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猿乐师武家
正在剑室练剑的剑客们见到将军快步走来,纷纷鞠躬行礼。
为首的柳生宗严上前,鞠躬问候道。
“公方大人安好。”
足利义辉点点头,对她说道。
“你跟我进来。”
两人远离众剑客,走到内部静室坐下,足利义辉对她说道。
“你去查一下,前几日细川元常回京,是直接来见我的,还是先去了别的地方。”
柳生宗严鞠躬受令,还在等将军的其他命令。足利义辉想了一想,摇摇头说道。
“就这件事,快去办吧。”
“嗨!”
足利义辉看了眼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闭目冥想。
柳生宗严身为幕府大目付,是她的暗探头子。虽然这些年大目付跟着幕府衰败,已探查不到远方。
但京都这一亩三分地发生点什么事,还是能够查清楚的。她想过直接让柳生宗严去查谣言,但细想又觉得不妥。
一方面,怕坐实了谣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京都谣言众多,御所对这一谣言如此紧张,反而是一种承认的态度。
另一方面,她担心打草惊蛇。
足利义辉知道自己高压之下,幕臣们早已人心惶惶,而对地方实力派伸手的事,尚未撬动一角。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太急,只是机不可失。京都幕府居于近幾中心,说是天下仰望,其实也是众矢之的。
足利将军总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应接不暇。
难得遇到三好家六角家同时内乱,幕臣与地方实力派都不敢对抗将军的绝佳机会,不可错过。
错过这个机会,总被各方掣肘的足利家也许再等不到重振雌风的那一日。
现在的足利义辉是用两个锅盖按住四五个沸锅,腾挪跌宕实在是力不从心。但她没得选,只能咬牙撑过去。
关于双生女谣言,如果因为大肆查探,牵动某些人脆弱的神经,导致局面迅速恶化,对于足利义辉也不是好事。
所以,她决定暂时不查谣言,先证实她心中的那个猜测。
太巧了。
她刚对和泉细川家伸手,这谣言就闹了出来。像是一种威胁,警告她别太过分。
是谁能如此清楚足利家的秘闻?是谁能短时间传播得如此广泛?京都中做得到这两点的武家,并不多。
如果真是细川元常谋划,和泉细川家出手,足利义辉只能承认自己失误,逼得狗急跳墙。
她的刻意拉拢失败了,这位被架空的和泉细川家督,已然选择站在了女儿一边,维护她所谓的自家利益。
足利义辉心中不免怒火中烧。
不识抬举!和泉细川家如果敢威胁足利将军,就必须付出代价!
———
京都内暗潮汹涌,距离不远的伊贺盆地,前田利益的伊贺上野城已经初具雏形。
虽然内外还在动工,但随着开春农忙,建筑城池之事也先放缓。自古农耕最是要紧,天大的事,大不过种田吃饭。
六角家的骚动虽然平息,但内部依然矛盾重重。没有外忧的前田利益专心侵蚀伊贺国内的军役帐。
她趁着明智光秀长期居住京都,不断以军事命令整合地方,已然占尽了上风。
可奇怪的是,明智光秀貌似没注意到自己的权力根基被动摇。并没有像前田母女想象的那样,出现反击的苗头,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一日,前田利久带了一人来见前田利益,正巧遇上她自娱自乐,在中庭耍起猿乐。
前田利久尴尬得看了一眼带来的外人,只觉得面上无光。
前田利益现已贵为万石大名,但自小身上那股子放荡不羁的劣性却是改不掉。放浪形骸如倾奇者,让她这个母亲头疼。
来人也是懂事,见前田利久面上无光,干脆上前助演陪着自贱。
猿乐以唱念,舞蹈,奏乐为演,前田利益只是以唱舞自娱自乐。但来人也是此中行家,直接拍掌模仿鼓方,奏乐相助。
前田利益精神一振,很是洒脱了一段,最后回头叫了一声好。在看到母亲愠怒的眼神,一瞬间好字走形成了嗯嗯嗯。。
她讪讪一笑,问候道。
“母亲怎么来了?”
前田利久上前替她整理因为跳舞散乱的和服,不悦道。
“你已经是一方大名,还总是沉迷于这些小技,真是不知所谓。”
前田利益笑了笑,不予置否。
猿乐源于散乐,是与雅乐一同传入日本的天朝才艺。只是散乐在民间流传,加入了各种喧嚣的演绎方式。贵族不喜,更崇尚雅乐。
这种艺术贵贱,高雅低俗之争,前田利益懒得与母亲辩解。前田利久是传统的姬武士,简而言之,她没文化,不懂这些。
前田利久看了眼自小养大的女儿,目光锐利。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前田利益心虚得撇开头。
“没有,绝对没有。母亲,这位是谁?拍子打得真好。”
知道女儿在转移话题,前田利久却是无奈,说道。
“这是大藏长安。。”
她还没说完,前田利益已是一脸兴奋,插嘴问向正在鞠躬行礼的女子。
“大藏?大藏十娘信安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长相平庸,却是年轻有青春气息。见前田利益抢着说话,一时失措,看向前田利久。
前田利久虽然恼火女儿抢过话题,但还是默默点头。
大藏长安这才鞠躬回答。
“正是家母。”
前田利益拍手叫好。
“难怪你拍子打得如此流畅有力,原来是家学渊源。
大和国的大藏流猿乐师果然不同凡响,金春流大藏流无愧源远流长,经久不衰,以后你我多交流。”
前田利久见大藏长安越发窘态,终于忍不住拍了女儿一下。
“够了!大藏长安已经被我提拔为姬武士,不要说这么失礼的话!”
前田利益诧异抬头,愕然道。
“出仕了?可惜这猿乐技艺。”
前田利久终究忍耐不住,顾不得大藏长安在场,把女儿拉到一边,好一顿数落。
武家社会,以姬武士身份最贵。所谓猿乐师,不过是会些奇淫巧技的下三滥戏子。
大藏家数代猿乐师,以大藏长安的祖母,母亲,成就最高。但再高,也只是戏子。
大藏长安自幼聪慧,刻苦钻研武家技艺,学有所成。她毛遂自荐来到前田家,年少有为让前田利久怜惜其才,破格提拔成为姬武士。
前田利益这样说话,是羞辱她,也是羞辱提拔她的前田利久,前田利久岂能不怒。
第七百六十六章有才难任用
前田利久骂到气喘吁吁,前田利益陪着笑脸说道。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们进去说话吧,我帮您倒水解渴。”
见前田利益一副柴油不进的样子,半点没有万石大名的威严,前田利久也是一阵无力。
她默默点头,招呼身后局促不安的大藏长安入室说话。
三人坐定,前田利久喝了几口水稳定心神,说道。
“利益,大藏长安有大才,我想让你举荐她去关东,到御台所座前效力。”
前田利益看了眼谨守礼节的大藏长安,问母亲。
“她有什么本事?”
“治安,内政,特别善于稳固领地,治理地方庶务,对水利交通等地方规划也很有想法。”
前田利益愕然,这么厉害?少见母亲如此推崇一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姬武士。
她诧异道。
“既然如此厉害,何不留在伊贺帮您做事?”
前田利久脸色一凝,大藏长安面上也露出苦涩。
良久,前田利久叹道。
“是我不好,没本事用她。
正如你所说,大藏流猿乐名气不小,她家的确赚到不少钱财培养她。也是因此,让她无法融入家臣团。
与其在我这里明珠蒙尘,不如送去御台所那里,算是我伊贺前田家对主君的用心侍奉。”
前田利益眯着眼,语气不善。
“母亲是说家中有人妒贤嫉能,让您为难了?”
前田利久瞪了她一眼,说道。
“别乱说话,隔墙有耳,传出去让家臣们心寒,于家业不利。”
前田利益自诩倾奇者,脾气很怪,对于内务是不爱搭理。得到斯波义银安堵的土地,她只会千里求妈,哭着喊着让前田利久来帮忙。
前田利久也是倒霉,落上这个运气特别好,主君又特别慷慨,但对领地完全没有兴趣的败家女儿。她这母亲不管谁管?咬牙帮衬吧。
前田利益麾下主要分为两个派系。
其一,是参与近幾之战的伊贺余野众。这群旧伊贺众除了部分随同心众迁移去了关东,剩下的已经被前田利益的武勇战功折服。
当初斯波义银诱惑伊贺众出战,事后帮她们洗白身份和土地,从此野人野田纳入守护体系,成为真正的武家。
这些人虽然在前田利益麾下做事,但土地是受封于斯波义银,在斯波料所的范畴内。
她们其实算是斯波义银的外样家臣,类似派遣给前田利益的与力,理应受到尊重,前田利久对她们不能太过苛刻。
余野众因为是野人转化为武家,最看重的就是自己拼命得回来的身份。她们对猿乐师出身,被破格提拔的大藏长安当然没有好感。
另一帮人,是前田利久从下尾张带来的海西海东两郡武家众。这些人以荒子城前田姬武士为核心,是前田利久带来的嫡系。
她们在尾张乡下向往近幾土地,被前田利久说动前来伊贺,为前田利益效力。
所以,得到的土地是由前田利益发出的安堵状,她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传统家臣团。
因为从尾张来到近幾,她们相当抱团。与余野众相互看不上眼,大和来的猿乐师武家当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前田利益的伊贺前田家,家臣团就是由这两个派系组成。两派之下细分各家不提,单是调解这两派的矛盾,就让前田利久头疼不已。
大藏长安虽然有才,但武家社会尊卑有序,等级严苛。一个戏子被提拔成姬武士,未必能有个好下场。
前田利久难以任用大藏长安,可又舍不得浪费这个人才。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女儿,将大藏长安以陪臣身份送去关东为御台所效力。
斯波义银威望高,缺人才。前田利久用不了的人才,他却是可以任用,谁敢对御台所看重的人才说三道四?
前田利久细细说给女儿听,前田利益听得头大,摸摸脑袋觉得太阳穴有点胀。她当惯了撒手掌柜,家臣团那些龌蹉懒得理会。
但她知道好歹,如果胡乱发脾气,为母亲出头打压家臣团那些刺头,未必有更好的结果,反而可能给母亲惹来新的麻烦。
于是,前田利益点头答应为大藏长安写信推荐,给予路费。让她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去关东。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等大藏长安感激告退,母女独处之时,这才问道。
“母亲,即便我们无法用大藏长安,也可以送去尼子胜久那边。
她才是近幾斯波领的家务代官,负责打理内政,足以让大藏长安学有所用。
照你所言,大藏长安很能干,肯定会得到尼子胜久赏识,也算是我和她交好的表示。
你不是常教我,让我多与她交善,多多亲近吗?”
前田利久一指头戳在女儿额头,把她脑袋点得发疼,恨铁不成钢骂道。
“你这傻女!我让你交好尼子胜久,是为防范明智光秀反扑。
你忘了山中幸盛去了哪里?把大藏长安送给尼子胜久,日后做出成绩,也是山中尼子一党的功劳。
你是不是忘了,你入赘的对手可不只是明智光秀,山中幸盛也得到了斯波料所。”
前田利益恍然大悟。
“母亲说的是,我差点做了资敌的傻事。可大藏长安长于内政,您也缺少帮手。
何不让我出面压制家臣团,让您好好用她,送去关东不可惜吗?”
