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安排
这次若非发现及时,一个女儿家背负上弑父的罪名,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白卿言沉吟了片刻说:“这里面有没有那个叫蒲柳的推波助澜?”
若是白卿言记得不错,这个叫蒲柳的……也是个聪明人,可就怕有了身孕之后,聪明用在了歪处。
“白卿平还在查,如今蒲柳有孕在身,故而白卿平只吩咐让将人拘在院子里。”魏忠说。
白卿言颔首,但愿这个蒲柳是干净的。
“殿下!”韩城王的部下匆匆进入韩城王所居上房,隔着一道屏风见韩城王正在佩甲,抱拳行礼后道,“属下听说殿下今日要随水师出海,属下请殿下三思!”
如今东夷水师三番四次寻衅滋事,大周皇帝有命让他们水师护卫渔民出海,其实每一次他们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态出发的,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打起来,两军立在自家船上叫骂,就差举箭互射了。
再者,其实水师大军们倒是希望能打起来,打起来之后,也能让那些所谓战无不胜的白家军和大周军瞧瞧他们水师的厉害!
而这个随时都会打起来的节骨眼儿上,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不论如何他们这些大梁旧部都不放心。
韩城王佩戴好护腕,从屏风后出来,垂眸一边整理这护腕一边道:“出海也就是三四天……最多五六天的时间,趁这个机会我去瞧瞧东夷国强硬到什么程度,如今柳大人还在东夷国,且东夷国正是争储的关键时刻,东夷国未必敢真的同我们大周打起来,放心!”
韩城王旧部瞧着韩城王风淡云轻的模样,咬了咬牙问:“殿下,是不是……那大周白家军的程远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殿下您才……”
韩城王不等那旧部说完,便抬起肃杀的眸子朝着那旧部看去:“你这话,是在挑拨两军关系吗?”
“属下不敢!”韩城王旧部连忙跪下请罪。
白家军的程远志将军是个火爆性子,一来听说东夷国三番两次挑衅,气得直嚷嚷着让打,可韩城王却一直按着,程远志原本就瞧不上韩城王,一腔怒火没有地方发泄,就骂人家韩城王是个孬货。
这让韩城王之前的旧部不能忍受,猜测这程远志大有讽刺他们韩城王当初降了大周高义王的举动,差点儿打起来。
最后还是韩城王将两方人马给压了下去,问他们是不是和东夷国还没有打,他们大周自家军队就先要打一场。
这件事才过去没有几天,如今韩城王就要出海,韩城王的旧部自然以为韩城王是被白家军和大周军的那几个将领欺负的没有办法了。
“本王告诉你,如今……我们水师领的是大周的粮饷,我们便是大周的水师,不论是白家军也好……还是我们水师,都是一国一家!自家兄弟关起门来吵吵两句不打紧,真的和东夷国打起来……白家军虽然不善水战,但绝对是我们水师强而有力的后盾,至少我们前方卖命……不必担心后方百姓无人护!”
“属下知错!”韩城王旧部眉头紧皱,嘴上认错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我出海是为了去瞧一瞧,东夷国到底是什么架势,总听旁人说很难做到心中有数,亲眼看了……来日才好布防!”韩城王说着将自己的下属扶了起来,声音软和了下来,“我不在这段日子,水师就交给你节制,千万不要同咱们自家兄弟发生冲突,时刻要记住白家军兄弟也是来护咱们沿海边民的,咱们都有着一样的目标!”
“属下记住了!”
“行了!别阴沉个脸!最多六天我便回来,这段时间要是水师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韩城王拍了拍旧部的手臂,抬脚朝着外面走去。
韩城王刚到水师军营,交代了几句,准备随水军护送渔船处罚,外面就来报……说是白家军的程远志将军和那位军师蔡子源先生一同来了。
韩城王连忙亲自岀去相迎。
程远志一身戎装跟在蔡子源的身旁,瞧见韩城王不计前嫌前来相迎,程远志很给面子的朝着韩城王拱了拱手:“韩城王!”
“蔡先生,程将军!”韩城王眉目带着温润的笑意。
“韩城王……”蔡子源笑着同韩城王行礼之后道,“程将军听闻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护送渔民,故而也想同韩城王一同出海!”
“蔡先生!您就别在这里替我说话了!”程远志是个直人,他朝着韩城王一拱手道,“韩城王,我老程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前几天说的话不中听还请您多多保函!那日回去之后我就被蔡先生狠狠说了一顿,蔡先生听闻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便让我跟着韩城王在海上呆几天,说只有我亲自体会了,才能知道水师的不容易,这不我就跟着蔡先生来了!”
跟在韩城王身后的水师将领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这位白家军的谋士蔡先生还是很上道的,水师的确不容易,这程将军开口闭口他们水师贪生怕死,是该让这他跟着韩城王一同去体会体会其中艰难。
“程将军实诚人也!”韩城王笑着开口。
蔡先生只能笑着说:“去了船上,程将军一切听从韩城王调遣,若是程将军有不服韩城王命令的地方,韩城王尽可记下来,咱们治不了他……有陛下治得了他!”
韩城王笑着说:“那日不过是误会,话赶话说到那里了,程将军没有那个意思,本王心里明白!”
蔡子源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而看着程远志:“程将军,当初你在武德门前为何被陛下打了板子可要记得,到了船上一切听韩城王的!”
“蔡先生放心,我都记得!”程远志说。
倒是韩城王身后的水师将领们疑惑,这程远志是因为什么被打了。
不过,他们越是不明说,这些水师将领们就越是想要知道,自然会想方设法打探清楚。
蔡子源将人心摸的很透彻,故而已经做好了安排。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转圜
他们打探到的……必定会是包括程远志在内的十二位将军,武城门外跪请求皇帝收回韩城王兵权,皇帝却对韩城王深信不疑,甚至打了程远志等十二位将军的板子。
此次,蔡子源来沿海,也是奔着替白卿言收拢这些水师将领之心的意图。
白卿言负责收服韩城王的忠心,蔡子源负责替白卿言收服这些水师的忠心。
蔡子源跟随水师众将领,将韩城王、程远志和几位随行的水师将领送上船,目送水船走远,这才随众水师将领折返。
路上,果然有水师将领耐不住,问蔡子源……陛下在武德门前打了程远志的板子是不是因为程远志口无遮拦。
蔡子源这才叹了一口气,将十二位将领跪求白卿言收回韩城王兵权,陛下又是怎么对韩城王深信不疑的事情,事情同几位水师将领说了一遍,包括白卿言称……坐上皇帝之位,就是为了不让白家的悲剧再在其他为国舍命的将士们身上重演的话,也都说给他们听!
“这一次,陛下专程派这十二位将领来,又私下里让人将金牌送来给韩城王,就是为了这十二位将军随韩城王一同建立同袍之情!不要在做出这种自家人怀疑自家人的事情来!”蔡子源低声说,“陛下军旅出身,最能明白同袍之情,只希望程将军他们不要辜负陛下!如今赌国在即,东夷又频频生事,咱们大周上下应当同心协力,方能得见山河一统,天下太平那日!”
“蔡先生!蔡先生!”吕元鹏从老远处跑来,背上还背了一个小包袱,“韩城王和程将军他们已经走了?”
“吕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呢?”蔡子源惊讶瞧着吕元鹏。
吕元鹏咬了咬牙:“都怪司马平耽误我时间!蔡先生不是说水师不容易,让程将军去体验体验就知道了嘛!我这不……也想去体验体验,看看这水师到底比我们辛苦在哪儿!”
吕元鹏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船谁没坐过……多舒坦,哪像他们白家军,成日里马背颠簸的。
“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蔡子源瞧着吕元鹏的小包袱,“吕将军要是闲得慌,一日训练结束闲暇时候不如同吕凤琅大人说的一般,多看看书!”
说完,蔡子源同众位水师将军行礼后,离开。
“哎我说蔡先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吕元鹏挎好自己的小包袱跟上蔡子源的脚步,“那程将军还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他就能跟着出海,我好歹是从吕府出来的,又不是大字不识!我怎么都比那白家小四强一些,为什么我就得读书,程将军就能跟着出海!”
蔡子源负手而行,瞧见吕元鹏挡住了他的路,转头走另一边,吕元鹏又追了上去:“蔡先生你老实说,是不是非要我找事儿和水师那些人打一架才行!”
水师将军们凑在一起,瞧着追着蔡先生纠缠不休,甚至连和水师打一架这样话都说出来的吕元鹏,陷入了深思。
“我觉得可能人家白家军的确没有轻看我们的意思,这白家军的这些将军们打仗可以,但这……脑子好像都不大好!”
其他水师将军跟着点头。
“瞧着这样子,好似是这样,可能这白家军都是打仗勇猛,用脑子的地方都靠这位军师蔡子源先生撑着吧!”
“可能是吧!”
东夷国。
寅时末,一人偷偷摸摸来到驿馆,直奔大周使臣所在的院落,求见柳如士。
好在柳如士读书时便有寅时末起身的习惯,一听是在东夷国细作手下的人来了,立刻让将人带进来,连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束起,来人便进门了。
那人一进门,柳如士就闻到血腥味,那一袭黑色劲装的狼狈男子跪地,摇摇欲坠抱拳道:“柳大人,大周与宫中皇后意图推七皇子上位之事被知晓,二皇子恼羞成怒发动宫变,我们大人府上遭屠戮,大人命小人拼死跑出来,给柳大人报信,让柳大人速回大周,二皇子已经应允天凤国和燕国,登上大位……便同大周开战!”
说着,那下属带血的手从胸膛里摸出令牌,递给柳如士:“这是同行令牌,还请大人不要耽搁,速速离开!”
“柳大人!”范玉甘也闻讯赶来。
柳如士闻言脑子顿时一团乱麻,却很快抓到其中关窍,问道:“老皇帝如今如何了?是否……已经殡天?”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不要耽搁,速速离开,才不辜负我们大人舍命之情!”那下属抬头急切望着柳如士,“再晚,怕是二皇子的人就要带人来围住驿馆了!”
柳如士手中紧紧捏着令牌,若是二皇子知道了他们大周在联合和他和大皇子之后,还想要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又开始对老皇帝吹枕边风,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发疯发动宫变,可这样一来……大周就算是同东夷结仇了!
好在柳如士早有准备,曾经早早备了船,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柳如士抬头看向正在系衣裳带子满脸茫然的范玉甘道:“范玉甘,你和吕凤琅立刻带着大周其他使臣离开东夷国,将消息带回大周!”
范玉甘瞧着柳如士递给他的令牌,瞪大了眼:“那大人你呢?”
柳如士薄唇紧紧的抿着,没有吭声……
“大人!”吕凤琅也闻讯赶了过来。
“别多说了,快去穿好衣裳,旁的东西不要带了!即刻出发!”柳如士盯着吕凤琅,“快去通知其他大臣!”
