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引发民乱
关于梁王和皇帝用一千童男童女和九重台,交易皇位之事,白锦绣没有让人来通报白卿言,是因担心白卿言身边还有其他将领。
要是让其他将领提前知晓,那么……回大都城途中看到百姓凄惨的景象,将领们心中有准备便不会觉得有多触目惊心,只有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心里的触动才会越大。
白卿言心中恼火不已,对皇帝也是对刘宏:“梁王已经把控皇城,把控皇帝!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梁王最初让皇帝建九重台!难不成是梁王最初让皇帝召集一千童男童女的?!”
若是白卿言猜的没错,皇帝怕是用皇位和梁王做了交易,要求梁王十日之内建好九重台,十日之内为他收集到一千童男童女,如此……皇帝便将这个皇位传给梁王!
这一点……刘宏定然已经猜到了,可是刘宏不愿意承认是皇帝的错。
白卿言转头看向刘宏,提高音量:“刘将军你并非庸人,难道推测不出来,皇帝正在用皇位和梁王做交易!”
刘宏唇瓣紧紧抿着唇,是啊……他能想到,可他不愿意将皇帝想的如此不堪。
“你是什么人?”白卿言视线落在被杨武策用剑指着衙役。
“回……回镇国公主,小的是春暮城的衙役!”那衙役回答道。
她又问:“孩子们都关在府衙内?”
那衙役小心翼翼点头:“正是!”
“刘将军,让大军原地休整,辛苦你一趟……和我一同去一趟府衙吧!”白卿言同刘宏说,有些事情得让刘宏亲眼看看,刘宏才能明白。
刘宏颔首:“好!”
“林将军,你在这里看着大军!我们去去就回!”白卿言说。
林康乐原本想要同去,可军令如山,只得抱拳称是。
白卿言俯身对那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的年轻妇人说:“别怕!你们的孩子谁都带不走!”
见那年轻妇人朝着刘宏看了眼,似乎有些迟疑,白卿言又说:“我是白家人,自小承教,便是护民安民四字!我白卿言以白家先祖起誓,有我在……谁都带不走你们的孩子!”
刘宏望着白卿言,见那妇人哭着对白卿言叩首谢恩,心中隐隐生了一个预感。
很快,白卿言和刘宏、杨武策带了一百轻骑兵入城。
白卿言一行人还未到府衙门口,便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等他们同衙役快到府衙前时,就看到府衙门口密密麻麻跪着的全都是人,或是妇人或是夫妇两人,甚至还有老人家,都在哀求着府衙门口守门的衙役,让他们进去再见孩子最后一面,那哭声之凄惨让人闻之伤心落泪。
看到身着铠甲的军人骑马来到府衙门口,这些百姓以为自家孩子要被带走,哭声越发歇斯底里,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妇人竟然哭晕了过去。
一时间,哀嚎声震天,那些孩子的父母亲眷不知道如何是好,捶地砸胸,有的更是膝行上前抱住那衙役的腿,称奉上全部家财,求放过孩子,实在不行见孩子一面也行。
刘宏心中情绪翻涌,怎么就将百姓逼到了如此地步?!
更有瘸了腿的血性男儿满眼含泪,站起身来,用拐杖撑着身子高声喊:“他妈的!老子为了晋国打仗,腿都没了!现在这狗皇帝竟然要我儿子的命去给他炼仙丹!一千个孩子啊!一千个孩子就为了延续这狗皇帝的命!这样的皇帝要真是长生不老了,还有我们百姓的活路吗?!乡亲们……咱们反了他们狗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血性男儿的一席话,激得百姓们都纷纷站起身来。
“反了他们狗日的!”
“谁要我孩子的命!我就要他的命!”
“乡亲们!我们的孩子就在府衙里面!我们奔波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活了个孩子吗?!我们和这群狗日的拼了!能救出一个孩子是一个!”
百姓们纷纷响应,手无寸铁,可为了孩子却疯了似的往府衙隔绝了他们与孩子的那道大门冲去。
衙役们大惊,高呼:“你们这群贱民!是要造反吗?!”
那瘸腿的男人拄着拐杖上前,抡起拐杖就砸在了那衙役头上,衙役顿时倒地不起:“反?!老子今天就反了!今日谁拦着老子……老子就要他的命!乡亲们冲啊救出孩子!”
男人这话一出,那些原本垂泪不知所措的母亲纷纷上前和衙役们拼命,府衙门前乱成一锅粥。
给白卿言带路的衙役们连忙上前去帮忙,拦截百姓。
刘宏胯下骏马受惊,他用力攥住缰绳,高呼白卿言:“镇国公主!不能让百姓们乱了啊!”
杨武策见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未曾下令,也无动于衷,任由刘宏朝他看来,亦是不动如山。
“镇国公主!”刘宏再次高呼。
白卿言见百姓群情激动,怕百姓受伤,这才转头吩咐杨武策:“杨将军!”
杨武策领命,提缰上前,气如洪钟,高声喊道:“都住手!”
可百姓此时满心都是自己被关在府衙内哭喊叫娘叫爹的孩子,哪里能听杨武策的吩咐!
衙役衣裳都被撕扯开了,百姓们吼叫着去撞府衙大门,很快府衙大门被撞开,百姓们蜂蛹进去,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循着孩子们的哭声和喊声冲了进去。
杨武策快马回来,冲白卿言抱拳:“镇国公主!拦不住!百姓们已经冲进去了!”
“这可不行啊!会引发民乱的!”刘宏内心惶惶。
“刘将军以为这还不算是民乱吗?”白卿言并未看刘宏,声音冰凉入骨,“这是只是春暮山,晋国境内凡是下旨的地方,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这样的乱子!”
刘宏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快!快去叫人,一定要拦住那些人,真要让他们把孩子带走了,咱们都活不成快!”府衙的衙役班头高声喊道。
那给白卿言带路的衙役见状,匆匆朝着白卿言和刘宏的方向跑来,见他们带着一百轻骑而来,长揖行礼之后道:“还请镇国公主和刘将军援手!”
第八百五十五章:人间地狱
白卿言一跃翻身下马,回头看着被骑兵一并带回来已经下马的两个孩子和两个妇人,他们满目的不确定和惊慌。
她出言安抚道:“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从春暮城带走一个孩童!回去吧!”
那年轻妇人闻言,顿时热泪盈眶,忙拉着两个孩子跪下给白卿言叩首:“镇国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妇一定谨记!绝不敢忘!虎蛋儿、妞妞,快……快给镇国公主叩首!”
老妇人也跟着一起哭着叩首:“多谢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刘宏不赞同白卿言将这孩子放走,既然圣旨要这些孩子,那就必须将这些孩子送到九重台去,他相信皇帝用皇位和梁王做交换,却不相信皇帝会用一千个幼童的性命去炼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丹药。
白卿言对刘宏的声音充耳不闻,将妇人和孩子都扶了起来:“起来吧!不必如此!快回去吧!”
眼见更多的衙役闻讯赶来,各个拔刀长刀要往府衙内冲,白卿言眸色冷沉,下令:“杨武策围住府衙,不许那些衙役靠近百姓半步!”
“是!”杨武策应声,带一半骑兵下马,围在府衙前。
那些闻讯赶来的衙役,见五十将士将府衙门前围住,竟然拔刀向着他们,阻止他们进府衙内,衙役们你们我我看你,不明情况。
府衙内,那些已经找到自家孩子的百姓,见自家孩子都被关在木笼里,哭骂着砸了锁头将孩子救出来,抱在怀中又是亲又是摸。
还是那瘸腿的退伍士兵高喊让大家伙赶紧撤,百姓们这才忙拉着自家的孩子往外跑。
谁知他们刚要冲出府衙,就见府衙门口被当兵的围了,可奇怪的是那些当兵的没有拔刀对他们,反而是拔刀将衙役拦在了府衙外。
瘸腿的退伍男子将百姓和自家儿子护在身后,戒备看向门外的晋军。
“这位将军,您……是不是搞反了?”来捉拿那些生乱百姓的衙役不解,“那些抢孩子的百姓在里面!”
“爷爷我知道!”杨武策立在最前,手握腰间佩剑,“镇国公主有令,不许你们这些衙役靠近百姓半步!”
衙役知道硬拼拼不过这些当兵的,只好转头低声对下属道:“快去!通知县令……镇国公主来了!”
白卿言和刘宏带着余下的五十骑兵,朝府衙门前走来。
她朝着那些衙役看了眼,径直朝府衙内走去。
府衙内的百姓纷纷将孩童藏在身后,咬牙切齿看向白卿言一行人,大有谁敢抢孩子他们就死拼的架势。
“让诸位受惊了!”刘宏一进门,生怕白卿言先行答应让百姓们将孩子带回去,违抗圣旨,疾步上前朝着百姓们拱手,“诸位……诸位!我是晋国将军刘宏,今日我刘宏以性命做保,陛下绝非要用孩童性命炼就长生不老丹药,而是要挑选品行纯洁的孩童,同陛下一同登九重台求仙药的!”
“呸!你这话是糊弄鬼呢!”有泼辣的妇人红着眼啐了刘宏一口,咬牙切齿道,“真要是这么好,怎么县太爷都不敢让自己的小儿子去,还有那些富贵人家……都是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孩子送过来的!”
就因此事闹得,如今人牙子手中五岁到十岁的童男童女都成了紧俏货,要价极高。
“可不是!要是真的只是让孩子们去求仙药,为何要用连坐这种酷法!谁家有孩子不上交……便要连着邻里一起杀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镇国公主!”那瘸了腿的退伍男子望着负手而立一身银甲的白卿言,睁大眼,他认出白卿言来,眼眶陡然一热。
男子瘸着腿上前,拄着拐杖单膝跪地:“镇国公主,小民乃是宣嘉十六年南疆战场受伤退下来的晋卒,有幸见过镇国公主!这里……有许多孩子都是死去晋卒留下的一点骨血!小民曾见过镇国公主在军营之中教训晋兵,称……将士们是百姓赋税供养,是百姓的兵!小民虽然没有读过许多书,镇国公主的话却一直在小民心中记着!小民恳请镇国公主,看在这些孩童的父辈为国捐躯的份儿,饶过这些孩子吧!”
“镇国公主?!”
“镇国公白老将军的嫡长孙女?”
“真的是镇国公府白家的人吗?”
百姓们见带头带着他们抢孩子的男人跪下,七嘴八舌议论着,也都跟着跪下,争先恐后向白卿言表述……称自家孩子或叔伯或父亲或祖父为国死战之事。
“镇国公主!求您和已故的镇国公白老将军一般,护住我们这些百姓的孩子吧吧!”有受过白威霆恩惠的老人家重重叩首,哭喊道。
白卿言握着马鞭的手,几乎要将马鞭捏碎,心中情绪翻涌。
她沉声,高声开口:“有我在,没人能从你们身边带走你们的孩子!都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不等百姓们叩谢白卿言,刘宏再也忍不住高声道:“镇国公主!你要抗旨不遵吗?这些孩子……不论如何都是陛下圣旨要要的!我们身为臣子,怎么罔顾皇权君威?!这是对陛下大不敬!”
