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一雪前耻
荀天章说完摆了摆手,众将士退出主帅大帐,荀天章之子这才上前扶住荀天章满目担忧:“父亲……今日又不是出战之日,何苦穿着一身重甲,您的身体撑不住啊!”
荀天章半个身子都靠着儿子,他望着帐外远处可见的连绵山脉,眸子微红……
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拿回原本属于梁国的玉山关,白威霆一门死后,他虽然惋惜却也觉得拿回玉山关的时候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寿数恐怕不久,若老天怜他,便让他在死前……为母国夺回曾经丢失在他荀家手中的玉山关,如此……他才有颜面去见荀家的列祖列宗。
“咳咳!”荀天章重重咳嗽了几声。
“父亲!”
荀天章用力握住儿子的手,不让儿子声张。
大战在即,主帅病重,此乃不详。
他强撑着请命出战,可不是为了让大梁锐士止步于此的。
他誓要……夺回玉山关,一雪前耻!
“你派人去通知围堵晋国高义县主的顾将军,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擒获晋国高义县主,不论死活!”荀天章一字一句道。
白卿言拿着龙阳城的建造图细细查看,食指落在龙阳城水渠的位置。
大梁北面临海,梁人极通水性,定然会从这条渠入。
卢平端着热汤进了白卿言所在的单独营房,低声劝道:“大姑娘,喝了汤眯一会儿吧!咱们府上护卫都已经睡了。”
白卿言端起热汤喝了一口,目光未离图纸,问:“赵同审的怎么样了?”
“是个硬汉子!”卢平道。
大梁赵家人,自然硬骨。
“白将军!王喜平求见!”王喜平在外高声道。
白卿言放下热汤:“王将军进来吧!”
王喜平一脸喜意进门,对白卿言一拱手:“让白将军料中了,梁军果然不应战!”
“若是今晚梁军派人来救赵同,或是来龙阳城探查我军情况!王将军就要辛苦你手下的人走一趟梁营!”白卿言眸中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火烧梁军粮草!”
梁军粮草告急,要么背水一战,要么按兵不动。
荀天章谨慎,在未能摸清楚晋军军情,便不会妄动。
若是此时晋军姿态强硬再递战书,荀天章即便是不退,也不会冒然应战,更不会冒然攻城。
如此,必然能拖到安平大营的援军到达。
“但凭白将军吩咐!”王喜平抱拳,郑重道。
入夜之后,林康乐将军减少了城墙上的守兵,增加了巡逻兵,更是在水渠入口设下伏兵,就等梁营夜探龙阳城的探子入城。
龙阳城城楼之上,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随风高低乱窜。
一行黑衣夜行之人,脊背紧贴着城墙根,一个接一个急速潜入深广的水渠之中,朝龙阳城内游去。
来的十人皆是赵家军精锐,他们悄无声息潜入龙阳城,正好碰到一队巡逻兵挑灯城内夜巡,一行人忙紧贴渠壁,屏息入水,仰头看向水面,直到火光逐渐走远这才冒出水面,动作敏捷灵巧一跃上岸。
打头之人见随行的十三人全部上岸,压低了声音道:“我等分散行事,两人去找晋军粮库,两人去抓舌头,询问晋军是否援军已到,其余人随我去狱中救公子!半个时辰之后,不论事成与否,都必需出城!”
“是!”
梁军正要分散,突然城楼火光一亮,早早便埋伏好的晋军拔刀而出,将这十三人团团围住。
赵家军精锐一看情况不妙,自知中计,拔刀死拼欲跳渠逃走。
谁知那个最先杀出包围要跳入渠中的赵家军精锐,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羽箭贯穿喉咙,立时断气。
紧接着第二个要入渠的也被贯穿喉咙,又被晋军砍了一刀,跌入渠中,顿时血色一片。
羽箭呼啸穿过人群,直至扎入带队入城之人的胸膛,赵家军精锐立刻将此人扶住护围在当中,手持长剑,满目戒备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晋军。
“闪!”林康乐一声高呼。
将赵家军十数精锐围住的精锐,立刻闪开一条通道。
林康乐率众将领,不紧不慢朝着如同困兽的赵家军精锐走来,目光冷冽凝视他们道:“既然是来救赵同的,那就把他们送到赵同那里去!”
很快,赵家军潜入龙阳城的精锐便被缴械,押入大牢之中。
当他们进入满是可疑肉香味的大牢时,便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等看到被脱去裤子,四肢被绑在木板上的赵同时,顿时明白时怎么回事,眼眶一热纷纷跪了下来:“将军!”
“晋狗!你们竟然敢如此对我们将军!”赵家军精锐怒不可遏,冲过去似要同压他们入狱的晋军拼命,可是他们手脚被结结实实捆在一起,根本不是晋军的对手,被晋军一脚踹了回去。
“将军!将军!”赵家军膝行至已经疼晕过去的赵同身旁,咬紧了牙关,泪却止不住。
“不过是用了你们赵老将军对付旁人的方式,对付了你们梁军而已!还以为你们赵家军早就司空见惯,不成想……用在你们自家将军身上,竟然也是知道疼的?”卢平慢条斯理开口。
“晋狗!你们不得好死!我们主帅一定会带领我们梁兵,踏平你们晋国!灭了你们这些晋狗!”
赵家军精锐目眦欲裂,如困兽办,咬牙切齿死死看着卢平。
“要救你们赵将军也简单,说吧……高义郡主在哪里,不说……你们和赵同一个下场!”卢平眸色冷冽。
心口中间的赵家军冷笑一声:“呸!想找高义县主……等着见尸首吧!”
“不急,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审问!”卢平命人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小小的铁球,从小拇指头那么大,一直到极小的,上面连着一根极细的铁链。
赵家军十几精锐脸色一变,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赵家军审问敌军舌头时用的,将那小小的铁球烧红,放入人的肚脐眼中,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你们赵老将军曾在我们白家五爷,和我们白家军兄弟身上用过。”
第四百二十章:急招
卢平抬手轻抚着锦盒,深深藏着眸底的恨意,绷着脸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赵老将军以此法,未曾在我们五爷口中得到过一丝消息!只是我们白家军的兄弟实在坚持不住漏了口风,后来他们以死谢罪不愿苟活于世,只有一位被我们世子爷救了下来!今日,我很想看看,你们赵家军的骨……是不是就真的比我们白家军硬!”
白卿言未从城墙上下来,她察觉刚才入城的赵家军精锐人数不对,怀疑还有人留于城外放风,若是潜入城这些赵家军精锐未按照约定时辰出城,放风之人便会回梁营去报信。
沈青竹之前早一步来春暮山,已将梁军大部分将领的行事作风摸清楚,此次率赵家军而来除了赵同之外,还有赵胜。
赵胜此人心思缜密,不会蠢到一股脑让人全都入城,连一个通风报信的都不留。
王喜平将军快步跑上城楼,对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白卿言抱拳道:“白将军,卢平已经审出了梁军粮仓所在,他们粮仓竟然并未在军营之中,而是藏于濮文城与他们大军军营的山坳之中,距离他们军营不足两里地,我挑选的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城,末将猜这城外定然有梁军把风之人,为了避免走路风声,所以特意挑了会泅水的,可这渠从城内到城外太长了,我们晋人水性不成,有点儿玄乎,末将打算让他们从东门或者西门出绕点路。”
荀天章将军果然谨慎。
“开城门,就从北门出!让人带着猎犬紧随其后出城,在四周搜搜寻,若看到把风之人欲回梁营通风报信,杀!”白卿言转头望着王喜平,“告诉去烧粮草之人,找到粮库点了之后,回途设法再抓几个舌头,审问高义郡主被困在哪儿!”
倒不是白卿言不相信卢平能从那些赵家军口中审出什么,毕竟当年赵同的祖父赵毅,曾经审人的手段堪称活阎王,她不相信活捉的十一个赵家军,各个都是铁骨。
让王喜平的人抓个舌头再问一次,不过是因为想要确定消息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王喜平抱拳道:“是!”
白卿言抽出羽箭,搭在射日弓上,虽是夜黑风高,可她已经盯着那片黑暗之地良久,双眸已隐隐适应,只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挪动,她必能察觉。
很快城门打开,吊桥缓缓被放下,以杜三保为首的二十黑骑战士从城内快马城内冲出,卸甲轻装,只带引火之物,急速朝梁营方向飞驰。
隐藏在暗处的一名赵家军见状,匍匐在地,不安地按住自己腰间佩刀,全身戒备。
直到狂奔骏马从他身旁飞驰掠过,那赵家军兵卒这才缓缓露出头,深深朝着龙阳城的方向看了眼,只见龙阳城吊桥未收起,城门亦未关,不由心提了起来。
不多时,城门内突然传来犬吠声,他单脚踩地弓着腰撑起身子,做出随时撤退的姿势。
眼见高举火把的晋兵牵着九只嚎叫着的猎犬出城,他紧紧握住佩刀缓慢向后移动。
白卿言视线来回在黑暗中巡视,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轮廓似在往后挪动,她陡然拉了一个满弓,泛着寒光的锐利箭头直直瞄准了那个还在慢慢移动的黑影。
随白卿言一同立在城墙之上的弓箭手,齐齐搭弓,指向白卿言箭矢所指的方向。
“放!”
白卿言一声令下,黑暗中无数箭矢破空之声交错,铺天盖地如同蚂蝗般直直朝着那赵家军兵卒直扑而去。
那正在缓慢移动的赵家军,听到破风之声,抬头……一支泛着寒光的羽箭直直扎入他露出惊恐之色的瞳仁之中。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已经从吊桥那头出来的晋军放开猎犬,九只猎犬闻声呲牙咧嘴朝声源处扑去,晋兵紧随其后一路狂奔。
很快,被射成刺猬已经断气的赵家军被拖入城内。
就连那些赵家军来时所骑之马都被猎犬找到,让晋军给牵了回来。
“果然有收获啊!”王喜平看着眼前的赵家军和十四匹骏马忍不住感慨。
白卿言目光落在眼前十四匹通体黝黑,线条健硕的骏马身上,走近其中一匹轻轻抚着骏马的鬃毛,心下恍然。
难怪萧容衍会那般斩钉截铁对她说,大梁一定会对晋国开战。
想来大燕答应出兵助北戎,便要北戎将强健的马匹给予大梁,让大梁有底气敢于晋国开战。
北戎想要大燕相助,可大燕却怕晋国背后捅刀子,那么……将晋国拖入战事之中是最好的选择,北戎自然会答应。
而大梁,兵强之余又得良马,加之镇国王白威霆一门男儿尽数葬送于南疆,戎狄陷入内战,大燕出兵助戎,大梁收复失地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焉能忍住不动?
萧容衍算得还真是清清楚楚。
“到处都查了吗?就这一个把风的?”白卿言看着那全身扎满箭的赵家军问。
“我等已经细细查过了,连马蹄印子都仔细辨别了,来的只有十四匹马,都在这里了!”王喜平一属下恭恭敬敬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今夜诸位辛苦了!早些去歇息吧!”
见白卿言上马并非往军营方向走,王喜平上前两步问:“白将军您不回营吗?”