“是!”柳如士应声。
“那大人你呢?”范玉甘一把拉住柳如士的手臂。
“我是大周负责此次出使事宜的主使,我暂时先不走,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柳如士拨开范玉甘的手叮嘱,“护好其他同僚!快走!”
“不行!大人是最不能留在东夷国的!陛下一向看重大人,若是大人留下,说不准东夷国会用大人来要挟大周!要挟陛下!大人你连这个都想不到么!”范玉甘脸色凝重。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名正言顺
“放心!”柳如士轻轻拍了拍范玉甘的手,“若是真的如此,柳如士必不会让自己成为大周的拖累!”
范玉甘顿时明白柳如士这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正要开口劝,就见柳如士抬头看向自己愣在门口的长随:“愣着干什么,将范大人拉走!”
柳如士是大周使臣中的主使,留下或许还能和登位的二皇子斡旋,可若是他们大周都走了,任由那天凤国和燕国在二皇子身边挑唆,说不准大周和东夷真的会打起来,对于正在赌国的大周全然没有好处,他也就有负白卿言的托付。
再者,柳如士也担心这会是什么阴谋诡计,他留下……也能稳定东夷国新君的心。
“大人!”范玉甘莫名心慌。
“这是上命!”柳如士表情决然说完,垂眸看着那身负重伤前来报信之人,“你也留下!”
若是此事真的是什么阴谋诡计,到时候柳如士就将此人捆了交上去!
“派个人,给他治伤,看好了……千万别让出什么差错!”柳如士交代护卫。
范玉甘被柳如士的长随拉走,裹了一件披风一行人就匆匆离开。
范玉甘、吕凤琅一行十六人,登上船之后,吕凤琅才抽空问:“为何大人让我们连夜离开东夷?”
“我们大周与东夷国王后联合,意图推七皇子上位的事情,被二皇子知道了!估摸着……老皇帝怕是不行了,临了想要改立七皇子,所以二皇子这才提前举事了!”范玉甘瞧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东夷国低声说。
吕凤琅脸色顿时一变,不是老皇帝临了了想要改立七皇子,是吕凤琅从东夷国皇后那里得知……老皇帝不出三日便撑不住了,便给皇后出了个主意!
她让皇后一定要昼夜守在老皇帝身边,趁着老皇帝迷迷糊糊的时候,在写好的诏书上盖国玺,等确定老皇帝快不行时,假意老皇帝有话说,从老皇帝枕头下拿出诏书,那个时候……七皇子又是嫡出,便会名正言顺。
怕是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二皇子才会举事逼宫。
吕凤琅原本以为她只是出主意,至于这七皇子到底最后能否登位,就全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且即便是这七皇子没法登上大位,他们大周还有一个大皇子和二皇子,可她没想到竟然会逼得二皇子这个疯子直接造反。
那大皇子呢?难道大皇子就没有一点反应?
东夷国的大皇子哪里还有机会来反应,皇后在老皇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之时,慌慌张张将圣旨藏到老皇帝枕下,便让人去速传皇子和朝中重臣入宫。
大皇子怕老皇帝殡天二皇子出什么幺蛾子,便着急赶来了宫中。
皇后原本意图是在朝中重臣和皇子当面,在老皇帝还有气的时候,拿出圣旨……为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登上大位而铺路。
她为了让这圣旨显出有真实性,还按照吕凤琅的建议……在圣旨上添上了待太后抚育七皇子成年之后,便需前往帝陵殉葬陪同皇帝之语,却没有想到二皇子会有备而来,竟然悄无声息的将宫中的禁军、护卫全部换成了他的人。
二皇子本就是个疯子,什么造反逼宫……谋朝篡位,他才不害怕史书记载遗臭万年。
故而,当皇后拿出老皇帝枕头下的圣旨,让朝中重臣当着众人的面读完之后,二皇子说要查看圣旨真伪,恭敬接过圣旨之后,竟然直接将圣旨给点了。
二皇子冷笑着看向皇后:“皇后真是舍得下本钱,为了让七弟名正言顺,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七弟呢?”
众臣惶惶,大皇子起身训斥,殿外响起甲胄与刀剑碰撞之声,很快禁军冲入殿中,浑身戎装带血的禁军统领恭敬朝着二皇子行礼,称已经全部换防完毕。
大皇子这才明白,此刻他们齐聚宫中,正好被二皇子包了饺子。
“你疯了吗!父皇还在……你这是要谋反逼宫?”大皇子目眦欲裂。
二皇子话不多说,冷笑着直接拔剑,剑刃就抵在大皇子的颈脖上,硬是压着大皇子跪了下去,他瞧着那软塌塌跪下的大皇子满目的不屑。
皇后今夜行事,哪里敢将儿子放在身边,她也怕有一个什么万一,万一老皇帝回光返照,她这大逆不道之举,怕是要连累自己的儿子,故而将儿子托付给了忠仆,说定了若是能够成事,便让忠仆将儿子送回宫中继承皇位,若是败了……便带着她的儿子逃往大周。
灯影摇曳的大殿内,老皇帝急促的呼气的胸腔嗡鸣着痰音,似是听到了这一场乱事,气得恨不能锤床而起。
一层金色一层绛红色的床帏,被瑞兽金钩拢在天子床榻两侧,皇后坐于床榻边缘,穿着墨绿色海棠金纹织锦的上衫,配了胭脂色金线绣织的祥云的下裙,雍容端庄,丝毫没有显出如同大皇子一般的惊惧来,很是有皇后威仪。
大臣们各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
皇后垂眸,笑着开口道:“你弟弟年幼,这个时辰已经歇下了,也幸亏是你弟弟未曾来,因为一道传位的圣旨……他的哥哥就要对手足挥剑,他若是瞧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害怕。”
二皇子笑了笑道:“皇后现在不关心七弟的命还保不保得住,竟然关心七弟害不害怕。”
“二皇子这圣旨烧的好!”皇后望着用剑抵着大皇子颈脖的二皇子,“没想到,我同陛下夫妻一场,虽然不敢说能越过先皇后去,也算是恪守本分,不曾想……陛下竟然要在小七成年之后,让我殉葬!自打成为这东夷国皇后,福我倒是没有同陛下享过一天,成日里后宫操劳,临了了……陛下还要物尽其用,让我抚育小七成年之后,便去死!”
二皇子瞧着皇后这认真演戏的模样,唇角的笑意越发大。
“本宫不想死,眼下这样的状况,想来小七也当不了皇帝了!二皇子若向登位……尽可随意!”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朝局
皇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对二皇子勾唇笑着改了对自己的称谓:“只不过,今日这圣旨到底是面世了,二皇子留下小七和本宫,他日若是谁拿二皇子登基名不正言顺说事,我们活着也算是人证!二皇子说呢?”
见二皇子挑眉,皇后又接着道:“自然了……本宫要替这道圣旨保守秘密,不提陛下让小七登基之事,二皇子也要替本宫保守秘密,不提陛下圣旨上让本宫殉葬之事,如何?”
皇后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二皇子的手中,想要从二皇子这里为她和自己的孩子求一个活命。
二皇子原本五官生的极为周正英俊,大约是纵欲过度的关系,眼窝凹陷,在这满是黄橙橙火光的大殿之内,那双眸子越发被衬得狠戾,他低低笑了一声:“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竟然还想来和我谈条件!圣旨的秘密?今夜但凡在这大殿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说……谁会知道那圣旨到底写了什么鬼东西!”
二皇子话音一落,那立在身旁的禁军统领对部下颔首,手起刀落,大殿之中的宫女、太监,还有这跪了满地的大臣接二连三都被砍了头颅。
“二皇子饶命!二皇子饶命啊!”
“二皇子饶命啊!”
“皇后救救奴婢啊!”
大殿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喷溅在隔扇之上,很快又归于平静。
浓烈的腥甜之气,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
皇后闭着眼,交叠搁在腿上的双手收紧,她贴身婢女被杀时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嘴唇里仿佛都是那让人作呕的味道。
她用帕子擦去眼睛上的血迹,这才抬头……
大殿内说是血流成河不为过,鲜血流淌到天子床榻旁的踏脚边缘,流淌到大皇子的衣衫旁,大皇子抖得不成样子,生怕自己这个弟弟发起疯来真的连他一起杀。
“二弟!二弟……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你!哥哥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大皇子连忙跪端正了身子,朝着二皇子叩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自己兄长这窝囊样子,二皇子用剑拍了拍大皇子的脸,高声道:“带下去关起来!”
“是!”禁军立刻将大皇子拖了岀去。
二皇子靠近皇后,动作散漫的抬脚踩在皇后所坐的床榻边缘,歪着头朝里面已经全然没有了气息的皇帝瞧了眼:“这样……皇后将七弟交给我,而后随父皇殉葬!我便留七弟一命!”
皇后没有迟疑,应声:“好!你七弟在寝宫睡着……你别扰了他!”
二皇子听到皇后的回答,彻底失去耐心,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还不说实话?这整个皇宫上下已经全部都是我的人!七弟在不在皇宫,我会不知道?你把七弟藏在哪儿了?”
皇后定定望着二皇子:“你七弟,在寝宫睡着了。”
为何这一次,皇后要如此决绝,非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帝之位,无非是因为以皇后对二皇子作风的了解,若二皇子登基的话,自己的孩子怕是活不成!
而全力推举大皇子为皇帝,皇后又不甘心,毕竟自己的儿子也是嫡出。
“二殿下!”二皇子的人从大殿之外进来,抱拳行礼道,“驿馆已经围了,但是大周的使臣只剩下一个主使柳如士,其他人都不见了!”
二皇子瞳仁一紧,转而看向皇后:“你将七弟交给大周的人,在这儿和我拖延时间,让大周人带他跑了?是做了什么打算?打算让你儿子依靠大周军队,重新杀回来拿下皇位?”
皇后唇瓣紧抿着,一声不吭。
二皇子一把将皇后甩在老皇帝身边,鹿皮靴子踩在流了一地的鲜血上。
皇后被甩地扑在老皇帝的身上,听到二皇子带兵离去的声音,撑起自己的身子,明白二皇子这是要带人亲自去追了!
“送皇后上路去陪先皇!免得先皇路上寂寞。”二皇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手心不断收紧,只希望大周使臣将二皇子引开,可以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抵达大周。
没关系的,虽然这一次拼输了……失了王位,大不了儿子就当一个平民,她给儿子准备的那些东西,也够儿子富贵一生了,总比等着二皇子登位丢了性命好!
