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破门
妖海凤族祖地并不在岛上。
在妖海北域,有一苍翠之境,古木蔚然。
这里范围比陆上任何一处丛林都更广,却全部扎根在水中,白色的根系在海中飘荡,犹如无数白蛇游动,最长根须甚至延伸至深不见底的深海。
水下盘根错节,无边无际的丛林就这么连在一起,密不可分,令人怀疑这会不会是由一株树生发出来的。
这里生活着无数妖鸟。
每当日出时分,朝雾散去,便可听到啾啾鸣叫,一群群妖鸟腾空而起,五颜六色的翎羽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点缀碧蓝晴空。
凤族栖息在这片丛林中心。
这日清晨。
海中飞来一名女子,身着彩衣,五官精致,眉宇间有英武之气。
此时的她面色凝重,凤目散发出慑人的目光,更加威势绝伦,其他人在她面前便能感到可怕的威压。
丛林边缘亦有妖鸟栖息,感应到女子的气息,无不瑟瑟发抖,匍匐在巢穴里,不敢乱动。
令它们恐惧的,不仅是女子身上散发的妖王威压,还有特殊的血脉气息。
那是天凤后裔才有的气息。
妖海的王者!
这里亦有非是凤族,而灵智已开的妖鸟。远远看到女子,本想上前,接触到女子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颤,不敢去触霉头,远远行礼。
女子遁术极快,径直向丛林中心飞去。
快到凤族领地时,前方出现一队巡逻的妖鸟,头领虽只有妖丹期修为,因是凤族嫡系血脉,早早便被赐予帝流浆,开了灵智。
“参见九凤王!”
头领率部下匍匐在树冠上,将脑袋垂下。
这是它们面对上位者的礼仪。
九凤王看也不看它们一眼,速度不减,直接从它们上方飞过去。
妖鸟头领不敢有丝毫不满,九凤王是它们的王,在凤族地位仅次于凤王。
妖海妖族没有‘大圣’这个敬称,化形妖王皆称王者,但凤王和凰王乃是历代凤族之王独有的尊号。
雄则称凤,雌则称凰。
此代有凰王无凤王。
九凤王化形初期获此封号,按说有僭越之嫌,却是凰王亲赐。
因她是一卵多生,排行第九,上有八个兄长,而她巾帼不让须眉,兄长皆被她超越,得封九凤王。
九凤王一度消失过很久,族人不免有各种猜测,后两域打通,九凤王终于出世,征战人族时屡立奇功,如今在整个妖海的声望未必弱于凰王。
凰王等闲不会现身,凤族部族皆受九凤王节制,派出去的妖军亦由她统领,可见她在族中的地位。
越往深处,古木愈发青翠,有别处不及的灵秀。
九凤王所过之处,部族尽皆匍匐,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来到凤族祖地。
和想象中不同,位于丛林中心的凤族祖地竟形成了一个空洞,暴露出空旷海面,像一座陆上湖泊。
海面上零星漂浮着一些树岛,有的是凤族重地,有的是凤族妖王洞府,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祖地防卫森严,有妖阵庇护。
以九凤王之尊,来到祖地也不能硬闯。
祖地守卫早已得到汇报,两侧各飞来一队妖卫,血气强横,无一不是凤族精锐,面对九凤王也不像前面的那么不堪。
若九凤王不遵族规,它们也敢出手。
九凤王取出一只细长的彩翎,向虚空处一划,无形中生出感应。
众妖卫神情缓和,纷纷匍匐参拜:“参见九凤王。”
与此同时,祖地深处飞来一道黑色流光,倏忽落到九凤王面前,现出一名肋生黑翅的英俊男子。
“九凤,你不是在珞缨岛,为何现在返回祖地?”
男子不是在质问,语气亲昵,眼神中带有爱慕。
“人族异动。”
九凤王对男子也不假辞色,言简意赅,便要绕过他。
男子知趣让开前路,却跟在九凤王身后,“族中已得到战报,知晓大荒岛有变,往年你都亲自坐镇,监视人族动向。现在不远万里返回祖地,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九凤王似有些不耐,面色一沉,遁速陡然加快,“本王须立刻面见凰王,你若想知晓,自己去问凰王。”
男子讨了个没趣,不敢再纠缠,望着九凤王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痛惜。
凤族祖地不算广阔。
飞过一座座树岛,九凤王很快便看到一座真正的灵岛。
灵岛周围被薄薄的水雾笼罩,灵气充沛,奇花异草间可见座座华美宫阙。
九凤王飞至灵岛附近,还未登岛,忽觉一股强大的威压临身。
九凤王立在半空,不敢再动。
下一刻,一个充满威严的女子声音从灵岛中心传来,“九凤,不告而返,为何而来?”
九凤王微微低头,道:“局势有变,我不敢自做主张,请凰王定夺。”
“哦?”
水雾缓缓向两侧分开,隐隐可见一个身穿五彩长裙、头戴凤冠的女子,此时正蹲在一处花圃旁,似在欣赏面前的娇艳灵花。
女子起身看过来,美艳不可方物,在她面前,九凤王竟也黯然失色。
“可是人族占下了珞缨岛?”
凰王凝视九凤王,语气平淡。
听到此问,九凤王却是身体一抖。
凰王轻声叹息,“你可知我为何放你进来?”
她这句话显然不是对九凤王说的,目光也转向了九凤王身后。
她款步走来,彩裙轻摇,“人族攻下珞缨岛,便将此岛封锁,自以为消息不会泄漏,却不知我族自有手段感知。本王没想到以九凤之能,会被你们得手,更没想到九凤没有果断自绝,反被奴役,带领敌人来祖地刺杀本王,看来你们又参悟出不得的神通法宝……”
随着凰王走近,语气愈发森严。
与此同时,周围水雾出现波动,人影绰绰,气息强横,分明都是妖王,呈包围之势。
本该在洞府静修的妖王们,不知何时被凰王召回灵岛,埋伏在此。
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之局!
九凤王来的突然,留守在祖地的妖王不多,但这些妖王配合凰王,足以拿下任何潜入者!
九凤王似乎恢复了灵智。
凰王每说一句,她脸上的绝望和羞愧便重一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双目充血,奋力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最后急火攻心,‘哇’的一下狂喷鲜血,眼中神采飞速消退。
“也算刚烈。”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乃是一名道人。
他现身的同时,九凤身体委顿,在半空变回凤尾娟鸟妖身,跌落海里,引起一片悲痛的惊呼。
庞大的妖身溅起巨大水花,已气绝身亡。
凰王死死盯着凭空出现的道人,杀意惊天,眼中却有惊疑和疑惑,“你是何人?”
道人正是秦桑的身外化身,凰王当然不认得。
其他妖王惊讶无比,此人在凰王面前毫不示弱,竟是一位陌生的大修士。人族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位强者,竟舍得此人孤身犯险,潜入凤族祖地刺杀凰王。
化身一言不发,右手掌心乌光一闪,现出一杆破洞残幡,手腕一抖,顿时魔气冲霄,在化身旁边聚拢成人形。
此人正是变成魔魂的苏子南。
苏子南面无表情,身前悬浮着一柄黑尺,眼神冰冷无情,任何人接触到他的眼睛心底都要泛起寒意。
炼化三尸殁神幡之后,化身还没有遇到值得动用全力的对手。
魔魂现身,凰王瞳孔一缩,身后更是一片哗然。
此人不仅是位大修士,竟还掌控着一个不弱于本体的魔魂,幸好没让他得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唰!’
化身向前一指。
魔魂目露杀机,黑尺陡然分化万千尺影,一时连天光都遮住了,周围海域一片昏暗,尺影蓦然一聚,势若万钧,狠狠打向凰王眉心。
“杀了他!”
凰王厉喝。
这等高手,绝不能放走!
她身上的彩裙迸发神光,彩裙上本绘制有三个精美的凤凰图案,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凤凰盘旋飞舞,冲天飞起,恰好在黑尺聚形前冲到。
‘砰!’
乌光和五彩流光化作一团,分辨不出黑尺和彩凤。
与此同时,化身身下异变陡生,虚空之中凭空出现出一个赤红漩涡,漩涡散发出无穷吸力,仿佛一个血盆大口。
里面不仅有吸力,还有未知的混乱力量。
化身却似早有防备,胸前青光闪烁,一块状如树皮的木甲浮现,木甲一闪出现在漩涡上方,青光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蕴含着无比雄浑的力量。
木甲好似嵌入了漩涡,不上不下,赤红漩涡拿它无可奈何。
不过,凤族既然早有防备,不可能只有这点儿手段。
在魔魂出手的同时,雾气四散,显露出一道道妖王身影,将他们包围在中心,其中大部分血脉气息相近,同时使出一模一样的神通。
这些人背后皆现出妖身虚影,形态虽有差别,身上都能找出凤凰血裔的特征。
和秦桑本尊的法相不同,这是他们神通所化,妖身虚影瞬间破碎,化作奇异的灵光激射而出,灵光颜色各异,青色红色不一而足,对应他们不同的族群。
方才那名男子盯着化身满脸恨意,射出黑色灵光。
所有灵光的目标皆是化身。
突遭围攻,化身不慌不忙,正欲出手,忽觉有异,惊讶发现这些灵光在他身外百丈便纷纷消散于无,仿佛不存在一般。
下一刻,化身只觉一阵恍惚,周围景色大变,自己被封锁在一个五光十色的结界之中。
还能看到周围那些妖王,他和妖王之间流光飞舞,对方却似乎在被流光逐渐推着远去。
化身左右一望,他仍在原地未动,但有种感觉,如果现在动身去追,可能追到力竭也追不到敌人。
这当然只是错觉,但如果换一个修为低的,就真要追到力竭而死了。
流光如潮水,无处不在。
化身抬头,看到上空似乎多了一轮色彩斑斓的太阳,仍有源源不断的流光向那里汇聚。
他感受到了威胁,心知不能让这轮太阳真正成型,袖袍一抖,射出一道寒光,终于祭出四乘螣蛇印!
蓝色寒光形成的光晕焕然灵印,浓郁之处犹如成片的寒焰。
‘哗!’
寒焰之中出现两头庞然大物,似在嬉戏般,彼此竞逐。
看到此景,信心十足的众妖王纷纷色变,有人惊呼:“灵宝!”
声音未落,两头螣蛇仰首紧盯着五彩艳阳,身乘寒焰,咆哮着狂冲天际,同时魔魂也将黑尺向五彩艳阳击去。
此时,如果有人在战场外围,能够看到化身和魔魂被诸妖王包围,身边并无丝毫异状,只会当双方正在对峙。
忽闻惊天动地的巨响。
凤族祖地巨浪滔天。
化身周围的虚空忽然如镜面般粉碎,各色流光重现,却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两条威风凛凛的螣蛇冲了出来,张口一喷,铺天盖地的寒焰狂卷而出。
众妖王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
凰王此刻正在施咒,没想到神通这么快便被破了,脸色变了数变,冷哼一声,玉手虚点,一只凤爪忽然出现在两头螣蛇上方,好似破开虚空攻来的一击,神出鬼没。
凤爪出现,混乱的流光有了主心骨,立时平稳下来,涌向凤爪,幻化出一只巨爪,一把按向螣蛇。
这相当于九凤王联手诸妖王发出的一击。
螣蛇怒吼,口中喷出寒焰,两团寒焰在半空合为一体,继续联手魔魂,不偏不倚撞在巨爪掌心。
‘轰!’
奇光四射,异彩纷呈。
凰王正欲继续出手,似乎感觉到什么,面色大变,大叫一声不好,竟抽身离开战场,一闪出现在灵岛上空。
此刻。
灵岛内一座古朴大殿前。
秦桑本尊不知何时来在这里,看着被五色光罩封印的古殿,手掌虚按在上面,目露奇光。
在他感知中,这光罩很不简单,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流转,应该是源自那根残翎。
凰王惊觉赶来。
秦桑抬头,微微一笑,手指虚点,七宿分野剑阵显化星空,将大片天宇和凰王一起笼罩,将其与殿中封印隔绝。
然后,他抬起手掌,现出一株灵树。
六只火鸟抖动了一下翅膀,振翅飞离树身,冲向古殿!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天凤真羽
面对凤族祖殿的封印,秦桑竟直接祭出六只神鸟。
只见一道赤红流火划过,夺目的火光透射水雾,灵岛上空火红一片,周围的海水也被染红,仿佛岩浆一般。
凰王突然离开,凤族一方阵脚大乱,被化身轻易压制,一个个正手忙脚乱,旋即感应到祖殿爆发的气息,无不悚然。
神鸟破空,秦桑同时抽身飞退。
流火吞没凤族祖殿的瞬间,整个凤族祖地,乃至于凤族栖息的这片丛林都狂震不止,林中惊起妖鸟无数,黑压压的鸟群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看到禁地方向的冲天火光,更是发出阵阵惊恐地鸣叫。
秦桑悬停在半空,看着变成一片火海的祖殿,双目突然眯了一下,神情似有些意外。
六鸟齐出的威力是经过多次验证的,但令人惊讶的是,待火光稍稍暗淡,便能看到凤族祖殿竟没有被摧毁,在熊熊烈焰之中屹立不倒!
祖殿传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摇摇欲坠。
但封印构成的光罩还在!
尽管光罩上遍布肉眼可见的裂纹,却没有当场破碎,而且不断有奇异的力量从祖殿渗透出来。
随着这些力量融入,封印上的裂纹逐渐弥合。
往日无往不利的太阳神鸟,竟没有轰开封印!
以秦桑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这股力量源自于那根残翎。抵御太阳神鸟的力量并非古殿禁制本身,而是古殿禁制和残翎之力融合的结果。
在妖海凤族的传说里,残翎乃是上古天凤真羽,族中重宝。
当年妖海各族想方设法派人潜入沧浪海,进入七杀殿盗取龙尸,主要是由凤族和蛟龙一族主导。
上代蛟龙王不惜亲自涉险,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并许以重利,才说服凤族拿出天凤真羽,并由血脉和天凤真羽最为契合的九凤王执掌。
残翎是上古天凤真羽,威能自然极强。
凤族祖殿是供奉天凤真羽的地方,又必须依靠天凤真羽,才能维持固若金汤的封印。
妖海凤族自称天凤后裔,可族中绝大部分成员无法被天凤真羽认可,一旦脱离祖殿,只有血脉和天凤真羽最契合的后裔才能勉强施展部分威能,且限制极大,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
否则,凤族只需祭出天凤真羽,就能让人族疲于奔命。
沧浪海巫族衰败,人族崛起不过数千年,论及底蕴,皆不及妖海妖族,这也是妖海妖族敢肆无忌惮进犯沧浪海的原因。
纵然兵败,大不了缩回祖地固守,人巫两族也拿他们束手无策。
让九凤王拿走天凤真羽,带去异域,免不了有丢失族中重宝的担忧。
事实上,蛟龙王确实折在了七杀殿,若非人巫两族顶尖强者拼死封印魔君,倚天峰外的九凤王等妖也无法幸免。
不过,凰王另有考量。
那时妖海妖族已经有所怀疑,妖海和沧浪海之间并非想象中遥不可及,妖海也曾出过化神强者,知晓妖海周围存在结界,能出不能进。
沧浪海和妖海打通,就是在发现七杀殿之后。
妖海妖族猜测七杀殿是关键,未必只有沧浪海才能进入七杀殿。
蛟龙王一行除了寻找龙尸,还有一个任务,借助天凤之翎,探寻七杀殿中的机密,寻找妖海方向的出口。
蛟龙王卷入魔君之战,不幸身陨,后来九凤王不敢再打龙尸的主意,潜伏下来,暗中探索七杀殿。
没等她找到,七杀殿就飞升了,两域打通,倒也算不辱使命。
秦桑虽不知全部内情,曾亲眼见过九凤王以此翎破开内殿仙禁,尽可能高估残翎的威能,不料仍有些低估了。
封印越强,说明残羽品阶越高!
眼看封印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南明离火之力被封印阻挡在外,灼烧不到古殿。
秦桑默运玄功,立刻又有浩浩真元涌进太阳神树,刚刚聚形的神鸟又飞起六只,齐刷刷投进火海!
‘轰隆!’
‘哗!’
层层火浪高卷,灵岛几乎成了火域。
漫天烈火之中,隐有几不可闻的破裂之声,秦桑神色一动,身影倏然消失。
与此同时,幽暗的天穹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可见内里剑星闪烁,凰王凭空出现在裂口前,疾冲出来。
她一眼便看到火海中心的断壁残垣,以及站在古殿废墟中的秦桑,顿时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吼。
秦桑正低头打量右手中一物。
这是一根一尺余的长翎,上面有断裂的痕迹,长翎闪烁着和封印光罩一模一样的灵光,此刻灵光却在逐渐消退,直至彻底失去了颜色,变成枯黄,但仍能看出长翎原本美轮美奂的图案。
即使灵光暗淡,秦桑也不敢直接接触,用真元将其包裹。
好在,长翎的力量不像朱雀真羽那么狂暴,无须用其他宝物镇压。
他抬起头,看到破阵而出的凰王,心中讶然。
他方才虽未将精力放在凰王身上,但凰王不过化形后期修为,按照常理,不可能这么快破开《七宿分野剑阵》。
感应到凰王身上散发出的灵机,秦桑明悟。
在祖殿附近,凰王可以借助封印勾连天凤真羽,获得超出自身境界的大神通。
此时祖殿被毁,天凤真羽落入秦桑之手,凰王气息急遽衰落。
“妖海妖族果然是有大传承的!”
秦桑心中感叹。
若非他多留了个心眼,以雷霆之势摧毁祖殿,被凰王祭出天凤真羽,想要留下她恐非易事。
心念闪动间,秦桑暗掐了个剑诀。
凰王身后的幽暗星空陡然消散,下一刻剑魄分身将凰王包围,七道明晃晃剑光在凰王头顶交错,只秦桑一个动念,即可斩下!
“贫道无意造成更多杀孽,望道友三思。”
秦桑深深看了凰王一眼,语气大有深意。
凰王娇躯一僵,她能够感知到锁定自己的剑意何等锋锐强大,失去祖殿庇护,以她的神通,别说伤到对方、夺回天凤真羽,连逃走都难。
这里是凤族祖地。
祖殿都被毁了,没有制衡对方的手段。
对方一旦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她怒视秦桑,右臂锦袖微微震动,似乎隐藏着什么手段,几度跃跃欲试,却又看到秦桑身侧悬浮的太阳神树,眼底闪过惊惧之色,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凰王紧握双拳,几乎要咬碎贝齿,挤出一句话,“我没见过你!”
化神修士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贫道非是沧浪海修士,你当然不认得贫道,”秦桑漫不经心回道,心神仍被天凤真羽吸引。
凰王瞳孔一缩。
无形结界是在保护他们,果非虚言。
结界消失才几百年,就有外域化神游历到此,难道外域人族这么强大?
“道长既然从外域而来,应和我妖海各族无冤无仇,难道想插手我们两域之间的恩怨,帮人族屠戮妖族,就不怕传扬出去,担上以大欺小的骂名?”
这番质问显得是那么无力,凰王也清楚自己是色厉内荏,心头一阵冰凉。
“谁说我们无冤无仇?”
秦桑似笑非笑,扬了扬天凤真羽,“贫道虽是外域修士,却非初次来此,当年贫道修为尚浅,你麾下九凤王手持此翎在七杀殿追杀贫道,贫道此番杀她取翎,也是为了结那桩恩怨,但无意节外生枝。”
凰王闻言惊疑不定,九凤王回返时曾向她禀报在七杀殿的经历,提过她曾追杀一个修士,险些被卷入倚天峰。
但那人当年只是个金丹修士啊!
九凤王已死,无从验证,是真是假也没有意义。
天凤真羽既然落入对方手中,对方岂会主动交出来,不在凤族祖地大开杀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凰王不敢完全相信秦桑的话。
她胸脯起伏,平复胸中怒火,强迫自己冷静,“这么说,道长不会帮人族屠戮我族,插手两域之争?”
“非也,”秦桑摇头,“贫道此来另一目的便是为此,不过和伱想的不一样。只要你们识趣,贫道不会再造杀业。你一人恐难以做主,贫道要你带路,同去拜访蛟龙王。”
顿了顿,秦桑看向灵岛外,“快让你那些族人停手吧,否则贫道的身外化身也无法再留手了。”
凰王被本尊困住,化身和魔魂在外面所向披靡。
被人打进祖地,这些凤族妖王已经没有退路,个个以死相拼,凶悍非常。
凰王脸色阴晴不定,长叹一声,发出清鸣之音,外间纷乱骤止。
……
凤族祖地西部。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法舟破浪而行。
化身立在船头,亲自操舟,凰王站在一旁,脸色冷若冰霜。
行进间,秦桑能够感知到附近有妖类窥视,越往妖海深处数量越多,后面则以蛟类居多。
秦桑了解到,妖海妖族最顶级的部族有三,蛟龙一族和凤族之外,还有金蟾一族。说服这三族,则大局己定。
他光明正大赶去蛟龙一族,丝毫不怕前方有陷阱。
海面空旷无际。
飞驰不知多远。
前方突然水浪四起,海面从法舟正前方向两侧分开,海水高高隆起,如同海中高山,中间有黑影从海底分水而出。
来者共分两队,一队金蛟,一队黑蛟,领头的乃是两个人形长角的妖王。
秦桑本尊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头,认出这些皆为蛟龙王近卫,却独独不见蛟龙王。
只见两队蛟龙近卫冲出海面,在前方停下,两头妖王远远对秦桑行了一礼,抬手向对方打去,两道水流在他们中间交汇,形成一面水镜,浮现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着龙袍的威武男子,正是蛟龙王。
双方隔着水镜相望,蛟龙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凰王,抱拳一礼。
“按照人族的礼数,本王该称道长为真人还是真君?本王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声音滚滚如雷。
秦桑淡然一笑,也不废话,扬声回道:“称号不过虚名,蛟龙王随意。贫道之愿,蛟龙王想必已经知晓,不知意下如何?”
“真君一言便要让我族退兵,本王怎知不是缓兵之计?”
秦桑哂笑,“贫道若欲对妖海不利,何须缓兵之计,战场上突然出手,你们能逃走几人?还是说,要让贫道将你们各族祖殿一个个摧毁,才愿听贫道调停?”
说到最后一句,秦桑语气骤然转冷。
蛟龙近卫眼中喷薄怒火,却敢怒不敢言。
蛟龙王沉默良久,“真君之前派人传的话,似乎还有未尽之意。”
秦桑看了看水镜两侧的蛟族,“事关重大,不便对外人言,贵族此水镜之术可否传音入密?”
“他是本王族弟,口风极严,真君传音于他,自会以秘术告知本王,”蛟龙王指了指水镜右侧的妖王道。
秦桑点头,嘴唇微动。
不多时,那妖王面露惊容,不敢怠慢,忙以秘术传回祖地里的蛟龙王。
水镜之中,蛟龙王霍然起身。
他很想追问是真是假,但理智告诉他,这位真君不远万里来此,不可能为了哄骗他们。
“贫道可以立因果誓言,”秦桑顿了顿又道,“这是此界修士都逃不过的劫难,贫道希望能得到你们全力相助。解决之后,随便你们如何争斗,贫道绝不插手。”
蛟龙王来回踱了几步,看了凰王一眼道,“本王要联络其他诸族之王,共同商议,再做定夺。”
“贫道在这里等你。”
秦桑回到法舟之中。
水镜散去,蛟龙近卫默默守在原地,没有秦桑命令,凰王也不敢擅自离开法舟。
海面重归平静。
夜色降临。
舟中。
秦桑盘坐,膝上放着天凤真羽,面前摆放着太阳神树。
途中他已察知,天凤真羽之中蕴藏的力量确实是某种妖火,姑且称之为凤凰真火!