“我去大狱看看。”白卿言抬手拿过晋兵递来的乌金马鞭。
“白将军您也快去歇息吧!从到龙阳城到现在您一刻也未曾停歇,这样下去不行!”王喜平劝道。
“无碍!我心中有数!”
白卿言还未来得及扬鞭而去,就见王喜平的手下快马来报。
“报!白将军!王将军!主帅刘宏携圣旨入北门,急招龙阳城内所有将领,于演武场听令!”
此次皇帝任命刘宏将军为帅,在大军出发之前,皇帝专程将刘宏传入宫中叮咛过他,此次与大梁之战,能不能用白卿言就不要用白卿言,且要压着白卿言。
一来,是不能让他国以为,晋国男子不得用,得依靠一女子才能取胜。
第四百二十一章:风头
二来,也是不想让白卿言在军中树立的威望过高,否则白卿言一旦盛誉如同白威霆,以白卿言刚烈的心情,又对皇家少有敬畏之心,白卿言定会拥兵自重,皇帝不好驾驭不说,一个弄不好白卿言便有可能起兵造反。
刘宏打从心底里尊敬这位拖着病弱之躯,在南疆大胜西凉的白家女儿郎。
所以一开始,刘宏也觉得皇帝有些担忧过甚,可回去后细想白卿言在宫宴上的慷慨陈词,想到白卿言敲登闻鼓逼杀信王,却觉得皇帝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刘宏心知,自己没有如同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那样的本事,皇帝之所以让他为此次主帅,无非是因为他从皇帝还未登上至尊之位之前便忠心于皇帝,从不揽权,亦无什么雄心壮志,且至今未改。
所以,在刘宏得知白卿言一路从朔阳快马,带一队护卫直奔龙阳城时,想到皇帝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让白卿言立军功之语,顿时心急如焚,干脆也舍弃大军,带了一队骑兵日夜兼程而来。
刘宏怕派其他人来,都压不住白卿言,唯独他是一军主帅,白卿言必需听他的。
可这一路,刘宏人不下马背,被折腾的不轻,大腿内侧全部被马鞍磨烂,进城前更是发起了高热,他听城内的守兵说……白卿言一到,未曾歇息便应战,对上梁军猛将赵同,将其三招制服,大涨晋军士气。
更是预测到梁军夜里会有所行动,且晋军刚才已经将偷偷潜入城的赵家军活捉,随后白卿言又命人前往梁营烧大梁的粮草。
刘宏看着那守军溢于言表的敬仰之情,心中吃力,也不敢去休息,立刻命人召集众将前往演武场。
演武场,所有高高架起的火盆全都被点燃,旌旗猎猎,火舌随风高低乱窜,将演武场映得恍如白昼。
面色苍白的刘宏坐在椅子上,他发热难受,呼吸很烫,口腔也是烫的。
他不是不想休息,只是不想让退入龙阳城的将士们觉得他们的主帅还不如一个女娃娃。
刘宏是强撑着凭借着一口气坐在这里,他怕躺下了没有一天他醒不来,得先见过各将领做好安排。
白卿言一行人到的时候,一身重甲披风的刘宏坐在演武场高台之上,左右两侧立着佩剑骑兵,主帅威仪十分排场。
“末将见过主帅!”
一行人立在高台之下,对刘宏行礼。
刘宏原本想要起身,奈何浑身酸软,关节都引发热疼痛不止,他只能坐于此,对诸位将军拱手:“诸位将军见谅,本帅偶感风寒,全身酸软,便不站起来了。众将士听令,即日起不得本帅号令不得擅自应战行动!违令者已叛国罪论处!诸人皆需于城中,静待援军抵达,再行计较。”
众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抱拳称是。
白卿言抬眼朝刘宏看去,刘宏忙挪开视线,有些心虚不敢与白卿言那双深沉平静的眸子对视。
刘宏拼了老命一路追来,为的就是下这道命令。
“都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援军一到我们将梁军赶回大梁!”刘宏中气十足说完,亲卫连忙一左一右将刘宏扶起。
目送刘宏离开,林康乐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白卿言,唇瓣嗫喏却没有出声。
在场的聪明人谁看不出来,刘宏这命令是对白卿言下的?
“白将军日夜兼程而来,也是该休息休息,想来安平大营的援军最晚三日后就能到,届时我晋军怕与大梁要有一场恶战,白将军在我们晋军才有底气啊!”王喜平忙上前对白卿言说,生怕白卿言心里不舒服。
白卿言颔首,抱拳与在场诸位将军告辞。
王喜平立在林康乐身边,拱手送其他人离开后才道:“这主帅似乎是在有意压白将军啊!是怕白将军抢了他这个主帅的风头吗?”
南疆之战时,太子是主帅,可大获全胜……却全靠当时连个官职都没有,拿了虎符率兵的白卿言。
林康乐眉头紧皱:“如今大战当前,身为主帅不想着如何团结众将领一同御敌,竟然担心手下将军抢功!”
林康乐曾经同白卿言一同血战过,感情不一般,自然反感刘宏这种行径。
林康乐的确是将刘宏给冤枉了,刘宏也不想如此,他心中亦是对白卿言敬佩不已,可是圣命难违。
大狱之中,卢平为了避免多人一起审,得到消息不准确,将那十一个赵家军,包括重伤的一个,都单独分开关押,分开审讯。
整个大狱之中充满了赵家军绝望凄惨的哀嚎声,恍然一听……还以为到了地狱之中。
不得不说当年赵毅老蒋军审敌国兵将的确是有一手,所用刑罚让人生不如死,尤其是那小小的铁球烧得火红之后,放入人肚脐之中,简直是死去活来,只想求速死。
卢平不但审出了粮仓所在,天亮之时还审出了白锦稚如今就在火神山之中。
赵家军率队而来救赵同,被白卿言一箭射中心口的队率倒是个硬骨头,但最终没熬过烙刑,得知他们小队中已经有人透了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便死了。
卢平不敢耽搁,带着连夜审问出来的结果去找白卿言。
白卿言翻看单独分审的竹简,其中三个说白锦稚在火神山,其余的……是真的都不知道,倒是吐出了点儿别的东西。
既然知道了白锦稚的消息,白卿言不愿耽搁,她略微想了想,让卢平抱着竹简前往主帅所在营房,请求主帅让她带兵前去救白锦稚。
白卿言刚出来,杜三保一行人就回来了。
杜三保知道白卿言担心白锦稚,一回来,让其他人去找王喜平复命,自己朝着白卿言的营房跑来。
天刚肚白,脸上被烟熏黑的杜三保满头的汗,用衣袖一抹,只露出一个白白的额头,对白卿言露出一排白牙,抱拳单膝跪地,道:“白将军,我分别抓了两个舌头问了,说是高义县主在哪儿他们不知道,可是他们顾将军带了一万人前往火神山,想来应该就是为了捉拿高义县主。”
第四百二十二章:决断
白卿言点了点头:“辛苦了!你起来,随我去见主帅!”
“哎!”杜三保忙站起身,跟在白卿言和卢平身后,疾步往主帅营房走去。
主帅刘宏来了的消息,杜三保一进城就听说了,既然主帅来了……要去救高义县主,自然是要请示主帅的。
杜三保打定了主意,一会儿要是主帅允准了白卿言去救人,他一定要跟在白卿言的身边,与白卿言一同血战。
白卿言人到主帅营房门前,对刘宏的副将拱了拱手:“劳烦通报主帅,白卿言有要事请见!”
刘宏的副将对白卿言行礼后道:“郡主,主帅来龙阳城时感染风寒,高热不退,强撑到了龙阳城,如今刚吃了药睡下……”
“这里是战场!不是大都城!”白卿言如炬双眸望着刘宏的副将,一字一句,不怒自威,“军情紧急,需主帅决断!”
刘宏副将一脑门子汗,他知道镇国郡主不好对付,所以刘宏才交代谁都不见。
可,正如白卿言所言,这里是战场并非大都,战场之上军情瞬息万变,只要主帅没有死,需要他决断的他都必需爬起来,因为主帅的决断……关乎着战争胜败,关乎着数万将士的性命。
“军情紧急,耽误了军情,这个责任是你担待吗?”杜三保大着胆子质问主帅副将。
高义县主带着三千兵马,没有粮草补给已经快半月了,都不知道高义县主和那些兄弟们现在惨成什么样子,他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高义县主他们就多一份危险,这主帅的副将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刘宏副将自知这个责任他担待不起,抿了抿唇,半晌这才道:“郡主稍后,末将前去禀报。”
刘宏迷迷糊糊被副将扶起来,喉咙发干,关节疼得厉害:“什么军情?”
“镇国郡主没有说,可末将看在镇国郡主身后那个一身便装的晋兵,应该是刚从城外回来,带来了什么军情!”刘宏副将道。
刘宏抬手捏了捏还胀痛不已的额头,知道事情紧急,指了指自己的衣裳让副将帮他披好,这才道:“快请镇国郡主进来!”
白卿言带着卢平和杜三保进门后,朝刘宏行礼。
卢平将审讯出来的竹简放在刘宏面前案几上,杜三保抱拳道:“主帅,末将今日奉命出城去烧梁军粮草,回来的路上抓了两个舌头,分别问过了,如今大梁顾将军率一万人在火神山,想来是为了围布高义县主!”
卢平亦跟着道:“今日,小人从潜入城的赵家军身上,不但审出了梁军粮仓所在地点,还审出了高义县主如今就在火神山。”
白卿言对刘宏抱拳:“请主帅允准我带五千人马,赶往火神山救人!”
刘宏点了点头,救人的确要紧!
他能明白,白卿言这么着急赶来龙阳城多半就是为了救高义县主。
“可是,如今援军未到,若是派五千人马出城,万一梁军主力来攻……”刘宏也有自己的考量。
“明日一早,请主帅亲自将此次潜入龙阳城的赵家军头颅送去梁营,以主帅的身份向梁军主帅荀天章下战书,荀天章此次本就未曾摸清楚援军是否到城中,主帅亲临,荀天章多疑必会怀疑我晋国援军已到,不会轻易应战!更不会开战攻城!”白卿言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
按时间算,晋国的援军的确应该未至,可刘宏此次来的及时,先是白卿言应战,后是晋军新任主帅刘宏亲自宣战,总会让荀天章迟疑一下子。
荀天章迟疑的这段时间,白卿言就有信心将白锦稚救回来。
刘宏点了点头,再抬眸看向白卿言时欲言又止,想了半晌,手按住案几上的审讯竹简,开口:“郡主明日随本帅一同前去梁营宣战,本帅身体不适,需有三招生擒他大梁猛将的郡主在……来壮我军声威!火神山救人……派林康乐和王喜平两位将军率一万人前去更为妥当!毕竟……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已在北疆数月比郡主更加熟悉地形!”
这已经是刘宏做得最大让步,即能派人去救回白锦稚,又能按照皇帝的吩咐压住白卿言。
白卿言抿着唇,静静看着刘宏。
刘宏唇瓣干裂苍白,对白卿言道:“我知道郡主救妹心切,可郡主本就身体羸弱,日夜马不停蹄而来,就连我都只撑不住,更遑论郡主一个女儿家!高义县主是镇国王的孙女,亦是南疆之战的功臣!必需救!可郡主你也必须休息!这是帅命!”