前田利久正色道。
“还不是为了你吗?
我听闻利家送了一人去关东,是水利大家。你说,她在图谋什么?”
听到前田利家,前田利益的目光冷了下来,她低头沉思。
“前田利家想做什么。。尾张领长期游离在外,她是怕主君遗忘她的存在,刻意提醒主君关注?”
前田利久点头道。
“不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御台所下关东,带去的多是善战姬武士,却没有多少管理领地,治理地方的人才。
利家送去的陪臣一旦做出什么成绩,主君便会念到她的举荐之功,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前田利益不悦道。
“那我们跟着送内政人才,算不算东施效颦?
我不要,我不要学她!恶心!”
见女儿耍起孩子脾气,前田利久一拍案牍,怒道。
“好啊,不送了!就听你的,反正你才是家督。
未来你可别后悔,莫要哭哭啼啼和我闹!”
前田利益见母亲动了真怒,一时吓得噤声。
第七百六十七章做人明事理
见女儿低头装作乖巧,前田利久叹了口气,说道。
“利益,你说对主君心怀爱慕的姬武士,都有哪些人?”
前田利益不懂母亲的意思,但还是不敢惹她生气,乖乖算起来。
“前田利家肯定居心不良,明智光秀也不是个好东西,堺港的高田阳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东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在我看来,居心叵测。”
前田利久斜眼打量骂骂咧咧的女儿,心想你也不是个东西,竟然提都不提足利将军。
你们这些混账就爱僭越找死,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女儿,真是气煞我也。
但她早就看开了,耐着性子说道。
“你说的这些人,除了行为诡异的明智光秀,哪个不在与关东的御台所联系?”
前田利益愣了一下,对啊。
前田利家送了水利人才,高田阳乃一直在写信和主君沟通北陆道商路。山中幸盛和岛胜猛干脆就在关东,陪着主君攻略关东平原。
搞了半天,就我一个人傻傻在近幾发呆啊!
前田利益抬头看向前田利久,双眼泛起小星星。
“母亲英明!是该送大藏长安去关东,到主君座下当个陪臣,以示我忠君之心。”
前田利久摆摆手,对女儿前倨后恭的模样有点恶心。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没皮没脸,当武家大名倒是不错,真不要脸。
———
近幾开春后躁动不安,北陆道的越后国,斯波义银也回转了上越的御馆。
他晾着等候已久的畠山义纲,与上杉辉虎在御馆政厅见面。上杉辉虎许久未见佳人,兼又下越平定,心情极好。
她打量义银几眼,诚恳道。
“谦信公清瘦了。
下越乱局始乱即定,全赖您运筹帷幄,一鼓而下。越后春耕不乱,都是您的功德,请受我一拜。”
上杉辉虎说得动情,斯波义银却不能受礼,微微避礼,随后还了一礼。
“岂敢贪这功劳。
宵小作乱不得人心,又有上杉殿下稳固后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这才能顺利平定。”
斯波义银心中吐槽,消瘦个p。
在安田城好吃好喝等消息,反而又拔高了几分。和岛胜猛回到中越枥尾城时候,已经高出她一线。
岛胜猛是170厘米高,在姬武士中已经是鹤立鸡群。照这样下去,义银迟早会长到前世183厘米那么高。
在平民平均150厘米,姬武士平均160厘米的武家社会。再这么长下去,不会被当成怪物吧?
暂不去想这个,义银带着歉意说道。
“这次下越平定,未能尽全功,我哪有脸接受你的吹捧。”
义银指的是拆散扬北众集团的谋划,被搅得半途而废。他为了保住山中幸盛这个小情人,也是私心作祟,对上杉辉虎有所愧疚。
上杉辉虎却是不以为然,反而安慰道。
“谦信公做得已经非常好了。
扬北众这些人我最清楚不过,这些年把我闹得头疼,却拿她们没有半点办法。
如今下越各家心思各异,再无之前的团结。能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好了。
过犹不及,真把人逼上绝路,也怕狗急跳墙。”
上杉辉虎倒不全是安慰义银,扬北众这个顽固的武家集团能被拆成现在这样,她是真的很满意。
她不知道斯波义银改弦易辙的原因,以为是阻力太大,不得不放弃。要是知道他是为了滚床单的滚友考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上杉辉虎笑着说道。
“您信中提及的庄内商路渠道一事,我赞成。
虽然我不喜本庄繁长,但用她牵制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也不错。”
色部与中条两家跟随府中长尾家很久,但这些扬北众私心太重,上杉辉虎也是边用边防。
下越北部是越后最东北一端,上杉辉虎对那里的掌控力极弱,连鸣海金山被扬北众私吞,也只能捏着鼻子装不知道。
这被吞的金子,就没有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的一份吗?肯定有,而且是吃大头!
斯波义银要给本庄繁长一条活路,上杉辉虎虽然讨厌本庄繁长,但政治上却是认可他的做法。
本庄家在下越最北部,又勾连出羽的庄内地区,势力不小。有她在身后看着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对上杉辉虎是有利无害。
下越各家被拆成一块一块,分属关东侍所(斯波家)与越后守护(上杉家)相互制约,的确是现在可以做到相对完美的政治平衡。
斯波义银也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上杉辉虎心存恶感,不同意扶持本庄繁长。这事搞定,其他分配都是小节,不需要两位主君再去费心。
义银转而谈起越中能登方面的问题,说道。
“这次越中出阵,关东侍所不会出兵相助,只有我带同心众去,负责外交役方面的事务。
你觉得如何?”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心上人就是解语花呀,体贴入微,为自己考虑周全。能与他相遇,真是自己的福分。
出兵越中国,打的是半残的椎名家与越中一向宗。能登国方面,是温井家与加贺一向宗。
不是上杉辉虎轻敌,这些人真的是战五渣,越后大军绝不可能重蹈川中岛合战的覆辙。
所以,黑部川以东的土地肯定会被越后方面笑纳。而义银为了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平衡,主动退却,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武家贪婪,不知进退者多,恪守成规者少,斯波义银懂事得不像一个只吃不吐的武家大名。
道理大家都懂,但在利益面前,几人能平静看待,不会被猪油蒙了心。
越后四十万石,上越的上杉家以三成土地人口获取超过八成国内收益。
自斯波义银来到越后国,上杉辉虎步步让利。已经让他占了中下越三成,控制了越后国总土地人口的一成半多。
虽然义银带来了北陆道商利,但在武家最看重的土地人口方面,他已经有了威胁到上杉家地位的实力。
武家做事,论迹不论心。
你有没有反客为主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了这个能力威胁到我,那双方就很难再和平共处。
要不是有关东攻略这根胡萝卜挂在前面,上杉家臣团可能已经爆发了。
所以,这次越中能登的好处,斯波义银不会去占一丝一毫,都留给上杉辉虎安抚家臣团用。
第七百六十八章烦恼一向宗
斯波义银肃然道。
“越中能登之事,重点不在于杀伐镇压,而是稳固平衡。
以你的军略与越后武家的彪悍,足以摧枯拉朽平定乱局。但如果不能平衡各方利益,日后还得出乱子。
我准备和畠山义纲谈一谈,看看此人是否贪得无厌,值不值得扶她一把。
另外,我想去信石山本愿寺,希望能沟通显如上人,不让你我跌进一向一揆的泥潭。”
上杉辉虎点点头。
椎名家与温井家都是小问题,她们勾结一向宗作乱,武家们必然厌恶。
寺院不输不入的特权,本就为武家诟病,何况是喜欢闹一揆的一向宗,更令人烦躁。
武家中有人勾结一向宗作乱,绝对是打破底线的做法。不得人心,自然也就不足为虑。
但加贺与越中的一向宗,却是不容小觑。这些尼姑最麻烦的地方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日本土地贫瘠,武家为了打仗备战,对物产极尽压榨,乡间愚民食不果腹,生活在绝望中。
一向宗深入村落,是绝望民众精神上的一泉甘露。只要武家没办法让老百姓好好活下去,被一向宗煽动的一向一揆就永远无法根治。
要么杀光,要么迟早会再闹。可杀光了人,谁来种地?所以,武家厌恶一向宗,但对石山本愿寺还算客气,因为有求于法主。
例如越后要出兵,打击北陆道一向宗扩张的势头,也会写信沟通石山,以免问题扩大化。
战争是手段,不是目的。真正的厉害人物,还未开战就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结束战争。
而对于畠山义纲,两位主君也是一样的态度。出不出兵帮忙,就看这人靠不靠谱。
这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两人绝不会傻兮兮去陷入泥潭,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处理北陆道诸事。
上杉辉虎点头认可,说道。
“没有问题,你尽管去信石山,如果需要分利给一向宗,我愿意与你分担。
北陆道商路开通一年,北陆道一向宗眼睁睁看着我们借助海运赚钱,跳过了她们控制的地盘。
陆路商队几乎消亡,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吃不到好处,做事当然激进,毁了商路也不心疼。
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大不了给点好处,只要她们别再闹事。”
斯波义银呵呵一笑,觉得不可能。
“你也是糊涂,和这些宗教疯子谈好处?即便给了好处,她们谁说话算数?