“这样的皇帝,让我敬……他配吗?!”白卿言咬紧了牙,转头看向刘宏拔高音量,“不论是春暮城外的两个孩子,还是这里的这些孩子,他们的祖父、父亲、叔伯战死沙场!为保境安民抛头颅洒热血!皇帝要用他们在这世间仅留的骨血去炼仙丹,求什么长生不老!刘将军……这样的皇帝值得人敬重吗?!”
刘宏拳头紧握:“陛下是君,我等是臣……君王有错,我等可以劝谏!但不能不敬!”
“劝谏?!吕相没有劝谏吗?皇帝听吗!以大不敬之罪下狱,下旨废除丞相之位建立内阁,这是因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吕相的劝谏!”白卿言高声质问刘宏,“这还只是春暮城!晋国上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春暮城正在征召孩童,不知道又多少城池都是这如同人间地狱的凄惨之象!”
第八百五十六章:盛行
“刘将军称敢用性命担保皇帝并非要用这些孩子炼丹药,可你凭什么敢拿你的性命去担保?!孩童……才是一国的未来!谁能保证来日或将帅……或相宰之才,不是出自这些孩童之中?!你刘将军一个人的性命……难道就比一千孩子矜贵?!你是怎么敢说出那你性命保证这种话!”
刘宏脸色铁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权君威?!呵!届时……皇权要这一千个孩子的命!君威要这一千个孩子的命!刘将军……你的死,能换回来这些孩子的命吗?!”白卿言冷声质问,“当年梁王拿孩童炼制丹药送于皇帝服用之事,刘将军忘了吗?!我们都知道此事是梁王所为,而梁王是奉了谁的命?!为什么事后皇帝要力保梁王平安无事?!刘将军!你真的都忘了吗?!”
“我们身为军人,浴血厮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民护民!可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白卿言指着那些满目含泪又似带着仇恨的百姓,“他们是我们舍命守护的民!可皇帝却视他们为草芥,视这些孩子的命为草芥!你若为了所为皇权君威弃百姓于不顾,你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吗?!”
白卿言所语,掷地有声,刘宏都险些被白卿言说动。
“我们那个皇帝是个什么德行!刘将军比我更清楚!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欲……”
“镇国公主!”刘宏打断白卿言的话,目眦欲裂,高声道,“你别忘了,你是晋国的臣!你这个镇国公主都是陛下封的!”
“这个镇国公主我不当了。”白卿言摔了手中的马鞭,她转过身,正儿八经面对刘宏,“白家子嗣,生来就要学护民安民这四个字!白家军不战死不卸甲,是为了护卫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从不是为了什么皇权君威!我白卿言也好,白锦稚也罢……舍命死战,也从不是为了皇室!是为了……赋税供养我们的百姓!谁伤民害民,谁……便是我白卿言,是我白家,乃至整个白家军的死敌!”
刘宏和白卿言之间,顿时气氛紧绷,有剑拔弩张之势。
跪地叩求白卿言的百姓们还能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儿?纷纷看向白卿言……眸中含泪带光,镇国公主这是要拼死护民了!
晋国百姓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说白家是晋国脊梁,说白家是晋国镇国柱石,说白家军是护民爱民之军,是真的!
“镇国公主!你这是要……要……”刘宏迟迟不敢说出那个“反”字,因为他不敢确定包括杨武策在内的这些带回晋国的十几万降卒,是否会听他的号令。
不……这些降卒是绝不会听他号令的,刚刚看到杨武策的反应他就知道了,杨武策只听镇国公主的号令。
“镇国公主!”春暮城的县令踮着脚尖伸长脖子,隔着杨武策等人高马大的将士朝里面喊,“镇国公主!下官乃是春暮城的父母官,请见镇国公主!”
负手而立的白卿言转头朝府衙门口望去,道:“让他进来!”
刘宏心里憋着一口气,但人微势寡又不敢真的逼着白卿言说出那个反字,负气站在一旁,心里却又在盘算他应当如何应对。
那春暮城县令,避开杨武策的刀尖,小心翼翼收腹从拦在府衙门外将士的间隙中挤进来,他拎着官府下摆,小跑至白卿言面前跪下。
“镇国公主明鉴,是大都城来了圣旨,命下官在春暮城召集一百童男童女,在五月初四必须送达九重台!可我们春暮城实在是凑不齐啊,下官和守城将军李将军凑银子买了十几个孩子,可五月初四把孩子们送到九重台是来不及了,我二人又散尽家财恳求前来接孩子的使臣宽限,那使臣这才答应只要今日下午能出发,愿意替春暮城在陛下面前美言,看看能否宽恕春暮城百姓延迟之罪,如今……就差今日被镇国公主救下的那两个童男童女,就可以出发前往九重台!”
县令抬头望着白卿言:“下官自己人头不保不要紧,就怕天子发怒,百姓都跟着遭殃啊!”
来的路上,县令已经知道白卿言在城外救下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镇国公主有所不知,不止春暮城,还有龙阳城、濮文城、幽化城……上面全都给分派了一百童男童女!那龙阳城的守城将军和县令听说这样的圣旨,两人巨不遵从,结果被来传旨的使臣斩了头颅不说,妻女也没有能幸免!龙阳城还有连夜带着孩子跑的百姓……被抓回去可都是全家包括邻里都被杀了头啊!”县令说到此处忍不住痛哭,真心实意的伤心,“陛下还下旨,要征召方圆百里的成年男子去修建九重台,还要限期赶到九重台,否则也是死路一条,祸及全家,也有不少百姓已经被杀了!”
刘宏睁大了眼,负在背后的拳头颤抖着,对待自家百姓,竟然永如此残暴的手段。
连坐这样的律法,早就因为残暴而被弃之不用,如今竟然又在晋国盛行起来。
“下官想着,孩子送去九重台,也说不准不是用孩子的性命炼丹呢?虽然希望渺茫,可总好过……一城的百姓都被杀啊!”县令说道此处,膝行上前,看向那些将孩子护在身后的百姓,叩首,“是在下对不起诸位,身为诸位的父母官,却无法护住我们春暮城的孩子!”
县令话音一落,就听有孩童喊着爹,朝县令的方向跑来。
百姓们这才认出,那七岁的孩童竟然真的是县令的孩子!
县令一看到自己的儿子,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又对百姓说:“我买孩子,并非为了替代我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我们春暮城实在是凑不够了!”
那七岁孩童躲在县令的怀里嚎啕大哭,还有那些被买来的孩童立在一旁,没有父母无人问津,显得手足无措。
第八百五十七章:不容有失
“镇国公主,下官……下官若不是担心百姓无辜枉死!也不会这样派人捉拿这些孩童,下官也是当爹的啊!人心肉长……下官又怎么忍心?”县令双眸发红,满心都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爹……爹不哭!爹不哭!”县令怀里的七岁小儿伸出手,替县令擦眼泪。
“儿啊!”县令紧紧攥着孩子的手,又低头亲了亲孩子的眉心,涕泪横流,“爹……对不起你啊!爹对不起你!”
刘宏眼眶发热,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伸手将双腿发软的县令扶了起来,转而看向那些跪地的百姓:“即日起,白卿言所到之地,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孩子被送往大都城!”
“杨武策!”白卿言高呼。
杨武策应声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末将在!”
“你即刻带人,捉拿来接孩子的使臣,不必带到我面前来,直接关入大牢!”白卿言又看向县令,“派个人给他们带路!”
“是!”杨武策命杨威带了二十人,和衙役一同离开。
“守城的李将军何在?!”白卿言朝县令看去。
县令闻言,脸色一白,垂眸不敢言语。
李将军此时带着十几个忠诚的部下,在城外官道设伏,准备在使臣带着孩子们去大都的路上,舍命一搏……看看能不能救下这些孩子。
“你如实说来!”白卿言走至县令面前。
“回……回镇国公主,李将军此时带人在城外官道设伏,准备……将春暮城的孩子们救下来!”县令说完又朝着白卿言膝行两步,“镇国公主请不要怪李将军,此次征召的孩子们里,有近乎一般都是父辈战死沙场的遗孤,李将军……只是不忍心!”
“好!”白卿言忍不住称赞,“这才是我辈楷模!有血性有硬骨的军人!你派人去将李将军请回来,告诉李将军……白卿言托付他守卫春暮城,一个孩子都不能让人带走!”
县令闻言大喜,忙对白卿言叩首,转头吩咐:“快去!快去将李将军喊回来!”
很快杨武策便将来春暮城接孩子的使臣带了过来:“镇国公主,这使臣非见您,人在门外,您若是不见,末将便让人将他直接关入大牢。”
那使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见府衙内身着戎装满身杀气的白卿言,便全身哆嗦,还是硬撑着硬气喊道:“镇国公主,我可是陛下派来的使臣,代表着陛下!你随随便便让人拿我,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你就不怕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不必见……关起来!”白卿言开口。
“镇国公主!”刘宏眉心直突突,“那可是陛下派来的人,你大可将人唤进来问清楚,何以如此对待陛下的使臣!你眼里……”
刘宏话音戛然而止,镇国公主眼里……已经没有皇帝了。
镇国公主怕是要反。
刘宏如今意识到了,可是也晚了……
那杨武策也好还是那些大梁降卒也好,都不会听他的调动。
如今能听他调动的晋军全都在韩城,被高义郡主把控着。
刘宏闭上了眼,陛下下了这样的旨意,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征召这些孩子,想来这些孩子若是真的被送到九重台,怕是都活不成了!
再想到今日在春暮城所见所闻,春暮城只是一角……窥一角可知全貌,现在晋国举国上下会是个什么情景,刘宏心里已经有数。
不多时,春暮山的守城将军李将军一身劲装,带着自己的将士们回来,跪在县令身旁:“末将李天宝,见过镇国公主!”
“李将军能为护民舍命,白卿言敬佩!”白卿言朝着李天宝一拜,高声,“今日起,若有人再来传令要接春暮城孩童入大都城,不论是手握圣旨也好,还是金牌令箭也罢!李将军和县令不得放行,将其扣押!李将军和县令奉我命行事,一切后果我白卿言一人承担!春暮城就拜托李将军和县令大人了!”
