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反悔
“没关系,虽然产子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等以后天下大定,你可以日日都陪在我和孩子身边,补偿我们母子三人就好。”白卿言笑着道。
萧容衍朝着白卿言挪近几步,弯腰同白卿言额头相抵,一字一句认真道:“天下大定,便日日都陪着阿宝和孩子,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白卿言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踮起脚尖,吻落在萧容衍的唇角,又低声说:“我准备,把你这位燕国摄政王留在大都城做人质,还有大燕还未封王的皇子慕容平……大将军谢荀,全都留在大周,如此来说服大周朝臣,接受这个如今听起来对我们大周并无好处的赌国之策。”
萧容衍一愣,白卿言瞧见萧容衍的表情低笑道:“燕国这赌国之策……利燕国而损我大周之利,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们大周会痛痛快快答应!我若是真的痛痛快快答应,怕是朝臣们都要怀疑,我这个大周皇帝是不是被你这个大燕九王爷灌了迷魂汤。”
“你是想,借这个机会将我留在大周……”萧容衍抱着女儿的手微微收紧,又垂眸看他们二人怀中的孩子。
“放心不下燕国?”白卿言知道燕国对萧容衍的意义,“还是……放心不下慕容沥?”
“放心不下燕国,也放心不下阿沥!”萧容衍眉头紧皱,“燕国是母后的心血,母后临去前托付给了兄长,兄长去前托付给了我,而阿沥……我若是不在,朝中唯嫂嫂独尊,阿沥一向孝顺,即便是早慧,也怕是难以应付!”
“而且,阿宝……我很想和你较量一次,不是在战场上,便是在国政上!”萧容衍说完,凝视着白卿言,“阿宝,天下大定之前,我怕是……只能对不住你和孩子了。”
原本,为稳妥……两国赌国应当是五年为期,可萧容衍太心急,太想尽快守在白卿言和孩子的身边,所以定下了三年之期。
“我理解的!”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低声同萧容衍道,“不过提出这个要求,也不过是难为难为燕国,为难为难你,让你那位嫂嫂知道,即便是你来大周……想要促成赌国这件事,也是很难的!”
“阿宝……”萧容衍眼眶微红,他和阿宝都明白,在大周萧容衍受到多大的难为,将来他的嫂嫂……燕太后便会多信任他,他在燕国处理朝政时,嫂嫂便不会多加掣肘。
阿宝其实早都替他想到了,甚至已经为他做了……
提出让他质于大周,但阿宝其实并未真的想过要将他扣在大周。
“但是,慕容平和谢荀二人,我是肯定要扣在大周的!”白卿言低声开口,“我信不过你那位嫂嫂,怕到时候燕国输了,你那位嫂嫂却觉得燕国已经渡过最艰难之时,想要拼死和我们大周一博。”
萧容衍点了点头之后,又道:“既然燕国质子,为了表示诚意……大周也应当质子才是!”
两人怀中抱着孩子,相对而立,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剧烈,却是立在不同的立场在说和谈之事。
“大周可以……以云京为礼当做此次同意赌国的诚意,但绝不质子!”白卿言认真同萧容衍说,“燕国我大周本就可以现在便一口吞下,但燕国既然提出赌国之策,为显示诚意和来日不会反悔,自然要将能征善战的战将质于我大周!”
萧容衍反问白卿言:“若是将我燕国战将质于大周,我们燕国又怎么保证大周不会反悔?”
“九王爷,两国合盟之时……被判盟约暗地里咬了同盟国一口的,可不是大周,而是燕国……”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而在两国合盟之时,我大周对燕国可谓是尽到了盟国能尽的心,照顾有加!前例在先……大燕要想让大周同意,除了将得力战将质于大周,别无他法,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萧容衍顿时语塞,白卿言这话没错,同盟之时……燕国出卖了对燕国照顾有加的大周,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他后来有所弥补,出卖了就是出卖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九王爷现在要想的是燕国能用什么,将你这位摄政王换回去……”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自然了,在国言国,九王爷既然来了,大周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将九王爷放回去,端看……你们燕国皇帝和燕太后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白卿言神色带着几分狡黠,颇有种若是燕国皇帝和燕国太后不愿意将萧容衍赎回去,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的神色,黝黑的眸子仿佛也被烛火染上了一层黄澄澄的暖意,他想要伸手将白卿言搂在怀里,又怕单手抱不住女儿,便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吻住她的唇,忍不住朝着白卿言又近了半步。
白卿言怀中的喜乐突然动了动,哇哇哭出声来……
萧容衍以为自己挤到了孩子,连忙后退两步,面色紧张的看着白卿言怀中的喜乐,没成想他怀里的康乐也跟着哥哥一起哇哇哭出了声。
萧容衍不知所措看着孩子,又求救似的看向白卿言。
只见白卿言动作娴熟的单手抱着孩子,手指在孩子的唇边试了试,笑道:“看起来应当是饿了。”
“春桃……”白卿言对外面唤了一声。
春桃应声带着春枝进门,迈着碎步走到白卿言身旁,笑着道:“算时辰小皇子和小公主应当是饿了,奴婢抱小皇子和小公主先去找奶娘。”
“好……”白卿言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春桃。
春枝也立在萧容衍跟前,伸手想要接过小康乐:“姑爷,将小主子交给奴婢吧。”
萧容衍有些舍不得,可也不忍心这么看着孩子哭,只能小心翼翼将孩子交到春枝的怀里,低声叮咛:“小心些!”
“姑爷放心!”春枝瞧着头一次当爹,一副紧张模样的萧容衍,忍不住偷笑。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上药
许是瞧着萧容衍脾气很好,春枝大着胆子说了句:“奴婢日日都要抱小主子,必定会比姑爷更为娴熟一些。”
看萧容衍一副舍不得撒手的模样,白卿言同春桃说:“喂完奶再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是!”
萧容衍好不容易入宫,白卿言也想让两个孩子同萧容衍多待一会儿。
春桃和春枝抱着两个孩子,从殿内连接着偏殿的小门进入偏殿,奶娘一直在里面候着。
两个孩子被抱走后,萧容衍再也忍不住攥住白卿言的细腕,把人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亲吻白卿言的发顶。
“阿宝,我从未觉得日子如此难挨过,有时候我甚至想……不如放下燕国,放下什么天下一统,就带着你和孩子,我们过些平淡的生活!”萧容衍语声里带着疲惫,“永远不分开!”
尤其是,当他敬重的嫂嫂怀疑他防备他的时候,他很是疲惫,不过还好……有阿沥全身心的相信他,还有阿宝的支持和理解。
“用不了几年了,原本五年是最为稳妥,你却定了一个三年。”她换着萧容衍的窄腰,仰头望着他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努力,争取三年之内,将此事敲定,在这三年之中筹备和推动两国合并的方略,你在燕国……我在大周,我们互通消息,共同努力!”
白卿言没有说,这只是一种极为理想化的状态,顺顺利利的进行两国合并。
但,从白卿言观燕太后的这几次形式,若是大周输了也就罢了,若是燕国输了……燕太后怕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让两国顺利合并,必然是要出幺蛾子的,届时……还有麻烦。
这话,白卿言不说萧容衍也明白,所以白卿言是为了“难为”燕国,才会有将燕国摄政王扣在大周为人质的说法,可实际上白卿言还是会将萧容衍送回燕国,因为只有萧容衍在燕国,才能确保燕太后生的幺蛾子能在掌控之中。
她和萧容衍要做的两国合并,是前无古人之事,也是最理想的一统天下的方式,可这种最理想方式的一统,中间稍微有什么人出现异心,就做不成。
说不准,最后还是要靠打……才能完成一统。
然而,尽管很难,白卿言和萧容衍都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拼尽全力用对天下百姓最温和的方式做尝试,哪怕是失败了,最后还是要打,她和萧容衍也努力过,也算是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将士们,无愧于己心,无憾了。
但,白卿言还是要做第二手准备,将燕国最善战的二皇子慕容平和谢荀扣在大周,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要打,燕国也会无将可用。
三年内,燕国要培养出第二个慕容平和谢荀,可并非易事。
这一点萧容衍也明白。
可如今的局面,是大周势强,燕国式微,且燕国若是不答应,大周拒绝赌国之策,挥师西下……燕国亡国尽在眼前。
白卿言要燕国付出代价换回萧容衍,也并非是玩笑,现在优势在大周,在国言国……白卿言作为大周的皇帝,自然要为大周的胜局考虑。
萧容衍眉目间全都是笑意,白卿言的每一步都算的很清楚。
而且,这一次将优势交给大周的,是他的嫂嫂,若是他的嫂嫂没有在背后算计大周,大周便没有借口陈兵燕国边界,也没有借口让燕国给一个交代,更没有借口将燕国的主力扣在西凉。
这都是天意……
他的阿宝心中记挂的是民,哪怕是征战为的都是百姓的太平日子,为的是天下一统,甚至当初提出两国赌国合并之策时,也是为了百姓安宁和减少将士流血。
若是当初,嫂嫂不在背后捅刀,哪里来的大周如今这尽占优势的局面?
这约莫就是寻常百姓所说的,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吧!
走到今天这一步,将来若是大周得了这天下,萧容衍也毫不意外。
但,哪怕如此,萧容衍也要竭力一博,力求扭转乾坤,为燕国尽自己最大之力,也能畅快的与白卿言一斗。
赌国啊……
这是何等的豪气,旷世豪赌,即便是百年……哪怕是千年之间,怕是也再难见,更难逢,这么大的手笔,若是无他参与,那得多可惜。
曾经他深爱的女子在白家绝境之地,带着白家翻身,走到今天万人之上的位置,那么他又为何不能带着燕国翻身,走出绝境?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看到她头顶上带着的雁簪,心中泛着蜜意,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些:“不说国事了,我们说一说私事……”
萧容衍拉着白卿言在坐榻上坐下,将人揽在怀里。
五月份白卿言和萧容衍穿的都不算厚,搁着薄薄的衣衫,白卿言就坐在萧容衍结实滚烫的腿上,耳根难免发烫。
这离得近了,白卿言才发现萧容衍耳朵上因为久戴面具,竟然被磨破了皮。
“是不是面具的系绳太糙了些?”白卿言瞧着萧容衍的耳朵上破皮的地方,道,“你先坐一坐,我这里有洪大夫给小八配的擦伤的药,药膏擦上十分清凉,能舒坦一些!”
萧容衍没有阻止白卿言,他看着爱妻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又小心翼翼用棉球取了药膏,一边吹着一边给他的耳朵伤药……
白卿言身上的阵阵幽香窜入鼻腔,他仰头望着白卿言轮廓优美的下颚曲线,抬手攥住白卿言给她上药的手,将人扯入怀中,低头……要吻白卿言的意图明显。
“别闹……”白卿言耳朵红的能滴出血来,“上药呢!”