刘宏此言发自内心,白卿言和白锦稚都是镇国王的血脉,在能救的情况下,刘宏不愿看到镇国王白家的血脉再受损。
白卿言颔首。
刘宏立刻让副将去传令,白卿言转过头吩咐卢平:“平叔,辛苦你赶在林康乐将军身边,便于寻找小四!”
“是!”卢平抱拳称是。
“郡主放心!我杜三保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将高义县主平安带回来!”杜三保一双眸子灼灼。
看着卢平与杜三保梁人离开,刘宏松了一口气,语气不免软了下来,对白卿言道:“听说郡主从到龙阳城就不曾歇息,如今高义县主有了消息,也有人去救,郡主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
白卿言看着主帅营房窗外已经逐渐亮起来的天色,转过头看向跪坐于摇曳烛火下的刘宏,平静开口问道:“刘将军被任命为主帅,出征之前,陛下是否曾叮嘱刘将军防着我?”
刘宏拳头一紧,脸色沉了下来:“郡主这是在质疑本帅,还是质疑陛下?”
“不敢!”白卿言神色从容,“只是陛下对我白家防心甚重,所以言才有此一问!刘将军曾在白府门前送别我白家英灵之情,白卿言从不曾忘,白卿言将刘将军视为长辈,所以今日是想向刘将军交底,我白家之人……忠义之心列国皆知,晋国边民,皆是我祖父、父亲,和数代白家军拼死所护!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危时,盘算私利。”
第四百二十三章:不舒坦
“因为白家人……忠的是晋国万民,粉身糜骨所护的也是晋国万民。”白卿言视线郑重看向刘宏,“这,也是陛下动摇了对白家信任的原因。”
“南疆之战陛下给了信王金牌令箭,致我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死于沙场!如今与大梁之战……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悲剧,因为不论是陛下或是刘将军还是晋军的将士兵卒,或是我白家人,来这里的,都是为了保境安民这四个字!”
白卿言的坦然相告,让刘宏没由来心慌,他手心收紧,想问白卿言那是否有朝一日,民不聊生……白家人亦会为了百姓而反林氏皇权。
可这话,他不能问,他的内心甚至已经知道了答案,问出口说了……他是忠臣,便不能不禀报皇帝,若如此使白家蒙难,他宁愿不问不知。
因为这天下如同白家一般忠义,且心怀大志的家族,已经很少了。
今日白卿言这番话坦诚,刘宏心里也有了底,白卿言说的对,他们来这里都是i为了保境安民,与其担心日后晋国民不聊生白卿言会不会带着白家反,不如多想想如今怎么退敌保民。
再者,刘宏觉得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虽然算不上是一代明君雄主,可也绝不会将晋国弄得民不聊生。
倒大可不必为日后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忧,白家忠于晋国万民也好,忠于陛下也罢,说法虽然不同,但总归都是忠于大晋。
刘宏点了点头:“郡主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但是这话还是不要在旁人面前说了,我知道郡主和白家忠义,可难免陛下听了心里会不舒坦。”
“多谢刘将军指点!”白卿言垂眸,恭顺道,“言请带人绕行前往梁军大营与火神山中途必经之道,若火神山梁军回营搬救兵,言也可在此伏击。”
刘宏知道白卿言顾虑是对的,不在这里设伏,等火神山梁军回营报信,荀天章带主力反扑火神山,别说高义县主,就连林康乐和王喜平带去的一万将士都别想回来。
“此事不必你亲自去!我只会派人前往,你放心!”刘宏望着白卿言声音柔和,“去歇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随我去约见梁军主帅荀天章。”
白卿言颔首称是退下。
刘宏望着白卿言离去的背影,叹气,不论是镇国王白威霆也好,还是镇国公白岐山,亦或是如今的镇国郡主白卿言,都太耿直了,难怪会被陛下怀疑。
白卿言从刘宏营房出来时,天已大亮。
她今日对刘宏说这些,不过是觉刘宏当初能随舅舅董清岳亲自前去白府门前送白家英灵,心中定然还存着一份军人的忠义和耿直。
祖父白威霆,作风取直,取忠,满朝皆知,就连曾经未涉朝堂的秦尚志都知道,刘宏又怎会不知?
白家耿直之风早已深入人心,那她不如就以磊落直言白家不会反,是为民不为君,来与刘宏达成共识,齐心协力退梁军,让刘宏对她不要太过防备,以免使百姓因帅将不和而受苦。
刚才刘宏劝她不要将今日对她所言说与旁人,想来是已经被她说动了。
大都城南门城外,司马平牵着一匹骏马,马背两侧放着他的包袱和佩剑,正挑眉看着吕元鹏。
吕元鹏换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粗布蚂蚁和布鞋,去了头上的玉官,用一小块布包裹着发髻,背了一个缝着补丁的小包袱,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还哪儿有一点儿风流倜傥的模样。
吕元鹏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装扮,再看看一身锦衣华服的司马平,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自家哥哥给坑了。
“不是说好了隐姓埋名去参军的吗?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咱们这种勋贵人家,即便是下人穿的衣裳在普通百姓众都是难见的!若想隐姓埋名,你那个宝马、那个包袱,还有你这身衣服都得换了!”
吕元鹏学着自家哥哥吕元庆的口气,对司马平道,心里十分不服气。
司马平抿了抿唇,他是真没有想到吕元鹏为了隐姓埋去参军竟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牵着骏马上前拍了拍吕元鹏的肩膀:“元鹏……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被你家哥哥给坑了?”
“你才被你家哥哥给坑了!”吕元鹏一脸怒火。
“就算是咱们要隐姓埋名去参军,至于从大都开始就穿成这副德行吗?就不能等快要到了在换这身衣裳?况且马都没有,就靠你这两条腿走到南疆,就你……得走十年吧?”
吕元鹏一怔,好像……是这个道理!
司马平叹了一口气:“你翁翁那么精明,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一个傻孙子?”
吕元鹏垂眸细细思索着,好像琢磨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我觉得……我哥好像不想让我去南疆,想让我去北疆!”吕元鹏突然抬头认真望着司马平,“我今日走的时候,我哥和我说了朝廷征兵去北疆之事,还说如今北疆战事吃紧,时势造英雄正是立功的好机会,还告诉我白家姐姐如今也在北疆!然后……他还没有给我马,不给我银子,就给了我一个叫王三的名字,是不是想让我自己去报名从军,去北疆?”
司马平眉头一紧,也琢磨出不对味来。
吕元鹏想去南疆参加白家军也是为了追随白卿言,而吕元庆告诉了吕元鹏如今白卿言人就在北疆,意思的确在显然不过。
吕元鹏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北疆吧!你新身份准备好了吗?”
司马平点了点头:“马三!”
吕元鹏:“……”
怎么都是三,现在取假名字都这么随意了吗?
“你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城北外的军营征兵处报名入营。”吕元鹏说着将自己背上的包袱拿下来解开,将一套一副塞到司马平的怀里,“你快去!换好咱们就走!”
司马平上下扫了眼吕元鹏身上那灰扑扑的衣服,怀里抱着带着补丁的衣裳有些不大愿意,但还是去换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造化
司马平走之前,他的父亲专门叮嘱交代了,让他一定要跟紧吕元鹏,因为吕相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吕元鹏,他也能因此受益。
再者,要是真的让吕元鹏一个人去了北疆战场,司马平可是真不放心。
在这个大都城中,司马平看着和谁都亲近,可真被他当做朋友的,却只有看起来好骗又不怎么聪明的吕元鹏而已,他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此去北疆战场路途遥远,他要是不跟着,吕元鹏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司马平抱着衣裳去树后更换妥当,也全无翩翩佳公子的风流模样。
吕元鹏看着和自己一样灰扑扑的司马平,捂着嘴偷笑,
见自己的骏马和包袱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把剑被吕元鹏抱在怀里,司马平皱着眉问:“我的马和包袱呢?”
“哦……看到了两个乞丐,送他们了!”
司马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静了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怒火:“元鹏……那个包袱里,有咱们俩的盘缠!五百两呢……”
吕元鹏一怔,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嗨!咱们俩是去军营,跟着部队走的,难不成还能把咱俩饿死吗!一看你就没有去参军的诚意,你说咱俩穿成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去军营,身上带五百两银子合适吗?没经验!走吧……”
“好!”司马平皮笑肉不笑地攥紧了手中的锦缎绣花衣衫,“到时候你可别哭!”
晋军军营可不像白家军军营,若是无银子上下打点,又不暴露身份求庇护,那最累最累最脏的活肯定是他们干,希望到时候吕元鹏还能坚持得住。
司马平去城内的当铺,将自己那一身衣衫当了,同灰扑扑的吕元鹏背着小包袱,徒步往城北走。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便被平时一起玩儿的纨绔给认了出来,那纨绔从马背上下来,围着司马平和吕元鹏笑得前俯后仰:“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
“隐姓埋名去参军!”吕元鹏回答的一身正气,“去北疆,把梁狗赶回梁国去!”
似乎被吕元鹏这一身正气所感,那群纨绔纷纷下马,没想到吕元鹏竟然也有这样的男儿血性,有人想了想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喊道:“哎哎哎!我说我们平时总玩儿在一起,不如也一起去参军吧!”
“别胡闹了!我们是去参军,又不是去玩儿的!”吕元鹏昂头挺胸。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了!诸位……连最喜欢胡闹的吕家元鹏都要去参军了,咱们还能在这大都城里风花雪月吗?我们也去!把梁狗赶回梁国之后,再来举杯欢庆!也有能拿的出手的经历和人家花楼姑娘吹嘘啊!”
“说得轻巧,你们谁家祖父爹娘能同意你们去参军?”司马平双手抱臂,抬眉轻笑。
“那你们俩怎么让你们祖父爹娘同意的?”有纨绔问。
“这还不简单,偷偷去啊!隐姓埋名,我叫王三!司马平叫马三!”吕元鹏得意洋洋道。
“那我们也能偷偷去啊!反正这一次征兵的募兵令说不论什么身份都能去,就连乞儿也行!我们胡编乱造说没户籍,说不定还给我们落个籍!我就叫李三了!”
“你们这位身衣服哪儿来的?”
“就是啊……衣服哪儿来的?咱们也去弄一身穿穿!”
“那我叫于三吧!”
一群纨绔说说笑笑,或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因为想和吕元鹏司马平一起玩闹,竟然都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鞋子,一起浩浩荡荡前往军营参军去了。
吕相下朝回来,听说大都城以吕元鹏为首的那干纨绔,今日一同浩浩荡荡换了平民的衣服去城北兵营报名参军去了,吕相额头突突直跳。
明明让吕元庆叮嘱了,要吕元鹏悄悄去!悄悄去!怎么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纨绔参军,已经成了大都城街知巷闻之事。
他这个孙子总是不着调,行事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让吕相头疼不已。
可是,吕相静下心来想一想,这样也好,事情闹大了……皇帝也就知道并非是吕相有什么盘算才让孙子去军营,而是吕元鹏胡闹,偷偷溜出了家带着那一干纨绔去投军,要渠参军将梁军赶出晋国,皇帝听闻想必也会高兴吧!