李天宝和县令眼仁一下就红了,他们早就知道镇国公主战神之名,却没有想到镇国公主为护民竟然什么都敢做。
县令俯首以头抢地,李天宝双手抱拳,两人郑重应声……
“镇国公主放心!末将誓死守卫春暮城。”
“镇国公主放心!下官誓死守卫春暮城。”
从春暮城出来,刘宏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白卿言是否是要反了皇帝,然后扶持太子登基,若是如此也还好,至少白卿言是回去平乱的。
刘宏看着白卿言挺拔的背影,还是更愿意相信白卿言虽然对皇帝失望,但却不是要反了整个皇家。
刘宏想到刚才县令和那位守城的李天宝将军将他们送出城前说,此次随同要强征一千童男童女的圣旨送来的还有一道圣旨,称只有手持金牌令箭或皇帝圣旨,各守城将领才能允许有人带兵从官道通过。
若是刘宏猜的不错,这应当是梁王来防备和掣肘他和白卿言的,但如今看来……这到圣旨怕是掣肘不了白卿言。
今日春暮山之事传出去……只要镇国公主的名号和黑帆白蟒旗一亮,但凡有护民爱民之心的守城将领,便会纷纷开门。
见白卿言一行人回来,坐在路旁休息的将士们站起身来。
如今白锦绣还在大都城,皇帝和梁王拿皇位做了交易,白卿言猜……白锦绣必然不会让梁王顺利登基,她得尽快赶回去,否则……就怕白锦绣为了拖延到她回来,和梁王鱼死网破。
白卿言勒马视线扫过这些将士们,出声传令:“林康乐、杨威……”
林康乐与刚随白卿言回来的杨威立刻出列:“末将在!”
“命你二人带三万将士,直奔九重台方向,务必救下已经被送往九重台的孩童,不容有失!若有人因修建九重台而残杀百姓,全军上下不必留情立斩无赦!即刻出发!”
“是!”杨威一跃上马,打算一会儿在路上将在府衙内看到的事情同林康乐说一遍。
第八百五十八章:同卫朔阳
“杨武策听令!”白卿言眸色沉着,“你与刘宏将军二人,带两万将士沿途前往濮文城、龙阳城、幽化城·、天澜山、玉山关一路前往大都城,绝不允许官府强征孩童!凡有违抗着……立斩无赦!”
“末将领命!”杨武策抱拳高声应道。
白卿言转头,看向抿唇一语不发的刘宏:“刘将军可有疑问?”
刘宏此人……白卿言不想与他敌对,所以让他自己去看,看看皇帝都做了些什么……看看这个皇帝是否应当让他舍命效忠,只盼望刘宏能够清醒过来。
刘宏全身颤抖,知道大势已经在白卿言这头。
虽然他是征战大梁是主帅,可一应策略全是白卿言谋划,且如今大梁的战事已结束,论尊卑……他得听白卿言的,论实力……他也得听白卿言的。
思索片刻,他抬头看向白卿言。
“刘某,只问镇国公主一句……”刘宏双眼通红,郑重望着白卿言,那想问而不敢问的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镇国公主,可是要反?”
见白卿言面色冷肃不着急辩白,刘宏眼眶发热,不等白卿言回答,便高声喊道:“在龙阳城之时,镇国公主曾经同刘某人说过,白家之人……忠义之心列国皆知,晋国边民,皆是镇国公主的祖父、父亲,和数代白家军拼死所护!所以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盘算私利!可为何如今的镇国公主眼里却全无皇权君威?!为何?!”
“那日,白卿言同刘将军说,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盘算私利,是因白家人忠的是晋国万民,粉身糜骨所护的也是晋国万民!白家人征战杀伐都是为了保境安民四个字!”
在龙阳城时,白卿言同他说的那些话逐渐在刘宏脑子里清晰起来,渐渐的刘宏也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脚下步子不住踉跄向后退着。
“护民者……白家护之!护民千秋万代者,白家护之千秋万代!害民者……白家亦当为护民,反之!诛之!”高马之上的白卿言,勒紧缰绳上前两步,视线望着朝她看来的将士们,语声铿锵,“曾经,白家、白家军为晋国万千黎庶,护林氏登至尊皇权!今日白卿言为晋国万民,举兵起义!反林氏皇权!是为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生死无悔!白卿言今日恳请诸位……与白卿言携手同肩,共翼天下万民!”
艳阳之下,那一身银甲的女子,此时这才真正的显露周身杀气,那是一种……只要她立在那里,便能成为军心,只要她立在那里,便能让敌军胆寒的气魄。
杨武策被白卿言高亢的语声说得热血沸腾,单膝跪地,抱拳高呼:“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林康乐、杨威更是下马,跪地率将士们高呼。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刘宏看着纷纷跪地高呼的将士们,脚下步子不断向后退,踉跄倒地。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二,梁王以朔阳拒不上交一百童男童女为由,派李明瑞率一万将士前往朔阳,密令活捉白氏一族。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三,秦夫人白锦绣手持皇帝亲笔圣旨,率远平大军攻打大都城勤王,狱中太子闻讯,振奋不已。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五,李明瑞带大军抵达朔阳,攻城。
李明瑞身穿战甲骑在马上,看着不断攻城的将士们,咬紧了后槽牙,他知道白锦绣已经带着远平大军去攻打大都城了,可他没有掉头驰援,而是选择攻打朔阳!
他给自己定了目标,三天之内他必须攻下朔阳,如此才能将白家诸人攥在手心里,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把控白卿言。
更重要的是……把控了白家,便能让白锦绣不敢再攻打大都城,或许还有机会得到白锦绣手中皇帝的亲笔圣旨,如此他便有了梁王的一个把柄在手,对李家的将来有好处。
盘算完这些,李明瑞便越发坚定了攻打朔阳的心。
而朔阳城内的董氏,早已经着手准备防着有这么一天,在李明瑞率兵攻来时让白卿平传令下去,死守朔阳城。
朔阳存粮足够撑到白卿言带兵回援。
朔阳城满城上下,小至能走会跑,老至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聚集在朔阳城内,帮忙往城墙之上运石头,好让将士们砸死那群爬城墙的敌军。
朔阳百姓都知道这一次朝廷派兵来攻打朔阳是为了要他们的孩子,若非白家的大夫人董氏按住了周太守,不让其将朔阳的孩童交给朝廷,他们的孩子都得死。
那日,周太守将上令捧给董夫人看,称要是不交上去,整个朔阳百姓都要遭殃。
就在朔阳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带着孩子要逃之际,白夫人董氏当机立断,召集朔阳百姓,慷慨陈词,表示……朔阳白氏一族和白家军源起自朔阳,数百年前为护民而建立白家军,如今皇室施行暴政,视百姓为草芥,视百姓为豢养的牲畜,白家和朔阳军亦会秉承白家先祖遗志,为保民护民而战,不战死不卸甲!绝不会让朔阳任何一个孩子被送到九重台,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一个孩子的命给皇帝炼仙丹。
董氏一席话,让全城百姓感激涕零,全城将士热血沸腾。
所以,这一次大战,朔阳城内的百姓没有一个人在大战到来之前选择逃走的,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共同抵抗敌军。
这是百年来朔阳人心最齐的一次,邻里之间摒弃从前的矛盾,携手共肩,同卫朔阳。
白家护卫曾经都是白家军,此时已经冲上城楼,带领朔阳兵抗敌。
朔阳城的城楼之上,高高挂起了黑帆白蟒旗,用董氏一句话说,那便是……今日凡为护卫朔阳百姓而战的将士们,都是战无不胜的白家军!白家英灵……会护佑每一位为百姓拼杀的将士!
第八百五十九章:沸腾
白锦昭和白锦华更是一身戎装,分立两侧,带着弓弩手,朝城墙下和远处的敌军射箭抵挡攀爬城墙的敌军。
沈晏安、沈晏重也都帮忙搬运石头,带着队伍有序交替朝企图爬上城墙的敌军砸去。
眼看着李明瑞已经命人推上投石车,弓箭手也已经放箭……
沈晏安高声喊道:“都蹲下!都蹲下!”
沈晏安话音刚落,从远处飞来的箭矢射穿了沈晏安的胳膊,沈晏安顿时倒地,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躲在墙壁之下,调整呼吸。
第一波箭雨停下,沈晏安又站起身,高呼:“射!射!射他娘的狗日的!”
城墙之下,有箭雨越过城墙,伤到了城中百姓,有的箭甚至穿透了临时搭建用来供大夫治疗伤兵的帐篷。
还在奔跑往城墙之上运送物资的朔阳军高喊着:“快快快!躲起来!躲起来!”
跑腿搬石头的孩子和青年人动作灵活,要么躲进桌子下面,要么躲进屋里,等箭雨一歇,又迅速抱着石头往城墙上送。
花楼的歌舞伎们,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见朔阳军民如此齐心对抗敌军,不免心潮澎湃……
娜康自从见过白卿言,创作了一曲《百大将军出征曲》之后,便留在了朔阳,她推开窗看着楼下奔走叫嚷着去城门口帮自家参军孩子忙的百姓,手心收紧。
有平日里和巡城的白家五姑娘六姑娘玩儿的比较好的小儿们,相互结伴,吆喝着要去帮忙:“白家的五姐姐和六姐姐都上城墙上杀贼去了!我们也快去帮忙!”
“等等我!我拿上弹弓……打死那群贼人!”有小儿高声喊道。
娜康望着团结一心的朔阳百姓,心中再次情绪翻涌,陡生出豪迈之情来,她转身朝着花楼里跑去,高声喊着,让姐妹们穿好衣裳,随同百姓前去帮忙。
有妓子娇弱靠在朱漆红柱之上,娇滴滴道:“我们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拎的,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我们可以擂鼓!可以助威!可以给将士们鼓劲!”娜康高声道,“我们平日里在这花楼不是总跳白大将军出征曲吗?我们不是也艳羡镇国公主哪样的女子,可以骑马持剑,率兵杀敌吗?!今日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
妓子们似乎受到了娜康话的鼓舞,有人称愿意跟着娜康一起去帮忙。
妓子们换了利落的衣裳,将长发束起,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帮着大夫为将士们做简单的伤口包扎,哪怕是给将士们送一碗水。
李明瑞全然不知朔阳城内的情况,他从未真正的上过战场,这是头一次,只觉得夺城的速度远比他想想的要慢,他胯下骏马躁动不安来回踢踏着马蹄。
他转头问带过兵有经验的将军:“小小朔阳,乌合之军……为何攻得如此艰难?”
那禁军将领瞧着楼上那些将士拼命的架势,可不觉得这些都是乌合之军。
“虽然说,朔阳这些弓弩手的准头不怎么样,可是都足够敢拼命,这样的话……是难打一些。”禁军将领道。
李明瑞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依你看需要多久?”
“大人,这个真的不好说!打仗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说多久能把一座城池打下来!”那将领说。
李明瑞扯着缰绳,视线凝视着城墙之上白锦昭和白锦华带兵射箭的身影,调转马头,同那晋军将领道:“他们所有兵力应该都集中在这北门,你即刻带一千将士绕至西门或者南门,分散他们的兵力去布防,好让北门打得更容易一些!”