这么久不见,若说白卿言不想念萧容衍那是不可能的,爱人英俊的五官近在眼前,熟悉的男性气息强势入侵她的心肺,让人心跳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只得克制着嗓音道:“一会儿乳母喂了两个孩子,春桃就要抱进来了……”
唇上突如其来的一重,白卿言挣扎抗拒了一瞬,便放松了身子,软软地依在萧容衍怀里,承受着萧容衍侵略性十足且霸道的吻。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稀罕
怕碰到萧容衍刚擦了药的伤,白卿言手不敢搂萧容衍的颈脖,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棉球,将手搭在萧容衍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都是饮食男女,与真心相悦之人,她如何能抗拒萧容衍。
藏在心底对萧容衍的思念好似都被放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整个人被萧容衍身上的气息包裹晕晕乎乎的。
她抵在萧容衍胸膛的掌心下,是萧容衍有力的心跳,和他身上灼人的热度,她只觉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唇齿上的悸动让她意乱情迷,连脊柱都跟着颤动……
萧容衍瞧见白卿言紧闭双眼,睫毛颤动的羞涩模样,挺拔滚烫的身躯贴上她的,将人压在软榻之上。
奶娘已经给两个孩子喂完了奶,春桃和春枝抱着两个孩子正要从偏门回大殿,将两个孩子送去给自家姑爷好好疼爱疼爱,魏忠便笑盈盈拦住了春桃和春枝。
魏忠抱着拂尘,笑着说:“大姑娘和姑爷许久不见了,两位小主子这吃完奶又睡了,不如就在偏殿候着,等到什么时候主子传召了,咱们再进去!”
春枝一向听话,点了点头。
春桃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不似春枝那么傻乎乎的,魏忠这么一点便立时明白,大姑娘和姑爷约莫是小别胜新婚,他们怎么好抱着两位小主子进去打扰,连忙红着脸应声:“魏公公放心!我们就在偏殿候着……”
春桃说着话耳朵都红透了。
春桃一向稳重,瞧着她的模样也明白一二,魏忠便颔首去正殿外面候着,不让人打扰白卿言和萧容衍。
殿内。
白卿言到底还没有全然被情动冲昏头脑,在萧容衍意乱情迷,大手欲解开她的腰带时,她忙一把扣住萧容衍的手,偏过头去,喘着粗气道:“一会儿,喜乐和康乐就要过来了,阿衍,你别闹……”
萧容衍越发幽邃的眸子望着白卿言,喉头翻滚着,半晌松开扯住白卿言腰带的手,呼吸粗重,极为艰难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虽然这个时候被打断,作为男人萧容衍心情不是很愉悦,可一想到白卿言拼了命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萧容衍心中的那点子不愉快便消失不见,只余愧疚。
他吻了吻白卿言的侧脸,低声说:“你生子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这是我这辈最大的遗憾,和对你的亏欠!阿宝……我欠你良多,只希望等到天下事大定之后,我能够用剩下的一辈子来补偿你!”
白卿言凝视着萧容衍深邃的眸子,眉目间是比蜜还甜的笑意,萧容衍掷起白卿言掌心遍布茧子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低声同她说:“阿沥这一次给弟弟妹妹带来了礼物,我回头让月拾偷偷送进来,不好太明目张胆!”
“阿沥有心了!”白卿言很是喜欢慕容沥这个孩子,有骨气也有气节,小小年纪很是难得,慕容彧将慕容沥教的很好,若是慕容彧还在世……一定会将慕容沥教导成一位明君。
听到白卿言夸赞慕容沥有心,萧容衍认真望着白卿言,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我也给两个孩子和阿宝准备了礼物,我也很有心……”
“萧先生贵庚啊?怎么还吃一个孩子的醋!”他瞧着萧容衍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萧先生这个称呼,萧容衍还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陡然听到白卿言如此称呼他,萧容衍倒是想起和在大都城相逢之时,她不似曾经在蜀国皇宫那般,银甲飒飒,红色披风猎猎,快马穿过重重宫门,而是一身浅色素衣,身量纤细,看起来如弱柳扶风似的脆弱,可唯独那双眼,幽沉坚韧的让人心惊,仿佛任何艰难和苦痛都不能将她纤细的脊梁折弯。
“阿宝这么久没有见到我,可有用心为我准备生辰礼?”
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的关系,萧容衍的语声显得格外有蛊惑力,低沉醇厚……让人耳根不禁生出酥酥麻麻之感。
“有的……”白卿言低声说,“阿娘,也准备了,只是我想着你身边必定会有燕太后派去的细作,不想给你惹麻烦。”
不仅白卿言有准备,董氏也有准备,又因为董氏记挂着萧容衍七岁便没有了娘亲,想了想便将这二十年母亲应当给自家孩子备下的生辰礼,按照往日里给阿瑜准备的规格,都给备上了。
自从经历了萧容衍舍弃云京带兵前往江孜城救白卿言之事,董氏又知道萧容衍和他那位嫂子的事情,便打定主意将萧容衍当做自家儿子疼爱,她每每想起萧容衍在自己面前跪下请罪……望着自己和阿宝时眼底的艳羡,就很是心疼。
董氏也是一个做母亲的,又非铁石心肠,萧容衍对女儿如此真心,她又怎么能不动容。
萧容衍表情错愕,心底更多的约莫是欣喜和受宠若惊。
萧容衍是燕国的王爷,曾经还是天下第一富商,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不是唾手可得,可为他准备生辰礼这样的事情,若非亲近的人怕是不会做。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母亲会给他准备,后来母亲不在了……兄长就是再忙也会为自己准备,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自己身边来。
如今有阿宝,只不过他和阿宝的身份悬殊,他身边又有嫂嫂的人,所以阿宝是不方便将生辰礼送到自己跟前来的。
萧容衍强压下心中对董氏的感激和那种受宠若惊之感,转而瞧着白卿言,抬手将她的碎发拢在耳后,低声问:“阿宝准备了什么生辰礼,我倒是好奇的很!”
“奇珍异宝你见过的未必就比我少,怕是也不稀罕,所以……我都是抽空亲手准备。”白卿言从萧容衍怀里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棉花团和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萧容衍注视着白卿言拎着衣裙下摆,走至她平日里批阅奏折坐的案几后,从沉香木案几下方拿出一个锦盒,朝着萧容衍的方向走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也应如此
不知道为何,萧容衍瞧着白卿言耳朵比刚才还红的模样,竟然心中略有些紧张,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直裰下摆理好。
白卿言捧着锦盒站在萧容衍的面前,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绣着双雁的荷包,绣工谈不上精致,但是很细密,可以看得出绣荷包的人很用心,荷右下角还绣着一个“衍”字。
“这是……你亲手绣的?”萧容衍燕帝藏不住的喜悦,抬头瞧了白卿言一眼,伸手将锦盒里的荷包拿起来,这才发现荷包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有东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件儿的孩子,眼底掩不住的兴奋问,“里面是什么?”
白卿言只笑不语,萧容衍搁着荷包摸了摸,觉着里面是一块玉,拆开荷包……一枚玉蝉就出现在萧容衍的眼前,白玉玉蝉,虽然与萧容衍送白卿言那一枚大小一般,极为像似,但确非之前萧容衍送白卿言的那一枚。
“玉蝉?”萧容衍一向深沉如幽潭的眸子,毫不掩藏喜欢和笑意,“你亲手雕的?”
不论是玉蝉还是荷包,给萧容衍的礼物,哪怕是小到丝线,都是白卿言亲手准备的……
白卿言不想让春桃她们发现,怕她们非要帮着她做,就将绣线和荷包放在这个锦盒里,每每批阅奏折的间隙,便拿出来绣上几针,好不容易将荷包绣好了,又着手挑玉石。
萧容衍赠予她的玉蝉,这样纯透几乎没有什么杂质的玉石实在是难寻,好不容找到了成色稍好一些的玉石,白卿言又要从头学起如何雕玉石。
不得不说,骑马射箭白卿言倒是一把好手,可这捉绣线和雕玉石……就如同让白卿言修剪花枝一般,实在是难为白卿言了。
绣废了多少个荷包……手指被针扎了无数次就不说了,这原本好好一块玉石,切割成好多块,让白卿言也耗费光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满意的玉蝉。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雕的?”白卿言将锦盒放在一旁,拎着衣裙下摆在萧容衍身边坐下,“说不准是我让人雕的呢!”
萧容衍举着玉蝉和荷包凑在灯下,爱不释手反复的瞧着,低声说:“这么差的雕工,想来应当是阿宝头一次雕玉……”
白卿言一听这话,伸手就去去夺玉蝉,却被萧容衍攥住了手,转而瞧着故作羞恼瞪着他的白卿言。
烛火轻微摇曳,映着白卿言精致动人的五官,他喉结翻动,缓缓朝白卿言靠近,想要吻她,语声低沉而郑重:“阿宝的礼物,我很喜欢,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最好的生辰礼!”
萧容衍说话时,薄唇几乎擦着白卿言的薄唇,话毕便在白卿言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这样的阿宝,我也很喜欢,这辈子……最喜欢!”
他再次轻啄白卿言刚才就被吻的嫣红的唇,弄得白卿言屏住呼吸面色越发通红。
家国大事,哪怕是天塌了……白卿言都能镇定自若,唯独面对萧容衍的亲昵,明明都是孩子已经有了的夫妻,她却还是这般放不开手脚。
察觉到羞赧的白卿言要推开他,萧容衍攥着玉蝉的手握住了白卿言推他的手,身体前倾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你入宫不能久留,估摸着奶娘已经喂完两个孩子了,我让春桃抱过来,你多多抱抱他们,这还是他们出生后头一次见到爹爹。”她柔声同萧容衍说。
想到两个孩子,萧容衍的心里跟有蜜糖溢出一般:“好!”
很快,春桃和春枝将两个小主子都抱了进来。
再次进来,刚刚吃完奶熟睡的两个小不点儿竟然都醒来了,睁着两个大眼睛瞅着萧容衍抱着他们的萧容衍看,也不哭闹,小嘴和小舌头动着,全然是懵懵懂懂的模样。
“眼睛长的可真像阿宝……”萧容衍看了眼白卿言的怀里的女儿,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笑着同白卿言说,“希望……我们的康乐的双眼能永远这么纯净无尘。”
“喜乐呢?”白卿言瞧出萧容衍的偏心。
“女儿是要娇宠着长大的,男孩子自然是要好好习武同爹爹一同保护阿娘和妹妹!”萧容衍低头瞧着怀里瞅着他的小喜乐,“我们喜乐要快快长大,同爹爹一同保护阿娘和妹妹!”
说着,萧容衍又疼爱的瞧着康乐:“我们康乐也要快快长大,爹爹定然会将一身武艺交给你和你哥哥!”