也幸亏吕元鹏没说要去北疆追随白家姐姐这样的话,否则皇帝怕是又要疑心了。
吕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反正吕元鹏是大都城出了名的纨绔,他胡闹投军……皇帝必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只希望吕元鹏能争气一点,别到最后吃不了苦回来了,若是他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也算是他们吕家的造化。
“相爷!相爷不好了!巡防营统领范余淮上门来哭丧着脸,说求相爷管管元鹏少爷,别把他们家独苗带去北疆战场,不然范大人担心老娘亲和他拼命!”
“相爷!相爷不好了!寿山公他老人家亲自来了,说求相爷让咱们家元鹏少爷将他小重孙子放回来……”
吕相手中茶杯一抖,忙站起身来:“快先请寿山公和范大人进来……”
白卿言跟着刘宏骑马在龙阳城与梁军大营中间的龙母河等候荀天章。
今日天色阴沉,风尤其大。
不多时,荀天章立在战车之上缓缓而来,赵胜骑马带着一队精锐在一旁相伴。
刘宏让人将昨夜入城的赵家军探子头颅,送到荀天章的面前,笑着道:“荀将军若是想知道我晋军什么军情,何苦如此麻烦派人入城来探?不如问我和白将军,刘宏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来之前,白卿言专程叮嘱了刘宏,态度要强硬,且务必要给梁军限时,表示晋军开战的急切,梁军才会相信晋军援军已到。
荀天章视线落在那些赵家军的头颅之上,用力握紧了战车扶手,看向骑于马上一身银甲,眸色冷漠淡然的白卿言。
看来,晋国的援兵果然是到了,所以才敢如此强硬,否则……定会如张端睿那般迟疑不够果决。
第四百二十五章:分而吞之
赵胜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活捉了他弟弟赵同的白卿言,似恨不得将白卿言生吞活剥。
“昨日我军已修整一日,不知荀将军可休息好了,能否一战啊?”刘宏眉目含笑说的十分轻松仿佛胜券在握,“还是荀将军粮草被烧,如今要等粮草到了之后才能一战?”
提到粮草被烧之事,荀天章心口就疼得厉害。
他专程没将粮草运往大营,怕的就是晋军袭营之时粮草损失,没想到还是让人把粮草给烧了。
荀天章沉住气,笑着看向白卿言:“小白帅曾经打仗手法,老夫都有好好揣摩过,原以为小白帅擅长偷袭之战,没想到此次晋军换了主帅,竟也耐得住性子只是派人去烧了我军粮草,没有前来袭营。”
白卿言抬起暗藏锋芒的眸子看向荀天章:“今日必去。”
刘宏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唇紧紧抿着唇。
荀天章看到刘宏的反应,哈哈哈直笑,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了拱手:“那老夫今夜就在营中恭候小白帅了!”
刘宏不等白卿言回答,便对荀天章道:“荀将军要等到粮草一到修整好了,才能一战!可我晋军等不得,本帅给荀将军三日,三日之后,荀将军若是还不应战,那本帅可就要带兵强攻了。”
白卿言垂着眸子没有吭声,刘宏反复到粮草,且态度强硬,催促其三日之内准备应战,似乎是想要……劫梁军粮草。
“自然!”
荀天章命人将赵家军兵卒头颅带回,双方掉头回各自营地。
刘宏眉头紧皱,问白卿言:“今夜,郡主真的要去袭营?可郡主为何先一步对荀天章说此事?如此……他们定会所防范。”
“荀天章生性谨慎,我既然说了今日要去,他必会有所安排,设伏兵等着我,让他们去折腾吧!等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回来,火神山战报传过去,荀天章就知道今日我们已经去过了。”
“不过刚才荀天章说起郡主你惯用的战法,我觉得郡主可以带兵前往梁国运送粮草的要地设伏,劫了或是烧了他们的粮草!没有粮草……梁军必会溃不成军。”刘宏眯了眯眼道。
“末将想过,不过从梁国到春暮山,再到梁军大营,运送粮草并非只有一跳路可选,若是想要劫粮草,那便需要多地设伏,分散我晋国兵力,说不准荀天章会趁这个机会,以粮草为诱饵,将我晋军分散,分而吞之。”白卿言道。
刘宏点了点头:“郡主所言极是,可就白白放过了这次机会,就这么看着他们将粮草运到,对我晋军不利啊!”
“那便派人提前将其他运粮之路封死,只留一条路,但如此一来……便是要正面同大梁主力对上,若是您有必胜把握,倒是可以一试。”
荀天章今日在龙母河旁,便已经察觉了龙母河的风很大,暴雨即将要来,回营之后立刻让人送来的龙阳城的地方志。
龙阳城靠近龙母河,六月下旬开始多雨,且龙母河进入汛期。
荀天章手指在地方志上点了点,龙阳城地势低,若是能设法在汛期到来前挖好沟渠,水淹龙阳城……这必是能将梁军损耗减至最少的办法。
荀天章抬起头来看向帅帐外远处似已隐隐看到黑云翻滚的天,眼眸放亮,只觉时不我待,当机立断:“传杜将军过来!”
荀天章交代梁军将领,今日入夜之后,点兵立刻前往龙母河,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夜时间,必需挖好渠。
荀天章安排好今夜挖渠之事,整个人疲累跪坐在主帅案几前,他闭上眼反复会想今日与晋军主帅刘宏还有白卿言会面之事。
不论白卿言今夜会不会来袭营,他都要做好万全准备。
大营之中留五千人,其余人除了杜将军带走挖渠的将士之外,埋伏于营外,若是白卿言敢来……定让她有去无回。
很快,荀天章命自己儿子传令做准备。
赵胜接到在营外埋伏的命令之后,前来主帅大帐请见荀天章,说起粮草之事,担心晋军回劫他们的粮草。
荀天章低笑一声:“真是如此,反到正合我意了,派人前去几条送粮要道盯着,若是晋军真的分散兵力在各个运粮要道设伏,我们大梁兵力数倍于他们晋国,正好将晋军分而吞之!”
赵胜颔首:“末将这就派人前去盯着!”
运粮要道、挖渠之事,还有今夜设伏,三件事安顿好,荀天章忠于散了劲儿,双手抚着案几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抓起案几上的帕子掩住口,只觉口腔里一股子腥甜冲上来,他挪开帕子一看,上面一口鲜红。
荀天章忙用帕子将嘴角鲜血擦去,紧紧将帕子攥在手心里。
当日傍晚晋国守将符若兮,率安平大营援军抵达龙阳城,于城外驻扎。
援军一到,刘宏顿时就有了底气,立刻将众将领召集在一起,商议退梁军之法。
刘宏知道自己行军打仗能力一般,但他有一点好处,便是能听得进去他人意见。
派去看着梁营的探子突然来报,梁军大营有人带君出营。
“往那个方向?”白卿言心提了起来。
“似乎……是往火神山方向!”探子道。
白卿言心一下提起,又问:“可看清楚了带兵的是何人,兵力多少?”
“带兵之人未明,兵力约莫两万!”
白卿言转头看向刘宏:“看来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带兵前往火神山救人之事,已被荀天章知晓,请主帅派我带人即刻前往火神山驰援!”
刘宏紧抿着唇,思虑半晌开口:“还是辛苦符若兮将军带兵走一趟,郡主留于营中,与我等商议退梁之事!”
留下白卿言,刘宏并非故意阻拦她,而是白卿言乃白家子嗣,深谙用兵之道,虽然白卿言年纪小,可用兵方面刘宏打从心底里还是依仗白卿言的。
白卿言拳头紧了紧,对符若兮将军拱手:“那便辛苦将军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星夜疾驰
符若兮将军这些年镇守戎狄,对战经验丰富,一定能救回小四!
“郡主放心!”
符若兮领命,立刻带人疾驰火神山方向。
“郡主,刚才你说龙母河……”刘宏追问。
白卿言心跳极快,但还是稳住心神,站在沙盘前,继续同刘宏与诸位将军说起梁军恐会水淹龙阳城之事。
“今日龙母河之上,梁军主帅荀天章一定已经注意到龙母河汛期即将要到,龙阳城地势地,恐怕荀天章会用水淹龙阳城之法取胜,还请主帅下令,命晋军帮扶百姓尽快收割麦子,疏散百姓。”她道。
“提前收麦,疏散百姓?那万一梁军并未打算水淹龙阳城呢?”有晋国将领提出疑问,“况且,若梁军有动向,我们探子定会提前回来报知!郡主担忧为时过早了,不过白白浪费力气!”
白卿言也不争辩,只极为肯定道:“是与不是今夜还请主帅,派人去龙母河一探便知!”
“若是梁军主帅真的要水淹龙阳城,难道我们就只有疏散百姓这一条路可走?”刘宏望着面前沙盘细想之后看向白卿言,“与其耗费人力提前收割麦子,不如我们提前在龙母河设伏,将前去挖渠的梁兵了结在龙母河!”
白卿言似乎早已想过此法,望着刘宏道:“此法倒也可行,不过若是不能将荀天章派去挖渠的梁军全歼,哪怕只剩一个逃回梁营,反倒打草惊蛇,让我们晋军处于被动。言倒是以为,还是提前收麦疏散百姓要紧,渠让梁国去挖,届时设法将梁军引入龙阳城,就用梁军辛苦挖的渠,来对付他们梁军。”
“郡主这个办法最主要的便是引梁军入城,可若梁军不入城呢?”有将领眉头紧皱颇为不赞同道,“梁军不入城……便是枉费心机!前次梁军攻下春暮城和濮文城烧杀抢掠了一番,便离开,并未在城中驻扎!届时梁军水淹龙阳城,损失的……可是我们晋国!”
“郡主已有想法?”刘宏倒是对白卿言十分有信心,只觉白卿言绝不会无的放矢。
白卿言点了点头:“即刻放出流言,就说龙阳城内藏有春暮城与濮文城两城被攻占之前运走的财宝,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就在龙阳城内,有密室暗道藏珍宝无数,财帛动人心……梁军军营之中必然有将领会想攻下龙阳城,抢先入城将财宝占为己有。”
“之后,再请主帅派人将梁军运粮的粮道全部捣毁,只留靠龙阳城近的这一条……”白卿言点了点沙盘中的几条粮道,“荀天章为护粮草周全,便必会派重兵护此粮道,以防晋军劫烧梁军粮草的同时,吞掉前往埋伏的晋军!”
白卿言手指沙盘中梁军此时所在之地,语声又快又稳,眸色坚韧镇定,似已胸有成竹:“此时我晋军主力尽数前往梁营袭营,务必要让梁军看到主帅和晋国战将都在,以为我军主力攻营,引荀天章护粮道重兵回营驰援,我军再佯装败走,一路且战且退将其引入龙阳城,假装不敌溃败逃出城!”
“此时的梁军能不在城中搜一搜财宝?毕竟淹不淹龙阳城全凭荀天章一声令下!待他们梁军在城中凑搜敛财宝之时,可派林康乐将军已绕至绕至龙母河,掘开渠口……水淹龙阳城!”
白卿言细看过军报,梁军入春暮城和濮文城两城时,荀天章都给了三天的时间烧杀抢掠,他们有时间来水淹梁军。
刘宏听着白卿言的口述,心中热血顿时澎湃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沙盘边缘案木:“好!”