大小宗之争,半独立的一揆众谁能掌控全局?只有把她们打疼了,才知道乖乖趴着别闹事。
我联络石山本愿寺,只是害怕我们与北陆道一向宗的战争激怒了显如上人。
她要是鼓动信徒发动新的一向一揆,你就等着北陆道遍地烽火吧,我们绝无可能再在秋后出兵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点头,是这个道理。
北陆道一向宗来源复杂,越中方面是五代法主始创瑞泉寺。
而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是一向宗中兴之主,在大圣寺一带扩大了北陆道一向宗的势力。
莲如在加贺国留下三个女儿,松冈寺莲纲,光教寺莲誓,本泉寺莲悟统御三寺,这三寺就是一向宗统治当地的小宗一派。
被临死的朝仓宗滴公打下的大圣寺川一带,就是莲如上人传教之所,小宗三寺的圣地。
光教寺莲誓的次女在越中建立胜兴寺,与瑞泉寺一起治理越中一向宗,盘踞越中国西部砺波郡。
之后小宗三寺与石山本愿寺渐行渐远,妄图独立自主,而越中的胜兴寺与瑞泉寺是站在石山一边。
石山派遣坊官到加贺北部的金泽平原建立尾山御坊,就是要压制加贺南部大圣寺一带的小宗。
大小宗之争影响很大,甚至到朝仓宗滴公拿下大圣寺川一带,才算打垮小宗三寺的根基之地,清除了影响力。
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不想打回大圣寺川,也是防着小宗死灰复燃。她这才目光北望,被温井家引入能登国。
而北陆道一向宗内部的麻烦远不止大小宗之争,还有坊官制度与地方一揆众的矛盾。
参加一向一揆的狂热信徒缺乏军事素养,真正占据军事核心的是村落地头地侍和野武士。
这些人借助一向一揆,逃避兵粮役,占据一方作威作福。虽然自称信众,却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未必真在乎一向宗的地上佛国。
所以,就算斯波义银说服了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她也帮不上忙。与北陆道一向宗冲突,该打的仗还得打。
只是没有显如上人的宗教号召,地方一向宗失去法理支撑,抵抗的意志不会坚决,与越后达成妥协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宗,小宗,加贺一向宗,越中一向宗,地方一揆众,这些人的利益不一致,战斗力更是糟糕。
如果能够去除政治与宗教上的顾虑,只是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解决她们,根本不堪一击,这也是义银希望达成的目标。
上杉辉虎明白了斯波义银的想法,但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谦信公,其他条件能够商谈,对北陆道一向宗妥协一二也可以。
但有一点很麻烦,黑部川以东的土地上,所有一向宗寺院将在这次战火中殃及池鱼,不留片瓦。”
义银见上杉辉虎认真说话,知道这是上杉家臣团的诉求,皱起眉头。
椎名康胤当初被家臣小间常光说动,背盟袭击上杉辉虎,就是准备依靠越中一向宗抵抗神保长职的攻略。
胜兴寺与瑞泉寺远在越中国西面,椎名康胤真正可以依靠的,其实是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愿称寺,极性寺,金城坊,大德寺等。
神保长职被这些寺院协防的椎名家堵在角川一线不得寸进,对位于上游立山的松仓城无可奈何。
角川向东是片贝川,再东就是黑部川。
一旦角川与片贝川之间的鱼津城,金山城,天神山城防线被身后的越后大军夹击沦陷。松仓城的椎名康胤就完了,椎名家也将灭亡。
为了斩草除根,神保与上杉两家家臣团,必然希望清理掉新川郡的一向宗诸寺院,不留后患。
即便西面砺波郡的越中一向宗再愤怒,也阻止不了两家的行动。
武家死战得来的土地,岂能容忍这些贼尼继续放肆,不如早点去见佛祖吧。
第七百六十九章统治即背锅
上杉辉虎提起这事,是怕影响了斯波义银与石山本愿寺的交涉。毁寺杀尼可是大忌,得知此事的显如上人怎么可能容忍。
斯波义银苦笑摇头,没辙。
他也不知道显如上人会如何反应,但他阻止不了上杉神保两家家臣团的行动。
事关切身利益,这些红了眼的武家可管不了这么多。就算严令阻止,这些寺院也会莫名失火,尼众莫名死亡。
武家统治的根基就是这些贪婪的下层武家,即便当初三代足利将军义满权势滔天,遇到这种事也是无奈。
天朝有皇权不下乡,日本将军也管不了村落地头地侍杀人放火。
大权在握的另一面,其实就是背锅侠,这锅斯波义银背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住本愿寺显如,再从其他方面补偿她。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希望显如上人冷静一点,莫要动了真怒,不然这北陆道只怕再难太平。”
给好处也得别人肯拿啊!寺院是宗派施展影响力的基础,遇到这种动摇根基的事,石山方面多半不会妥协,这事难办。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要么由我出面,压制家臣团,保住这些一向宗寺院?”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可能保住。你肯压住家臣团,神保长职却不会这么做。
神保家被越中一向宗骚扰得不轻,不会愿意留下领地中的内患。
神保长职一定会动手,即便答应我们也是敷衍了事。事后再用控制不住麾下武家为由,搪塞我们。
她家的姬武士开始动手,你这边的人能看着不眼馋?一定会跟着下手的。
我们不能指望这些家伙顾全大局,那只有在显如上人那边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我会写信给本愿寺显如,说明我们出兵北陆道只为维持稳定。战事纷乱,万一波及寺院绝非有意。
再写信给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她们与石山本愿寺有些交往,看看能否帮上忙。
春耕后战事才开始。即便再快,显如上人得知越中的寺院被毁,也要到夏中。我们还有时间,让近幾方面尽力想想办法吧。
实在不行,就只能狠狠打一波北陆道一向宗。至少要打到她们心寒畏惧,两三年内不敢再闹事,法主法旨策动一向一揆也不好用。”
直接说毁寺杀尼肯定不行,显如上人不要面子啊!但把锅推到战乱上,倒是可以操作一下,就看显如上人肯不肯松口装糊涂。
只要她肯咽下这口气,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愿意拿出补偿,多一点也行,别把事闹大就好。
最下策是以暴制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越后的损失也不会小。
义银胸闷,上杉辉虎亦觉得没面子。混成大佬又怎么样?武家统治混乱,就算是她们也难以真正控制到基层,时常要当背锅侠。
好在两人都已经习惯,自嘲笑笑得了,这糟心日子还得过下去。别觉得冤枉,真正的上位者就是如此无奈。
所谓的战略大局,上台下棋并不是深奥难懂的道理。优秀的上位者必然清楚,统治最重要的是驾驭人。
什么人是自己的基本盘,什么人可以牺牲,什么人不得不去护着,都必须算得清清楚楚。
上层精英要明白基层想什么,自己能给什么,引导下层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这才能建立稳固的体系维护权威,延续统治。
两人谈得差不多,上杉辉虎忽然摆摆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事不急,有一事我想先向您请教。
您派遣去二公返税评议众的伊奈忠次,她写了一份越后平原三年水利规划的方案,您看过了吗?”
义银看着上杉辉虎,见她一脸不好意思,有些不耐烦得呵呵道。
“嗯,怎么?被烦的受不了了?”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摸摸脸颊说道。
“可不是嘛,最近烦死我了。
原以为打发掉直江景纲就行,谁知道各家总是以探望我为名,拐弯抹角谈论此事。家中姬武士为此私下没少拔刀子,闹得我头疼。”
义银冷冷说道。
“武家法度是放着看的吗?以喧哗两成败治罪即可,还是说上杉家已经没人管了?”
上杉辉虎脸上一红,义银这是指桑骂槐黑她呢。
她的性子最烦处理这些庶务,今天开口也是想和义银确认一个底线,免得各家整天试探她,闹心。
上杉辉虎讪讪笑道。
“不是这样,您误会了。
我只是觉得一味强逼牛饮水,对这些混账没用。稍许让步留些余地,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这话义银就不爱听了,上杉家臣团能混账成现在这样,与上杉辉虎管理浮躁,不耐庶务有很大关系。
他扫了上杉辉虎一眼,阴阳怪气起来。
“难得啊,上杉殿下也学会体恤下人,懂得怀柔了嘛。既然你开口求情,那我也不好拒绝。
但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上杉家麾下各家占据越后大概三成多土地人口,却想拿走二公返税的八成钱粮,我们该如何让步?
给九成?还是干脆点,让她们全拿走吧。”
上杉辉虎见义银发脾气,自己也确实理亏,头上开始冒汗。
“您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有个底线在,也好拒绝嘛。”
义银越想越气,都顾不得武家礼仪,阴阳怪气都不想用了,直接开始骂人。
“你说你把上杉家臣团惯成什么样了?有这么当家督的吗?
我本不该对上杉家内务指手画脚,但两家联合攻略关东平原,事关大局。请你谅解,我且多说几句。
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你杀得痛快。
但两家长尾家,是府中长尾家血亲盟友,你改长尾家为上杉家,杀人之后,就要护她们心思不乱。
旧守护一系本来被宇佐美定满管得不错,因为你这一刀。本来被毛利家与宇佐美家分治的柏崎众,几乎全部由毛利景广控制。
山本寺家是旧守护上杉家旁支,你以前打压这些人太狠,现在只能安抚以显示越后团结。
直江景纲老奸巨猾,但她代表为府中长尾家效力多年的谱代众,你面上过不去,不方便压制她们。
本庄实乃,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连同她们身后的直江侧近旗本,还有长尾一门众,这些军功起家的亲信与你感情深厚,你不想惩治。
好吧,你这上杉家怎么管?谁哭得大声,谁多吃一口?要是她们一起哭,你就把好处都给了她们?
然后等越后其他武家受不了发起叛乱,你再去平定?这四处灭火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义银掰着手指一件件说事,把上杉辉虎数落得抬不起头。看她这副装死模样,义银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除了打仗牛b,其他事真是弄得一团糟。可就是因为打仗太牛b,硬是稳稳压住越后当老大。
这本事也是让义银佩服得很,佩服到头皮发麻。
第七百七十章真情遇假意
义银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不得不佩服上杉辉虎心大。
坐在这么个火山口,下面随时会炸的位置。还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她也算好本事呀。
要不是因为系统任务,要不是义银已经投入太多,骑虎难下,他真的不想掺合越后这些腌臜事。
越后上杉家内部是一团糟,上杉辉虎近乎放弃治理,随波逐流。义银在旁边看得头皮发麻,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之计,只有双管齐下。其一,对外输出矛盾。其二,对内掺水分化。
对外输出矛盾,就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心心念念的关东攻略。
越后国石高四十万,义银拿走了大概一成半多。上杉家臣团本就贪婪,现在吃得更少,迟早要闹。
但关东平原很大,关八州之地石高至少有二百万,甚至三百万。
都不需要全部拿下,只要打下上野,下野,武藏三国部分土地,就能扩大二三倍的蛋糕,足够大家分享。
远的不提,至少满足这一代越后武家的胃口没有问题,越后的内部矛盾也就缓解了。
而对内掺水分化,也就是义银现在帮上杉辉虎所做的事。
上杉家臣团内部,实力最强,最贪婪的就是跟随两代家督的谱代众与直臣侧近一党的军功派。
下越平定,扬北众瓦解,下越武家会逐步融入上杉家臣团。
色部,中条,竹俣这些两代家臣进入谱代众。安田,水原这些后进的武家,到上杉辉虎的侧近众奉公熬资历。
谱代众与军功派都被掺水,上杉辉虎完全可以玩平衡手,维护自己的权威。
而从地理上分为上越和中越武家的家臣团,又因为二公返税钱粮的使用分歧,内部出现争执对立。
双管齐下,家臣团就失去了掣肘主君决策的能力,对于上杉辉虎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局面。以上杉辉虎的智慧,她应该看得懂。
但她竟然会因为家臣团的骚扰,求情,感觉烦恼,与义银谈论妥协之策,义银能不怒吗?
上杉家臣团都特么烂成这样了,老子挠破头皮帮你想办法,你自己反而坚持不住立场。
富二代就是不知轻重!敢情就我喜欢当恶人?爱唱黑脸?
说到最后,义银也是气急,两手一摊怒道。
“既然上杉殿下不愿我多事,那关于上杉家内务,我以后不会再多嘴一句。
也是我多事,擅自插手。以后两家合作,公事公办,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吧。”
见义银动了真怒,上杉辉虎也是急了。她顾不得男女有别,礼仪尊卑,上前握住义银的右手。
“谦信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您的心意,您还不明白吗?”
义银恨恨甩手,上杉辉虎却似狗皮膏药一般不肯松开。
他怒道。
“放手!”
“不放!”
“你到底放不放!”
“我就是不放!”
义银气急,草,老子还收拾不了你这傻妞!