二皇子身边的人询问驿站的人,说是大周的使臣偷偷摸摸离开不久,猜到大周使臣这是要回大周,立刻快马前往海边,以新皇之命调度大批水师军队,务必要赶在那群大周朝臣带着七皇子抵达大周边界之前,将其劫杀。
大周若是将他们东夷国的嫡子带回大周,来日必定会想要扶持一个他们大周的傀儡皇帝,他宁愿杀了自己的七弟,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元和二年,八月初十,东夷国宫变,二皇子逼宫造反。
天已经大亮,吕凤琅坐在船内紧紧抿着唇,不知道二皇子逼宫造反之事,是不是与自己给皇后的提议有关,若是真的同她给皇后的提议有关,这一次就是她坏了大周的事情。
船舱内,大周的使臣们还在议论纷纷,猜测怎么二皇子会突然逼宫谋反,可即便是逼宫谋反……他们作为大周使臣,难不成那二皇子真的敢杀他们吗?
“柳大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我们先走,柳大人留在东夷,想来东夷国不论是谁登上皇帝之位,都不会……也不敢冒然难为我们大周使臣!”
“是啊!新君登基,正是要稳住朝局,稳住邻邦的时候,我们大周是强国,难不成还害怕这弹丸小国吗?”
范玉甘瞧着吕凤琅身子紧绷的模样,给吕凤琅倒了一杯热茶,说:“我知道你担心柳大人,但柳大人让我们走,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同那位二皇子接触过,虽然外面都说他是疯子,但是没有疯到连两国邦交都不顾了,非要杀柳大人!”
吕凤琅抬眸瞧着范玉甘,这才低低出声:“有一件事,我未曾告诉柳大人……”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逃无可逃
范玉甘刚拿过一个宽口甜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突然听到吕凤琅此言,问道:“什么?”
“我上次入宫去给皇后献宝,曾经同皇后说过……可以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只要在皇帝快要不行的时候,守在皇帝身边,在传位于七皇子的圣旨上盖上国玺,藏于皇帝枕下,等皇帝快要咽气时,当着重臣和皇子的面,将圣旨拿出来!”吕凤琅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这样,我们大周会成为他们母子最坚强的后盾!也不知道……这一次二皇子突然逼宫,是否与此事有关!”
范玉甘瞪大眼瞧着吕凤琅,着实是没有想到,这吕元鹏的姐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直白的让别国皇后弄一个假圣旨篡权。
“你就不怕……不怕人家皇帝早有圣旨安排!”范玉甘问。
“即便是皇帝早有圣旨,也可以是在临去之前改了主意!更何况……我曾暗示皇后,欲得大位就要敢于舍,若是能将新皇成年皇后殉葬之说写入圣旨之中……可信度就更大!等到新皇登基到成年大权在握,大不了就是太后假薨出宫颐养天年,这都是由人做的!”
范玉甘心中简直翻涌起滔天巨浪来,不得不说……吕凤琅所说的这道圣旨若是拿出来,的确是没有人敢怀疑这是皇后作假,毕竟……里面可是要皇后殉葬的!
吕家姐姐的智谋让他敬佩,可……胆子却让范玉甘害怕!
范玉甘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定定望着吕凤琅。
“不知道,这一次二皇子举事,是不是皇后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吕凤琅心中惴惴不安,“会不会连累柳大人。”
她只是想要替大周扶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且这个皇帝能不被燕国和天凤国妖言蛊惑,能好好听大周的话。
范玉甘没有喝手中的茶,吞了一口口水,垂眸思索……若是那位二皇子知道,大周和皇后联手,想要将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推上皇位,那么之前他同二皇子说的那些,所谓大周扶哪一个皇帝上位都无所谓,只求沿海太平的话,二皇子还会信吗?
更要命的,二皇子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真的发觉大周在背后设法帮皇后的嫡子登位,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柳大人?
“怎么说也是皇后,做事应当不会这么不小心被二皇子发现吧?”范玉甘呼吸略显的有些浮躁。
“不好说,这位二皇子,在大皇子身边都有密探,皇后那里……”吕凤琅眉头紧皱,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几上,“皇后那里,虽然我是请皇后屏退左右说的,可谁知道皇后信任的人之中,会不会也有二皇子的人。”
吕凤琅如今必须按照最坏的结果来盘算:“等见到韩城王,务必得让韩城王做出出兵的架势……而后,我们亲自来接柳大人,若是这位二皇子能顾念到刚刚登基,要稳定朝局,不能被大皇子有机可乘,自然会明白不能同大周找不痛快!”
范玉甘略作思索,觉得似乎目前也只有此法,只是吕凤琅和他都还年轻,在大周朝臣眼中还都是孩子,也不知道这韩城王会不会听他们二人的!
“回去之后,先找蔡先生商议商议,蔡先生若是愿意出面劝韩城王,几率更大一些!”范玉甘说。
吕凤琅颔首,心中很是吃劲儿,若真的是因为她的主意才导致了这一次宫变,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因为此次他们折返大周什么都没有带,船上也只有十几日的吃食,所以速度很快,估摸着七八天左右便可以到达大周。
谁知,在第四日太阳刚刚升起时,东夷国的水师船队竟然追了上来。
舵手立在船头瞧见东夷水师飘扬的旗帜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让人打铃:“东夷国的水师追来了!快打铃!东夷国水师来了!”
船上铃声响起,管代高呼:“全速前进快!水手就位!将风帆拉起来!快!快!快!”
大船夹板上和船舱内顿时乱了起来。
船舱内,轮值休息的水手也都被喊了起来,立刻就位,六人一组划一桨,随着领头的号声滑动。
甲板上,专职看管风帆的水手十几人扯着风帆,调整到顺风的方向。
正在洗漱吕凤琅闻声,从房内出来,便摇摇晃晃撞在门板上,她稳住心神,扶着木墙往甲板上而去。
旭日东升,将天空云霞与一望无际的海面全都染成火红色,无数艘巨船从被晨光映照的红光之中声势浩大而来,如同即将要逼近且已经亮出獠牙的巨兽。
吕凤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扶着摇晃的护栏,放眼望去全都她看到的海平面上,更多的东夷国水师大船正在密密麻麻出现在她眼中。
茫茫大海……逃无可逃!
可她此时更关心的并非是自己的安全,而是柳如士的!
东夷国如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追他们,这和要同他们大周打起来都差不多了,就是为了追他们回去吗?
显然不是!
难不成东夷国那个二皇子篡权夺位之后,竟然是想要同大周开战吗?
那……柳大人如今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范玉甘从船舱内一出来就瞧见吕凤琅立在护栏处往外眺望,冲过来一把抓住吕凤琅的手臂,“船的速度要快起来了,回船舱比较安全!”
“不知道柳大人……”吕凤琅的声音几乎被湮灭在水手的呼喝声中。
范玉甘往远处瞧了一眼,同吕凤琅说:“来之前我答应了元鹏要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你担心柳大人,可你站在这里对柳大人处境也无任何助益!柳大人让我们点走,就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命,不能让柳大人白白做牺牲,走!”
说完,范玉甘几乎是将吕凤琅拽入了船舱之中。
两人刚进船舱,就听到船舱外有水手高呼:“是我们大周的船!是我们大周水师的军旗!快!将我们大周的旗帜上升去!快!”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防御
“快!快!快!”水手们叫嚷着,“快点儿把旗升上去,让大周水师知道我们这是大周使臣的船!快!”
听到这话,范玉甘与吕凤琅立时回头。
“你先回去等着,我去看看!”范玉甘说着,推了吕凤琅一把,再次叮嘱吕凤琅回去后,转而跨出船舱,摇摇晃晃扶着护栏朝着船头的方向瞧去。
只见,大周水师军旗猎猎的巨大战船在朝阳红光之中破水而来,伟岸而沉稳,庞大如同山峦。
船上原本心惊胆战的水手瞧见自家军旗,像是黑暗之中看到了曙光,激动高呼,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范玉甘脸被海风吹得生疼,眼睛睁大瞧着自家战船,心中亦是激动难耐。
“我们大周的战船,怎么知道我们遇险的?”吕凤琅不听劝阻,紧紧扶着扶手立在甲板上,眺往大周的战船。
“你怎么来了!走回去!”范玉甘扯住吕凤琅的手臂往回走。
“风帆转向!朝我们大周军全速行进!”立在高处的管代高呼。
很快,十几个水手扯着风帆的牵绳调整风帆方向,直直朝着自家水军方向而去,如同孩童奔赴母亲的怀抱。
大周水师巨大战船之上,一身铠甲的韩城王得到消息,匆匆从船舱内出来,下令让军船备战,全速前往东夷水师来的方向而去。
已经吐的七荤八素站都站不住的程远志,一听这东夷水师来势汹汹,他强撑着站起身来要岀去看看,却因为军船突然全速前进,身体又太过虚弱,人站不稳,一下便跌回床上。
“将军!将军!”水师军兵卒连忙将程远志扶了起来。
程远志忍着难受,捂着心口的位置缓了缓开口道:“走……去看看!”
“将军,您现在身体这个情况,军医说了……您得躺着好好休息!”水师兵卒劝道。
“放屁!我老程身体好着呢!”程远志面色苍白,气势却不减,“我可是大周的兵,大周的将军!敌军来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和一个娘们似的躲在床上!”
程远志咬紧了牙关,强撑着从船舱内岀去……
韩城王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握住腰间佩剑,视线瞧向远处朝他们而来的东夷国水师,立刻下令道:“全速前进,将我们大周使臣的船护卫起来,即刻让渔民掉头!快!”
“是!”水师兵卒立刻冲往船尾,用令旗传令。
韩城王脑子转的飞快,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又道:“派人掉头回去传令,让黄将军即刻调水师,前来支援……”
“是!”
“韩城王!”程远志唤了一声韩城王,超远处看了眼,东夷的水师巨船的数量多于他们大周此次护送渔民出军船的数倍不止。
连吐了好几日的程远志好似被人一下提起了脊梁,疾步走至韩城王的身边,视线又落在那飘洋着大周旗帜,朝他们而来的船上:“那是我们大周使臣!是柳大人他们!”
韩城王看了眼程远志,又道:“送程将军和渔民一同折返!”
“韩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老程!战场上……不论什么时候白家军都不能当逃兵!”程远志表情坚定。
韩城王瞧见程远志如此坚持,也不想同程远志浪费时间,他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程远志的肩膀:“也不一定能打起来!”