“没想到郡主竟然已经想的如此详尽,末将佩服!”刚才持怀疑态度的将领朝着白卿言抱拳。
一身银甲神容镇定自若的白卿言颔首,全无洋洋自得之态,声音平和从容:“主帅可现在便派人前往龙母河蹲守,天黑之后……梁营必会有所动静!”
白卿言将此时荀天章可能考虑到的作战方略,全都考虑了进去,再三推演之后,认为唯有此法能胜梁军,且晋军伤亡最小。
水淹龙阳城,虽然要计较重新修建龙阳城耗费人力物力,可在白卿言看来,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有人在……重建城池不是难事。
就怕两军交战,晋军将士死伤过多,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就如同南疆一战,若非因信王误国,晋国数十万将士葬身南疆,晋国兵力大损,大梁此次敢出兵攻打晋国吗?
刘宏已经派人传信从大都前往龙阳城的援军,星夜疾驰不得有误。
如此等水淹梁军之后,才好合力将梁军残兵赶出晋国。
临近酉时,城外大风忽大忽小,天色阴沉不见日光,已然暗了下来。
众人静待火神山方向的消息,也在等着龙母河那边的消息。
白卿言心焦不已,立在城墙之上望火神山方向眺望,见火神山方向隐隐似有火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决定亲自去一趟。
她转身正欲去向刘宏请命亲自前往。
“白将军!”有晋兵喊了一声白卿言,手指向远处。
白卿言转身,顺着晋兵手指方向看去,见有骑兵从火神山方向疾驰而来的,旗帜翻飞,马踏灰扬,沙尘满天。
白卿言沉住气,拉弓搭箭,高呼:“弓箭手准备!”
卢平也拿起弓箭,搭弓瞄准远处。
来者虽然高举晋军大旗,可人未临近,未看清楚还需防备。
龙阳城城楼上方吹响号角,全城戒备,以防敌军来犯。
刘宏率晋国众将士骑马而来,直奔城楼之上望远处眺望。
“好像是我们的人!”
白卿言拉弓姿势未收,眸色幽沉:“等靠近看清之后再说!”
两军对峙之中,对方又是荀天章那样不择手段的主帅,还是需要小心。
马蹄声越来越近,当白卿言看出清带兵快马冲在最前方的是浑身带血的林康乐、王喜平,还有符若兮将军。
符若兮身后跟着的骑兵,马背上几乎都是两人,想来是将火神山的晋军带回来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不要恋战
可全城依旧保持高度戒备,直到骑马在最前方的符若兮拎着梁国战将顾善海的头颅,高呼:“末将符若兮,火神山驰援归来!斩获梁军战将顾善海头颅!”
没想到符若兮如此英勇,救人之余……还斩了梁军猛将头颅!
刘宏高兴不已喊道:“快开城门!”
白卿言迅速冲下城楼,卢平与白家护卫立刻跟上。
眼看着城门打开,符若兮、林康乐、王喜平骑马进城,符若兮一下马便道:“快准备吃的喝的!被困火神山的兄弟们都饿坏了!”
说完,符若兮疾步朝着神色紧张的白卿言走来,抱拳对白卿言道:“郡主,梁军突然驰援,高义县主……为了被困近半月的晋军兄弟们,带人将梁军引开深入深林,如今梁军放火烧山,山下围困,属下无能实在没有办法救出高义县主,只得先回来!还请郡主恕罪!”
“郡主放心!”王喜平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道,“杜三保带了一营人正在山中搜寻高义县主。”
白卿言握着射日弓的手一紧,顿时寒意丛生,脊柱战栗,她紧咬着牙一语不发,解开缠绕在双臂上的铁沙袋,疾步上前扯住缰绳一跃上马:“白家护卫军!上马!”
“是!”白家护卫军声如洪钟。
卢平咬紧了牙关,带白家二十护卫军一跃上马,全身沸腾的杀气,要随白卿言一同奔赴火神山救白锦稚。
“郡主!”符若兮心怀愧疚唤了一声。
“郡主!”刘宏睁大了眼高呼,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拽住白卿言马匹的缰绳,高喊道,“郡主!梁军烧山,高义县主已无生还可能!连符若兮将军都没有办法,郡主你即便是去了也是送死!”
“所以,将杜三保他们一营人留在那里,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白卿言眸色夹霜裹冰,用力扯回缰绳。
刘宏一咬牙,挡在了骏马之前,为阻白卿言赶往火神山送死,高声喊道:“郡主与杜三保等人不同,虽然我为晋军主帅,可郡主将帅之才,乃我军制定行军方略之人!杜三保可死!但郡主不能有闪失!”
“让开!”白卿言怒不可遏,她救妹之心如焚,双眸发红,不欲呈口舌之利与刘宏争辩,挥鞭驾马直直朝着刘宏方向冲去,“驾!”
“主帅小心!”符若兮冲过去直接将刘宏扑开。
白卿言所驾骏马一跃而起从刘宏与符若兮身上越过。
刘宏还未站起身,便高呼道:“拦住镇国郡主!”
主帅一声令下,众将士不要命似的上前用肉身堵住城门,白卿言坐下骏马扬蹄嘶鸣,生生停住了步伐。
“恶为一己私欲杀一人,善为天下万民杀百人,即便是舍你四妹救晋国边民,又有何不可?镇国王白岐山,为护晋民不让敌军乱军心,举箭射杀白家五位公子!而你只囿于救眼前一人,你还配得上’镇国’二字?!”
刘宏匆匆起身,一边朝白卿言冲来,一边喊,喊得声嘶力竭,颈脖经络凸起,上前再次扯住白卿言的缰绳:“郡主!大局为重!数万边民为重啊!”
“晋军行军方略已经定下,刘宏将军依计行事难道也不会?晋国众将士真的无用到需要我一个女人才能胜!”
“郡主今早与我说,不论是白家人还是晋国将士,还是我!来这里都是为了保境安民四个!高义县主也是!郡主为高义县主一人前去涉险,这是高义县主想要看到的吗?高义县主想要看到的是将梁狗赶回他们梁国去!”刘宏语速又快又急,“郡主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决不能有闪失!用这样的将帅之才,去换活下来机会微乎其微的高义县主!值得吗?!”
“白家高义……若是牺牲一己之身能保全同袍平安,白家都愿舍生取义!所以高义县主才会舍身引梁军入深林!我相信高义县主与镇国郡主情深,必不希望郡主前去涉险!”
白卿言用力扯回缰绳:“你若与我说义,那我便告诉你什么道义!白家军的道义,是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生共死的浴血同袍!这才是白家军奋勇无畏死,放心将后背交于同袍,为大局自涉险境的因由!这……更是白家军之所以长胜不败的因由!今日困在火神山的即便不是我四妹,是晋军之中任何一个为救同袍舍生忘死之人,白卿言亦会舍命相救!这无关善恶,无关值与不值!这才是信念!才是道义!若今日战场之上你可以舍一人,他日你便可舍万人!这和荀天章这样视将士性命为无物的主帅又有何区别?”
刚刚从火神上奔袭归来的晋军将士们听到白卿言的话,不知为何心头热血奔涌。
身为晋军,他们曾经艳羡过常胜不败的白家军,原来白家军常胜不败,是因为知道同袍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敢于将后背交给同袍,敢于……自涉险境。
刘宏身侧手指未动,突然便想起白家军那首军歌来!
共生共死……
说的,便是白家军这种不舍弃同袍之情。
“你若与我说情!被困火神山的那是我四妹,我是长姐!护住白锦稚的责任比我的命更重要!即便叫我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来换她一丝平安之机,我也甘之如饴!”白卿言咬紧了牙关,幽沉的眸子锋芒毕露,扫过拦路的晋军,“我不欲与自家同袍刀兵相向,速速让开!我只带白家护卫,不带晋军一人!若有人敢阻……可别怪我失手伤人!闪!”
白卿言杀意森森的一声“闪”,震慑住齐齐将她拦住的晋军,纷纷让开路。
刘宏知道白家军的作风,再看白卿言态度强硬,知道不能再拦,他侧身让开路。
白卿言急火焚心,刘宏一让便带白家护卫军疾驰而出。
刘宏拳头一紧,高声道:“王喜平将军,命你带人轻装护送郡主前往火神山救人!务必……护郡主和县主周全!不要恋战,救了人,立刻折返!”
第四百二十八章:戒备
“是!”王喜平眼眸发亮,高声领命,解甲一跃上马,高呼,“晋军将士们!敢随本将前往火神山同卫镇国郡救人者,即刻解甲上马!”
“是!”
刚刚从火神山狂奔而归的晋军将士们,凡听到王喜平所言,齐齐应声脱甲,声撼九霄。
时间紧迫,白卿言已先一步出发,王喜平来不及点兵。且今日带去的大多都是林康乐麾下亲兵,王喜平的兵未在,点兵集合耗费时间,王喜平又担心白卿言只能采取自愿。
“安平大营柳平高,愿率营跟随镇国郡主王喜平将军救人!”安平大营来的将领一跃上马,带队狂奔出城。
“飞熊营王金,愿率营跟随镇国郡主王喜平将军救人!”张端睿麾下亲兵营长亦是上马高呼,带人望城外飞驰。
众将士翻身上马,人数之多远超两千人不止,刘宏心中骇然。
有这样愿与将士们同生死,不放弃任何一个血战同袍的将军,将士们怎么会不誓死效忠?
难怪……白家军都忠于白家,至死不渝。
白卿言一骑当先,冲在最前,她就应该在知道小四消息时,第一时间冲去火神山救她!
她明明知道,不该寄希望于旁人,明明知道不该把自己重要之人的安危交到旁人手中,可是她竟然还是把小四的安危交到符若兮的手上。
蠢!蠢!简直蠢得令人发指!
他们那些人是晋军,并非白家军!他们只会权衡利弊来考量得失,该放弃小四的时候丝毫不会犹豫。
小四出了哪怕一点点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愚蠢。
风沙不断从白卿言脸上刮过,她仿若不知疼,随着越来越靠近火神山,白卿言甚至能闻到火神山方向传来的焦味,心如油滚。
她只求沈青竹能带着白锦稚能多撑一会,哪怕是刀山油锅,粉身碎骨,她都一定趟过去将她们救回来!
天已渐黑,白卿言抄极为险阻的近道小路快马而行,山崖陡峭,风声就在峭壁一侧的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呼啸,马蹄踏过打滑,碎石顷刻簌簌滚落,一路险象环生。
卢平带着二十白家护卫军紧随白卿言其后,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拿命与时间博弈。
不论再难,他们都得尽快赶到火神山去救白家四姑娘白锦稚!哪怕……长途奔袭而去可能希望渺茫,但……能快一瞬,希望就多一点。
火神山。
白锦稚架着为护她身受重伤晕厥过去的沈青竹,一手持剑撑地,身形已站不稳摇摇欲坠,杜三保等人将白锦稚和沈青竹护在身后,满目戒备看着堵住他们去路的梁军,已然显露精疲力竭之态。
白锦稚又饿又累,体力已到极限,全身酸软提不起劲,几不可察向后退,可背后火光冲天,带着的热浪的火舌高低乱窜,甚至已经开始试探着去碰白锦稚的后背,虽然衣物未燃,可那火烧火燎的热浪依旧烤得人皮肤生疼。
背后是足以吞人的火,前方是梁军,他们仿佛已经陷入绝境。
甲胄带血的赵胜手持银枪立在最前方,开口道:“只要你们降,便可活!我们梁军不是你们晋国的镇国郡主,不会杀降俘!我也只是要用你们护着的高义县主……去同镇国郡主换回我的弟弟而已!何必死战?”