“女儿不是要娇养长大,你教她武艺不怕她吃苦?”
“武艺是一定要学的,不论是爹爹和娘亲还是兄长,都不能无时无刻护在她的身边,若是我们都不在她身边,她又遇到了危险,武艺高强才能自保!”
萧容衍这算是体会到了当爹的滋味,想要娇养孩子,又觉得有些东西必须要学,而且必须出类拔萃,心里也是十分矛盾,毕竟他和白卿言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习武……要吃多少苦头。
萧容衍忍不住又想起母亲来,母亲是最疼爱他的,可是也会在他惫懒的时候,毫不留情用的戒尺惩戒他,又会在夜里偷偷去他床榻前,给他两只手上药。
如今,萧容衍也算是能体会到母亲那份用心良苦。
他抬眸朝着白卿言看去:“我们做父母的,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虽然有心想要护他们一生一世的周全和安稳,可人寿数天定,意外和明日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所以……该学的东西,还得让他们二人学起来,如此……我们才能放心!阿宝以为呢?”
白卿言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儿,笑道:“端看他们自己,在白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和婶婶们,从来不逼迫我们应当做什么,他们不因我们是女儿身而过分宠溺,对我们白家的所有子嗣一视同仁,只要想学他们便教,但学了……必须要学到最好,不可半途而废!他们为我们指路,怎么走……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关于如何教两个孩子……我以为也应如此。”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慈父严母
祖父曾经总是同他说,阿宝……你是长姐,所以要更能吃苦,要为下面的弟弟妹妹做榜样,要有长姐的样子,护住下面的弟弟妹妹,不要因为你是女儿身便以为,自己定然不会比男子做得好,你只要肯吃苦……即便是男子也比不上!
白卿言对女儿也是这样的期望,希望康乐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便觉着自己应当被家中亲眷护着,她想让女儿和儿子都能成长为一个能够顶天立地之人。
萧容衍略有错愕,没想到白家竟然是这样教子女的。
半晌之后,萧容衍眉目带着笑意:“白家家风衍十分钦佩,看来日后如何教两个孩子,得靠阿宝多辛苦了,那……日后我们家,便是慈父严母!好人让我这个父亲来做吧!”
白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我做严母,你做慈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宝是皇帝,说话可要算话啊!”萧容衍抱着怀里的孩子满心欢喜,“等以后,我们一家子团聚后,他们俩要有什么做的不好,为夫便告诉阿宝,让阿宝来教训他们二人,为夫便出来护着他们!”
“摄政王怎的如此会算计,恶人我这个阿娘来做,好人你这个爹爹来做。”
立在红漆圆柱一旁的春桃忍不住掩唇轻笑,倒是想起自己娘亲曾经同她说过,他们夫人刚刚生下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老爷也是这般,抱着大姑娘爱不释手,大姑娘还是个奶娃娃呢,老爷便同妇人说,以后要让夫人千万做一个严母,让他来做慈父,这样女儿就必定会多同他亲近。
春桃瞧着白卿言和萧容衍抱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说笑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已经过世的白岐山,眼眶便红了,若是老爷还在,瞧见大姑娘和姑爷还有两个可爱的小外孙,必定高兴。
这头一次进宫,萧容衍不能待太久,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之后,萧容衍便要回去了。
“这次入宫,带的护卫队里面有嫂嫂的人,我不能久留……得回去了!”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声道,“不过好在我人在大都城,总算是离你还有孩子更近了些。”
春桃和春枝见状,笑着抱着两个小主子退下,不打扰自家大姑娘和姑爷。
“若是在白府多好,若是在白府,我还能让月拾调开人去清辉院寻你和孩子!”萧容衍忍不住感慨,当初白卿言还在白府的时候,有眼明心亮的白家护卫,他进去很容易,如今白卿言住在这偌大的皇宫,他要掩人耳目进来,很不容易,白卿言又不能将人调开……否则必会引人猜测。
“好了……”白卿言垂眸将她绣的荷包从萧容衍的腰带上解下来,放入萧容衍怀中,“在大都城,相见法子多的是,这几天我两位婶婶正在操持赏花宴,到时候必然会邀请来大周做客的燕国使臣,到时候便能见了!”
这个荷包不能让萧容衍这么光明正大带出去,否则燕太后安排在萧容衍身边的人瞧见了,传回燕太后那里,知道阿衍来宫中一遭身上倒是带了一个双雁荷包岀去,难免会心生疑窦。
白卿言和萧容衍都知道这两国合并,是他们最为理想的一统之策,但正因为太过理想,所以一点差池都不能出,出了一丝意外怕都要功亏一篑。
很快,萧容衍从大殿内走出来,月拾也匆匆应了上去:“主子!”
已经戴上面具的萧容衍对月拾摆了摆手,道:“走吧!”
魏忠亲自将人送到高阶处,瞧了眼在高阶之下候着燕国护卫,似乎是见燕国九王爷走了,直起腰身来甩了一下拂尘,转身离开。
燕国护卫神色各异,彼此对视一眼,摄政王进去了这么久,出来之后瞧着那大周的太监似乎对摄政王不怎么恭敬,也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萧容衍回了驿馆后,燕国护卫就瞧见月拾慌慌张张从萧容衍房里出来,不一会儿端着伤药又进了萧容衍的房间。
燕国护卫猜测萧容衍怕是受了伤,转而回去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燕国。
听闻萧容衍受伤,王寒冰匆匆赶了过来探望。
户部尚书和其他官员都跟随钟行晓去大周的吕尚书府上拜会去了,王寒冰或许是因为出身低微,虽然被陛下钦点来大周,却在朝中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官职,便被钟行晓忽略了。
王寒冰进门的时候,正瞧见月拾手中端着黑漆方盘上,有带血的细棉布和伤药,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九王爷入宫之后受伤了吗?大周皇帝怎么会如此无礼?”
“不碍事……”萧容衍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摆手示意月拾岀去,“是个意外,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一来是听说九王爷受伤了,二来……是孟尚书送来的信!”王寒冰从胸前拿出孟尚书派人秘密送来的信,恭敬送到萧容衍的手边,“原本信送来是要直接交给九王爷的,但九王爷不在,钟大人也带着其他他人去拜会大周的吕尚书了,所以就将信送到了属下手上,信送来的隐秘,旁人不知道。”
“在本王面前,你不必自称属下,本王从未想过收你当下属!你是燕国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就应当对陛下尽忠,而非本王!”萧容衍说完,将信拆开……
王寒冰唇瓣嗫喏,是九王爷救了他母亲的命,他的命就是九王爷的,他本意是投入九王爷门下,可……好似九王爷的下属不是只要有一颗忠心,就够的。
王寒冰有些失落,垂下眸子不吭声。
孟尚书信上所书,是知道孟昭容人在天门关大狱之中,被当做了燕国细作抓了,请求萧容衍此次入大周来敲定两国赌国之时,能够施恩顺手将孟昭容给带回来,不至于让他老年失了爱女,至于孟昭容冒犯九王爷之处,等孟昭容回了燕都,他定然会给九王爷一个交代。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贤君
孟尚书还在信中写道,此次帮了孟昭容逃出燕都的便是大周的富商崔凤年,他的夫人已经承认,他后来让人将这个商人带到跟前来,崔凤年也承认了因为心悦孟昭容,听说了太后将要赐婚的事情,他不愿意眼睁睁瞧着孟昭容嫁给摄政王,所以蛊惑孟昭容出走,还将孟昭容安顿在大周的丰县,还给孟昭容准备了铺子,若是摄政王不信,待到回燕都之时,可以亲自与这个崔凤年对峙,也可以派人前往丰县详查。
孟尚书在信中言辞恳切,九分真一分假,拳拳爱女之心,倒是让人有几分动容。
只是可惜啊,孟尚书如此聪慧精明之人,竟然养出孟昭容这种女儿,空有美貌……头脑空空,还自认为聪明的无人能敌,可以将人玩弄与股掌之中。
说是崔凤年心悦孟昭容,蛊惑孟昭容出走,何不说是孟昭容利用了崔凤年的爱慕之心,求着崔凤年帮忙呢?
萧容衍虽然那段时间不在燕都,可并非全聋全瞎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孟昭容是太后看重之人,萧容衍的人就难免会多留意一些。
萧容衍将信看完,随手将桌几上琉璃灯盏的灯罩子挪开,随手将信烧了。
王寒冰立在一旁不说话,静静等着萧容衍的吩咐,似乎对孟尚书信里的内容也丝毫不感兴趣。
“以后接密信这种事情,你不要沾手,记得你是一个纯臣,若是真的有人将信送到你的手上让你转交给什么人,你必要看过之后告诉陛下!”萧容衍垂眸瞧着那信被烧了一个干干净净,这才看向王寒冰说,“这阵子,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操心,就好好想想几日后,如何应对大周那位礼部尚书柳大人,柳如士的那张嘴可厉害得很!陛下启用你,也正是因为你能言善辩,学识广博。”
王寒冰连忙对萧容衍行礼:“摄政王放心,属……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王寒冰退出萧容衍的寝室后,想到刚才萧容衍的交代,回去之后提笔将孟尚书给萧容衍送来密信的事情,写了一封密报给慕容沥送了回去,信上他说……因为担心九王爷会瞧出什么,所以并未将孟尚书的信拆开看。
他本来都要落笔了,想了想又将萧容衍从大周皇宫之中出来受伤的事情写在信中。
将信写完吹干,密封好,王寒冰便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燕都。
王寒冰目送送信之人快马离去,算时间约莫能赶在大都城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他其实到现在还有些想不通,都说摄政王权倾朝野,意在小皇帝的皇位。
王寒冰也觉得摄政王要比小皇帝更适合做皇帝,可……摄政王为何迟迟没有取而代之?按照摄政王的作风,应当不会在意人言可畏。
再者这个世道一直都是成王败寇,百姓其实也不关心谁会做皇帝,只关心哪个皇帝会让他们活的更好,当初的姬后不就是个例子!
姬后主政的时候人人喊打,后来燕帝清醒杀姬后,燕国百姓又有谁不念着姬后的好,后来燕国败给晋国,燕国先帝慕容彧继位从大都城迁出来的时候,百姓们又因为慕容彧是姬后的子嗣,坚持姬后的国政,都背着行囊跟随慕容彧离开大都城,去了新的燕都。
摄政王从未给王寒冰一句准话,所以王寒冰不知道摄政王到底是想让他成为埋在小皇帝身边最深的一颗钉子,还是……表面上摄政王觊觎皇位,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实际上……摄政王是忠于小皇帝的,是为了……
王寒冰陡然抬眸,漆黑的眼仁在驿馆后门的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摄政王如此专横跋扈,不过是为了将小皇帝藏在身后,替小皇帝做尽被人唾弃之事,好让小皇帝日后成为盛名清白无瑕疵的贤君。
他手心收紧,想明白了之后,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瞬的释然。
如此,他便不必同摄政王一同做乱臣贼子,可摄政王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萧容衍坐在灯下,反复摩挲着白卿言为他绣的双雁荷包,摩挲着白卿言雕的玉蝉,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意。
冯耀端着热茶进来,见萧容衍也未曾将东西收起来,便低声道:“这可是大姑娘赠予主子的?”
