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三十二章·重提
白蓉萱微笑着道,“这样也好,免得日子过得气闷。”
小胡管事打开门将她请了进去。
胡冠仁听到动静,住口不唱。等两人进了屋,胡冠仁也赶紧站起了身,恭敬地向白蓉萱行礼问候。白蓉萱不等他下身便扶起了他,“您不用多礼,最近身子可还好?”
胡冠仁道,“虽然不见得有多好,所幸也不见有多坏。”
他拉着白蓉萱的手让她坐下,又吩咐小胡管事去倒茶来。
白蓉萱道,“您别忙了,我不渴。”
胡冠仁却摇了摇头,“这是规矩。”
如今白老太爷曾经住过的宅子几乎空了,除了几个上岁数的老人帮着守屋子之外,并没有其他服侍的人,因此看上去非常的清寂。
趁着小胡管事去沏茶,白蓉萱好奇地问道,“您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胡冠仁道,“吩咐是不敢当的,只是眼看着入秋了,想着请您过来说几句话。”
白蓉萱正襟危坐,“您说。”
胡冠仁道,“您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白蓉萱听得有些糊涂,“胡管事问的是?”
胡冠仁道,“您如今已经成年,总不能一直将母亲和妹妹放到舅舅家,既然接手了三房,也该将他们接回来才对,也免得落人口实,被人胡说八道一番,对您的名声不好。”
原来是这件事!
白蓉萱想了想,“这件事说来容易,但还得和母亲商量才行。”
胡冠仁听后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白蓉萱有点儿搞不明白他把自己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胡冠仁道,“当年的事儿,三太太的确是受了委屈的,只是当时家中变故太多,老太爷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因此没有深究,免得拔出萝卜带着泥,到时候家宅不宁,让外人趁机钻了空子。如今十几年过去,治少爷也出落得一表人才,总要找个机会让三太太沉冤得雪才是。”
白蓉萱闻声一愣,不解地看着胡冠仁。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母亲当年所遭遇的事儿,白老太爷全然心知肚明?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装作不知道,非要将母亲赶出白家呢?
或许……就像自己曾经想到的那样,白老太爷当时已经无力再掌控局面,于是只能用这种方法来保护母亲和年纪尚幼的哥哥?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好像可以说得通了。
但今时今日,胡冠仁又为何提到‘沉冤昭雪’?
时过境迁,当初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不成胡冠仁的手中握着什么证据,因此才刚旧事重提,还说得如此慎重?
白蓉萱大惊失色,“胡管事……对当年之事难道还有什么记忆?”
胡冠仁微微一笑,“何止呢。老太爷可是个未雨绸缪之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后招。既然把我留在了白家,自然是有用的棋子。治少爷,我看您还是和三太太商量商量,有些事得等她回来后再做定论。”
定论?
还能有什么定论?
事情在当年不是已经下了结论吗?
否则母亲又为何郁郁多年?
可胡冠仁的话每一句都另有深意,她实在搞不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浑浑噩噩地喝了一杯茶,白蓉萱起身告辞。
小胡管事送她出门时,意有所指地道,“义父的身子近来不大好。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从前又吃了太多的苦,已经吃了两副汤药,仍旧不见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提起胡管事的身子,难道是告诉自己若是胡管事有什么三长两短,当年的事就彻底的了断了?
所以胡冠仁才会这样急巴巴地将自己叫了过来?
白蓉萱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出了门。
小胡管事送了客,赶回到胡冠仁的房间内,只见他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小胡管事上前道,“义父,治少爷走了。”
胡冠仁轻轻地‘哦’了一声。
小胡管事又道,“义父,您是不是太心急了?如此突然,容易吓着治少爷了,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胡冠仁为难地叹了口气,“有些事得趁我活着的时候办,等我死了……就不成了。何况这是白老太爷临终时的交代,我要是做不好,死后哪有脸去见他?”
