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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1夜会

    夜很深了,南宫玥沉沉地睡着。

    自萧奕离开后,王都接连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都一个人硬撑着,步步绸缪,以至于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生。然而,随着萧奕回来的日子步步接近,她肩上扛着的所有压力似乎一扫而光,心情也不由轻松了下来,尤其是这两日,都能一觉到天明。

    只是今晚……

    南宫玥迷迷糊糊间,不知怎么的,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脸颊,她眉头微动,含糊地呢喃了一句:“小白……”

    “喵呜——”

    猫咪柔软得像是撒娇一样的声音却让南宫玥打了个激灵,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就像是一汪幽潭泛着潋滟的光芒。

    他含笑地看着她,故意又“喵”了一声。

    是他!

    南宫玥猛地坐了起来,傻傻地看着他,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在做梦吧?

    萧奕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一把将南宫玥搂在了怀中。

    他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胸膛让南宫玥心中一酸,她觉得眼圈一热,眼前就浮现一层薄雾,模糊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千言万语化成了六个字:

    “阿奕,你回来了!”

    萧奕紧紧地抱着南宫玥的纤细单薄的腰身,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展颜道:“臭丫头,我回来了!”

    南宫玥深吸一口气,双臂下意地环住了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只觉得心一下子踏实了。她对自己说,他都回来了,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

    “世子妃,您是要喝水吗?”在外面值夜的百合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轻轻地推开了门,当借着月光看到那两个正相拥在一起的人的时候,瞬间就惊呆了,差点叫了出来。她的声音已经到喉咙口,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双唇。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世、世子爷?”

    百合看向那打开半扇的棱花窗,简直傻了眼。

    世子爷从前就喜欢偷偷溜进自家姑娘的闺房,这也就罢了。现在都成了亲了,这王府还是世子爷自己的府邸,怎么还是不爱走正门偏爱爬窗呢,差点就吓死她了,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呢!

    萧奕和南宫玥仿若没有旁人一般,相互看着彼此,南宫玥的脸上洋溢着灿烂地笑容,说道:“阿奕,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虽然从时间上算,萧奕差不多也该时候到王都了,可是,这大半夜的城门都关了啊……

    萧奕表功般说道:“我们是在傍晚的时候到驿站的,我把他们都扔在那里,偷偷溜回来了。”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像是在说:快点夸我吧。

    南宫玥如他所愿地说道:“我好欢喜。”

    萧奕笑得更加灿烂,眸光闪亮的如同璀璨的星辰。

    萧奕比起几个月前清瘦了不少,个子也抽长了不少,一双如夜空寒星的眼眸深邃神秘,炯炯有神,经过这次南疆的历练,萧奕仿佛陡然间成长了好几岁,整个人看来成熟了许多。

    南宫玥有些不舍地问道:“阿奕,你什么时候走?”

    “天亮前吧。”萧奕笑着说道,“明日一早,我就递折子给皇上,待皇上确定了献俘的日子后,我就能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哪儿都不去了。”

    南宫玥用力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唤道:“……百合、百合。”

    已经默默退下去的百合,闻声推开门道:“世子妃?”

    “去准备些吃的,还有,小厨房应该还备着热水,让人送些水进来……”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就说我饿了。”

    萧奕没有圣旨便私自回来,虽说皇帝此刻绝不会追究,但日后若有万一,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尽管这个院子的人都还算是可靠的,但能小心自然小心为妙。

    百合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应诺,便退了下去。

    “阿奕,你先用些东西。”南宫玥笑盈盈地拉着他坐下道,“你们一路上,应该也没好好用膳。”难怪都瘦了。

    萧奕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比起用膳什么的,他更想一直抱着她不放。

    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南宫玥脸上飞起一抹红霞,随后不由“噗哧”轻笑出声,轻轻说道:“阿奕,我好想你。”

    这一句话,几乎堪比灵丹妙药,让萧奕长途跋涉以来所有辛苦全都一扫而光,整个人好像呆住了一样,脸上露出了泛着傻气的笑容,这傻傻的貌样若让南疆的那些将领们瞧见,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不多时,膳食就准备好了,匆忙间只准备了一碗面,也亏得小厨房里始终煨着鸡汤,虽只是简单的面,也香气扑鼻。萧奕确实饿了,他一路紧赶慢赶的,连驿站都懒得住,每日也就干粮充饥,就为了早日回到王都,可就算这样,带着这么多人,也实着快不到哪里去,堪堪还是走了二十五天。

    用完了面,热水也已经备好了,萧奕粘着不肯离开,南宫玥干脆把他推去了净房,又从箱笼中取出了亲手做的中衣,递了进去。

    哗哗的水声自里面传来,直到这一刻,南宫玥才开始有了真实感,萧奕真的回来了。

    不知何时,内室的水声停了下来,萧奕换了一身干净崭新的中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知道这是南宫玥亲手做的,萧奕穿得珍惜极了,出来的时候还傻笑着用手直抚。

    南宫玥瞧着这中衣还算合身,只是袖子短了一分,还是得改改才成。

    百合早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南宫玥拿起白巾帮他绞干头发。

    此时已是寅时三刻,到卯时一刻,就要开城门了。

    南宫玥很是不舍,但还是主动说道:“你该走了。”

    萧奕转身,双臂环着她的腰枝,赖着不肯离开,南宫玥不由一笑,一把推开了他,面对他一脸委屈的表情,笑着把换下来的那件满是汗水和粘泞的外衣又递了过去,轻笑着说道:“快穿上吧……早早的请了旨,就可以回来了。”

    “不要。”萧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中衣可是他的臭丫头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怎么能弄脏呢!“我还是去换那件旧的。”还不等南宫玥拉住他,就急匆匆地去了净房,把身上的中衣换了下来,珍惜地捧了出来放好,这才穿上了外衣,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走了……”

    “嗯……”南宫玥轻轻应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萧奕凝望着她,忽然俯身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随后他的耳垂涨的通红,逃似的翻窗走了。

    南宫玥望着半开的窗户,手指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唇瓣,温和的笑意直达眼底。

    南宫玥的日子过得越发恍惚起来,直到第三日的早朝后,她终于从朱兴那里得到了三日后午门献俘的消息。

    也就是说,再过三日,萧奕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南宫玥嘴角不由勾起,心情瞬间明朗,而这时,鹊儿来到屋外禀告道:“世子妃,傅六姑娘来了!”

    南宫玥脸上的笑意更盛,傅云雁这回特意过来想必是也得知了萧奕和傅云鹤回来的消息,果然——

    傅云雁一进门,就欢天喜地说道:“阿玥,三日后午门献俘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南宫玥自然是点头。

    傅云雁艳羡地又道:“祖母以前跟我说过先帝时候几次举办过午门献俘仪式,场面恢弘极了,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呢,可惜只有文武百官可以去午门广场亲眼观看。”即便是百官,也唯有那些有资格上早朝的三品及以上官员可以去,所以南宫玥和傅云雁必然是去不了的。

    傅云雁皱了皱小脸,露出一丝遗憾,但很快又精神一振,道:“我想过了,虽然我们不能去午门,但是可以去南城门那里迎接他们回王都。阿玥,你觉得如何?”

    南宫玥抚掌,欣然答应:“六娘,这个主意好。”能够看着萧奕回来,这是再好不过了!

    百合也在一旁凑趣道:“世子爷和傅三公子亲自押解南蛮大皇子进王都,那想必是威风凛凛得很。”

    “那是!”傅云雁越说越激动,“我祖母说了,那一日,皇上会派五皇子带几个重臣出王都去迎奕哥哥和三哥他们回来,我估计一大早南城门以及南大街一带就要清道、封路,届时来围观献俘的百姓肯定也不少,所以我们最好在南大街上订一间茶楼或酒楼,到时候就可以在二三楼靠窗的雅座悠哉地坐着等他们进城了!……糟糕,不行!”