秦桑催动《火种金莲》,对准天凤真羽,尝试以秘术收取一缕妖火,并和太阳神树中的南明离火做对比。
“失败了!”
火光一暗,传出叹息声。
但秦桑脸上并无沮丧之色,他能感觉到,催动秘术时,天凤真羽里面似乎出现了波动,至少应该比炼化南明离火容易。
就在他沉思间,秦桑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清脆如七八岁的女童,说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你要死了。”
秦桑陡然色变,目光如利剑,投向太阳神树!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人田
船舱被禁制封锁,隔绝外界嘈杂的水浪。
静谧无声的空间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要死了,此情此景,可以想象多么惊悚。
尤其在秦桑发现声音是源自太阳神树,顿觉一阵头皮发麻,后背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一瞬间,秦桑联想到很多很多,全身紧绷。
好在他定性尚可,没有当场失态。
“你是谁?”
秦桑凝视太阳神树,确认声音是从神树内部发出来的。
“正如你想的一样。”
女童的声音又响起,语气意味深长,显得高深莫测,接着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句,“你要死了!”
这一次,秦桑看清了。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站立在太阳神树枝头的九只神鸟突然转过脑袋,齐刷刷盯着自己。
被九双火焰组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任谁都要心里发毛。
对方每说出一个字,便有一只太阳神鸟张开嘴巴,然后下一个字又轮到下一只神鸟。
如此,一整段话是由九只神鸟轮流说出来的,但毫无滞涩之感,流畅的像是一体的。
对方很可能有操纵太阳神鸟的能力,距离这么近,九只神鸟一起扑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秦桑没有闪躲,暗暗戒备。
太阳神树已追随他几百年,对方在他身边潜伏这么久,如果想对他不利,不用等到现在。
“你是朱雀之灵?”
秦桑心念电闪。
太阳神树乃是他亲手炼制而成,但和正常的法宝有很大区别。
炼制此宝是延续魁阴老祖推演出的办法,和十方阎罗幡类似,应算是盛放朱雀真羽的容器。
因朱雀真羽中南明离火的力量太狂暴,需要太阳神树的核心,也就是那枚绿铜块镇压,再加上九命玄龟龟甲、神秘白铜等灵物,拼凑出来的。
太阳神树算不得法宝,秦桑意图炼化南明离火,也从未用秘术祭炼过,依常理不会自行诞生灵性。
只有一种可能。
朱雀真羽!
收取朱雀真羽后,秦桑虽多次借助太阳神树杀退强敌,但他只能驱使南明离火气息凝聚而成太阳神鸟,一直无法触及朱雀真羽本体。
后来多次尝试用《火种金莲》炼化南明离火,皆失败。
他其实对朱雀真羽一无所知。
“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朱雀之灵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不骗你,你真的要死了!”
这种话,怎么不像潜伏多年,老奸巨猾的老鬼说出来的。
像个得不到满足的小孩子。
抑或故意伪装?
秦桑眼中闪过异色,轻吐一口气,“我寿元未尽,也无强敌,为何会死?”
朱雀之灵接连发出两声冷笑,但因为声音清脆,太像女童,反倒显给人一种稚嫩可爱的感觉。
“没有强敌追杀你,是你自寻死路!”
似乎觉得这一句话的威胁不够,朱雀之灵又冷笑两声,“你身上有麒麟的气息!”
但令它失望的是,秦桑脸色没什么变化,眼神没有惊恐,更多是茫然和疑惑。
秦桑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麒麟,传说中神兽,在上古流传的古籍之中,是不逊色于龙凤的存在。
和他有所关联的神兽其实不少了,朱雀真羽和天凤真羽就在旁边,他还曾吸收过青鸾真血,重塑凤翼。
但麒麟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秦桑老实回道。
“哼!哼!等你明白就晚了,麒麟已经在你身上复苏。哦,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叫夺舍!”
朱雀之灵语气低沉,给人的感觉却是在竭尽全力营造恐怖的气氛,来恐吓对方。
秦桑目光一转,忽然冷哼出声,“贫道从未见过什么麒麟,你休要危言耸听!潜伏在贫道身边如此多年,突然现身,你究竟有何目的?”
朱雀之灵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声喝道:“本朱雀现身是为了救你!再过一段时间,麒麟源种在你体内苏醒,再也无法挽回!”
“麒麟源种?”
秦桑一怔,愈发觉得是无稽之谈。
这时,秦桑注意到,太阳神树上的神鸟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看向悬浮在身侧的火莲,心中忽然一动。
“你是说它?”秦桑一指火莲,神情终于有些变了。
“气息虽然微薄,应该是沉寂太久的缘故,绝对是麒麟没错!”
朱雀之灵先是嘀咕了两句,加大音量,“当火莲盛开,便是源种生发之时,麒麟孕育于莲台,重临世间。你虽然是它的孕育者,但它可不会感激你,而是先将你吃掉!”
火莲、莲台……
秦桑修持《火种金莲》多年,当然知晓这些代表什么。
这门秘术共分三层,第一层凝火莲子,第二层诞生火莲,第三层莲化莲台!
照朱雀之灵的说法,当他千辛万苦将这门秘术修炼到第三层,化出莲台,神功大成,将会被麒麟取而代之。
那他岂不成了一块孕育麒麟源种的人田,灵火是养分,而且是他主动找来的?
秦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火种金莲》是他毕生见过的最强炼神秘术,只要炼化足够的灵火,便能拥有远超境界的神识,在他突破化神时帮助极大,谁曾想到竟暗藏陷阱!
那么麒麟源种究竟是什么?
总不能修炼这门秘术之人体内都有麒麟复苏。
秦桑立刻想到那枚透明莲子,曾经以为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当年甚至差点交易出去!
见秦桑失态,朱雀之灵满意道:“知道厉害了吧,你的火莲已经塑形出这么多莲瓣,说明境界不低了,麒麟源种已经生根发芽。要不然,你以为为何修炼起来这么容易?”
“多谢前辈提醒,”秦桑脸色变了数变,出声道谢,甚至以前辈相称,似乎被唬住了。
其实,他心里只信了五成。
修炼《火种金莲》的过程中,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这门秘术修炼起来容易吗?
秦桑自己并不觉得。
能获得远超同阶的神识,在元婴期媲美化神修士,固然秘术玄妙,也要感谢九幽魔火。
九幽魔火非此界之物,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得到这么高品阶的魔火,如果让秦桑一点点儿搜集灵火,不知要耗费多久。
回顾修炼的历程,他曾多次遇到瓶颈,被迫利用各种世间难寻的灵物辅助破关。
不过,是否和他没有将透明莲子留在体内有关?
修炼之初,秦桑曾对透明莲子颇为重视,反反复复试验了多次,感觉透明莲子能辅助凝练灵火,免得修炼者引火焚神,对元神有保护作用。
将灵火炼化进紫府,以元神凝练火莲子,当然是极度危险的。
可秦桑有玉佛护体,不必再求他物。
他曾吃过类似的亏,见没有必要将透明莲子留在紫府,便收藏起来。
依朱雀火灵的说法,麒麟源种在修行者修炼的过程中逐渐复苏,或许会逐渐显现出意想不到好处,后面修炼起来不像他那么艰难。
却不知,修炼越快,死得越快!
“提醒你也没用,麒麟源种正逐步复苏,你已病入膏肓,无力阻止它苏醒,只在时间长短!”朱雀之灵似乎在为秦桑叹息,语调却有压制不住的上扬。
秦桑皱眉道:“前辈的意思是,我即使现在停止修炼这门秘术,也无药可救?”
“没错!”
九只太阳神鸟一起用力点头,“除非你先自绝,它另寻宿主,否则必死无疑!这里只有本朱雀能救你!”
朱雀之灵突然住口不言。
秦桑心知肚明,对方分明是在等他开口求救。
朱雀之灵的意图太明显了,秦桑如它所愿,肃容一礼,道:“请前辈救我!”
朱雀之灵嘻嘻一笑,神树上九只神鸟动了动,似乎想振翅起舞,最后却没飞起来。
秦桑见状目光一闪,神情不变。
只听朱雀之灵道:“我有一法,能助你压制麒麟源种,不会损你道行,亦可免于夺舍之灾。”
“前辈既然现身,应是心怀善念,不忍贫道遭劫,欲救我于水火之中,却不知贫道怎么做,才能让前辈传下法诀?”秦桑语气甚恭,神情有恳求之意。
朱雀之灵见他识相,志得意满,“只要你答应我三……不……四……四件事,我就救你!”
朱雀之灵每句话都是由九只神鸟轮流开口。
中途从三件事变成四件,像是这几只神鸟在吵架一样,显得很是奇特。
秦桑眼神古怪,“哪四件事,请前辈明示。”
易地而处,别人的性命掌控在他手中,还不是任他拿捏,用得着专门提几个要求吗?
这朱雀之灵不知是真单纯,还是在戏耍他。
朱雀之灵语速飞快道:“第一,本朱雀教你怎么压制麒麟源种,你必须听我吩咐行事,助我抽取麒麟源种之中的精气。”
秦桑神色微动,“这精气对前辈有用?”
“可帮我恢复……”
朱雀之灵自知失言,忙变换语气,“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将精气全部抽走,而且抽取精气要通过你,对你也有莫大好处。”
秦桑故作懵懂,点了点头,“第二个条件呢?”
“将那根羽毛给我!”
太阳神鸟齐刷刷看向秦桑手里的天凤真羽,眼睛里火焰跳跃,周围都似灼热了几分。
果然是冲着天凤真羽来的!
秦桑心中早有猜测,这朱雀之灵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在他得到天凤真羽的时候现身。
“这根羽毛难道也是神兽源种,有凤凰精气?”秦桑低头看了眼残翎,顿了顿道,“一头麒麟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不敢再让天凤进入体内。”
“你不用问这么多,只要你把这根羽毛交给我,再按照我的命令做事,我保你无事。”
朱雀之灵的口风突然变紧了。
秦桑见套不出什么,迟疑道:“方才我尝试炼化翎中妖火失手,前辈已经看到了。我现在也不敢再修炼《火种金莲》,也没有凤凰血脉,不能炼化又不能御使,此宝于我如同鸡肋,不是不可以送给前辈,但我先要听听前辈其他条件。若前辈提出我无法承受的要求,却不能这么简单答应,晚辈宁愿带着它去死。”
朱雀之灵冷哼,“本朱雀后面的条件对你有惊天好处,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你还敢推三阻四!”
秦桑‘哦’了一声,洗耳恭听。
九只神鸟扬起脑袋,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头麒麟既然有能力凝结源种,生前修为必然极高,许是遭遇了强敌,不得不借助源种逃命,流落至此。其必有本源藏在他处,待其复苏,重获本源,便能迅速恢复实力。”
“麒麟本源?”秦桑意动。
虽不知这麒麟生前是什么修为,其能以源种形态存在无数岁月,并在秘术中设下连化神修士都无法察觉的陷阱,由此可见一斑!
“麒麟本源定然隐藏极深,但和麒麟源种必有联系,可以利用它来寻找。本朱雀抽走精气,助你炼化源种,你定会有所感应。只要你帮助本朱雀寻到麒麟本源,本朱雀自会论功行赏,酌情分你一些。”
朱雀之灵的声音清脆中带着诱惑,“麒麟本源乃是世间奇物,能让你脱胎换骨!”
“这……”
秦桑迟疑,“麒麟乃是神兽,我乃人族,血脉殊异,恐怕贫道无法炼化吧?”
朱雀之灵不屑道:“麒麟本源乃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力量,只要抹去麒麟的印记,皆能炼化。即便你无法承受,本朱雀一诺千金,到时自会帮你想办法!”
它语气自信。
秦桑却能听出来,这朱雀之灵分明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恐怕,麒麟本源是否存在也是未知数,全是这朱雀之灵的猜测。
“第四个条件呢?”
朱雀之灵犹豫了一下,道:“第四个条件,我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我还要靠你寻找麒麟本源,不会让你做超出能力的事情。从今往后,你不得离开我半步,听我命令,专心炼化麒麟源种,寻找麒麟本源。”
它似乎已经在畅想美好的未来了,越说越兴奋,语速飞快,九只神鸟眉飞色舞,叽叽喳喳。
“等找到麒麟本源,本朱雀不仅会分你一些,还可以接受你供奉。只要你奉上足够分量的贡品,本朱雀便会一直庇护于你和你的血裔!”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朱雀麒麟凤凰青鸾
朱雀之灵以为已经拿捏秦桑,任它摆布。
却不知,秦桑现在想的是旁的事。
上古神兽麒麟,化作源种,流落此界。
这让秦桑不禁想到以前遇到的那些‘古人’。
按照鬼母的说法,仙殿和他们来历不同,暂且不论出自仙殿的朱雀之灵、白和魔君。
仙殿之外,亦有上古大能困于此界。
巫族有鬼母。
古魔之中,有封印在罪神宫的玉骨魔头,有被镇压在净海宗之下的魔头。
即使在妖族,麒麟源种也不是秦桑遇到的第一个神兽残灵了,当年在北辰境拿到石板,元神就曾遭受青鸾残灵冲击。
麒麟源种诱惑旁人修炼秘术,在修炼之人体内复苏。
青鸾残灵守株待兔,灵昧沉寂,和青鸾气息契合之人接触石板便会苏醒,直接冲击对方元神。
说到底都是夺舍的路子。
秦桑不由自主生出联想。
除了人族,巫、魔、妖三族的上古大能,他都见过!
三族大能要么被封印,要么只剩残灵,而且偏偏流落到同一个小千世界,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当年曾发生过波及各族的上古大战,连这些神通广大的大能也无法幸免,一个个被打落凡尘,而这个小千世界不幸被选为战场?
最值得玩味的是,这三族大能似乎对后面的处境有所预料,提前准备了离开此界后手,各显神通,且都不是正常的飞升路数。
魔族布设飞升台。
巫族在上界有接引,破界飞空。
妖族干脆鸠占鹊巢,掩人耳目。
不知有没有类似遭遇的人族大能,留的又是什么后手?
秦桑忽然一皱眉,他有种感觉,这三族大能好像都在惧怕什么。
都和鬼母一样,被封死在化神境界之下,在此界无法突破,进不得归墟?
还是此界道标之处存在未知风险,他们不敢去那里?
秦桑又想到天道魔音,莫名对道标之门感到不安起来,如果有幸找到飞升台,自己还要去探索归墟吗,里面会不会有大恐怖?
不知仙殿是何时跌落此界,或许能从这朱雀之灵口中问出什么,印证鬼母之言。
想到这里,秦桑压下杂念,视线扫过叽叽喳喳的九只神鸟,斟酌道:“若前辈所言非虚,没有欺骗贫道。既能解救贫道性命,送给贫道一场大机缘,还能庇护贫道后人,贫道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可是……”
秦桑忽然语气一转,“正因如此,贫道实难相信,世间有这么好的事,那麒麟本源即使能找到,想必不易收服吧?”
朱雀之灵冷笑道:“当然没这么容易,除非那头麒麟当时已经濒死,否则必留有守护本源的手段,你现在这点儿修为就不要妄想了。”
纵观此界,恐怕只有朱雀之灵敢不屑化神修士。
秦桑不仅不怒,反而一笑,“这么说,前辈现在也没有吞噬麒麟本源的能力?甚至于,以后找到麒麟本源,前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带贫道同去,其实也是在找帮手。”
朱雀之灵一滞,转而怒道:“世间想帮本朱雀寻找麒麟本源的多了,就你不识好歹!如果你到时实力不够,本朱雀可不会带一个拖累。”
秦桑安抚道:“前辈息怒,贫道只是想确认一点,贫道对前辈并非无用之人,如此才能放心追随前辈。前辈大可放心,贫道自认向道之志不逊于他人,即使没有麒麟本源诱惑,也不失精进之心。”
朱雀之灵哼了一声,怒意稍减。
看着太阳神树,秦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他拿话刺激朱雀之灵另有目的,朱雀之灵现身后,他一直在默默观察,不动声色刺探朱雀之灵的实力。
“前辈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吗?”秦桑忽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神情似有些诡异。
“你说什么?”
朱雀之灵一愣,不明所以。
“没什么,”秦桑微摇了下头,“晚辈是担心前辈抽取麒麟源种中的精气,与前辈真灵不合。万一出现意外,不仅前辈受其反噬,也会波及晚辈,反而死得更快。”
说话时,他不禁多看了太阳神树两眼。
朱雀之灵现身后未曾提及天道魔音半句,观其语气,也没有被天道魔音影响的迹象,难道尚不知晓?
要知道,连尚未成就器灵的五行冕魔灵都因魔音冲击堕入疯狂,朱雀之灵不会连魔灵都不如吧。
一个感知不到天道魔音的朱雀真灵,能御使几只神鸟?
秦桑回想以往,自己独处时,自然不会随口说出天道魔音之事。
召集各域高手共商大事时,要么以传音告知原委,要么人多眼杂,不会在这些人面前取出太阳神树。
朱雀之灵见秦桑已经意动,息了怒火,耐心解释:“这不用你担心,麒麟源种之中的精气是为维持麒麟真灵不昧,乃是世间最纯净的精气,如果不是麒麟源种已在你体内生根发芽,你也可以吸收,壮大神魂。但你已经和它连为一体,无论怎么做,都只会加速它复苏。我抽走精气,也是为了更好压制它,一点点从你体内拔除它的‘根须’……”
秦桑听罢解释,心中一动,却面露为难之色,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朱雀之灵的耐心快被消磨干净了,怒声喝道:“你还在担心什么!这么优柔寡断,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非是不相信前辈,前辈意图,贫道尽皆明了,现在立誓助前辈炼化麒麟本源也无妨,可是……”
秦桑苦笑一声,“回想收取那枚真羽时,贫道欣喜若狂,却不知是前辈故意为之。被前辈潜伏身侧几百年,一举一动都被前辈看在眼里,每每想到,贫道便有毛骨悚然之感,实在是……实在是……”
他有这个顾虑,也算合情合理。
朱雀之灵设身处地想了一想,语气缓和下来,安抚道:“本朱雀绝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你感知不到也是正常。念你将我带离牢笼,只要你乖乖听话,本朱雀不会做对你不利之事。”
秦桑神情浮现意外之色,“前辈能进入千钧戒里的芥子空间,并在里面沉睡?”
用不到太阳神树时,秦桑一直将其存放于千钧戒之中,这也是他最大的疑惑,他当年试过,千钧戒无法收取活物。
朱雀之灵也能进入千钧戒吗?
还是说,器灵、朱雀之灵这类存在特殊,不受限制。
“你这枚铁戒有些奇特。”
朱雀之灵控制神鸟看向秦桑右手。
拇指上有一黝黑铁环,其貌不扬。
“你将我收进去,我便能附灵其上,感知之中却是一片黑暗虚无,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后来发现对我没有影响,就随你去了。”
“附灵?”
秦桑抬起右手,打量着千钧戒。
此宝乃是诛杀魁阴宗余孽得来,戴在手上隐蔽,比芥子袋方便,而且内部空间足用。
是以秦桑后来虽见过各种芥子类宝物,一直没有更换。
此宝大概也是魁阴老祖从紫微宫带出来的,竟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秦桑忽又想起一事,神色微凝,千钧戒光芒闪烁,浮现出一根骨笛。
《天妖炼形》这门功法正是得自骨笛!
秦桑现在只知《天妖炼形》前四层,后面则是一团迷雾,想来是境界不够的缘故。
他分明记得,骨笛亦有神异之处,无法被收进其他芥子类法宝,其他人只能随身携带,偏偏就能放进千钧戒!
这么巧,骨笛中的《天妖炼形》功法,他也能在玉佛帮助下修炼。
难不成……
秦桑的脸色黑如锅底,心情大坏,到底有多少来历不明的东西跟着自己!
“前辈能否看出此物的来历?”
秦桑抓住骨笛,摊开掌心。
朱雀之灵毫不意外,淡淡道:“我早就注意到你这根骨笛了,不用担心,此物没有灵性,否则和我一起附灵千钧戒,肯定会有感应。但你也不要小看它的来历,这根骨笛的材质,我也看不透。”
闻言,秦桑心下稍缓,拿着骨笛翻来覆去细看,观其材质应是某种妖骨,还有朱雀认不出的妖骨吗?
这时,朱雀之灵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语气幸灾乐祸,“也不知你有什么特殊体质,世间修行者无数,偏偏这么多老家伙都选中你了?”
秦桑听它意有所指,心念微动,催动天妖变,背后凤翼大张,闪电在羽毛上游走,照彻船舱。
雷光足以与太阳神树、天凤真羽的火芒分庭抗礼。
“前辈是说青鸾?我身上不会还有青鸾残灵吧?”秦桑侧目打量凤翼,表情很淡定,快习惯了。
有一点朱雀之灵说错了,并非对方选中他,而是只有他才有福消受,只怪对方不幸撞上了玉佛。
若不然,他早已被青鸾夺舍。
“嗯!嗯!”
太阳神鸟连连点头,“你放心,青鸾之灵已经消亡,没想到你本事不小,怎么将它吞掉的?”
“贫道其实未做什么,也没感觉到残灵存在,许是青鸾已经极度虚弱,甚至早已陨落。”
秦桑摊了摊手,接着问道,“前辈可有办法帮我炼化翅膀中的雷力?”
“不行!”
朱雀真灵斩钉截铁,语气一转,“这应该是青鸾残余的一缕本源雷力,和麒麟源种的精气不一样。而且,由于青鸾残灵消亡,无法像麒麟源种那般侵蚀你,这股雷力无主,无形中正和你的气机融合,算是你的东西。别人无法插手,稍有不慎,引得雷力喷薄,你恐怕也无法幸免。”
“和我气机相融,”秦桑疑惑,左右看了看两团翅膀,“我为何没有这种感觉?”
如今他能借助青鸾雷力施展雷遁,靠的是青鸾法相。
他自己感知,只觉得凤翅中的雷力狂暴非常,根本无法御使,不敢贸然为之。
“要么是你境界不够,要么不得法门,只能你自己去参悟。不过,只要你能炼化吸收雷力,哪怕只能控制,也有数不尽的好处。要不是你潜力不错,本朱雀岂会看上你,”九只太阳神鸟对着秦桑昂起脑袋,满脸高傲。
自己身上竟有这么多秘密。
秦桑心中啧啧两声,不与它计较,收起凤翼,沉吟片刻道:“贫道可以答应前辈第三个和第四个条件,并立下誓言。至于前面的条件,我还想请前辈答应我两个要求才能安心,前辈放心,不会对你有什么妨碍……”
听他详细说完,朱雀之灵不置可否,“你先立誓。”
秦桑当即指心魔立誓,以后会全力助朱雀之灵寻找麒麟本源,在找到麒麟本源之前,他不会擅自离开朱雀之灵的视线,朱雀之灵同样,不得对他不利。
麒麟本源无异于镜花水月,真能得到再说。
至于到时如何分配,要看各自的能耐了。
等他立下誓言,朱雀之灵不疑有他,也做出承诺,道:“等我先将那根羽毛参悟一番,将之驯服,如果你那门秘术不排斥此火,分你一缕也无妨。”
“那就多谢前辈了,贫道实力越强,才能帮到前辈更多,”秦桑笑道。
若能得朱雀之灵相助,想必炼化凤凰真火会容易很多。
“前辈可否告诉晚辈如何吸收麒麟源种精气了?确定此法对贫道没有损伤,贫道才能完全信任前辈,让前辈放手为之。”
朱雀之灵轻轻哼哼,很不情愿。
不过,它认定麒麟源种已经深种在秦桑体内。
秦桑只得到吸收精气的办法,不懂得如何反客为主、压制麒麟真灵,仍是死路一条,只能求助于它。
是以,朱雀之灵最终答应先传授秦桑此法,以安其心。
秦桑得授秘法,双目微阖,潜心参详起来。
这门秘法和他以前修行过的法门殊异,但不妨碍他做出判断,果然别出机杼,玄妙非常。
秦桑只觉得无比新奇,只看一遍就大有收获,暗叹世间果然无奇不有。
各种神通秘术,他见识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朱雀之灵早已不耐,娇叱一声:“还不把羽毛奉上!”