小胡管事道,“您千万别这么想,只要好好调养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冠仁微微一乐,“傻小子,我又不是那三岁的小孩,还能被你这番话哄住不成?白老太爷说得好,谁也不能预料明儿一早能不能睁开眼睛,所以事情都要提前安排好。”他有些疲惫地看着小胡管事,“你年轻,当初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我这些年也没有跟你细说过。你可知道为什么?只因我若是突然死了,你是压不住场子的,二房的人……也未必服你。何况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谁知道白家接下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所以这个恶人……还得由我来做才行。”
小胡管事心疼地道,“您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夜里才总是睡不好的。”
胡冠仁道,“人上了年纪,觉自然就轻了。你这会儿还体会不深,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小胡管事又服侍着胡冠仁喝了汤药。胡冠仁忽然问道,“我之前让你给北平那边邮的信,你可邮了?”
小胡管事道,“当天就送出去了。”
胡冠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蓉萱则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三房。
她满腹疑惑,急需一个人帮自己开解开解。可想了又想,竟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她想到了闵庭柯。
值得信任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一个。
正自伤神,吴介匆匆进了门,“治少爷,您吩咐送给六爷的食盒已经送到了。”
白蓉萱连忙问道,“六叔说什么了没有?”
吴介道,“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白蓉萱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这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便决定去东林寺见闵庭柯。
吃过早饭,她去见了闵老夫人,并说自己有事要和闵庭柯商量,还问闵老夫人有没有东西要捎带过去?
闵老夫人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道,“算日子他也快回来了,我没什么东西给他,叮嘱他注意身体就是。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他在山中,更要多多防护。”
白蓉萱点头答应,坐着车子去了东林寺。
谁知进寺里向和尚打听一番才知道,闵庭柯居然不在寺内,而是和方丈老和尚去后山溪涧钓鱼去了。
白蓉萱急得直跺脚。
第一千八百三十三章·无子
白蓉萱赶紧问道,“那山涧在什么地方,好找吗?”
和尚道,“那条山涧很长,若是不知道在哪里钓鱼,这么一路找上去,只怕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白蓉萱虽然无奈,却也别无它法,只能对和尚道,“那就麻烦大师帮我安排一间禅房,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
和尚知道她是来找闵庭柯的,乐得行方便,给他在闵庭柯左右安排了一间禅房。
白蓉萱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吴介问道,“要不我去后山找找看?”
白蓉萱摇了摇头,“算了,你对这里不熟悉,若是和六叔走岔迷路了怎么办?我们就在寺中等着好了。”
吴介答应下来。
闵庭柯一行人是傍晚时分才回来的,听说白蓉萱也在寺里,他脚步飞快地赶到了禅房。一见到白蓉萱,直接问道,“出了什么要紧事?”
白蓉萱见他走得一头大汗,心里十分愧疚,“不是要紧事,六叔先别急,坐下来喘口气。”
闵庭柯道,“你不用瞒我,若非很重要的事,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山上来?”
白蓉萱叹了口气,只得将胡冠仁先前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闵庭柯听后皱了皱眉,“胡冠仁是服侍过你祖父的人,对当年的事肯定知情。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别有用意。只是这样不清不楚的,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当时怎么不多探探他的话?”
白蓉萱后悔地道,“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心里已经没了计较,哪还想得了这么多?”
闵庭柯‘嗯’了一声,“这也没什么,既然是他主动找你,你若是没什么动作,他肯定还有下文,耐心等着就是了。只是要多留心他的身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别正事没做,自己先走了。”
白蓉萱道,“六叔也觉得他手中有能证明我母亲清白的证据?”
闵庭柯沉吟着道,“不好说。你祖父那个人……心思实在太深了。”
提到白老太爷,他的语气有些不好。
白蓉萱不免诧异。
难不成是白老太爷做了什么事,让闵庭柯记恨到了现在?
她不解地看着闵庭柯。
闵庭柯缓缓道,“你可知道我姑姑为什么没有子女?”