他泪眼婆娑,眼圈微红,哽咽道。
“你捏疼我了。”
上杉辉虎愕然松手,讪讪不言。她又想伸手,却见义银一脸委屈盯着自己。手在半空中停滞,已是进退两难。
最后,她狠狠甩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
“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义银本来演得喜滋滋,可看上杉辉虎自抽颜面的举动,顿时吓了一跳。
妈蛋,演过头了。
上杉辉虎是关东管领,越后守护,天下有数的实权人物,这种人自尊心极强。
她如此自贱,那是爱煞了斯波义银,但义银却受不起这份爱慕。原本就公私难分的关系,再深陷下去,未来爆炸只会更狠。
义银心中骂自己多事,上杉辉虎越陷越深,自己还表演得这么起劲,可不是给火药堆再加雷管吗?
他赶紧上去,拉住上杉辉虎还要自抽耳光的右手,柔声劝道。
“上杉姐姐莫要如此!”
上杉辉虎哪里真会打自己,只是没有外人在,追心上人要什么脸啊?
她看似打得啪啪作响,其实就是声音通透,没什么疼痛。但义银面色大变上来拉住她,却让她心中暗喜。
果然,心上人也是心疼自己的,两人是互相爱慕的。
上杉辉虎这些追男人的小手段小心思,斯波义银并不知道。
他拉住上杉辉虎的手,叹道。
“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
上杉辉虎打蛇随棍上,顺势双手合拢住义银拉她的右手,含情脉脉说道。
“都是我不好。您殚精竭虑为我解忧,我却不识好歹,活该挨打。”
义银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声。
特么的,你也是表演系的?这么深情款款的话,我怎么接?
义银一直很纠结。
两人关系不好不行,关系太好也不行,他是一步步被拉下了水,不断给上杉辉虎错误的暗示,日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怪系统这个该死的任务,他要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关东攻略一开始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任务有两个要点。
其一,帮上杉辉虎,就缺不得她这人。所以,义银不能和上杉辉虎闹掰。
任何时候都得哄着她,护着她,保证她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其二,清明世界的定义是什么?范围有多大?义银越想,头越大。
关东无战事算不算?还是要关东一统?只要关八州?关东将军的十国?还是广义上的三关以东?
义银越来越觉得,系统这任务就是故意设套黑他,根本没想让他完成。
缺德不缺德啊!
他已经越陷越深,投入了太多资源,绝不可能拍拍屁股跑路。
而另一方面,系统惩罚犹如利剑悬于头顶,失败就得变丑比。但凡有条路走,谁特么肯变成丑比啊,混蛋!
一开始义银还没想清楚,糊里糊涂跟来了关东,陪上杉辉虎进行关东攻略。
可这一年多下来,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事搞不定啊,但也脱不了身了。
他的态度暧昧,上杉辉虎又自以为是。越后如果真的拿下关东平原,上杉斯波这双头政治的炸弹怎么拆?爆炸起来的威力只会更凶。
难道到时候,他真的要嫁给上杉辉虎?可他拿了足利义辉给的御剑,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第七百七十一章就会占便宜
就算是足利义辉这位公方大人,义银也准备在关东壮大自己后,翻脸不认账。
他根本不想嫁人!
可近幾的足利将军还未搞定,如果关东也出现不得不嫁的局面。义银两头落不着好,到时候怎么办?
上杉辉虎越是真情实意,斯波义银就越是如坐针毡。风箱里的老鼠两头窜,这日子没法过了!
义银闭口不再说话,上杉辉虎见他不语,只以为他心存芥蒂,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似水,说道。
“谦信公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您说的对,上杉家乱成这样,我是负有责任的。
我向您保证,这次我绝不会动摇。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家中各派,为了我们共同的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看着低头不语的心上人,心中柔情蜜意。
我一定会与你一起打下关东平原,作为我的聘礼,迎娶你过门。
至于足利义辉那个名不副实的将军。。哼哼。。枯坐京都围城,号令不出近幾,算什么天下共主。
待我拿下关东平原由你好好经营,总有一天会上洛夺取这天下,我们的孩子才配当这天下之主!
义银只觉得上杉辉虎的双目越来越亮,热烈似火。他不自在得移开视线,说道。
“既然你明白道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另外有一事与你商量。
我想将暂不出兵关东平原,先平定越中能登乱局的动向,通报给武田晴信。”
上杉辉虎微微皱眉,有点不高兴道。
“告诉她干嘛?
虽然越后甲斐已经罢兵休战,但她当初把你困在盐田城,也是无理至极的行为。
我们做事自有道理,何须与她废话。”
义银想起那些天在盐田城的监禁泼雷,面上不禁一红。甩开上杉辉虎紧握不放的右手,在衣侧反复擦拭。
“武田殿下也算以礼相待,你何必总是抓着这事不放。”
上杉辉虎见义银嫌弃的擦手举动,抿着嘴并不开心,态度软化。
“好吧,算我说错话。但我们的战略动向,干嘛通报给她?她又不是盟友联军。”
义银心虚看了她一眼,吧啦下嘴巴,不禁轻声下气,说道。
“别闹小孩子脾气,我们还需要武田家牵制北条家。
川中岛合议,虽然没有敲定盟约,但你我心里清楚。我们就是想利用她去攻击今川家,拆散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武田家南下攻略今川家,骏河国不得安宁。北条家身后多了个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必然分散她家投入关东平原的力量。
我们与武田晴信没有联盟之名,却有联盟之实。武田家现在还有价值,未到卸磨杀驴的时候。
原本两家罢战,分别出兵骏河国与上野国,让北条家首尾无法相顾,其实是最好的。
可是新发田之乱,越中能登之事,我们不得不推迟出兵关东平原。不与她通报一声,不妥当。”
上杉辉虎默然。
武田晴信偏爱用盘外招,几次让她难堪,感官相当恶劣。但站在战略角度,这时候的武田家的确还是应该团结的对象。
如果不通报,武田晴信发现自己变成单打独斗,面对今川北条两家的联合,她未必讨得到好处。
如果武田家被击退,甲斐信浓重新陷入混乱,对不希望陷入信浓泥潭的越后方面,不是好事。
最怕武田家出现新的变化,再次转向北上成为越后方面的威胁。川中岛合议所达成的战略目标,将全部付诸东流。
上杉辉虎点头道。
“那就通报一声吧,我们延期至秋后出兵关东平原。至于武田家什么时候出兵是她的事,我们不管。”
义银嗯了一声,忧心忡忡。
武田家因为川中岛战败的余波,家臣团变化很大,武田晴信未必压得住太久。
她比起越后的两人,更需要对外征伐获取收益,以减轻内部激化的矛盾。只怕等不到秋后一齐动手,遥相呼应。
不知道这位甲斐雌主收到消息后,会如何选择?
义银说道。
“那我之后便写信给她,希望她能够理解。”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不理解又如何?我还能怕她不成?
你放心,这次越中征伐,我必全力以赴打得漂亮。越后东西两侧的威胁尽去,武田家便不足为虑。
大不了北信与上野一起打,我倒想看看,谁能挡我!”
斯波义银有点担忧得看着上杉辉虎,这人提起打仗就是吊到没朋友,总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义银不喜欢这样。他更希望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最大限度保存自己,消耗敌人。
上杉辉虎脾气一上来,他就心慌,问道。
“这次的水利方案,你准备硬压家臣团接受?”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也该到我出手的时候。这些年我太宽容,这些混账越来越过分。
这一次,我会好好收拾她们。”
义银见她贝齿一露,白白整整的一大片,看着些许寒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抹了把头上的汗渍,他想了想,叹了口气。
“算了,我把伊奈忠次从直江津招来,找她谈一谈。
三年水利计划有些赶,还是拉长到五六年吧。”
上杉辉虎皱着眉头,不满道。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要延时拉长?
您是担心我收拾不了家中的那些个混账?放心,这次我不会手软的。”
义银捂着额头,说道。
“我就是怕你手太硬!
你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要么什么都不管,要么都往死里管!尺度!尺度啊!
我们还需要这些混蛋帮我们去打关东平原,你就不能把握一下分度,别走极端啊!
算了,还是让我来吧,我真是怕了你了。”
义银絮絮叨叨,自顾自开始思考。上杉辉虎愣了一下,忽然笑颜如花。
义银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笑什么?”
“没事,想起一件开心的事。”
“神经。”
上杉辉虎凑到他面前,笑嘻嘻说道。
“我负责出阵打仗,你负责内政外交。女主外,男主内,你说我们像不像。。”
上杉辉虎笑得合不拢嘴,斯波义银白了她一眼,嗔道。
“就知道嘴上占我便宜。”
对义银的嫌弃,上杉辉虎不以为耻,反而笑得越发灿烂。
第七百七十二章召畠山义纲
义银想了想,正经说道。
“三年十万贯,拉长到五六年,也许都用不着这么多钱粮。
伊奈忠次太想做出成绩给我看,短期大规模动工,人力不足会拉高钱粮消耗。拉长工期,善用徭役,应该不会这么昂贵。
如果工期延长到五六年,每年花费能控制到一万五千贯,上越武家的对抗情绪就不会太激烈。
但以那些刺头的脾性,未必不会得寸进尺。你该打压得还是要打压,但注意一下尺度,我们还用得上她们。”
上杉辉虎皱眉道。
“我知道,你别觉得我傻好吗?我明白的。”
义银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傻,你纯粹是懒,傲慢的富二代。
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又该骂人了。义银叹了口气,问道。
“那么我们一起见见畠山义纲?她等得不耐烦了吧?”
上杉辉虎笑起来。
“这些天一直在春日山城下町候着呢,可是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
要是你不管这事,神保长职在越中国内自顾不暇。畠山义纲就只能去近幾求幕府庇护,学京极家在京都吃口闲饭。”
义银摇摇头,上杉辉虎这话太损了。畠山宗家已经败落,败家女畠山高政肯定帮不了能登畠山分家,但义银不得不管。
他收了畠山高政的画押信函,借此开通七尾港,连接北陆道商路。从畠山义纲收信办事那刻起,两人就有了一层隶属关系。
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畠山高政投效于他,畠山义纲也把他的命令当回事。有权利就有义务,出事不管以后谁还肯跟你混?
义银揉揉太阳穴,叹道。
“不管不行呀。”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只见义银对外喊了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
义银说道。
“请畠山义纲殿下前来御馆饮茶,召茶人在茶室侍奉,准备一个小茶会。”
他回头看向上杉辉虎。
“一起吧?”
“固所愿尔。”
———
御馆茶室内,畠山义纲受邀前来拜会御台所。斯波义银坐在主位,左右分坐上杉辉虎与畠山义纲。
从守护体系来看,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能登守护,比起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差一些,但地位也不算低。
畠山义纲被驱逐落魄,可该给的体面,义银不能吝啬。三人笑看茶人表演技艺,随后为三名贵人献上茶汤。
其实义银并不喜欢茶道,不论煎茶道还是抹茶道,他这前世只喝泡茶的人哪里懂得欣赏。
只是武家社会就这点娱乐方式,一群贵胄坐在一起不玩茶道,难道玩和歌雅乐?