    说着,傅云雁有些急躁地站起身来,又道:“阿玥,这主意我既然能想到,别人也会想到。我估计着那些茶楼、酒楼什么的,肯定会客满为患。我们得赶紧去把这件事订下来才行。”

    南宫玥也兴致勃勃,忙站起身来说道:“六娘,我与你一起去。”

    两个姑娘说干就干,让百卉百合她们备了一辆普通的青蓬马车,只随身带了两名侍卫,就轻装简行地出门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南城门,南宫玥和傅云雁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立刻选了一家名为来运茶楼的茶楼。

    茶楼的小二一听她们是来预定雅座的,低头哈腰地笑道:“客官,你们运气可真好!三日后镇南王世子要进王都献俘的事已经传开了,好些客人都来定三日后早晨的雅座,现在二楼面向南大街的雅座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间……”

    “我订了!”傅云雁豪爽地拿出一个银裸子,小二见她爽快,更高兴了,把她们引到了掌柜处,又把代表预定的木牌交给了傅云雁。

    这才不到一盏茶,傅云雁就把事情利落地办好了,看得百合咋舌道:“傅六姑娘,奴婢将来一定要开一间铺子专门做您的生意!”

    百合话中调侃之意溢于言表,但傅云雁也不在意,道:“既然看准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她大臂一挥,又道,“走,我们到二楼的雅座坐坐,也顺便踩踩点。”

    四人随着小二上了二楼,那间雅座是距离楼梯最近的一间,平常若是求清净的,一般都会选择走廊尽头的,不过这一次也没的挑了。进了雅座后,傅云雁和百合立刻跑到窗口去看,都是大为满意。

    这间雅座的位置确实不错,视野开阔,不止是萧奕他们一过城门就能看到,而且还能目送他们远去。

    虽然办完了正事,但几个姑娘也不着急,在雅座里喝了些茶,又用了些点心,这才离开了来运茶楼。

    出了茶楼后,南宫玥和傅云雁又上了马车,打算回镇南王府,可是没想到的是马车才刚到南大街和堂仁街路口,车速就突然慢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在路口等了半盏茶时间,马车才走出了十来丈。

    车夫不好意思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世……少夫人,前面围了不少人好像在看热闹……”

    南宫玥和傅云雁面面相觑,侧耳一听,发现前方正传来一阵阵的锣鼓声,“咚,咚,咚”,锣鼓声震天,难道是有人家要娶媳妇,以致吸引了路人过去看热闹。

    对于看热闹什么的,百合最感兴趣了,急切地说道:“世子妃,奴婢下去看看……”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没影了。

    接下来,马车还在缓缓地前进着,像是龟爬似的,傅云雁都无聊得打起了哈欠来,幸而百合很快就回来了,却见她一脸愤愤地说道:“世子妃,太离谱了!实在是太离谱了!”

    南宫玥眉头微皱,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傅云雁已经忍不住问:“怎么了?”

    百合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刚刚在敲锣鼓的是齐王府的人,说是齐王府的一名管事,他带着一顶轿子,一路走,一路敲锣打鼓地嚷嚷着说是他们是要去南宫府迎二姑娘给他们世子为妾!他这一路嚷嚷下来,还真引了不少好事者,看样子他们还真是要去南宫府呢!”

    齐王府如此做派必然是不怀好意!

    南宫玥和傅云雁都是目露愤然,而南宫玥除了愤怒后,心中还有一丝不解,南宫琰怎么会和齐王世子扯上了关系?

    南宫玥微蹙眉心,想到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心里有些怀疑齐王妃突然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自己让她没脸,以致她为了报复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南宫琰遭了池鱼之殃?

    还是南宫琰真的和齐王府有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南宫玥怔了怔,本来已经忘记的事突然又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中。那一日她在南宫府的书房外遇到南宫琰,可是南宫琰却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仓惶地转身跑了。如今想来,那一日的南宫琰夜委实是有些怪异……

    见南宫玥面容有些凝重,傅云雁忙道:“阿玥,你有事就不必管我了,我自己回家也是一样的。”

    “六娘,也不急在一时。”南宫玥立刻否决道,“我先送你回公主府吧。”虽然她是想赶回南宫府一趟,但也不能就这么抛下傅云雁一人。

    傅云雁见南宫玥语气坚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安慰道:“阿玥,别太担心……”

    “我明白。”南宫玥淡淡道,“齐王妃确实是个麻烦,但即便她是亲王妃,也没本事强迫南宫府把我二姐姐许给她儿子为妾。”而齐王妃偏偏这么做了,她到底只是蠢得想泄愤,还是真的……

    南宫玥的目光微沉,若有所思。

    把傅云雁送回咏阳大长公主府后,南宫玥的青蓬马车又改道去了南宫府。

    才刚到胡同口,她在马车里就听到了一片吵闹的喧哗声,挑开窗帘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南宫府的大门口围了不少好事的路人,都对着南宫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人群的中心,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南宫府的大门嚷嚷着:“不识抬举!真是不识抬举!你们南宫府不是礼仪之家吗?居然就这样逐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我们王妃大人有大量,肯让我们世子纳你们二姑娘为妾,你们就知足吧!”

    南宫府的门房皱紧眉头,不耐烦地道:“李管事,我们二夫人已经说了,不欢迎你。你还是快走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让这个疯狗继续在府前闹事,最后倒霉的没准就成了自己!

    “你想怎么不客气?”李管事却是无赖地挺了挺胸,“我可是齐王府的人,你还敢打我不成?分明是你们南宫府的姑娘和我家世子情投意合,非要赖着我们齐……啊!”

    他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不知道是谁从后面踢了他的后腰心一脚,摔了他一个五体投地,狼狈不堪。

    “谁?!”李管事尖声质问着,“你们知道不知道我……”

    他回头便看到两个侍卫模样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其中一个根本不想听李管事废话,粗鲁地一脚踩在了李管事的背上,跟着李管事便看到青色的裙裾进入他眼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淡淡地说道:“好好教训一顿,就把人绑起来赶紧送到京兆府吧。”她俯视着李管事,面上带着一丝不屑,“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打着齐王府的名义到处闹事,破坏齐王府的名声,简直是不知死活了!”

    李管事心里咯噔一下,若是自己真的成了假冒齐王府名义的骗子,那还真是被打了也白被打。他惊慌失措地忙叫道:“你们敢打我?我可是齐王府的管事!是齐王妃派我来的……”

    “住嘴!”百卉冷冷地打断了他,冠冕堂皇地说道,“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地要破坏齐王妃的名声。我们世子妃说了,齐王妃一向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就算是齐王府真的要纳妾,又怎么会敲锣打鼓,弄得像个笑话似的?”

    百卉这么一说,这围观的人听着亦是心有戚戚焉。这齐王府可是亲王府,纳妾就纳妾,一顶小轿子抬到府里就得了,何必敲锣打鼓地弄到人尽皆知,这又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大惊小怪的!

    细细一想后,众人看向李管事的目光就变得古怪起来,现在的骗子胆子还真是大啊,连亲王府、亲王妃的名义,也是随口就借来用的。

    既然知道是骗子,众人都觉得有些无趣,渐渐地便散了。

    至于那李管事被杖责了二十杖后,就被侍卫送去京兆府了……

    与此同时,南宫玥的青蓬马车已经悄悄地从侧门进了南宫府,待她在二门下了马车后,就看到林氏院子里的燕娘已经得到通报,在那里候着了,迎了上来,行礼道:“三姑奶奶,您可回来了。二夫人他们现在都在荣安堂。”

    南宫玥微微点头,一边随燕娘一起朝荣安堂走去,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氏既然特意派燕娘在此等着自己,应该是想事先给自己透个风。

    燕娘小声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去年自南宫琰去了恩国公府的赏菊宴后,其他府的几个夫人仿佛这才想起南宫府还有这一个庶出的二姑娘,纷纷登门为自家的庶子或幼子过来南宫府探口风。南宫秦把南宫琰的婚事托付给了林氏和柳清青相看,仔细在几家中挑选了一番后,最后选中了钟御史家的庶出三子,又得了南宫秦的首肯后,便在过年前,带着南宫琰去白龙寺亲自相看了一番,结果还不错,双方都还算满意,觉得无论是出身门第、品貌,两人都十分相配。

    说到这里,燕娘叹了口气,“这眼看着就要换庚帖,定下亲事,谁知道今日一大早,齐王妃居然派人上门来了!”

    齐王妃?!南宫玥柳眉微蹙,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跟齐王妃扯上关系,十之八九是没好事。

    她沉声问道:“齐王妃派人来做什么?”