白蓉萱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闵庭柯道,“大概是忌惮闵家,担心我姑姑一旦生下儿子会影响白家的将来,白老太爷在我姑姑的饮食中做了手脚,让她终身不能受孕。被我姑姑察觉之后,两人大吵一架,感情不复从前,我姑姑也搬去了栖子堂。”
白蓉萱听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难怪闵老夫人后来会与白老太爷形同陌路,中间居然还夹着这样一件曲折离奇的旧事……
白老太爷的手段也太狠了些。
闵庭柯讥讽地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可这又有什么用?被他无限看重的白家,还不是落在了白元德的手中?乌烟瘴气,一直被闵家压得透不过气来。白老太爷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一步一步地安排悔得肠子也青了?”
白蓉萱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闵庭柯大概猜到了白蓉萱的心事,低声道,“是姑姑亲口告诉我的。此事她当面与白老太爷对峙后,白老太爷也是承认了的,抵赖不得。”
白蓉萱失神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白老太爷当初名义上将你母亲赶出家门,送回到杭州生活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所以从前的点点责怪,现如今也变成了感激?”
白蓉萱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闵庭柯冷笑着道,“你也太天真了些,别人给你个甜枣,你就觉得他是好人了?像你这样……早晚要被人骗了去。”
白蓉萱不解地眨了眨眼。
闵庭柯道,“你怎么知道白老太爷不是将三房当成了弃子,丢到一边任他自生自灭呢?他若是有心保护,多的是办法。说到底,还是你母亲的存在影响到了白家的利益,所以他才会如此果决的割舍。至于你哥哥,或许心里存在着一些期待和疼爱,但与白家相比,这些都不重要,更不用说还在娘胎里的你了。不过我想着……如果你是个男子,可能结果又会不同。”
白蓉萱更糊涂了,“这与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闵庭柯道,“当然有关。你若是男子,三房的根基就更稳了,白老太爷或许会趁着自己在世时就把你们接回家来照顾。要真是如此,你母亲回去总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吧?白老太爷大可亲自出面,又何必让胡冠仁来插手这件事呢?”
白蓉萱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是啊,归根结底还是利益。
那么胡冠仁在此刻提起这些往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了……白家二房近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上海滩的笑柄。对于白家的利益来说,这当然是不好的。若是此刻替母亲洗去冤屈,再将矛头指向二房,那么二房这个家主之位就真的要动摇了。
到那时,三房接手只怕也是顺理成章。
白蓉萱忽然觉得很无力,仿佛自己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进退完全不由得自己,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操纵。
她苦笑着道,“还真一番好手段。”
闵庭柯见她想通,低声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白老太爷虽然厉害,却也是个死人了。他就算留有遗命,可也架不住事态变化太快,活着的人都未必掌控得了,又何况他只是一缕孤魂?不过既然能为你母亲洗雪前耻,总归是件好事,但却不能任由胡冠仁牵着鼻子走。至于什么时候接你母亲回来,还得另做打算才好。”
白蓉萱点了点头,“六叔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不妨提醒我一声。”
闵庭柯笑了笑,“你还真信得过我。”
白蓉萱认真地道,“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不然也不会急巴巴地跑到山上来找你商量了。”
这一番话说得闵庭柯浑身舒畅,简直比喝了蜜还要甜。眼看着外面的天都黑了,他轻声道,“我看你今天就留宿在山上吧,黑灯瞎火地赶夜路,出了事儿就不好了。”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又问起钓鱼的结果来。
闵庭柯道,“山寺之内怎么能杀生呢?说是钓鱼,其实就是找了个地方坐着谈经说法而已。”
白蓉萱恍然大悟。
晚上吃过了素斋,闵庭柯叫了白蓉萱过来下棋。
对弈了一盘,白蓉萱被杀得片甲不留,输得奇惨。她嘟着嘴不满地道,“六叔,你倒是让让我呀。”
闵庭柯道,“总让着你,对你的棋技没有好处。”
两人正说着,有寺内的和尚来道,“白施主,有位姓孔的施主想要见见您,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番外1·李真
望着满院子进进出出的人群,李真觉得更烦躁了,他干脆关上窗、甩掉鞋,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不就是去一趟上海吗?
至于弄得人仰马翻,人人都不消停吗?
何况他压根就不想去!