那玩意儿,义银更不懂。
附庸风雅是公卿最擅长的事,自天皇公卿神道教被足利义满屠灭,艺术文化只剩下佛教寺庙与武家中的少许文化人才精通。
而武家文化最多的是识字,算数,学习军略,管理领地。姬武士更讲究实用,义银混在这些杀胚里面,倒也不显得唐突。
其实三人都没什么心思欣赏茶道,只是武家礼仪如此,再急也不能忘了装b,要有仪式感。
畠山义纲丢了家业,心急如焚。这会儿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御台所,恨不得马上谈及恢复家业之事。
眼前茶人看着晃眼,但她不得不忍耐。还需要时不时鼓掌,显得乐在其中,对御台所的安排非常满意。
义银暗自打量这位能登畠山家督,三十多岁的年纪,多年憋屈的家督生活,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岁月流逝的痕迹。
除了眼角少许鱼尾纹小露马脚,这位风韵雅致的御姐贵气十足,心虽乱而外表波澜不惊,有些气度。
义银对她感官不错,畠山义纲其实也在偷偷观察上首这位名动天下的御台所。只第一眼,她就不得不感叹,足利将军艳福不浅。
这位御台所比起一般姬武士都高出一个头,但身材却不似一般男子的痴肥或者干瘦,反倒是有些女人的英武彪悍之气,比例极好。
相貌更是惊艳。
畠山义纲也是一国守护,见过无数美人。可这如天神雕琢,尺寸像是量过一般的精巧五官,多一分不行,缺一分遗憾,太过完美。
更可叹的是气质,像是给精致的皮囊注入高洁的灵魂。雅致不俗,神圣不可侵犯又引人想入非非,暗藏龌蹉自惭形秽。
这是个要命的尤物。
畠山义纲告诫自己,不要随便乱想,这不是自己能垂涎的男人。
就是这位天仙一般的少年,从尾张国杀入近幾,转战四方在关东关西皆打下若大名声,是被称为足利军神,战阵无双的战国奇男子。
天下六十六国,都在流传他只手复兴家业的传奇,正是须眉不让巾帼的绝代佳人。
畠山义纲还在胡思乱想,茶人已经结束了表演。献上茶汤后义银拍拍手表示满意,声响震醒了她。
“畠山殿下貌似有心事?”
畠山义纲鞠躬道。
“非也,是御台所的茶人技艺精湛,义纲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不禁失了仪态,真是惭愧。”
义银笑了笑。
扯淡,这茶人就是上杉辉虎养在御馆附庸风雅的,常年不出手一次。刚才害怕得手抖到义银都看不下去,茶水几次溅出,好个p。
他对身边侍奉的虎松说道。
“非常好,重赏。”
茶人伏地感谢,虎松带着她出去领赏,茶室内只剩下三位贵人。
该给的面子都给了,终于到了戏肉。义银端起茶汤,笑着问道。
“畠山殿下此来越后,所谓何事?”
畠山义纲知道家业能否夺回,就看此刻。她都不用酝酿情绪,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眼眶发红。
她出列,深深鞠躬,哽咽道。
“义纲仰慕御台所许久,今日得见天颜相谈胜欢,本不该谈及家丑,污了您的耳朵。
可我就是不争气,心里藏不住事。。。”
话没说完,她已经捂着嘴巴泣不成声。难得一个成熟美女落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上杉辉虎却似乎不喜欢她表演成这样,咳嗽了一声说道。
“畠山殿下别太难过,有事说事,御台所自会为你做主。”
第七百七十三章义纲的表态
上杉辉虎就是看不惯有人在义银面前摆手弄姿,装什么可怜。
她似乎忘了自己之前还装惨卖萌,她能做,别人就是做不得!
畠山义纲情绪刚到位,泪珠子硬是被上杉辉虎挤兑回去。
她也不敢怨恨上杉辉虎,能登乱局需要这位越后之主出兵出力,她有什么资格冲这位大佬龇牙。
义银见畠山义纲眼泪掉到一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尴尬得很。
他不满得扫了上杉辉虎一眼,不知道这位又在发什么痴。畠山义纲的表演很到位,干嘛为难人家。
义银柔声解围道。
“畠山殿下莫要难过,有事慢慢说来我听。
我去年经过北陆道遇险,你伸手相助,之后北陆道商路开通,也是出力不少。这些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你若遇到麻烦,当尽一份力。
我与畠山高政大人交好,如今幕府式微,我等地方实力派理当相互扶持。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义银说了半天,其实都是废话,因为最后加了一句不是过分的要求。什么要求过分,什么算不过分,还不是由着他自己掰扯。
畠山义纲不是傻子,她听得懂义银的言外之意。自从失国逃离,她也时时后悔自己的鲁莽。
有北陆道商路之利,背靠斯波义银这位大佬,急什么急。
等北陆道商路做大,她再收买地方武家归心,重新夺回能登国内大权,才是水到渠成的大势。
该着急的是温井总贞,自己怎么就暴躁下手了呢,反而失策丢了七尾城。没有七尾城当筹码,她在北陆道商路之中就没有利用价值。
斯波义银何必为了一个过气的能登畠山家督出头,谁占据七尾城和谁谈嘛,还有人会把北陆道商路这么多钱往外推?
畠山义纲自己吓坏了自己,一开春越中国化雪通路,就急不可耐跑来越后国的御馆等候义银召见。
她就是想抢先献忠心,让斯波义银别抛弃她。畠山义纲最大的筹码就是名分,因为她是守护体系内的能登守护。
斯波义银是当今御台所,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他不能学下克上武家那么不要脸,做事得顾忌影响,需要名正言顺。
畠山义纲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低声下气待在春日山城下町受越后武家嘲笑,也坚持要等义银回来。
她不想跑去近幾在京都当个寓公,能登畠山家不能毁在她手里!
如今见到斯波义银,亦是图穷匕见的时候,能不能成事就看自己的回答是否让斯波义银满意。
畠山义纲伏地叩首,再次起身已经是面容坚毅,恳求道。
“我犯下大错,擅杀重臣温井总贞。但温井家不该勾结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国,以致生灵涂炭,秩序不存。
恳求御台所出面拨乱反正,为我等能登武家做主。我可以不做这能登畠山家督,但武家公仪不能毁在宵小手中。
御台所在上!一向一揆犯上作乱,请您出兵救救能登武家,解民于倒悬之苦!”
说完,畠山义纲伏地叩首不起。
义银对畠山义纲的言辞还算满意,她脑子没糊涂。
如果畠山义纲抓着家臣团逆上作乱,请义银帮她恢复权力,义银肯定不会去插手能登畠山家内部的乱局。
武家内部盘根错节,能登国不大,但要理顺能登武家内部的纠纷,不是一时一刻可以搞定的事。
义银不会为了畠山义纲,费心费力惹这麻烦。
可畠山义纲承认自己有错在先,只是抓住一向宗作乱,侵犯武家公仪的说法,算是站稳了道义。
畠山义纲不顾规矩,擅杀重臣是有错。但这不是温井家勾结一向宗,用宗教势力打乱武家秩序的理由。
武家集团本来就很警惕宗教狂热,因为常年战乱不休,底层困苦,宗教管理失控。宗派上层完全可以煽动信徒,夺取政权。
加贺出现的地上佛国,已经给所有武家鸣响了警钟。
温井家千不该万不该,勾结加贺一向宗入侵能登国,这等于送给畠山义纲一个天大的把柄。
但畠山义纲这点表态还不够,义银说道。
“一向一揆作乱能登国,的确是过分了,畠山殿下所言不虚。
那你是想寻求能登武家的谅解,以团结地方武家对抗一向宗的侵犯咯?”
不管畠山义纲说得天花乱坠,义银只想知道,她到底准备怎么看待家臣团驱逐她这件事。
温井家勾结一向宗是一回事,但畠山义纲被家臣团驱逐出七尾城,被迫离开能登国是另一回事。
只有畠山义纲放弃清算家臣团,与当地武家和解,义银才愿意帮她一把。
她要是执着于恢复权势,硬是把地方武家逼到对立面。义银才不会去趟这浑水,大不了再想办法。
畠山义纲抬头,义正言辞道。
“姐妹阋于墙,外御其侮。
我有错,当向家臣团坦言罪己,寻求谅解,一起抵抗一向宗的入侵。”
义银拍案叫好。
“畠山殿下大义,我深感钦佩。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相信能登国内武家也会感受到您的诚意,欢迎您回国坐镇,以保一方平安。”
畠山义纲的态度极好,义银很满意。要是她早有这觉悟,何至于搞得狼狈离国。
不过现在也不晚,越后大军既然要出兵越中,干脆搂草打兔子,把能登的隐患一起解决掉也好。
义银问道。
“我可以出面为你斡旋,但我想知道能登国内的形势,忠臣义士是否愿意站出来,为你驱使?”
畠山义纲说道。
“能登畠山家统御能登多年,岂能缺了忠勇义士匡扶正义。松波城分家,饭川家等地方武家早已表态支持我回国。
温井家勾结一向宗倒行逆施,游佐家占据七尾城不肯退让,长家也在穴水城支持游佐家,正与温井家一向宗对峙。”
义银看了眼身边的上杉辉虎,见她微微点头,知道畠山义纲所言不虚。
上杉辉虎派出去的轩辕忍众,已经探明越中能登加贺三国动态。越后不缺情报,只等春耕后出阵。
第七百七十四章出阵的目标
畠山义纲虽然被驱逐,但在能登国内并不是没有武家支持她。
能登国内多丘陵,石高二十一万。主要的产粮区在加贺能登两国连接处的平原地带。自加贺向能登东北,直到七尾港呈长条形一段。
能登半岛呈c字型,半岛连接大陆处,是与加贺相连的平原地带。西面多悬崖乱石,东面内怀七尾湾,外抱越中国富山湾,有良港。
能登国内分为四郡,南部两郡就在长条平原带上。西面羽咋郡连加贺国,东面鹿岛郡连越中国。
加贺一向宗入侵的就是羽咋郡,从加贺杀入能登,向东攻略鹿岛郡。
鹿岛郡与越中国相连的是宝达丘陵,多山少路,海运发达可顺流而下,直抵富山湾沿岸。
七尾城其实是背靠宝达丘陵,依南向北,依山而建的山城,占据山势之利眺望七尾港。
因为七尾城依靠山势,易守难攻,向西辐射能登国最重要的平原产粮区,也就成为能登武家必争的重镇要城。
自古七尾港依靠对马洋流,与外东北的古渤海国沟通贸易,顺流北上经过越后,佐渡,抵达奥羽,这也增加了七尾城的战略价值。
能登畠山家虽然衰弱,但两个能登国内的要点一直控制在手中。
一个是半岛c字型上部,延伸到顶点转入七尾湾的松波城,一个就是居城七尾城,两城从南北两端控制着整个能登国。
温井家占据半岛西面外侧海岸的轮岛地区,另一家豪强国众,长家控制着七尾湾中部的穴水城,皆是中部要害所在。
能登畠山家衰弱,家中大权被家中七家重臣篡夺,以七人众合议形式统治能登国。
七人众中,温井家与游佐家争权。温井总贞胜出成为能登畠山家的实际掌权者,并将游佐家排斥出去,独揽大权。
这次畠山义纲动手杀人遭到驱逐,温井总贞被砍死。游佐家乘机夺取七尾城,与长家的穴山城联合,对抗温井家勾结的一向宗。
斯波义银并不想改变能登内部的格局,侵犯各家的利益会成为众矢之的,反而更麻烦。他想做的,只是帮畠山义纲拿回七尾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以幕府的名义出面,要求这些武家坐下来谈。即便是温井家,只要她家肯与一向宗撇清关系,万事都可以谈嘛。
现在能登国内最强的四方势力分为,忠于畠山义纲的家臣,温井家,游佐家,长家。
义银的对策是,谁不肯谈就抽谁。有越后越中大军在后虎视眈眈,相信能登武家是愿意讲道理的,大家一起达成国内新的平衡。
至于入侵能登国的加贺一向宗,那是另一个麻烦。加贺越中一向宗该如何打压?打到什么程度?是个难题。
即要打到她们畏惧越后军威,能太平几年。又不能打得太狠,导致撕破脸,彻底激怒石山本愿寺。
这尺度,义银现在也摸不准,还得再看看事态发展,走一步算一步。
畠山义纲已经表态认错,当然也就接受了七人众合议原有的格局不变,让斯波义银看到她的诚意。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笑道。
“上杉殿下,畠山殿下知错能改的坦荡胸怀,令人敬佩。
我有意为能登内乱各方斡旋,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上杉辉虎肃然道。
“我等武家沐浴幕府恩泽,理当维护武家公仪,太平秩序。
能登内乱,一向宗贼尼趁势作乱,令人不齿。我愿全力支持您,为御台所斡旋出力,相信越中的神保殿下也是一样的心思。
幕府自有法度在,容不得一向一揆放肆!”