萧容衍颔首,在冯耀面前倒是没有掩饰语气里的高兴和些许得意:“嗯,估摸着这是阿宝头一次拿绣花针绣荷包,瞧着……生疏可针脚却齐整的很!”
“大姑娘和当年姬后一般,都是不擅长针线的!”冯耀看着那荷包,不免想起自己的主子来,“约莫像姬后和大姑娘这样心怀大志的人,都是这般不愿在女工上下功夫,毕竟太多大事等着,女红太费功夫了些!可大姑娘却愿意为了主子下功夫,可见主子在大姑娘心里非比寻常!”
“我知道……”萧容衍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他回头瞧着冯耀,笑道,“今日去的匆忙,未曾带上冯叔,大姑娘说接下来还有宫宴,届时我带冯叔一同前去,让冯叔见见两个孩子!”
冯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那好啊!老奴还给两位小小主子准备了见面礼,见过两位小小主子……将来就是去伺候姬后了,也能同姬后说道说道,姬后这两个小孙子长的有多可爱!”
萧容衍想起两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家伙,那两个小家伙眼睛和上贡的黑葡萄似的,睫毛极长,在他怀里睡着时,脸上的嘟嘟肉,还有烛光下绒毛发亮的模样,他心中又是一阵柔软。
“若母亲还在,想来一定会很喜欢两个孩子。”萧容衍垂眸摩挲着玉蝉,将玉蝉装进荷包之中,放在心口的位置,轻轻用手拍了拍,“只盼着天下大定,到时候带着阿宝和孩子,还有冯叔……去白沃城定居。”
“好!那老奴就努力活着,陪着小主子和小小主子去白沃城!”冯耀眉目间的笑意更深,眼角的沟壑越发明显。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阳奉阴违
“天色不早了,估摸着钟行晓也快回来了,冯叔你早些歇着……”萧容衍还要在这里等着钟行晓带回来见过吕晋得到了哪些有用的消息,也得让钟行晓知道,他去了皇宫,讨了一个没趣儿回来。
萧容衍话音刚落,月拾便急匆匆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主子,出事了,咱们使团里的人……刺杀大周礼部尚书柳如士,人如今已经被柳府的人拿住了!柳如士大人伤势应该不轻,柳家已经让人拿着名帖去请太医了!”
萧容衍听到这话手心一紧,眸色陡然沉了下来:“谁的人?”
“是……是国舅爷带来的人!”月拾说的咬牙切齿,这个国舅爷贯会给自家主子找麻烦,简直没有一日安生。
萧容衍稳坐在椅子上,缓声开口:“冯叔,派平邑亲自走一趟,代本王去探望柳大人,另外……告诉柳府的人,即便是燕国人在大周的地界儿上行凶,便应当交给大周处置,我们燕国绝不护短,也绝无怨言!”
但愿柳如士无事,否则……这个关口上钟行晓的人去刺杀人家主持赌国之事的礼部尚书,这简直就是不想和谈了,想直接打!
“另外,月拾你去查一查,这护卫的来历,查清楚为何对柳大人动手!”萧容衍手在桌几上敲了一下,眸色冷肃,“钟行晓回来了,让他滚来见我!”
若非这个钟行晓是嫂嫂的兄长,依着萧容衍的作风,这个钟行晓和他儿子,坟头上的草恐怕已经三尺多高了。
萧容衍冷肃的声音传来时,已经得了消息的钟行晓正要进门,听到摄政王冷的和冰碴子似的声音,连忙拎起衣衫下摆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往摄政王的屋内跑,还以为跑的太快太慌张,险些被门槛绊倒,多亏被眼疾手快的冯耀给扶住了。
冯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老国舅爷要当心才是!”
钟行晓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自己是得当心,当即就撩开衣衫下摆跪在萧容衍面前叩首请罪:“摄政王恕罪啊!微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微臣可是最先赞成陛下的赌国之策,来之前太后和陛下殷殷嘱托,微臣就是万死也不敢阳奉阴违,做出让人行刺大周重臣的事情来啊!”
钟行晓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他明白如今和摄政王一起在大周,他又是害过大周皇帝胞弟的燕太后的兄长,要是摄政王想要除去他,这会儿子他的护卫闹出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的事情来,摄政王顺水推舟将他交给大周,他还能有命焉?
萧容衍瞧着钟行晓的模样,一语不发撩起直裰下摆,双腿交叠,睨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钟行晓:“按照道理说,钟大人此次带来的护卫,应当都是心腹!周大人的心腹去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焉知不是钟大人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和陛下作对,阳奉阴违呢?”
“摄政王微臣冤枉啊!”钟行晓重重叩首,“微臣自知是太后兄长,自来大周这一路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引得大周皇帝一个不痛快,怕是命都要交代在这里,毕竟如今我们燕国式微,求着大周,若是真的大周皇帝开了口,微臣为了燕国也不得不死,可微臣也是人……也怕死,何苦自寻死路,求摄政王明鉴!”
“行刺柳如士的人,底细你可知道?”萧容衍端起手边的茶杯问,好似并不着急。
萧容衍这般态度,钟行晓却越发着急了,生怕萧容衍顺水推舟将他交出去,忙转头示意贴身的老奴将那护卫的详细出处送到了萧容衍的跟前。
月拾接过竹简递到萧容衍手上,萧容衍这才慢条斯理将竹简展开仔细认真的往下瞧着,眼睛没有闲着,萧容衍嘴也没有闲着:“钟大人还真是动作利落,这儿才出了事儿,连我这个摄政王也是才得了消息,钟大人就将此人的一应身世文书拿来了。”
钟行晓再次惶恐叩首:“回九王爷,这次带来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来之前怕出什么岔子,所以都带上了身契和来历文书。”
“是怕出什么岔子,还是方便你差遣,护你逃命……”萧容衍视线未曾离开手中竹简,只道,“钟大人在本王面前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钟行晓只顾着喊冤枉,叩首,旁的一概不敢说。
萧容衍将竹简看完,随手丢在钟行晓的面前,吓得钟行晓一个激灵。
“钟大人一向是聪明狡猾,怎的这么漏洞百出的身世,钟大人就深信不疑,还将人带到大周来闹事!”萧容衍语声严厉。
“求摄政王恕罪,给微臣指一条明路!臣死事小,耽误了陛下的赌国之策,钟行晓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担待不起!”钟行晓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说完又萧容衍就是盼着赌国之事不能成,便再次对萧容衍叩首,装作心疼至极的模样,忧心忡忡开口,“而且太后自幼柔弱,自先帝去了之后,太后更常常悲伤过度,臣死不要紧,就怕太后知道了!若是太后凤体因为微臣之死抱恙,臣真的就是万死难赎了!”
来大周之前,钟行晓便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小命全都系在了摄政王的身上。
他原本求太后设法别让自己来大周,可他这位太后妹子不愿意寒了摄政王的心,便让人传了口信给他,说是摄政王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他在大周出事。
眼看着自家妹子指望不上,他这才在挑选了十几个高手护卫他,谁知道这护卫他娘的来了人家大周,竟然刺杀人家大周朝廷重臣,钟行晓找谁说理去!
“活路嘛……”萧容衍似笑非笑瞅着钟行晓,“也简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现在大周皇帝已经得到消息,你现在就带着这文书亲自去找你刚刚拜会过的吕大人,拿出诚意来,无任何条件配合大周调查此案,就说……让你入狱你也没有怨言,坦荡一些!”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背信弃义
其实,关于此次钟行晓手下的人行刺柳如士,萧容衍倒不担心会给两国赌国之策真的带来什么麻烦,或许要在大周朝臣那里多费一些个口舌,可两国只要君王都铁了心要赌国,倒也没有什么。
甚至,可以趁着这一次机会,直接将钟行晓名正言顺扣在大周,如此……有钟行晓留在这里做质子,太后身边没有心怀不轨之人鼓动对阿沥来说是好事不说,也能让嫂嫂多少有所忌惮,不敢冒然再对大周做出什么背信弃义之事。
毕竟……来大周之前,嫂嫂知道钟行晓要跟着一同前往的时候,那担忧和抗拒是他亲眼所见,对于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嫂嫂应当是很在意的。
“这……这能行吗?万一真的下狱了呢?这可是在大周,微臣下狱打得可是燕国的脸面。”钟行晓仰头瞧着萧容衍,心里打鼓。
萧容衍身子前倾,面具后那双平淡又深邃的眸子凝视着俯首跪地的钟行晓:“你若不去,坏了陛下的大计,那咱们……就回了燕国之后算账,那个时候看太后护得护不住你们钟家。”
萧容衍的语声波平无澜,却在钟行晓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这话的意思,钟行晓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明白,若是这一次大周拿这件事做了借口不同意赌国之策,回到燕国钟家满门就要跟着倒霉!