秦桑睁开双眼,凝视太阳神树,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千钧戒光芒一闪,飞出一个小匣,打开后是一枚透明莲子。
“前辈说的麒麟源种,可是此物?”
一阵长久的沉默。
船舱里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叫。
“不可能!”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幼灵
女童声音本就尖利,尖叫起来能刺穿耳膜。
若非船舱有禁制隔绝内外,传将出去,被人听到,恐怕要怀疑秦桑有什么怪癖。
秦桑冷眼看着太阳神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叫声里好似渐渐多了哭腔,有明显的抽泣之音。
他看了看手里的麒麟源种,又看了看太阳神树,神色怪异,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雀之灵很伤心。
它万想不到,秦桑根本没将麒麟源种炼化入体。
可朱雀之灵想不通,不借助麒麟源种,秦桑是怎么将《火种金莲》修炼到这么高境界的。
这头麒麟利用秘术设下陷阱,神不知鬼不觉害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麒麟传下《火种金莲》,目的是为复苏源种,必然要在秘术留有后手,想方设法引导修行之人炼化麒麟源种,否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便宜了别人。
由此可以推断,修行者不用麒麟源种,纵然能够入门,后面到一定的境界,定会遇到重重难关。
更狠辣些,将修行者引向歧途,带来引火自焚或爆体而亡的危机。
是以,虽然秦桑修成的这朵火莲里的麒麟气息非常稀薄,朱雀之灵从未怀疑过,只当源种沉寂太久,灵昧昏暝。
它肠子都悔青了。
按它之前的计划,应该再等一段时间,麒麟源种深种,危机将至,才更好拿捏秦桑。
到那个时候,如果火莲的气息仍没有变化,她肯定能察觉出异常,心存警惕。
偏偏半途蹦出了一根天凤真羽,对它大有益处,它没能经住诱惑,提前现身。
秦桑没有被夺舍之虞,它还怎么逼秦桑就范,让秦桑乖乖供奉于它?
可恨还被这人将抽取源种精气之法骗了去。
朱雀之灵越想越是伤心,呜呜哭泣,最后嚎啕大哭起来,也分不清哭声来自哪只神鸟了。
“哭够了没有?”
秦桑听了一会儿,轻喝一声。
“没有……呃……”
朱雀之灵似也觉得没脸,恼羞成怒,娇声控诉,“你骗我秘法!”
“你若不是居心不良,早早提醒贫道此术暗藏凶险,助贫道化险为夷,贫道定会心存感激,礼敬于你。你有什么要求,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何至于今日?”
秦桑冷哼,看着太阳神树,眼神不善。
朱雀之灵声息一滞。
秦桑把玩手中麒麟源种,打量九只神鸟,淡淡问道:“你还想不想要麒麟本源?”
“当……你想干什么?”朱雀之灵警惕反问,但语气之中难掩希冀之意。
察知它心思,秦桑淡然一笑,他这么问,自然是经过考量的。
听朱雀之灵的说法,其有办法驯服天凤之翎之中凤凰真火,先由它驯服,再由自己炼化,应比直接从天凤之翎中抽取凤凰真火容易,对自己修炼《火种金莲》大有益处。
此术虽和麒麟有关,但他无须麒麟源种也能修炼,自觉此术潜力极大,暂时感觉不到什么隐患,并不打算放弃。
当然,秦桑对麒麟源种也很感兴趣。
若能尽数抽取源种中的精气,为他所用,神魂大增,实力便能水涨船高,日后进入归墟,又能多几分把握。
到他这个境界,在此界很难再获得大提升,飞升之路畅通时,化神修士若无宗门后辈拖累,静修一段时日便自东去。
麒麟源种无疑是一场机缘。
可要将机缘抓住,恐非易事,肯定不像朱雀之灵说的这么简单。
秦桑想抽取麒麟源种中的精气,又不想引发什么意外,使得麒麟源种在体内苏醒,尽管他不惧夺舍。
仅凭这门秘法,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以防万一,必要之时可能需要朱雀之灵相助。
几番试探,朱雀之灵得意忘形之下,暴露出很多。
秦桑看出,朱雀之灵虽不至本性纯良,也非穷凶极恶之辈,只是有些天真。
换作旁人,掌控自己性命,还不是予取予求,哪会像朱雀之灵这般,容许自己讨价还价,给出的条件也算丰厚。
不过,这只是他和朱雀之灵短暂交流做的判断,还需问明它的底细。
“你忘了贫道方才立的誓言了?”
秦桑捏着麒麟源种,举在中间,笑眯眯道,“贫道有没有被夺舍,不影响誓言生效。贫道一人没有把握寻找麒麟本源,也不想在被人知晓秘密,泄露出去,与你合作,不失为一个选择。可惜贫道乃是人族,尚不知能否炼化麒麟本源,倘若麒麟本源与贫道不合,还能是谁的?”
九只神鸟的双目陡然一亮,灼灼火光闪烁着神采,“此言当真?”
朱雀之灵也不是真傻,天下没有白得好处,迟疑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秦桑手指一收,将麒麟源种握在手中,沉声道:“贫道欲抽取麒麟源种精气,炼化凤凰真火,恐一人力有未逮,希望你能够倾力相助。”
听到此言,朱雀之灵恨不得一口南明离火烧死秦桑,秦桑比它更过分,要它白白出力,偏偏它拿秦桑毫无办法。
秦桑也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总不能一直用虚无缥缈的麒麟本源吊着对方,补充道,“麒麟源种和天凤真羽本就是贫道之物,念你点破宝物秘辛有功,只要老实助我,可酌情分润给你些许。”
这和它提的前两个条件差不多,但比方才好接受些。
想想自己不久前得意忘形的丑态,朱雀之灵羞恼不已。
秦桑不等它答应,忽然语气一转,冷声道:“贫道可以不追究你要挟之举,这些条件也不比你方才苛刻,但前提是你能取信贫道,否则贫道定要设法除掉身边隐患!说说你的来历吧……”
朱雀之灵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开口,自陈来历。
听它讲述。
与其叫朱雀之灵,不如说是朱雀幼灵,更贴切。
原来,他收取朱雀真羽时,朱雀幼灵并未诞生,而是在他身边,于太阳神树中逐渐恢复灵智。
具体是何时,朱雀幼灵也说不清,用它的说法是好像很久之前就能感知到周围,但一直浑浑噩噩,对感知中的东西皆不明其意义,不知朝昏晦朔。
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惊觉自己似有恢复了灵智,回顾过去,迷蒙混乱,似真似幻,只以为是大梦一场。
朱雀幼灵怀疑它灵性一直未失,而是被打散了灵昧,直到现在才苏醒。
秦桑想起得到朱雀真羽的地方,感觉像是一处炼丹的火室,怀疑是那里的主人囚禁朱雀之灵,让它源源不断供应南明离火。
火室有禁制,能封印南明离火,一块绿铜残片便能压制朱雀真羽。
朱雀幼灵在那里如此多年,一直蒙昧不清,被他带离紫微宫便恢复灵智,应和火室里的禁制有关。
秦桑让朱雀幼灵好好回忆过去,可被无尽岁月消磨,它只剩一个模糊的记忆,便是被一只手捏着后颈,不知给丢到哪里,此后一直恍恍惚惚。
它已记不清那只手的模样,但对一缕气息刻骨铭心,认定是她的大仇家。
“本朱雀必报此仇!”
朱雀幼灵气呼呼道,语气隐含一丝委屈。
它自知仇家肯定非常厉害,第四个条件就是想让秦桑助它报仇,又担心吓跑秦桑,先留个暗扣。
现在麒麟源种和天凤真羽都丢了,想报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听到这里,秦桑险被气笑了,难怪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三言两语就把底细泄露干净。
亏他还叫了几声前辈,险些被一个幼灵赚了去。
幸赖玉佛,否则这一局当真不好化解,只能乖乖供奉朱雀幼灵,和人宠也差不多了。
不过,朱雀幼灵虽是心智尚浅,某些本能还在,遇到麒麟源种和天凤真羽,本能便知对它有益,好像天生懂得克制之法,这也是朱雀幼灵认为自己是苏醒而非新生的原因。
肉眼看去,那枚朱雀真羽很完整,根根羽丝清晰柔顺。
其实不然。
许是被封印太久,不断被抽离南明离火,时刻受到火室禁制侵袭,朱雀真羽无形中受到破坏,已经面目全非,南明离火的特性也被改变,不同于真正朱雀真火了。
朱雀幼灵新生,发现连它都无法约束狂暴至极的自家真火,只能小心翼翼梳理、修补,等待真羽复原。呆在太阳神树里反而轻松些,甚至无法在外面凝火化形,只能借助太阳神鸟发声。
正因如此,它想控制太阳神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拿秦桑毫无办法。
朱雀幼灵欲恢复全盛,朱雀真羽至关重要,但自行恢复的速度太慢。
它吸收麒麟源种精气是为壮大真灵,炼化凤凰真火是为复原朱雀真羽,缺一不可。
只可惜这些宝物都是秦桑的。
朱雀幼灵期期艾艾道:“你多送我些,我快点儿恢复,也能早日帮你。”
秦桑笑了笑,“先不要好高骛远,你可知此界飞升并非易事,天道有变?”
“什么天道?”朱雀幼灵茫然。
秦桑见它不似伪装,便将此界之变告知于它,看它什么反应。
“这这这……我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九只神鸟瞠目结舌,连连惊呼几声,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却不忘报仇。
见状,秦桑心下不免失望,“若想报仇,你更要助贫道提升实力。飞升上界,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现在又多了一个收服朱雀幼灵的理由。
朱雀幼灵虽无法控制朱雀真羽,只要得其全力相助,他操纵太阳神鸟将会轻松许多。
双方默契配合,说不定能尝试撬动九只神鸟!
事实证明,太阳神鸟的威力并不是简单的叠加,神鸟齐出,想必纵然不能荡平归墟,也罕有敌手。
此番故地重游,当真是收获丰厚!
不仅得了太乙星辇,还获此助力,等将这些收获消化,哪怕寻不到飞升台,也有能力闯一闯归墟了。
朱雀之灵如今只能依靠秦桑,本就已经意动,此界情势让它更快做出决断。
双方没用多少时间便谈妥条件。
“你可记得以前的名姓?”
秦桑神色缓和下来,语气温和,见全身火红太阳神鸟摇头,戏谑笑道,“以后你就叫小红吧。”
九只太阳神鸟齐齐昂起脖颈。
“我堂堂朱雀!”
最终秦桑答应‘尊称’它为‘朱雀’,才肯罢休。
双方一番你来我往,实则时间并不久。
法舟外风平浪静,蛟王亲卫脚踏水波,不敢擅动,监视法舟,可惜个个神情紧张,全身紧绷,气势十不存一。
此刻,蛟龙王想必已经在联络妖海各族。
“道友不必枯立在此处,且自去吧。”
秦桑传音出去,诸族共商,肯定不能少了凤族。
凰王没想到秦桑这么轻易放走她,面露惊疑之色,看了化身一眼,试探着飞出法舟,见无阻拦,闪身遁入海里,进入蛟龙一族祖地。
等他们商议完毕,肯定还需些时日。
船舱中,秦桑暂且收起天凤真羽,将太阳神树放在面前,掌心托着透明莲子,问道:“夺取麒麟源种精气,需要多少时日?”
“说不准。”
九只太阳神鸟摇头,“你不让我插手,我也无法判断。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自己抽取麒麟源种中的精气,须时刻用神识压制麒麟真灵,不让它复苏。这期间,与人斗法时,神识便要受到限制,无法全力出手了。”
秦桑微微颔首,他已有心理准备,不过无妨,此界只有凶兽能威胁到他,且他不缺手段。
所谓的影响也不是全然不能动用神识,只是感知比现在稍有不如,施展神识秘术困难,驱使火莲滞涩些。
肉身、毒珠、遁术、法宝和剑阵等等都是能用的,可能会耗费更多真元,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他现在改变了计划,决定先返回中州,安排下修复太乙星辇之事,再去北海。
此去路途遥远,修复太乙星辇也非短时间能成,这些时间都不妨碍炼化麒麟源种。
只要耗时不是非常漫长,他都等得起,若实在太久,大不了多分给朱雀一些。
尽数吞噬麒麟源种中的精气,不知能将自己提升到何种境界。
秦桑对此非常期待,试探着分出神识,包裹麒麟源种。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化龙池
设法炼化麒麟源种,便能让他受用无穷。
不用朱雀提醒,秦桑也心知肚明,上古大能的本源岂是这么容易被人夺取的,必有守护手段。
即便能借麒麟源种找到,也不是他区区化神期修士能破去的,若被宝物迷了眼睛,就离死不远了。
秦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麒麟本源藏在何处。
他最希望麒麟本源和麒麟源种一样,落在此界。
此界没有化神期之上的强者,无论麒麟本源沉眠多久,都不用担心被人捷足先登。
等自己修为足够高,未必没有破界之能,再设法取宝。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秦桑摒除杂念,依朱雀指点,静心感知麒麟源种。
在秦桑眼中,这就是一枚不起眼的透明莲子,任凭神识扫视多少遍,都察知不到任何奇特之处。
按照朱雀之法,秦桑神识一动,便觉莲子内部有了些许不同。
朱雀方才说起来很轻松,不知是不是种族不同的缘故,秦桑运转秘法非常艰难,不敢有丝毫松懈,层层剥茧般,小心翼翼渗入麒麟源种,直至感应到莲心中似有奇异力量。
按朱雀的说法,这种力量便是麒麟源种中的精气,但秦桑仍感知不到灵昧波动。
这便是上古神兽手段的玄妙之处了,麒麟源种沉寂之时,便如真正死亡一般,哪怕是修炼《火种金莲》之人,麒麟源种开始在体内复苏,也发现不了。
他只能隐约感知,无法撬动麒麟源种精气。
想来源种之中应有麒麟生前留下的禁制,朱雀全盛时或许可以轻易夺取,现在也无法直接吸取。
朱雀的办法说来简单,便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仍须秦桑运用《火种金莲》将麒麟源种收入体内,设法压制麒麟真灵,趁其昏昧不知时,吸走精气。
真正做起来当然没这么容易。
秦桑思量数日,期间向朱雀不吝请教,才敢动作。
火莲自眉心飞出,悬在身前。
同时一缕神识牵引麒麟源种,徐徐飞向火莲,在火莲正上方大概三寸处停下。
他尚未将第二层境界修至极处,火莲中心的莲瓣紧紧合抱,这时却有一丝细线般的火莲腾起,盘绕在麒麟源种表面,黑色的火焰平铺开来,将麒麟源种包裹。
太阳神树就放在秦桑身侧,枝杈上九只神鸟昂首看着,露出羡慕和幽怨的眼神。
秦桑的目光也锁定在麒麟源种,心念闪动,印诀连变,如流水般打去。
便见其上火焰生波,涌动不休,旋即火苗出现扭曲,一枚枚火符浮出,一闪便没入其中。
直至最后,麒麟源种忽地一震,像是被那丝火焰拉着向下坠去,接触到花苞也没有停止,毫无阻碍坠入莲心!
到这一步,其实都是用的《火种金莲》之法,将麒麟源种重新融入火莲,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秦桑神色一沉,神识毫无保留冲出眉心,船舱里荡起无形波动,凭空现出一股浩然博大之力,盘空一绕,往火莲汇聚而去。
火焰大炽!
火莲轻摇,莲瓣颤动。
表面上还算平静。
神识如潮,不断涌入火莲,化作道道无形灵印,接连融入麒麟源种。
未几,秦桑竟额角见汗,显然并不轻松。
不知过去多久,秦桑忽然长舒一口气,火莲一震,恢复如常。
太阳神鸟齐齐撇嘴,朱雀当然期待秦桑失手,不得不请它相助,它便能趁机讨要好处,可惜未能如意。
‘嗖!’
火莲飘入秦桑掌中,秦桑不急于调息恢复,灼灼盯着莲心,感应到内部多出一物,但和火莲浑然一体,并无异状。
吸收源种精气非朝夕之功,不过这一步完成的如此顺利,给了秦桑极大信心。
唯一不足之处是要时刻运转神识,维持秘法。
沉吟少许,秦桑将火莲收起,移目看向太阳神树,开口问道:“怎么将那天凤真羽交于你手?”
麒麟源种入体,在这期间,秦桑也无法继续炼化灵火,修炼《火种金莲》,不过等事成之后,他必大有精进,比按部就班修炼精进更快。
这段时间,不如依约将天凤真羽交给朱雀,让它好生参悟,待时机一到,可以直接为自己提供凤凰真火。
正感到气沮的朱雀闻言精神一震,连声道:“很简单,你将它打入神树内部,我所在之处,其他的不用你管。”
“这……”
秦桑眉头一皱,扫过枝杈上的神鸟,“不会影响太阳神树?”
迄今为止,太阳神树仍是他最强手段,不容半点儿差错。
朱雀真羽被放在树身下方,由绿铜块和龟甲镇压,又非是空间宝物,狭小的空间充斥着狂暴的南明离火,勉强维持平衡。
将天凤真羽投进去,万一两种真火冲突,毁掉太阳神树,岂非得不偿失。
“你放心,本朱雀虽然不能控制真火,这些年也能稍加约束了,那羽毛残损厉害,真火之力沉寂多年,只要不太过刺激它,不会出事。如果我压制不住,大不了你再拿出去。”
朱雀非常自信,语气有些迫不及待,秦桑许诺会将凤凰真火分给它一些。
秦桑面露狐疑,这幼灵的言行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他连连追问,直至问个明白,见朱雀回答的条理清晰,确实胸有成竹,微微颔首,祭起太阳神树,取出天凤真羽。
有朱雀相助,秦桑得以感知到太阳神树内部,和此宝刚炼成时已经大不相同。
秦桑几乎找不到自己炼器时留下的痕迹了,常年被南明离火煅烧,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除了绿铜块似乎没什么变化,神秘白铜、九命玄龟龟甲和其他臣佐灵物皆被熔煅成为一体,分不清是哪种材质了。
南明离火之力时刻在太阳神树中游动,未来朱雀实力恢复,不再需要太阳神树帮助压制真火,此物即便不成至宝,也必是稀世宝材。
“秦桑,我在这里。”
清脆的童音通过秦桑的感知传来。
它实力不济,却有身为朱雀的傲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认为和秦桑结盟约便是平起平坐,是以不愿认秦桑为主,直呼其名。
秦桑也不在乎这些,只看是否对自己有用。
此刻他隐约感知到,南明离火内有一根羽毛,羽毛上似乎浮现出一只火焰灵鸟的轮廓,但不清晰,正是朱雀幼灵勉强幻化出来的。
秦桑细看一会儿,让朱雀按他指示去做,朱雀一一照做。
只见的船舱里火光时明时暗。
最终,秦桑点了下头,将另一只手连带天凤真羽,按向太阳神树,缓缓将天凤真羽打入绿铜块下方,朱雀真羽所在的空间。
南明离火平静了些许。
天凤真羽并未沉入火焰之中,而是紧紧贴着绿铜块,一阵细微波动,似乎是朱雀将自己的力量延伸过来。
见太阳神树一切正常,秦桑心下也是稍缓。
……
法舟在蛟龙祖地附近一停就是一月之久。
一月来,妖族各部,有资格参与决断的皆收到蛟龙王传讯,召来商议。
各部妖王慑于秦桑之威,皆不敢靠近蛟龙祖地,由蛟龙王安排在一处水府。
化身盘坐在船头静修,本尊未出船舱一步,也不催促。
又过数日。
统领蛟王近卫的两位妖王忽然对视一眼,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鼓动声音,滚滚如雷,传向法舟。
“启禀真君,我家大王有事相商。”
化身睁目,道:“说吧。”
两妖王见秦桑本尊不出船舱,也不敢置喙,施法重聚水镜,现出蛟龙王,身边站着凰王。
蛟龙王已知化身的身份,也不废话,沉声道:“真君可愿先行立誓?”
化身微笑,“看来诸位道友已有决断,立誓又有何难,设因果法坛吧。”
“法坛早已设好!”
蛟龙王无声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时,法舟前激浪阵阵,数头蛟龙背负一座长宽百丈的金台分水而出。
化身打量一番,微微点头,唤醒本尊。
秦桑本尊出定,飘然登上法坛,看到上面已经列好的誓言,一行行一列列,考虑非常周全,他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因果誓言。
蛟龙王和凰王隔着水镜观看,直至秦桑立下誓言,神情方才缓和。
不愧统御一族的王者,蛟龙王接着便真身离开祖地,登上法舟。
看着这位气度更胜上代蛟龙王的王者,秦桑不禁赞道:“道友好胆魄。”
蛟龙王抱拳一礼,宏声道:“真君既然无法飞升而去,我等总不能一直缩在祖地不出,想来真君也不会为哄骗小王,撕毁因果誓言。接下来,我等部族会全力寻找飞升台,若有其他发现,也绝不会向真君隐瞒。”
秦桑欣然点头,“诸位能化解争斗,齐心协力为此界修士寻找出路,吾心甚慰,接下来便会去巫神山一趟,巫族也会和人族一般,约束行止。”
二人就细节做了一番探讨。
此次虽只有蛟龙王现身,但其他妖王正遥遥关注着这里,秦桑相当于和整个妖海妖族商议。
秦桑并未提出过分的条件,接下来非常顺利。
末了,秦桑忽而一笑,“蛟龙一族肉身强横,远非别族可比。传闻贵部祖地有一处秘地,淬炼肉身有奇效,不知是真是假?”
蛟龙王登时色变,目光幽幽,“真君此言何意?”
“道友放心,贫道既然立誓,自不会出尔反尔。想必你也能察知贫道体内气血,知我亦兼修炼体之道,若贵部这处秘地对贫道有用,贫道愿和道友做一场交易,定不会让道友失望,”秦桑负手而立,语气自信。
蛟龙王不禁意动,秦桑乃是化神修士,又是从外域而来,手中定不缺至宝。
妖海各族虽有祖地传承,血脉特殊,却较为贫瘠,多数只能依靠自身。
妖族虽能修自身血脉,也不能完全不靠外物,传承至今,它们的血脉已经非常稀薄了。
秦桑观他神色便知有戏,取出十几个玉匣,里面装着中州妖族各大圣地出产的圣物。
他虽未以势压人,那些妖族后来获知他是龙鲸一族背后的化神,且可能是此界唯一化神,也不敢全部瓜分,自愿送上供奉,可惜绝大部分只对妖族有用。
“这些宝物,只一部分应该足够了。至于其他,只要道友能够拿出对贫道有用之物,都可交换。道友若有意,请速速去准备。”
玉匣接连打开,道道宝光冲天,直晃人眼。
中州妖族化神不断,圣地宝物岂是等闲,以蛟龙王的心性,也被牢牢吸引了目光,气息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本族确有一处秘地,名为化龙池,可洗经伐髓,搬运气血,颇具神效。但从无外族进去过,能有多大收获,要看真君的本事,”他暗忖秦桑虽是化神修士,肉身境界不甚高,又是人族,定坚持不了太久,消耗不了多少池中灵液。
……
一番讨价还价,又让秦桑立了誓言,蛟龙王力排众议,将秦桑请入水府。
蛟族祖地虽在水下,却干爽异常,内部珠光瑞气,奇珍遍地,传说中的龙宫也不过如此。
和在凤族时不同,秦桑举止规矩,跟随蛟龙王转过几处宫殿,来到一丛珊瑚前。
蛟龙王使了个法诀,又取出一枚金令,向前一晃,珊瑚丛自行分开一条路径。
“真君请!”