那晋军将领领命,调转马头带着将士们狂奔离去。
李明瑞手心里全都是汗,他虽然自幼读过不少兵书,可这是头一次真正上战场,真的到了打起来的时候,李明瑞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哪怕面对的是朔阳这些乌合之兵,他也不敢懈怠。
然而,让李明瑞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命将领带着一千将士离开,去吸引朔阳兵力,就听到他们大军后方陡然传来震天杀声。
李明瑞转过头,只见后方竟陡然冒出高举黑帆白蟒旗声势浩大的军队来,黑压压一片潮水似的朝他们涌来。
李明瑞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些迎风猎猎的黑帆白蟒旗,冲在最前的铁甲骑兵一字排开,人还未到,那阵势和震天的吼声,已经足以震慑这些成日在皇城内度日的禁军心胆。
震惊惶恐的李明瑞,死死扯住缰绳,目光所及全都是兵甲,粗略估计也得上万……他心头打颤,是白卿言回来了?她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李明瑞在梁王向各地下达征召童男童女命令之时,硬是劝着梁王向皇帝要了一道旨意为梁王正名,称太子是逆臣,梁王平定有功,除手中握有陛下金牌令箭或圣旨擅自调兵者,决不能开城放行……
李明瑞细细的算过,如此哪怕白卿言一行人强行回大都城,路途之中必会有人阻拦,她绝不会回来的如此之快!
可世上万事,谁又敢说绝对二字!若是朔阳城内之人看到他们援军已到,再出城来战,这一向在皇城之内少经历战事的禁军哪里会是对手?!
“撤!撤退!快撤!”李明瑞高呼。
李明瑞身旁传令兵,四散开来传令,守兵撤退的号角声一响……
朔阳城墙上还在拼死厮杀的白锦昭抬头朝着远处望去,只听到敌军的守兵号角,只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不知来的是敌军还是援军。
正在攻城的禁军听到号角声,纷纷撤退。
远处举着黑帆白蟒旗的将士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白锦昭睁大了眼,高呼:“黑帆白蟒!是黑帆白蟒旗!是我白家军的旗帜!”
“是镇国公主回来了!镇国公主回来了!”
何止是白锦昭,当黑帆白蟒旗映入眼帘那一刻,整个朔阳军都要沸腾了!
白锦昭激动的全身热血奔腾,又放了一箭,声嘶力竭高喊:“沈晏安!带兵随我出城追杀敌军!”
第八百六十章:奇兵
“五姐等等!”白锦华出声阻止,她凝视远方扑杀仿若黑色巨浪的涌来的将士,道,“长姐远在大梁,算时间长姐不可能回来的如此快!如今不知敌我,说不准是那个李明瑞的诡计,为的就是诱我等开城门!所以五姐……还是死守朔阳城稳妥!”
喘着粗气的白锦昭深觉白锦华说得有理,一腔热血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白卿平看到黑帆白蟒旗时,也是激动的险些冲昏头脑,经白锦华这么一说,忙高声道:“鸣鼓!戒备!”
很快,第一排弓箭手重新到位立在城墙之上,瞄准远处,第二排和第三排弓箭手也蹲在城墙下,随时准备替换。
朔阳的将士和百姓,趁着这喘口气儿的功夫,将更多物资运到城墙之上,准备下一场恶战。
李明瑞带兵往北逃去,那朝朔阳城扑来的将士在独臂纪庭瑜的带领下……犹如宽广的河流缓缓转了方向,奔涌向北方去截杀李明瑞所率禁军。
白锦昭紧握手中弓箭,看到朔阳城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正围追堵截李明瑞所率禁军,以极为迅速和凌厉的气势将其剿杀,那画面十分震撼人心,她心头大撼,原来这就是战场!
城外战争还在继续,蹲守在城墙上的弓箭手,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掉,却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刚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军队,战斗力如此彪悍,万一灭了敌军之后来攻城,他们不能没有防备。
直到日落西山,白锦昭和白锦华等人看到有人率一小队骑兵朝着朔阳城方向奔驰而来,白卿平抬手高呼:“弓箭手准备!”
只见带头的是一独臂将军,他快马行至城墙之下,看着满地的羽箭和禁军尸体,勒马摘下头上盔帽,高声喊道:“末将纪庭瑜,率兵驰援朔阳,已全歼敌军,活捉敌军主帅李明瑞,请开城门!”
白锦昭睁大了眼,看着城墙之下,只剩一臂,又黑又瘦的纪庭瑜,眼眶顿时就湿了:“纪庭瑜!是纪庭瑜!开城门!”
白卿平不知纪庭瑜是谁,却见白锦昭如此激动,求证似的看向白锦华,只见白锦华亦是双眸通红,对白卿平道:“快开城门!是白家军!真的是白家军!”
纪庭瑜奉白卿言之命练兵,当他听说大都城梁王谋逆之事,原本是准备带兵隐藏在大都城附近,若是大姑娘和四姑娘赶不回来……他便在大都城乱了之后,先行攻城,把控大都城。
没想到梁王竟然派李明瑞率兵来攻朔阳,二姑娘手中有远平大军可用,已经开始攻打大都城。
纪庭瑜当机立断,先行带兵驰援朔阳。
一入朔阳城,纪庭瑜没有敢耽搁,直奔白府。
董氏闻讯纪庭瑜率兵前来解了朔阳之困,眼眶陡然就湿润了,原来……她的女儿走之前,已经对朔阳做了安排。
她更没有想到,率兵来解了朔阳之困的,竟然是纪庭瑜……那个曾经为白家清白舍命,那个曾经险些被婆母大长公主悄无声息杀死的纪庭瑜。
董氏平复心中酸楚的情绪,站起身,带着白家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一同在白府门前迎纪庭瑜。
纪庭瑜与白锦昭、白锦华在沿街百姓瞩目之下快马而来。
看到立在白府门前的四位白家夫人,纪庭瑜勒马,不等骏马停稳一跃下马,单膝跪地,那仅剩的一只手撑着膝盖,高声道:“纪庭瑜,见过四位夫人!”
“快起来!”董氏疾步走下高阶,将纪庭瑜扶了起来,双眸发红,“这两年你不在家,我还以为是白家伤了你的心,你不愿意再回百家了!”
纪庭瑜抿了抿唇道:“纪庭瑜一日是白家军白家仆,生生世世都是白家军、白家仆!”
五夫人齐氏听到这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三夫人也忙道:“先让纪庭瑜进来歇歇吧!”
“不了,四位夫人!”纪庭瑜表情沉着道,“二姑娘如今率远平大军围困大都城,纪庭瑜要赶过去给二姑娘帮忙!此次……除了大姑娘留在牛角山的八千朔阳军之外,还有两千牛角山将士会全部留在朔阳,四位夫人安心!”
董氏点头:“辛苦你了!去吧!”
“大伯母!”白锦昭上前单膝跪地抱拳,“白锦昭请命,随纪庭瑜一同前往朔阳,助二姐一臂之力。”
“五姑娘还是留于朔阳,以防万一的好!”纪庭瑜同白锦昭道,“朔阳是重中之重,白家的诸位夫人和白氏宗族都在朔阳,稍不留神便会被人拿捏住,成为要挟大姑娘的把柄!五姑娘守住朔阳……就是帮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最大的忙!”
白锦昭眉头紧皱,半晌还是站起身来,对纪庭瑜颔首:“还请你带话给二姐,我们一定会守住朔阳,让二姐不必挂心!”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七,白锦绣所率远平大军与纪庭瑜所率白家军攻破大都城城门,梁王派人从天牢之中接出太子、太子妃和小皇孙,挟持太子,率禁军退守皇宫。
不过一月,梁王与白锦绣的势态调转,如今梁王死守皇城,白锦绣兵临城下。
梁王在四月二十三,被谢羽长和符若兮请入皇宫之后,便听从了李明瑞的建议,防着忠于太子的镇国公主率兵回大都之后……却发现梁王登基已成定局,却还执意要扶太子登基而作乱。
所以,梁王把控皇宫之后,吩咐皇宫之内屯粮,防备意外发生,并且接受李茂建议,命人带着皇帝的金牌令箭前往平阳城,号令平阳大军速速回防大都。
白锦绣效仿梁王,以皇帝和太子还有小皇孙安危为借口,围城而不攻,下令疏散大都城中百姓,以免百姓无辜受累。
白锦绣要为长姐来日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做打算,就要耗……耗得梁王对太子和皇帝动手,更得拖到长姐回来之时。
梁王亦是按兵不动,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平阳大军赶至大都城,成为他的奇兵。
第八百六十一章:回头是岸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十,梁王携皇帝与太子登上武德门。
太子被五花大绑推上城门,一看到皇帝就忍不住哭出声,撞开押着他的禁军,往皇帝方向冲过去,跪地哭喊道:“父皇!梁王你个畜牲!你怎么能如此对父皇!”
皇帝被梁王搀扶着登上城楼,心中又难堪又恼火,他冰凉入骨的视线看了眼哭泣不止的太子,眼底浓烈的厌恶惊到了太子。
太子泪水仿佛都凝滞在了脸上,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不知道皇帝这是不是怪他没有用,没有能救下他,生了他的气。
皇帝一出现在城墙之上,白锦绣所率远平大军将领纷纷下马,跪地朝皇帝行礼。
“白锦绣,谁给你的胆子围困皇城?!”皇帝高声训斥白锦绣,“太子谋逆已经被梁王捉拿,你还敢聚兵生事,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白锦绣视线朝着梁王看了眼,抱拳道:“陛下……白锦绣知道,陛下定然是被梁王以太子点下性命要挟了!白锦绣有愧陛下有愧太子!虽然陛下和太子叮嘱白锦绣不急任何代价一定要拿下梁王,可白锦绣却不能下令即刻攻城啊!白锦绣不能眼睁睁看着梁王这个狗东西伤到陛下和太子分毫!请陛下和太子放心,白锦绣必会想到完全之法,就是死……也一定会先救出陛下和太子!”
白锦绣将当初梁王在武德门门口唱的那出戏,反过来给皇帝和梁王唱了一遍。
皇帝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儿,差点儿又一口气没有上来,这都叫什么事儿!
梁王更是脸色难看,没想到白锦绣还有这有样学样的本事。
偏偏被五花大绑的太子听到这话,热泪盈眶,再次挣扎开押着他的将士冲上前,对着城墙之下的白锦绣高声呼喊道:“秦夫人,不必管我!请你一定要救出父皇!”
皇帝脸色气得发青,瞪了太子一眼,高声道:“谁要你救!你现在即刻撤兵!否则就你们所有人全部以谋逆罪论处!远平守军将领在哪里?!”
“回陛下,远平守军将领已经战死!”白锦绣说完,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望去,高声道,“太子殿下将陛下亲笔所书……调兵剿灭叛贼梁王的圣旨给了白锦绣,白锦绣奉命率远平大军勤王!如今朔阳白家军也已来驰援,白锦绣和所有白家军、远平将士不救出陛下和太子,不斩杀梁王这个叛贼!绝不罢休!”
皇帝睁大了眼,白锦绣这是威胁!
还有白家军?!梁王心中盘算了可以调动的远平大军和朔阳白家军的数目,可是……却不知道朔阳白家军来了多少。
他咬紧了牙关,上前一步,望着白锦绣,高声道:“父皇已经说了,太子才是谋逆的叛臣,白锦绣你还是不退吗?”