哪里也不如自己家里自在,想躺着就躺着,想站着就站着。上海的长辈那么多,规矩那么多,烦都要烦死了。
就在他恼火之际,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二爷,您东西收拾妥当了吗?咱们明儿一早可就要出发了,别到时候现装,怕是来不及。”
李真没好气地道,“那就把我扔在家里好了。”
小厮吓得不敢吭声。
李真翻了个身,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干脆将被子蒙在了头上。片刻后,房门被人推开,李真猜到了来人是谁,因此固执地动也不动。
就听一个女子说道,“谁又惹着你了?说出来,妈帮你出气去。是不是你爹,又逼着你看书了?”
李真微微一笑,心里顿时顺畅了不少。他直接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丽人,嘟着嘴道,“我不想去上海,我要留在家里。我的好妈妈,你去跟爹说一声成不成?要是我去的话,肯定要挨一顿骂。”
女人笑着道,“你既然知道会挨骂,还是乖乖听话得好。再说了,这次是给你大姐送亲,你怎么能不去呢?”
说起送亲,李真更不高兴了。
谁能想到她的大姐张嫣会嫁给白念楼?从前他一直拿白念楼当亲哥哥看待,可这一转身的工夫,他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姐夫,一想就让人觉得别扭。
李真是唐学茹和李毅的幺子,也是整个家族最小的孩子,因此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受人疼爱,上头的哥哥姐姐们不论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他,就连闵言那么骄傲的人,也从不会当着他的面生气。
李真撇撇嘴,“反正我不想去。”
唐学茹拿这个日子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道,“那你自己去跟你爹说,别指望我帮你出头。”
李真一听,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他这个爹少言寡语,平日只会冷着一张脸,好像看什么都不顺心一般,也只有当着母亲的面才会露出温柔的神色。
倒好像他和哥哥、姐姐都是抱养来的似的。
李真每次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唐学茹笑着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上个月你不是还念叨着要去上海吗?还说你闵家哥哥在马场里给你养了一匹小矮马,你要去喂一喂草,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变卦了。”
李真见屋内没有外人,便一脸不悦地道,“我就是觉得别扭。”
唐学茹十分不解,“别扭什么?”
李真道,“你想想啊,要是大姐嫁给念楼哥,那他不就成了我的姐夫吗?从前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可是一直叫他哥哥的。”
唐学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儿子也不知随了谁,平日里顽皮惹事也就算了,这小脑袋瓜里总是装着些旁人不能理解的怪词歪理。
唐学茹道,“那又怎么了?不论是哥哥还是姐夫,难道不是你的亲人?”
李真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妈,我跟你说。念楼和大姐肯定早就有这个心思了,难怪每次出去玩,他们两个总是往一起凑合。您跟我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大姐自己愿意的?”
白念楼少年有成,又一表人才,张嫣当然喜欢。
唐学茹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大姐不答应,我们还能硬逼着他点头不成?”
李真问道,“那我大哥和二哥也都答应?”
他口中的大哥和二哥是张自力与唐学萍的双胞胎儿子,而张嫣则是他们的女儿。
唐学茹彻底无语,“你就别操这没用的心了,赶紧收拾好东西,要是明儿一早因为你耽误了出行,回头你爹教训你,我可不管。”
李真气呼呼地道,“我要去外祖父家!”
外祖父最疼爱他了,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唐学茹笑着道,“你去了也没用,这次老祖宗和你外祖父、外祖父都要一起去,你爹为了这件事,已经几天没有睡好了。你这小没良心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他。”
唐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虽然精神矍铄,但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远门了,这次为张嫣送亲,张自力、李毅和唐学荛几个小辈都非常小心,将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生怕路上出什么情况。
李真不相信,“老祖宗也去?”
唐学茹道,“难道我会骗你?”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丫头的声音,“夫人,铭少爷和钊少爷来了。”
唐学荛一喜,“快请进来。”
李真也从床上跳了下来,“哥哥!”
唐铭和唐钊是唐学荛的儿子,如今还都在上学,两人步履轻快地走进屋内,先向唐学茹行礼问候,“姑姑,小姑父呢?”