秦桑随之行进不多时,便见一方形石潭,石潭不大,仅能容纳幼蛟之躯,内有半潭池水,飘荡着轻灵雾气,雾气幻化间玄妙自生。
“这便是化龙池。”
蛟龙王一指石潭,在四壁虚点几下,灵雾更胜,雾中隐隐似有真龙,时隐时现。
明知是假,秦桑竟真感受到了慑人威势,暗暗惊异。
他细看几眼,确定没有异常,压制真元,凌空跃起,以盘坐之姿,落入化龙池,灵液大概也能够没到他的腰部。
灵液浸润,秦桑先觉沁人心脾的清凉,从皮肤渗入血肉,穿透经脉,将骨髓也洗了一遍。
还未来得及好好体悟,秦桑体内气血轰隆一声炸响,清凉陡然转为剧痛,又是熟悉的洗经伐髓之苦。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法相
痛苦袭来,秦桑不惊反喜。
从化神阴火劫,到耀金剑窟,再到化龙池。
短短数十载,秦桑已历三次洗经伐髓,经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若非如此,他的《天妖炼形》功法也不会精进如此之快。
化龙池灵液似孕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外还不觉得,入得体内,变化陡生,秦桑只觉有一道道雷霆在四肢百骸游走,窜入骨髓经络,穿透内腑五脏,所过之处带来非人痛苦。
他骨骼接连爆响,血气激荡,全身皮肤染上殷红之色,瞬息血气喷薄,竟形成一团浓郁无比的血雾,和池中灵雾连成一片。
边界处,血雾和灵雾竟有交融之态,出现奇异变化,旋即血雾倒卷,重新灌入秦桑体内。
如此往复不绝。
每当血气灌回,秦桑便能感到体内剧痛稍缓,似有片刻好转。
但好景不长,恢复速度远远赶不上破坏速度,化龙池灵液未必比耀金剑窟激烈,却只最契合蛟龙血脉,且瞬间冲刷而至,不留喘息之机,只有蛟龙之躯能够承受此等冲击。
照这样下去,秦桑恐怕要被迫离池,偏偏池中古禁所限,只有这一次机会。
蛟龙王守在化龙池畔,见秦桑全身止不住颤抖,手捻须髯而笑。
笑意方起,旋即僵在脸上。
蛟龙王紧盯着秦桑,只见他身躯一震,竟散发出精纯至极的妖气,背后青光一闪,张开一对儿青翼。
他险些捻断须髯,惊疑不定。
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股莫名气息在秦桑头顶汇聚,片刻后浮现一头青鸾幻象,活泼灵动,体态修长,青羽如锻,华美异常。
虚影一现,灵雾竟似惧怕般,向外退避。
蛟龙王不知是青鸾法相,只当是秦桑血气极盛,幻化异象,这在妖族不罕见,可猜不透他血气为何幻化青鸾。
再看几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蛟龙王面色陡变,猛想起族中一则传说,瞳孔巨震,心中大为震惊。
“法相?”
秦桑头顶青鸾虽虚幻无比,轮廓不甚清晰,甚至不能算虚影,且看他举止,尚不能控制。
确实和族中传说的法相有些像!
可以秦桑肉身一道的造诣,根本不可能凝聚法相,况且他明明是人族。
蛟龙王下意识想要上前两步细看,忽觉脚下灵池震动,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池中灵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漩涡,从秦桑身上生出一种吸力,好似无底洞般,将灵液狂吸入体,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连灵雾也稀薄了几分。
只片刻功夫,忽闻朗笑之声,一道青光冲出化龙池,而小半池灵液仅余薄薄一层。
秦桑背生双翅,也不收了法相,落到蛟龙王身侧,拱手一礼,语带笑意,“多谢贵部宝池,贫道需立刻闭关,这些灵物先放于贵部,待道友找到宝物,一并送来即可。”
说罢,不待蛟龙王回答,秦桑迫不及待离开蛟龙祖地,重回法舟。
蛟龙王脸色阴晴不定,看着面前玉匣,没有半点儿喜色,最后长叹一声,振袖收起。
化龙池灵液一次被收取这么多,族中实力必受影响,他只能宽慰自己,经秦桑调停,后几百年应不会有战事发生。
秦桑回返法舟,盘坐入定。
非是怕蛟族反悔,而是一次吸纳这么多灵液,必须立刻调息。
最后一刻,他福至心灵,模仿法相引动青鸾雷力,招引池中灵液,没想到真的成功了,此刻正借法相禁锢灵液。
“不料法相还有此等神异,有时间要好好参悟一番才行……”
数个月后。
蛟龙王重登法舟,呈上玉匣,匣中皆是能助秦桑修炼的宝物,蛟龙一族也拿不出这么多,有些是出自其他部族,但经他之手,免不了好处。
他欲求见秦桑本尊,秦桑此刻却无暇见他,化身查看一番,拱了拱手道:“让道友费心了,贫道叨扰多日,不宜久留,这便告辞。”
说罢,法舟一震,劈波斩浪而去。
从蛟族祖地径往东去,可直达天巫岛。
如今巫族只能保住这座天巫岛了,被妖兵团团包围,巫族修士几乎不敢下岛,如在牢笼。
将至天巫岛时。
秦桑终于出关,内感自身,心中惊异。
灵液中,原本以为对他无用,可能需要逼出体外的那部分不明能量,竟几乎没有逸散,都被他炼化吸收,连蛟族也做不到这点!
想来应是青鸾法相的功劳。
如此不用等将灵液全部吸收,就能冲击第四层后期了!
按部就班苦修,果真比不了搜罗一界资源以壮自身。
可惜的是,上乘镇灵香残缺的灵药,寻遍两域也只找到一味,集齐配方非是易事。
“希望巫族能给贫道一些惊喜……”
默算了一下距离,秦桑收起法舟和化身,振了振右臂玄袖。
朱雀不愿再回千钧戒,只能将太阳神树一直收在袖中,好在朱雀可以约束一二,不致气息外泄,被有心人察觉,不用他费心掩饰。
他悄然穿过妖族防线,登上天巫岛。
天巫岛上格局和数百年前变化不大,秦桑颇有物是人非之感,不多时行至一处殿阁,内有一巫族老者行来,见秦桑取出信物,登时下拜,“小人参见上使。”
此人虽出身巫族,却是四圣宫密探。
“人可找到了?”秦桑问。
老者连连点头,“黑蛇一脉真传仅剩一人,正躲在岛上潜修,虽刻意隐藏了师承来历,但瞒不过小人耳目,小人一直派人盯着。”
秦桑也不多话,问明地址,闪身不见。
……
城中一处院落,一名黑袍青年正盘膝入定,忽觉有异,睁目一看,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人,周围禁制竟毫无反应。
青年大惊失色,忙祭出一柄长刀横在身前,“你是何人?”
“你是黑蛇老祖一脉真传弟子?”秦桑负手而立,居高临下问道。
青年似早有预料,惨然一笑。
黑蛇老祖失踪后,黑蛇山一脉便随之衰落,连宗门也被人夺了去。
说来也和秦桑有关,黑蛇老祖真传弟子几乎被他斩尽,包括最为器重的大弟子。
后来黑蛇老祖虽又收了些门人,可良材美质却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在时还能支撑,自他陨落,黑蛇山一脉迅速败落,被人攻上山门,幸存者皆成丧家之犬。
若非黑蛇老祖生前树敌不多,且巫族内忧外患,那些元婴祖师顾及不到他们,怕是早已绝了道统。
天巫岛上不许私斗,幸存门人躲来这里,却避不开三族大战,不断有人战死沙场,日益凋零,仅剩青年一人。
本以为时隔几百年,当年风波已经过去,他亦有所松懈。
不料被人找上门来,观面前之人气度,很可能是位元婴祖师,什么规矩也管不到这种人头上。对方杀了自己,难道大巫祝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青年自知必死,绝境中反倒生出凶性,紧握灵刀,心下发狠,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搏。
秦桑视而不见,从右手飞出一道光华,问道:“你可见过此物?”
青年微怔,定睛一看是一个圆形石台,从未见过,却莫名有些眼熟,沉思少倾,忽然记起。
秦桑看他神色有异,道:“将你所知尽数道来。”
见对方不似来寻仇,青年忙伏地跪拜,不敢有丝毫隐瞒,“启禀前辈,晚辈曾听师尊无意间提起过这件事,当年师祖曾命弟子寻半座类似石台,据传说是从圣地巫神山流落出去的一件古宝,大巫祝和长老们也在找,师祖还亲口吩咐过不可声张,但晚辈地位低微,不明真假……”
当年七杀殿破界飞升,不少巫族高手困在内殿,被空间风暴绞成齑粉,黑蛇老祖便是其一。
黑蛇老祖死在七杀殿,无有遗物或只言片语留下,青年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所以然,生怕惹怒秦桑,又忙不迭将带出来的宗门典籍全部取出,请秦桑细观。
扫过诸般典籍,并无有用的发现,秦桑仰头看了眼传送大殿方向,若有所思:“巫神山……”
青年跪伏在地,许久才敢抬头,发现房中已无人影,心神一松,瘫软在地,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
传送大殿前。
秦桑并未隐藏身份,大袖飘飘,拾阶而上。
守卫正想阻拦,忽被喝止,接着上空飞下三道遁光,俱是巫族长老,打量秦桑一眼,面露惊容,忙落地参拜:“见过秦真君。”
这些时日,人妖两族动作频频,瞒不过他们耳目,四圣宫也遣人来知会过了。
不知秦桑何时到来,巫神山早早派了长老守在此处。
秦桑一眼扫过,不见方老魔。
一名长老躬身道:“大巫祝正在巫神山设宴,命我等前来恭迎真君法驾。”
三位长老众星捧月般,随秦桑一起传送阵至巫神山。
走出传送大殿,秦桑见一众巫族元婴在殿前恭候,领头的是一名样貌清矍的玄袍老者,秦桑一看便知其是幻化的灵体,脑宫处伏有一只灵蝉。
灵蝉全身晶莹如翡翠,薄薄的蝉翼上点缀着星光。
星翼蝉!
秦桑对当初那一幕记忆犹新,暗道这老者难道是方老魔原本样貌?
“见过秦真君,方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已是贵为大巫祝的方老魔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看向秦桑的眼神有些复杂。
其举止神态皆和常人无异,除非有秦桑这般眼力,几乎觉察不到异常。
秦桑暗暗打量方老魔,观其气息比元婴后期大修士丝毫不弱,没想到他损失一只本命虫蛊后,修为不损反增。
他现在能幻形示人,不知是不是修为大进又得了什么神通,难道未来还能重塑躯壳吗?
看着面前气度沉稳的老者,秦桑不禁讶然,回想起当年初见情景,方老魔何等桀骜不驯,人族元婴闻得蝉鸣人人色变,巫族大巫祝亦无法约束于他。
看来,方老魔这个大巫祝并非空有其名,秦桑也曾听鲍正南等人议论方老魔,其主持巫族,几度力挽狂澜,算得上鞠躬尽瘁,公正无私。
巫族连遭劫难,能支撑到今日,方老魔功不可没。
大巫祝当年以命相托,终触动此人。
转念间,秦桑还礼道:“你我也算故交,曾共患难,方道友何必多礼。”
“是啊,方某和真君也算故人,难得真君还记得老朽……”
方老魔喟然而叹。
得鲍正南传讯,他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有这号人物。
当初他目无余子,秦桑连元婴境界都不到,哪里会被他看在眼里。
谁能想到,时移世易,几个小辈中,鲍正南能和他平起平坐也就罢了,此人竟已凌驾在他之上,迈入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逍遥当世。
“真君天纵之资,可笑方某当年有眼无珠……”
方老魔摇头苦笑,侧身一引,“方某备了些浊酒,只怕难入真君法眼。”
秦桑拱手道了声客气。
小雨淅淅沥沥。
传送大殿位于半山腰以下的位置,再往上便是巫族禁地,大巫祝府邸,连巫族修士也要获得准许方可进入。
秦桑有意观察巫神山,未起遁法,方老魔等人也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身边,沿台阶而上。
雨点打在树叶上,劈啪作响,一派清新自然。
秦桑仰头看着上空,巫神山顶阴云密布,外间已入夜,山上却亮如白昼。
上空百里方圆被乌云笼罩,雷电狂舞、银蛇驰骋,时时刻刻都有威力恐怖的雷霆闪现,雷声被山中禁制阻挡在外,和秦桑当年初见时别无二致。
他以前便听闻过巫神山的传说,此山一直被巫族奉为圣山,云雷常年不散,巫族修士以为是巫神神迹。
秦桑感知到这里的乌云雷霆都是普通天象,似乎没有奇异之处,但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巫神大陆非是水汽充沛地带,普通云气不可能一直不散。
他瞥了方老魔一眼,此地人多眼杂,便没有多说什么,且等宴会后问个清楚。
入得宴客大殿,分宾主落座,侍女端着仙果琼浆婷婷袅袅而来。
秦桑陪饮了几杯,说起正式,“贫道来意,诸位可曾知晓?”
巫族高层纷纷放下玉盏,正坐肃容看来。
方老魔沉声道:“鲍宫主曾传密信,我等略知一二,却有诸多细节不明,请真君明示。”
秦桑点头,将一应说辞说了一通。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血日
巫族在三族中实力最弱,急需时间修生养息,最不希望再启战端。
秦桑出面调停,正合巫族之意,族中几乎没有阻力。
方老魔只在席间和几名巫族长老商议几句,当即下了决断。
当今巫族虽被困于一隅之地,但称霸沧浪海的时间远超人族,知晓许多人族不清楚的秘辛,秦桑对他们更看重。
宾主尽欢,但还要等方老魔传檄各派,以及寻觅秦桑所需之物。
秦桑当夜便在巫神山住下。
巫神山起了天幕,遮挡雷光。
院内树影婆娑,秦桑仰头,仍能看到天阙丝丝游走的银蛇。
这时,院外走来一人,正是方老魔,“秦真君召方某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秦桑收回视线,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简,打了过去。
方老魔微微讶异,接过只看一眼便深深陷入进去,最后艰难抽离心神,深吸一口气,“多谢真君赠此大礼,方某愧不敢当,有何吩咐,只管明言!”
玉简中有秦桑学自鬼母的神纹,其中一幅尤为特殊,乃是从鬼母飞升后留下的肉身拓印而来。
鬼母能以这种神纹炼制肉身,方老魔未必有鬼母神通,但只要能参悟透彻,对他现在的状态大有裨益。
“贫道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几味灵药,都写在上面,”秦桑目视玉简。
方老魔刚才狂喜之下竟没有注意,忙又看了一遍,见大部分乃是对灵虫有益的灵药,心知秦桑定也在培育灵虫,沉吟道:“族中珍藏,能够凑齐大部分,但缺少一味天蜈根。”
秦桑忙问,“泊水灵花,你们也有?”
天蜈根和泊水灵花正是青霜丹三味主药之二,之前已经得了百虫草。
听方老魔的语气,缺少的辅药和泊水灵花他都能补齐。
见方老魔应是,秦桑大喜,青霜丹只差一味天蜈根!
尽管暂时还不敢让天目蝶突破第五变,先炼出青霜丹总不是坏事。
之前已经问过,巫族并没有上乘镇灵香所需的灵药,能得到这些也算聊以安慰。
方老魔立刻命心腹去取灵药,旁敲侧击询问秦桑自何处得来神纹,秦桑不便说出鬼母的来历,含混过去,令他失望不已。
不多时,灵药送至,秦桑一并收下,待旁人退下,手指抹过千钧戒,将星台托在手中,“方道友可识得此物?”
他刚刚在房中试过,不见星台有什么反应。
方老魔闻言看向星台,初时有些疑惑,旋即好像记起什么,霍然起身,惊声道:“此物……”
秦桑眯眼看着方老魔,发现一直伏于他脑宫的本体星翼蝉,此刻似被惊醒,直勾勾盯着星台。
察觉到秦桑的目光,方老魔下意识看过来,四目相对,只觉心神都被看透一般,不由心惊,心知若不道明缘由,秦桑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不瞒真君,此物极像我族圣山神祠壁画上描绘的一件宝物,我族很久之前就在寻找,却一直没有音讯,不意竟被真君得到。”
秦桑抬头望向山顶,见那里有一座古朴石殿,“可是那座巫神祠?此宝既然和神祠有关,不知有何威能?”
“神祠自从被奉为圣殿,一直是我族大祭之所,但神祠本身并无神异显露。壁画上描绘的宝物,我等甚至不清楚是否真正存在,是以不知有何威能,”方老魔道。
秦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贫道可否入神祠一观?”
“这……”
方老魔犹豫片刻,终是点头。
二人均是修为高绝,未惊动旁人,须臾来自神祠前。
神祠更多是象征意义,殿内并无至宝,是以也没有太强的守护禁制。
方老魔开启神祠,秦桑迈步进去,雷光映照进来。
此殿用方石建造而成,粗糙的墙壁上刻有一幅色彩艳丽的壁画。
线条平直,笔触简约,却有一种古朴大气之美。
秦桑凝目细观,见壁画描述的主体是一群人围在石殿前,似乎还有字迹,但早已被抹去。
石殿正是他们所处的这座神祠,人影皆是几笔勾勒而成,没有明显的特征,看不出是巫族还是人族。
神祠内部站有一人,此人背对众人,躬身对着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上有星光如注,上接青冥。
这便是壁画的全部内容。
秦桑低头一看,见地面平整,并无凹坑,但刻有意义不明的复杂图案,图案正中画出一个圆来,大小正契合秦桑手中这座星台。
他凝神细观,觉得图案上的点画是某种从未见过的符文,参悟一番,不得要领,看了眼方老魔,不再迟疑,真元裹着星台向正中落去。
未及落下,秦桑便觉有异,目光微凝。
星台似受到某种吸引,直落地面,顿觉地面轰然一震,霎时星光熠熠,不仅星台,地面上整个图案均明亮耀眼,莫名的韵律在其间流转,神祠内如梦如幻。
秦桑和方老魔对视一眼,皆露出惊异之色,同时也在暗暗防备异变。
紧接着,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秦桑忙抬头望天,顿时惊讶万分,竟以肉眼直接看到了天穹上的银河星海、深邃星空。
殿顶和空中云雷消失不见,万千星辰仿佛就在他们头顶,莹莹闪烁其华,而且绝非幻象!
星光时明时暗,好似一呼一吸,与什么呼应。
秦桑移转视线,死死盯着星台,此刻整座星台已经和地面上的图案连为一体,竟在自行凝聚星光,青冥冥的光华沿着图案在整座神祠蔓延开来。
二人下意识退后两步,到神祠门口。
再看上方,乌云雷电分明仍在,而正在巫神山洞府修行的其他元婴皆无所觉!
秦桑嘴唇微动,刚要问些什么,便见神祠内部的变化陡然加快。
一枚枚符文连续被星光点亮,如活物般跳出地面,又似蚯蚓扭曲不定。
一时无数符文飘起,密密麻麻占满神祠空间,皆由星光组成,播撒清辉。
刹那间,符文定型,彼此间多出一道道细细的星光丝线,最后和星台相连,以星台为中心,组成一座复杂异常符阵。
符阵方成,天上星辰似有感应,骤然一亮,星光投注而下,丝线骤然紧绷,符文受到牵引,彼此合拢,转眼形成一个个圆形光台,浮在半空,俨然是缩小后的星台。
秦桑一看之下,觉得星台排布有些眼熟,一数共计二十八座,一一对应天上二十八宿,乃是一座周天星阵。
不对,应该是二十九个!
星台早已变得通透明澈,通体几如星光构成。
到这时,神祠逐渐稳定下来,可仍看不出此阵的作用,秦桑略微感应内中气机,神色微动。
方老魔这时看了过来,“真君?”
秦桑默然,点了下头。
方老魔立刻取出二十九枚中品灵石。
方才他和秦桑都有感应,悬在空中的二十八座光台应是放置灵石之用,包括星台也是如此,表面浮动的星光空了一块。
此阵作用不明,先用低阶灵石尝试。
方老魔屈指一弹。
‘嗖嗖……’
灵石入位。
神祠中亮起夺目光华,二人正凝神戒备,忽觉光芒一暗,又回归正常。
再看光台上的灵石,皆苍白开裂,光泽全失,竟被瞬间抽干了灵气。
方老魔见状不觉意外,正要继续取上品灵石。
秦桑眼中精光爆闪,“且慢!”
方老魔微怔,便见秦桑打出数道流光,化作八杆大幡,插在神祠八方,幡旗摇动,涌出浓浓白雾,将神祠封锁。
心知秦桑必是看出了什么,方老魔也不多问,将手中上品灵石打出。
上品灵石果然不同,星阵光华久久不息,秦桑隐隐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波动,遥接星宫。
再看神祠穹顶,万千星辰好似受到此阵牵引,离地面又近了几分,神祠中星光如渊,雄浑星力在星阵间汩汩流动。
秦桑和方老魔都有种错觉,他们好像正在被拉向星空,冥冥中感受到一种苍茫之意。
未及仔细品味,忽闻‘咔嚓’一声。
二人面色一变,忙看向星阵中心,却见二十八宿方位的灵石完好,而正中星台上的那一枚已经裂开。
方老魔忙要替换灵石,却已经来不及了,星阵中气机大乱,轰然一阵爆响,二十八枚上品灵石齐齐崩裂,一股狂暴气息险些摧毁符阵,掀翻神祠。
望着混乱无比的神祠,秦桑却没有急于动作,拦住有些急切的方老魔,“山中可有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
方老魔怔了一下,他本想尝试用几枚上品灵石接续维持,听秦桑的意思,非极品灵石不可!
极品灵石乃是千载难逢之物,修士得之无不奉若至宝,一座顶级灵矿未必能孕育出一枚,寻遍一域也是屈指可数。
纵使巫族曾有珍藏,连番大战下来,现在却是一个也无。
巫族传承有数种威力奇大的古阵,一旦催动,便能让人妖两族投鼠忌器,可皆须极品灵石,只能束之高阁。
人族和妖族怕也好不了多少。
此阵竟须极品灵石催动,方老魔期待之意顿时消减大半,皱眉问道:“真君可看出此阵来历?”
秦桑朗声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什么?这就是飞升台?”
方老魔又惊又喜,不禁深吸一口气,待心神稍定,则生疑惑,“此阵为何与真君描述的不一样?”
“确实不同,”秦桑点头,“敢问道友,此神祠是何来历?”
方老魔踟躇片刻,道出秘辛。
原来,巫神山和巫神祠究竟是否巫神驻跸之地,尚无定论,有种说法是巫族动荡之际,当代大巫祝为稳定人心,假托巫神之名。
但无论真假,圣地在巫族修士心中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
秦桑暗暗点头,怪不得从符阵上找不出明显的巫族痕迹,原来巫族也无法确定。
他仰观上空,幽幽道:“此阵不该叫飞升台,称其为接引台更合适!”