现在可是他们燕国处在危险之中,是燕国求着人家大周答应赌国啊,要是大周此时拿了这件事做筏子,让陈兵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挥师西进……
钟行晓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钟大人的模样,想来是明白了,不可耽误……现在就去!”萧容衍说完,转身便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钟行晓在心中权衡了利弊,心中怕的不行,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捡起地上的竹简,再次前往吕府,路上钟行晓手都在颤抖,脸色发白。
钟行晓虽然贪生怕死,可若是将他的性命和全族荣耀来比,那他的性命便不重要,此次若是因为此事破坏了赌国之策,国破家亡尽在眼前不说,正如摄政王所言,回到燕国就是太后也护不住整个钟家。
这一次是他走了眼,他自己贪生怕死惹下的乱子,若是用他的命……用他的命填了,只希望太后和陛下能够看在他舍身的份儿上,保住钟家满门荣耀。
钟行晓抱着必死的决心,手里捧着那护卫的来历身世坐在轿子里,心里惦念着自己远在燕都的儿子,希望儿子能争口气,他这个爹要是死了,可千万别再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好歹收敛点儿太后也能在朝廷里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想到自己的儿子,钟行晓眼眶红的厉害,这一次自己怕是老命休矣,早知道临行前就揍那臭小子了,现在他活着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因为顶撞了他后悔。
钟行晓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没什么本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却是真的有着一个赤子之心,虽然总气他……却也是真的孝顺。
还有自己最小的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乖巧可爱,他不在了……也不知道母老虎会怎么磋磨自家小女儿,希望儿子这个做长兄的一定要护住他有小可爱的小妹才是,别叫人欺负了她。
就在钟行晓腹中百转千回,视死如归地赶到吕晋府上时,却听说吕大人去了柳如士柳大人的府上,听说……大周皇帝亲自去了柳府。
这下,钟行晓心凉了一个透彻,只觉得自己命休矣,匆匆忙忙朝着柳府赶去。
今夜的大都城注定不平静。
白卿言一身常服,坐在柳府正厅,手里拿着月拾送来的信在看。
柳府老太君带着家眷迎了出来,拘谨地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倒是不见多担心儿子,反而是面对白卿言诚惶诚恐。
不多时,包扎好伤口的柳如士也匆匆进门,要同白卿言行礼。
“柳大人不必多礼,坐吧!”白卿言示意柳如士坐。
柳如士同自己的母亲行了礼,又对已经挺着肚子的妻室浅浅颔首示意她安心,这才在另一侧坐下。
“微臣小伤还惊动了陛下,实在是微臣的不是!”柳如士满目的愧疚。
算时辰宫门早已经关了,陛下听到自己遇刺的消息便立刻赶来,这要是放在前朝……哪怕是吕太尉夜里遇刺,怕是皇帝也不会登门,顶多遣贴身太监出来问一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们这位皇帝,的确是……与其他皇帝不同。
白卿言随手将信纸用烛火点燃:“旁人行刺你,怎么成了你的不是了,这是何道理!不过……燕国既然敢对我大周朝堂重臣出手,就要敢承担我大周的怒火。”
柳如士听示意正襟危坐的母亲不必留在这里,他有话要同陛下说。
柳老太君也是个明白人,连忙起身告辞。
“老太君……”白卿言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着同柳老太君道,“虽然柳大人这一次受的是皮外伤,可为着我们大周好,对外怕是要称柳大人重伤了!”
柳老太君一怔,立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连忙道:“陛下放心,老身明白,我儿今日遇刺命在旦夕,如今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身怀有孕儿媳受不了打击动了胎气卧病在床,老身也被吓得晕过去,一病不起,必要让燕国给我们一个交代!”
白卿言什么都没有说,柳老太君便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刚才白卿言来时,老夫人虽然拘谨,却也自有接待白卿言的章程,虽然略有拘谨,可无一处不妥帖,也并未因为白卿言是皇帝而畏首畏尾,果然是能教导出柳如士这样好儿郎的夫人。
“老太君深明大义,当受白卿言一拜!”
白卿言长揖朝柳老太君一拜,柳老太君吓得连忙避开白卿言的礼后,朝白卿言还礼:“陛下如此折煞老身了,老身和我儿、儿媳都是大周子民,为大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提拔
送走了柳老太君,柳如士倒是同白卿言举荐起一人来:“若是微臣倒下,此次和谈之事微臣倒想给陛下举荐两人,虽然其中一人名声不大好,但此事上应当能为陛下分忧,只不过……”
“不用只不过,你说来听听!”白卿言摆手示意柳如士坐,她一向都是不喜欢心腹大臣说话还同她绕弯子,直言直语爽利一些才好办事。
“其中一人是范玉甘……”柳如士似乎是怕白卿言对范玉甘的父亲是范余淮这件事心存芥蒂,忙道,“这范玉甘虽然以前是个纨绔,大概……也正是因为以前是个纨绔,所以这胡搅蛮缠的本领倒是高明的很,无理搅三分还让人挑不出错来,这就很难的了!”
“范玉甘啊……”白卿言眉目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这些个平日里和吕元鹏混在一起的纨绔,倒是各有各的本事,“你想提拔他?”
对于范玉甘,其实白卿言也有意照拂,范玉甘的父亲范余淮虽然是叛臣,却是前朝晋国叛臣,又并非大周叛臣,如今范余淮已经是废人一个人,若是范玉甘立功,白卿言也不介意将范余淮放出来,许范余淮一个安度晚年。
柳如士听不出白卿言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家这位皇帝不是一个听不进去人言之人,也没有揣测圣意斟酌用词,只叹了一口气,自顾自低声道:“提拔倒谈不上,原先,也是觉着这范玉甘可怜,后来瞧着这范玉甘嘴皮子利索什么都能给你绕上三绕,也是让人烦的很,但……对付燕国,便是需要范玉甘这样的人去绕,燕国的使臣越是正人君子,这范玉甘越是能将人气个七窍生烟,还得挑不出理!陛下不妨让范玉甘跟着一同去谈此事,即便是没有大作用,好歹能弄得燕国心烦气躁,这对我们大周也是有利的。”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还有一人呢?”
“还有一人,便是吕太尉的孙女儿吕凤琅!”柳如士提起吕凤琅眼底有了实打实的笑意,“一来,启用吕凤琅可以显示陛下用女子为官的决心,二来……吕凤琅之前因为陛下许女子读书科举之事,在醉天楼与几位反对此事的学子一辩时,敲的是微臣也在,口才实在了得,旁征博引,字字珠玑!为此……微臣还专程和吕锦贤大人打过招呼,想将吕凤琅要到鸿胪寺,可巧的是这刑部的吕大人和大理寺卿也要抢人。”
这吕凤琅可不得了,在春闱之前,帮着大理寺卿破了一宗极为复杂的案子,这可让大理寺卿给惦记上了,一听说这吕凤琅殿试得了榜眼的好名次,当即就登门去和吕锦贤商量,说是打算将吕凤琅要到大理寺来。
“柳大人这可算是夹带私货了!”白卿言忍不住笑,“此次若是让吕凤琅也去参与和谈,这吕凤琅便是板上钉钉的鸿胪寺的人了。”
柳如士被白卿言看破了心思也不心虚,一如他往常的作风,抢人也说的坦然:“这学子搏功名是各凭本事,各部抢人才嘛……也应该是各凭本事呀!”
白卿言被柳如士逗笑:“好,看在柳大人为国受伤还不忘抢人的份儿上,此事我应了。”
“多谢陛下!”柳如士听到白卿言这话,是打从心底里高兴,连忙朝白卿言行礼。
“虽然黄太医说柳大人这是皮外伤,但也要好生养着,我便不打扰了。”白卿言说着便起身要走。
柳如士因着一会儿就要装伤的很重,没有将人送到院子门口,在院子里时四两再三,还是同白卿言说:“陛下,微臣倒是觉得这个刺客来,不像是想要微臣命的,当时薄剑距离我喉头不到一寸,稍微使力便能要了我的命,偏偏那么利落的身手,竟能被自己绊倒,这戏演的也忒差了些,不过微臣想着……人到了大理寺,看此人吐出些什么,估摸着也就能猜出此次他们项庄舞剑指的……是不是沛公。”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原本萧容衍刚才让月拾送来的信中,便提到说此事不简单,钟行晓虽然人不聪明,但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在这个关口上派人顶着大燕护卫的名字来刺杀大周朝廷命官,他知道白卿言聪慧必然会想的通其中关窍,但现在那护卫在大周的大牢里,他插不上手,让白卿言千万注意些。
毕竟现在是两国即将要谈“赌国”之事的关口,任何小事都要留心,以免功亏一篑。
白卿言本就留了一个心,这会儿柳如士这么一说,倒是更显得古怪了。
她笑了一声道:“先让大理寺去审吧,要是审不出个什么名堂,就让吕晋亲自去审……”
不多时,吕锦贤奉了自家老父亲吕太尉的命前来探望柳如士,沈司空和董司徒也来了,没多时一向同柳如士交好的吕晋也来了。
再后来,或许是听闻白卿言这个皇帝亲自来了吕府,更多的官员都坐不住来了柳府,一时间明明是深夜,柳府却好不热闹。
柳如士自然是躺在窗上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柳老太君那里也是哭声一片,柳如士的夫人柳胡氏的母家也等不到第二日,即刻便过来探望身怀六甲的柳胡氏。
这热闹持续到白卿言走了之后还不散,第二日登门的人更多了……
不过柳老太君不堪重负,懒得应酬演戏,便让管家全部推拒了。
虽然说钟行晓是燕太后的嫡亲哥哥,但到底是手下人犯了事,虽然被活捉的刺客在大理寺卿的手上遭了几次刑,先是一口咬定报私仇。
钟行晓虽然没有入大牢,却也被关在驿馆之中,门前有大周的将士们把手,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不得轻易见人。
钟行晓使了银子,听说大周皇帝早朝之上大发雷霆,将摄政王等一干燕国使臣全都唤了过去,要摄政王本人三日之内给一个交代,否则……什么赌国只谈免了不说,别怪大周翻脸无情,挥师西进。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税费
钟行晓听说之后,腿都要软了,先是他的妹妹燕太后背叛盟国,给了人家大周陈兵燕国边界的借口,后好不容易以为天下百姓和将士们着想的赌国之说……暂时稳住了大周,又是他的护卫刺杀大周朝廷重臣,这是把人家杀燕国的刀送到了大周手上啊!