    “齐王妃遣了一个嬷嬷来说,要替齐王世子提亲纳二姑娘为妾!”说着,燕娘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可思议,这齐王妃着实是离谱,就算是二姑娘南宫琰是庶出,可是怎么说也是南宫家的族长南宫秦的女儿,更何况南宫家从来就没有为妾的姑娘,即便是皇子想要纳二姑娘为侧妃,南宫秦也定是不会同意的,更别说不过是一个齐王世子了。

    顿了顿后,燕娘继续道:“二夫人当场就回绝了。可是这事还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老夫人气急了,觉得这事实在是有损我们南宫府的脸面,就把二姑娘叫过去斥责,质问二姑娘跟齐王世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私相授受,怎么齐王妃会莫名其妙地来南宫府提出这种要求!”

    南宫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讽刺。苏氏一向最爱面子,会作出如此反应,南宫玥并不意外。

    “那二姐姐怎么说?”南宫玥问道。

    “二姑娘说相看的那日在白马寺她偶然遇到齐王世子突然晕倒了,就好心叫来僧人把他抬走了……她当时从头到尾就没与齐王世子说过一句话,可谁知几日后,她的丫鬟晚晴出府帮她买点东西,却被齐王世子派来的人给缠住了,还硬要塞信给晚晴让她转交给二姑娘,晚晴当然是没收,不过也因此好些日子不敢出府。事情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齐王世子那边再也没动静,还以为没事了,谁知道齐王妃会突然派人找上门来……”燕娘说话的同时,两人已经到了荣安堂的院门口,苏氏的丫鬟迎了上来。

    不过,此时南宫玥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二姐姐自身立得正就行,其他的自有家里与她做主!

    丫鬟领着南宫玥去了东次间,一进去,就看到南宫琰正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纤细的身形挺得笔直,显得有些单薄。

    除了南宫琰,林氏、黄氏、顾氏和柳青清也都到了,坐在两边的圈椅上。

    苏氏下首的林氏出声劝道:“母亲,这事其实也跟琰姐儿没什么关系……”都是齐王世子实在太过荒唐!

    苏氏仍是怒意难平,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也知道南宫琰也许是无辜,可是因为南宫琰坏了南宫府的名声也是事实。今日的事若是传扬开去,这南宫府必然就成为王都中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旁的黄氏亦是面色阴沉,心里真是把南宫琰给恨死了。所谓:“苍蝇不叮无缝之蛋”,若非南宫燕不够谨言慎行,怎么会让齐王世子心生如此妄念!这事若是传扬出去,自己的女儿琳姐儿还如何嫁人!

    南宫玥走到南宫琰身旁,先给苏氏请了安。

    一看到南宫玥,苏氏的面色稍缓,示意她免礼。

    南宫玥没有急着落座,俯身试图扶起身旁的南宫琰,道:“二姐姐,快起来。”

    南宫琰迟疑地看着苏氏,没有起身。

    南宫玥自知苏氏的心思,便向她道:“祖母,照孙女看来,此事分明是齐王府在故意驳我们南宫家的脸面,与二姐姐并无关系,若因此怪罪二姐姐,只会让外人看笑话。”她皱了皱眉,故作迟疑道,“祖母,孙女想此事还是交由大伯处置吧。齐王妃这件事做得实在有些荒谬,总让人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苏氏亦是眉头一动,心想:也是。如果齐王妃真心要给齐王世子纳妾,悄悄地遣人来说便是了。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这时,柳青清也出声劝道:“祖母,孙媳觉得三姑奶奶说得是,三姑爷再过三日就要回来……您说会不会是有人看不惯南宫家如今声势鼎盛?”

    这一句说得苏氏面上一松,三姑爷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也算是给他们南宫家添了光,别人难免会有所嫉妒,这么说来,琰姐儿还真是太无辜了!

    想到这里,苏氏立刻决定,他们南宫府绝不能示弱于外人!白白让齐王妃得意!

    苏氏露出慈爱的笑容,看着南宫琰道:“琰姐儿,快起来吧,这事祖母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她表现得一副好祖母的样子。

    南宫琰松了一口气,忙谢过苏氏,然后在南宫玥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跟着苏氏又慈祥地对南宫玥道:“玥儿,你也早早回去吧。三姑爷就要回来了,这些天王府中想必还有不少事要打点。过几日,你再与三姑爷一起回来吧。”

    “多谢祖母。”南宫玥笑着应了。林氏有些不舍,亲自送南宫玥去了二门。

    南宫玥与林氏告别后,就回了王府。

    一回府,她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让百合交给周大兴,命他亲自交给大伯南宫秦。

    在那封信中,南宫玥先是致了歉,又详细地说了她与齐王妃的几次嫌隙,提及这次齐王妃声势浩大地派人上门纳妾,可能是故意要借着羞辱南宫府的行为来报复自己!

    信送走了,可是南宫玥的心情还是有些烦躁,也不知道这次的事会不会对南宫琰的婚事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世子妃,外院的大厨房已经拟好了三日后的菜单,您可要瞧瞧?”

    这时,百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南宫玥接过菜单,一边看一边吩咐道:“让人去我庄子上挑一些新鲜的蔬果回来……”

    “是!”

    “还有,这两日王府上下再重新打扫一遍,挂上新制的灯笼。世子回来的那一日,让所有的下人们都换上新制的春装……”

    南宫玥细细地一一叮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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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归来

    短短的三日很快就过去了,终于到了萧奕进王都献俘的日子。

    这一大早,王都就十分热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百姓一个个都是喜形于色。镇南王世子萧奕大败南蛮,还生擒了南蛮大皇子,今日要进王都献俘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王都。

    天还没完全亮,出城迎接萧奕回王都的一群人都已经等在了王都外的三里亭外,五皇子受皇帝的御令率领不少朝中重臣在此恭候。想到此次献俘所代表的意义,每个人的腰杆都是挺得笔直。

    南宫昕今日主动请缨陪五皇子过来迎接萧奕,他早就已经望穿秋水,明知道萧奕距离这里还有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但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一直看着南方。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没等来萧奕,倒是把原令柏给等来了。

    “还好我没迟到。”原令柏擦了把汗从马上利落地跳了下来。

    南宫昕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小柏,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

    原令柏一路策马狂奔而来,唯恐自己晚了,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道:“大哥和小鹤子凯旋归来,我怎么能不来瞻仰他们的英姿呢!”他语气中既欣喜,又透着一分艳羡。小鹤子这回可好了,跟大哥去南疆好好见了一回世面,哪像他……

    原令柏正觉得有些郁闷,前去探查的一名御林军策马归来,高喊道:“快到了!快到了!世子爷的人马已经距离这里不到五里了!”

    闻言,三里亭四周等候的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都随南宫昕一起翘首看向南方。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一双双翘首企盼的视线中,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支千人队,沐浴在初日的阳光中,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军队中,几辆木质的囚车显得尤为醒目,每一辆囚车中都关押着数名皮肤黝黑、衣衫褴褛的南蛮子。

    “是大哥!……还有小鹤子!”原令柏惊喜地高呼出声,一跃上马,然后一夹马腹,策马朝萧奕他们狂奔而去。

    不会儿,萧奕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三里亭,萧奕、傅云鹤、钱墨阳等人赶忙下马,大步上前,躬身向五皇子行礼:“见过五皇子殿下!”经过几日的休整,他们已经养精蓄锐,每个人看来都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奕哥哥,鹤表哥,你们终于回来了。”五皇子含笑着上前,欣喜不已地抱拳道,“本宫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你们凯旋而归的。”

    要是玥姐姐和姑祖母他们看到萧奕和傅云鹤平安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若非今日要午门献俘,五皇子都想把她们也一块儿带来了。

    不过,人回来了就好,也不急在一时。

    五皇子定了定神,嘴角微勾。

    说实话,萧奕和傅云鹤对于迎接他们的人是五皇子这一点还是有些意外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皇帝显然对五皇子是越来越重视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尽管几人心中都有不少话想说,但是今日是向皇帝午门献俘的重要日子,吉时将至,一刻也容不得耽搁,一群人立刻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王都的归程……

    与此同时,王都中的百姓也都在殷切期盼着。

    就像之前傅云雁说得那样,王都的南城门通往皇宫的主要街道一大清早就被身穿黑甲的御林军清理了一番,街道两边御林军十步一岗,那释放的凝重肃杀之气仿佛在说,闲人闪开。

    今日若想要围观镇南王世子押送南蛮俘虏进城,只能乖乖地挤在御林军设定的警戒线后,即便如此,道路两旁还是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一眼看去,这一条街上是人山人海,连根针都快插不进去了。

    这手头稍微宽裕点的人,干脆就另辟捷径,进了街道两边的茶楼、酒楼什么的坐着等,以致天才刚亮,南大街两边的店铺已经是人满为患。

    南宫玥和傅云雁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来到了她们三日前预定好的来运茶楼,随行的还有百卉和百合。

    傅云雁向小二出示了预定雅座的木牌子,却不想那小二竟厚着脸皮道:“不好意思,几位客官,今日茶楼中客人较多,得委屈您几位与其他客人共享那间雅座?”他的用词是客气极了,但举止间却透出一丝淡淡的倨傲,仿佛在说:反正今日客人多,您爱来不来!