方才星阵激活时,他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类似于当年鬼母破界飞空时的情景,所以才敢如此肯定。
星海深处似有未知力量,和星阵遥相呼应,在灵石破碎的前一刻尤为清晰。
而飞升台并无这种表现。
此界内外显然是在以星力沟通,甚至以此构筑星光通道,破开界壁,怪不得星台可以勾动星辰。
秦桑此刻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周游诸域,总算找到一条出路。且若接引尚在,当比飞升台轻松些。
忧的是不知接引之人是哪方大能。
可以肯定一点,他绝非对方的对手。若是人族大能或鬼母一方的巫族大能还好,若是妖魔之属,只怕刚脱樊笼又入虎口。
在他沉思之际,神祠内恢复安定。
秦桑凝视星阵,心中一动,真元化作一只手掌,凌空向星台抓去,‘哐当’震响声中,将星台寸寸拔起。
失去星台,神祠又变成寻常石殿。
秦桑已经将星阵和图案中的符文记载心中,并准备拓印下来。
收起星台,看到方老魔欲言又止,秦桑沉声道:“此阵来历不明,贫道会想办法查探来历。若能查明,待飞升之日,当有方道友一个位置。”
方老魔面露喜色,刚要说什么,被秦桑摆手阻止,“此地虽是巫族神祠,可能是此界唯一一条出路,却不能让巫族独占,未来贫道会在神祠布下大阵。以后不管来自哪一域,无论血脉种族,都要从这里飞升。”
“以后此山便是一界圣地,我族愿立誓永守圣地,无论何方道友到此,一视同仁,不作任何限制,”方老魔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好处,巫族摇身一变成为守护之族,还有真君法旨,谁还会主动招惹巫族?
秦桑满意点头:“传信鲍宫主和妖海,接下来,你们当齐心协力查清神祠来历,搜集极品灵石。贫道不日便回中州,也会召集外域道友翻阅古籍,最晚百年,会再回来。”
且不说他手中只有一枚极品灵石,即使有多余的,也不能莽撞行事。
极品灵石何等珍稀,一枚也浪费不得,不清楚星阵除了接引还有没有其他用途,需提前做好准备。
哪怕真决定走这条路,飞升之前也要尽可能提升应变的能力,麒麟源种和太乙星舆谋划未成,是以秦桑并不急切。
……
数日后。
一道遁光飞出巫神大陆,径往西去,秦桑准备立刻返回中州,尽快做好安排。
他已知晓各州方位,可以抄近路,不必严格按照海图。
中州顶级门阀想必珍藏有极品灵石,至少第一批飞升之人,应该是能够保证的。
秦桑不担心没有人探路,到时肯定有气数将尽之辈愿为前驱。
只是,相隔两界,恐怕用处不大。
无论如何,找到接引台,对他和琉璃都是好消息。
这一趟当真是不虚此行,他现在的选择更多了!
思忖间,秦桑飞越海洋,在裂风群岛稍稍驻足。
青竹前辈当年驻留的桃花岛已有新主人,秦桑并未现身,只在岛外凭吊。
飞出裂风群岛,便离风暴带不远了。
“有时间倒是可以四处找一找避难所,开辟出一条海路来,让大修士也能远来沧浪海,不过极品灵石终究有限,算是个念想吧……”
秦桑暗忖,有巫族化神的海图打底,费不了多少功夫,耗些时日罢了。
‘轰隆隆……’
风暴对他已经不是威胁,秦桑随意催动护体灵罡,毫不停顿,穿过屏障,冲进风暴带。
刚飞出不多远,秦桑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从沉思中惊醒,猛然抬头。
周围风暴竟不知何时染成血色,天穹之上,凭空多出一轮血月,此时模糊,越来越清晰,穿透风暴,照射此间!
被血月映照,秦桑立刻蒙生出一股寒意,本能中竟有一丝颤栗之感。
更令他骇然的是,随着血月逐渐现形,耳畔魔音愈发疯狂和急促,若非玉佛庇护,秦桑恐怕要全力对抗狂袭而来的疯狂。
仿佛血月是天道魔音的源头!
“跑啊!”
朱雀尖叫,也感到了威胁。
秦桑来不及多想,急急后退。
不料,当他退回沧浪海,血光也追着他过来,扭曲的血光铺满屏障,在秦桑面前张开一面血幕,在风暴扭曲之下,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虫,令人作呕。
即使他逃回来,魔音仍没有减弱的趋势。
紧接着,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竟有‘血虫’钻了进来。
庇护此界修士无数年的屏障,被穿透了!
秦桑脸色阴沉,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高空之上,明月的边缘竟多了一抹血光。
“你可知这是什么?”
秦桑还能保持冷静,询问朱雀。
“我没见过……”
朱雀声音发颤,“我们要死了!”
秦桑却是冷哼一声,见越来越多的‘血虫’渗进来,不再迟疑,立即现出凤翼,催动雷遁之术,破空而走。
不知血月究竟是什么来历,肯定天道魔音有关。
秦桑有自知之明,纵然有玉佛,也绝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可对方明显已经盯上他了,而且竟然能够穿过屏障,追索而来。
无论如何,绝不能落入这种魔物手中!
月下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此刻,沧浪海其他地方,也有人发现了月亮的异状。
从最开始一抹血光,逐渐在圆月蔓延,渐渐将月亮吞了小半。更恐怖的是,月落日升,太阳竟也被侵染,血色日光播撒下来。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狗吞日?”
“血色,是哪里来的魔头!日月要被吞了,难道真有传说中的灭世大劫?”
……
一时间,整个沧浪海人心惶惶,不论凡人修士,无不惊恐万分。
巫神山上。
方老魔率领一众长老飞出乌云范围,看着天上,面带忧色。
他们也不明白这种天象代表着什么,究竟是吉是凶。
“早知道多留秦真君几日,或许……”
一名长老不禁叹道。
话未说完,被霹雳声打断。
方老魔目光微凝,下意识要向雷声迎去,须臾见一道闪电破空而来,正是去而复返的秦真君。
秦桑抬头看了一眼,已是白天,大日当空,却被血光吞噬,只余残月般的光亮。
魔音变得无比急促和疯狂,再过一会儿,恐怕要冲击元婴修士了。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速开神祠!”
他大喝一声。
方老魔隐隐猜出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纵身飞回巫神山,刚将神祠打开,便觉眼前一亮,一道闪电冲进神祠。
当秦桑靠近之时,方老魔莫名感到压抑和恐惧,心神竟有不稳之兆,下意识后退。
“出了何事?”方老魔急声询问。
秦桑哪里知道根由,只得将自己所知传音过去,袖袍一甩,星台急落而下。
星阵方成,二十八枚上品灵石和一枚极品灵石各归其位,旧景复现。
现在虽是白天,神祠穹顶依旧映射出漫天星辰,星海深处,那股和星阵呼应的力量逐渐清晰。
“你可愿随我同去?”
秦桑感应到此台并不只限一人,看向方老魔,即使上有接引,他最多只能护持大修士,巫族其他修士却是不成。
方老魔面露挣扎之色,最终摇头长叹,“巫族不能没有大巫祝!”
秦桑明显正被一个可怕的魔头追杀,此去祸福难料。
不论有没有这场变数,他都不能这么离开。
直此多事之秋,他更不能舍弃全族。
秦桑也不强求,此时此景不敢能再迟疑,一步踏上星台。
‘轰!’
秦桑瞬间便被浓郁的星光淹没。
同一时刻,山外巫族修士们看到天穹又生异象,巫神山顶,青天之上竟亮起颗颗星辰,和妖异的血日形成鲜明的对照。
漫天星辰围绕巫神山旋转,星光交汇,化作一道如水清虹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
秦桑身影自星台上消失。
他不只一次利用挪移大阵逃命。
可是,这一次运气没有站到他这一边!
血日之上血光陡然大炽,脱离大日,疾射而下,凭空化作一股血风。
血风所过之处,虚空浮现道道裂纹,动荡不休。
就在星光摇落而至的刹那,血风早一步刮来,巫神山顶血色尽染。
好在方老魔机警,打开神祠便立刻退了出来,才逃过一劫。
他骇然看向神祠方向,只见那里虚空开裂,血风竟悍然冲进虚空裂缝。
虚空风暴间浮现一道血光,血光里面似有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影。
虚空裂隙转瞬恢复。
星光盘旋片刻消散。
繁星隐去。
彼时,烈阳重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巫神山顶已空空如也。
神祠连同巫神山顶皆被血风抹消,若非山中修士都被天象惊动,离开洞府,后果不堪设想。
笼罩巫神山顶无数年的乌云天雷,此刻也云消雷散!
阳光普照,断山残迹。
(第五卷完!)
1.第六卷《渔父》,敬请期待。
2.实话说,开书之前,我只是临时起意,确实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现在只希望能够为大家呈现出更精彩的内容。
好像也没啥感想,想写的都写出来了,该填的坑也填了,扣子也留了,完成度还可以。
此卷完成,相当于人界篇完结,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后面要开启新的篇章,更宏大,境界越高也越难写,我也更为忐忑。
所以……
休息一周,整理大纲。
3.本书已有发布的有声作品,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主播厘荒道友做的很认真,大家想回顾又不想费眼的,可以支持一下。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血虹破天去,赤星落彼方
北海。
青羊岛。
李玉斧在玉塌上静定修行,似有所感,微微睁目,不见有什么动作,闻得殿外有金玲震响,匆匆走进一个中年道士。
望此人气度,便知久居高位。
此人正是青羊观当代掌门,法号执真。
入得殿中,执真面露恭谨之色,快步上前,叩首道:“启禀师祖,弟子方才收到玄天宫童宫主飞书传信。”
李玉斧‘哦’了一声,他知晓最近海中不稳,“可是妖岛又有什么动作?自那九头妖蛇历劫殒命,又有哪位大圣一统妖岛了不成?”
思忖间,他真元一引,从执真手中飞来一道灵光,纳入掌中一看,微微皱眉,“去请叱雷……”
话音未落,李玉斧忽而色变,身影一闪不见。
执真正待听命,见状忙出殿外,却见李玉斧负手立于虚空,仰首望空。
他仰头一看,顿时面露惊色。
……
中州。
掩月庵。
“师妹,你决定了?”
云心师太立于祖师像前,望着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的琉璃,轻声问道。
琉璃点头,她心志甚坚,一旦决断,便不会犹疑。
云心师太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含笑道:“师妹未曾受戒,摘下僧帽,就相当于还俗了。”
她暗道自己有先见之明,早知琉璃尘缘未了,阻她受戒,今日果然应验。
她素手轻抬,为琉璃摘下僧帽。
青丝如瀑!
云心师太轻轻将琉璃扶起,和她一起,对祖师像行礼参拜,喃喃道。
“师祖当年创立掩月庵,身入空门,皆因师祖尝尽情思愁苦,不忍后人重蹈覆辙。师妹天资超凡,秦真君重情重义,定能护持师妹度此劫关。终有一日,你们能携手飞升、同游大千!祖师泉下有灵,知晓后人能完成她的夙愿,定也……”
话未说完,二人都有感应,对视一眼,齐齐出了大殿,仰头看去。
此刻。
无论北海、妖海,中州、西土,若在室外,仰望苍穹,皆能看到一幕奇景。
青天白日,却有星辰映照。
万千繁星排布虚空,似在九天之外,如同虚幻,仿佛外界照进来的星影。
须臾便见星光交汇,从天而落。
有人以为是天外降下神物,发出惊呼,不料星光尚未落下,忽然不知哪里出现一道血虹迎向星光,仿佛两者互相抵消般,皆又消失不见。
霎时奇景消散,星辰隐去。
时间不过几息,天地恢复正常。
云心师太觉得有些奇怪,以她的修为自然能看出来,星光和血虹皆在极天之外,难辨方位,甚至可能不在中州,只能看到极为模糊的星光和血虹,转瞬即逝。
其他什么也看不清,却不知异象出自哪里,什么预兆。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琉璃。
清风徐徐。
三千青丝微微飘动。
琉璃莫名觉得不安,黛眉轻蹙,久久不动。
……
‘哗啦啦……’
海浪相搏。
明明不是大风天,浪头却着实不小,修士自然不惧,凡人行船却有倾覆之忧。
日光不甚明亮,海水的颜色更是近于墨色,使得天光显得愈发暗沉。
这方海域一望无际,不见起伏,亦无飞鸟,天地间只有浪涛之声,亘古不变。
忽然,天穹裂开一道缝隙。
漫天红光自缝隙中涌出,仿若一颗赤星从天外而来,急坠而下,不知最终落到了何处。
‘轰!’
附近某处海域,忽有一声轰隆巨响,巨浪腾起,凭空出现了一个海坑,但闻得滋滋啦啦的声音,水雾蒸腾,瞬间弥漫数里方圆。
海坑之中。
一团火光继续向深海沉去,隐约可见里面是两个人影,气息微弱,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下一刻,其中一人颤动了一下,瞳中神光闪烁,感知到体内的惨状,神色阴沉下来。
不过,在他的感知中,这里好像是一片广阔海域,附近似乎没有能威胁到他的气息,不禁如释重负般轻舒了一口气。
“它好像没能跟过来,难道被空间风暴卷走了?”
此人正是秦桑,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脸色却是大变,急忙看向身侧的化身。
此刻化身面目全非,身上燃起黑火,浮现密密麻麻的黑纹,如无数黑色符文,扭曲如蛇,诡异莫名。
而在化身体内,黑纹已经占据全身,并已经侵入元神。
秦桑和化身心神一体,隐有所感,这黑纹并无杀伤的力量,却诡异异常,化身拿它束手无策,一时竟想不出任何抵御之法。
更令秦桑心惊的是,他有种感觉,黑纹能够顺着化身蔓延到本尊!
如果黑纹是冲着元神去的,秦桑并不怕,但很明显不是如此。
而且,他不懂解除黑纹之法,虽不知黑纹的作用,但有前车之鉴,绝不能放任!
秦桑目光阴沉如水,终下决断,剑指在化身眉心一点,化身眼中的神采倏忽褪去。
紧接着,化身形貌大变,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
他竟自行散去了第二元神,这尊伴随他多年的身外化身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回归演道树本貌。
在第二元神散去的瞬间,侵略如火的黑纹陡然停顿,似乎感应到宿主死去,委顿了一下,随即崩散开来。
秦桑确定波动消失,仍不敢怠慢,不直接接触,暂且收入千钧戒,身体一震,越出水面,冲出白雾,环目一扫,见是茫茫大海,不见人踪。
抬头看了眼苍穹,秦桑玄袖一震,太阳神树落入掌心。
“朱雀?”
呼唤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秦桑心中暗叹,回想方才的一幕。
他本已经开启接引台,却在破界的刹那感应到致命威胁,似乎有什么凶物紧追而至。
他下意识便要祭出太阳神鸟阻敌,却听到朱雀尖叫——啊我死了!
然后,本用来御使太阳神鸟的真元,竟被引导去了太阳神树根部,冲向天凤真羽。
秦桑反应极快,立刻猜出朱雀的意图,危急时刻只能选择相信它,毫无保留将真元倾注过去,如决堤之水,顷刻便将他一身雄浑真元抽干,几乎涓滴不剩。
朱雀得到天凤真羽时日不长,借助秦桑的真元,竟真的成功将此羽催动,强行破开身上的束缚重压和空间风暴,秦桑本能随着天凤真羽之力前冲,并不清楚会被带去哪里。
而在那凶物的威胁之下,他也没有闲暇感应星光,也不知是不是被接引星光接引到了上界。
最后时刻,仍有一道血光破开虚空风暴袭来,秦桑真元空虚,不得已放出化身为本尊挡灾,化身也只来得及祭出木甲,打出一道冰魄神光。
木甲瞬间崩碎,碎片星散,一片也找不见了。
血光余势仍将秦桑和化身重创,化身因挡在前方中招,而即便秦桑肉身不弱于化形妖王,此刻也觉全身无处不痛,好似千疮百孔,血气激荡,伤势极重。
他握住太阳神树,感应朱雀真羽,由于立过盟誓,他和朱雀之间隐约多了一丝联系,此刻能感知到朱雀幼灵的波动还在,应该是在沉眠。
可能是强行御使天凤真羽,消耗太过。
“幼灵未散便好……”
秦桑心下微松,没有惊动朱雀。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损失了身外化身,至少自己没被那凶物抓住。
“这是大千世界吗?”
除了水,这里找不到任何事物,但秦桑可以确定一点,他感应不到道标之门了!
而且,天道魔音已经不复存在!
可以肯定已经离开那一界,至于是否是大千世界,尚需印证。
收起太阳神树,秦桑抬手掐了个印诀,全身血气立刻平复下来,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脱落。
他用的正是从怀隐大师处学来的内狮子印。
此印果然不同凡响,秦桑顿觉伤势尽复,肉身回到巅峰,脚下重重一踏,随意择了个方向,身体如利箭般冲出去。
此地不可久留!
那凶物可能被空间风暴卷走了,但他破界而来的动静不小,附近如果有道行强横的存在,很可能会被察觉。
秦桑不惜施展内狮子印,在印诀能够维持的时间,尽可能远离。
秦桑离开后,这片海域很快恢复如常。
不知过去多久。
海上骤起狂风,飓风呼号,天昏地暗,肉眼竟能看到高空元气激荡。
不知从哪里飘来团团乌云,在这里聚拢,隐隐可见乌云之下、狂风之间有一团虚幻的黑影。
飓风没有维持太久。
不旋踵,风消云散,复归晴空。
……
离开那片海域后,秦桑认准一个方向,发力狂冲,这时才有余暇思量之前种种。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一切都打乱了。
他肉身尚未突破,麒麟源种没有炼化,对琉璃和各方势力的承诺没有完成,许多隐秘还没有解开,就仓促飞升,而且不确定有没有进入大千。
“以后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期?”
秦桑想到那些故人,心中暗忖。
那头凶物若是天道魔音的源头,被自己带走,那界修士便又恢复上进之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秦桑摇了下头,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
紧要之事是先找一个地方安顿,内狮子印效用消失后,伤势恶化,必须尽快疗伤、恢复实力。
飞驰不知多远,秦桑感觉体内气血渐渐躁动起来,心知内狮子印的效用快要消失了。
他身影微顿,极目眺望,仍不见陆地,这一路行来,见到的岛屿也甚是稀疏,他状态不妙,不敢接近,是以不知此间修行者功参何法。
秦桑感觉这里还不够远,不甚稳妥,看了眼海面,感知到脚下恰好有一股巨大的洋流。
沉吟少倾,从千钧戒取出一物,乃是一个光球,正是太乙星舆。
得到此宝后,他参悟多时,虽未曾修复,无法借之飞遁,但可以先遁入星舆之中,赖以藏身。
秦桑想了想,唤出火玉蜈蚣。
天目蝶则一直立在他肩头,催动天目神通警戒。
火玉蜈蚣四变后也练就了一身金甲铁骨。
有这两虫护持,一般的局面想必能应付过去。
似是感应到他的心意,天目蝶用柔软的蝶翅轻触秦桑的右腮,似乎在说让他安心疗伤。
秦桑微微一笑,心中的阴霾扫去几分,轻抚蝶翅,喃喃道:“至少还有你们陪着我……待我恢复,便助你突破!”
说着,他取出几个小瓶,将丹药尽数吞下。抬指虚点太乙星舆,从中喷出一道青灵光华,遁身进去。
太乙星舆灵光暗淡,变成一个不起眼的玉球,其轻灵无比,落进洋流,浮在海面之下,由火玉蜈蚣拖着,顺着洋流越飘越远。
……
一年后。
一处礁石滩上。
太乙星舆来到这里,便停住不动,灵光喷薄,秦桑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岛屿。
在海上飘荡一年,这里离坠落之地已经非常远了。
这里仍不是陆地,而是一座岛屿,但秦桑远远看去,发现此岛极大,岛上灵机旺盛,是不错的修养之所。
看了两眼,秦桑微皱眉头,此岛草木旺盛,却没有万木争荣之感,树木枝干扭曲盘结,奇形怪状,即使在大白天也有几分阴森。
而且……
“岛上精怪怎么如此之多?”
秦桑微讶,草木可化灵开智,但自行化灵难度很大,仅面前一小片丛林,竟有上百之多,虽然修为不算高,最高仅相当于修士筑基期。
草木精怪在林间嬉戏游乐,浑然不知岛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不确定岛上有无大妖,秦桑隐去行迹,潜入丛林,未曾惊动任何一头妖精,也不急于进入此岛中心,寻了一处山洞入定。
“此界天地元气果然浓厚,即使不是大千世界,也比之前那界强多了!”
秦桑又静坐了一月。
他专心炼化疗伤丹药,梳理血气,肉身好转,丹田、经络伤势逐渐恢复,由于担心吸收灵气产生波动,引来不必要麻烦,开始只以灵石丹药恢复。
确认岛上并无大妖,遂放开手脚,运行功法。
霎时引发天变,周围灵气向这里汇聚。
忽然间,灵气骤然崩散。
洞府内响起一声闷哼,秦桑手捂丹田,满脸凝重。
方才,他吸收灵气入体,不多时竟感到体内真元不稳,激荡之下,险些导致刚恢复不久的经络又受重创。
非是灵气与他不合!
好似,此方天地元气逆乱!
秦桑骤然想起一物,那头雷龟的尸骨和妖丹,其中蕴含的力量,和这种感觉极为相似!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天地逆乱
‘轰隆隆……’
林中灵气忽然涌向一座山,未几又陡然崩散开来,灵波激烈,形成一股大风,顿时令林中草木摧折,枯叶漫天飞舞。
海中天象多变,岛上精怪本已习以为常,此刻感应到风中激荡的磅礴威压,各个心神惊颤。
除禽兽妖类,林中草木化精亦不在少数。
此间草木精灵修为并不甚高,大部分还没有转挪本体的能力,只能将真识躲回本体,瑟瑟发抖。
零星有几株古树、灵草,有的支起根条,如化千足,在林间狂奔,有的化作一团青光,向外激射,隐隐能看到青光里裹着一株翠绿灵草。
不过,天象过后,山中久久没有动静。
洞府内。
秦桑似已恢复正常,盘膝而坐,只是眉头紧紧皱着。
他伤到根基,伤势本就未愈,方才那一下,险些导致前功尽弃。
“这灵气比之风暴界似乎……”
秦桑微微低头,凝望掌心一团轻灵之气。
他将之前的那方小千世界称为风暴界。
此间天地元气非常浓郁,绝非风暴界可比,但在感应中却有些异样。
初入此界时,他其实已有察觉,但当时身负重伤,急于脱身,且以为是伤势导致,并未深想。
这时,他另一只手取出一枚妖丹和一截妖骨,正是在风暴带猎杀那头雷龟后留下的。
略做感应,果然也有那种元气逆乱之感,好似雷龟便是出自此界,吐纳这方天地元气修行,久而久之,自身亦受到影响。
他目光闪烁。
之前以为雷龟是受到天道魔音影响,现在看来,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时他有些犹疑起来,拿捏不准自己究竟有没有离开风暴界,不会是落入归墟了吧?
从外间看,归墟里混乱无比,危险异常,不可能这么平静,可风暴界修士对归墟知之甚少,谁也不清楚归墟深处连通何方天地。
回想之前看过的诸般典籍,未有天道魔音之时,归墟凶兽便性情狂暴残忍,无法正常交流。
秦桑不禁思索,难道也是因为在这种逆乱之气中修行,从而波及到元神,导致性情大变?
想到这里,他脸色微沉。
有玉佛在,他不担心被外界影响本性,但谁又知晓,长期吐纳这种逆乱之气,还会有什么影响?