唐学茹道,“去你大姑父家了,那边怕是有不少事儿,他帮着料理料理。”
唐铭老实沉稳,很有唐崧舟年轻时的品格。他轻轻点了点头,“我父亲和母亲也都过去了,您说明儿一早能走上吗?我瞧这阵仗,怕是得拖到中午。”
唐钊只比李真大三岁,闻声立刻道,“不会吧?不是说这是大师算好的时辰吗?肯定不会误了的。”
两个孩子长得都像母亲,而唐学荛的妻子李氏又是出了名的好容貌,因此唐铭和唐钊虽然年纪不大,却都面如冠玉,惹人喜爱。
唐学茹忍不住调笑起侄子来,“铭哥,听你妈说头些日子已经有人给你上门说亲了?”
唐铭顿时涨红了脸。
唐钊则哈哈大笑,“可不是吗,对方还说要陪送三个五十亩的茶园呢。”
李真瞪大了眼睛,“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现在什么话都不告诉我了!”说完又生了一阵闷气。
得到消息的李宾匆匆赶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我那里坐?”
他是唐学茹和李毅的长子,读书十分刻苦,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李真的性格天壤之别。
唐铭和李宾同岁,生日大了三个月,两人又在一处读书,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唐学茹道,“今天留在家里吃午饭,我让灶上给你们做喜欢吃的。”
唐钊道,“姑姑真是说对了,我们来这里原就是蹭饭的。”
等到了夜里,李毅一身疲惫地回到了家。唐学茹一边服侍他用饭一边打听,“那边都准备好了?你也累坏了吧?”
李毅沉稳地点了点头,“姐夫和姐姐对嫣姐儿的婚事很上心,张家那么多的管事和小厮,我也不过帮着看一看,有什么累的。”
如今在杭州,张家、唐家和李家借了闵家的东风,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李毅问起家中的情况。
唐学茹便说起了小儿子,末了笑嘻嘻地道,“你说,他这脾气是随了谁?”
李毅宠爱地看了妻子一眼,“还能是谁?自然是你了。”
唐学茹说什么也不承认,和李毅嬉闹起来,却被人家轻轻松松地抱入了怀中。
而窗外的墙根下,李真则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溜回了房。
小厮问道,“二爷,您不去找老爷了?”
李真苦着脸道,“这会儿进去还有命吗?别废话了,赶紧收拾东西吧。”
番外2·白嘉
白嘉回到家里时,天色已晚,没想到母亲居然没睡,还在等着他。
白嘉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去道,“妈,您怎么还没休息?”
商君卓看着儿子,笑着道,“这不是等着你吗?怎么样,那头的婚房都布置好了?”
白嘉松了口气,“您就放心吧,那头有姑姑在,还能出错吗?”
商君卓满意点了点头,“快去给你祖母请安,她也等着你呢。”
“什么?”白嘉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跟闵言乱跑,早些回来好了。”
商君卓带着他往唐氏所住的院子走去,路上还不忘问道,“你和言哥干什么去了?”
闵言是闵庭柯和白蓉萱的独子,虽然长在闵家,但性格却不骄纵,只是为人骄傲了些,平时话不多,因此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亲近。不过他对白嘉却格外的好,只要是他的事,闵言都很上心。
白嘉道,“他不是在郊外弄了个马场吗?听说从国外运了几匹纯种马回来,拉着我去看了看热闹。”
商君卓‘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来到唐氏的住处,她果然还没休息,正和头发花白的吴妈说着话。听到脚步声,她赶忙抬起头来,“回来了,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保康,快到奶奶这儿来。”
白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唐氏身前,“祖母,您一直等着我呢?吃过饭了没有?”
唐氏一愣,“这孩子,倒抢在了我的头里,我正要问你吃了没呢?我在家里,有你母亲和吴妈照顾,还能少了我的吗?倒是你在外头忙了一天,没饿着肚子吧?”