    傅云雁眉头一皱,虽说茶楼的做法并非无法理解,只是她们可是提前三天就预定好的,这做生意要讲究诚信,哪能如此待价而沽!

    南宫玥心中也是不悦,但今日萧奕回来的大好日子,她实在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败了自己的兴致。幸而,今日她和傅云雁为了方面都是换了男装出行,与他人共享一间雅座,其实也没什么。

    南宫玥拉了拉傅云雁的手,用眼神示意道:算了吧。

    傅云雁也不想为了这种耽误她们今天的计划,只能忍着一口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百合得了南宫玥的眼色,于是上前一步道:“那就请小二哥带我们公子去雅座吧。”

    闻言,小二顿时笑得热络极了,伸手做请状:“没问题,还请几位爷跟小的来!”他走在最前面,步履轻快地上了楼梯,南宫玥她们忙跟了上去。

    这茶楼本是清雅所在,平日里二三楼的雅座尤为的幽远宁静,可是今日却不同,才走上楼梯,就听到了一片喧阗声。

    小二把南宫玥她们引入了二楼她们之前来过的那间雅座,上次来时,这间雅座中还只放了一张桌子搭配几把椅子,今日却不甚拥挤地放上了四张桌子,两张桌子靠窗,另外两张桌子靠墙,这寒碜的做法看来哪里像是高雅的茶楼,倒像是街边听说书的摊子。

    此刻,三张桌子已经都有了客人,只剩下靠窗的一张。

    南宫玥他们进屋的时候,雅座中安静了一瞬,目光都朝他们看了看,跟着又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小二把南宫玥他们引到靠窗的桌子前,谄媚地说道:“几位客官请坐,你们是事先订的雅座,所以小的特意给你们留了靠窗的位置。”

    百合一时有些无语,这小二倒是会说话,把她们预订的雅座分给了别人,现在还好意思邀起功了。

    南宫玥和傅云雁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就听旁边另一桌的年轻书生道:“现在已经是辰时过半了,算算时间……镇南王世子也快到了吧。”

    他对面的中年书生有些激动地说道:“自从官大将军去了以后,我大裕已经好久没打过如此畅快淋漓的胜仗了!这萧世子果然是将门虎子啊!只可惜我等白身不能去观看午门献俘,实在是人生大憾啊!”

    另一桌的一个老者忍不住插话道:“老头子听说今日是五皇子殿下奉皇上之命亲自去三里亭迎接萧世子,老头子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尊贵的皇子呢,今日能在此远远地看上一眼,这辈子也算值了!”

    “五皇子殿下那可是皇后所出,皇上的嫡子啊!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太子爷!”

    “看来对这次的午门献俘,皇上果然是非常重视啊!”

    “……”

    周围其他几桌的人也是唏嘘地附和,突然,有一个中年行商出声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南蛮圣女的事?”

    “什么南蛮圣女?”其他人面面相觑,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王都人,对南蛮的印象,说到底不过是口耳相传,或者就是史书、地理志中偶然的一笔。对于南蛮到底是个什么样地方,对于南蛮的构成、民俗,都是一无所知。

    那中年行商有些得意,道:“我以前去过南疆好几次,关于南蛮的事,还是略有所知的……”他绘声绘色地说了这南蛮圣女种种传闻,又着重说了她是一个多么出尘脱俗的奇女子。最后才神秘兮兮地道出重点,“我听说啊,这次南蛮圣女也会随镇南王世子一起上王都!”

    最后一句让这小小的雅座中骚动了起来,众人的眼中都绽放出异彩,那年轻书生忍不住问:“那南蛮王把那什么圣女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还不明白啊!”中年书生鄙视地看了同伴一眼,表情意味深长,仿佛在说:是男人,都懂得!

    年轻书生咋舌地感慨道:“这镇南王世子那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那是自然。同人不同命啊!”中年行商说着也是有几分酸溜溜的,“那南蛮圣女可是人间稍有的绝色啊……”

    “你们说够了没有!”傅云雁终于受不了地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啪”的声响,“人家镇南王世子上战场拼死打退南蛮,你们这些人却如长舌妇般在背后胡乱揣测,道人是非,真是羞也不羞!”

    说着,傅云雁有些担忧地看了对面的南宫玥一眼,唯恐她被这些人坏了心情,没想到南宫玥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芥蒂,只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说道:“今日大喜,无需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生气。”

    这些市井的传言,往往不过是一分真,九分夸张,她才不会蠢到因为这种流言蜚语而去疑神疑鬼。更何况,她相信萧奕。

    傅云雁也冷静了下来,心道:也是,有自己三哥傅云鹤看着,萧奕应该没那么大的狗胆!

    那中年行商见傅云雁和南宫玥不过是两个十三四岁嘴上无毛的少年,却与自己这个长者如此说话,心里不由有些恼羞成怒,粗着嗓子嚷嚷道:“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么事?听不下去可以堵上耳朵啊!”

    一旁的年轻书生亦是不悦,没好气道:“这位小兄弟,我们说我们的,又没惹你,你劈头就骂什么长舌妇,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很快,激动的喊声此起彼伏地传进来:“来了!是五皇子殿下和镇南王世子来了!”

    “快看,人已经到城门外了。”

    “那就是五皇子殿下吗?”

    “……”

    茶楼外人声鼎沸,让雅座之中的众人顿时忘了刚才的龃龉,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蜂拥到窗边,伸长脖子往城门的方向看着。

    此刻,正对着城门的南大街两边已经像煮沸的热水般沸腾起来,早早就等在那里的百姓,一个个都是情绪激动,翘首以待,若非下方有御林军维持秩序,那些百姓恐怕已经围堵到城门那里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他们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并排穿过了城门,跟着他们身后的是更多的骑士和官员的马车,那之后,便是一个个身穿黑甲的士兵,雄赳赳气昂昂,排成整齐的方队,看他们一个个步履整齐,气势冷然的样子,显然都是上过战场,手上见过血的。这些士兵只是这么行着军步,就让人觉得震撼不已,连着茶楼雅座中的那些人也都是肃然起敬。

    他们的目光最后都是灼灼地落在最前方的少年和青年身上,一看少年身穿皇子蟒袍补服,就知道他必然就是五皇子殿下,而他身旁的青年着一身银白的盔甲,身形高大颀长,腰悬一把古铜色的长剑,身后是在微风中随风飞扬的银白色披风,在初春温暖的阳光照拂下,他浑身仿佛都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如同战神降临人间,俊美、神圣而尊贵,让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这……这就是镇南王世子啊!”雅座中,不知道是谁感慨地叹道。

    众人都在看萧奕,可是傅云雁看的却是萧奕身后的傅云鹤,嘴角不由翘起,喃喃道:“看来三哥没有缺胳膊少腿,甚好甚好!”

    她只是轻声呢喃,但是旁边的年轻书生耳尖得很,怔了怔后,问道:“这位小兄弟,你的兄长也随萧世子上了南疆战场?”