至少,秦桑方才已经能够确定,若将这逆乱之气直接吐纳入体,便会连原本安稳的真元也受到影响,搅得气海不宁,严重者甚至动摇道基。
沉吟片刻,秦桑放出神识。
林中渐渐恢复正常,有一株树精狂奔到这片丛林边缘,停了下来,树身上微微闪烁绿芒,向树冠聚拢,接着枝条舞动起来,将那团绿芒抱住,像是一只眼睛,观望后方。
就在这时,树精上空凭空化现一只透明大手,一把将其摄住。地面轻震,树精直接被连根拔起,瞬间消失无踪。
洞府前多了一株古树。
秦桑面前悬浮着一团绿芒,正是树精之灵。
树精尚未开慧,懵懂不明,面对秦桑,本能感到惊惧,绿芒颤动不止。
秦桑虽还有帝流浆,却不想浪费在这种精怪身上,分出一缕神识,侵入绿芒。
片刻之后,秦桑收回神识,心中暗叹。
果然不出所料,这头树精的修为,以风暴界的界定来算,刚入妖灵期不久,相当于人族筑基修士。
在风暴界,这种精怪即使没有开慧,也有不低的神智,这头树精的神智却比正常低得多,且本性中有一抹凶厉和狂躁。
难怪他刚入岛便感觉林中气氛阴厉,不像善地。
正常而言,在荒郊野外诞生草木精灵,未曾享用血食,大多本性单纯。
可此岛看似平静,实则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场惨烈厮杀,盖因那抹凶厉导致,一旦起了杀机,杀机激发凶性,整座岛上的精怪都被裹挟其中。
他又拘来一个刚诞生不久的花精,性情明显比树精温和许多,但那抹凶厉之意也是根深蒂固。
“此界生灵难道都无法避免成为凶兽的命运吗?”
秦桑心下默然,再度入定。
他精心梳理、炼化天地元气,分离五行灵气,发现可以做到,但耗费的时间是在风暴界数倍不止。
若是在此界修炼,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突破化神期。
即便如此,秦桑仍是耐着性子,缓慢炼化入体。
现下无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忍耐,等恢复实力,再外出寻找此界同道,看看他们是怎么修行的。
“此界总不能全是妖精鬼怪吧?”
秦桑暗道了一句,他有的是时间,此岛左近也没有强大妖兽窥视。
若动用千钧戒中的丹药灵石,恢复的速度当然更快,可他带来的灵石数量不多。
在风暴界,他乃当世第一人,无须依靠灵石对敌,他几乎没有用到灵石的地方了,遂将大部分灵石留在了宗门。
开启接引台又将唯一一块极品灵石消耗掉了。
此界其他地方若皆是如此,可以推断,在这种天地元气中孕化的灵石恐怕也不是正常灵石。
他剩下的这部分丹药灵石,可能是日后对敌时唯一的依仗了,轻易动不得。
洞府中不知晦朔。
秦桑的伤势和功行缓慢恢复着,未过几日,又忽然出定,霍然起身,低头看着自身,神情阴晴不定。
这些时日,他不辞辛苦梳理元气,炼化入体,开始还不觉得,今天忽然感觉到,体内真元又有逆乱之兆。
征兆还很轻微,他的做法显然是有效果的,却不能根除弊病,自以为炼化纯净的灵气,似乎隐藏着某种他察觉不到的逆乱灵机,侵入体内。
且在征兆出现后的表现,让秦桑愈发感到不安起来。
逆乱之兆不完全来自于体内,真元竟会被外界的逆乱之气勾动,失去了曾经那种对自身的彻底掌控之感。
此时,他的真元大概只恢复到金丹初期的程度。
秦桑沉思片刻,设法隔绝内外气机,情况立时好转,但他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
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秦桑复又盘坐下去,这次不再耗费时间,服下一瓶丹药,双手又各握持一枚上品灵石,迅速恢复起来。
旬月后,他已经恢复至元婴期。
体内真元稳固,可这时必须动用神识安定真元,闭锁气机、隔断内外,不使自身受逆乱之气影响。
这时,秦桑已经大概猜出原委了。
修士无法孤立于天地存在,反而修为越高,越是追求天人交感,内外气机并非完全隔绝,时刻交互,无法避免受外界影响,即使炼化丹药灵石得来的真元,天长日久也会被天地间逆乱之机勾动、侵袭。
他神识强大,无意识便能压制,且是刚入此界不久,受到的影响尚浅,功行受损无需刻意动用神识,而随着功行渐复,内外气机勾连愈深,必须时刻维持。
而他还要分出一部分神识来压制麒麟源种,推算下去,恐怕恢复到元婴后期便是极限了。
可这总不是长久之计,神识被自身牵绊住,束手束脚且不说,以后又如何修行?
难道要先彻底放弃炼气一途?
等炼化麒麟源种,神识大进,或有转机。
可他根本功法乃是《元神养剑章》,肉身和神识再强,也无法助他突破境界,只能做权宜之计。
秦桑眼目微张,目光如电,似乎穿透洞府,看向茫茫天外。
不知此界有没有修士,若有,秦桑不信所有人都有如他这般的强大神识,必有解决之法!
“为今之计,要尽快接触此界修行者!”
秦桑心有定计,停下运功,仅维持在元婴初期的程度,转而思忖起其他。
如今他体内气血渐趋稳定,对炼体修行没有太大妨碍了。
“天地逆乱又会对炼体一道产生什么影响?”
秦桑冒出这个念头,立刻尝试修炼《天妖炼形》。
手中已无星台,秦桑只能以自身直接接引星辰之力。
他步出洞府外,来到山谷一处平整的山岩上坐定,仰头看了眼上空。
恰好是圆月之夜。
天上明月高悬,星辰列张。
明亮的月光洒下,映照的此山亮如白昼。
直视朗月,秦桑竟微觉有些刺眼。
此界星辰看起来和风暴界没有区别,但那轮明月远比风暴界明亮,月晕明显大了一圈。
明月内部散发的光芒有明暗之别,中心最亮,好似月中又嵌进去一个银盘。
秦桑双目微眯,隐约看到圆月中间还有一个圆,仿佛两轮明月交叠,共照此界。
此乃天象,却也昭示着此界和风暴界不同。
收摄心神,秦桑施展天妖变神通,还有几许浮躁的气血彻底平复,然后默运《天妖炼形》。
行走在风暴带的数十年间,他未曾间断炼体,再加上风暴界各域搜刮到的机缘宝物,距离第四层后期不远了。
体内还有从化龙池掠来的灵液,想来接下来的修行应会颇为顺遂。
星光入体,星煞被玉佛摒除在外,感受和风暴界时区别不大。
但只一炷香时间,秦桑便忽然收功,神色微讶,然后又匆匆运转功法。
三个时辰后。
秦桑轻舒一口气,缓缓收功,眼中闪过异芒,暗道了一句:“却没想到,天地逆乱还有这种好处,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方才淬体之时,秦桑发现这种逆乱之气冲击气血,竟对肉身有意想不到的淬炼效果,因而修炼速度大增。
“怪不得精怪如此之多,难道是一处妖界不成?”
秦桑扫了眼山下一望无际的密林。
天地气机逆乱,妖怪修行远比风暴带容易。
秦桑暗自猜测,此界若有人族,估计也不会错过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体修应不在少数。
修士追求的所谓大道,至少在化神境界之前,可以类比为天道,是以修行当循天道行事。
狂悖之人欲行逆天之举,也当是在拥有强大实力之后。
不知天道,如何逆天?
对体修而言,这里反而是一处宝地!
可当秦桑想到归墟凶兽,恐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隐忧,这里的修行者,无论人妖鬼怪,肯定都不会甘心,拥有强大力量却要付出神智混乱的代价。
想到这里,秦桑又召出天目蝶和火玉蜈蚣。
两只灵虫开始修行时,表现出来的也有些不安。
灵虫修的是神通,不会像秦桑那般真元失控,但吐纳逆乱之气,定也会有影响,尤其是神智。
它们尚未开慧,一旦被凶厉之意根种,后患无穷,秦桑暂时也不敢让它们继续修炼。
“本以为此界天地元气浓厚,不用青霜丹,也有不小的几率助你突破,却要再等等了……”
秦桑轻轻安抚天目蝶。
天目蝶缓缓扇动翅膀,传来亲近之意,丝毫不觉急切。
秦桑像是初生的婴儿,一点点儿摸索这方天地。
他发现天地逆乱的好处,却没有放任逆乱之气淬体,因为不清楚其中会不会还暗藏什么风险。
周天星辰之力和化龙池足以支撑他修炼,且速度不会太慢。
十二年后。
雾气笼罩的山谷走出一个道人。
秦桑较之十二年前气息又强横了几分,此得益于肉身精进。
由于急于接触外界,十二年间他不计损耗炼化吸收化龙池灵液,加之之前在耀金剑窟等地积累的底蕴,一举将《天妖炼形》突破第四层后期!
目望天外,秦桑暗忖,元婴后期修士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算弱,仅凭肉身足以应对大部分局面了。
感知方面的不足,有天目蝶相助。
若真有危险,也可强行动用真元,施展宝物神通,真元逆乱也不是瞬间形成的,只是无法从天地直接获得补充,真元耗尽之前必须脱身。
脚下一踏,秦桑一闪冲进岛屿中心,再出现在上空时,手中多出来一块灵石。
这是他从一头兽妖的洞穴中得到的,不出所料,灵石中的灵气亦是逆乱之气。
他早已通过岛上的精怪了解到,附近岛上并无化形大妖,而它们也未去过更远处。
秦桑记起,之前在海上漂流时候,天目蝶警戒时远远见过一处陆地,似乎极为广阔,即便不是大陆,也远比此岛辽阔。
他纵身一掠,向记忆中的方向飞去。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白龙君
水浪拍打礁石,溅起白色的泡沫。
千仞高崖如一堵坚墙,将海水拦据于此,任凭再大的风浪也休想越过。
“一片险山恶水……”
秦桑登上崖顶,目望前方,心中暗道了一句。
他渡海而来,没费什么精力便找到天目蝶曾经看到的那处陆地。
远望和近看,风景大不相同。
居高临下,可看到一座座崇山峻岭,星罗棋布,一眼望不到边际,山势陡峭,类似的高崖数不胜数,山川之间云遮雾罩,险恶之处,较之中州的南蛮二州也不遑多让。
“此间精怪恐怕不在少数,不适合凡人生存。不知此界生民是否和风暴界一样孱弱……”
前路不明,秦桑特意收敛着气息,真元受制,也不便动用神识,唤醒天目蝶观察山中气象。
妖魔精怪在开慧之前,本能悟得敛息神通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不懂收敛气息,且妖类之间以实力为尊,不仅不会掩藏,实力越强反越张扬。
望山中云气,便能窥知一二。
不料,一望之下,结果让秦桑大为意外。
前方虽是云山雾绕,都是水气凝结而成,竟清朗非常。
他居住十余年的妖岛,不过一片丛林便有上百精怪盘踞,此处竟几乎看不到妖气,两处地界差距如此之大,着实怪哉。
此等景象,要么是附近有大妖盘踞,诸妖辟易。要么有斩妖伏魔之人,涤清山川。
天目蝶目力极佳,能看到极远处,视野所及,前方群山连绵,不见陆地尽头,再看左右,也似无有边际。
秦桑没有在崖顶停留太久,纵身一跃,势如猛虎冲下山去,悄然在林间飞遁。
他飞驰之速极快,在深山密林间穿行,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身影如同鬼魅,气息也比之前更微弱,纯靠肉身。
天目蝶立在他左肩,戒备四周,如此谨慎是为防备大妖出没。
一口气翻越数十座崇山峻岭,仍不见大妖和人烟,群山中有一种诡异的静谧之感,秦桑不禁微微皱眉,在前方一座山顶顿住,鼻尖抽动了一下,忽而盯住左前方,眼神微凝。
沉吟少顷,秦桑稍稍改变方向,直奔那里而去,快靠近时将速度放缓,抬手结了个印诀,气血微微鼓荡,皮肤隐隐有一层金光流转。
此乃七师佛印第六印金罡天胄印,一旦使出,皮如甲胄,坚固异常,乃是一门极强的守御神通。
《天妖炼形》迈入第四层中期,秦桑逐渐掌握了此印。
第七印金刚大自在印,因秦桑刚突破未久,暂时还未参透此印精妙。
此印一出,他的身形陡然多了几分厚重,迈步上前,不久看到前方有两块山石相对,中间留出一个可供两人并行的石缝,里面似乎还有很大空间。
他脚下一点,跃入石缝,紧走几步,前方果然有一处山谷。
此谷夹在三山之间,因三山岩壁都是弧形,天然形成一个椭圆的天坑,河水从山峰间流进来,形成水潭。
看到天坑底部的景象,秦桑瞳孔微微一缩。
天坑里竟堆积着无数尸骨,水流进来便被污染,尸骨不知堆叠了多少层,下层被恶臭的尸水浸泡着,上层尸骨暴露在天光下,露出白惨惨的骨茬。
俨然一处祭场!
天坑死寂,烈日高悬,明明是阳气最充足的时候,里面却阴寒无比。
秦桑招手摄来一截白骨,查看一番,喃喃道:“妖骨!”
不仅这一根,天坑中皆是各种妖类的尸体!
但这些尸骨不能用来炼制宝物,精气已经被吸干,还有很多尸体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不翼而飞。
秦桑这才明白,为何不见妖怪横行,原来皆被诛杀。
这里只有妖兽的尸体,因为草木精怪被吞掉灵体后,和寻常枯死的草木无异,不必刻意丢到这里。
这不像斩妖除魔的路数,更像妖怪之间互相吞噬,凶手灵智不低。
秦桑丢掉白骨,跃出天坑,径去腹地,一路没有发现其他妖兽。
继续往前,翻越不知多少山脉后,山势终于开始变缓,又紧行了一阵,秦桑飞上高空眺望,神色微动,极目望向右手边,那里似有屋舍阁楼。
他立刻改变方向,加快速度赶去,确定真是一座城池。
行至半途,秦桑第一次见到此界的人类。
一老一少行走在山间,皆是凡人,四肢、五官、七窍,和风暴界人族无异。
老者颌下一缕长髯,步伐刚健,精神矍铄。
少年跟在后面,有十二三岁,背着一个书袋,摇头晃脑背诵着某种经文,时不时向老者问些什么。
秦桑细听了一阵,又分出一缕神识,探入少年的书袋中,将里面几册书籍看罢,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此界文字和风暴界竟是一脉相承的,他无须用什么法术,便能大概看懂书中的内容!
这大大出乎秦桑预料,风暴界各州属于同一界,用同样的文字还说得过去,不同的小千世界,难道都源自一个道统?
秦桑降下云头,化作一云游道人,从山林转了出来。
一老一少吃了一惊,老者一把将少年拦在身后。
“这位老丈有礼了。”
秦桑打了个稽首,模仿他们的语调道。
老者见是一个道士,戒备之色顿消,连道不敢,慌忙还礼。
这里道士的地位似乎颇高?
秦桑暗道了一句,又道:“贫道云游至此,不慎在山间迷了方向,好容易见到生人,却不知此间是何地界。”
闻其乃是云游道士,老者愈发恭敬,“启禀道长,前方十余里是个渡口,乘船不久便到白龙渡,从白龙渡顺江而下可以直接到浮龙城……”
秦桑回望一眼,暗忖这二人虽比风暴界凡人健硕,但不可能是妖怪的对手,能在这里生存,城中必有修士护佑。
他想了想,问道:“不知二位欲往何去,贫道可否同行?”
“启禀道长,小民在白龙渡的一个亲人亡故,正要去奔丧……”
老者喏喏回道,不敢拒绝秦桑的要求。
三人在土道上同行,老者举止拘谨,少年却是充满好奇。
老者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在秦桑面前呵斥少年,满脸忧色,生怕少年言语无状,冲撞了这位道长。
秦桑略施小术,便让他们放下戒心,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一番交流得知,他现在所在的这方地界名为九龙国,国中地域大多带有‘龙’字,前方大城便叫浮龙城。
正如他所料,道士在九龙国地位尊崇,受皇家供奉,对云游道士也是礼敬有加。
据老者听闻,在附近几国皆是如此,道士出关入关不仅不用关文,主官还会主动前来见礼。
说话间,渡口在望。
“老丈住在城外,不怕山中妖怪吗?”
秦桑看向老者,问道。
此界鸟兽草木极易感灵修行,即便是凡人,肯定会经常看到。
老者还未开口,少年便脆声道:“有城隍爷和白龙君庇佑着我们,妖怪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起城隍爷和白龙君时,少年满脸崇敬之色。
秦桑也已得知,所谓城隍爷,指的是浮龙城一座城隍庙供奉的神明。
白龙君则是前方这条河的河神。
九龙国崇道敬神,全国上下莫不如是,浮龙城每年都有敬城隍、河神的祭礼,哪怕他们这些住在城外的村民,也要年年祭拜,国中甚至有发令,不拜者以重罪论处。
此等情形,在风暴界凡间亦不在少数。
不过神明皆是虚假,多为敛财之举,即使真有护佑一方的神明,也是修士假托神灵所为。
九龙国虽敬神,好就好在祭礼由官府主导,不需臣民上交贵重供品,是以皆是诚心敬神。
秦桑心中暗想,神明未必是真,但肯定有震慑妖鬼、护持一方的存在,敬神倒也非虚妄。
可惜二人虽然听说过不少神明显圣的事迹,未曾亲眼见过,秦桑无法判断城隍爷和白龙君是何来历。
这时,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接话道:“只要不去深山,倒也不用怕。小民生就还没有见过妖怪敢进庄子,但进山后就说不准了,听说很多采药、砍柴的,在山里无故失踪。我们庄子离山不远,有时睡梦中便会被山中传来的古怪叫声惊醒,不过最近倒是安静多了,定是城隍爷和白龙君又发仙兵讨伐了……”
若真是神明仙兵所为,讨伐妖怪,会如此粗暴地吞噬妖怪五脏和精气吗?
这时已经到了渡口前。
木制的码头前停靠一艘乌篷船,船上已经有几个乡民,船家正要支起桨,见又有人来,忙高声催促。
见秦桑道士打扮,乡民皆有敬畏之色,宁愿挤到一起,为他让出大片地方,那船家也是满脸恭敬,不敢收船资。
小船顺江而下。
秦桑不管其他人的目光,默默思忖着接下来的行程。
他曾预想过各种情形,甚至怀疑这里可能是妖界,无有人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
有人族,必有修行者,当有解决之道!
“先去城中看一看,白龙君和城隍爷究竟是什么人。”
闪过此念,见小船转过一处江湾,前方大江笔直,白龙渡便在这段大江尽头。
秦桑正想起身去船头细观,隐藏在肩头的天目蝶忽然震动了一下翅膀。
他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看了眼江畔一座孤峰,又扫了眼白龙渡,坐定不动。
江面平顺,船速甚快,不多时便至白龙渡。
秦桑恍若寻常人,跟着老少下船。
这时渡口嘈杂声中传来一阵锣鼓响声,远远走来一队仪仗。
前方一个穿着浅黄道服的道士,一手持拷鬼仗,一手里摇着一个金铃。
道士身后之人排成两行,最前几人持三牲供果、招魂幡,后方几对官衔牌,紧随二人持着一对儿大锣,跟着一班吹鼓手。
吹鼓手后有人抬着一顶黑顶返魂轿,纸扎的灯亭、炉亭、花亭等等,且都有与之相配的八顶绣花大伞,花团锦簇,好不艳丽。
再后则是一口棺,抬棺杠的足有三十二人,一大串身穿孝服的孝子贤孙哭丧而来,旁边还有人举着纸人纸马,数量竟比穿麻戴孝的子孙还多。
道士踏着罡步,诵念经文,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在外人看来却像跳大神一般,显得有些滑稽。
一时鼓声锣声铃声齐奏,吹吹打打往河边行来。
看到仪仗,老者急‘唉’了一声,“今日怎地如此之早?”
忙一把抓住少年,便要上前。
这时,秦桑深深看了棺椁一眼,忽然伸手拦住二人,“贫道欲寻些吃食,酬谢二位带路之恩,望老丈不要推辞。”
老少二人本来急于去奔丧,却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跟着秦桑转了方向,神色如常进入一座酒楼。
秦桑要了些饭菜。
老少二人浑然忘了此行目的,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秦桑端着酒杯,目光透过窗户,恰好能看到道士领着仪仗,顺着江边大道继续往前,直至在一座石刻的神庙前停下。
神庙只有半人高,里面并无神像,只供着一个灵牌,想来就是那位白龙君的神位了。
道士命人摆好香案供品,将招魂幡立在案前,自身站在供案前,步罡踏斗,念诵经文。
锣鼓声息,孝子贤孙也止住哭声,只闻得阵阵铃音在江面上回荡。
他听出道士念诵经文的意思,为死者做忏仪,又欲请白龙君入坛、作证,接引亡人,解除过咎。
道士做法一板一眼,行云流水,足够唬住凡人了。
只是过去许久,秦桑也没有感觉到江面和神庙之中有什么波动。
就在这时,仪仗中忽然传出一阵骚乱。
道士回头盯了一眼,面露不悦之色,正要呵斥,忽听‘咚咚咚’敲动的声音。
‘咔嚓!’
钉在棺盖一角的铁钉崩飞。
道士脸色一白,一揽服摆,撒腿就跑,余者更是大骇,连声尖叫:“不好!起尸了!起尸了!”
‘轰!’
棺椁炸裂。
木片飞溅,冲出一黑影,向最近一人狂扑而去,观之似人,脸上竟是长满了绿毛。
白龙渡一片哗然。
这时,秦桑端着酒杯的手臂微微一顿,本是扫向对岸孤峰和白龙渡外一处草荡的目光,陡然收了回来,注视神庙神位。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兵马
白龙渡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河神庙虽然建在白龙渡外,但距离渡口并不远,站在渡口码头,可以清楚看到那里的情形。
死去之人在左近颇有些地位,出殡仪仗声势浩大,也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
一见尸变,渡口内也是惊叫连连。
绿毛僵尸冲出木棺,顿时带出来一股恶臭,顺着江风飘散,闻着欲呕。
它扑向的目标是一个身穿孝服的壮年男子,此人乃是绿毛僵尸生前的长子。
道士做法事时,男子一直跪在棺前,离得最近,仓促起身,双腿却有些发麻,逃跑时一个踉跄,落在了最后。
血亲在前,绿毛僵尸却浑然不认得,只认血食,嘴里发出铁片摩擦般的嘶吼。
这僵尸不仅长满绿毛,眼睛也绿油油的,凶狠恶毒,双手指甲暴涨,不知何时变成黑色,一看便知含有尸毒,外形非常恐怖。
男子区区一介凡人,若被这指甲刺中,尸毒入体,恐怕当场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了。
香亭纸人丢了一地,被人连踩带撞,沾满污泥,面目全非,男子心胆俱丧,腿脚更不利索,脚下一崴,跌进纸人堆里,绝望之下才想起呼喊。
“爹!是孩儿啊!”
男子声音惊恐,试图唤起父亲残存的灵智。
后面也有妇人哭喊老爷,被人死死拉住往后拖。
所有人都满脸惊惧。
之前请道士算了吉时,出殡敬神本该定在一个时辰之后,此时住的远些的亲朋好友还没到,匆匆出殡,正是因为发现尸身出现异状。
昨晚家人便发现尸身有青面獠牙之状,匆忙请来道士念过安魂咒,在棺上楔入七星镇尸钉,据说敬过白龙君便能将尸变镇压。
没想到法事还未完成就已变成僵尸。
恶臭扑鼻,男子口鼻被尸气一冲,顿时神智模湖,软倒在地,全身无力。
眼看男子即将被僵尸扑中,神庙中忽然亮起微微光芒,白龙君的神位上字符闪烁,神庙内部传出水流激荡之声,水色澹澹,好似变成了一汪幽潭。
秦桑凝视白龙君神庙,心下讶然。
他神识受制,灵觉范围锐减,但神庙离渡口并不算远,下船之时他便注意到那边,暗中和天目蝶都关注过,里面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分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庙。
此刻神庙突然‘活’了过来,一股法力不知从何而来,凭空降临在令牌之上。
秦桑目光一转,看向那个逃走的道士。
道士最为机警,身强力健,所有人中属他见机最快,但并非仓皇逃窜,跑的同时不断摇晃金玲,同时扔出一张丹砂写就的黄符,黄符无火自燃,化为一团火球,随着急促的铃音飘飘而落。
点燃黄符之后,神庙便生异状。
幽幽水波荡漾,射出一道白练,白练乃是由水汽凝结而成,雾气包裹着一条幽蓝色的锁链,明显是法力凝就,向绿毛僵尸疾射而去。
‘嗖!’