很快,大周军的军船队列让开一条通道,让大周使臣的船行入大周军船的保护范围。
范玉甘和吕凤琅两人就立在船舱入口,仰头望着两侧军船与他们擦肩而过,将他们护在巨大的军舰之后。
若说是以前,范玉甘还没有办法深切的理解一国锐士的重要性,脑子里只有一个国之锐士保家护民的概念,今日这样被大周的军船护卫,顺顺利利来到了大周军船之后,他才明白……为何边塞的百姓奉白家军为神明,为何……将白家将军视作战神,因为是白家军和白家将军们在大战之时,逆行而上……用血肉之身,为他们阻挡了敌军弯刀,为他们争得了生路。
因为战事一旦来临,百姓仓皇逃命,只有一国的将士们……会这样与他们相逆而上,将他们护在脊背之后,他们瞧见了那曾经被他们嘲笑的韩城王,就立在船头,面色决绝,半张脸被朝阳硬出冷硬之色,英武的程远志将军,身子笔挺,他们一往无前。
生死一线,他们陡然这样被自家国家强大的军队护在身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范玉甘忍不住朝着自家军船和军船上的水师将士们,深深鞠了一躬,发自内心的感激。
吕凤琅心中震撼之感,也是难以抑制,她是一个在大都城的锦绣繁华里长大的名门千金,遇见过许多尔虞我诈云诡波谲的威胁,却从来没有遇到了这样被敌军追赶的威胁,此刻遇到了……又在千钧一发之时,被自家水师护住,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这一刻他们的心情。
军船形式的速度很快,直直朝着飘洋着东夷国旗帜的大批军船而去。
东夷国军船之上,二皇子最信任的水师将军杜与郎率东夷国水师倾巢而来。
原本,二皇子是要亲自带人来追的,但如今先帝驾崩,二皇子必须回东夷国都准备登基事宜,故而二皇子将追赶七皇子的事情交给了杜与郎,让杜与郎率东夷水师尽出,不惜一切代价将七皇子斩杀,决不能让七皇子被带去大周。
杜与郎临登军船之前,二皇子将他拉到一旁,务必认真同杜与郎说,若是大周不愿意交出七皇子,那就打!
其实杜与郎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一直都觉得先帝在世的时候他们东夷国太过窝囊,虽然他们东夷国是个小国,但是因为四面临海,所以东夷国的水师很强。
哪怕这么多年没有同大梁打过,但相比一直注重防御大周和燕国的大梁相比,他们东夷国对水师的投入,要比大梁多得多!
更别说,现在大周用着人家大梁的水师。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解释
谁能保证,这些曾经大梁的水师会同他们大周一条心,甘心为他们大周卖命?
即便是这些水师兵卒甘愿为大周卖命,他们又打得过他们东夷水师吗?
二皇子曾经带着杜与郎与那位天凤国国君彻夜畅聊过,二皇子和杜与郎都狠赞同这天凤国“以战养战,以战养国”的策略。
若是这一次能将大周的水师打趴下,而后进一步踏上大周的土地,那么他们东夷一定会比现在更强大!更别说……燕国已经答应了,若是东夷和大周打起来,他们愿意提供武器和粮食。
见那大周国使臣的船已经被大周水师护于之后,杜与郎抬手示意整个船队减速。
韩城王亦是下令,让整个船队减速。
很快,东夷国和大周双方的军船在海面对峙。
东方升起的朝阳,从两军对垒的间隙缓缓升起,将海面和双方巨大的军船都涂上了一层金色。
韩城王、程远志与杜与郎都站在最大的军船最前头。
杜与郎望着身旁的副将道:“让人传话,告诉大周让他们大周使臣交出七皇子,我们东夷水师这一次不为打仗,只为接回自家七皇子,若是大周不放我国七皇子……那就只有见真章了!”
很快传令兵,坐着小船前去大周那一方传令。
韩城王听完之后,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觉得那柳大人不是一个蠢人,若是真的将七皇子带回大周来,一定就有带七皇子回大周的理由。
“放屁!他们东夷国丢了皇子就是我们大周使臣带回来的?讹人也没有这样讹人的!我还说我老程的媳妇儿让他们东夷国给偷了呢!让他们给我还回来!”程远志身体不舒服,声音也没有以往那么大。
韩城王想了想吩咐说:“告诉东夷国,让他们等等,本王派人去问问我们大周使臣!”
“是!”
很快,大周水师的小艇追上了大周使臣的船,询问关于东夷国七皇子之事。
范玉甘一脸错愕:“什么七皇子?”
“这不过就是东夷国来抓我们的借口罢了!”有使臣愤愤不平开口道,“东夷国真是胆子大了,弹丸小国,竟敢挑衅我们大周!”
吕凤琅却垂眸似乎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吕凤琅脑中流光一闪,陡然抬头,面色煞白:“我们怕是被东夷国的皇后……利用了!”
“什么?”范玉甘听着吕凤琅的话,脑子反应不过来。
吕凤琅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将此次二皇子篡权谋反之事全全复盘。
她已经猜测到,皇后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她想要推自己亲生骨肉上位,但是又担心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察觉,所以在接纳了吕凤琅的建议之后,皇后做了两手准备。
她一面为儿子登位做准备,一面将七皇子送出东夷国,来规避其他人登位对七皇子性命的威胁!
若是成了,便接自己的儿子回去继承皇位!
若是败了,便让自己儿子逃走活命……
吕凤琅甚至可以预测到,皇后必然是派人将她的儿子送往大周的,一来……如今燕国和天凤国都是支持二皇子登位的,只有大周是想要推东夷国其他皇子上位。
二来,若是东夷国七皇子到了大周,东夷国大皇子登位……与大周和平相处必定会开放贸易通商,他的儿子在大周以一个富商的身份生活,也能平安喜乐!
可若是二皇子篡位,或者是二皇子登位,与大周打起来,那么……她的儿子就可以借助大周的力量,重新杀回东夷国夺回皇位。
彼时,七皇子有曾经先皇圣旨让其登位,让其母殉葬的圣旨传言,登上皇位便是名正言顺!
“中计了!”吕凤琅扶住护栏,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个派人前来驿馆给柳大人报信的所谓密探,要么……就是被皇后买通,诓骗了他们!要么就是被皇后识破密探的身份,也被皇后算计了。
吕凤琅手心里全都是汗,是她自负轻敌了!
当初陛下同柳大人说了……扶大皇子上位,她便不应在不了解这位东夷国皇后的情况下,拉着东夷国七皇子入局。
原本七皇子没有机会争夺大位,皇后怕就是有那个心思,但又在意儿子的性命,不敢妄动。
而她去见了东夷国皇后,无疑等于给东夷国皇后送去了依仗,东夷国皇后才敢这般行事,将他们大周……将大周的使臣全都算计其中。
东夷国的皇后,哪里是一个没有母家所以也没有手段的女流之辈,她这些年在东夷国不显山露水,无非是在蛰伏等一个机会。
吕凤琅此刻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心中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佩服这位东夷国皇后,竟然在这样的境地,为她的儿子谋出这么一条路来。
“我去见那位东夷国将军!”吕凤琅开口道。
“你去干什么!”范玉甘眉头紧皱,“要去也是我去!”
范玉甘答应了吕元鹏,是要护着吕凤琅的!
“我心中有数!”吕凤琅态度坚决,叮嘱范玉甘他们尽快赶会大周,自己着坐上小艇朝着两军水师对垒的方向而去。
韩城王瞧见吕凤琅来了,一脸意外:“吕大人怎么来了?”
吕凤琅同韩城王行礼之后,道:“韩城王,要想止战,我必须去见东夷国的将军!”
“为何?”韩城王没有盲目阻止吕凤琅。
“我们并没有带东夷国的七皇子回大周,可东夷国以为我们将七皇子带回来了,这是个误会,而这个误会怕是只有我能解释的清楚!”吕凤琅说。
“哪有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去敌军那里解释的!打不了就打!”程远志开口道。
程远志倒不是觉得吕凤琅是个女人,就应该待在他们的背后,而是觉得他们军人没道理躲在文人之后。
吕凤琅头发被吹得胡乱飞舞,她说:“此时此刻,能不打还是不要打!这军船的背后还有普通渔民,我们军船和水师的数量也不对等,我们处于弱势,要承认!”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十分不利
韩城王听完吕凤琅的话,颔首:“好!那就辛苦吕大人走一趟!我派两个好手跟着吕大人!”
吕凤琅同韩城王行礼,带了两个水师兵做护卫,坐着小艇又朝着东夷国水师船群的方向而去。
很快,杜与郎就瞧见了随着他派出去传令兵回来的,有那位大周使臣团里唯一的女子……吕凤琅。
杜与郎听说,这个女子……还是大周朝中太尉的孙女。
吕凤琅在大周两位水师兵的护送下,登上了东夷国的军船。
吕凤琅见到杜与郎,行礼后道:“听闻,这位将军追赶我们大周使臣的大船,是为了东夷国的七皇子?”
“吕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吗?”杜与郎态度并不是很友善。
吕凤琅沉住气,故作镇定笑了笑道:“看起来,我们都被东夷国的皇后给愚弄了!也是刚才将军派人向我们要七皇子的时候我这才想明白!东夷国的皇后有意推自己的亲生骨肉七皇子上位,便在我代替大周入宫向皇后献宝的时候,同我说,若是大周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必然会投桃报李!我们大周对于东夷国的内政不感兴趣,只希望在我们与燕国赌国之时沿海能太平,这话……我们大周使臣范玉甘也同二皇子说过。”
见杜与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吕凤琅便明白,这位二皇子的近臣……怕是早就知道了皇后要与大周联手之事。
她这才有底气,接着道:“几日前,皇后派人来到我们驿馆,同柳大人谎称……二皇子发动宫变,且二皇子听从燕国使臣和天凤国国君的蛊惑,要杀了我们大周使臣,还要同我们大周开战,我们大周使臣主使柳大人有所担心,便让我等使臣先走,而柳大人则留于东夷国国都与东夷国登基新皇交涉,想来二皇子已经去过驿馆,瞧见了我们柳大人还留在东夷国都城。”
“但其实,皇后早就已经让人将七皇子送走,又提前将二皇子发动宫变之事告知于我们大周,恐吓我们说二皇子要杀了我们大周使臣!这一切,不过是皇后为了骗大周使臣连夜离开东夷,吸引二皇子的追兵……好给七皇子逃离东夷国争取时间!”吕凤琅声音徐徐,用还不是非常流畅的东夷语接着道,“您算一算时间,我们大周若是真的欲推七皇子上位,在二皇子发动宫变之时才知道事情不成了,带着七皇子逃走,东夷国的水师怕是早就追上我们了,不会耗费这么多天才追上。”
杜与郎抬眸望着神色镇定的吕凤琅,抿唇未语。
“将军您再想想,如果没有东夷国皇后相助,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准备好船逃走?这位皇后比我想象之中要厉害,从召见我们大周使臣开始,怕就已经计划了谋朝篡位之事,且……还准备好了后路,将我们大周算计了进去!”吕凤琅冷笑,转而看向了自家水师军队,“您想,若是这一次……东夷国的水师仗着人多势众,损了我们大周水师,这东夷国可便算是与我们大周结仇了!如此……我们大周泱泱大国会忍吗?即便是今日为了赌国之事能忍,赌国之后不论输赢,这个仇都是要报的!”