    书生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傅云雁身上,眼中浮现一丝敬意,一丝恍然大悟。

    难怪这个小兄弟刚才对他们背后议论萧世子显得如此愤慨,想必是自己的兄长随萧世子上了战场,因此才有几分感同身受吧。

    中年行商虽然一贯自诩脸皮厚,但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傅云雁抱拳道:“小兄弟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胡言乱语,请别放在心上。”

    傅云雁本来也就是担心南宫玥,否则才懒得和这些就知道说长道短的陌生人计较,现在对方既然道歉了,她也就豪爽地挥手不与对方计较了。

    那中年行商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朝窗外的萧奕看去,道:“我以前听说过镇南王世子生性顽劣,是个不顶用的‘二世子’,每天就知道惹事生命……今天看来不像啊!”中年行商也算是见过点世面了,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人的气度是骗不了人,这镇南王世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我记得萧世子已经成婚了吧。以萧世子这等品貌,不知何人配得上……”年轻书生盯着下方的萧奕,复杂地叹道。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就是天生出身好,长相好,然后还具有令人不知该羡慕还是嫉妒的才能。

    书生说话的同时,傅云雁笑嘻嘻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这还亏得阿玥长得俏,否则皇帝的赐婚还真有些是祸非福啊!还是她的阿昕好,长得恰到好处!

    南宫玥没在意傅云雁调侃的眼神,也没在意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此刻的她,外面的喧嚣已经离她远去,眼里只有下方的萧奕。

    她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虽然她几日前已经见过了萧奕,知道他一切安好,但是此刻看着他在百姓的欢呼中进城,看着他英姿勃发的样子……她的嘴角不由勾起,心中是满满地满足:阿奕他真的回来了!

    忽然,下方策马缓行的萧奕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茶楼的二楼看来,四目相对时,萧奕脸上的冷意褪去,笑意迅速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生机勃勃,让人如沐春风。

    他抬起右手,用力地向南宫玥挥了挥,口唇微动,无声地说着:“臭丫头,我回来了!”

    南宫玥也不由自主地笑得更为开怀,正欲挥手,就听身旁一个傻傻的声音说:“快看,世子爷在跟我挥手呢!”

    “不对,是跟我吧!”

    “是我!”

    “……”

    不止是雅座中的几人,连着旁边酒楼的人、外面街上的百姓都因为萧奕挥手的动作骚动了起来,城门口的气氛在一瞬间又抵达了高潮,所有人都热情地挥起了手,喜笑颜开。

    一直到萧奕他们的队伍远去,这里的气氛还没有冷却下来。

    雅座中的几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中年书生感慨道:“这传言果然是不可信啊!我看这位萧世子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没错没错!”老者亦是直点头附和,“我看世子爷简直就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啊!”

    年轻书生忽然看向傅云雁道:“这位兄台,既然你的兄长跟随萧世子去打仗了,想必你对萧世子也有几分了解,可否与我们说说……”

    傅云雁眼珠滴溜溜一转,被挑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跟他们说起了镇南王府的那点事,百合也在一旁时不时地补充几句……听得众人心里直感慨这“有后娘就有后爹”的糙理哪怕是到了堂堂的藩王府也还是不变的理,还有人叹道,之前是听说镇南王妃抢占继子的产业,原以为只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

    等南宫玥回过神来时,就看到一群人既同情又敬佩地说着萧奕,简直快把他说成一个励志的范例——爹不疼娘不爱,自己却没有走歪,奋发向上!

    南宫玥心里本来还因为再也看不到萧奕远去的背影有一丝丝的失落,现在却是消失殆尽,含笑地看着傅云雁和百合说尽兴了,几人才离开了来运茶楼。

    出了茶楼后,傅云雁就和南宫玥分道扬镳,自己一人回了咏阳大长公主府,傅家人也在等着傅云鹤的消息,她得赶紧回府与他们说说。

    而南宫玥也赶忙回了镇南王府,在萧奕回府之前,她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算算时间,萧奕要到午门献俘,那之后皇帝肯定还要招他进宫问话,她估计等萧奕从皇宫出来恐怕至少要过了申时,时间还是比较宽裕。

    不止是南宫玥离开,其他在城门附近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了,心里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南城门的这一出戏落幕了,但是对于萧奕而言,今日的献俘仪式才刚刚开始。

    从南城门沿着南大街径直地下去,路的尽头就是皇宫的正门,过了宫门,御道两旁的御林军变得越发密集,五步一岗,一个个都庄严肃立,一直延伸到到午门前。

    偌大的午门广场上,身着朝服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早已像上早朝一样按班排列。午门城楼已经设好了御座,檐下张黄盖,卤簿设于午门城楼下,一直排列到端门。

    日头越来越高,突然午门上金钟长鸣,跟着又是鸣金鼓、奏铙歌,百官齐齐地向午门方向跪下,直呼万岁。

    不一会儿,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在众多内侍、侍卫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般出现在高大的午门城楼上,升了御座。

    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俯视着下方下跪俯首的百官,显得意气风发,颇有一种江山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皇帝抬了抬手,乐声便停止了,那些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这才站起身来。

    跟着礼部侍郎出列,高喊道:“献俘!”

    虽然他的声音高亢嘹亮,可是这午门广场如此之大,他的声音如同一颗小石子掉入大海,根本就激不起一丝浪花,不过他话落的同时,离他最近的御林军便随之高喊了起来:“献俘!”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从午门往端门再往宫门一路传达了过去,到最后是几百名御林军齐声高喊:“献俘!”

    那声音重叠在一起,如轰雷响起,气势宏大,几乎响彻天穹。

    紧跟着,又是鼓乐大作,礼炮轰鸣。

    一个身穿银白色盔甲的青年在数百道灼热的目光下,挺胸大步往前走着,分明就是镇南王世子萧奕。他的身后一个身穿白色囚服、项系白绳的年轻男子在十六名高大的士兵押解下,走入午门广场。

    到午门城楼下方时,萧奕单膝下跪,抱拳向皇帝行礼道:“皇上,臣奉旨平定南疆,生擒南蛮大皇子奎琅为俘囚,谨献阙下,请旨。”

    在他下跪的同时,身穿囚服的奎琅也被身后的大裕士兵强按着跪下,卑微地伏在地面——自古以来,便是胜者为王,败为寇。

    皇帝含笑看着下方的萧奕,龙心大悦,可以想象今日这一幕必将会载入史册。

    皇帝吩咐道:“将战俘移交刑部和理蕃院共同议处!”

    皇帝降旨后,奎琅再次被迫向皇帝叩拜。

    紧跟着,刑部尚书命令几名刑部官员从萧奕手下的士兵中接管了奎琅,押解下去。

    而除了奎琅外,还有一干南蛮降将,也一并转给了刑部处置。

    最后,文武百官再次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向皇帝致贺,直到这时,献俘仪式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其他人都可以散了,唯有萧奕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

    皇帝亲切地赐了他坐下,又命人上了茶,好像闲话家常一般,问起了南疆的事。

    萧奕也不客气,吃着点心,用着茶,口中则说道:“……皇帝伯伯您不知道,那些南蛮子简直惹得南疆天怒人怨,百姓们一个个全都群情激愤。一知道您派我回去抗击南蛮,尽皆感激涕零。百姓们群起而攻之,这一仗哪可能会打不赢。”

    皇帝听得心情舒畅,抚须笑得更欢了。

    萧奕继续说道:“侄儿走的时候,那些南疆百姓纷纷在路边相送,让侄儿给您带回了一柄万民伞,要送给您呢。”

    “万民伞?”皇帝眼睛一亮,感兴趣地说道,“这万民伞在何处,让朕瞧瞧。”

    “一路上侄儿都让贴身小厮抱着,一步都不敢松开。……刘公公,劳烦你去取一下。”

    刘公公知道皇帝心情甚好,忙笑着应道:“奴才还从没见过万民伞,托皇上的福,这一次,奴才可就能大开眼界了。”

    皇帝哈哈笑着,挥手让刘公公快去。

    说起来,皇帝也只在戏文里听说过万民伞,据说只有廉洁清明的大清官在离任时,才会有百姓自发的送上一柄万民伞,可遇而不可得。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收到,这实乃百姓的心意。