这百年之后,他们钟家兄妹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钟氏一族也再抬不起头来了。
跌坐在椅子上的钟行晓心里只打颤,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还心疼什么钟氏一族太不抬得起头,他应该先心疼心疼自己还活不活得了。
就在钟行晓心疼自己的时候,就又传来消息,大狱之中钟行晓的护卫在吕晋的手上没有半个时辰便招认了,说是钟行晓指使自己前去刺杀这个柳如士,因为知道柳如士是大周的名嘴,想要在和谈之前除了这个绊脚石,务必要促成两国赌国之事。
钟行晓当即就又跌回椅子上,心里直喊着完了,颤颤巍巍提笔安排后事。
与此同时,吕晋换下了一身带血的衣裳,穿了官服妥妥帖帖的入宫去给白卿言复命。
“是个硬汉子,嘴很硬,微臣头一眼瞧见那人,便知道那人是个狠人,应当最后酷刑受尽也不会吐出什么来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松口了。”吕晋立在大殿中央,皱着眉认认真真同白卿言道,“这事儿微臣总觉着透着古怪,不过还是派人去给哪位钟大人送了一个信儿。”
这段日子,守在钟行晓门前不允许外人见的,便是吕晋的人,吕晋自然是知道这位燕国的国舅爷是何等的坐立不安。
这燕国太后害得他们镇国王差点儿在云京回不来,吕晋折腾不了她燕国太后,还不能折腾折腾送上门的太后胞兄吗?自然是得让人给钟行晓传个消息,说刺客招认是钟行晓要刺杀柳如士,要是吓死了这位国舅爷,可就和他们大周没有关系了。
白卿言看着吕晋送来的供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半晌抬头朝吕晋看去:“这个刺客……带来,我亲自见一见。”
说着,白卿言视线又朝魏忠看去:“去将大燕九王爷请来,一同见一见这位燕国护卫,也算是我们大周没有冤枉了他们燕国。”
“是!”魏忠将茶杯放在白卿言面前又道,“陛下,工部尚书沈大人得陛下传召,已经在外面久候多时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是白卿言让人将沈天之叫过来,这一次白锦瑟三封信先后送了回来。
第一封信里面是燕国使臣团里王寒冰的出身。
第二封信里,是使团里面这些个官员的个性、家世和软肋。
第三封信送回来的竟然是秘符信,看似一封极为寻常的家书,可将信纸放入药水中之后,秘符便会显现,待白卿言解开密语之后,才知道白锦瑟都写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叶城关方向白卿雲的信竟然也到了,且白卿雲的信内容,便是白锦瑟第三封信之中写的造纸方法。
白卿言算了算时间,也知道白锦瑟这封信寄回来想来也是十分曲折的,她定然是同时给白卿雲和她寄了信,白卿雲看过白锦瑟的信后,将造纸方法都寄了回来,白锦瑟的信才到,可见白锦瑟如今在燕国怕是已经被慕容沥给监控了。
第三封家书中,白锦瑟说……如今她已经在燕国扎住了脚,用的便是这制纸的法子,她大幅度降低了纸的造价,之前纸只能是皇亲贵胄和官员用,如今……寻常读书富贵人家也能用的起纸了。
因为纸……崔氏商行一下在燕国打响,白锦瑟倒是聪明,并没有一味的压低纸的价格,而是将纸分为三六九等,最贵的纸要比之前还要贵,造纸的法子嘛也要复杂一些,白锦瑟说是白卿雲教的。
崔氏商行最贵的纸,名为纸中四君子,唤作君子纸。
君子纸有幽香,有梅香、竹清之香、和菊香、兰香,且这种纸,若是配上崔氏商行的专用的梅、竹、菊、兰四种名称的墨,可保持香气经久不散,因此很受燕国勋贵和读书人,还有后宅千金的追捧。
在燕国,甚至还有勋贵专门买了梅香纸配兰墨,可让画作散发出旁的香味。
最近就是崔氏商行价比黄金还贵的纸经常都是销售一空,预订的订单甚至到了明岁,供不应求。
而白锦瑟之所以写信过来,是因为她这个低贱的商人竟然得到了燕国皇帝慕容沥的召见,言谈间,她觉着这个慕容沥绝不似外面传言的那般,主少被欺,反而觉得慕容沥主意大的很,不像是庸庸碌碌之辈,让自家长姐千万小心。
她还说,慕容沥没有细细同白锦瑟说,只是问了关于制纸之类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姿态强硬让“崔凤年”将造纸的方子交出去,只是开玩笑似的问“崔凤年”成为燕国人,她拒绝之后慕容沥就让人将她放出宫了。
可没过几天,二皇子慕容平便找上了她,说是他想要给崔凤年一个富贵的机会,说他会设法在燕国范围内推广纸张,还可以设法免除了崔凤年的税费。
但只有一点要求,让崔凤年一定要在燕国造纸,且要崔凤年不允许私自将纸卖到大周去,因为他打算在大周开卖纸的铺子,打着崔氏商行的名义,自然日后……他在大周卖纸铺子卖的所有纸张,还会全部从崔凤年手中拿。
在这期间,“崔凤年”人也就不能离开燕国,二皇子慕容平说……这是一个大家一起发财的机会,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头来连个王爷都没有封,所以现在只想多弄些银子。
崔凤年是商人逐利,他也是逐利,应当一拍即合,他还想要和崔凤年多多合作,所以他在燕国给崔凤年好处,让崔凤年将在大周的好处让给他,互利互好。
白锦瑟为了试探二皇子,便将慕容沥召见询问纸张的事情告诉了二皇子慕容平。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难以取舍
慕容平却似乎早有准备,散漫说正是因为这个崔氏商行的纸张连慕容沥都感兴趣,所以他才上了心,稍微打听了一下,没想到打听之下才知道,一个纸中间还有各种各样的门道,他是个粗人不动什么君子纸之类的东西,但却知道这个行当很赚钱,所以才动了心思来寻白锦桐。
白锦桐又同慕容平说,燕国皇帝上了心,这件事要是逃税怕是不大可能……
慕容平却满不在乎,说他好歹是一国的皇子,这点小事他还是能设法的,况且帮崔氏商行逃税这是他的事,只要“崔凤年”愿意与他合作,其他的……都是他这个二皇子的事。
自然了……若是“崔凤年”不答应,慕容平也会利用皇亲的身份,让崔凤年不能顺顺当当在燕国做生意。
这一番话下来威逼利诱,“崔凤年”只好被迫答应。
但白锦桐岂是慕容平这一番话可以糊弄的,当下就猜出慕容平怕是得了慕容沥的授意,故意来找她说了这么些子话,慕容沥怕是看重了纸的用处,在为来日两国赌国之策想办法。
所以白锦桐猜测,估摸着大周会提出选出几个城池,以这几个城池作为试点,来验证两国的赌国之策,若是燕国和大周全国上下都算上,怕是算起来太过庞大不好算。
她叮嘱长姐要主意后来入燕卖铺子,卖纸的商人。
另外,白锦桐并未同白卿言说自己现在就已经陷入被人监控的困境,只说自己要和慕容平合作之后,少不了要被慕容平人监视,送信回来的次数必定会少,还请自家长姐同母亲李氏多说一说,千万别怪她不经常寄信回来。
其实,就算是白锦桐不说,她信回来的如此晚,白卿言便明白,白锦桐人现在已经被监控了起来。
她已经派暗卫去“崔凤年”的家乡,那个已经败落又被扶持起来的“崔家”,届时以家中长辈给“崔凤年”送东西为由,一半明一半暗去到白锦桐身边,保护白锦桐,听从白锦桐的差遣,也算是让白锦桐手上有可调动的……且不在燕国监控范围内的人手。
慕容沥聪慧她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可到底是个孩子……在白锦桐这里露出了马脚,若是这一次燕国使臣真的谈赌国之策时提出选择几座城池来赌,估摸着就是想要用这纸张做文章。
她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手轻抚着白卿雲送回来的造纸方法,白卿雲送回来造纸方法是在给白锦桐的几种法子上加以改造做成的,比之前的还要减省成本一些。
白卿言真的是感慨不已,不知弟弟在罗盘山四海阁到底都吃了什么样的苦头,竟然学习到如此精妙的造纸技术。
如今白家军所向披靡,也离不开白卿雲的功劳,白卿雲先是改良了登云梯,又改良了将士们手中的武器,将士们手中有了连弩不说,连弩可以二十连发,且还可以提前准备好装好箭的箭匣子,到了战场上真的用起来,就不必耽误时间,一个箭匣子射光了,便直接更换新的箭匣子。
就连沈昆阳看到了都连连称奇,程远志瞧见白卿玦和白卿雲的本事,原本也想要取罗盘山四海阁求学个什么本事。
可是,关于罗盘山四海阁的传闻从来都没有停过,罗盘山四海阁的弟子们也会下山收徒,比如白卿玦的师父顾一剑,可真正能找到罗盘山四海阁的人却寥寥无几。
光是罗盘山下常年盘桓的毒瘴,就没有人能穿过去。
沈天之一进来行了礼,同立在大殿一旁的吕晋拱了拱手,就见白卿言让魏忠将白卿雲信中附带着的造纸的法子递给沈天之,沈天之一看眼睛都亮了。
“陛下……”沈天之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眉目含笑,低声同沈天之说:“这是阿雲在四海阁学的一些东西,沈大人先不要动声色,回去试一试,若是成了……等到两国赌国之策敲定之后,可以在我们大周逐渐推广开来,自然了……这是我们兴国王在四海阁学的本事,可别忘了宣扬出去。”
沈天之一听是从四海阁回来的兴国王白卿雲的法子,当即郑重一拜:“兴国王当真当的起兴国二字,兴我大周啊!”
但凡四海阁出来的学子,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
旁的不说,就说水利大家……司马胜。
还有忠国王白卿玦的师父,杀人只用一剑的顾一剑。
兴国王从四海阁修习回来,怕是又要带给大周一个新的面貌了。
“如此,沈大人就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做此事!”
“陛下觉得薛仁义可堪用?”沈天之也没有同白卿言卖关子,笑着道,“若是陛下觉得薛仁义可用,微臣倒是想将薛仁义要到工部来。”
“薛仁义当朝状元当然是可用的,只是薛仁义是个热血激昂又书生意气的性子,先磨一磨,可又不能太过,若是沈大人亲自来……想必能将把控火候使璞玉耀目,就依沈大人所言,回头我同吏部尚书吕大人打声招呼。”
热血激昂?书生意气?
沈天之只觉得白卿言说的这个人,和他现在见到的这个薛仁义不沾边呢?
不过,沈天之倒是听说过薛仁义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还有在国子监和白卿言辩论,倒觉得可能是真的给白卿言留下了这样印象。
再者,白卿言看人的眼光一向准,沈天之觉得自己许是和薛仁义接触不多,加上薛仁义最近因为那个真假未婚妻的事情,很是消沉的缘故。
薛仁义从司马家那里知道了真相,一面是信以为真付出真心……却诓骗了他诡计多端的假未婚妻,一面是被司马家追杀……好不容易活命而且立下奇功的真未婚妻,薛仁义难以取舍。
“多谢陛下!”沈天之从善如流捧着手中造纸的法子,如同捧着至宝退出了大殿。
很快,大理寺卿就问询带着刺杀柳如士的燕国护卫来到了白卿言的面前。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伏诛
和吕晋一样满腹疑问的白卿言,在看到这位所为的燕国护卫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失态的样子让吕晋和大理寺卿都错愕。
“陛下?”吕晋轻声发问。
但白卿言却仿佛未曾听到一般,死死盯着那“刺客”。
那全身是血的“刺客”在跨入大殿门槛之时,瞧见白卿言震惊的神色,猛然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跪在光可鉴人的大殿中央,低垂着头,似乎想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白卿言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转而从桌几后走了出来,直直朝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刺客”走去,吕晋和大理寺卿不明所以,连忙上前,生怕这“刺客”伤到白卿言。
“陛下!”吕晋护着白卿言。
白卿言却对高将军摆手,上前两步,眼眶发红看着低着头满身血痕的这位“刺客”。
眼前这个“刺客”不是别人,正是白卿言二叔白岐英的副将……高育行,白家军的武卫将军,是为了替白家军送回行军记录丢了性命的吴哲……他的舅舅。
“高将军……”白卿言俯身要扶起高育行。
高育行却忍着身上的伤痛膝行向后退了两步,艰难抬起被镣铐扣着的双手,抱拳开口:“大周皇帝认错人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满脸错愕。
高育行的声音嘶哑堪比阿瑜,与阿瑜一般仿佛是被烟熏坏了嗓子,甚至比阿瑜听起来更严重一些。
高育行与二叔白岐英是挚友,因为非大都人,故而很少来大都城,但对二叔白岐英忠心不二。
看到高育行脸上带着烧伤痕迹,几乎毁掉了高育行曾经的英俊容颜,她一阵心疼。
南疆一战,所有人都以为高育行和二叔一同死在了南疆。
白卿言却坚持着上前,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扣住高育行因为受刑而鲜血淋漓的手臂:“高将军,白家军每一个……曾经与白卿言浴血同战的同袍,白卿言都不会认错!”