义银拍案道。
“好!上杉殿下深明大义,实乃武家表率也。”
他对期待的畠山义纲柔声道。
“畠山殿下稍安勿躁,等越后各家展开春季评议。到时请您列席评议,再提此事。”
“嗨!”
畠山义纲伏地叩首,感激不尽。斯波义银做事太上道了,根本没有提及附加条件,等于是白白帮她重返能登。
武家做事,一向是利益为先。
例如神保长职请上杉辉虎出阵越中国,夹击椎名家,付出的就是黑部川以东的新川郡土地。
畠山义纲此来,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反正能登畠山家早就失去对能登国的控制权,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都是割别人的肉。
但斯波义银却是没有任何条件,愿意出面招呼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帮她夺回家业。
御台所不开口讨要,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当然不能越过他自提条件,这么做是打斯波义银的脸。
斯波义银如此做派,也有他的考量在。
一方面,畠山义纲丢光了家业,现在开什么条件,她肯定都会答应,但之后的麻烦却是斯波义银的。
土地不是平白变出来的,他拿走多少,就是夺走了能登武家原有的多少。
斯波义银不希望为了些许利益,和能登武家纠缠。对上杉神保两家,也希望她们别贪这点好处。
神保长职有上杉辉虎相助,吞下大半个新川郡,已经足够她消化许久。如果贪心不足再伸手到能登国,怕又要打破平衡,闹出事端。
上杉辉虎也是同理。
越后拿到了黑部川以东的土地,就应该转头专注关东攻略。义银不希望能登的蝇头小利,把越后武家的注意力陷在那里反复折腾。
另一方面,上杉斯波两家在能登的最大利益,还是七尾港的开通和稳定。
畠山义纲重回能登国,义银最希望她做到的不是给出多少报酬,而是维护能登武家的团结。
能登畠山家内部越稳定,七尾港就越安全,这才是真正的大利。
所以,即便这次大军压境,他代表幕府出面斡旋,也会尽可能不使用打压的手段。
他不但不希望侵犯能登武家的利益,甚至希望给她们好处,让她们参与分享北陆道商路的商利,从而有意愿主动维护这条商路。
这次出阵越中的战略目标。是消灭椎名家,打服加贺越中一向宗,拉拢能登诸武家,恢复畠山义纲的统治权。
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恢复北陆道的稳定安宁。对于义银来说,北陆道一线不再出事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只有北陆道稳定下来,北陆道商路才能繁荣昌盛,越后才能安心关东攻略,不用分心提防北陆道。
至于畠山义纲的感激,义银看在眼里,嘴上却是轻描淡写。
“你不必胡思乱想。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你是能登守护。我身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对你负有责任。
出兵平乱还一方安宁,绝非为你一家之私利。而是为维护武家法度,幕府威严。”
第七百七十五章未泯的人性
义银说得正义凛然,畠山义纲感动得无以复加。
不管义银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能登畠山家的确是有了被庇护的事实存在。
自幕府衰败以后,各地贵胄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持家业。一不小心被下克上,家道跌落凄凉。
斯波义银愿意代表幕府维护武家法度,对于守护体系内的贵胄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畠山义纲暗下决心,御台所这条金大腿,一定死抱不放!
她伏地叩首,决然道。
“御台所大义,畠山义纲感激涕零。能登畠山家愿为御台所驱使,死不旋踵。”
义银点点头。
b也装完了,忠也表过了。他宽慰几句,便让畠山义纲在御馆住下,等候评议。
她走后,上杉辉虎觍着脸还想和义银谈谈心。义银却是心情复杂,借口疲惫把她打发走。
上杉斯波两家在越后的双头政治格局,已经渐渐被越后武家接受。上杉辉虎越来越明显的追求态度,却让义银无所适从。
经过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那次差点血溅五步的决斗,义银是真的怕了。
当初,他听明智光秀提出鸠占鹊巢之策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恐惧。
他终于清楚认识到,自己曾经幼稚得想收入后宫的这些姬武士,到底是些什么人。
她们自幼学习武艺,元服后出阵杀敌,整天不是想着勾心斗角,就是杀人放火。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义理姬武士,算武家中有素质的道德楷模,忠君为主之士。
她们尚且如此。
义银再想上杉辉虎,前田利益这些杀胚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心中冰冷。她们如果得知自己要与她人分享爱人,天都能给捅塌下来。
一寸后宫一寸血,水晶宫下多亡魂。义银越想越怕,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匆匆回到内室。
室内,虎松正在整理被服衣物,见义银进来,赶紧伏地行礼。
“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勉强一笑。
“起来吧,你忙你的,我要休息一下。”
虎松见义银面色苍白,额头汗珠密布,气喘吁吁,关切道。
“御台所,您是不舒服吗?是否要召医生来看看?”
义银勉强一笑,说道。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我躺一会儿就好。”
虎松上前扶住义银,小萝莉站在身材高大的义银身边,显得分外娇小。
义银想婉拒她的搀扶,可见她稚嫩的小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最终笑了笑,由着她服侍自己宽衣躺下。
开春渐暖,被铺给换了单薄一些。义银盖着单被,闭眼安神。
他忽然感觉太阳穴上有手指转动,睁开眼看见虎松正笨拙跪坐在他头前位置,低身给他按摩头部。
小萝莉身上还带着奶香气,因为干活换上了短紧的贴身衣服,显得小巧可爱。
义银笑道。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他再次闭眼。太阳穴上的手指已然不动,但过了一会儿,脸上感到了点点滴滴。
他被泪珠子打湿脸庞,睁眼看去。虎松抿着嘴不吭声,眼眶里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往下淌。
义银坐起来,转身给虎松抹眼泪。
“怎么了?哭什么?”
虎松终于哭出声来,眼巴巴看着义银。
“非常对不起,打搅了御台所休息,我马上就离开。”
义银一把按住她的小脑袋,摇摇头说道。
“走什么走,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说清楚,哭什么?”
虎松低着头不说话,义银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到底怎么了?”
虎松撅着嘴,撇开头,低声埋怨道。
“御台所看不起我。”
“哪有。”
“就是看不起我!去下越打仗不带我,连休息按摩都嫌弃我按不好,像我这样的小姓。。”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甩头挣脱义银的手,转身蜷成一团。义银啼笑皆非,伸手把她搂过来。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还是个孩子,我总不能带个孩子上战场吧?”
虎松愤怒得挣脱开,一双可爱的大圆眼珠黑得发亮,冲着义银低声咆哮。
“我已经长大了!我也能为御台所效力!
您就是看不起我,嫌弃我,连按摩这等小事也不用我!
我最讨厌您了!”
说完,她转头就要跑,却被义银一把拉住小手。
“你胆子可肥啦!
诽谤主君什么罪名知道吗?讨厌我?呵,胆量不小,还真敢说。”
虎松身体颤抖,却是紧紧闭着嘴巴不道歉。
义银见她害怕到哆嗦都不肯求饶,心中顿感无趣。他和一孩子较什么真,也是蠢透了。
虎松虽小,但很聪慧。
井伊直虎带她千难万苦求到义银面前,背井离乡当个小姓,心中压抑绝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义银相信,自己不在的日子,她肯定是天天担惊受怕,害怕失去自己这个唯一的靠山。
他叹了口气,在虎松耳边说道。
“是我不好,以后不论去哪儿,我都带着你。别生气了,好吗?”
虎松身体一抖,偷偷歪眼打量身后的义银,声若蚊蝇。
“说话算数?”
义银看她一副小狗偷瞄主人的模样,忍俊不已。
“当然算数,不信我们拉勾?”