见那杜与郎似乎已经因为她的话生疑,吕凤琅继续道:“自然了,今日若是我们双方平安无事,我们柳大人还在东夷国都,两国开放互市相互来往必然是少不了的!若是这位将军还疑心我们带走了七皇子,我们大周也可以退一步,让将军亲自去我们大周使臣的船上瞧瞧,是否有七皇子的踪迹!”
吕凤琅的话,软硬兼施,分析的也头头是道让杜与郎信了几分,若是其他一国怕是已经动摇,可杜与郎可是从二皇子那里领的命,带不回去七皇子……就要丢脑袋!
二皇子可不是一个善茬,更不是一个会听人解释的主,只要他回去没有能带着七皇子回去,二皇子肯定拔刀就砍了他的脑袋,顺便要了他族人的命,他太了解自己这位主子。
而如今,要么就是为了两国太平不开战,拼一把,掉头回去!
要么,就是管他七皇子在不在大周使臣的船上,开战了再说,就对二皇子说大周拒不交出七皇子,他顺从上命与大周开战了,反正他也想和大周水师打一场!
杜与郎略作思索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命丢了不要紧,但是……自己的孩子和妻室不能因为他一时心善丢命,他深深看了吕凤琅一眼,高声喊道:“将她压下去,传令,调转船头,弓弩手准备!”
吕凤琅睁大了眼,没想到一番晓以利害,这杜与郎竟然还要打。
韩城王瞧见对面令旗挥动,全身紧绷,高呼:“调转船头,弓箭手准备!船弩准备!去传令让渔船迅速撤离回去!快!”
朝阳初升。
在鎏金粼粼的浩瀚海面和云霞金紫的静谧天际之间,一南一北,对峙的船队一艘接一艘极速转向,水浪高激,接连不断响起军号声,船上水师兵卒来回奔走,转动绞盘,拉开船弩,弓箭手列队将自己身上的环扣与船身扣在一起稳定身形,举箭搭弓瞄准敌军。
被东夷国水师兵卒扣住的吕凤琅睁大了眼,挣扎着不愿意被托下去,高声呼喊:“你疯了吗!新皇登基,正是应该稳定朝局,稳定邻邦的时候,你擅自开战!就不怕新皇怪罪!”
可没有人回应吕凤琅,随她一同来的两个水师将士被斩杀,她被拖入船舱之中,被关了起来。
吕凤琅急切的撞着门,拍着门,叫喊着,却因为船身紧急转向倾斜,身形不稳撞倒在一旁,她感觉到箭矢扎入船身的声音,听到船弩飞射而来刺破船身的声音。
东夷国和大周这场战争,终于还是来了!
可如今东夷国的水师军船数目,要比他们大周多于数倍不止,在这里开战,对大周那是十分不利。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死战
被关在敌军船舱之中的吕凤琅能想到,韩城王也能想到!
而这位东夷国的水师的将军杜与郎,自然也能想到。
既然已经要同大周开战,杜与郎打得主意,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先将大周一部分水师折损在这里,往后大周的水师就会好对付许多。
两军已经开始互射箭弩,船数和兵力都在大周水师之上的东夷水兵已经下水,潜入海中朝着大周水师的方向潜来。
杜与郎高声呼喊从巨浪之中传来:“怀义将军、流户将军,命你二人各自代领一队水师,左右绕行去追赶大周使臣的船,务必……要将船击沉,以保证七皇子绝无活路!遇神杀神!鬼阻杀鬼!若有失,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很快,东夷国两位将军领命离开,率队绕开大周水师去追大周使臣的船。
杜与郎已经将身上绳索扣在了大船护栏之上,用手紧紧扶着负手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他看看到对面大周水师船队主战船之上的韩城王,一把拽过身边的弓箭手,指着韩城王的方向道:“给我射!射死了他们的主帅……你就是首功!”
可双方距离较远不说,海面之上战船身摇摇晃晃,瞄准本就有难度,那弓箭手的箭射偏了,倒是给了程远志一个警醒。
程远志一把拉住韩城王蹲了下来,道:“韩城王,打仗不是这么打的!你是主帅!你不应该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回后面去下令就是!”
毕竟,在程远志的眼中,韩城王不是他们小白帅,他们小白帅在战场上对危险的敏锐程度,那是天赋,旁人学不来……
“程将军!”韩城王扣住程远志的肩膀,抬头朝着自己的亲随看了眼,随后用力捏了捏程远志的肩膀,同他开口,“今日东夷国怕是故意要同我们大周打起来!对方人多势众,我方船少人寡,本王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韩城王将金牌放入程远志的怀中,郑重道:“这是陛下给的金牌,程将军替本王带回去!若是……若是今日本王回不去!请程将军代为照顾本王的妻室!同陛下说……韩城王萧如行有负陛下所托,拜别陛下,来世……再为陛下效命!”
今日,除非死战,否则……无法拖延住东夷军,别说大周使臣的船,怕就是渔民的船也没有办法回去。
这大海一望无际,没有掩体,到时候……无人通报大周东夷开战,大周势必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沿海百姓怕是都活不成了!韩城王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今日,韩城王……要死战!
程远志看着眼前圆润的脸上全都是汗水,却表情坚定的韩城王,正要扯开嗓门骂韩城王放屁,韩城王的亲随便直接将程远志劈晕了过去。
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软软弱弱的韩城王,此时……拿出来曾经代父投降的勇气,愿为沿海百姓舍命!愿为大周舍命!愿为……他认同的陛下白卿言舍命!
“让人带程将军速速撤离!”韩城王对自己的亲随道。
“是!”韩城王亲随领命。
“报,东夷国水师左右分两路,要绕过我军!”
见程远志被扛走,韩城王握紧腰间佩剑站起身来,转头果然瞧见东夷国船队分成三队,一队正在与他们交战,另外两队绕行,也不知道是要包抄他们水师后方,还是要去追击大周使臣的船,亦或是要去屠戮大周渔民。
不管是什么,韩城王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传令,董将军带一队阻挡左侧东夷水师!黄将军带一队阻挡右侧东夷水师!”韩城王下令之后转而看着传令兵,“告诉两位将军,就是全部战死!也绝不能让一艘东夷水师的船,追上渔民和大周使臣的船!”
“是!”传令兵立刻派人前去传令。
有将士见有敌军登船,扯开嗓子喊道:“有敌军登船!有敌军登船!”
主战船的水师兵卒传来惊呼声,紧接着便是金戈碰撞之声,和杀声惨叫声!
韩城王用力扶住扶手,浑厚的嗓音穿透杀生和浪声:“水中有敌军!各船注意防备!弓箭手上火箭!”
本就在数量上不占优势的大周水师,为了防止被包抄,也是为了防止东夷国水师追上大周渔民和使臣,分成三部分,两侧阻挡东夷水师去路,韩城王所带一队则正面同东夷交战,他们为的不是突围,而是用血肉铸成高墙。
以少战多,又分散兵力,乃是大忌!
可,韩城王此战,力求拖延时间,宁战死不求活,是拼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要阻挡东夷国迈向大周脚步的。
韩城王如炬的眸子盯着对面声势浩大的东夷水师,高声道:“今日!大周水师!死战!”
主战船上的大周水师受到韩城王的鼓舞,纷纷高声呼喊“死战!”
对韩城王来说,他此生在父皇那里都得不到肯定、信任和机会,这些都是白卿言给他的,所以……他愿意为了白卿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了沿海渔民百姓,百死无悔!
带着火油的箭矢插入敌军大船之中,火油在被水湿润的船体上扩散的反而更快,蓝色幽暗的火光悄悄蜿蜒慢慢啃噬厚重的船身和甲板,将士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跑,急急踩踏着血水而过,却未能溅灭这幼小的蓝色火苗,火苗暗淡之后,反而扩散的更快,暗中燃烧木板蓄力,直到积攒足够,火光立时窜起……张牙舞爪吞噬被水浸湿的船身,甚至是将士!
明明东方正是朝阳初升,鎏金彩霞满天,海天一色的平静。
可两军南北双方对战,在这浩瀚沉静的大海之上,这一方战斗的小天地,带着火光的箭矢如雨,南、北两侧都有大船已经火光四起。
大周水师的拼死抵抗,东夷水师的竭力拼杀,让这茫茫大海之上的小小一方海域上,除了火光,到处飘着残木断箭,和两军水师的尸身。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拜别陛下
韩城王不断的分兵去抵挡想要突破大周水师防线的东夷水师,全然不顾主战船已经微微右倾,燃起了大火,全然不顾杜与郎已经派了更多的人登上大周主战船,要斩杀他这位主帅。
此时的主战船之上,到处可见敌军湿答答的尸身,和自家将士的尸身。
韩城王也浑身是血,左手也被杀上大周主战船的敌军将军砍了下来,之能暂时用披风胡乱包裹着,鲜血不断向下嘀嗒,疼痛让他紧紧抓住宝剑剑柄,险些直不起腰来。
“王爷,我们的弩箭和羽箭都射光了!挡不住了!”有水师小将军匆匆朝满脸是血,朝着举剑杀敌的韩城王跑来,单膝跪地,“我们的主战船火势太大,敌军登船之后破坏船体,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沉了!您坐小船快走!末将等,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会退!”
韩城王忍着剧痛,疾步走到右侧,瞧了眼快要突破水师防线的东夷军,又摇摇晃晃朝着左侧走去,瞧见有东夷国的战船已经突破了防线。
韩城王转而看向那还在指挥着水师战船发动攻击的东夷国水师主战船,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东夷国的主战船沉了,只要主帅死了,东夷国战斗力就要大损。
这艘船已经不行了,与其让它沉下去,不如物尽其用!
韩城王高声下令:“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国主战船!”
“王爷!”水师小将军睁大了眼,却只有一瞬的迟疑,站起身道,“王爷先走!我去撞船!”
韩城王摇头:“只有我活生生站在船头,东夷国才不会想到我们会如此决绝,才不会提前防备!”
小将军眼含热泪,颔首,立刻高声传令,“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命令以极快的速度高喊着传下去,紧紧攥着大桨全身湿透的水师将士们,知道这一撞……他们必死!
可……他们的渔民在后方!
他们不能退!
“调转船头!全速……冲!”负责划桨的小将军一身的汗,他一边快步往后走,一边歇斯底里喊着,“派人立刻堵住右侧缺口所有人都往左侧站,保持船体端正!快快快!”