白嘉笑着道,“当然没有。外三房那边虽然有些乱,但闵言直接带着我去了后灶,我们就在灶上吃了,全是刚出锅的,倒也省事。”
唐氏道,“言哥这孩子,倒是不受委屈的。”
如今外三房的宥三太太已逝,白念楼十二岁后便回了那边生活,只是与这边的感情更好,隔三岔五就要来住上几天。他和白嘉一起长大,当真比亲兄弟还要亲,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会和白嘉商量。
白嘉想了想,忽然低声道,“祖母,母亲,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唐氏和商君卓面面相觑。
白嘉道,“姑父今日跟我说,想让我正式接手白家的家主之位,今后掌管起家业来。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回来与你们商量。”
几年前白元德得了中风瘫痪在床,白家的大小事情便都落在了白修哲的身上。就当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白家的下一任家主时,他却公开对外声称自己德行不够,兼之阅历尚浅,难当大任。
据说白元德知道后直接气歪了嘴。
可他一个没了牙的老虎,除了生闷气还能怎样?
自那之后,白修哲也不怎么露面,一心一意地照顾着父亲。外间对他多是好评,尤其孝顺这一条,更是被人夸了又夸。
可谁也没见过他是如何照料白元德的,更不知道白元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熬了三年,白元德最终撒手人寰。当时他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白修哲附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安心去吧,不要再牵挂这些有的没的。至于那些你最为看重的东西,也都将付诸东流。我不会继承家业,也不会娶妻生子,你白元德这一支,自此断落,再无后人。当年你将我和母亲抛弃在外,受尽欺辱,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报应?”
白元德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最终死不瞑目。
白元德死后,白修哲立刻搬出了二房,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儿,反倒和白元智交好,两人结伴出游,先前传出要合写一部山川趣闻录。
自此,白家二房衰落,等长房史大太太去世后,大权便彻底落于三房之手。只是当时白嘉年纪尚轻,白蓉萱担心他经验不足,便一直自己出面经管,又有闵庭柯从旁协助,这几年白家的生意倒是渐渐有了些起色。
继承家主这种大事商君卓不敢乱出主意,定定地看着唐氏,等着她做主。
唐氏也不是个有主见的,轻声道,“既然是你姑父的意思,你就按他的话来办吧。”
在唐氏眼里,世上就没有比闵庭柯更细心,更靠谱的人了。但凡是他的话,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半分。
白嘉点了点头,“等念楼的婚事结束,我再跟姑父说。”
唐氏满意地笑了笑,又道,“念楼比你还小,如今都成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孙媳妇给我娶进门?”
白嘉毕竟是个少年郎,闻声便有些害羞,“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总要看彭家什么时候肯放人。”
两年前白嘉由闵老夫人做主,与彭岛的长女定了亲。只是彭岛夫妻都舍不得孩子,当时便商量着要多留两年。
唐氏这边自然是答应。
这群孩子都是在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彭岛的长女性格爽快泼辣,和父母全然不同,当初也是她自己看中了白嘉,死缠烂打了一番,经常堵了白嘉问他肯不肯娶自己。白嘉臊了个大红脸,“这……这得问过我母亲和姑姑才行。”
彭岛的长女二话不说便找了过来,当着两位长辈的面挺胸抬头、堂堂正正地说道,“我喜欢白嘉,会一辈子对他好的,我给他做媳妇,你们答不答应?”
白蓉萱和商君卓虽然觉得惊讶,但又十分想笑。
自那之后,再见彭岛的长女便疼爱有加。
陪唐氏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商君卓便道,“妈,您也早些休息,明儿怕是要热闹一整天,别到时候没精神。”
唐氏叹了口气,“你舅舅也真是的,就不能提前几天来吗?弄得这么紧张,连一句话也说不消停。”
商君卓笑道,“既然是送亲,哪有提前来的道理?”
唐氏无奈,只得作罢。
商君卓带了儿子出门。
白嘉说什么都要将她送回房去。
商君卓很是欣慰,柔声道,“保康,这几日可去见过你岳父了?”
他与彭岛长女定了亲,彭岛可不就成了他的岳父吗?
白嘉道,“去了,还见到了二伯父。”
他口中的二伯父便是彭屿。
商君卓道,“他回来了?”