义银伸出右手小指,放到虎松面前。虎松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挂上了义银的小指。
两人勾着晃了晃,虎松不好意思得放下手,回头对义银伏地叩首,请罪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冲撞了御台所。”
义银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脑袋。
“得偿所愿了,知道道歉了?小机灵鬼。”
虎松摸摸自己头上,被义银轻轻拍击的地方,低头喃喃道。
“御台所为何对我这么好?我明明是忤逆犯上,您还这样包容我。”
义银笑着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
不要彷徨,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慢慢长大。所以,你别再害怕了。
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
虎松看着义银,听着他的柔言细语,眼泪又开始溢出眼眶。
她扑在义银的怀里,哭泣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义银摸着她的脑袋,宽容得看着她发泄般的痛哭。
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义银只有成为优秀的武家才能活下去。他亲手杀过人,他下令杀死过许多许多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做。
只有当他的力量可以庇护几个身边的亲近人,让她们不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才会感到心安,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性未泯,有良知的现代人。
第七百七十六章晴信的困境
十余日后,越后春耕渐入正轨,各家首领齐聚上越御馆,在政厅举行春季大评议。
斯波义银为首的关东侍所各家也参议其中,并邀请神保家重臣小岛职镇,能登畠山家督义纲列席。
评议中,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竹俣庆纲三人正式列入上杉谱代众。
除了投效关东御所的本庄家,加地家,以及家名断绝的新发田家,五十公野家,下越其余七家皆进入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奉公。
至此,下越十四家组成的扬北众集团,至少在官方层面上已经不存在了。
之后,斯波义银的陪臣伊奈忠次,提出了修改后的越后平原五年期水利修缮方案,受到各方赞赏。
方案预计每年花费一万五千贯钱粮的治理越后平原水利设施,由二公返税评议众调拨钱粮实施。
在私下已经被上杉辉虎敲打过的上杉家臣团,再没人敢跳出来找不痛快,接受了这个被义银要求修改过的妥协方案。
座下的直江景纲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她下定决心,以后对斯波义银要更加谨慎侍奉。这位御台所的报复手段极其厉害,下一次她未必有这么好命,能顺利过关。
随着越后内部稳定,北陆道商路的问题凸现出来。
当然,越后一方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担忧越中能登乱局,有心帮衬当地武家一把。
小岛职镇代表神保长职恳请御台所出面,联络忠勇武家,剿灭失去越中守护代役职后,贼心不死勾结越中一向宗作乱的椎名家。
神保家愿以黑部川以东的越中土地为酬劳,送予愿意帮越中恢复安宁的忠义武家。
义银表示上杉殿下忠义无双,肯定愿意帮忙。上杉辉虎表示我出兵不是为了土地,是响应幕府的号召,还越中一个太平。
随后,畠山义纲出列,泪声俱下,痛斥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半岛,请御台所代表幕府为地方武家做主。
义银听闻加贺一向宗作乱,勃然大怒。他表示要写信给能登诸武家,召她们到越中国评议,共抗越线的加贺一向一揆。
上杉辉虎与小岛职镇体察上意,各自表态。愿意在诛灭从贼的椎名家后,动员军势向西,为御台所的斡旋尽一分微薄之力。
在场的越后武家皆是沐浴幕府恩泽,知恩图报。当然要维护武家公仪,决不允许加贺越中的一向宗作乱,坏了武家天下。
她们纷纷出列请战,愿为幕府,为御台所而战。众姬的忠勇感人肺腑,场面极其热烈。
义银当场写下召书,上杉辉虎与小岛职镇代表上杉神保两家画押附议。
信中要求能登各方,前来神保家所属的越中射水郡高冈城,等候召见。相信看到上杉神保大军陪同的御台所,能登武家会给个面子。
与会诸姬众志成城,畠山义纲感激涕零伏地谢恩,好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兴旺景象。
———
越后评议如火如荼,甲斐的武田晴信却是难受。甲斐国踯躅崎馆,武田家的评议也在举行。
武田晴信小心挪动一下腰肢,让自己更舒服得靠在身后软枕上。下首的家臣团总是不经意扫过她渐渐显怀的腹部,目光复杂。
武田晴信此时没心思考虑她们的感受,她忍着孕吐的冲动,看完了斯波义银送来的书信。
最近的不适反应,随着身体渐渐适应种子的存在慢慢好转,可武田晴信的情绪却是越来越不稳定。
她是熬得难受,强忍着各种不适,用心准备出阵事宜。有时候,也幽怨。
不是没见过别的姬武士身怀种子,但除了产前产后几天,都是生龙活虎,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一贯强健的身体,竟然如此虚弱?是这种子的问题,还是身体的问题?
看看自己日益丰腴的身子,胸臀又大了一圈,武田晴信心里恨恨想着。
不可能是我的问题,一定是那家伙的种子有问题,真是个会折腾人的冤家。
看完手中书信,武田晴信气不打一处来,这冤家真害死人了。
武田晴信原本计划与越后方面联手,武田家下骏河国,越后大军攻略上野国。相模国的北条氏康首尾不能相顾,且看她怎么办。
可如今越后大军转向西进,出阵越中国,把武田家晾在当场,难受不难受?
武田晴信已经派透波忍去关东平原撒布谣言,希望吸引北条家的注意力,减轻自己攻略骏河国的压力。
可北条氏康也不是善茬,她必然会刺探越后军情,很快就会发现越后大军西去。
到那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北条氏康,必然全力支持今川氏真反抗武田家的入侵。
武田晴信看向座下刚从三河国回来的使节,问道。
“与松平元康的协议,她已经画押了?”
“嗨!松平殿下表示,她将以您马首是瞻,全力配合打垮今川家。”
武田晴信见使节信誓旦旦,恨不得把她丢出去,真是聒噪。
虽然没见过松平元康,但她这些年的作为已经化作情报放在武田晴信案头。
这家伙就是只小乌龟,平日里缩头缩脑能忍得很,关键时刻探头一咬,死不撒口。什么马首是瞻,不就是观望风色嘛!
武田晴信心里清楚,自己不先动手,松平元康绝对会装死不动。
今川氏真两面受敌,谁先动手,谁就要面对她的绝地反击,损失更大。这小乌龟,真是阴险。
武田晴信望着麾下诸姬。
一门众为首的武田信廉面上犹豫,穴山信君眼神期盼,小山田信茂阴沉不语。
谱代众为首的山县昌景眼神闪烁,她最近压制甲斐众内部的议论不容易,有些难受。
旗本众诸姬虽然忠心,但眼神中不免缺乏自信,最亲近的高坂昌信几次欲言又止。
武田晴信心中叹息。
在川中岛合战中失去了武田信繁这个好妹妹,她的威望已经难以压制甲斐众。
核心的甲斐众都如此,列席的信浓先方众各家,更不是一条心。
第七百七十七章武田家豪赌
武田晴信扫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
原本就下降的威望,又因为自己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更增加了家臣团的疑虑。她心里清楚,攻打骏河国刻不容缓。
越后方面可以先去越中国排除后顾之忧,松平元康可以在三河国内消化新领,慢慢等待时机。唯有自己,不能再拖。
她必须用一场淋漓尽致的胜利,一次彻底的征服,打消家臣团的疑虑,稳固自己的地位。
正在此时,外间有人敲击拉门,武田晴信问道。
“什么事!”
拉门左右打开,一个使番匆匆走进来,对主君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今川氏真殿下正式派人通报我家。自今日起,今川家将不再向我家销售食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止盐之策,是沿海武家对甲信两国武家最挑衅的敌视行为。
因为甲信山地不产食盐,生活必须的粗盐必须从山外购买。当初义银在川中岛合议中,敲定的第一项善意条款,就是送盐。
但今川氏真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面对武田家咄咄逼人的侵犯态度,她毅然拿出了止盐之策,意图吓阻武田家的攻略。
“蠢货。”
武田晴信口中吐出这两字。
武田家臣团原本还在犹豫,但因为今川氏真的止盐之策,她们被彻底激怒了。
缺盐的不安全感,始终吊在甲信武家心头,止盐之策是她们绝不容忍的威胁。
这种策略只能用在口头吓唬人,真的打出这张牌把事情做绝,反落得下乘。
不说武田家已经有了越后盐的供给,即便武田家真的没盐买,储备也够用一时。
这策略不但帮不了今川氏真吓阻武田家,反而会激发武田家攻略骏河国,夺取海边盐场的欲望。
武田晴信摇摇头,估计北条氏康知道此事,砍死今川氏真这个不懂事媳妇的心都有。
有了今川氏真的神助攻,武田晴信终于不用费心思索,如何鼓动武田家臣团出战。
她哈哈一笑。
“今川氏真,她真把我武田家当成摇尾乞怜的野狗了?
我武田家绝不受威胁,她不肯给,那我就自己伸手去拿!
春耕后动员各家出阵骏河国,拿下大宫城。我要亲自去骏府城,向今川氏真讨个说法!”
“嗨!”
武田诸姬气势如虹,武田晴信坐在主位上,看似踌躇满志,心中却知道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豪赌。
春耕后,北条氏康很快就会探查到越后大军的去向,到那时她就不会再犹豫,必然出兵救援今川氏真。
武田晴信想要成功拿下骏河国,只能利用春耕后北条家探察越后动向的那一段时日,彻底击垮今川家在骏河国的军力。
这不是依靠武力可以达成的目标。武田晴信敢出战,赌的是那些今川氏真驾驭不了,与武田家私下勾勾搭搭,心存异志的骏河众。
只要她们肯反水,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随着今川氏真昏招递出把柄,武田晴信以今川家的止盐敌视为由,悍然撕毁武田,今川,北条三家盟约,正式展开骏河侵攻。
在相模国小田原城的北条氏康得知止盐之事,捶胸顿足,痛骂今川氏真误事。
但这时候已经晚了,武田家撕破了三家盟约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利用止盐之事摆脱了道德上的谴责,正式与今川家敌对。
为了对抗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北条氏康站在儿媳今川氏真一边,也向武田家采用止盐之策,形成两家联手对抗武田家的局面。
而远在三河国的松平元康,开始加速联系西远江三人众。只等骏河国开打,便趁今川氏真无暇西顾之时,一举攻入远江国。
至此,东海道大乱。
———
东海道乱成一团的消息还未传开,近幾堺港高田阳乃的物流新政策,还在被商家町众轻蔑嘲笑。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敲击案牍,桌上放着两封刚到不久的信件。
座下,今井宗久担忧说道。
“大人,我们强硬的态度激怒了不少商队,有不少人宁可放弃补贴,也要退出北陆道路线。
我算了一下,这些天我们大概跌掉一成半份额,而且还在不断下降,最后可能连三成都保不住。”
今井宗久眼巴巴看着魂不守舍,自顾自想着心事的高田阳乃。
在商言商,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你今天给我面子,下次我帮你搭梯子。
但高田阳乃这次的事做得太嚣张,许多商队私下盘根错节,分投北陆道与东海道两边,也是出于分担风险的考虑。
高田阳乃对北陆道商路的新举措一发出,这是把各家商队往东海道那边推啊。
不但犹豫的商队果断退出,甚至因为沾亲带故,不少抹不开颜面的商业伙伴,也一起跟着走了。
今井宗久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斯波义银那边的判断出错,东海道没有出问题,她只怕连去年三成堺港货的份额都保不住。
北陆道商路是她一手筹划,费心费力做了一年多。她努力做成此事,是为了自家能有在斯波家长期混饭的底气。
今井屋已经变成今井家,弃商从武阶级上升成为武家。她当然不希望家业跌落下去,再回去当低贱的商家。
如果因为高田阳乃判断失误,连累北陆道商路凋零,今井宗久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高田家是斯波家仅存的谱代,高田阳又是斯波义银的亲信。她做错事还有活路,今井宗久多半要替她背黑锅,岂能不慌。
高田阳乃不知道今井宗久心中纠结这些,她对斯波义银的病态依恋,让她从不怀疑主君的正确性。
主君说东海道要乱,那必然是要乱的。既然如此,那些商队退就退了,总有跪着求回来的一天。
商家面子?呵,等东海道战乱堵塞商路,货物堆积,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她们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破产?