海面之上,带着火光的大周巨船调转船头……
船舱内划动巨桨的水师将士们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奔赴,但他们不能迟疑,他们也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有生之年最后能拼尽全力做的事情,一个个要紧了牙,嘶吼着,每一次动作都像是要榨干自己,朝着东夷国主战船的方向冲去。
杜与郎并非一个能为他人牺牲自己的将军,瞧见大周主战船调转船头朝着他们东夷国船群的方向冲来,又见韩城王就立在船头,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韩城王这是要做什么,还以为这韩城王是要引东夷国其他军船过来的作战。
杜与郎唇角勾起,立刻下令:“让所有的弓箭和船弩朝着大周主战船射击,谁能射中韩城王,首功!”
但瞧着这大周主战船全速前进似乎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杜与郎也不得不防,再次下令让主战船两侧的护卫船,上前迎战大周主战船。
但也就是杜与郎迟疑的这一点点时间,那两侧的护卫船他全然没有想到,大周主战船扑过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竟然就那么直直从东夷国两艘护卫船穿了过来,两艘护卫船反应过来调转船头要拦住大周的主战船时,之能堪堪撞在大周主战船船尾上……
船头最坚硬裹铜的部分,擦着大周主战船船身而过,别断了战船的船桨,发出极为刺耳难听的声响,立在大周主战船船尾的水师将士们,解开同船体相连的扣锁,举到跳至东夷国船上,舍命拼杀!
韩城王转而看向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亲卫,道:“来生,我们做兄弟!”
“来生,属下还侍奉王爷!”亲卫不惧生死,朝着韩城王行礼。
杜与郎没有想到韩城王人还在船上,竟然就敢真的朝他撞来,高声喊道:“快退!快退!”
拼尽全力的大周水师主战船破浪而来,杜与郎惊恐睁大了眼,转身就走……想要从主战船之上撤离。
韩城王面色无惧,只在主战船全力撞上东夷国主战船那一瞬,转而看向南方,低声呢喃:“微臣萧如行,拜别陛下!”
很快,所有大周水师都发现,他们水师主战船撞上了东夷国的主战船。
大周水师将领们惊呼着韩城王,几乎所有船上的将军,都是在那一瞬做出了与韩城王想同的决定,他们……死战不退!
“他奶奶的!狗日的东夷国!传令……全速前进!撞死东夷国那群狗日的!多撞毁一艘我们赚一艘!”船上的将军一把将头上盔帽掷在甲板上,红着眼歇斯底里喊道,“撞!就是撞死……也不能留一艘战船给东夷狗!撞!”
另一艘大周水师的战船,已经左倾严重,快要沉下去了,他们已经要抵挡不住,眼看着东夷水师的船已经突破他们的防守,去追他们大周的渔民和使臣,那位水师将军面色沉沉,高声道:“让兄弟们再撑一撑!咱们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东夷国那艘船敢越界,我们就……撞!”
一艘……两艘……三艘……
大周水师的船,都在无法抵抗东夷国水师之时,选择了与敌军同归于尽。
在大周水师战船和水师将士们全部消耗殆尽后,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残肢断木,到处……都是鲜红。
就连东夷国的水师将士们,都大为震撼。
这一战,大周水师全军覆没,可东夷水师亦是损失惨重,主帅杜与郎身亡,无力再去追赶大周使臣。
元和二年八月十四,东夷国水师与大周护送渔民出海的水师船队于海域开战,水师将士舍身护民与使臣,全军覆没,韩城王壮烈殉国,年二十三。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不合适
那夜,白卿言做了一个梦,梦见早朝她正与大臣们讨论国事之时,韩城王回来了,韩城王就立在大殿门前没有进来,只是憨厚笑着看着她,身上穿着战甲,撩起直裰下摆跪下,朝她叩首。
她让韩城王进来,韩城王却笑着消失在了金光大盛的初晨。
白卿言醒来后,瞧了瞧身边还在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给两个孩子掖了掖被子,起身将床帐拢好,吩咐春桃传人进来洗漱更衣。
漱口之后,她用春桃递来的帕子沾了沾唇,问魏忠:“沿海那边儿,有没有韩城王的折子送来?”
“送来了,夜里送来的,老奴便没有惊动陛下!”魏忠立在一旁恭敬同白卿言道。
“拿来我瞧瞧。”她坐在临窗软榻前,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准备看完折子去早朝。
魏忠将折子送到白卿言手边。
白卿言看了折子,韩城王的折子大致说……这段日子派战船护送渔民出海捕鱼,东夷国倒是安生了一些日子。
柳如士从东夷国送回来的密信,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接触东夷国皇后,听吕凤琅从宫中回来之后说的意思,东夷国皇后也有意想要推七皇子上位,请示白卿言是否要助。
白卿言看了眼柳如士写这密信的时间,算了算时间……柳如士将这密信送出的时候,约莫她让柳如士不要牵扯其他皇子入局信,柳如士还没有收到,所以柳如士才回问她是否要助七皇子上位。
此时柳如士应当已经收到了她的信,明白她不想拉其他皇子入局,将形势复杂化的意思,必然不会同东夷国皇后搅和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白卿言很是不安,尤其是快到天亮的时候,梦见韩城王跪在大殿外朝她行跪拜告别之礼,让她不免担忧起沿海的情况。
看时辰差不多了,白卿言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准备去上朝,还不忘叮嘱佟嬷嬷:“明日就是家宴,母亲今日肯定特别忙,一会儿下了早朝,嬷嬷将两个孩子抱到我那里去,今日就不要让两个孩子去烦扰母亲了。”
“好!大姑娘放心!”佟嬷嬷笑着应声,将白卿言送出寝宫,这才回来照顾两个孩子。
一行人往前殿去的路上,白卿言想起韩城王的妻室来,明日八月十五举家团圆,韩城王妃膝下也没有一个孩子,难免孤单。
如今,韩城王为了大周在沿海辛苦,也不好太让韩城王担忧后方。
她同魏忠说:“明日家宴,你派人将韩城王妃请进宫来。”
“是!”魏忠笑着应声。
第二日,中秋家宴,韩城王妃并未到。
韩城王妃领了白卿言的好意,但是也知道……这是白家的家宴,她一个外人不好在人家举家团聚的时候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她也知道,白卿言请她去家宴,是为了让大周这些瞧不起他们夫妻的人瞧一瞧,陛下是重视韩城王的,她很是感激。
白氏族人都受邀入宫,倒是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甚至有一些白家的外嫁女也都拖家带口的回母家,想要沾光一同入宫,他们想着万一太后或者其他白家夫人瞧中了自家的女儿,这白家几位王爷可都没有婚配!
再者,皇夫之位空悬,他们这些外嫁女所生……正当龄的子嗣,也有机会在白卿言面前露脸,万一被看中,那可就是举家飞黄腾达了。
作为族长白岐禾一家子自然也是要到场的,只不过白岐禾到底是中了一次毒,又被自己女儿伤了心,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不少,精神也不大好。
关于之前白岐禾女儿下毒之事,是否有蒲柳参与其中,白卿平也以迅雷之速查清楚了,蒲柳的确是未曾参与其中,蒲柳是个聪明且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从来没有敢肖想过主母之位,她只是一心求着白岐禾能娶一位心地良善的夫人,能善待她们母子而已。
而且白岐禾之前经历过方氏,这一次只想娶一个安守本分,且心地善良的妻室,为了不让蒲柳受委屈,还答应蒲柳,等妻室过门,三年之后抬蒲柳为贵妾。
对于蒲柳而言,这也就到头了,贵妾是她一个奴仆出身,能爬到的最高位置。
原本白卿平要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方氏,可白岐禾却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一来……他在意女儿的名声,二来……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白卿平有这么一个生母。
如今,白卿平的妹妹被拘在家中禁足,除非等到谈婚论嫁之时,否则是绝对不能再出她那个小院子一步,也不允许她再见家中幼妹,免得她带坏了幼妹。
而白岐禾也忠仆去见方氏,将一封信带给方氏……
告诉方氏,这一次方氏挑唆女儿给他下毒,他们曾经的夫妻情分便彻彻底底断的一干二净,他从即日起便不再暗中庇护方氏了。
方氏收到这封信后,原本还隐隐有些忌惮方氏的嫂子,直接将方氏送到了家庙之中,再也不管方氏的死活。
今日皇宫中虽然是设家宴,可到底是皇家宴会,规格到底是不同于之前在白府。
只不过,白卿言前一阵子刚说了,要缩减用度,支援沿海戍守的水师将士们,这一次宫宴董氏便没有准备的太过奢华,只是在定菜品的时候下足了功夫,也是别有新意。
不知道是哪位族老起的头,说是自家外孙女的琴艺超凡,想给白卿言弹奏一曲。
这开了一个头,各家都挣着让自家外孙女或者外孙在御前展示才艺。
一顿午宴热热闹闹结束,白家亲族走了之后,婶婶们带着孩子去了董氏那里,白卿言几个兄弟姐妹和秦朗坐在一处喝茶。
“可算是消停了!”白锦稚一脸的无奈,“那舞剑舞的是什么啊,一个大男人……冲着长姐和我挤眉弄眼的,简直是……”
“晚上,就咱们自家人,便可以好好吃顿饭了!”白锦绣看着白锦稚直笑,“如今白氏宗族都在大都城,中秋不请不合适。”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沿海战报
“再说,长姐登基之后,压着没有给白氏宗族的人封赏,他们已经很不满了。”白卿玦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气,漫不经心道,“这一次家宴要是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怕是心中会有怨言,日子久了……难免会做出一些什么得麻烦我们收尾的事情来。”
“其实要说起来……够聪明的白氏族人,就应该明白还是留在朔阳快活一些,再让自家儿郎考个功名什么的最好了!偏偏要仗着长姐登基为帝了,便想着让长姐给他们封一个什么世袭罔替,或者照顾白氏宗族,最好将白氏宗族的人都拉来当官!”白锦昭撇了撇嘴,“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也不能这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白卿言笑着看向气鼓鼓跟个小松鼠一样的白锦昭,“白氏宗族之中也不是没有好的,除了白卿平之外,还有已经去参军的,也有开始刻苦读书的!”
她端着茶杯,用杯盖压了压漂浮在清亮茶汤上的茶叶梗,想了想道:“如今大周境内推广读书识字,为民开智,而我们白氏宗族大多已经都来了大都城,不如让族长同族人们说一声,起一个表率作用,去官府开设的书塾读书。”
“这个好!之前是鼓励女子读书,各家都已经让女子跟随男子一同在自家请了先生,学习学问!百姓中……能让女子去读书的还是在少数,白氏宗族可以起到表率作用!”白卿玦笑着开口,“说不准,还能在宗族里挑出能用之人呢!”