    皇帝乐呵呵的等着,不多时,刘公公就拿着一把桑伞走了进来,皇帝忙让他打开,只见这伞上缀着一根根的小绸条,每一根绸条上都写着一个名字,以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的绸条把桑伞全都挂满了还不算,几乎一根根的全都重叠在了一起。这上面的字有的端正,有的歪斜,每一条都字迹不同,一看就不是伪造的。

    皇帝满足极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饶有兴趣地一根根绸条往下看,忽然抬头说道:“阿奕,这是?”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根绸条,这绸条上除名字外,还有一枚通红的指印,仔细看去,这万民伞中,类似这样的绸条还不少。

    萧奕笑着解释道:“有不少百姓不识字,但也想向皇帝伯伯您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所以,他们就去找了一个教书先生,写了绸条,又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原来如此……”

    皇帝看着“李二狗”、“陈大壮”、“张阿大”等等一个个纯朴至极的名字,心中感动极了。而更让他感动的则是萧奕,哪怕远在南疆,萧奕也没有忘记自己……皇帝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萧奕刻意宣扬,远在南疆的百姓岂能知道自己的英明决策。

    镇南王府可是藩王,若是旁人的话,早就将功劳归为己有,拢络民心了。也就只有萧奕会如此实诚。

    “阿奕,你这次辛苦了……”皇帝慈爱地看着他说道,“在府里好好休息几日,朕再派差事给你。”

    萧奕咧嘴笑着,得寸进尺地说道:“皇帝伯伯,您就放侄儿一个长假吧!侄儿好久都没见到媳妇了!”

    皇帝爽快地应了,“那朕就放你一个月的假,这总够了吧!”

    萧奕欢喜地谢了恩,这才转入了正题,说道:“皇帝伯伯,这次侄儿回来,带回了南蛮的使臣,他们说是来议和的。”

    皇帝皱了下眉,“使臣?”他好像没看到什么使臣啊,“使臣在哪儿?”

    “和奎琅关一起了。好像还有一个女的,关在另一辆囚车里,刚刚一同转交给刑部了。……现在应该在刑部的大牢吧。”

    皇帝顿时傻了眼,心想:这一次的南疆之行,萧奕看起来成长了不少,但还是一样不靠谱啊!哪有把使臣关囚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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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私语

    等到萧奕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钱墨阳他们早就回了镇南王府,唯有朱兴和周大成特意赶来宫门口等着他。

    朱兴忙使唤一个小厮回王府报信,然后和周大成一起上前给萧奕行礼。

    萧奕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反正,他们要想知道什么,可以问钱墨阳,也不需要他多说,臭丫头还在等着他呢!

    三匹骏马一路狂奔,马蹄翻飞,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便到了镇南王府所在的锣鼓胡同,早有婆子在胡同口张望着,一看到萧奕的身影,便利索地跑回王府了,嘴里大喊着报信:“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门房敞开了正门相迎;一个婆子忙去了武寿堂通知世子妃;厨房赶紧准备起了热水和膳食……

    虽然忙碌,但是王府上下却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

    上百的护卫齐齐而出,分立在门后两侧,单膝跪下,同声高呼:“恭迎世子爷回府!”

    “恭迎世子爷回府!”

    “恭迎世子爷回府!”

    ……

    萧奕驭马而行,奔向二门,远远的就看到已经候在那里的南宫玥,周围的一切似乎全都淡了颜色,只余下她,夕阳的光芒映在她笑吟吟的眼眸里,如同嵌了宝石一般。

    萧奕一霎不霎地看着南宫玥,目光灼热,嘴角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展颜朗声道:“阿玥,我回来了!”

    这一次,光明正大!

    虽然四周都是下人,但是萧奕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帅气地从马上跳下,大步上前,就把南宫玥搂在了怀中,惹来不少含笑的眼神。

    南宫玥虽然自认不是什么扭捏的女子,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觉得有几分羞赧,用手推了推他,道:“你累了一天了,赶紧回抚风院好好洗漱一番。”

    萧奕很是不舍地退了开去,眉眼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一把牵起南宫玥的手,两人手牵手一起回了抚风院。

    看着前面的两个主子明显眼里只有对方的样子,后方的百卉和百合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今日在来运茶楼听说那什么南蛮圣女的事,她们俩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世子妃确实是毫无芥蒂,应该不会有事了。

    几日前,萧奕是在夜晚悄悄地回来的,瞒着皇帝,瞒着其他人的耳目,因而不得不低调再低调,小心再小心,连南宫玥心里都觉得委屈了萧奕,这一次,她努力做得尽善尽美。萧奕抵达抚风院的时候,沐浴用的热水和替换用的衣裳都已经备好了。

    这几日,南宫玥不止是把上次那身袖子略微有些短的中衣改了改,还又给萧奕赶制了一套新的中衣,配合萧奕现在的身形又把衣裳做得稍微瘦了些。

    除了中衣,连萧奕的那些外衣也统统都修改好了。

    萧奕沐浴后穿着全新的一套中衣出来,虽然都是白色的料子,他根本看不出差别,但是穿在身上那种服帖得不得了的感觉告诉他,这是另一身衣裳了。

    臭丫头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居然又给自己做了一身中衣。

    此刻,他看到的只是这一身中衣,但是他看不到的地方恐怕还有许多许多吧……

    萧奕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挟着几分感动,在心中荡漾开,传遍了全身,温暖了全身,让他整个人暖烘烘的。

    “臭丫头,你对我真好。”萧奕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南宫玥,将下巴顶在她的发顶,撒娇似的蹭了蹭,不想让南宫玥看到他眼中的湿意。

    除了他的臭丫头,还有谁会对他那么好呢!

    有了他的臭丫头,他再也不需要什么父王、母妃,他有他的臭丫头就够了!

    这时,百合在外面干咳一声,问:“世子爷,世子妃,晚膳备好了,要现在摆饭吗?”心里略带嫌弃地想着:世子爷回来好是好,可是以后自己和表姐就要小心点,免得长针眼了……

    她话音刚落,萧奕的肚子仿佛已经闻到了外面的饭香,“咕噜”地叫了一声,响亮极了,顿时把房中原本温馨的气氛打散了。

    南宫玥差点笑了出来,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萧奕的瞳孔中满是笑意。

    萧奕摸着几乎瘪进去的腹部,一双桃花眼委屈地看着南宫玥,可怜兮兮地说道:“臭丫头,我今日卯时不到就起身了,随便吃了两个馒头当早膳后,只刚刚在宫里稍微吃了几块点心。”

    南宫玥摸了摸他的背给他顺毛,同时扬声对着外面的百合道:“摆膳吧。”

    这一桌足足放了十菜一汤,样样都是萧奕爱吃的。

    他们虽然大婚没几日,萧奕就走了,但是,那几日里,南宫玥还是细细地记住了萧奕的口味,嘱咐着厨房做了。

    萧奕配合地把菜肴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米饭都吃了三大碗,看得一旁的百合瞠目结舌,几乎怀疑世子爷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当乞丐了。

    趁着萧奕用膳,百合和鹊儿赶忙去收拾内室,不一会儿就把萧奕换下的衣物拿了出来,鹊儿抱着衣物退下了,而百合则走到南宫玥跟前问道:“世子妃,这套金丝软甲……”

    百合手里抱的正是南宫玥在萧奕出征前给他亲手编织的金丝软甲。

    如今再看到这套金丝软甲,南宫玥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由想起了蒋逸希为韩淮君编的那套软甲。如今萧奕总算凯旋归来,可是韩淮君却是在北疆下落不明……

    南宫玥抿了抿嘴,若有所触地伸手去抚摸那件金丝软甲。

    一旁的萧奕狼吞虎咽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说道:“臭丫头,这是你亲手编的,我可得好好收起来才行。”顿了顿后,他习惯性地表功,“我有听你的话,每天把这件金丝软甲穿在身上哦。”

    他讨宠的样子让屋里的丫鬟们都是忍俊不禁,不过自然是不敢笑出来的。

    百合看了一眼南宫玥的脸色,把那件金丝软甲又拿回了内室。

    萧奕暗暗地松了口气,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东西来。

    眼看着萧奕用完了主食,百卉算准了时间,命小丫鬟们送上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茶,还有些许瓜果。

    萧奕的眼眸一下子定在了其中的一盘红豆桂花糕上,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立刻眼眸发亮,朝南宫玥看去,“臭丫头,这是你做的对不对?”