赵胜目光冷肃,指了指被白锦稚扛着的沈青竹:“你们之中,最厉害的已经倒下了!再拖下去性命堪忧!明明都能活,却非要死……我是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除杜三保以外的晋军将士已经开始动摇,看向杜三保:“十夫长……”
“放他娘的屁!他是梁国赵家军,梁国赵家军怎么对付降俘的你们没听说过吗?!是死不了,但却都生不如死!”杜三保紧紧咬着牙。
赵胜唇角勾起笑了笑:“不如这样,你们也别顽抗了!把高义县主交给我!你们都可以走!我这里有五百人,山下还有几万人!一人一脚都能踩死你们!”
“白家军……宁死不降!”白锦稚说完,咬紧了牙,架着沈青竹,转身欲冲进火中。
赵胜眸色一沉,高呼:“拿下!”
梁军齐上,晋军刚刚因为赵胜的话已无再战的心力,几乎是瞬间被制服。
刚冲入火中,被火舌撩了挡脸手背的白锦稚,被赵胜扯住衣领一把拽了回来。
白锦稚早已经力竭,被赵胜这么一扯,和晕厥过去的沈青竹一同倒地。
“青竹姐!”白锦稚挣扎起身要扑过去扶沈青竹,却被赵胜一脚踩在脊背上,将其踩了回去。
赵胜抬起阴骘的双眸,看向还在奋力抵抗的杜三保,高呼:“墨迹什么!除了我脚下的这个,其余的都杀了!”
被俘晋军声嘶力竭:“你刚说投降不杀的!”
白锦稚已然力竭,无法撑起自己的身子,眼前只有杜三保还在奋战嘶吼的模糊身影,和跌落在不远处手指动了动的沈青竹。
很快,杜三保体力不支,被梁军制服按压跪在地上,他眼前视线模糊,眼前顺着睫毛滴滴答答全都是血。
一梁卒举刀,寒光毕现。
杜三保意识逐渐模糊,心里不禁感慨……火神山竟然要成为他的葬身之地,他原本还想要当大将军的,看来只能是下辈子了。
白锦稚嘶吼着用力握紧长剑,撑地想要撑起身子要去救杜三保,赵胜唇角尽是冷冽笑意,脚下一用力又将白锦稚给踩了回去。
举刀梁卒,手起……刀还未落,只听得一声箭矢带哨的呼啸声从那梁卒颈脖穿过,直插带火树干之中,箭尾白羽颤抖不止,举刀梁卒瞪大了眼,喉咙顿时鲜血喷溅如泉涌,直愣愣倒地。
赵胜一惊,拔剑高喊:“戒备!”
白色骏马踏人扬蹄一跃,以风雷之势冲来。
白锦稚睁大了眼,看着银甲映着火光之色的白卿言,不知为何顿时热泪翻涌,哭出声来,嘶哑着嗓音高声喊:“长姐!”
被围困半月之久,梁军派人把守水源,他们只能吃生肉饮血来活命时,她没哭!
第四百二十九章:快撤
毅然带沈青竹冲进火海,一心求死时,她也没哭!
可一看到长姐,不知为何,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
骏马之上的银甲女子,甲胄寒光凌厉,搭箭拉弓,面色镇定瞄准赵胜……
四目相接短短一瞬,赵胜睁大了眼,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先行反应过来急速一退,翻身滚至一旁,可羽箭还是直直贯穿了他的锁骨,卡在厚甲之中,力道之大震得他头嗡嗡直响,若刚才他慢一瞬,被贯穿的就是他的喉咙了。
紧随白卿言身后的白家护卫军,纷纷驾马而来救人。
没有射死赵胜,却将其逼开,白卿言扯住缰绳,马嘶扬蹄,俯身一把拉住白锦稚伸长的手臂将她拽上马。
白锦稚横趴在马背上,扭头看着白卿言哽咽唤了一声“长姐!”,便在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卢平下马,正要将失血过多沈青竹扶上马,就见一梁卒朝卢平举刀。
白卿言反手从箭筒抽箭,搭箭、拉弓、放箭,速度快到只剩一片残影,精准射穿那梁卒喉咙,厉声道:“撤!”
白家护卫军骑马来的太突然,梁军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训练有素的白家护卫军将晋军拽上马,便狂奔而去。
白卿言有命,此次救人为主,不要恋战,救人之后直冲栈道,不与梁军交手。
白家护卫军谨记白卿言之言,救了人就走,丝毫不做恋战姿态。
见救人的白家护卫军悉数骑马撤退,白卿言这才收弓带着掩护众人护卫军调转马头挥鞭而去。
赵胜掰掉箭尾,按住鲜血之流的伤口,咬牙高呼:“弓箭手!给我射!”
弓箭手立刻搭弓拉箭,朝着白卿言一行人逃离的方向射击,可白卿言一行人只顾奔逃,速度极快,又因是山林追捕白锦稚,弓箭发挥作用不大,赵胜便只带了少数弓箭手,完全射不到逃窜经验丰富的白家护卫军。
“追!”赵胜用剑撑起自己的身子,咬牙切齿道。
“报!”山下梁军兵卒冲上山,跪地禀报,“禀报赵将军!山下晋军来攻!我军群龙无首,请将军立刻下山……”
晋军竟然还敢折返来攻!
赵胜看了眼白卿言一行人快要消失的身影,咬了咬牙,错失今日,不知何日能杀白卿言!
“下山!”赵胜立刻带兵下山。
山下交战的王喜平,见山上举着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向山下而来,王喜平便判断白卿言已经将人救出,即便是白卿言还未将人救出,正好他可以带兵撤退,引梁军追袭,给白卿言救人时间。
王喜平立刻高呼:“撤!快撤!”
王喜平调转马头,带着骑兵急速撤退。
龙阳城内,刘宏坐立不安,就立在城墙之上,静静等着。
夜黑风高,不见明月,冷风阵阵夹着湿意,暴雨将至。
刘宏凝视城外的高低起伏的山丘,不见半点火光,只有火神山方向天际一片通红。
正如白卿言所料,梁军入夜之后竟派数万之众卸甲前往龙母河旁挖渠,果然是要水淹龙阳城。
不过晋军也没有闲着,刘宏按照白卿言吩咐,今夜便派人将百姓转移至龙阳城和幽化城之间的高山之地。
派一万人分五路,前去捣毁梁军运粮通道。
又让林康乐带人去收割麦子,务必要在今夜将麦子全部收完。
在黑夜的掩盖下,梁军和晋军,都在悄无声息的行动着,为战事做准备。
到此,刘宏已不得不佩服白卿言的目光深远,竟然算准了荀天章要用何种方式来对付他们晋军。
其实刘宏也想了,若非白卿言在南疆一战以少胜多,大胜西凉,立下战功,以镇国郡主的年纪来说,即便镇国郡主出身白家,他恐怕不会相信镇国郡主。
正是因为西凉之战依靠镇国郡主白卿言大胜,刘宏才会如此在意白卿言所言,也才觉得晋国如今决不能再失去白卿言这样的将才!
“算时辰,也应该能一来一返了吧!”刘宏心中担忧不已。
“主帅也别太担心了!”受了伤包扎好伤口回来的符若兮劝道,“镇国郡主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又有白家护卫军和王喜平将军带兵相护,不会有事的!”
刘宏点了点头。
龙阳城守城将军急匆匆而来,禀报道:“主帅!南门来报,说外面来了一队人,自称是白家护卫军,护送了一名女子过来,要求进城面见镇国郡主,属下特来请示主帅如何处置。”
刘宏转过头看向守城将军:“白家护卫军要见镇国郡主?”
“正是!”守城将军点头。
如今白卿言不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梁军派来的呢?
“让他们在城外稍后,等郡主回来后问过郡主,在做打算!”刘宏说。
“是!”守城将军应声而去。
火神山归来伤兵,在伤兵营里包扎好出来,担忧不已。
“不知道王喜平将军能不能将百夫长救回来!”有伤兵担忧道。
伤兵口中的百夫长,便是杜三保。
南疆一战,杜三保因为欺辱纪琅华被夺了军功,从百夫长降为十夫长。
可在将士们心里,杜三保骁勇善战为人义气,一直都是他们心中的百夫长。
“肯定能,镇国郡主不是都去了嘛!你们忘了……刚才主帅阻止镇国郡主前去救人的时候,镇国郡主可是说了……白家军的道义,就是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生共死的浴血同袍!镇国郡主肯定会将咱们百夫长还有高义县主救回来的!”
“之前南疆之战时,在伤兵营里就听白家军说,镇国郡主和咱们百夫长一样,打仗的时候总冲在第一个!那白家的高义郡主……更是为了掩护兄弟们顺利平安逃出,带人引开梁军!能跟着这样敢和将士们一起拼命,又不舍弃自家兵卒的将领打仗,心里踏实,怪不得白家军心那么齐!”
“可不是,看看咱们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永远躲在最后面,就想着万一咱们打不过死了,他们好快快逃跑!”
第四百三十章:暴雨
原本在杜三保手下,如今是百夫长的伤兵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打仗咱们兵出的力,将帅是指挥,分工不同!”
晋军凑成一团正在议论,就听城楼之上突然有人高呼:“回来了!回来了!镇国郡主回来了!后面是王喜平将军!”
刘宏心下一松,喊道:“快开城门!”
龙阳城内等候消息还未休息的兵卒全都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望城门看。
乌云蔽月,狂风大作,皆是暴雨即将要来的征兆。
一片漆黑之中,白卿言狂奔而归的一行人,并未点火把,一路迎风快马直奔回程。
紧随白卿言与白家护卫之后的,是王喜平所带高举火把的骑兵。
白卿言马背上,是已经因为精疲力竭晕厥过去的白锦稚,大约是因为长姐在身旁,马背上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也没有醒来。
半个月了,白锦稚的脑子始终紧绷成一条线,她在见到白卿言那一刻终于卸了力,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绕城河上的吊桥伴着铁链摩擦的声音放下,白卿言一行人快马冲进城中。
刘宏已经带人从城楼之上下来,见白卿言一跃下马,白家护卫军也一跃下马,忙上前帮白卿言将马背上的白锦稚扶下来,架着前往伤兵营。
“百夫长!”伤兵看到被救回来浑身是血趴在马背上的杜三保,忙喊了一声上前。
“先送他们去伤兵营!”白卿言道。
“是!”
卢平下马背起沈青竹就往伤兵营跑。
“郡主,辛苦了!”刘宏望着白卿言道。
随后,王喜平率部归来,一跃下马,精神奕奕道:“我一看梁军下山,就知道郡主已经得手,立刻撤兵。”
回来这一路,风越发急,白卿言不免担忧,问道:“大雨将至,不知主帅是否已经疏散百姓,派人前去收麦,毁梁军粮道?”