白卿琦也跟着点了点头。
“沈天之那边,有来折子吗?最近可需要什么帮扶吗?”白卿言又问白卿瑜和白卿琦。
“沈天之是能干!”白卿瑜慢条斯理开口,“毕竟沈天之朝朝廷每要一次帮扶,都要经过燕国这一道,所以为了避免燕国说嘴,沈天之能自己解决的……便都自己解决了。”
“这么说,燕国给沈天之找麻烦了?”她抬眸望着自己的弟弟,眉目带着浅笑。
“燕国找麻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雲揉了揉自己的腿,笑着道,“燕国给沈天之找麻烦,三哥反过来也能找燕国的麻烦,互相伤害……”
白卿言让白卿琦和白卿瑜负责赌国之事,两人分工合作,白卿瑜负责在燕国那边儿的大周之域,白卿琦负责在大周这边儿的燕国之域。
白锦瑟被白卿雲这话逗笑:“九哥这话,说的像个无赖。”
白卿雲笑容更盛了些,转而看向自家长姐:“长姐,说到鼓励百姓读书开智,我便想到了纸,如今燕国想要用造纸术在我们大周做独门生意,且已经在我们大周铺开架势,也到我们大周反击的时候了!”
闻言,白卿言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两三个月,让他们燕国投入更多之后,我们再动!”
白卿雲在罗盘山学了不少东西,这造纸只是其中一样,白锦桐那里的造纸技术,是从白卿雲这里过去的,之前白卿雲一直醉心于改造兵器,来增大兵器的杀伤力,如今战事已经结束,白卿雲便重新调整了造纸之术,比白锦桐如今手中攥着的造纸术更为简单,成本更低。
白卿雲打算在整个大周推广开来,如此便能冲击燕国,他转头询问白锦绣,关于校事府掌握的纸张在燕国的情况。
白卿琦和白卿瑜两人端着茶杯,正在商议着怎么给燕国不露痕迹设个绊子,白锦瑟乖乖地坐在一旁认真听着。
白锦稚和白锦昭、白锦华三人议论着沿海之事,有模有样分析若是大周和东夷国真的打起来,这海战和陆战不同,是否可以用同一种打法。
“长姐,瞧见你这一阵子看了那么多东夷国那边儿搜集来的海战兵书,长姐你觉得我说的可对?”白锦稚扬声问白卿言。
“小四说的不错!”她眉目笑意越发深,“这阵子,小四可是下了苦功,我这里的海战兵书,被她借走了一大半。”
“我这是向长姐学习!我可是听佟嬷嬷抱怨了,长姐成日的要批折子,还要看那些兵书,兵书看完了又让人从东夷再搜集海战兵书,我比不上长姐的全部,一半必须是有的,不然怎么当高义王,怎么给妹妹们做榜样!”白锦稚扬起自己的下颚,声音里全都是小女儿家的娇俏。
白卿言笑着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她从未如此轻松过,有弟弟妹妹在一旁,将她身上的担子一点点接过去,这让她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白家鼎盛之时,可以守着个棋盘过日子一样。
九月初六,丑时。
背插令旗信使策马狂奔至大都城北门,忍着昼夜不息的眩晕,高声呼喊:“八百里加急,沿海战报!速开城门!”
大都城北门守正匆匆从城墙之上下来,辨认过真假之后,高声喊道:“开城门!”
信使未曾下马,一夹马肚冲了进去。
大都城此时,夜深人安静到连犬吠都没有,哒哒马蹄和铜铃声一路从长街直奔皇宫方向。
魏忠听说来了沿海急报,没有敢耽误,一边让人将信使带入宫中,一边去请白卿言。
白卿言闻讯,批了一件外衣起身,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便匆匆朝着书房方向走。
战报二字,就已经让白卿言知道东夷国同大周打起来了,她一边疾行一边说:“去派人,告诉护国王、镇国王、辅国王、忠国王、高义王,还有吕太尉和董司徒,火速入宫!”
“是!”魏忠应声,转身就吩咐人迅速去传信。
只说是战报,还未曾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报,白卿言心中已经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脚下步子不敢停歇,甚至是一路小跑到了前殿。
回来传战报的信使就跪在大殿外,双手高高举起竹筒,等候白卿言。
她从信使手中拿过竹筒,一边拆封条一边道:“起进说话!让人给他弄点儿水和吃的!”
“是!”魏忠应声。
白卿言从竹筒之中抽出战报。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灭国
她一边展开,一边盯着那信使问:“败了?”
“陛下,韩城王……殉国了!”信使语声哽咽。
白卿言展信的动作一顿,脑海中又是那日梦中,韩城王大殿外叩拜告别的画面。
来送信的信使几乎是哽咽道:“韩城王带着少数战船,只为护送渔民出航,没有来料到东夷国竟然出动那么多战船来活捉我们大周使臣!也没有想到会真的打起来!谁知道东夷国弹丸小国,竟然敢对我大周泱泱大国出手!”
她喉头翻滚,心中似有愤怒辛辣的情绪冲上百汇穴,她将竹筒递给魏忠,展开羊皮纸细看……
战报上说,东夷国水师几乎倾巢而出,说是要捉拿大周使臣船上的东夷国七皇子,但大周使臣船上并无七皇子。
韩城王带着战船为百姓渔船护航,在准备折返的时候碰到了被东夷水师追杀的大周使臣的船,韩城王自知以寡敌众必败无疑,打晕了程远志,让人将程远志带走,带领所有水师战船拼死抵抗多于他们数倍的东夷水师,决议死战,为使臣船和渔民返航拖延时间。
后来,箭弩射光了,船也被东夷国损坏了,韩城王便带着战舰撞向了东夷国的主战舰。
再后来……大周水师眼看着拦不住突破防线的东夷军,纷纷以船身相撞,无一例外。
东夷国又因他们水师主帅杜与郎身死,将韩城王的尸身带回了东夷,说是除非他们大周皇帝亲自来领韩城王的尸身,否则就剁碎了韩城王的尸身喂狗。
此次,随韩城王出海的战船以及水师将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使臣船与渔民平安返航,吕凤琅下落不明,柳如士还在东夷未归。
白卿言看到这里已经快要绷不住自己的泪水,眼眶被雾气模糊,胸腔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小小东夷……竟敢?!竟敢!
信使的声音还在白卿言耳边:“陛下……一定要为韩城王,和战死的水师兄弟们报仇啊!”
“陛下……这里还有这个!”魏忠从竹筒之中倒出了一枚金牌。
那金牌,是白卿言曾给韩城王,来……收卖韩城王忠心的!
信使瞧见那令牌,原本哽咽的声音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道:“这令牌是程将军放入信筒之中的,程将军说……韩城王在临去前,托他带话给陛下,韩城王萧如行有负陛下说所托,拜别陛下,来世再为陛下效命!”
听到这句话白卿言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她死死将金牌攥在手心之中,因为这一句……一颗心被愧疚和难过绞的生疼。
她给韩城王的信任之中,有一部分是用心计想要收此人为己用。
可她却没有想到,韩城王竟说……来世再为她效命。
她一直都知道,韩城王曾经在大梁皇帝那里得不到肯定,所以在她这里得到机会得到肯定,是喜不自胜的,忠心的……
她明明都知道,却还是用了些心计,未曾同韩城王全然坦诚。
她未曾全然真心相待,韩城王却报以如此忠心,她如何能不愧,如何能不痛!
东夷国!
她要这世上再无东夷!
“魏忠,再派个人,把魏不恭也传进宫!”白卿言哑着嗓音开口。
很快,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瑜、白卿玦、白锦稚和吕太尉、董司徒,先后抵达在大殿门前,在高阶之下碰到,一起往上走。
“战报?这就是沿海打起来了?”董司徒满腔的怒火,“这弹丸东夷,竟然挑衅我大周!”
“既然是战报,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白卿玦一边疾步拾阶而上,一边道。
白卿瑜和白卿琦一左一右搀扶着吕太尉,抿住唇往疾步向上。
“有程将军在,他们东夷国肯定占不到便宜!”刚才还没有睡醒的白锦稚此刻已经是跃跃欲试,“一会儿我就向长姐请命,我要亲自去,不信就收拾不了那小小的东夷国!”
“东夷国四面环海,擅长海战,即便是你骁勇,去了也不见得能占得上便宜!”白锦绣唇瓣紧紧抿着。
“海战的兵书我都看了不少了!”白锦稚扬声。
几人从高阶之下上来,魏忠连忙推开殿门让几人进殿。
白卿言就跪坐在桌几后,铺开圣旨,正在书写,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未抬,手指在搁在桌几对面的战报上点了点:“来了,这是沿海战报,看看吧!”
“阿姐……”
“长姐……”
“陛下……”
几人行礼之后坐下,凑在一起拿起这战报传阅。
“韩城王,战死殉国?!”董司徒一脸震惊。
“如今,柳如士还在东夷国,吕凤琅……下落不明。”白卿言眸色深沉,她落笔,将玉笔搁在砚台上,抬头望着跪坐于自己对面的朝臣和弟弟妹妹们,“东夷国敢对我大周动刀,就要能承受的起我们大周的怒火!”
吕太尉看到自己的孙女儿下落不明的时候,手都在抖,拼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冷静开口:“陛下,如今陛下是打算另派使臣前往东夷,还是打?”
“当然是打!”白锦稚抢先开口。
不等白卿言表态,吕太尉行礼后道:“陛下,老臣以为,如今我们大周赌国才是首要!东夷国可以先放一放,等到赌国之后……再清算不迟!”
白卿瑜看向自己眸色深沉黑深的阿姐,心中明了,自家阿姐是绝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我已决意……发兵,灭国!”白卿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董司徒睁大眼朝着吕太尉看了眼,连忙挺直腰脊道:“陛下,微臣以为……吕太尉所言先将东夷国放一放,赌国之后再行清算,才是上策!”
“舅舅以为我是意气用事?”白卿言定定望着自家舅舅。
“微臣知道,陛下是看到韩城王殉国,水师全部战死的消息,想到了曾经南疆一战的白家,微臣也知道陛下之所以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是让白家军的惨剧再也不会在为国舍命的将士身上上演!”董清平神色肃穆,“可眼下我们大周不能打!”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斟酌
“一旦同东夷国开战,势必要拖累全国,届时……必要再调集粮草,那燕国之地正推行大周新法的城池,陛下您说……要不要调集?”董清平将双手摊开,“不调集……燕国朝廷会不满!若是调集……如今燕国百姓还未能感觉到大周新法的好处,反而要调集粮草,百姓们会对大周的新政起不满之心?未来还会不会更好的配合我们大周官员?陛下……这得不偿失!”