“若太子才是谋逆叛臣,为何不见忠心耿耿的吕相随陛下一同登上城墙?为何不见谢羽长和符若兮等忠心护卫陛下的将领!只看到了梁王!只看到了叛贼范余淮!只看到了一开始鼓动二皇子造反,而后又和你搅和在一起的左相李茂!”
白锦绣看向李茂:“李茂!你鼓动二皇子造反的书信,证据就在我的手中,寿山公和谭老帝师已经甄别过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当年二皇子造反是你鼓动!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李茂手心收紧,喉头一阵阵发紧。
纪庭瑜领命,命人将如今还留在大都城内官员签名,证实梁王、李茂谋反的万人书锦帛拿了上来,命人展开……
谭老帝师铁画银钩的遒劲大字,就在锦帛之上,称有书信为证……李茂先是串掇二皇子造反失败,后又撺掇梁王造反,实为晋国逆臣贼子。
那锦帛大字一旁,是如今留于大都城……或被梁王认为无关紧要的还未被关押进狱中的官员签字。
李茂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攥着,有了以谭老帝师为首写的百官书,若是此次梁王不能成功,那他就是万劫不复。
“李茂,你若是觉得寿山公和谭老帝师鉴别过的书信都不够,再加上你的儿子分量够不够?李明瑞在朔阳被俘!若是他出面指证你当初串掇二皇子造反,如今有同样鼓动梁王,你认是不认?!”白锦绣又问。
在纪庭瑜带着被俘的李明瑞来大都城之后,沈柏仲回来见过白锦绣一次……想请白锦绣放李明瑞一马,沈柏仲想将李明瑞带走,远离大都城的是是非非。
白锦绣便去见过一次李明瑞,白锦绣倒也没有威逼利诱,就说了自己丈夫秦朗的亲身经历,告诉李明瑞……当初忠勇侯秦德昭在南疆军粮之上做手脚,秦朗带着所有证据举发自己的父亲秦德昭,这才保全了秦氏一门人的性命。
李明瑞听完之后,便明白了白锦绣是什么意思,舍弃父亲一人性命,大义灭亲保住李家其他人的性命。
按照道理说,李明瑞作为李家的长子嫡孙,自小受的教育便是这样,以全族利益为大,必要的时候……舍弃一人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李茂经常教导李明瑞的,可李明瑞不明白为何白锦绣要来同他说这些。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李明瑞才知道……原来救了他性命的老翁,竟然是白岐山的挚友。
他陡然明白为何梁王突然举事,白锦绣却有了防备,他不放心老翁,让老翁先走……可老翁却去向白锦绣报信了。
李明瑞心痛难过老翁的背叛之余,又觉得庆幸。
因为他明白了,如今对他来说是惨败,却也是一次机遇。
他的父亲站在梁王那一头,而他站在太子这一头,最后不论是梁王赢了,还是太子赢了,至少李家可以因为一个人保全,牺牲的人不过是在他和父亲之间二则其一罢了!
李明瑞被带了上来,他并未被人捆绑押送上来,他衣着干净整洁,从将士们中间走了出来,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回头是岸……”
第八百六十二章:篡位
梁王大惊,心中疑惑不已,不知道李明瑞这是诈降白锦绣,还是真的背叛了他。
而李茂父子俩四目相对,李茂紧抿着唇,怒火陡生,可片刻怒火便消散……他顿时明白了儿子的意图,眼底怒火消散之后望着儿子的目光是欣慰,是赞赏。
只有他们父子站在了对立面,如此将来成王的不论是梁王还是太子,李家至少都能得以保全。
牺牲一人性命,全族得益,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看来,如此……此生他们父子有幸要斗上一斗,看谁压对了人。
李茂故作恼羞成怒,训斥李明瑞:“李明瑞,你怎可如此冤枉父亲!你还是不是个人!”
李明瑞眸中带着泪水,喉头哽咽难语。
李茂见皇帝瞪大眼睛朝他看来,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陛下,微臣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千万不要被小人误导!”
“误导?!”皇帝这辈子最恨两件事,一被人管束牵制,二便是被人欺骗,皇帝咬紧了牙关,怒极,“你同梁王谋反也是旁人误导?!”
“众将士们!陛下说了……梁王同李茂谋反!”白锦绣高呼。
今日梁王带着皇帝露面,有些远平将士已经有些犹疑,可顾念着纪庭瑜带来的朔阳军震慑,才不得已说服自己相信白锦绣说梁王造反的话,如今……皇帝亲口说出来,远平将士便再无犹疑。
见李茂面色铁青,白锦绣又故意出言激怒梁王:“梁王你如今胁迫陛下,等我杀进皇宫,定然会·将你凌迟为陛下和太子泄愤!”
“父皇,您若是再不说些什么完会,咱们被白锦绣这样围困下去,说不定我们就坚持不到平阳军来驰援可!您……也无法登上九重台!九重台那里……说不定现在童男童女已经集齐,只等父皇您和国师一到便可炼仙丹了。”梁王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皇帝。
皇帝一听这话,身侧拳头收紧,混浊带着红血丝的眸子骤然收紧问:“白锦绣你退不退兵?!”
“白锦绣誓死护卫陛下太子!”
皇帝目光冷肃看向太子:“来人!给朕将太子吊在武德门之上!”
太子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父皇,双腿发软:“父皇?!”
梁王高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陛下有旨,将太子吊在武德门之上!”
“父皇!父皇!父皇救命啊!”太子惊恐万分喊着皇帝,扭动挣扎还是被人推上了武德门城墙,涕泪横流。
武德门之上的禁军在太子身上系好绳子,一把就将害怕的一个劲儿往后缩的太子推了下去。
太子凌空坠落发出惊恐嘶嚎,坠落半空又被绳子死死勒住,险些吐了出来,只觉库管一热,热流顺着库管和脏污的衣衫下摆滴滴答答,羞愤欲死的心情和害怕的情绪交错,太子失控大哭:“父皇!父皇救救儿子!儿子还不想死!”
“梁王!你还敢说不是你逼迫陛下!”白锦绣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武德门之上的梁王,“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怎会是那种如此对待亲生骨肉的畜牲?!只有梁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不仁不义的无耻猪狗,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
梁王都要被气笑了,没想到白锦绣竟然比他还会唱戏。
“白锦绣!”皇帝一想到九重台便什么都不顾了,高声问道,“你退是不退兵?!”
“除非陛下和太子安然从皇城内出来,否则……白锦绣誓死护卫陛下和太子安危绝对不退!”白锦绣手握腰间佩剑高声喊道,“也只有如此,白锦绣方能确定梁王不是谋逆,才能放心!”
如今梁王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捏着皇帝和太子,梁王会放皇帝和太子出来?
呵……
以梁王对皇帝的了解,定然知道他这位父皇……连太子都能舍弃,更遑论他一个本就不受宠爱的皇子。
“梁王既然你称你不是谋逆,你可敢放陛下和太子出宫,如此白锦绣即刻将军权交于陛下!听凭处置!”白锦绣高声道。
打蛇打七寸,白锦绣心里清楚梁王不敢。
“朕出宫去!”皇帝心急去九重台道。
梁王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冷笑:“父皇出宫去九重台,好留下白锦绣专心对付儿臣吗?”
梁王还能不清楚自己这位父皇的品性?他逼宫篡位……令他受了如此大辱,若是没有任何把柄拿捏他这位父皇,他的父皇怕得将他碎尸万段吗?
“朕现在就下旨传皇位于你!”皇帝压低了声音道,“这还不成?!”
“父皇啊……现在是兵临城下,您就算是即刻传位于我,也要看白锦绣认不认啊……”梁王视线落在武德门之下的白锦绣身上,“再说,父皇出城之后反悔,您是皇帝,谁能奈你何?”
被吊在城墙之上的太子还在嚎叫,皇帝已经拂袖离去,他满心的愤怒,这辈子皇帝最恨的就是被人掣肘牵制,从前白威霆在的时候,处处掣肘他……
如今他最懦弱孝顺的儿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最威胁自己的存在。
梁王深深看了眼白锦绣,高声道:“就将太子吊在这里,什么时候白锦绣撤了,什么时候将太子放下来!”
说完,梁王亦是跟着转身离开。
李茂跟在梁王身后,压低声音同梁王开口:“殿下,已经不能再拖了……得设法逼迫陛下让位,让殿下登基!平阳大军此时应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是平阳大军来了……白锦绣巧言令色,说服平阳大军请陛下先出城,陛下一旦脱离我们的把控,我们就输了!只有在平阳大军来之前,梁王殿下登上皇位,陛下驾崩!殿下至少能在安平大军那里名正言顺!”
梁王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着李茂,眉目间带着几分嘲弄:“左相这是怕若是此次失败了,会被白锦绣等人碎尸万段吧!我二皇兄……真的是你串掇着篡位的?”
李茂知道二皇子在梁王心中的分量,心里飞快盘算应当如何说。
第八百六十三章:称帝之心
不过片刻,李茂已经想好说辞,朝着梁王长揖行礼,对梁王的态度越发恭敬:“回梁王殿下,如今不仅仅是微臣,还有户部尚书等臣子,都同梁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微臣自然是害怕失败的!”
他抬头看向梁王,目光故作坦然:“也正如白锦绣所说,当初二皇子篡位是微臣提议的,因为二皇子才德兼备,若是当时不反,必然会被佟贵妃母族连累同皇位失之交臂,微臣不忍心!”
听到李茂如此说,梁王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他深深看了眼李茂收回视线,朝武德门下走去,心里到底开始认真思索起李茂的话来。
见城墙上的皇帝和梁王一行人已经离开,被吊在城墙之上的太子还在鬼哭狼嚎,白锦绣转头问纪庭瑜:“长姐到哪儿了?”
纪庭瑜根据上一次送回来的消息推算了一下,道:“最晚十八大姑娘一定能到。”
白锦绣颔首,转头朝着被挂在城墙之上哭喊的太子看了眼,听纪庭瑜问她:“二姑娘,梁王若是在大姑娘回来之前,不杀皇帝和太子呢?”
“刀在我们手中……”白锦绣眸色冷沉,透着股子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成王败寇,都是由人说的!梁王要是不动手,我们便替梁王动手,扣在梁王头上也就是了。”
李明瑞离得远,这些话听得不是很真切,可他望着白锦绣,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他朝着被吊在城墙之上吓得尿了裤子还在哭喊的太子看了眼,又朝着白锦绣看了眼。
李明瑞觉得有着这样骇人气魄的白家人,不应当会甘愿俯首在太子那么样一个被一吓就尿裤子的草包废物之下!
他知道梁王死守皇城是为了等待平阳军,可白锦绣围城不攻是为了什么?
虽然李明瑞实战经验不够,但也读过兵书,凡攻城者,求得都是死战速决,最忌讳拖延,白锦绣出生于将门,自幼和兵书打交道,又是曾经征战过沙场的,怎么会只围不攻任由梁王拖延时间?
想来只有一个原因,白锦绣想要拖到梁王耐不住对皇帝和太子动手,甚至想要拖到白卿言回来……
等皇帝和太子动手,和等白卿言回来,为的是什么?