乱世之中哪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全家白骨成灰土才是常态。为了活下去,这些商人绝对会爬回来,跪舔高田阳乃求条活路。
第七百七十八章创造出筹码
高田阳乃对今井宗久的担忧毫不在意,她现在所想的,是案牍上那两封信。
一封信是主君斯波义银发来,说明越后方面将在春耕后出兵越中能登之地。
这次出兵会恢复和稳固北陆道商路,但很可能与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势力,发生激烈冲突。
义银在信中暗示,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可能会在战乱中被波及,片瓦不存的那种。这几乎是在明示,动手的是武家军势。
他希望明智光秀从外交角度,高田阳乃从商业角度,想办法安抚石山本愿寺方面的情绪。
避免显如上人在北陆道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报复,采用激进的策略与武家军势对抗。
高田阳乃看完信,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向宗虽然在近幾还算太平,但在外围领国,特别是北陆道,一直是激进推行地上佛国的策略。
即便是上一代证如上人在位,一向宗安心消化之前一向一揆获取的地盘,相当太平。但对于武家灭寺杀尼的行为,也是零容忍。
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改革的一向宗,其核心策略就是增强一向宗的组织力,把松散信众聚集成力量,使用的方法就是建立坊官制度。
坊官制度把一向宗分成了法主,坊主,讲,郡,组,将整个宗派组成金字塔结构,增强了组织力,而最重要的基层组织就是讲。
每个一向宗寺院至少有一个讲,大寺可能有四五个讲,每个讲的信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
可以说,讲就是一向宗基层的核心,而寺院是讲这一基层组织传播信仰的根据地。
毁灭了寺院,就毁掉了基层的讲,地方上的一向宗信徒将成为一团散沙。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绝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这是动摇坊官制度的根基,是对一向宗基层组织的瓦解。
这种组织被瓦解的恐惧,会让显如上人拒绝任何形式的利益交换,用多少好处都别想换取她的谅解。
高田阳乃将目光投向另一封信,这是明智光秀的信。
主君是给两人同时发出命令,明智光秀在京都先看了给自己的信,然后连同自己的对策和主君给高田阳乃的信件一起送了过来。
明智光秀的信中提起一个人,希望高田阳乃能帮她进京,面见足利将军。此人就是南蛮教司铎,路易斯,弗洛伊斯。
高田阳乃问向今井宗久。
“今井姬,你知道一个叫弗洛伊斯的南蛮教司铎吗?”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
她说了半天北陆道商路现在的困境,敢情这位高田阳乃大人根本没在听啊!可她又不敢发脾气,只能憋在心里叹气,还得回答问题。
今井宗久仔细想了想,说道。
“是路易斯,弗洛伊斯吗?南蛮教最活跃的传教士。
据说去年她去了关东,巡查当地传教的状况,不知道回来没有。”
高田阳乃点点头。
南蛮教在日本列岛的传教主要分为三个教区,九州,京都,关东。
对于传教,九州地方大名是最宽容。她们不仅依靠放开传教权,得到大量来自南蛮的商业利益,也借此照显自己在政治上的独立性。
在京都教区,南蛮教主要是依靠京都与堺港两个商业中心活动。两地之间的淀川沿岸,也渐渐出现了皈依南蛮教的信众。
淀川流域主要在摄津国境内,摄津国甚至出现了信仰南蛮教的有力武家。
而关东教区,一直是南蛮教最虚弱的教区。关东镰仓是宋代佛教的主要传播地,净土宗的地盘。
宋代佛教的特征就是教义简单易懂,便于传教。而关东风气远比商贸发达的关西保守,南蛮教的传播一直很艰难。
今井宗久说道。
“大人怎么忽然提起她来?”
高田阳乃不答反问道。
“南蛮教是否有入京面见足利将军的计划?”
今井宗久想了想,她家在堺港混了许多年,大商人的消息一向灵通,说道。
“我记得前些年南蛮教刚才来堺港,曾经有传教士中的大人物想要上京拜见将军,寻求开放传教权。
那人好像是叫什么沙勿略,但上京的请求被幕府驳回了。
幕府似乎对这些外来的异教尼姑不太感冒,听说是天台宗出面劝说,阻止了此事。”
高田阳乃若有所思。
明智光秀在京都,知道的细节肯定比原是商人的今井宗久更多。她会提出让高田阳乃帮南蛮教司铎入京,肯定与主君的命令有关。
南蛮教在日本列岛已经有了三个教区,但只有九州教区在部分大名的庇护下,传播才算顺利。
南蛮教肯定希望得到京都幕府的承认,得到传教权,才好进一步传播她们的信仰。
但对于佛教诸派而言,这是她们决不允许的。
九州的佛教影响力不足以让当地大名改弦易辙,驱逐南蛮教。所以,堺港京都一线成为了两大宗教交锋的前沿。
一向宗被各宗派排斥,几次毁灭本山,最后迁移到摄津,和泉,河内三国交界附近的石山一带才算稳住了阵脚。
而石山本愿寺旁边,就是堺港。用狂热的一向宗阻挡侵略性极强的南蛮教,佛教诸派肯定没少在身后使劲。
这些年,双方在摄津国的冲突越发激烈,石山本愿寺对南蛮教的扩张非常警惕。
高田阳乃呵呵一笑,她终于想明白了明智光秀要做什么。
越中一向宗寺院被毁,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不会接受任何交换条件,必然选择报复。
斯波义银让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想办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估计主君也觉得没什么把握。
两人手里没有让显如上人心动的筹码,无法换取她的谅解。明智光秀这腹黑女,她是想要无中生有,自己造一个筹码出来。
高田阳乃冷笑不止,这混蛋真是阴损,准备让自己当替罪羔羊。
如果高田阳乃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傻兮兮帮那个叫弗洛伊斯的南蛮教司铎上京。
不管她能否从足利将军,获取对于南蛮教极其重要的传教权,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都会恨死帮她上京的高田阳乃。
即便高田阳乃有斯波义银庇护,又有北陆道商路捆绑双方利益。但日后有机会,显如上人一定会整死高田阳乃。
而在京都的明智光秀,绝对会通过她的渠道向显如上人表态支持,全力阻止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她会以此为条件,换取显如上人对越中一向宗寺院被毁的谅解。
显如上人不会原谅灭寺杀尼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动摇一向宗的根基。
但如果是与南蛮教有关的宗教斗争,为了生死攸关的传教权,石山本愿寺很可能会松口,对越中国的毁寺行为装一次糊涂。
明智光秀在天平这端放上了足够重的筹码,显如上人心中的跷跷板才有可能从另一头撅起。
第七百七十九章传教权之争
高田阳乃冷笑连连,明智光秀真不为人女。
要是高田阳乃没想清楚其中关节,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就算看清了明智光秀的狠毒,她依然要办好这件事。
明智光秀万般无耻,但她的眼光确实精准,唯有南蛮教这一威胁,才能迫使显如上人松口。
所以,为了爱慕的主君,高田阳乃咬着牙也得跳一跳这个火坑。但她不傻,明智光秀能找她当白手套,她也可以找别人作替死鬼。
高田阳乃看向今井宗久,直言道。
“我要送弗洛伊斯上京,你有没有办法促成此事。
这件事不能联系到你我身上,懂吗?”
今井宗久苦笑摇头。
高田阳乃还算有人性,和她坦言相告,而不是准备把她当白手套丢出去。
可高田阳乃的要求也很过分,今井宗久刚被她逼着入道一向宗,现在又要帮南蛮教进京。真是没把佛祖放在眼里,不怕天打雷劈吗?
刚才那些问答,她算是想明白了,高田阳乃这是要推一把南蛮教,帮她们争取幕府的传教权。
今井宗久纠结道。
“大人,我到底还是一向宗信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我帮南蛮教拿到了幕府传教权,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石山方面。。”
高田阳乃果断打断她的话头,说道。
“你放心,弗洛伊斯绝对拿不到传教权,你也不需要太费心。
只要你有办法引她入京,有人比你更心急,一定会想办法让她见到将军。”
今井宗久有点糊涂,但高田阳乃却很清楚。只要这南蛮教司铎进京,明智光秀绝对会安排她见一见足利将军。
谈什么不要紧,将军有没有倾向给她传教权也不要紧,但声势肯定会被明智光秀做足,用以威吓石山的显如上人。
而高田阳乃这边需要做的,只是把弗洛伊斯给引入京都而已。
今井宗久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
“南蛮教在堺港的教堂我没有办法接触,唯有从商人中的南蛮教徒着手试试。
药材商小西隆佐,她是在堺港有影响力的虔诚南蛮教徒。上次一向宗进堺港杀死自己的土仓管事,她也是反应最激烈的商人之一。
我可以尝试以北陆道商路份额下降,找她帮忙寻求商队加入为由,提出帮南蛮教上京沟通幕府这个交换条件。
以弗洛伊斯在南蛮教中的地位,只要她回到近幾,上京一事必然是她负责出面。
我有淀川的通行权,与幕府关系密切,相信南蛮教不会拒绝这个诱惑,摄津的南蛮教武家也应该会帮助她们。”
高田阳乃拍案道。
“就这么办!
用北陆道商路份额萎缩的借口,接近小西隆佐让她帮忙,利用她引弗洛伊斯入京。
只要人到京都,自然有人会帮她见到将军,之后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今井宗久偷偷看了眼高田阳乃,低声说道。
“但我和小西隆佐因此交往密切,日后如果有人探查此事,还是能顺着这条线查到我头上。”
高田阳乃淡然问道。
“她这药材商就在堺港收货出货,不出去走动?”
今井宗久咽了口唾沫,似乎想到了什么,牙齿有点打颤道。
“她主要做山阳道一线的生意,时常往返播磨,备前等国。”
高田阳乃哦了一声,说道。
“等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壬生狼会处理好后续,你就不用管了。”
今井宗久只觉得下身有点抖索,几乎忍不住尿意。她虽然已经有姬武士身份,但当了半辈子商人,终究少了武家的杀伐决断。
她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唯唯诺诺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高田阳乃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眯着眼思索整件事,看哪里还有疏漏需要弥补。
她要帮主君完成此事,又不能被明智光秀的黑手坑害,为她做嫁衣显功劳。最好让明智光秀垫背,把这份功劳绑在自己身上。
———
数日后,刚沿东海道一线返回堺港的弗洛伊斯,在南蛮教堂见到了兴冲冲赶来的小西隆佐。
弗洛伊斯身材高挑,合身的页数会式苏褡整齐穿在身上,显出她庄严端正的形象。
人近中年,多年海外传教的航海经历让她的皮肤粗糙,毛孔粗大,但相貌如刀斧雕刻般菱角分明,自带虔诚的气度。
她出身葡人,五官带着南欧特有的立体感,发色深棕,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小西隆佐进来的时候,弗洛伊斯正在忏悔。待礼毕后,才转身笑道。
“平安给你,保禄姐妹。”
“阿门。”
小西隆佐在胸前划过十字,便急不可耐的说道。
“尊敬的弗洛伊斯,我有一个好消息带给您。
我找到了一条与幕府沟通的渠道,可以将您带到京都活动,甚至有望面见尊贵的幕府将军。”
弗洛伊斯看了兴奋的小西隆佐一眼,主的教诲让她不应该怀疑虔诚的信徒,但她对这件事还是难免起疑。
日本是一个保守的国度,传播主的荣光分外艰难。即便是九州诸国对南蛮教的支持,也仅仅限于北九州丰厚的商贸利益上。
南九州山沟沟里那些顽固的武家,只对土地,人口,粮食这些物资感兴趣,真是可悲的迷途羔羊。
弗洛伊斯沉思一下,说道。
“我这次去关东,那里的事业推进得相当艰难。
关东的统治者们很排斥我们,虔诚的信徒为了生存,不得不遮掩自己的信仰,隐匿在异教徒中。
我很悲伤,我的姐妹,但这不是我们急躁激进的理由。这是主的考验,指引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
弗洛伊斯没有正面否定小西隆佐的话,却是旁敲侧击提醒她传教的不易。
小西隆佐肃然道。
“哈利路亚。”
弗洛伊斯亦是肃然。
“愈显主荣。”
小西隆佐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这次的渠道我保证可行,至少送您上京不成问题。
这是我用商队情谊换来的机会,纯粹的商业利益交换,请您相信我的能力。”
弗洛伊斯点点头,喃喃自语。
“商业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