刘宏颔首:“放心吧!都已经派人去做了!果然和郡主预料的一般无二,梁军……是想要水淹龙阳城,且派去挖渠的人不少,怕是欲趁着天黑一夜之间挖好渠,意图尽快结束龙阳城之战。郡主快去休息吧!养精蓄锐,后面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呢!”
“对了!”刘宏突然想到南城门外的白家护卫军,“龙阳城守城将军刚刚来报,说南门外有几个白家护卫军护送了一位姑娘前来,要见郡主!”
白卿言回头吩咐离她最近的白家护卫军:“你去看看!”
说完,白卿言对刘宏抱拳告辞,朝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
回来这一路,白卿言检查了白锦稚身上并未有大伤口,想来是因为太累才晕了过去,倒是沈青竹为护白锦稚伤得不轻,白卿言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锦稚的确没有大碍,就是太累太困,睡着了,除了手背上的烧伤之外,其余在身上的军医不好检查,可脉象倒是还算平稳。
沈青竹身上刀伤、箭伤都有,加上筋疲力竭,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倒下,军医说情况有些不妙。
白卿言看着面无血色的沈青竹,对军医道:“拉一道帘子,我进去检查沈青竹伤口,告诉你她身上的伤口情况,你教我应当如何处置。”
“可行!”军医颔首。
帘子拉好,白卿言刚脱了盔甲用热水净手准备进帘帐内,就听道纪琅华的声音:“大姑娘!”
白卿言回头,见风尘仆仆的纪琅华小跑过来:“大姑娘!我在大姑娘出发后就紧跟着出发了,还是没有能赶上大姑娘!”
纪琅华看了眼帐子:“是四姑娘受伤了吗?大姑娘放心交给我!”
朔阳城时,纪琅华知道白卿言出发前往北疆,她赶忙收拾了行装想同白卿言一起来北疆,毕竟上了战场就难免受伤,白卿言和白锦稚都是女子,有她在也可以帮着疗伤!
可等她到前厅时白卿言已经走了,还是董氏当机立断,派白家护卫军送纪琅华去追白卿言,谁知道这一追,从朔阳不下马背星夜不歇,竟然追到了龙阳城都没有能追上白卿言。
纪琅华的医术白卿言信得过,有纪琅华在她就放心了,白卿言替纪琅华挑开帘帐,忙道:“是沈青竹!辛苦你了!”
白卿言未曾离去,就在帘帐里给纪琅华帮忙。
等纪琅华处理完沈青竹身上的伤后,写好了药方,就那么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随之来。
白卿言替沈青竹掖好被角,立在廊下看着这瓢泼大雨,忧心麦子不知道收完与否。
闪电烨烨,划破黑夜那一瞬,能清楚看到低头弯腰,冒雨在麦田力收麦子的兵士们,和站在高处举箭以防大梁探子来探的警戒兵。
今夜行动一定要快,要悄无声息,这是军令,人人都得遵守。
晋军一夜之间收割了麦田,梁军一夜之间挖好了大渠。
天刚亮,荀天章的儿子伺候荀天章刚喝完药,便听探子冒雨来报。
全身湿透滴答着雨水的梁将匆匆进账,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主帅!探子来报,昨夜晋军毁我梁军运粮通道,只留平明道一条路,怕是要断我军粮草啊!”
荀天章拳头一紧,沉默片刻,摇头:“晋军若是想要断我军粮草,应该将粮道全部阻断,只留平明道一条路,分明是想引我军分兵去平明道!”
晋军大约是想要先吞掉大梁前去护粮草的兵力,再吞掉粮草,那个时候……大梁兵士无粮下肚,怎么打仗?
“元帅眼下应当如何处置?”
荀天章拿起帕子擦了擦因为苦药泛酸的嘴角,沉着镇定道:“主力前往平明道,将那里的晋军全部歼灭!招众将领来帅帐议事。”
“是!”
“渠挖好了吗?”荀天章转头问儿子。
荀天章的儿子点头:“昨夜挖渠的兵卒刚回营歇下,儿子也已经派了一营人前去接管,只等父亲一声令下。幸亏父亲昨日当机立断,天还未亮就开始下暴雨,儿子虚活了这四十多年,可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
第四百三十一章:袭营
荀天章的儿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加龙母河已经到了汛期最鼎盛之时,这雨只要连下一天,水淹龙阳城就有眉目了,一定能尽快消灭晋军。”
荀天章又咳了几声,用帕子掩住唇,瞬时擦了嘴角不让儿子看到帕子上的血迹,强撑着打起精神:“速战速决吧!只要能拿回玉山关,为父就死而无憾了!”
荀天章时日无多,心中不免焦急。
“会的!”荀天章的儿子替父亲轻抚着脊背,低声道,“父亲好好喝药,咱们大梁锐士在父亲的带领一下,一定能够拿回玉山关!”
“报……”探子一声高呼,匆匆骑马从瓢泼大雨中冲入营中,一跃下马跪在帅帐外道,“禀报主帅,晋国镇国郡主、符若兮二人疑带主力出城!”
听到有白卿言,荀天章手心一紧,用力攥住手中的帕子:“再去探,是否前往平明道方向!”
“是!”
很快梁军将领匆匆而来,荀天章思虑在三下令命儿子亲自带重兵前往平明道,务必保住粮草,全歼晋兵。
梁军将领们各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都想要第一个冲进龙阳城去搜寻财宝。
从主将营帐内出来时,梁军将领们还在议论着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里,都能藏着些什么稀世珍宝。
有人说,萧府的宅子里藏着一座一人高的金雕瑞兽,全身镶嵌满了宝石,随便扣一颗下来都价值连城,就是太重太显眼,萧容衍没敢运走,将这金雕瑞兽藏在了密室里,届时怕是还有好一番找。
暴雨倾盆,狂风呼号,黑沉沉的天如同要塌下来一般。
刘宏冒雨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白卿言一行人带主力离开,被风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不断用手抹脸。
今日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但愿白卿言和符将军、能够顺利绕至龙母河左翼,避开梁国大军,此役胜败便在此……
刘宏立在城墙之上,咬着牙,等着探子来报大梁军营动向。
一个时辰之后,梁军军营终于动了。
刘宏握紧了腰间佩剑,侧头问林康乐:“高义县主他们已经平安出城了吗?”
林康乐颔首:“都是百家护卫军送出城的,而且还有那个女医跟着,肯定不会有事,刘帅放心。”
半个时辰之后,刘宏转身走下城楼,高声吩咐:“王喜平!命你即刻带三千精锐直奔龙母河,务必斩杀守渠梁兵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王喜平抱拳领命。
晋军将士们早已经在城内整装待发,雨中身子挺拔直立,各将领骑马在前,只等主帅一声令下,直奔晋军军营。
几位主要将领心中都清楚,此战需要诈败而走,主要目的是将梁军引入龙阳城。
静待水淹梁军之后,再将梁军杀个片甲不留!让那些梁人再无来犯晋国之胆量。
“晋军将士们!”刘宏拔剑高呼,那样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几乎要被湮灭在倾盆大雨声中。
“在!”
晋军将士们高声应答,气势……地动山摇。
“大梁兴兵犯我晋国边境,夺我晋国城池,杀我晋国百姓!屠春暮、濮文两城!鸡犬未留!今日便是我晋国血性男儿复仇之日!将梁狗赶出我晋国!”刘宏喊得声嘶力竭。
“杀!”
“杀!”
“杀!”
晋军将士气势高涨,三呼杀贼。
刘宏一跃上马,高喊:“开城门!”
很快,城门大开,晋军主帅刘宏一马当先,率兵出城,浩浩荡荡前往梁营方向。
白卿言符若兮带晋军主力假意前往平明道伏击梁军粮草,却在快到平明道时抄近道绕到了龙母河左翼。
狂风暴雨,对人视线影响极大,五丈外人畜不分,十丈外无法视物。
但对于悄悄潜行准备袭营的晋军来说,这场大雨算是帮了大忙。
白卿言与符若兮带兵在距梁营不足两里之地,分为两路,一路由白卿言带领于梁军军营右侧策应,一路由符若兮带领于梁军军营左侧策应。
晋兵们冒雨蹲跪于陡坡马腹之下,严阵以待,手握兵器,目光坚毅,等着带军将军下令。
虽是六月底,可是这样的大雨不断浇在盔甲之上,时间久了冷得人直打哆嗦,将士们咬牙忍着。
一身银甲的白卿言手持银枪,立在骏马旁,眺望梁营的方向,静候梁营的号角声。
雨顺顺着她的盔帽断线珠子似的遮挡视线,她挺直的脊背却未因大雨佝偻,也未因大雨浇透衣衫感到全身沉重。
平日里白卿言都是身缠铁沙袋而行,如今全身铁沙袋解开,白卿言只觉身轻如燕。
走之前,白卿言与刘宏已经商议妥当,刘宏在梁军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出发,直奔梁营袭营,白卿言与符若兮会在刘宏攻袭梁营开始,迅速加入战局之中,造声势,引梁军惶恐。
雨声之大,大到让人听不到马蹄飞扬之声,等梁军哨兵反应过来,刘宏、林康乐岁率晋军已经不足一里地。
梁营之中,顿时吹响号角。
“晋军来袭!晋军来袭!”
“快去禀报主帅!”
“弓箭手!快!”
梁军毫无防备,全然没有料到主力前往平明道的晋军竟然敢袭营。
梁军接连不断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白卿言眸色一沉翻身上马:“杀!”
晋军迅速上马,追随一骑当先的白卿言高声喊杀冲向梁营。
坐于帅帐之中的荀天章猛地站起身,又因体力不支险些跌倒,幸亏有梁军将士眼疾手快扶住了荀天章:“主帅!”
荀天章看着帅帐之外,梁军将士冒雨拿着弓弩朝军营门口跑去,高声问道:“晋军来了多少人?!”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跪在帅帐之外的将士高声道,“为主帅安全,请主帅先行撤退!”
荀天章紧抿着唇,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似刚要想到什么灵光便转瞬而逝。
荀天章未来得及沉下心做决断,就听外面梁卒高呼:“右侧!右侧有敌军!快!弓箭手右面!”
“左边!左边也有敌军!快来人啊!”
梁营霎时乱成一团。
第四百三十二章:中计
“黑帆白蟒旗!是黑帆白蟒旗!快来右侧!”梁卒发出见了鬼似的嚎叫声。
“报……”被瓢泼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的兵卒冲到帅帐门前,抱拳喊道,“报主帅!晋军三面夹击,晋军主帅刘宏与林康乐亲自带兵,两侧是黑帆白蟒旗和符字旗!”
跪在帅帐之外的将士回头看了一眼:“主帅,请立即离营撤退,以防不测!”
再晚就可来不及了!
主帅刘宏、林康乐、符若兮,还有一个……让荀天章最为忌惮的白卿言,晋军最厉害的将领全都在这里!
荀天章突然抓住总是抓不住的灵光,脸色霎时一白:“不好!中计了!快!派人火速追上前往平明道的荀将军,让他立刻吊头驰援,晋军主力正在攻营!快!”
在听到黑帆白蟒旗的那一刻,荀天章就知道自己一直抓不住的灵光是什么,他太大意中计了!