锁链当场洞穿绿毛僵尸的琵琶骨,瞬间在绿毛僵尸身上缠了一圈,如灵蛇一般。
绿毛僵尸尸变未久,被本能驱动,灵智不高,锁链临身前还盯着面前的血食不放,几乎毫无反抗便被锁链缠身。
这时它才察觉不对,仰头发出一声怒吼,伤口似对它毫无影响,双臂一振,勐然向身后抓去,手掌如铁钳,死死抓住锁链,试图挣脱开来。
可那锁链乃是法力凝就,外有一层水雾,绿毛僵尸的双手不仅穿之不透,且上面光滑异常,根本握持不住。
只听‘休休’几声,锁链接连锁了绿毛僵尸四肢,将其五花大绑,然后一个紧绷,将绿毛僵尸拖了回来,此时绿毛僵尸的脸几乎已经贴在男子脸上。
那男子只看到一对儿绿油油的鬼目,脖子一歪,当场吓晕过去。
绿毛僵尸被捉,吼叫连连,挣扎却是无用,被锁链紧紧缠住,生生拖到庙前,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痕。
秦桑这时却在看着江面。
此时江面上无端升起风波。
神庙显灵后不久,秦桑便发觉江中出现两道气息,从下游极速而来。
天目蝶运转目力一看,竟是一青一黑两头蟹妖。
黑蟹长有一对儿前螯,几乎和蟹身差不多大小,如两个铁锤。
青蟹螯足尖细似叉,较黑蟹瘦小了一圈,却也如牛犊一般。
从水中泅渡,恰好在锁链捉回绿毛僵尸之时赶到神庙后方的江段。
哗啦一声水响,江面生出大雾,雾气来得极快,顷刻封锁整段江面,接着一头白龙破水而出,在雾气中略一盘旋,一对儿巨目扫过白龙渡,盯住捆缚在神庙前的绿毛僵尸,俯身投下,探出龙爪,紧紧拿住绿毛僵尸,龙尾一摆,重又飞回江面。
在白龙捉走僵尸之后,神庙恢复正常,神位上半点儿法力不存。
“龙君显灵了!”
“龙君显灵了!”
……
渡口百姓眼睁睁看到这一幕,顿时转惊为喜,跪在地上,对着水神庙连连叩拜,满脸敬畏,口诵龙君。
秦桑却看得清楚,这里哪有什么龙君,分明是两头蟹妖有兴云吐雾的神通,弄的手段。
那条白龙实则是蟹妖所化,龙爪正是它们的螯足,如铁枷般拿住绿毛僵尸,任其无法挣脱分毫。
凡人肉眼凡胎,不明就里,以为这条白龙便是白龙君。
两头蟹妖拿了绿毛僵尸,又在人前显圣一番,心满意足,不再卖弄,正要纵回江中,却没有注意到绿毛僵尸的绿童中浮现两团黑芒,厉色一闪而过。
‘嗷!’
绿毛僵尸四肢陡然紧绷,发出一声怪啸,声如狼嚎,体内骨骼震响如雷,张口喷出一团黑烟。
这黑烟落在法力锁链上,竟如烈阳融雪,随即传出崩裂之声,锁链寸断。
两头蟹妖大惊,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前螯传来一股巨力。
只听‘嘎嘣’两声。
雾气中白龙身体抽搐几下,化作一团水汽爆散开来,两个断裂的蟹螯当先从中跌落出来,妖血晕染江面。
岸上寂静若死,众人刚还叩谢龙君擒拿妖邪,便出了这等变故,都被吓傻了。
“难道龙君不是僵尸的对手?”
众人心中冒出这个念头,不禁惊惶。
下一刻,便见两头巨蟹从天急坠,往江中逃去,不料那绿毛僵尸还有飞天之能,黑烟漫空一卷便追上那头黑蟹,手掌用力一插,五指如剑,卡察一声,坚硬的背壳竟被一击打裂。
绿毛僵尸连连狂啸,正要将之毙命,享用血食,江面上忽起巨浪,水面下方浮现出一道白影。
白影体态修长,踏浪而出,乃是一条白蛟,眼看部下蟹将要亡于僵尸之手,怒瞪一眼,水雾凝结出一根水箭,疾射向僵尸眉心。
僵尸灵智似乎变高了,勐然抬头看来,幽幽目光盯住白蛟,张口又是一口尸气,扑向水箭。
可白蛟的实力远非两头蟹将可比,水箭轻易穿透尸气,绿毛僵尸来不及躲闪便被贯穿眉心。
“这位就是河神白龙君吧?”
秦桑盯着白蛟仔细打量。
他可以肯定,这头白蛟乃是妖兽,非是什么神明。
此蛟的实力不算弱,大概是妖灵期的修为,但以秦桑观之,此蛟灵智极高,目中神采与人无异。
蛟类在妖灵期还不到开慧的时候,除非有帝流浆点化。
最令秦桑在意的是,此蛟气息中正平和,身上并无凶厉之气!
白蛟一击建功,但没有直接将绿毛僵尸灭掉,也是奇怪这僵尸刚刚尸变,未曾在聚阴之地修行,为何有这么强的实力。
它目光一闪,凭空化出一副枷锁将其擒住,接着兴起水浪,卷起绿毛僵尸和受伤的部下便回江底。
就在这时,岸边草荡传出一声炮响,枯草摇晃,腾起一大团黑烟。
黑烟滚滚,内中隐隐有一座三层高坛,烟气在半空分化三股,势头极快,直往白蛟包抄而去。
中间那股黑烟中传出尖啸声,“小的们,随我剐了这条鳞虫,攻破此间城皇水府,让你们开开荤!”
“嗷嗷嗷……”
三股黑烟皆传出兴奋的尖叫,声威大盛。
一时之间,白龙渡上空黑烟蔽空,怪叫阵阵,仿佛有无数妖魔袭来。
凡人大恐。
秦桑看着黑烟,面露意外之色。
黑烟之中竟是三路妖兵,且都是狼妖。
两翼乃是白狼妖,两队各有数十之多,体型稍小。中间乃是一队十余头黑毛巨狼,领头的巨狼毛发顺滑光亮,尤其高大,直立起来堪比两层高楼,威风凛凛。
巨狼不仅能口吐人言,麾下妖兵军容齐整,气息浑然如一,运度之间章法森严,显然是经过精心团练过的。
方才秦桑感知到草荡有气息潜伏,可明明只有一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妖兵?
巨狼行事极为谨慎,白狼兵从两翼包抄,堵截白蛟往大江上下游逃窜的通道,他亲自率领一部妖兵直取白蛟。
三面合围,白蛟眼中闪过惊骇之色,它此番亲自前来查看,麾下兵马还在后面,独自一人如何是这队狼妖的对手?
绿毛僵尸竟是引蛇出洞之计!
情急之下,白蛟嘴巴大张,发出一声龙吼,惊天动地、响遏行云。
吼声滚滚,震荡江面,它则急急往江底逃去。
那头巨狼见状怪笑一声,张口喷出一道黑光,身后妖兵皆有样学样,一团团黑光撞向巨狼头顶的黑光,在半空汇聚一团黑云,霎时三道黑光从天射来,一道奔向白蛟脖颈,一道冲向蛟腹,一道射向蛟尾。
这时,大江下游波翻浪涌,水浪起伏间,可见远方旌旗如林,又是一队阵列齐整的妖兵渡江而来。
不仅如此,在大江下游,浮龙城中的城皇庙也收到白龙君呼救,射出冲天光华。
这些妖兵皆是虾兵、蟹将、鱼妖等水族妖类,正是白龙君水府的府兵。
见对方来了援军,黑狼不惊反喜,不慌不忙,啸声发令,两侧的白狼兵顿时调转方向,齐往府兵扑去。
同时还不忘操纵黑光,任凭白蛟如何躲闪也无法逃离,最后三道黑光化为三个黑箍将其首尾紧紧箍住。
黑狼见状猖狂大笑。
“小的们,给我冲散他们的军阵!”
白龙君和兵马密不可分,只消擒住白龙君,丢了主将,水府兵马势必气势大挫,任它们宰割,到时便可专心对付此城城皇。
黑狼收起狂笑,盯着奋力挣扎的白龙君,目露凶芒,张开满口獠牙,作势便要向白龙君扑去。
就在这时,陡然一声娇叱响在它耳边。
大江对岸。
孤峰之上忽起一道遁光。
一名样貌灵秀、身穿道服的高髻女子凌空飞渡至大江上空,身上青光一闪,霎时法服罩身。
只见其头顶七星交泰冠,配以犀簪,着浅黄法帔。
道服和法帔颜色相近,下身浅黄五幅法裙,勾描三色云霞,腰戴铜佩,足踏皂履。
光芒闪烁间,其身下不知何时现出一座法坛。
法坛并非土石搭建,天光下澄澈透明,又如星光月华流动,如幻如真。
法坛一现,大江两岸,天地元气竟为之一肃。
坛分三级,上置圆坛,中坛八角,下坛四方,象征三天三界。
周围立四柱,谓天地日月,又设八门十方。
一枚巴掌大小的小印悬浮在法坛内部,印上花纹繁复,书‘昭告万灵’四个雷纹篆字,闪烁熠熠灵光。
法坛方成,女冠立于坛上,居高临下,轻移莲步。
轻灵咒音在天空回荡。
“天清地灵,兵将随令,
兵随印转,将随令行。”
一声咒下。
坛中宝印轻震。
八门之中轰然洞开两门,只闻得一阵水声雷音,喷出两道银白水雾,雾中银芒电闪,两列银麟水蛇从门后游出,各个身躯雄壮,长有四脚五指,身穿软甲。
府君水兵、妖狼妖兵军容都算齐整,但和水蛇妖兵一比,却又显得有些杂乱了。
水蛇妖兵如天兵天将,列阵江上,封锁四方。
“昭告万灵印!”
黑狼大吃一惊,忙将麾下狼兵召回身侧,惊叫一声,“你是天枢院什么人!”
“吾乃玄妙应真都坛设下第九分坛坛主,尔等何方游师,敢伤我治下河神!”
女冠神目如电,厉声喝问。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立狱
秦桑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遥望女冠身下的法坛,眼中异彩连连。
这法坛似有安定元气之能,这女冠气息分明已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体内真元并无逆乱之象!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其中关键很可能是女冠身下法坛和坛中缓缓转动的‘昭告万灵印’。
昭告万灵印虽小,但即便在妖兵林立的战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枚灵印。
看得出,此印并非实印,本体大部分包括印纽都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印形,却又灵光熠熠,上面似乎描绘着云篆雷纹、凤章龙书,而神物不显于人前。
唯有底部‘昭告万灵’四个大字尤为清晰,四字周围亦有繁复神秘的符文图案。
这名女冠全身金光灿灿,如着金甲,身上有一股奇异的波动,仿佛有无穷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另外,法坛的功能不仅如此!
此刻江上大雾弥漫,凡人看不清空中对峙的景象,人心惶惶,皆知神仙斗法凡人遭殃的道理,抛家舍业,仓皇而逃,白龙渡很快便十室九空。
秦桑也随波逐流,和老少二人一起往白龙渡外行去,但天目蝶一直盯着战场上。
他看得清楚,两队水蛇兵乃是女冠发咒令之后,从法坛列阵而出。
和藏身在草荡里的三队狼兵一样,秦桑之前只发现孤峰上有女冠一人,并无两队水蛇兵的气息。
狼兵现身之前,黑烟中也有一座法坛一闪而逝。
可见法坛还有养兵、存兵之能。
这种手段让秦桑想起风暴界那些精于御兽的门派,譬如北辰境御灵宗,但又大不相同。
御灵宗修士入道便要择一头契合的妖兽,定下契誓,两者便如一体,那头妖兽被称为本命灵兽。
除本命灵兽,或还会豢养一些本领特异的灵兽,以供驱策,但数量不会太多,多数是养不起妖兵的,否则便要耽误自家功行。
灵兽的修为不是凭空得来的,秦桑养几头四变灵虫,为它们搜集修行所需之宝材,都颇耗精力,得授《盘瓠真经》后才有所好转。
眼前这两队水蛇兵,不仅秩序井然,令行禁止,修为俱都不弱。
尤其两队水蛇兵的头领,修为竟仅比女冠稍差,皆是妖丹前期的蛇妖。
头领麾下,又各领数名妖灵期水蛇,辖下凡妖期水蛇兵足有上百之数。
两队水蛇兵阵形紧密,以两名水蛇妖将为首,女冠为轴,气势贯通,连为一体,隐隐结一种奇异阵势,暗含莫大威能,绝不可以普通军阵视之。
此刻只开两门,八门齐开是何等景象?若掌坛之人是元婴、化神级数的修为,乃至更高呢?
此界修行者,岂非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秦桑心下凛然。
当然,他很明白,征召、操练妖兵,让它们心无二意,令行禁止,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终于见到此界修行者,秦桑看到有解决天地元气逆乱之法,心下微松,又对此界修行者又大为好奇起来,风暴界修士修自身,极少见到这种景象。
不过,若让他去操练兵马,却是不太情愿,此界修士耗费这么多精力在兵马上,不怕耽误功行吗?还是另有好处?
秦桑暗自沉思之时,江上再起变化。
女冠喝问之后,并不准备等狼妖回答,狼妖敢公然伤她治下河神,此罪足可打杀!
况且这队狼兵明显是一队游师兵马。
游师本是道士麾下兵马,因为意外,或道士身故,死后没有弟子继承,或兵马叛主,道士因种种原因无力慑服,导致炸坛,乃至兵马夺坛而走,失去拘束,便会变成游师。
本性纯良的游师不会有太大危害,如狼兵这般茹毛饮血、敢于攻伐水府城隍,很可能是炸坛的逆兵。
任何道门弟子见到都有责任诛魔伏妖,缴回法箓!
女冠手掐印诀,脚踏禹步,飞步成罡。
一声令下,两队水蛇兵的头领用力摇晃手中旌旗,顿时有一道道水色波光抛洒而出,落入水蛇兵体内,水蛇兵齐声大吼,声震山岳。
水色相接,好似有一条天河在江面上空盘绕,将所有水蛇兵笼罩其间。
水蛇兵徜徉在河水之中,在烈阳之下,身上似乎也有淡淡金光,妖气贯通。
随即一名水蛇妖将高举旌旗朝天一指,另一名则向江面苦苦挣扎的白龙君点去。
水蛇兵阵势一变,天河蓦然朝天漫卷,霎时天昏地暗。
烈日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柄幽蓝水剑倒悬江上,盈盈蓝光遍洒山川,剑尖微颤,直指巨狼。
与此同时,江面‘哗啦’一声,白龙君身下江水暴涨,凭空生出一团寒气,霎时结为一根冰柱,将白龙君冰封。
此举乃是保护白龙君,防止狼妖狗急跳墙。
女冠修为远胜狼妖,却极为谨慎。
狼妖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血食被冰冻,往江底沉去。
同时幽蓝法剑轻震,贯空而下,势如闪电。
远处,秦桑神色微动,这一剑之威,已经堪比金丹期后期的实力了!
不料狼妖并无丝毫惧意,任由女冠救走白龙君,仰头看着高空,连发冷笑。
“坛主?原来是位天枢院掌法上卿,倒是钓来一条大鱼,失敬!失敬!”
狼妖怪啸一声,四蹄重重点踏,脚下忽现一座法坛。
此妖之前显然是刻意用手段隐藏了,此刻等来正主,方将法坛现出真容。
此法坛形制和女冠相仿,也分三层,立四柱,十方八门,不过坛中悬浮的是一杆灵幡。
灵幡破损,法坛四柱倾折,和女冠的法坛一比,更显得残破不堪。
只是这座法坛中的灵幡要比女冠的昭告万灵印凝实。
法坛方现,洞开两门,黑烟滚滚,竟又冲出两队黑狼妖兵,竟有三头妖丹期的巨狼,数十黑毛妖狼,后方还有狐豺虎豹等杂兵超百数。
看到黑狼脚下现出法坛,女冠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丹霄幡,升玄法位?”
她如今不过洞神法位中期,功行大成方能入升玄法位。
升玄法位在天枢院乃是都坛主级别,官秩五品,尊号上清玄都大夫,此妖竟是一位真人麾下兵马!
只见几队狼兵合归一处。
三头狼将有一个妖丹中期,在前率领精兵,两个是妖丹前期,在后管束杂兵。
三将配合默契,闻得巨狼一声令下,仰首嚎叫,喷出滚滚黑烟,诸妖随之变阵,隐入黑烟之中,影影绰绰,诡异莫测。
黑烟一个散聚,化作一头高有数十丈的威武天狼,朝天张开大口,一口将法剑吞下。
天狼腹中有蓝光微微闪烁,旋即沉寂。
天狼狞笑,舔了舔獠牙,仿佛吞下了什么美味,摆了摆脑袋,就近冲水蛇兵阵扑去。
巨狼更是毫发无损,冲着女冠嘿嘿怪笑,身上好似解开了什么枷锁,气息暴涨,很快便和女冠不相上下,且势头不减。
女冠神情微变,虽预料到巨狼的来历没有这么简单,却没想到来竟是夺了真人法坛的游师。
不过她没有自乱阵脚。
真人座下实力最强的将帅,定是追随真人多年,几乎不可能背叛。
巨狼身下法坛破损,丹霄幡残破,很可能是那位真人遭到强敌,受到重创,被巨狼趁虚而入。
此等情况,那位真人的亲兵大概率已经战死,这头巨狼修为未必有多高。
她乃天枢院掌法上卿,执掌分坛,此间神祇皆受她节制。
女冠临危不乱,陡然转换罡步,身如拂柳,步罡踏斗,骈指一点,凌空虚画,瞬间成就一道灵符,倏忽化作流光,一闪投入坛中宝印。
随即宝印金光大作,女冠清冷的咒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奉命神霄,敕令府兵。
社神地祇,咸遵令行。
天符一给,九合一成。
符命到处,万神从行!
疾疾!”
咒如神音,无形中传遍十方。
咒音一出,无论城隍土地、山神水神,只要封地位于分坛治下,便会受到符召,必须立时发兵相助,否则便有罪愆。
最先感应到的自是白龙君的府兵。
白龙君尚未脱身,府兵不敢违逆符召,恰好和他们纠缠的白狼兵退了下去,匆忙驾起水波,往上空行去,和水蛇兵合兵一处。
从下游赶来的城隍也受到符召,忙驱策麾下诸司兵马,加快速度。
远远便见一道神光破空而来。
与此同时,浮龙城外山川湖海,乃至九龙城都城,及至附近诸国,只要是女冠分坛治下,皆有感应。
但距离太远的恐难企及,只附近一些山川城池,升起旌旗,驾驭神光,往这而来。
女冠发出符召的同时。
两头水蛇妖将又是一摇旌旗,天光骤亮,遮天蔽日的水烟猛然向下一压,阻了天狼一阻,然后率领部下妖兵高高飞起,在法坛周围列阵。
水蛇妖将手中旌旗不断晃动,水蛇兵奉命而动,霎时一股股水光腾起,化作一枚透明令牌,悬在法坛上空。
令牌微微震颤,天河重现,此次却是隐而不发,环绕在妖兵周围,如同一条首尾相接的天蛇,有令牌加持,威力明显远胜方才。
既然知晓这里是巨狼设的陷阱,目标是自己,女冠立刻采取守势。
天河裹住妖兵和法坛,陡然向下游疾驰,欲先与城隍合兵。
她实力虽比这群狼兵逊色一筹,却也不惧,只要坚守至诸庙府兵赶到,将其团团围困,势必让它们插翅难逃。
心中方闪过此念,女冠却是面色大变。
方才巨狼修为一直在飞涨,如今已到妖丹境巅峰,竟仍没有停止的趋势。
‘咔咔……’
巨狼扭动了一下狼首,体内骨骼爆响,气息陡然暴涨,瞬间迈入化形期。
“嗷!”
狼嚎震天,神鬼皆惊。
巨狼化作黑光,一闪冲进黑烟之中,“小的们,随本王擒下这个细皮嫩肉的倮虫,煮了下酒,这国中血食随便享用!”
‘嗷嗷嗷……’
黑烟里传出兴奋的狼嚎。
由巨狼亲自御坛主阵,狼兵气势大增,源源不断的黑烟向那头天狼体内汇聚。
眨眼之间,天狼竟高达百丈,身躯堪比山岳,威风凛凛,呼嘘可成风雷,呵气动摇山川。
大江下游。
旌旗如林,乃是浮龙城城隍庙中神兵。
城隍竟非妖类,而是一名年岁在三十许的青年男子,白面短须,头顶黑色的纱翅官帽,身着青袍,眉宇如刀刻,颇具威严。
他奉召前来驰援,看到远处顶天立地的天狼,顿时大惊失色。
他虽是此间城隍,修为仅比白龙君强些,面对一头化形期且麾下妖兵无数的恶妖,如何不惧?
若九龙国内神祇能及时赶到,或可对付恶妖,只他一城神祇,即便有那位天枢院上卿号令,恐怕也不是恶妖的对手。
思及此节,城隍心中顿时萌生出犹疑之念。
“与其送死,不如保全自身,速去禀告上峰,也能将功折罪……”
只是符召在上,不得不应。
心念一转,城隍登上法驾,朝前一指,下令府兵不得拖延,速去驰援。
端坐法驾之上,他神情忽多了几分僵硬,一股阴风悄然没入山林。
府兵皆不知情,不敢违令,战战兢兢向战场飞去。
就在这时,天狼轻而易举追上女冠,张开巨口,对准天河猛吸了一口。
滔滔江水如一道匹练,被天狼吸入口中,露出下方江底,一吸断江!
护卫天河亦动荡不休,波涛四起,令牌乱颤。
女冠脸色微微发白,忙连施符咒,妖兵接连变阵,一道道流光射向令牌,稳固天河。
不料天狼竟纵身一跃,带起一股恶风,直扑过来。
“那人还不出手吗?”
一直远观战场的秦桑看到此景,向女冠之前隐藏的那座孤峰瞥去一眼。
在船上他便发现峰上有两人隐藏,其中一人气息隐晦,和元婴修士相若。
此人若是女冠的上师,火候当是差不多了,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移转目光,恰好看到山中一点幽芒冲起,便有苍劲之声回荡寰宇。
“水火交并,天狱灵灵。
伏魔摄鬼,追邪现形。
疾!”
大江两岸,诸峰之巅,凭空立起四根天柱,高达数百丈,将女冠和狼兵封锁其间。
天柱内部,半边赤红、炎火滚滚,半边煞白、寒气森森,不断有清脆锁链之声回响,如同一座天狱!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黜落
终于等到元婴修士出手!