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李明瑞手指一抖,白家忠义之名天下皆知,所以李明瑞从来没有将白家往这个方向想过,一直都觉得白家应当是为了扶持正统登基。
可他在一旁冷眼瞧着,白锦绣对那位挂在城墙之上的太子并未露出什么担忧之情,便知道他之前所想是错的。
白家不是想要从龙之功,而是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白家的男子都已经死光了!她们凭什么敢肖想?
李明瑞脑中不禁想到了西凉女帝,西凉女帝也是女子,但还是登基为帝了……
这么说,是白卿言有效仿西凉女帝,有称帝之心。
定然是这样!
以往不清楚的事情,逐渐在李明瑞的脑海之中清楚起来。
以往,白卿言所为,李明瑞都算作是白卿言为太子盘算的事情也都清晰起来,朔阳练兵也好,什么要在禁军之中安排自己人也好,还要在各地进这些……白卿言那哪里是为太子盘算,分明就是为了来日登上之尊皇位铺路。
白家好大的野心!白卿言好大的野心!
李明瑞的确是没有想到白家有这样的志向,可如今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了李家日后,他便必须上了白卿言这条船!
如今白家军权太盛,而且更是早就开始布置谋划,胜算要比这皇宫之内已经快要腐朽的皇家大太多,甚至可以说是稳胜的。
而且,若是白家真的取代了林氏皇权,那么……便是一个崭新的王朝,那个时候白卿言又怎么会揪着父亲曾经撺掇前朝二皇子谋逆的事情不放?
李明瑞下定决心,抬脚朝着白锦绣走来,长揖一拜:“秦夫人……”
“李大人有事?”
身着铠甲的白锦绣,自有着平日里没有的英气和杀伐气魄。
李明瑞这才开口道:“秦夫人若是想要在镇国公主回来前,逼迫梁王动手处置皇帝和太子,光是围城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些别的刺激,比如放出风声……让梁王知道,秦夫人已经派人去与平阳军碰头,打算告知平阳军……那道调令平阳军前来大都勤王救驾捉拿太子的圣旨,是梁王胁迫陛下写的!”
白锦绣似笑非笑望着李明瑞:“这么说,梁王早已派人去调平阳军了?”
“正是,就在四月二十三,陛下让谢羽长将军和符若兮将军请梁王入宫之后,便派人拿了金牌令箭前往平阳城,掉平阳守军回大都城勤王救驾捉拿谋逆太子!除此之外……还有随同发放往各地征召五至十岁童男童女的圣旨一同传往各地的,还有一道密令,便是不允许任何人带兵前往大都方向来,除非手持圣旨或是金牌令箭。”
李明瑞抬头望着白锦绣,照实说:“所以,镇国公主率兵归来之路怕是阻碍重重,不会太快回来,秦夫人还需早作准备。”
纪庭瑜瞅了眼李明瑞,对李明瑞的话可信与否表示怀疑。
“原来如此,可李大人说逼迫梁王动手处置皇帝和太子这话……”白锦绣负手而立,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听不明白了……”
李明瑞突然投诚,白锦绣怀疑也是理所应当,他含笑长揖道:“虽然李明瑞算不上绝顶聪明,但是还算识时务。”
既然已经知道谁会成为最后赢家,他又有这个机会锦上添花,做派虽然小人行径了些,但至少可以在这皇权更替的巨浪之中保全李家。
李家满门的性命,与李明瑞一个人的性命和荣辱相比,李明瑞不会有丝毫犹豫便选李家满门。
再者,李明瑞当初与梁王本就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如今选择白卿言亦是如此。
白锦绣低笑一声,想起白卿言对李明瑞的评价,无大义……有小节。
第八百六十四章:秋后的蚂蚱
“原本我劝你,是想给你一条保住李氏满门的路,可……你和左相李茂不仅仅只是想在这乱局之中保住你们李氏满门,你们一人站一头,不论是谁输谁赢,最后成败盖棺,也就是死你二人其中之一,李家满门不但会因另一个人的功绩保全下来,还会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锦绣望着李明瑞的目光清明,“然否?”
李明瑞没有料到白锦绣竟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可既然被猜透了,他便坦然承认:“不过是设法为李氏满门求活路,求好的活路!如同当初白家男丁战死沙场,陛下和信王都想让白家满门死,镇国公主设法为白家满门求活路是一样的,都是身不由己。”
双手负在背后的白锦绣平静望着李明瑞:“不一样的……”
同样都是求活路,可李明瑞如何能同她长姐相提并论?
李明瑞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明白白家,更不明白长姐。
李明瑞抬眼望着白锦绣,不太明白白锦绣是说什么不一样,但见白锦绣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李明瑞只望着白锦绣也没有开口催问。
白锦绣笑了笑道:“李大人还是适合做文官谋臣,不适合带兵打仗。”
“是……”李明瑞坦荡承认,“所以,镇国王当初在世时,命白家子嗣自幼学兵法,十岁军中磨练,沙场征战,是有道理的。”
白锦绣还是按照李明瑞的提议,将派人去同平阳大军接触的消息设法悄然送到了皇宫,而梁王也的确没有让白锦绣和李明瑞失望,很快便有了行动。
宣嘉十八年五月十一,晋帝下旨册封梁王为太子,前太子废为庶人,罪犯谋逆,择日腰斩。
宣嘉十八年五月十四,晋废太子在晋帝召见之时行刺晋帝,太医回天乏术,晋帝崩。
同日,李茂等人跪地请梁王登基主持大局,奉此紧迫时刻,登基大殿从简,定于五月十六。
还未登基的梁王,在定下登基日期后,便以皇帝的身份下旨,称已经详查当年佟贵妃之事,人证物证皆能证实佟贵妃和佟贵妃母家乃是被冤枉,御史简从文本就是罪该万死,二皇子谋逆更是无稽之谈,乃是已故镇国王白威霆栽赃陷害,故而追封佟贵妃为仁德太后,追封二皇子为八德闲王。
吕相等一众老臣被押至大殿前听旨,可百官拒不承认梁王为晋帝,更不承认佟贵妃为人的太后,吕相怒不可遏,细数二皇子八恶……何敢称八德,更是高呼宣德帝乃是谋逆犯上弑君杀父,栽赃兄长的无耻之徒。
李茂等人也劝梁王,梁王登基之初,应当先为先皇定谥号,怎么也不能先追封佟贵妃和二皇子。
一众老臣反对,梁王却称谁若反对,便送谁下去陪他的父皇,李茂一众人不敢再言,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大理寺卿吕晋、鸿胪寺卿董清平等官员宁死不从。
梁王决意在五月十六登基之日,在登基之日将以太子、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大理寺卿吕晋和鸿胪寺卿董清平为首的一众大臣斩首,头颅悬挂于武德门外震慑白锦绣所率远平和朔阳的叛军。
白锦绣得到皇帝崩……梁王要继位的消息的时候,正在与众将士商议攻城策略,并未觉得有多意外,只觉如今怕是不能再拖下去,最晚五月十六必须攻打皇城,否则吕相等一众朝中重臣危矣,尤其是大理寺卿董清平,他可是长姐的亲舅舅。
可如何确保梁王要了太子的命,而不伤及吕相、董清平等一众朝臣的性命,这一点上十分不好把控。
反倒是有几个远平大军有将领痛哭之后,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皇帝复仇活捉梁王。
坐在长寿院树荫下教白锦瑟下棋的大长公主闻讯,手中棋子跌落,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悲,良久大长公主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过蒋嬷嬷捡起的棋子,在棋盘上落子。
纪琅华立在一旁,她知道大长公主原本是想要留皇帝的命至少三五年的,可没有想到梁王成了变数。
而如今,就连纪琅华都看出一个王朝的衰败日显,更遑论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
此时的梁王,就如同秋后的蚂蚱,尽可能的弄出动静来,要向整个晋国证明,他有翻手云雨的本事,要向天下证明他才是晋国的主子。
“祖母……”白锦瑟迟迟未曾落子,抬眸望着大长公主,满目担忧,“要不要歇歇?”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从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抬眸含笑望着白锦瑟:“这就要歇了,日后梁王闹出更大的动静,祖母怕要被气得一病不起了……”
梁王虽然善于掩藏伪装心思毒辣,可大长公主却不认为梁王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梁王身边的智囊李明瑞被抓了,行事要么听私心极重的左相李茂的意见,要么就是随着性子来,后面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元和初年五月十六,晋谋逆梁王于皇宫之中登基,定年号为元和。
同日,白锦绣率兵,同时从四门攻打武德门。
已经登基的梁王,身着帝袍,头戴冕旒,腰佩帝王剑,立在正殿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已经被禁军捆绑押至大殿之前的废太子和吕相、谢羽长、范余淮、兵部尚书沈敬、大理寺卿吕晋和鸿胪寺卿董清平中等一众大臣。
大臣们被剥了官服,手带镣铐,已成为一身白衣的阶下囚。
废太子一见身穿帝袍的梁王出来,全身一抖,哭着高呼:“陛下!陛下……求你饶了我吧!皇位你都已经得到了,就留哥哥一命吧!”
废太子满身脏污狼狈,头发上还沾着稻草,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那日被从城楼上推下去,废太子吓得尿了裤子,到现在也没有能换掉这一身衣裳。
面对梁王,一时视死如归的勇气废太子有,可自从那夜送白锦绣逃出去之后,时间拖的越久太子就越是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脑子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让白锦绣怀揣圣旨逃出。
第八百六十五章:兵不厌诈
当初他应该让将士们死拼,不论如何都先带着他和小皇孙还有太子妃先逃出去才是,管她白锦绣能不能带兵救下父皇。
吕相看到这样的废太子,满心失望,痛心疾首:“殿下!梁王那个逆贼弑君杀父栽赃兄长,您怎么能向这样的人求饶!”
废太子却如同听不到吕相的喊声一般,只顾着磕头朝梁王求饶。
谢羽长垂下眸子不去看,已经对这位太子死心,对整个林氏皇权死心。
符若兮更不必说,从知道皇帝和太子用皇位交易,还要一千个孩子为皇帝求长生不老殒命开始,符若兮就已经对皇室死心。
后来太子被捉,同被关在牢中,太子操心的不是那一千孩童的生死,而是担忧梁王抢在他前面为皇帝建好九重台,搜罗到一千童男童女,皇帝回对梁王另眼相看。
符若兮简直呕心不已,不知道镇国公主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得呕心成什么样子。
梁王唇角勾起,瞧着太子那狼狈如丧家犬的模样,心头十分舒爽,为了故意侮辱废太子,梁王朝着废太子招手。
废太子手脚并用,连忙爬到梁王面前,仰头望着梁王,露出讨好的笑容:“陛下……陛下你就看在我们是兄弟份儿上,饶了哥哥吧!”