他自以为看透战局,以为是白卿言是察觉了他派人去盯着粮道,知道了他欲将劫粮道的晋军分而吞之的意图,这才毁了其余粮道只留一条,主要目的在于断梁军粮草,让梁军不战自败。
尤其是听说白卿言和符若兮带兵前往平明道,荀天章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才派自己带重兵前往平明道,意图一战击溃晋军主力,没想到晋军竟然调虎离山,转而来攻梁营的!
荀天章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却万万没有想到背后竟然冒出一条蟒蛇来!
荀天章脊背发寒,被红血丝布满的瞳仁颤抖着,生怕儿子来不及带兵赶回来,此一战将梁军部分兵力折损于此。
更可怕的……大梁被白家军震慑数十年不敢妄动,如今白家军主帅白威霆的孙女白家军小白帅一到,三招制敌活擒他们梁军猛将赵同,已让梁卒胆寒!若这一仗再胜了,梁军必定士气大减,以后再见到黑帆白蟒旗,心生惧意如何能胜?!
“主帅请先离营撤退,与荀将军汇合!”大帐之外的梁军将领还在恳求。
荀天章想透想明白了,反到镇定下来,他咬紧了牙关,带好盔帽,走至剑架旁,拿起宝剑,大步流星朝帐外走去。
他是一军主帅,敌军袭营他怎可逃走?!
他若逃走,便是认输!梁卒士气必然一落千丈,连胜得可能性都没有!
帐外梁军将领见荀天章提前欲战,忙拦荀天章:“主帅不可啊!”
荀天章不顾阻拦,冒雨从帅帐之中出来,高呼道:“传在营将领立刻前来!”
稳住心神的荀天章,立刻召集将领,迅速做了调整安排,刚才因措手不及有了乱势的梁营逐渐有序起来。
“刘将军、李将军,带兵防御右侧!史将军、司马将军放于左侧!重骑兵立刻穿戴甲胄,于营中集合待命!钱将军率步兵围于重骑兵之后,等我号令,随重骑兵一同出营,杀晋军一个片甲不留!要让晋军知道,我们梁军是狼!不是羊!要让晋军怕!让晋军看到我梁军大旗就吓得龟缩于城中不敢应战!”
“杀!”
“杀!”
“杀!”
梁军气势大盛,各将领急速按照荀天章的安排吩咐有条不紊准备。
刘宏坐于高马之上,在军队最后后方,雨太可视范围极低,军旗传令显然行不通,此战只能依靠传令兵。
白卿言临行之前,已经专程同刘宏说过,此战……若是想要荀天章那样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相信,晋军真的是调虎离山攻梁营,便需要以不灭梁军誓不还的架势来打,不要心存侥幸觉得此战只是为了引梁军入龙阳城,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这个道理刘宏懂,可若是白卿言没有在临行前还叮嘱,刘宏一定不会舍得下血本去打。
主帅刘宏一声令下,传令兵领命驾马在狂风暴雨之中四散冲至最前方传令高呼:“重盾营,准备!”
“重盾营准备!”
“重盾营准备!”
荀天章登上瞭望台时,正听到晋军传令兵高声沿晋军最前快马狂奔传令。
晋军正在朝梁军军营射箭的弓弩营迅速向后退,重盾营举盾,迈着沉重整齐的步伐上前,重盾纷纷落地溅起血红泥浆无数。
大雨冲刷着将士们倒地的尸身,真正的血流成渠大概就是目前这副光景。
晋军重盾营将士们发出“吼喝”声,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朝梁营逼近,梁军箭矢射来全都被中盾阻挡。
重盾营打头逼近,这可不是好兆头,荀天章转头看向:“重骑兵准备!”
梁军军营之中,重骑兵早已经按照荀天章的吩咐集合完毕,只荀天章一声令下。
重骑兵营的骏马,身配锁子甲,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重骑兵更是被厚甲包括的严严实实。
对面晋国的战鼓声,号角声催得十分焦急。
荀天章咬紧了牙关,抓紧时间鼓舞士气:“重骑兵营的将士们!你们便是我大梁国最锋利的刀刃!你们要为身后的梁军锐士撞开晋军的重盾!如同一支穿透晋人胸膛的羽箭!只要晋国失去重盾!我们梁国锐士便能如同宰猪杀羊一般,将他们晋卒全部斩杀!本帅……就在这里为你们擂鼓!此战斩敌首多者!本帅记首功!杀!”
“重骑兵营的兄弟们!冲啊!”
将领带头,梁军重骑兵营马嘶人吼冲出军营,无数马蹄踏进血红的泥水里,溅泥无数。
“梁军重骑兵来袭!准备!准备!”传令兵骑马高呼。
荀天章咬牙一把扯住瞭望台上正在射箭的射手,喊道:“把晋军的传令兵,给我射下来!”
“是!”
射手瞄准了传令兵,沉住气放箭!
一箭便将晋军大雨中狂奔的传令兵射下了马。
“好样的!”荀天章用力拍拍了拍弓箭手的肩膀,“此战结束,你若活着!去找荀将军!”
“是!”那弓箭手眸子发亮,立时战意满满,更加卖力。
可不等那弓箭手再次搭弓拉箭,陡然一支羽箭洞穿那弓箭手的喉头,扎入瞭望台圆木之中,带血的箭羽直颤。
第四百三十三章:默契
荀天章猛然回头,只见大雨中只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一身银甲的轮廓,见那清瘦挺拔的女子似乎再次拉弓……
“主帅小心!”荀天章护卫军一把将荀天章推开,第二只羽箭直直扎入那护卫军的胸膛。
那护卫军喷出一口鲜血,霎时倒地不起。
荀天章被推倒撞在瞭望台内,瞳仁轻颤,他没想到白卿言竟然如此骁勇,竟然敢身先士卒几乎带着晋兵杀到梁营门口,还要杀他!
果然,是他大意中计了。
荀天章冷汗浸透衣襟,紧紧捂着胸口疼得脸色发白站不起身来,看着漫天箭矢飞来,几乎要将瞭望台射成刺猬,他强忍着痛心中飞快盘算。
他儿子不是个蠢货,他率兵去平明道定会先派探子前去平明道探晋军埋伏何地,若是探子没有找到晋军,他的儿子一定会反应过来中计了。
荀天章把儿子放在身边教导这么多年,若是他在没找到晋军还反应不过来中计,那便是蠢到家了!
眼见重骑兵冲开了晋军被雨水冲刷得冷光骇人的黑铁重盾,梁军将军拔刀高呼:“晋军重盾阵已破,梁军锐士们!杀啊!”
梁卒随他们的马上骁悍的将军直冲高坡之下,与晋军近身肉搏,盾光刀影,鲜血喷洒,残肢断骸。
大雨声、金戈铁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与雨水混合,将这满地的泥浆都染成了血色。
修罗地狱不过如此。
白卿言长枪用的虽然不如以前,可只要不遇到个中高手,勉强应付梁卒还不算吃力,更别说她身旁有刘宏专门派的一队人死死将她护住,根本不让梁卒近她身。
白卿言几度欲冲出去,都被这些晋兵死死护住,他们言……主帅刘宏有命,若白卿言伤了一根头发,要他们提头去见。
荀天章率兵前往平明道的儿子,比白卿言预料的回来得更快,杀声从远处传来,怒马长嘶,赵胜率骑兵快马冲入交战之中,挥起偃月刀,气势如虹,偃月刀寒光所到之处必是鲜血喷溅,身首异处。
被围在正中央的白卿言正欲抽箭,可箭筒已空。
晋军传令兵快马飞速传令。
“梁军主力右翼突袭!速护主帅!”
“梁军主力右翼突袭!速护主帅!”
大雨之中,赵胜露出胜利者的嗜杀笑容,一路直直朝着黑帆白蟒旗的方向杀去。
回来路上,荀将军知道梁军袭营,便安排赵胜正面带骑兵而来,主力绕至右翼突袭,荀天章的儿子之所以没有绕到晋军后方,是为了不断晋军退回城的后路,让晋军退回城……好水淹晋军。
梁军有心将晋军逼回龙阳城,晋军有心将梁军引入龙阳城,打得十分默契。
晋军且战且退,梁军不断将晋军往龙阳城内压,原本以为将晋军赶至龙阳城外,晋军必会回城,谁知到了城外,晋卒还在死战为身后晋军兄弟拖延入城时间,荀天章的儿子担心被晋军主帅刘宏与白卿言看出异常功亏一篑,为了将戏做足,鼓舞气势让梁军将士们一鼓作气冲杀入城中!
城内。
已经入城的晋军得令后迅速在各自将帅带领下,迅速从北门出前往天澜山。
白卿言骑在骏马之上,看着退入城中的晋军一批一批迅速撤离。
此战,白卿言负责殿后,因与梁军交战引梁军入城乃是最重要一环,这里不能出事!
梁军距离护城河吊桥已不足一里,白卿言转头问身边的骑兵道:“你们中有人会说梁国土话吗?”
“小的会!”最后面的一个晋兵道。
“好!”白卿言点了十个人,对那晋兵道,“你等脱下晋军盔甲,骑马以梁国土话传令梁军,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你就教他们这一句话!”
“是!”会说梁国土话的晋兵抱拳称是。
白卿言又道:“你等传令之后不必回城,绕城快马直奔天澜山!”
“是!”
十人脱下铠甲,牵马从城门挤出,一跃上马……散开往两侧奔袭,绕至梁军先头部队,高呼传令。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梁军眼看着大胜,杀红了眼,再加上知道龙阳城里有之前春暮、濮文两城的宝物,甚至还有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和珍宝。
财帛动人心,谁人不想要?!
这命令一到,梁军更是振奋不已,有在前方拼杀的梁军将领高呼:“梁军将士们!杀入城财宝便尽可是我们的!拿了宝物回家娶媳妇儿置办田地,全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先入城者宝物可以占为己有!杀啊!”
“虎狼营的锐士们!春暮城、濮文城,两次宝物都让旁人夺去,我们虎狼营出力最多,却什么都没有抢到!此次两城宝物和天下第一富商的宝物尽在龙阳城!我们虎狼营的锐士定要第一个杀进去!拿到我们应得的宝物!”
梁军将领纷纷高呼,梁军亦如同饮了鸡血亢奋不已,嘶吼着拼杀,气势上早已经压过了晋军。
“撤!快撤!”晋军被梁军这不要命的气势吓到,眼看城门近在咫尺,高呼道。
梁军高呼:“快!别让他们关城门了!快杀!冲入城财宝就是我们的!”
白卿言就骑马在骑兵护卫下立在城门内,只要晋兵入城,便会有人高呼:“丢盔弃甲……一路直奔城北!快!”
“白将军!撤吧!”奉命护住白卿言的人开口道。
白卿言朝着城外看了眼,颔首带着骑兵一路奔袭出城。
晋军撤退,梁军杀入城后,见晋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朝着被城门外奔逃,如丧家之犬一般,梁军见大势已定,谁也没有去追杀晋军残兵的念头,一入城便再也顾不上晋军,纷纷去搜寻财宝。
果然,梁军纷纷涌入城中,开始四处搜寻抢掠。
就连梁军的将领也都快马入城,赛马似的,朝着龙阳城内宅子最宏伟的方向奔袭,都想抢在最前面找到天下第一富商的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