几年前彭屿收购了海船,之后便一直出海经商,如今已经坐拥七八艘船,生意遍布各地。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忙得不可开交,神龙见首不见尾,婚事也被耽搁了。彭老爷只要一见到外人便要痛骂二儿子不孝。
白嘉道,“是啊,他还送了我一箱子礼物,到现在也没机会打开。”
商君卓道,“你岳母怎么样?”
张芸娘近几年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彭岛不舍得妻子操劳,不但要管着彭家里里外外,甚至连出门也不许了。
白嘉道,“倒没看出什么异样,不过彭家西北角的那块空地又要建一个暖棚,我去的时候工人们正搬砖呢。”
商君卓无奈地笑了笑,母子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消失在了夜色中。
番外3·闵言
闵言洗漱后又翻了会书,正看得入神,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闵言抬头一看,居然是母亲来了。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妈,您怎么来了?”
白蓉萱笑着道,“原本只是路过,看到你房内的灯还亮着,便过来瞧瞧。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闵言道,“大概是白天跑多了很是兴奋,因此倒不困了。我爹呢?”
白蓉萱道,“你彭二伯父来了,他们在书房里说话呢。”
闵言显然不太感兴趣,‘哦’了一声,“明天唐铭他们都会来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多半会吧,怎么了?”
儿子有些冷傲,不太喜欢与人交往,要是他看不上的人,不论对方如何讨好都是看不上的。为此白蓉萱也不知发了多少愁。
闵言道,“没什么,我先前答应送李真一头小矮马,琢磨着什么时候带他去看看。”
白蓉萱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发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怎么也不擦干了?着凉了怎么办?”
闵言道,“没事儿,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白蓉萱叫了丫鬟,取了毛巾亲自替儿子擦头发。如今小圆也嫁了人,做了母亲,白蓉萱便让她一心一意照顾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当差了。
闵言感受着母亲温柔的抚摸,心里十分的平静。
白蓉萱道,“你那马场都好吗?用不用你爹帮什么忙?”
闵言自小就不喜欢旁人插手自己的事,闻声立刻道,“不用。”
白蓉萱也不再说,等把儿子的头发擦干,她便叮嘱道,“早些睡吧,别熬得太晚。”
闵言少年老成地应了一声,还亲自将母亲送到了门外。看着几乎与自己一边高的儿子,白蓉萱又欣慰又感慨,“回去吧。”
闵言停住步子,等母亲走远后才回了房。
等夜里白蓉萱见到闵庭柯,少不得要和他提起儿子,“小时候还好好的,越大越孤傲,真不知道将来他可怎么办。”
闵庭柯有些累,靠在白蓉萱的怀里道,“他身边的玩伴都比他大,又因他的身份,对他十分的照顾,难免让他觉得不自在。我看这小子挺想证明自己的,你就由着他去吧。”
白蓉萱‘嗯’了一声,问起了彭屿,“他这次来做什么?”
闵庭柯道,“买卖越来越大,自然招人注意,听说最近盯着他的人不少,他来找我商量对策。”
白蓉萱清楚这门海外生意,其中不仅有闵家、彭家和白家,天津的邱家也参与其中,但邱家只在暗处提供资金支持,避免引起其他人家的注意。
可明眼人都知道,单靠彭屿一人,肯定做不成这样的生意。
白蓉萱道,“实在不行就先停一停,风头过盛总归是不好的。”
闵庭柯点了点头,又道,“邱家又派人来了。”
白蓉萱闻声便皱了皱眉,“他们还真是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邱家这几年衰落得厉害,邱家两位少爷也可有打算,就比如彭屿的海外生意,便是邱二少爷参与其中。邱家为了扭转局势,也做了不少努力,可总是收效甚微。这不就将念头打到闵家的身上来了。
邱家大少爷和胡氏的次女与闵言的年纪相仿,邱家便想与闵家联姻。不过白蓉萱觉得儿子还小,想等他再大一些,明白些道理,由他自己做主。
她轻声道,“毕竟是要陪他走完一生的人,还得他自己喜欢才行。这种事你我也不好插手,你直接回了邱家就是。”
何况邱家三番四次地派人上门说亲,让白蓉萱不厌其烦。
闵庭柯道,“你放心好了,你不点头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白蓉萱道,“谁能想到,一眨眼的时间,孩子们都要谈婚论嫁了。庭柯,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她本就比闵庭柯大上几岁,生了孩子之后只觉得老得更快,因此十分介意。
闵庭柯笑着道,“让我瞧瞧。”说完便捧起白蓉萱的脸认真端详起来,“我怎么不觉得老?”