    南宫玥含笑不语,倒是百合在一旁有些好奇地说道:“世子爷,你怎么知道是世子妃做的?”百合看着南宫玥做的这些红豆糕模样普通得很啊,萧奕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萧奕故意神秘地笑了,顿了顿后,才道:“……不告诉你!”他笑眯眯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自顾自地吃起红豆糕。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他喜欢吃甜食,但又不喜欢太甜太腻味的,南宫玥肯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次特意给他备了最适合他口味的点心。

    萧奕越想越高兴,整个人感觉都快要飄起来了。

    他的臭丫头,果然是最喜欢他了!

    她还嘴硬得不承认……

    不过没关系,这个秘密他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

    他吃得津津有味,南宫玥也是心满意足,托着下巴看着他。

    母亲曾经跟她说过,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些事情,那是一件令人快乐和满足的事,所以无论母亲为父亲、哥哥和自己做什么,她都是甘之若饴……直到这一刻,南宫玥才体会到,当遇到对的人时,便知道何为“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待萧奕把那些点心也吃了七七八八,他这才消停了,百卉、百合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临走,百合还同情地看了萧奕一眼。

    可怜的世子爷,这几个月怕是爹不疼,娘不爱,饭都吃不饱……好吧,自己不嫌弃他了!

    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贴心地把屋子里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小夫妻。

    这时,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只剩下半个太阳还地平线上。

    南宫玥柔声问道:“阿奕,你忙了一日了,要不要早点歇息?”

    “不用!”萧奕大力地摇头,牵着南宫玥的手走进内室中,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坐下,“我这几日在驿站里早已经睡够了。臭丫头,我们说说话……这几个月,从我离开的那一日起,跟我好好地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南宫玥忍俊不禁:“我那些日常的琐事有什么好说的,我在信里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你信里写的跟你亲口说能一样吗?”萧奕理直气壮地看着她。

    南宫玥失笑:“你要是不嫌我烦,我就……”

    “喵呜——”

    一声娇滴滴的猫叫声突然打断了她,跟着便听到“嚓嚓”的声音,南宫玥循声看去,只见小白正兴奋扒在地上磨爪子。

    看清它爪子下的东西后,南宫玥紧张地站起身来,试图抱开小白:“小白,不可以……”

    小白不甘愿地扭动了两下身子,显然不想被抱,南宫玥只好由它自己走了,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金丝软甲。

    她正打算将它叠好,却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目光若有所思地定在金丝软甲胸口的位置,眉心微蹙,再联想道萧奕刚才可称之为“怪异”的行为。难道说……

    “臭丫头……”

    萧奕在后面紧张得叫道,下一瞬,就见南宫玥猛地转过身来,强势地去解他中衣上的扣子。

    萧奕好像是被惊到似的跳了起来,他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捏着自己的领口,小声地提醒她:“臭丫头,不可以哦……你还没及笄呢!”顿了顿后,他还补充了一句,“我答应过岳母大人的。”

    他一副正气凌然得好像贞洁烈女的模样,让南宫玥差点就抄起一旁的靠枕就朝他丢了过去。

    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这家伙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只不过,看他气别人时,真是各种舒爽,但是当轮到自己时,还真是让人火大。

    南宫玥没好气地瞪了萧奕一眼,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受伤了,竟然还瞒着我?”

    萧奕心虚地视线左右移动着,南宫玥微微眯眼,威胁道:“你不说,那我去问钱墨阳他们好了。”

    萧奕只能妥协,又坐回到南宫玥身边,道:“我没事的,只是胸口受了点伤……”

    受了“点”伤吗?南宫玥怀疑地眯眼看着他,怀疑这家伙有没有说实话。

    南宫玥轻手轻脚地解开萧奕中衣的扣子,这一次,萧奕乖乖地正危襟坐,完全不敢反抗。

    才解开两颗扣子,南宫玥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萧奕右胸上一条粗大的肉疤,至少有三寸长,伤口已经愈合结痂,红彤彤的,肉疤微微凸起。

    只是这么看着,南宫玥的眼前就红了,抬手想去摸,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心口更是像被什么人一把揪住似的,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一直明白萧奕上战场,就是拿命去搏自己的前程,可是当亲眼看到他受了这样的重伤,她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这道伤不是在心口,但她也可以想象这么深的伤口是多么的危险。

    南宫玥的眼前不由浮现了一层薄雾……见此,萧奕有些慌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抱抱她,还是帮她拭泪,“臭丫头,你别哭啊。你看,你给我的金疮药好极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南宫玥的眼眶更湿润了,晶莹的泪水终于溢了出来,自眼角滑落。

    萧奕还从来没见过南宫玥哭,即便是遇到再大的难题,再危急的场面……她都是镇定冷静,努力在危机中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可是现在她哭了!

    为自己而哭了!

    萧奕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傻乎乎地用袖口去擦她的泪花,“臭丫头,不哭了!”可是他越安慰,南宫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往下掉。

    萧奕只能一手擦着她的眼泪,一手拍着她的背,继续安抚着:“臭丫头,我真的没事。南疆的大夫也帮我看过了,说是用上你的药好好涂抹,好好休养,过几个月恐怕连疤痕都看不到。那些大夫都说你的药好呢!还问我是哪个神医配的。”

    南宫玥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是这几个月来她心中的不安一直在一点点地累积着,直到现在,如同被打出一个缺口的堤坝一般,如洪水般冲出。

    她哽咽着说道:“阿奕,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又受了多少伤?……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瞒着我,报喜不报忧,我反而更担心更害怕?”

    萧奕看着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心像是被千万根针刺似的疼,他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无奈地求饶道:“臭丫头,求求你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敢瞒着你了!”

    大哭之后,南宫玥觉得身上的压力仿佛借着眼泪释放了出去,心里舒服了许多,一双红肿的兔子眼看着萧奕,说道:“老实说!你还受了哪些伤?”

    她话中的威胁之意让萧奕不由打了个寒战,觉得什么南蛮大皇子之流的跟他家的臭丫头比简直是差远了。

    他乖乖地撩起袖子,又脱鞋,然后卷裤腿,给南宫玥看他身上的疤痕……

    南宫玥细细地检查着,暗暗地数着,他的手臂、脚背和小腿都有几道伤痕,大部分都不严重,愈合得也很好,有的甚至已经脱痂了。

    南宫玥深深地感受到战争的凶险,一个疏忽,一个偏移,那便是以性命为代价!

    还好,萧奕回来了,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萧奕抱着南宫玥坐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想将二人融为一体似的。

    心疼,歉疚,依恋……最后化为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王都。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对不起……

    剩下的话他都没有说出口,但是南宫玥已经明白了他未尽之语,两人静静地环抱着彼此,静谧而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奕忍不住试探地问道:“臭丫头,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的?”他心想着,总该让他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南宫玥给了三个字:“你先说。”

    萧奕怔了怔,只好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在攻打岭川峡谷时亲自上阵,被一个南蛮副将带领几个南蛮兵围攻,然后不慎被其中一个南蛮兵砍了一刀,幸好被金丝软甲挡了一挡。只是金丝软甲也因此被毁坏了。

    他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一丝不舍,他也知道那个金丝软甲是南宫玥费了好些日子才为他精心编制的……

    南宫玥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萧奕一看她软化了些,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讨好地看着南宫玥,道:“臭丫头,这次可多亏了你编的这个金丝软甲,否则那一刀我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哪能这么快回来!”