吕太尉也颔首:“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老臣赞同董司徒所言,老臣知道这口气陛下咽不下去,我们可以先遣使入东夷要回韩城王遗体,让东夷给个说法,答应东夷国……若是七皇子在我们大周,我们大周必然会将其送回去,警告东夷国安分一些,直言相告……我们大周如今赌国不愿生事,可东夷国若是不安分,我们大周也不介意先灭了这弹丸小国,陛下说呢?”
吕太尉在腹内斟酌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是啊!”董清平连连点头,“要和平想处,还是灭国,东夷国国君只要不是个疯子,就会选!”
“阿姐,灭东夷,我去……”白卿瑜开口。
“阿瑜!”董清平瞪大了眼,似乎是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上,白卿瑜不帮着劝白卿言,怎么还火上浇油,说去灭东夷呢?
白卿言定定望着自家阿姐,他能明白阿姐的愤怒……和阿姐的悲痛,还有阿姐的愧疚。
东夷国不灭,阿姐心中怒愤和愧疚难平,且……东夷竟然敢对大周捅刀,正如阿姐所言就应当承受大周的怒火。
白卿瑜抬眸看向自己的舅舅,低声开口:“舅舅,吕太尉,如今东夷国主动寻衅,若是我们大周忍下这口气,便等于是被东夷国拿捏住了软肋,让他们觉得我们大周如今正在与燕国赌国,所以不敢和他们东夷国打起来,故而越发的猖狂!”
白卿琦也赞同白卿瑜的说法,颔首:“而东夷国尝到了甜头,必然会得寸进尺!”
“在得寸进尺之余,东夷国也会怕我们大周赢了这一次赌国,将燕国收入囊中之后,再去找他们东夷国的麻烦……”白锦绣半垂着眸子声音徐徐,“东夷国自然便会与燕国靠的更紧密,也会不遗余力的来阻止大周赢得此次赌国!”
“所以,既然到最后还是要打,何苦……这一次再遣使入东夷忍气吞声?应当是遣使将柳大人和柳大人之前带去的财宝全都要回来!”白锦稚已经按耐不住了,“不然,谁知道东夷国会不会用我们大周送去的财宝充作军资,与天凤国、燕国一同给我们大周使绊子!”
吕太尉和董清平也明白,这几位王爷说的都在理,可眼下他们以为……做稳妥的做法还是稳住东夷,先胜了赌国再说!
否则,若是因为打了这一仗,灭了东夷倒是解气,输了赌国之事,还不是给人家燕国作嫁衣裳!
到时候白卿言可就是历史上头一个因为一个赌,把国输了的皇帝!
董清平作为白卿言的舅舅,吕太尉作为白卿言最信重的重臣,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直没有说说话的白卿玦,心底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东夷国打服,甚至是灭国,可……他也担心会因为一战,导致赌国失利,长姐背上一个亡国之君的骂名,他的长姐……不敢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皇帝,但却一定是最为百姓着想的皇帝,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陛下,魏不恭大人到了……”魏忠跨入殿门,低声提醒道。
白卿言抬眸道:“让魏不恭进来……”
吕太尉听说白卿言要将魏不恭唤进来,便知道白卿言这是铁了心要打东夷国,恐怕是让魏不恭筹集粮草了。
吕太尉手心紧了紧,几位王爷也说的十分明白了,不打也有不打的弊端,如此……既然陛下已经绝断了,那么就打吧!
董清平也将白卿瑜的话,和白家其他几个孩子的话听了进去,原本还支持不打的他此刻也是左右摇摆。
很快魏不恭匆匆入殿,瞧见几位王爷和吕太尉、董司徒都在,行了礼,便被白卿言唤到进前来坐着。
魏不恭虽然也是大周的重臣,可这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陛下没有架子和臣子同坐在一处商议事情的情况,还有些拘谨。
“想来,阿瑜他们的话吕太尉和舅舅也都听明白了!”白卿言瞧着自家兄弟姐妹都将话说明白了,便将刚才写的圣旨从桌几上拿了起来,率先递给吕太尉,“吕太尉与舅舅无非是担心打起来之后,调运粮草,涉及到燕国推广周法之域会影响赌国。”
“大周国债券?”吕太尉瞧着圣旨,不明所以,这四个字他都认识,加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魏不恭听到大周债券顿时打起精神来,这不是……如今他和陛下聊到过数次的东西么,只不过他脑子中和给陛下呈上的奏疏之中,并未取名字,如今……陛下竟然给取了一个大周国债券的名,不过也算是十分贴切了。
大周国债券,顾名思义……就是大周欠的债,可以让国内有余力之人花银子购买债券,就如同放印子钱一般,将银子借给大周……在一段时间之后,大周会归还购买债券之人本金和利息。
“曾经,魏不恭大人领命前去赈灾之时,为了不让饿殍遍地的事情发生,与其他城池打了欠条,调运粮食,此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故而……我与魏不恭商议国,若是大周出现什么紧急之事,而税赋银子又收不上来之时,是否可以在大周境内推出这种打欠条……向民间手中有余钱之人接银子的法子!”白卿言语声徐徐,这件事她和魏不恭已经商议过多次,魏不恭也交上来了几种推行措施。
原本,白卿言还想要再斟酌斟酌,如今若是要同东夷国开战,便不能再斟酌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誓死不还
双眼通红的白锦稚握住腰后长鞭,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些在国公府门前挑事的愚蠢小人全部抽死。
眼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镇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围住,立在白锦稚身旁的白锦绣心头突突直跳。
“四妹妹不可!”白锦绣忙按住白锦稚要抽鞭的手,“这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谋,不可冲动!”
“你们白家是不出废物!你们白家战场上是常胜不败,可你们白家的不败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儿子……用命换来的!”一个妇人哭天喊地喊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主将一声令下,我们的儿子前赴后继往刀刃儿上扑!丢命的又不是你们!你们那里知道心疼?!镇国公只要战功!只要青史留名,就只管用我们儿子的命去建你们的功业!”
“我可怜的儿子啊!”又有妇人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怒喊道,“镇国公不要脸!活该你们白家男儿都死在了南疆!是你们白家害死了我们的儿子啊!”
“你再满嘴喷粪!”白锦稚蛮力一把甩开白锦绣,扬鞭就朝那妇人抽去,怒火攻心胡言乱语,“你才活该去死!我今天就抽死你!”
“白锦稚!”白锦绣拼死拉住白锦稚,额头伤口迸裂,刺目鲜红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是个脓包软蛋任人欺负!我不是!”白锦稚双眸猩红对白锦绣吼完,愤怒推开白锦绣。
长鞭破空,妇人的惨叫声凄厉。
“小四!不可!”白锦绣本就有伤在身,被白锦稚推开撞于墙上,头痛难当。
青书急得不行:“四姑娘你怎么能和二姑娘动手!二姑娘……您怎么样?”
白卿言加快脚步,拎着素衣下摆踏上台阶,见眼珠猩红的白锦稚卯足了劲儿似是要将那妇人往死里抽。
“白锦稚!你给我住手!”她脸色煞白回头吩咐卢平,“平叔,给我制住四姑娘!”
卢平得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生生挨了一鞭这才将暴怒的白锦稚制住。白锦稚如走火入魔般疯狂嘶吼,几度冲开卢平的禁锢,大有要和那群咒骂国公府的小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后而来的白锦桐见白锦稚疯魔的模样,端起门房方桌上已凉的茶水,疾步走下国公府正门高阶,一壶水泼醒了白锦稚。
冷水浇熄了白锦稚冲冠怒火,她如梦初醒,胸口起伏剧烈,哽咽看了眼面色煞白的白锦桐,视线转向高阶之上面色铁青的白卿言:“长……长姐。”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镇国公为了军功害死了我儿子!这镇国公府的姑娘如今也要害死我啊!”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这张嘴!”白锦稚心头怒火再次被挑起,挣扎着要上前。
立于高阶之上的白卿言,面色沉冷,孝服素衣,脊梁挺直傲然,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如今前线随军史官记录的军情记录信王尚未送回,战报传来,连我白家如今也只知我军惨败……我祖父、父亲叔叔、兄弟皆亡,军队亡统计情况如何还未上报!为何你便一口要定,你儿子就战死了?”
那脸被抽花了的妇人明显露怯慌张,强梗着脖子道:“镇国公都战死了,我儿子还能活吗?!”
“那便是你在臆测你儿子已死!我自幼随军出征,也同叔叔们去替阵亡将士家属亲发放抚恤,倒不知哪家兵士的母亲……不盼儿生,反在无任何实证之下一口咬定自家儿子已死,来我国公府门前叫骂。”
那妇人缩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胡搅蛮缠:“我……我这是着急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了娘该怎么办啊!你说要去军队争爵位……可爵位没有争到,国公府的那些将军们为了抢功,为了青史留名……拿你的尸骨当踏脚石啊!”
“你哪里是着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我国公府门前闹事!”白锦稚声嘶力竭,“消息传回我白家男儿皆亡,哪怕是昨日报信的太监说信王不日亲灵柩回大都城,我们白家也盼着哪怕消息有误!你倒好……消息都没有就打上门来,痴缠说我祖父害你儿性命,你还是不是个当娘的?!你再在我国公府门前胡搅蛮缠我抽死你!”
原本气势已经弱下去的妇人,抓住白锦稚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声又高不知道多少倍:“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镇国公害死我儿子,现在镇国公府的姑娘还要抽死我啊!我们平头百姓真的是没法活了啊!没法活了!”
“你……你个刁妇!”白锦稚双眼通红,激烈挣扎,险些连卢平都按不住她。
“我祖父害死你儿子?!”白卿言声音冷冽如刀,熊熊之火在胸腔内燃烧,烧红了她黑亮的双眼,“你儿,难不成是我祖父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从军入伍的吗?!沙场征战立功得爵,哪一个血性儿郎不想保家卫国光宗耀祖?可爵位是白来的吗?!享得了多大的荣耀富贵,就要经得起多大的磨难凶险!只想要爵位不想遇凶险哪来这么大的好事?!”
“旁的不说,就说我白家!都说镇国公府……百年荣耀!可这荣耀是我白家男儿用命血战疆场换回来的!我白家祠堂林立的数百牌位,哪一个不是血染黄土马革裹尸?!能寿终正寝的屈指可数!”
“你说我白家贪功?!我白家若贪功……宣嘉三年,我祖父何以上表《功爵论》求陛下恩准使沙场立功的平民士兵也可得爵位光耀门楣?我白家军功自在人心又何须赘言,祖父何须小人做派贪功冒进?”
见那妇人眼睛珠子滴溜转,她又冷声道:“我曾问祖父,为何其他侯爵家的儿女可在这繁华都城拜官入仕,享盛世太平!为何我白家儿女十岁便要随军出征,吃苦杀敌。祖父言,因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因不能虚担镇国之名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