线,可以自给自足,拥有打造兵器甲胄的工坊,也有路子搞到龙烟铁山的铁料,牛皮什么的就更在话下了。
所以燕云豪族的私家战兵总有两三成的披甲率。而西门家的保丁一律无甲,明面上连纸甲都没有一领(实际上纸甲是有不少的)。
另外,西门家的保丁也没有反骑兵和破重甲的能力。因为军用的矛和弩都是禁止民间私藏的,而且西门家的保丁也没有反骑兵和破甲的需求,他们又不打算造反,京东东路江湖上的贼寇也可能有大量铠甲和战马。
所以西门家的保丁装备的武器就是刀、盾和弓箭,具体的兵种就是刀盾手和弓箭手以及少量的轻骑(骑将)。
这样战力遇上甲士和骑兵自是不禁打的,可要是对付梁山这样的贼寇,那是足够了。
因此在得知了梁山贼寇出兵攻打范家庄的消息之后,阳谷县尉张克公立即就着人去招西门家的主事之人到县衙商议出兵,然后就急急忙忙去寻施大知县商量了。
“啥子?梁山贼寇下山了?有多少?县城没得问题吧?”
施大知县一听说有梁山贼寇,立马就跳了起来,在衙门里面急得团团转。
他再书呆,也知道阳谷县城的防御有多空虚,官府的兵力就是张克公手下的那些弓手,若是梁山打来,一准能破城。到时候他这个知县也只有为官家尽忠一条路了!
可他还没活够,儿子都没生呢,怎么肯死?
“县城无妨的,”张克公道,“下官已经派人去西门家了。”
“派人去西门家干啥子?”
“自是让西门家的家主来商议出兵讨贼的事情。”
“西门家有兵?”
“西门家有500保丁,还有二三十个好手,是可以和梁山一战。”
“对对对,”施大知县一按额头,“险些忘记了,西门庄的都保正是西门鹤……”
知县老爷的话儿没说完,一个张克公手下的胥吏就连滚带爬的进来了。
“县尉,县尉,不好啦!”
不好了?
莫不是梁山打来了!?
施知县和张克公两人都吸了口凉气儿,张克公问:“出了甚事?是不是梁山贼寇到了县城外面?”
“不是,是西门家的西门鹤不在阳谷县。”
原来是这事儿,西门家是商人,族长西门鹤在外面有不少买卖,所以经常外出,并不奇怪。
“那西门家是谁在当家?”张克公问。
“是少主……西门青。”
西门青现在还是少主!
因为西门鹤还没决定收谁做自己的养子,所以少主的位子还是西门青的。现在西门鹤不在,西门家的当家自然是西门青了。
张克公已经知道不妙了!
范之进告武诚之的罪名就和西门青有关啊……那可是指西门青和老公公武诚之扒灰!西门青那娘们能咽下这口恶气?而且施知县还让武诚之赔5000缗给范之进,这不等于在拿西门青的钱?
“她不肯来?”张克公试探着问。
那胥吏哭丧着道:“她……她想不开了。”
张克公一愣,“想不开?”
“她要寻短见!”
“啥子?”张克公还没怎么样,施知县一下跳了起来,“她,她,她要寻短见?”
“是啊!”
张克公问:“怎么回事?”
“西门家的人说西门大姐是贞洁烈妇,被范家冤枉和人**,所以悲愤异常,决定从今天中午开始绝食!”
中午开始?
张克公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才是清晨啊!也就是说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开始饿饭?也不知道是吃完午饭才开始饿,还是不吃晚饭就开始饿?张克公琢磨绝食问题的时候,却看见知县施国忠撩起官袍就往外走。
“知县,您上哪儿去?”张克公连忙追上去问,“现在梁山贼寇还没打来呢?”
是啊,没打来,用不着逃跑吧?
施国忠一边跑一边说:“本官要去劝西门大姐吃饭啊……如此贞烈的女子,若是饿死了,岂不是让阳谷县父老蒙羞?”
“啊……”
张克公愣了又愣,西门青怎么就是贞烈女子了?她就算没当淫贼去勾引武大郎,也逃不了Tong奸啊!她要是算贞洁,那九芳阁里面的妓女也能算贞洁了。
施知县认真地道:“本官还要告诉西门大姐,本官阳谷县父老为了表彰她的贞烈,准备集资送她一座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
张克公翻了翻眼皮,这个施知县还真是一个糊涂官啊!居然要给一个淫Fu立贞洁牌坊……大宋朝怎么会有那么糊涂的官?而且还是一个东华门外唱过名的文官,真是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