见白卿言这么单膝跪下,大殿里吕晋、大理寺卿和魏忠还有一众太监匆忙跪地。
高育行紧咬着牙,听到白卿言说白家军……浴血同战和同袍这三个词,险些控制不住情绪热泪翻涌。
“魏忠!让人速速去请黄太医过来!”白卿言忍着热泪翻涌高声道。
高育行再次膝行后退,地上被膝盖拖出一条血痕,他再次叩首:“大周皇帝认错人了,吾乃燕国国舅爷的护卫,奉了国舅爷之命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甘愿伏诛,求大周皇帝成全。”
不知道高育行为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白卿言咬了咬牙,只当高育行有着什么难言之隐,转头吩咐道:“魏忠,你先请两位大人去偏殿用茶……”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同高育行私下谈了,吕晋和大理寺卿会意连忙行礼退出了大殿。
大理寺卿一脑门子的汗,一出大殿就忙问吕晋:“吕大人,这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您审问的时候……就没有审出个什么?瞧着陛下和这刺客像是旧相识。”
吕晋摇了摇头,只道:“等着吧,这件事总要有了断,一会儿那位燕国的摄政王还要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总会有个说法。”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随魏忠去了偏殿候着。
大殿之内。
白卿言还保持这单膝跪地的姿态,红着眼望着面前曾经被她当做长辈的高育行将军:“高将军,这大殿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高将军为何活着却不回来?当初我登基……昭告四海,为的就是让我们白家军都堂堂正正回来!为何……为何没有回来?”
她哽咽的语声,让高育行也红了眼,他缓缓抬头看向白卿言,唇瓣嗫喏,半晌才开口:“小白帅,高育行……愧对主帅,愧对副帅,没能……护住二爷,没能护住阿琼,实在是没脸回来。”
一声小白帅,已经让白卿言险些泪流满面。
她用力握住高育行的手臂,紧紧握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比高将军回来……更能让我们白家军上下高兴的了!可高将军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去白府,反而要行刺柳如士?”
白卿言没有忘记,柳如士同她说,行刺他的人好像并不想要他的命这件事。
而白家军的人要是回来,必然知道要去白府寻白家人,或者是……去南疆寻白家军才是。
白卿言之所以后来决定让卢平留在白府,为的就是怕白家军的旧部回来,却回家无门,所以白家牌匾他没有摘,白家一直都在。
“小白帅,如今大周势强,将其主力困在西凉,又已经陈兵燕国边界随时可以挥师西进……灭燕!此乃是上天赐给我们一统天下……完成主帅、副帅和白家军上下心愿的最好机会!”高育行嘶哑难听的嗓音,却坚定非常,“可燕国,却用小白帅最在意的百姓太平和将士性命,妄图要挟小白帅同意他们的赌国之策,这分明就是他们害怕亡国的拖延之策!”
“若是小白帅不答应,就是为了自己的功业,不在乎百姓牺牲,不在乎将士生死,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会让大周朝臣顾及人言可畏……不想同意也必须同意这所为的赌国之策!”高育行咬牙切齿,“高育行就是舍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燕国小皇帝的奸计得逞!”
原本,高育行知道燕太后在燕国和大周合盟之时,在大周的背后捅刀子,害得白卿瑜生死不明,便打算孤注一掷为白卿瑜报仇,凭借身手进入了钟家,准备找机会得钟行晓青眼,成为钟行晓的护卫,有机会接近那位燕太后,要了那燕太后的命。
后来,知道白卿瑜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打算给即将要攻入燕国的大周军做内应,没想到这钟行晓便开始召集高手,护送他出使大周。
自然了,出使大周是为了什么,高育行也探查的一清二楚。
得知这摄政王和钟行晓打算用百姓太平,和舍不得将士性命为借口,弄出一个什么赌国之策,高育行恨得牙痒痒。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问心无愧
高育行便想着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决不能让燕国的奸计得逞,所以当即报了名……随着钟行晓一路回了大周。
今儿个,燕国摄政王和钟行晓派出几波人岀去打探消息,他听说小白帅在朝堂之上似乎有意答应这个赌国之策。
高育行知道小白帅曾经第一次出征,便说过再也不想看到枯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的景象!
他们小白帅说过,为这天下太平四字,她愿粉身糜骨。
高育行都记得……
他怕小白帅会被人言掣肘,也怕小白帅为了百姓和将士们心软,便以钟行晓护卫的身份行刺,为的就是不让人言掣肘大周朝堂,不让任何阻挡他们小白帅一统天下的脚步。
“你傻不傻!”白卿言喉咙胀痛的越发厉害,若是这一次不是柳如士发现了端倪,她绝对不会想着见一个燕国行刺他们大周重臣的护卫,或许……就糊里糊涂的,再次失去高育行将军,还是让高育行将军死在她白卿言的手中。
这可是他们白家军的高将军啊!
“这赌国之策是我提出来,在燕国和大周定盟合力灭西凉之前,便已经定下了!”白卿言强忍着泪水,低声同高将军说,“吴哲为了送回记录兴军记录的竹简,已经没了,是我……对不住高将军!”
高育行听到这话,全身僵硬,满眼的不可置信。
早年吴哲受伤,随二爷回了大都城白家做护卫,后来一直没有再回来,他还庆幸此次南疆一战,能让吴哲幸免于难,没想到……外甥还是没了。
“高将军因吴哲受伤,才将吴哲托付到白家方便洪大夫医治,可是……是我命吴哲去了南疆!我对不住高将军!对不住死去的白家军兄弟们!”她抬头望着高育行,满眼的悔恨和愤怒,“我悔恨没能早日立起来,随祖父和父亲上战场,护住你们每一个人!”
提到吴哲,她险些泣不成声……
她没有忘记吴哲捆在身上被鲜血湿透的竹简,没忘记吴哲含笑的那句“幸不辱命”,和吴哲死前称来生还要做白家仆的话。
高育行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小白帅,身为白家军……入伍之时便已经有了为百姓,为白家军捐躯的觉悟,哪怕是已经退下来养伤!”高育行已经哽咽到出不来声,“一日白家军……终身白家军,能将行军记录的竹简送回来,吴哲……也算是死得其所。”
对外,那些竹简说是纪庭瑜送回来的,除了白卿言和卢平……还有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没有人知道是吴哲送回来的。
白卿言咬着牙:“所以,高将军……你得活着!”
“可小白帅……”
她用力握着高育行的手臂:“我白卿言对天起誓,此赌国之策……乃是在灭西凉之前,我提出来的,且我们三人也是将此事定下的!这一次……不过是我同燕国九王爷还有燕帝做的一场戏,让燕国提出来,为的就是能够顺利促成此事,若有半句谎言,不得好死!”
“小白帅!”高育行陡然挺直脊梁,“末将信!”
她轻轻拍了拍高育行的手臂安抚:“我知道,两国兵不血刃合并,这似乎看起来天真了些,可什么看起来不天真呢?当初……我若是说,会将晋国取而代之,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天真?我只是……想尽力去一试,拼尽全力用最温和的方式,完成天下一统!若是连试都不试,便任由将士们流血牺牲,任由百姓生灵涂炭,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高将军,白家军的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护民安民,白卿言死都不敢忘啊!”
高育行看着目光坚毅的小白帅,记得曾经白卿言初次随军带着一支女子护卫军,英姿飒飒,鲜衣怒马,何等的明媚张扬。
而如今,白卿言已经成长为担当大任的坚毅之人,眉目间让高育行看到了如同副帅白岐山的沉稳之感。
“可小白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燕国朝堂并非是小皇帝和摄政王两人说了算的!还有一个燕太后!”高育行在燕国的时间久,对燕国朝堂还是有所了解的,“燕国朝堂上的太后党可不容小觑。”
“但燕国朝堂之上,小皇帝和九王爷……其实并非外界知道的那般,九王爷拥护慕容沥登基,并非为了控制傀儡,而是为了将小皇帝挡在身后,做小皇帝手中那把刀,替小皇帝承担所有污名!”
白卿言似乎是害怕说服不了高育行,本想同高育行交底,告诉高育行燕国的九王爷慕容衍便是自己已经过世那位夫君萧容衍,却又担心高育行以为慕容衍用感情蛊惑了自己。
“此事复杂,但高将军不必怀疑这是燕国的拖延之策。”白卿言认真望着高育行,“高将军此事我主意已定,愿意竭力一试,哪怕是最后出了差池,还是要打,我也有信心能赢,但……在打之前,至少我要为了百姓和将士性命拼尽全力努力一次,力求问心无愧!还希望高将军信我。”
高育行怎么会不信白卿言,白卿言是他们白家军算无遗策的小白帅。
战局之上,只要小白帅能赢,便必然能赢。
所以,白卿言说让高育行信她,高育行不能不信。
他红着眼颔首:“高育行愿意相信小白帅!”
“沈叔他们要是知道高将军回来了必然高兴,此事……高将军便不必忧心了,一会儿黄太医来了,我让黄太医给沈叔包扎,随后让郝管家将高将军接到白府休养。”
高育行怕给白卿言找来麻烦,眉头紧皱道:“可是,这一次我刺杀柳大人的事情……”
“高将军不必忧心,就说……行刺柳大人的刺客,受不住刑,人没了!”她瞧着高育行急切的眼神,又道,“且这一次,高将军以钟行晓护卫的身份行刺柳大人,倒是给我们大周留下的口实,对我们大周更为有利。”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不治身亡
高育行听白卿言如此说,放心不少,僵直的脊背略略放松了些,伤痛袭来人摇摇欲坠,险些支撑不住在白卿言面前倒下。
白卿言有力的双手扶稳了高育行,用力握了握高育行的手臂:“放心吧,一切有我在!”