吕相等一众重臣看到太子竟对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这般摇尾乞怜的模样,强撑了如此之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如同蒙受奇耻大辱,放声痛哭。
梁王拎着极重的礼服下摆,用脚尖挑起废太子的下巴,瞅着眼中全都是惧怕,却对他露出谄媚笑容的太子,突然放声大笑,一脚将太子踹开。
梁王志得意满,高声问吕相那些已经被扒了官服即将赴死的重臣们:“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扶上位的太子?吕相……你在朝中一向最识时务,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好好的臣服于朕,你来执刀……亲自斩了这个谋逆弑君的废太子头颅,你就还是朕的肱骨大臣!”
废太子闻言惊恐不已看向吕相,忙爬至梁王脚边,用手扯住梁王的礼服下摆:“陛下!陛下饶了我吧!废我为庶人……也好!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和陛下争皇位的!你就饶了我吧!”
吕相不忍再看太子这毫无气节,俯首乞怜的模样,啐了梁王一口:“呸!”
“好!吕相硬骨!”梁王不怒反笑,“平阳大军即将到大都城,届时……吕相看到自家子孙一个一个死在你的眼前,希望吕相还能如此硬气!”
梁王话音刚落,就有将士来报:“报……禀报陛下,平阳大军已到,王猛将军正率平阳大军攻打大都城,围攻皇宫的叛军已撤退半数前往城楼对抗平阳大军!”
“好!”梁王气势大盛。
以吕相、沈敬中、董清平和吕晋为首不屈从梁王的官员们内心不安,只能在心中祈祷……白锦绣一定要大胜,祈祷镇国公主白卿言能尽快赶回来。
梁王视线扫过被禁军压着跪在大殿前,或低头痛哭的大臣,转头吩咐范余淮:“范余淮你是此次朕登基最大的功臣,你不是向朕求情想让朕饶了这些大臣吗?”
只剩下一只眼的范余淮连忙上前,单膝跪地:“陛下刚刚登基,赦免这些朝臣……方能稳固朝政啊!”
“好!”梁王唇角勾起,笑容透着几分森冷,看向还在不住叩首求饶的废太子,笑道,“把你的剑拔出来!去给那些曾经反朕的朝臣,只要他们谁敢往废太子的身上戳上一剑,朕……就饶过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废太子睁大了眼,惊恐的视线落在那些曾经为了支持他被梁王下狱的朝臣身上,生怕有惜命的拿起范余淮手中的剑往他身上戳一剑,顿时涕泪横流叩首跪求梁王饶命。
跪在大殿前的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吕相听到这话惊得要站起身来骂人,却被禁军按了回去,吕相胸口起伏剧烈:“梁王!你还是不是个人?!”
就连李茂和户部尚书楚忠兴都颇为意外,梁王竟然不顾来日史书工笔,只图自己一时痛快。
李茂拳头收紧,若是此次安平大军不能大胜白锦绣……
后果,李茂不想去想,此次……梁王必能大胜,且梁王这样的人继位了,李茂才有那个余地去把控朝政。
一向以吕相马首是瞻的兵部尚书沈敬中拳头收紧,高声道:“我来!”
吕相扭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沈敬中站起身来,面沉如水,道:“松绑!我来!”
“好!沈大人还是识时务啊!”梁王笑着示意范余淮将宝剑给沈敬中。
大理寺卿吕晋似明白沈敬中要做什么,睁大了眼:“沈大人!”
沈敬中看也不看吕晋,趁着丢下捆着他绳子的间隙瞧了眼谢羽长和符若兮,似有暗示之意,才不紧不慢走向范余淮,拿过剑掂了掂朝太子的方向走去。
范余淮眸色戒备,几乎同沈敬中同步朝着梁王的方向走去,示意梁王身边的禁军护卫梁王。
太子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向后退,看着面沉如水的沈敬中,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发不成一点声音,涕泪横流往后退,一个劲儿的摇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沈敬中。
“报……”有探子冲上高阶,单膝跪地,抱拳道,“禀报陛下!大都城外……出……出现黑帆白蟒旗!远平叛军和朔阳叛军都叫嚷着说镇国公主回来了!目前状况不明!”
“哈哈!”董清平狂笑一声,挺直腰脊,眼底带着振奋和狂喜,他的外甥女回来了!看梁王这狗贼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招,“梁王!听到没有!镇国公主回来了!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什么?!怎么会如此之快!”李茂大惊失色,“不会的!兵不厌诈……他们定然是诈我们的!陛下当初随同征召一千童男童女的圣旨送出去的,还有阻拦带兵者的圣旨,白卿言她不可能到的这么快!”
第八百六十六章:尊严
李茂是算过时间的,白卿言除非是插翅,否则决不能在五月份内率兵赶回来。
见众人因为镇国公主回来的消息缓不过神来之际,沈敬中陡然掉头,举箭朝着梁王的方向刺去,符若兮和谢羽长大喝一声猛然起身,撞倒了身边看守他们的禁军,高呼:“吕相!董大人、吕大人快跑!”
“保护陛下!”范余淮将梁王护在身后,拔剑高呼。
梁王身上穿着极为沉重的礼服,被范余淮往后一扯,跌坐在地,又被禁军搀扶起来,往殿内避去。
梁王暴怒高呼:“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太子见状,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向一旁汉白玉围栏处,抱着头躲藏。
被押着跪在大殿前的朝中大臣趁乱纷纷起身,撞开身旁的禁军,胡乱逃窜,有人或毙命于禁军刀下,有人或狼狈躲开。
大殿外,顿时乱成一团。
“报……”又有探子冲了上来,哭喊道,“禀报陛下!镇国公主亲率兵正与平阳大军激战,远平叛军和朔阳叛军见状大开大都城们,平阳大军腹背受敌!”
范余淮、李茂一干人等睁大了眼,没想到白卿言竟然能回来的如此之快,这才多少天……白卿言是插翅了吗!难不成白卿言率军所到城池的守城将领们,都没有抵抗阻拦吗?
“范大人!”李茂忙挤到范余淮的身边,一把拽住范余淮的手臂,“镇国公主回来了,我们的指望都在平阳大军身上,不能再死守皇宫了,应当派禁军杀出皇城,在背后牵制远平乱军和朔阳军,否则……平阳大军腹背受敌,若是平阳大军没了……我们的指望就全没了!”
梁王一把甩开护着他的范余淮:“什么指望就全都没有了,你们忘了吗?我们还有筹码!白卿言举兵勤王为的不就是我的父皇和太子,我们手中有我那位父皇……还有太子怕什么!去……将太子抓过来!”
梁王对外称,废太子行刺皇帝,太医回天乏术,皇帝驾崩,可事实上……梁王并没有对自己这位父皇下手。
他让人将晋帝软禁了起来,他要留着晋帝的命,让晋帝亲眼看着他即便是没有晋帝的支持,也能名正言顺坐稳这个皇位。
他更是要一直不肯亲自下旨为佟贵妃和二皇子平反的晋帝,好好看着他是如何为佟贵妃和二皇子翻案的。
尽管当时李茂和范余淮都不赞成,可没想到留着皇帝竟然让他们多了一个筹码。
很快,被吓得全身颤抖站不起身子的太子,被禁军拖了进来。
李茂又对梁王道:“尽管如此还是要救平阳大军啊!”
“范余淮,你调派两万禁军出城驰援平阳大军,再派遣五千人将废太子推上城楼,只要白卿言敢攻城,立刻将废太子推下去!命这五千人尽可能拖延时间守住皇城。”
梁王语声沉着,似乎早已经盘算好了:“剩下的五千人……即刻护送朕还有诸位悄悄从东门杀出大都城,只要父皇在我们手里,他们就算是攻破了大都城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根基就还在!”
李茂心中略微一盘算,颔首:“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微臣以为……将废太子从城楼之上推下去,怕是会激得那些反贼攻城越发迅猛,而且……先皇已经崩逝的消息传出去了,若是白卿言只忠于太子不认太上皇,届时就麻烦了!”
梁王点了点头,认为李茂说的对,吩咐范余淮按照吩咐去办事。
范余淮立刻传令。
李茂与楚忠兴凑在一起商议应当去往哪里,楚忠兴认为应当去广陵城,广陵城前面有广河渠天险,一向是易守难攻,可李茂却认为应当去洛鸿城。
李茂却觉得广陵城太靠近燕国,与其到广陵城,不如到广河渠北侧的洛鸿城,如今洛鸿城那里正在修广河渠有兵有粮,且靠近燕沃,广河渠修好……燕沃便会成为晋国巨大的粮仓,决不能丢!
“虽然说我们的兵力只够从东门出,可出城之后,应当分散各个方向而去……以迷惑追兵!给陛下争取时间!”李茂手指在舆图之上点了点,压低声音道,“最好陛下的队伍轻装简行,旁的队伍声势浩大一些也无妨,以吸引追兵兵力为主!且陛下的去处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
梁王全然没有听李茂和楚忠兴再说些什么,他坐在龙椅上,只盯着伸长脖子往外瞧的废太子,冷笑:“怎么……你还盼着白卿言打进来然后拥你做皇帝?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当着那么朝臣的面对朕摇尾乞怜,还尿了两次裤子,骚味儿还在呢!你好意思坐上这把椅子?”
梁王手指摩挲着龙椅,眼神似带着刀子一般。
废太子闻言收回视线,越发觉得身下还未干……凉飕飕的感觉,让他羞耻难当。
尿裤子,对梁王摇尾乞怜……他真是抬不起头做人了!
可那个时候生死一瞬,废太子还哪里能顾得上尊严?
“陛下……”李茂适时开口,“陛下微臣与户部尚书大人已经商议妥当,请陛下轻装简行,即刻便准备与臣等出发。”
大都城外。
当黑帆白蟒旗从千军万马带起的滚滚沙尘之中出现的那一刻,平阳大军的将领就已经慌了,他知道如今在大都城内与他们对抗的是镇国公主的妹子白锦绣,所以代表着白家的黑帆白蟒旗一亮相,必然是来驰援白锦绣的。
在平阳大军的将领王猛在看到快马冲在最前,白马、银甲、红色披风猎猎,手握射日弓的女子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竟然是镇国公主亲自带兵前来。
再听到大都城城墙之上叛军的欢呼声,和白锦绣命令开城门要内外夹击的命令,按照战时随机应变,此时……平阳大军应当急速撤离。
可是……平阳大军领兵的将军王猛却心里明白,此刻一撤,镇国公主所率兵马入大都城,皇城危矣!陛下危矣!
第八百六十七章:输给了人心
故而,平阳大军,只能死战,绝不能退!
王猛见平阳军因为黑帆白蟒旗的出现军心浮动,高声喊道:“将士们!陛下就在皇城之内,我等若退……皇城必将失守!我等已为我晋国最后防线!誓死不能退!那镇国公主已经是久病将死之人,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将士们胜了镇国公主你等便是胜了不败战神的将士!我军就是胜了不白战胜的神武之军!我等需尽快入大都城中!杀啊!”
城墙之上,纪庭瑜听到王猛的高呼,眸色肃杀,高高举起手臂:“弓箭手准备!”