白蓉萱嗔道,“你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这话闵庭柯可不喜欢听。
他坏笑一声,凑到白蓉萱的唇边轻轻一吻,“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说我喜欢你一生一世,下辈子也要和你做夫妻,难道也是假的?”
白蓉萱啼笑皆非,“你只会花言巧语哄骗我。”
闵庭柯道,“是啊,这才将你这个小傻瓜骗到手里来。”
虽然已经成了亲,但私底下闵庭柯还是喜欢叫她‘小傻瓜’,这俨然成了两人的亲密称呼。
白蓉萱不满地道,“如今下棋我已经不用你让子了……”
可结果却一样是输多赢少。
两人说了半晌的话,闵庭柯才温柔地道,“快睡吧,不然明天要肿着眼睛见祖母了。”
白蓉萱听话地闭上眼,果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闵庭柯则想着另外一件事。
今日常安告诉他,马场那边一个小姑娘,不但会驯马,而且特别会照顾马,只要她一声口哨,所有的马都会围着她转。闵言显然被震惊到了,最近总是有事没事地往那边跑,偏偏那小姑娘又性格古怪,对闵言爱答不理的,让他更加好奇了。
儿子该不会动心了吧?
不会不会,他才多大呀……
可转念一想,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知道情爱一事了。难道闵家的男人都比较早熟?
闵庭柯心里想着,也觉得头疼不已。虽说婚姻一事以儿子的意见为重,可他真要娶个驯马的姑娘回来,那可怎么办?
而闵言此刻的确彻夜难眠。
他的脑海中满是那个马背上纵声长笑的姑娘。
她的笑声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能刻在人的心上,让人难以忘怀。
闵言翻来覆去一夜没有好睡,第二天又起早跟着家人去了渡头。
等接到舅姥爷一家人后,他们便坐着车子去了外长房。李真一见到他就奔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跟着他,“哥哥,你答应送我的马呢?”
闵言道,“我还能一直将它拴在身上不成?自然是在马场养着呢。你这次要带回杭州去吗?”
李真苦着一张脸道,“我压根也不会养啊?还是放在这边吧。”
如今张家生意越来越好,也在上海安置了宅子,这次送亲,众人便被安排住在这里。唐老夫人此时已是满头白发,眼神也不怎么好了,可看着满屋子的孩子,她的笑容就没有断过,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见了谁都喜欢。
趁着大人不注意,李真悄悄拉着闵言走到了外面,“听说邱家要把女儿嫁给你,是真的吗?”
闵言道,“我爹说这件事由我自己做主,得我看上眼才行。”
李真放了心,“这还差不多。我特意帮你打听了一下,听说那位邱家小姐性格乖张,动不动就骂人,实在不是良配。”
闵言诧异地道,“你托谁打听的?”
这种关乎女儿名声的事,轻易是不敢外传的。
李真笑声道,“我大姨不是嫁给了邱家二少爷吗?”
原来如此。
闵言恍然大悟。
两人不愿意去屋子里,便在外面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正说着,闵言的贴身小厮忽然找了过来,“少爷,夫人忽然晕倒了。”
“什么?”闵言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李真也急忙跟上。
只是几人才走了一半,就有人送消息过来,“言少爷别慌,咱们家带了大夫过来,已经替夫人把了脉,是喜脉,您要做哥哥了。”
闵言又惊又喜,“真的吗?”
他父母虽然恩爱,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早就觉得孤单了。
张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闵庭柯更是吩咐下赏,只有白蓉萱面红耳赤地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黄氏领着唐家的一众女儿前去看她,一路上的桂花开得绚烂无比,香气馥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