对白卿言来说,高育行是白家军的失而复得,于白家军上下都是天大的喜事。
她将魏忠唤了进来,让魏忠秘密将高育行先安置在偏僻的宫殿,让黄太医诊治,等给高育行身上的伤都上了药,再悄悄将人挪回白家去养着。
高育行虽然还有不放心,可看到白卿言如今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他们白家军的小白帅如今已经是一国的皇上,他便将自己的担忧压下去,强撑着站起身,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魏忠身上,慢腾腾从殿内的偏门挪入偏殿。
太监原本想要清理殿内血迹,却被白卿言拦住,只让将高育行被扶去偏殿的血痕清理干净,大殿中央的这个血迹得留着,万一萧容衍带了燕国使臣一同前来,也好让他们知道人的确是重伤。
再者,白卿言目前还不打算将高育行的身份告诉萧容衍,要是让阿衍知道高育行曾经是白家军,免不了要回去排查燕国各处,那么阿琦埋在燕军之中的暗桩会有危险不说,恐怕还会威胁到在燕国付出了如此多心血的锦桐。
虽然,她知道即便是阿衍查出锦桐来,也不会要了锦桐的性命,可如今两国较量,接下来便要赌国论输赢合并一国了,正是要各凭本事的时候,白卿言身为大周皇帝自然是希望大周赢,不仅是她……大周举国上下都会为大周赢而拼尽全力。
所以,高育行的身份,白卿言不能告诉萧容衍。
不能坦诚,按夫妻之情来说虽然有愧于阿衍,可到底是两国较量,大事不论私情也是他们之前说定的,只能记在心里,等到天下大定她卸下肩上重担之后,再弥补萧容衍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两人进门之后,已经不见了高育行,只听白卿言说:“一会儿,燕国的九王爷带着燕国使臣来了,便说……吕大人为了审案下手狠了些,人到了大殿上便晕了过去,因为是个重要人证,所以魏公公已经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自然了,魏忠过一会儿进来,会称……那刺客不治身亡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都是明白人,纷纷称是,也明白此事不能外传,想来魏公公已经警告过宫中知道此事的小太监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白卿言正和吕晋还有大理寺卿商议这件案子如何结,如何利用这件案子做文章的时候,萧容衍便带着燕国使团之中的几位大臣到了。
她端坐在宝座之上,让人将萧容衍和燕国朝臣请了进来。
戴着银色面具的萧容衍,撩起直裰下摆,从容自若跨入大殿之中,身后跟着大燕的朝臣。
日光之下,银色面具泛着熠熠辉光,倒是显得越发的肃穆,身上气场极为强大,让守在大殿外的太监不敢逼视。
白卿言知道这一次钟行晓的“护卫”在柳府行刺,人被柳府的人拿下后抢占了先机,故而才没有能让燕国的人沾手,萧容衍和燕国使臣这一次来……怕也是打着将“刺客”要回去,攥在手心里细查的打算,绝不会轻易承认了吕晋审出来的供状。
毕竟,认了这供状,就是将小辫子送到了大周手中。
“外臣,见过陛下……”萧容衍带着燕国使臣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半晌没有让萧容衍他们直起身。
春桃端着刘氏给白卿言炖好送来的汤品进来,她姿态舒坦地依着隐囊,任由春桃给她先开汤盅的盖子,她接过春桃递来的汤勺,轻轻在汤盅中搅了搅,热气腾腾的草药香气混着红枣桂圆和乳鸽的味道,闻着便觉得可口。
这可是刘氏一个大早起来,用文火熬了几个时辰的,刚出锅就用食盒送过来了,故而春桃不敢耽搁。
白卿言动作不急不缓,甜瓷描金的勺子与汤盅磕碰的声响在这大殿里格外清晰。
燕国使臣低垂着头,心中惶恐又没有头绪,瞧见自家摄政王都没有直起身来,自然是也未敢直起身来,只小心翼翼与自家同僚对视,心中猜测,这一次钟行晓的护卫行刺人家大周的重臣,怕是大周要开战了,赌国之策或许谈不成了。
“九王爷起身吧!”白卿言放下汤勺,摆手示意春桃将汤先放在一旁,她依着隐囊声音低缓开口,“钟行晓身为燕国使臣,来大周谈赌国之策,却敢对在我大周的地界儿上,对我大周重臣出手,想来燕国朝堂也不似九王爷说的那般,上至燕帝下至百官,都同意这赌国之策!这钟大人是愿意舍命阻止两国赌国,要逼着我们大周发兵燕都啊!”
她语声不紧不慢,虽说带着几分笑意,可分明居高临下,好似终于抓到了大周的小尾巴,要准备出兵了。
“陛下可否让本王见一见那刺客?”萧容衍直起身来瞧着高坐之上的雍容华贵之人。
“那个刺客是个硬骨头,所以下官下手难免没有留情,此人在下官的手中过了一遭,陛下召见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吕晋笑盈盈开口,“刚才一见陛下,便晕了过去,因着此人对燕国和大周都关系钟大,陛下已经请了太医过来医治,不过在此之前,九王爷可以先瞧瞧此人的供状。”
说着,吕晋身旁的大理寺卿,便将供状送到萧容衍的手中。
萧容衍接过供状看了眼,转手递给跟随自己一同来大殿的燕国使臣,又同白卿言拱了拱手说:“行刺的刺客既然是我们燕国重臣的护卫,理当我们燕国给大周一个交代,还望大周皇帝将此人交给我们燕国,我们燕国查清楚必定会给大周一个交代!”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不吭声,细白如玉管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似乎正在思考着……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锱铢必较
“这恐怕是不妥……”吕晋笑着开口,“人,下官已经审过了,供状也在王爷手上,不知道九王爷还要怎么详查?燕国将人要了回去碎尸万段倒也罢了,若是再闹出什么翻供的事情,反倒成了我们大周屈打成招了,我们大周该多冤枉。”
有燕国朝臣听到吕晋如此说话,也沉不住气,朝着吕晋拱了拱手,道:“人是我们燕国的人,既然吕大人已经审过了,又为什么要害怕我们将人带回去?我们九王爷说了还想要详查,必然会给大周一个交代,吕大人却推三阻四,难免会让人怀疑,这护卫是被屈打成招的!”
萧容衍听到这话,冷冽的目光朝那蠢而不自知的蠢货看去。
果然,白卿言听到这话,直起身来,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语声冷肃,声音提高了两个音调,却又不紧不慢:“燕使这话说的奇怪,我们大周屈打成招?是我们大周屈打逼迫这位钟大人的护卫去……柳府刺杀我大周朝堂重臣柳大人的?还是我们大周的人去驿馆绑了这位刺客,刀架在这刺客脖子上去刺杀我们自家朝臣的?”
“燕国可别忘了,如今我朝的柳尚书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先是朕的胞弟,如今是朕的肱骨之臣,这已经是你们燕国……第二次害我大周!”白卿言声音凉薄,“这是朕涵养好,朕若是暴君,怕是你们这些燕国朝臣今日都无法竖着走出这大殿!”
白卿言说话时慢条斯理本就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威势感,如今声音拔高,又如带了冰碴子一般,更是骇人。
那燕使吓得连忙低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太后党的人,自然要为钟行晓设法脱罪,即便是不是太后党的人,现在燕国陷入这种境地之中,他也需要为燕国摆脱嫌疑,才好与大周谈这赌国之策。
他们燕国是用了“人言可畏”四个字,逼迫着大周和他们燕国谈赌国的,现在将这么大个把柄送到人家大周的手里,大周可就有出兵的借口了,他身为燕国朝臣如何能不慌张。
“我燕国臣子心急之下的无状之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正如陛下所言……是我们燕国的护卫去了柳大人的府上行刺,这一点无可辩白。”萧容衍语声从容,“死一个护卫不要紧,但……牵扯到了我燕国太后的嫡亲兄长,此事……我们燕国还是要详查的。”
萧容衍话音刚落,就见魏忠迈着碎步进来,行礼同白卿言道:“陛下,那刺客……黄太医没有救过来,人没了!”
萧容衍手心一紧。
“行刺我大周重臣,死一万次都不足泄恨。”白卿言语声淡漠,“死了……倒是便宜了。”
不给燕国朝臣开口的机会,白卿言又道:“此次行刺之事,燕国太后这位胞兄钟大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朕约莫也能猜的出来,要么就是怕柳大人那嘴,要么就是想要搅黄此次赌国之事,想来……之前大燕九王爷来我大周朝堂说,燕国还是有些资本,同我们大周一战的,这话不假!”
白卿言话里故意抬了抬燕国。
“如今柳大人还未醒,钟大人也不宜出现在此次赌国的商谈之中!”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敲了敲道,“明日便开始商谈吧!早日商谈结束,你们燕国便早日离开我们大都城。”
现在把柄在人家大周手里,大周肯松口商谈,这一次燕国怕是必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能平息“行刺”一事。
燕国朝臣已经揣度这大周皇帝的意思,约莫是暗示他们燕国要准备好割肉,方能谈成这赌国之事。
而即便是他们有什么不满,一听这白卿言已经定下了日子说明日便可以开始谈,其他什么也就都觉得不重要了。
萧容衍也瞧出白卿言的意思,不过站在燕国的立场,若是非要在“刺客”这件事上同大周锱铢必较反而是得不偿失,能定下明日就商谈这件事,对燕国来说才是好消息。
燕国的使臣自然都是如此想的,听到明日便可以谈这赌国之事,表情意料之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毕竟大周本就势强,这一次又切实抓住了燕国的把柄,再在明日商谈之时提出些什么难为燕国的要求,燕国也要比之前更容易同意,哪怕是让燕国将几个城池割让出来,被抓住把柄的燕国也得同意,那么大周就有很大的可能兵不血刃得到燕国。
这样的买卖,只要大周皇帝是一个稍微贪心之人,便会动心。
对萧容衍来说,一个刺客即便是吕晋下手没轻重,死了就死了,可他了解钟行晓,他没有那个胆子敢命令手下的人去行刺大周朝廷的尚书。
可这个刺客最后竟然在吕晋的手上招认了,却偏偏在他们燕国的朝臣来时死了,一时间萧容衍倒是猜不透……这刺客之死,是不是白卿言为了后面顺利定约扣下人质铺路。
但,萧容衍最担心的,还是这刺客另有来头,别有目的。
抛开私情,眼下的结果对燕国来说算是不错,可萧容衍必须弄明白这刺客为何刺杀大周朝廷重臣,是谁在背后指使。
“既然刺客已死,那便请大周皇帝将此贼人的尸体交于燕国。”萧容衍开口。
“刺杀我大周柳尚书的事情还未结束,燕国以为……朕允了明日商谈,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竟然还敢向朕讨要尸身?”白卿言语声带笑。
吕晋见状,笑着问:“莫不是燕国摄政王,想要将这位燕国的’义士’带回去厚葬?”
“吕尚书这话说的诛心了!”燕国户部尚书上前高声道,“我们摄政王想要将尸体要回去,也不过是想要将尸体带到钟大人面前,让钟大人给一个解释罢了!毕竟……这刺客说是钟大人指使,即便是现在供状已出,但钟大人到底是我燕国重臣,陛下总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洗刷钟大人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