呼啸带风的箭雨从大都城城楼之上冲下来,来不及躲在盾牌之下的平阳军惨叫着倒了一片。
王猛副将奔袭后方,带兵抵御白卿言所率大军,谁知刚刚举箭还未来得及瞄准白卿言,就见一道寒光朝他呼啸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箭簇便自他喉咙穿过。
王猛副喷出一口鲜血,只觉滚烫的鲜血全部灌进嗓子眼里,直愣愣从马背之上摔下。
“将军!”
“将军!”
“是……是镇国公主!”有平阳军大呼。
射日弓,箭无虚发,但凡射出……必定穿喉见血而过,放眼晋国只有镇国公主有这样让人胆寒心颤的箭法。
远处,遮天蔽日的黄沙之中,黑帆白蟒旗招展翻滚,黑甲将士们如潮水涌来,高举金戈长矛朝他们冲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让人耳机嗡嗡作响。
远处未听到王猛高呼的平阳兵卒扶了扶头上的盔帽,看着远处射来的箭雨,有些发蒙:“镇国公主是不是打错人了?!”
另一个平阳兵卒忙将同伴扯回盾牌之下,喊道:“狗屁!那大都城里面的是镇国公主的妹子!人家打错?!”
“可是……那可是镇国公主!白家可是忠义之家!”
这平阳兵卒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箭雨“咻咻咻咻”从耳边刮过,四周全都是惨叫连连,他撑着盾牌的手臂能感觉到力道极大的箭雨接连不断扎入盾牌之中,他全身被震的发麻。
随着高举黑帆白蟒旗的铁骑飞速冲来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脚下的土地跟着颤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石字都跟着跳动起来,速度快到如同众将士的心跳。
箭雨刚歇,平阳兵才从被扎成刺猬的盾牌后探出头来,就见一骑着白马,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身影从他们头顶上方一跃而过,他们才刚刚看到那红色招展的披风,下一刻喉咙就已被寒光划过,顿时鲜血喷溅。
披着锁子甲的铁骑已经冲到了平阳大军的盾牌阵中,大开杀戒。
白卿言一骑当先杀入平阳军中,红缨长枪所到之处必取人命,银甲染血,仿若血池罗刹,怒马扬蹄长嘶,周身杀气凛凛。
白锦绣立在城墙之上,搭弓拉箭……瞄准白卿言周遭,生怕旁人伤到她。
她看着自家所向披靡风骨傲岸的长姐,眼眶湿红,她从未想过能再次在战场之上看到长姐,没想到能看到白家军小白帅奋力杀敌的身影。
尽管白卿言周遭全都是敌军,可她身上那是真正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逼人杀气,迫得敌军不敢正面敌对,她银枪寒光所到之处……无敌军存活。
从大开的城门冲杀出来的纪庭瑜,已经率小队人马冲杀到白卿言身旁,白锦绣立刻收弓,高声同远平的诸位将领道:“镇国公主已到!平阳叛军必败!诸位将军,我等应竭力攻破皇城……活捉梁王,尽快平定战事!”
“听从秦夫人吩咐!”远平大军将领抱拳道。
那黑帆白蟒旗一亮,众将士就如同饮了鸡血一般,更别提如今已经亲眼看到战无不胜的镇国公主率先杀入平阳军之中,势如破竹所向无敌,简直是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与镇国公主携手杀敌。
大都城外,白卿言所率部众与平阳大军激战。
大都城内,白锦绣带着远平大军攻打皇城。
黑帆白蟒旗下的将士们各个气势如虹,越杀越勇。
平阳大军渐渐不敌,甚至有招子亮的已经弃械投降来保命。
平阳大军的溃败来的比王猛预料的更快更迅猛,不到半个时辰,王猛和所余的十几将士便已经被王喜平带人团团围住。
王猛手握卷边刀刃,满身是血,心口也中了一箭,被忠心的下属搀扶着才勉强站立。
杜三保虽然是晋国的将领,但与王猛平生从无交集,下手也是毫不留情面,见王猛身受重伤还不降,他用手抹去脸上刚被喷溅的鲜血,对王猛伸出拇指:“是条汉子!原本你若降了我们还是好同僚,可你非不降!念在同为晋人的情谊上,老子一定痛痛快快送你上路!”
说着,杜三保正要举刀拼杀,便听后面传来纪庭瑜的高呼声:“住手!”
杜三保转头,见白卿言从高马之上一跃而下,忙收了刀和将士们让开一条道。
白卿言随手将染血的红缨枪丢给纪庭瑜,抬脚朝王猛的方向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王喜平。
王猛望着脚下带风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只觉之前的流言简直无稽……
这样的镇国公主,叫缠绵病榻?叫命不久矣?
谁家缠绵病榻的人能杀他的兵跟切菜瓜似的,银枪所到之处便倒下打一大片!
谁家命不久矣的人敢身先士卒,沙场冲到最前,单人匹马冲撞破坏他的阵型?
谁家?!
这分明还是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白家军小白帅,不……眼前的镇国公主可要比当年的小白帅凶狠太多了。
王猛眼中含泪,什么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全都是他奶奶的扯淡!
“王猛将军!”白卿言朝着王猛拱手。
王猛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亦是朝着白卿言拱了拱手:“早年曾有幸同镇国公主与白家军一同沙场血战过,便知晓镇国公主骁勇无敌,今日……是王猛败在镇国公主手下心服口服!”
“胜了王将的军并非是白卿言,而是输给了人心。”
第八百六十八章:君子
“愿听……镇国公主赐教!”王猛再次朝白卿言拱手。
白卿言沉静幽深的目光望着王猛:“我带大军一路疾驰回来,麾下将士们见了不少官员强抢孩童之事,心中已经将这视百姓为牲畜的林氏皇朝恨入骨髓。平阳大军这一路而来,想来也见了不少,王猛将军麾下将士们不对林氏皇朝心寒吗?我所率之将士是为民而战,王猛将军所率平阳军却已动摇了维护林氏皇朝之心!胜负……早就定了!”
王猛睁大了眼,他还以为……镇国公主是要拥护太子登基,可这话的意思……是要反吗?
“镇国公主此言……”王猛话头停止,镇国公主的话有错吗?
平阳大军一路来大都城看到的简直是人间地狱,人牙子那里五岁至十岁的孩童太过抢手,丢孩子的人家笔笔皆是,甚至还闹出了为官者命令衙役强抢百姓孩童的事情发生。
这些王猛看了不心痛吗?
“王猛将军,你是降,还是死战殉国!皆由你意……”
白卿言同王猛说完,转头看向杜三保:“交给你了!”
“镇国公主放心!末将一定会照顾好王猛将军!”杜三保抱拳,狼崽子似的视线盯着满眼不可思议的王猛。
白卿言一跃上马,接过纪庭瑜抛来的红缨银枪,意气风发,满目笃胜,高呼道:“留一小队随杜三保将军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杀入皇宫,率先破门者……赏百金!”
将士们情绪激昂,跟随白卿言朝着皇宫内冲杀去。
杜三保听到白卿言叫她将军,唇角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心中无比激动兴奋。
此时的梁王挟持着已经“驾崩”的皇帝和太子还有大长公主,挤在一辆马车之上一路颠簸南行,远远将大都城的杀声抛在脑后。
皇帝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抹布,坐在颠簸的马车内,面色铁青难看。
太子已经晕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带血。
梁王咬着后槽牙,用帕子按着自己被太子咬下了一块肉的虎口。
梁王在出大都城之前,下令派人去杀了太子妃和小皇孙,太子闻言惊恐不已,见求情无用……便想同梁王拼命,若非被范余淮及时打晕了过去,梁王这手得废。
年迈的大长公主身姿笔挺坐在马车内,双手交叠至于双腿上,她知道……梁王胁迫她跟随着一起出城,不过是为了用她来牵制她的孙女儿们。
原本,在白锦绣攻破大都城之时,梁王是没有来得及将大长公主一同带入宫中的,毕竟镇国公主府的护卫十分凶悍,梁王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强抓大长公主入宫。
可今日,大长公主是自己走出了被白锦绣派重兵保护的镇国公主府,上了梁王的马车,因为大长公主还想保住太子。
梁王派人传信,若是大长公主不上马车,他便杀了太子和已经“驾崩”的皇帝。
皇帝……大长公主早已经不在意了。
大长公主也不是不知道,梁王如今的保命符还是太子,他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杀了太子的。
大长公主是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要反了林氏的孙女儿白卿言。
所以她选择留下白锦瑟和蒋嬷嬷,独自一人上了梁王的马车。
她还想为林家皇权挣扎着再做最后一搏,希望不论到了什么地方,她都能够护太子一护,希望倒时候白卿言可以拥立太子登基,甚至是……拥立小皇孙登基,做一个把控朝廷的权臣,而非……谋逆的乱臣贼子。
否则,百年后她既没有护住白家她的儿孙,又没有能护住林氏江山,她无去面对丈夫白威霆,更无颜面去见自己的父皇。
她是贪心,原本希望可以两全其美,可不能。
如今,既然已经没有能护住她的儿孙,她便想要为林氏江山再尽最后一分力。
临走的时候,白锦瑟和蒋嬷嬷执意要跟,大长公主谁都没有带……
她要舍命为林氏皇权尽最后一分力,是因为她是晋国的大长公主,可她幼小懵懂的孙女儿白锦瑟不该跟着她一起成为梁王要挟阿宝的把柄。
而她也明白,她之所以能为这林氏皇权尽力,因她是白家的媳妇儿……镇国公主白卿言的祖母。
大长公主知道自己这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若是能死在阿宝推翻林氏皇权前头,也算是顺应天已,若是不能……她的阿宝要以女子之身登上那至尊之位,她是赞同的,论品格……论治世大才,和杀伐果断,阿宝一样不差!
可若阿宝登位,她未必会是个好帝王。
阿宝秉承白家先辈风骨,是一个千仞无枝顶天立地且心怀大爱大志的君子,可越是璞玉浑金的君子越是做不好一个国的帝王。
曾经阿宝问她,是不是这个时间越是忠勇心存大义之士便越是不能存活,问她是不是这个世上心存良善,心存大义,心存底线之人便注定不得好死。
她那时无法回答阿宝,因为阿宝口中良善、忠勇、大义和底线这是为人……为君子、臣子的根本。可若是要成为王,成为帝王!甚至成为一代雄主……良善、大义和底线这三样东西,还如何能要得?
能成大事成王者……心底便能深藏多少污秽和肮脏,手段需不拘一格。
似先秦七子、颜回、曾子那样怀瑾握瑜高山景行的君子,心中是不容藏污纳垢,不容溃烂腐朽的,可大长公主生在帝王之家,自幼便在父皇身边长大,知道……帝王之心非君子和圣贤可比,可容天下大义大爱,亦可纳污含垢容得下天下最卑劣的肮脏。
《左转》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
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美玉含瑕,所以成就其独特。
可白家人都太过刚直不阿,太过重情重义,若是遇到舍义取利之事……比如舍弃她这个祖母,成就一番王业,阿宝怕是做不出来,但身为帝王她又必须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