秦桑心中一振,凝目细观。
方才天目蝶便发现此人,由于不清楚此界修士是否排外,是以秦桑连神识也未动用分毫,纯以灵觉感知,对方果然察觉不到他。
如此做,也是因为秦桑不了解神道的手段。
以他的理解,白龙君受此江两岸黎民供奉,这里便相当于它的封地,其应该有办法掌控封地,感知异常波动,而他尚不知对方拥有什么样的手段。
通过狼妖和女冠的喊话可知,这九龙国不过是她治下的凡人国度,或可类比曾经的大隋。
凡人国度治下一城,就有堪比筑基期的城隍、水神镇守,更远处还有几股波动传来。
他在此界见到第一次斗法,竟就有元婴级别的修士参与,窥一斑而见全豹,此界修行者的整体实力定然不弱。
秦桑对此其实并不惊讶,此界天地元气远比风暴界浓厚,只要解决元气逆乱的麻烦,修士修行却是要比风暴界容易的。
四柱立狱。
水火交并。
感应到水火天狱传来的波动,秦桑神情中顿时浮现一抹凝重之色。
此座天狱有闭锁四方和镇压之能,隐隐有化神修士引动天地之威的气象了,对手落入天狱,便要承受无穷无尽的水火熬炼。
如果他纯以肉身应对,想要破开绝非易事。
当然,前提是对方能将他锁拿进去。
他想起天狱立下之前的那道幽芒,天目蝶看穿幽芒本质,乃是一张黑色的灵符。
此符非是常见的符纸,而是法力凝就,却又和他以前见过的符道修士有所不同。
“此界是神道和符道并行吗?”
秦桑心中暗思,目光扫过四方天柱,有种感觉,这座天狱的威能尚未达到极致。
不知是此人认为这些狼兵不值得大动干戈,还是力有未逮。
不出所料,那群狼兵落入水火天狱之中,气势登时大挫,原本有截江断山之威的天狼,此刻被天火和寒气团团包围,恰好被困在水火交并的中心,承受双重冲击。
“哗啦啦……”
锁链之声连连震响,原来并不是幻听。
东方天火射出道道赤芒,西方寒气凝结根根白练,齐刷刷向天狼射去。
天狼急摆狼首,喷出道道黑芒,震碎锁链,却是无济于事。
锁链太多了,无穷无尽。
‘嗖!’
一道火索射来,竟轻易洞穿狼腹,立刻便与一根冰链相连。接着其他锁链纷纷交融进来,顷刻变成粗大的两色神链,显得坚固异常。
天狼乃是神通所化,按照常理不会受伤,也不可能被锁链困锁。
不料,天狼四蹄一跃,竟无法摆脱这根锁链。只闻哗哗连响,被锁链禁锢在原地。
巨狼察觉到危险,哪里还顾得上女冠,慌忙命令麾下妖兵变阵。
小妖们也都生出惧意,尤其那些杂兵,俱是两股战战,若非有狼将盯着,怕是一哄而散了。
不过,狼兵乃是巨狼的亲兵,眼神中反而露出凶悍之色,军阵陡然一变,兵分三路,中间一路合围一个圆,两翼时分时合,变动之间极为繁复。
每一头狼兵好似变成一个符文,整个兵阵乃是一张符图、阵图。
女冠的处境本已岌岌可危,顿觉压力大减,忙抬头一看,见空中一片幽蓝水波,好似江水从天上来。
烟波浩渺,一列列、一队队水蛇兵足踏水浪,精悍雄壮,兵阵中心的法坛之上,一位身着法袍的中年道士正负手而立。
在中年道士身侧,还有两名水蛇妖立于左右手边,皆是人首蛇身,一男一女,竟是两名化形期妖王!
水蛇妖王目含神光,一身杀气,无论修为和气度,都远非女冠麾下的水蛇妖将可比。
“恩师?”
女冠大喜,忙将法坛一转,麾下兵马接令,合力向天狱外冲去。
水火天狱并未束缚于她,轻而易举离开天狱,女冠独自离坛,飞到中年道士身边,面露愧色:“弟子行事莽撞,让恩师失望了。”
恩师这么快便能赶来救援,定是一直暗中护持,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中年道士一捋颌下须髯,道:“等为师拿下此妖,再与你分说。”
女冠忙垂首侍立在一旁,心下惴惴。
这时,狱中又生变数,狼兵不知施展出何种大阵,天狼的身躯飞速缩小,最后变成人头大小,光芒一转,忽而蜕变成白色,白光跃动,如一团白色宝焰,冲进东方天火。
宝焰一触天火,竟将一缕缕天火吸摄进来。
紧接着,天狱内部水火之力竟有失衡之兆,四方天柱微微震颤,引得山川震动,显然是根基不稳。
女冠见状大惊失色,恩师执掌一方都坛,修为深不可测,区区一队游师竟能破掉恩师所立之狱!
中年道士却是神色不变,沉思片刻,对左右水蛇妖王道:“以我等修为,立水火天狱却是有些勉强了。”
妖王齐声道:“水火天狱乃是洞玄法位修习的神通,真人能将天狱立成,已是世间罕有了。”
中年道士笑了一声,“二位道友忘了自己的功劳吗?也罢,重立水狱吧。”
二妖点了下头,目光向兵阵一扫,不见水蛇兵有什么动作,却有一股轻灵气息从每头水蛇兵身上飞起,飘向法坛,灵气化笔,凌空书就一张盈盈水符。
并有咒曰:
“瞑海九万,中有石城。
恶煞守关,毒龙啖精。
敕令水官,遣禁鬼神。
敢犯天律,飘荡奔倾。
疾!”
灵符飘然而落,如一道水光投入天狱之中,狱中霎时寒冰消融、炎火尽灭,水色映天光,如深不见的幽湖。
炎火不存,那团宝焰顿时失去了目标,孤零零在水波中沉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道士冷哂一声,“丹霄宝焰,不过学了些丹霄府的皮毛,也敢在本真人面前作法!”
话音未落,水狱之中忽起一股大浪,狠狠拍击在丹霄宝焰之上。
‘哗!’
大浪携摧山之威而来,丹霄宝焰灵光大作,一道火焰冲天而起,火柱仿佛要将这座天狱破开。
可惜丹霄宝焰终究不是对手,火柱被大浪一撞,当场摧折,火苗散落无数,被余波卷走,不久便没了声息。
焰光暗去,竟如风中残烛,水狱之中又起一道大浪便将其化为乌有。
火光消散,暴露出下方的狼兵。
巨狼气息粗重,死死盯着中年道士,眼中凶芒毕露。
它并未开口求饶,若只在外猎捕妖鬼,还可以用野性难驯来开脱,夺了真人法坛、设计猎杀天枢院掌法上卿,道门绝不可能容它,便再起大阵,又化出一头狼影。
中年道士却不准备给它机会了,水狱之中凭空诞生道道白气,在里面灵活游动,仔细看乃是一条条白蛇,初时只有十余条,须臾便分化无数,凭空结为一张大网,骤然落下。
巨狼施展的妖阵尚未完成,空中那道虚幻狼影触及大网,便如被大山压顶般,骤然崩碎。
狼兵妖阵为之一滞,众妖感觉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顿时东倒西歪,惨叫一片,修为弱些的甚至口吐鲜血。
妖阵大乱,巨狼再想重整兵马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白蛇趁虚而入,轻易便将一个个小妖捆成一团,向后一拖便没了踪影。
眨眼之间便只余三名狼将和小妖几只。
巨狼自知在劫难逃,怒嚎一声,朝高空猛冲,纵然势如奔雷,又怎是中年道士的对手,连白网也未能冲破,被白网层层裹住,初时还能挣扎,很快便没了动静。
至于它麾下妖兵,尽皆伏法,一个也未能逃脱。
中年道士好似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随意扫了眼天狱,并未再做什么,而是望向大江下游的城隍府兵,抬手一点,便有一道金环疾射而去,径直落入府兵阵中的法辇,拘住一人飞回。
府兵一阵骚动,却不敢发出半分声息,战战兢兢继续往这里行来。
被金环拘住的正是城隍。
方才城隍见势不妙,暗中遁逃,却不料女冠背后还有一位真人,且是都坛之主,忙又遁回阵中。
不想中年道士法眼如炬,早已将之看在眼里。
中年道士看向身边的弟子,道:“你可知今日错在何处?”
女冠低头道:“未查明敌情,弟子不该托大。”
中年道士微微摇了摇头,“你的兵马乃是为师拨付的豢兵,又直接让你坐镇一方分坛,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比起你那些同侪,少了历练。”
女冠面露羞惭之色,诺诺道:“弟子……”
中年道士打断女冠,温声道:“此妖奸猾,且敢设计谋害我天枢院道修,换做他人也可能中计,却是不怨你。你错在既是一方坛主,在我道庭治下,当善用神祇,法驾未动,符召先行!”
顿了顿,中年道士负手言道:“正所谓养神千日,用神一时!山川湖海之神皆奉令侍从左右,谁能伤你?”
说到此言,中年道士神情中显露威严。
跪伏在法坛上的城隍瑟瑟发抖。
女冠恍然大悟,恭声行礼:“弟子受教!”
中年道士微微颔首,垂目看向城隍,目露寒芒,斥道:“奉召不遵,临阵脱逃,按律当斩!来人,夺了他的神位,押去此间岳隍府庙,听候发落!”
城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当即有两名水蛇妖兵领命,冲中年道士施了一礼,按住城隍,摘了官帽,扒掉神袍,将其架住,驾起一道遁光便飞遁天外。
这时城隍府兵赶到,亦有人形,但多为妖类,在江岸跪伏于地,皆是惊惶。
他们并无怠慢之举,是以中年道士并未苛责,对女冠道:“祭祀之日将至,关乎到涤清百姓体内的六天故气,不能让此间百姓无城隍可拜。你是这方坛主,新任城隍当由你敕封。”
女冠躬身应是,神色轻松下来,问道:“恩师怎知此间有游师作乱?”
她得到汇报此方妖类遭到残杀,自认可以应付,发书奏报都坛后便匆匆出发了。
都坛有诸司管事,这点小事,还传不到恩师案头。
“不久前,为师去靖庐拜见御史时,恰好遇到丹霄府的一位道友,言及丹霄府一位真人突然失踪,怀疑麾下兵马叛乱,为师闻得此事,觉得有些巧合,便来查看。”中年道士道。
女冠露出后怕之色。
说着,中年道士微一招手,巨狼的法坛轰声炸裂,内中那杆丹霄幡化作流光飞入他掌中。
中年道士把玩了一阵,交给女冠道:“那位丹霄府的真人应该还在靖庐,你助为师缴此法箓,便代为师送过去吧。”
女冠双手接过,面露感激之色。
恩师法言定下了她的功劳,此行便能与那位真人结下善缘,丹霄府虽非天枢院和北极驱邪院这等庞然大物,亦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她接住丹霄幡,想起囚禁水狱中的妖兵,看了眼水狱,“师尊,何不斩除妖邪,留之何用?”
中年道士伸出右手,反掌向下一握,天狱四柱微微一震,齐齐化作流光飞上天去。
“兵马炸坛,本寻常之事,不过一位真人陨落,且兵马化作的游师竟敢谋害我天枢院中人,却需问个清楚。”
话音未落,法坛之上多了四根龙柱,分出一根根锁链,将巨狼和一众妖兵牢牢囚在柱下。
巨狼神色委靡,有气无力看了道士一眼。
水狱并非囚禁这么简单,这一会儿它便已经受尽折磨。
中年道士随意瞥了眼狼妖,正要喝问,神色忽然微动,盯住狼妖,轻咦一声。
“恩师,怎么了?”女冠忙问。
中年道士忽然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摇头道:“没想到竟是一对狼狈之妖,狈妖才是背后主使,为师一时疏忽,却是让它逃了。”
女冠闻言一惊,“这如何是好?”
“无妨,”中年道士语气淡然,“狼狈一体,可以互相移转修为,我观真正的大妖应是那头狈妖,已经将修为转入此狼体内,狈妖必定修为大损,又失了法坛,不足为虑。”
不久众人离去。
临行前,中年道士扫了眼白龙渡,神情中有一丝疑惑。
……
大江上游,一处山间。
一头体型如狐的狈妖正潜踪匿形,忽闻身后有人道:“道友请留步。”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箓
狈妖外形似犬,却前腿细短,由于怕被中年道士识破行迹,只敢贴地而走,用两条后腿飞奔,速度却也不慢。
突然被叫破行踪,狈妖不由僵住,微微顿了一下,双腿如轮,驾起妖风飞速向前方密林狂奔。
秦桑好整以暇跟在后面,看向狈妖的目光有些奇异。
方才在白龙渡,他从草荡里感知到的气息应该就是此妖,气息和化形期大妖相当,是法坛的真正主人,一直由它在暗处操纵巨狼,神通着实精妙。
此刻狈妖却气息大衰,仅有妖丹初期的程度。
秦桑跟了它一路,确定其并非受伤,或者其他原因,而是境界跌落。
那头巨狼和它不仅气息同源,两者一体,修为还能互相转化,连中年道士都被蒙蔽了。
见狈妖还是狂奔不停,秦桑脚下轻轻一点,轻而易举赶至狈妖前方,抬手虚抓,狈妖便被摄入掌中,被他提起后颈,全身无法动弹。
等远离人烟,秦桑寻了个平整山岩落定,将其信手丢下。
‘砰!’
狈妖摔在地上,却是双目紧闭,全身僵硬,如同死物。
秦桑淡淡道:“我知你能听懂人言,若不想贫道动用搜魂之术,老实回答贫道几个问题。”
狈妖全身一颤,睁开眼睛,眼珠飞转,一骨碌翻身跪倒,连连叩首:“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妖愿鞍前马后侍奉上仙,上仙想知道什么,小妖一定知无不言。”
此妖性情奸猾,倒也识趣,少了一番麻烦,手边正缺人手,这种灵智极高的妖兽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也可留下听用。
秦桑淡然一笑,“我问你,这里是何方地界?”
他迫切想要知道的,自然是此界修行者如何安定元气,修行何种法门,不过应先了解此界大略,才好做判断。
狈妖怔神,小心抬头看了秦桑一眼。
此人气息隐晦,它完全感知不出此人修为高低。但可以肯定,远胜他它全盛之时。
仅此人身上散发的一丝威压,就让它心惊胆寒。
道门真人,在道庭治下,难道还会迷路不成?
狈妖拿捏不准秦桑究竟想问什么,只好搜肠刮肚,将自己所知一一道了出来。
秦桑静静听着,方知这里乃是道门之天下。
原来他现在所处的九龙国,乃是道门一座分坛治下的一国,国君及国中王侯将相皆为凡人,道门很少干涉凡间王朝更替,这点儿倒是和风暴带修仙宗门治理人间的策略是一致的。
之前秦桑听女冠报过名号,知晓管辖九龙国的乃是玄妙应真都坛设下第九分坛。
不过,据狈妖称,此方地界全称应是:中茂治、清虚靖、玄妙应真坛、第九分坛、九龙国浮龙城。
传说还有九天金阙,但也仅在传说之中,无人知晓是否存在,位于何方。
坛分都坛、分坛。
靖为靖庐,又称靖坛。
各靖坛设诸司,分管世间人神鬼妖,竟如凡人王朝一般,设立品级官秩,共分九品,一品为尊,每一品又有正从之分。
分坛主便如女冠那般,官秩正六品,天枢院掌法上卿,同行天枢院事。
六品之下,皆在各地分坛听用,各国国师便在天枢院拥有职司,代为监察四方。
都坛主号上清玄都大夫,也不过从五品,唯地位重要的都坛可酌情提半品。
之上靖庐正掌,乃九天金阙御史,官秩正四品,知天枢院事。
再上中茂治,便不是狈妖能知晓的了。
层层官秩,高下分明,是以又被称为道庭,但道庭并非只有天枢院。
中茂治在天枢院治下,另有白石治归北极驱邪院管辖,和中茂治并称两治,据说北极驱邪院能和天枢院分庭抗礼,实力和官秩品级相当,只是官称有所区别。
不过,在中茂治说起道庭多是指天枢院。
当然,中茂治的道门修士并非全部隶属天枢院,天枢院之外的道派亦有不少,却也做不了真正的闲云野鹤,但凡在道庭治下,皆受辖制,遵奉天律,不可肆意妄为,否则道庭有治罪之权。
譬如狈妖旧主,出身丹霄府,丹霄府山门便在中茂治另一靖致真靖,休说致真靖正掌,即便致真靖下的都坛之主前来,也要开山门迎接,以示尊崇。
这些道派修士,考召功过后亦可入天枢院做仙官,不过这些人在天枢院只是少数。
狈妖旧主成就升玄法位,便不愿入道庭。
听到这里,秦桑心中不禁惊异,元婴修士在天枢院只能做五品都坛主,上有靖庐、中茂治,若官秩和修为一一对应,此界岂非有炼虚修士甚至更高?
“道门修士修行,有多少重法位?”秦桑沉声问道。
狈妖呆了一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界人族修士皆入道门,道门修行次第乃是常识,位于东极双山的妖鬼之国想也一清二楚。
观此人神智清明,气息玄妙平正,定是得过正传,竟不知道门修持何法?
“不会是域外魔头吧?”
狈妖猛然想起一个传说,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乱想,忙将所知道出。
秦桑听罢,却是不禁庆幸起自己谨慎来。
此界道门修士的整体实力果然极高,非风暴界可比,无有前路断绝之虞。
此界道门修行次第名唤法位,共分九重,自上而下,分别是毕道法位、洞真法位、河图法位、五符法位、洞玄法位、升玄法位、洞神法位、道德法位、正一法位。
他现下所熟悉的大乘、合体、炼虚、化神、元婴、金丹、筑基、炼气,乃是八重。
限于修为和见识,狈妖不知上层法位神通几何。
但秦桑通过它的描述可以确定,至少在化神境界之下,修为实力是可以对应上的。
譬如那女冠乃是洞神法位,气息和金丹修士相当,而那名中年道士出身都坛,必是升玄法位,和元婴修士一般。
狈妖曾听闻旧主和亲兵谈及洞玄法位真人,此时复述出来,几与化神修士不相上下。
以此推断,大乘修士不过洞真法位,却不知是大乘之间有了分化,还是大乘之上又有玄妙。
当然秦桑离这等境界还非常遥远,现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法位和官秩可对应否?”秦桑细细一算,天枢院官秩共分九品,恰好能与九重法位一一对应。
以此推断,难道天枢院一品仙官皆有大乘期修为?
若是如此,大乘期修士想必不会一直驻留在小千世界,自己定是飞升进入大千世界了。
狈妖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只将秦桑当域外魔头看待,知无不言道:“八九品乃正一法位担任,七品开始应该是了,小妖追随旧主时日不久,但以小妖所见,或有因特殊原因,法位已至而官秩暂时未升者,但从未见过修为未到而擢升高位之人。”
秦桑点了下头,毕道法位果然神秘,“也就是说,中茂治都功,至少是五符法位。”
都功乃是中茂治正掌,执掌中茂治都功印。
而那五符法位,很可能是炼虚修士。
狈妖赔笑道:“小妖见识浅薄,但曾有耳闻,中茂治天枢院确实有大真人,但不知是不是都功。”
秦桑闻言心中一哂。
方才他已得知,此界道门入得升玄法位,也就是元婴修士,便可称真人,这点儿和风暴界一致。
但升玄之上三重法位皆称真人,直至河图法位,也就是他推断中的合体修士,方可尊为真君,因五符法位真人总领一治事务,前面便多加了‘大’字,是约定俗成的叫法。
他不过区区化神修士,被尊奉多年真君,想想便觉汗颜。
若被此界道门高真得知,想必要斥一声僭越。
知晓道门大略,秦桑方才问起此界道门修持何法。
一问之下,却让他大为意外。
以他所见所闻,本以为此界是神道、符道并行,却是不然,道门修的是符箓和存思之道。
符和箓要分开来看。
关键在于‘箓’!
箓又称法箓,道门谓之有莫大威能。
可总摄天地神祇,召劾鬼神,鉴骘罪福,考明功过,诏令万灵。
又可诛魔伏妖,制御山川。
又可涤荡气秽,役御百气。
又可与道玄合,修道登真!
所谓箓,秦桑之前已经见过,便是女冠法坛中的昭告万灵印,和狼兵法坛中的丹霄幡。
这些乃法箓真形,又称箓印,传承不同,箓印不同。
昭告万灵印乃是天枢院独有,据说北极驱邪院仙官所结的箓印名曰九天兵符!
狈妖被旧主召为兵马时,其已有升玄法位,是以不清楚箓的本来面貌是何物,据说是一道类似印符的存在,可能是一些意义难明的符文组合,也可能是一张复杂无比的符图。
随着修为提升,会逐渐凝结出一枚真正的箓印。
道门弟子经传度入道,接着便需受箓,受箓之后方可修行,这便涉及到箓的两个重要功用。
一可涤荡气秽,平六天故气。
二可存思神真。
“六天故气……”
秦桑心中默念这个词。
此界道门视逆乱之气为六天故气,受箓之后,以天地为坛,法坛安箓,便可借坛场安天定元,入道修行。
但仅安定元气还不够,六天故气之中蕴含逆乱之机,天长日久仍会侵蚀修行者元神,影响神智,动摇道基,是以需以存思之法,存想天神,以印为凭,合炁招神,上感天心,存思神明,可确保无虞。
此法又称存神,存思之神又名护法天神或护坛神将,箓印和护坛神将同为法坛柱石。
法箓不仅能庇护道士一人,受其征召的兵马,皆可围绕法坛修行,受到庇护,并且可以和道士一起存想护法天神,不仅能使法坛更稳固,诚心归附的兵马和道士一心,对道士修行亦有好处,可谓相辅相成。
法坛不仅能修炼,还可存兵,道士云游,收摄法坛即可带麾下兵马同行。
路遇一个道人,若以为他人单影只,可以欺侮,便是大错特错,对方很可能瞬间召出万千妖兵,旌旗蔽空,真真正正的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但养一支兵马并无那般容易,且需承受兵马炸坛的风险。
因为此界六天故气肆虐,妖修独自修行,境界越高便越有丧失理智的风险,哪怕灵智未开的妖修也能感觉出法坛的好处,收服兵马是要比正常界域容易的。
况且箓印还有点灵之能,无须帝流浆,兵马中的将帅若由道士点灵开慧,感激之下更是归顺。
兵马的数量和修为自然是有上限的,但狈妖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和道士的修为及所受法箓有关。
因为授箓并非一次的,功行圆满,需升授相应的高阶法箓,这便是道门修行次第。
而授箓需在法坛进行,各宗有山门宗坛,天枢院亦有自己的法坛,所谓治、靖、都坛、分坛,又有授箓之责。
听到这里,秦桑刚有些轻松的心情不禁有沉重了几分。
“你就是那炸坛的逆兵?”
秦桑上下打量狈妖。
狈妖瑟缩了一下,它本不想自曝家丑,但思及在江面上已经被道破游师的身份,此人随便一问便知,是以不敢隐瞒。
“那老道性情酷厉,小妖乃是后来被他强行征召,非是他亲兵,备受欺压。而那老道任人唯亲,多次无端苛责小妖……”
狈妖还想争辩几句,但在秦桑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饶是它牙尖嘴利,也渐渐说不出话来。
秦桑不与它计较,淡淡道:“我且问你,你方才说道士授箓,存思神明,便可符召天兵天将下凡,你可曾见过?”
狈妖松了口气,忙摇头道:“未曾见过,那老道与人交手,皆是用本部兵马,因他非是天枢院仙官,无节制之权,召令城隍山神都要先允诺好处,哪来什么天兵天将,想来是道门吹嘘的。”
秦桑‘唔’了一声,又问:“既然没有天神,那城隍山神从何而来?”
“这……”
狈妖一愣,它确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眼珠转了转,狈妖嗫嚅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喜色,连声说道:“小妖记起来了,那老道曾经说过一句——神皆由人封!”
感谢链罪轮大佬打赏的盟主,因为最近没有细看作家助手,险些忘记感谢,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