    “金丝甲。”南宫玥突然给了三个字,抬眼对上萧奕疑惑的眼睛,“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受伤了吗?我发现你修补了金丝软甲。”之前百合把金丝软甲递给她时,金丝软甲是叠好的,所以她没发现不对,直到刚才小白顽皮地弄散了软甲,她才注意到软甲的胸口位置有些不对。

    萧奕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宫玥。

    他受伤以后,本来还有一丝庆幸,想着他和臭丫头还没圆房,想要把这件事瞒过去再容易不过,待过些年,伤疤淡了,事情也早就过去了,自然可以无声无息了。只是这金丝软甲破了,若是就此丢掉它,他又不舍得。思来想去,便悄悄找人修补了破裂的金丝软甲。

    他找的那个师傅绝对是修补方面的高手,当时,修补完金丝软甲后,他也曾仔细看过,师傅修补得几乎是看不出痕迹的……没想到南宫玥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南宫玥淡淡地笑着,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在女红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特点,绣花有自己的针法,缝制衣服有自己的针迹,编制金丝软甲亦然……

    尤其女人,有时候是非常敏感的,那个金丝软甲是她自己亲手一点点编织出来的,有哪里不对,她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萧奕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先把弄破的金丝软甲藏起来才是。

    南宫玥自然也看出他的懊恼,总算是破涕为笑,心情又轻松愉快了起来。

    见她笑了,萧奕终于松了一口气,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在她耳边低喃着:“我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你!在南疆每一刻都在想你!只想要回来见到你!

    南宫玥依偎在他的身上,轻轻地说道:“我也是。”

    这一夜,两人不知疲倦地说了很多很多,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所有的事情,点点滴滴,哪怕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也不例外,而大多数的时候,说的甚至还是无聊的废话,到了最后,萧奕还狠狠告了镇南王一状,随后表功地说道:“臭丫头,我有听你的话,没有再白白挨他的鞭子了……他一下都没打到我。”

    南宫玥的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往外涌,她忙闭了闭眼睛,掩去泪光,说道:“……阿奕,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

    是啊。若是没有自己怀中的臭丫头,在经历了这种种的背叛和冷漠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就连萧奕自己都不知道,但他知道绝不会是现在的他。

    “阿奕,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有我,有爹娘,哥哥,外祖父,还有祖父,祖父也很记挂你……对了!”南宫玥突然抬起头,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祖父的信!”

    南宫玥推开萧奕,匆匆起身,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匣子,那封信就放在这匣子里。

    萧奕看着这封信,过了许久才伸出手,南宫玥注意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南宫玥把信塞在了他的手上,柔声道:“快打开看看。”

    萧奕郑重地点点头,慢慢地拆开了信,里面只有一张信纸。

    萧奕看了许久许久,眼帘微垂,掩去了眸中的泪光,不多时,他抬眼,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唯有沙哑的声音难以掩饰,“你也看看。”

    萧奕拉着她坐下,把信纸递给了她。

    信纸已经泛黄,变得有些脆,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接过,老镇南王的笔迹苍劲有力,与萧奕有几分相似,显然萧奕从小是跟着他习的字。

    南宫玥一字一句的往下看,眼神也随之越来越凝重,待她全都看完以后,不禁抬头望向萧奕,说道:“阿奕,祖父他……”

    萧奕拉着她的手,生怕吓到了她,轻声细语地说道:“祖父他老人家的确看得深远。不过,臭丫头,若是你怕的话……”

    南宫玥反握住了他的手,摇摇头,含笑着说道:“我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而且,祖父他说得没错……”她的目光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直到这时,南宫玥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老镇南王会叮嘱老闵,若是萧奕长大后扶不起来的话,就永远不要把这封遗书给他。

    “臭丫头,我会把一切都谋划好的。”萧奕难得如此郑重地说道,“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相信我。”

    南宫玥笑了,虽然没有说话,但她那如璀璨星辰一样的眸光却含着满满的信任。

    萧奕的心中暖洋洋的,他小心地把信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又重新锁进了那个小匣子中。

    南宫玥把它又藏回到了床头的暗格,而萧奕则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忙碌,随口问道:“臭丫头,我们家能拿出多少银子?要现银。”

    南宫玥细细算了算,说道:“现银包括银票大概只有五六万两。”

    “只有五六万两啊。”萧奕惊讶了,他还以为自己挺能赚钱的呢,原来家里只拿得出五六万两……

    一看他的表情,南宫玥就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家里值钱的东西倒是不少,尤其是你外院那几间库房,可这些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去卖了。祖父留下的产业还有好些没有整顿完,今年的收上来的租子我暂时不敢去动,怕是稍后要填补进去不少。”她顿了顿,问道,“……你需要多少银子?”

    “我答应了田将军晚些给他们送银子去,至少也要十万两吧。”萧奕也不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有些懊恼道,“我答应得太快了,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赚到钱。”他答应的爽快,完全没有去想过自己手上有没有银子。

    军备军需绝对不能耽误,更何况,萧奕往后要在南疆立足,手上没有人可不成。

    “阿奕,我在王都有两个陪嫁的铺子,等明日我让朱兴去寻个人卖了。”

    “不行!”萧奕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就算要卖,我也有铺子可以卖了应急。”

    “你听我说,阿奕……”南宫玥坐到他身边,笑着说道,“祖父留下的这些产业虽然已过了明路,可是直到现在,皇上都还没有下明旨。虽然就算我们现在去拿回产业,重新整顿,应该也无妨,但总不能给往后留下话柄。”

    毕竟萧奕是质子,一举一动都不能有所疏漏。

    听到这里,萧奕微挑眉梢,若有所思。

    “我们还没有分府,继王妃私自霸着产业不还。王都的镇南王府这么多人,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南宫玥的唇边含着一抹狡黠的笑,说道,“手上没钱,可不就只能卖我的陪嫁了吗?只委屈了你这堂堂藩王世子,以后只能靠媳妇来养活了。”

    萧奕听着忙粘了过去,说道:“我很好养活的。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赖哦!”

    南宫玥咯咯笑了起来,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乖乖听话了!”

    她的笑容娇艳,娇俏的声音就好像一根羽毛似的在他的心中挠过,让他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萧奕的心头一热,身上仿佛涌起了一股热流。他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有些狼狈地说道:“那个……已经很晚了,你早些安歇吧……”说着,他便匆匆走向宴息间。

    南宫玥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开口唤住了他,说道:“阿奕,你明日要陪我回娘家一趟。”

    萧奕也不回头,说道:“我、我知道。是要去给爹娘请安了。”

    南宫玥抿唇笑了,“你回来实在巧,明日是恒哥儿的抓周宴。你这个姑父可别忘了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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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抬举

    次日一早,天刚亮,南宫玥就起了,她下意识地透过琉璃隔扇看向宴息室那张空空荡荡的炕,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总觉着萧奕回来的事只是自己在做梦……

    “臭丫头,你醒啦!”

    直到那充满朝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南宫玥才恍然回过神,脸上洋溢起了甜甜地笑容。她转头看向了萧奕,只见他顶着一头泛着水汽的乌发走进了屋里,他一早起来已经练完了武,刚沐浴更衣完。

    南宫玥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她没有唤丫鬟进来,自行避到了屏风后换好了衣裳。

    两人一起用了些早膳,带上备好的礼,就从镇南王府出发,不多时就抵达了南宫府。

    他俩来得早,这时是不过辰时,距离帖子上写的巳时尚有一个时辰,因此客人都还没到。

    萧奕昨日刚回来,回来后的第一次拜访岳家,自然要郑重一些。

    南宫穆、林氏和南宫昕早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南宫玥他们今日会提早过来,因此一大早就早早地在荣安堂等着他们了。

    萧奕和南宫玥一起恭敬地向苏氏行礼道:“见过祖母。”

    苏氏看着这一对璧人笑得是合不拢嘴,忙道:“免礼!免礼!快坐下吧。”

    苏氏以前就觉得萧奕这个出身高贵、长相俊俏的孙女婿是各种好,这一次萧奕大败南蛮又大大地给南宫家也长了脸,如今看萧奕更喜爱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笑得眯了起来。

    萧奕和南宫玥跟着又一一给南宫穆他们见礼,众人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喜意,尤其是林氏。自从萧奕去年离开王都后,林氏虽然在女儿面前努力表现正常,但心里却一直担心远赴战场的萧奕会有什么不测,又担心他会一去不回,留下女儿一个人在王都,现在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阿奕,你瘦了!”林氏心疼地说道,“玥姐儿,你这段时间可要让阿奕好好调养、滋补一下身子,他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娘,您这是有了女婿,就不知道疼女儿了吗?”南宫玥撒娇着说道。

    “你这孩子……”

    母女俩说着话,南宫昕也迫不及待地拉过萧奕,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阿奕,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你在南疆的事。”

    萧奕与南宫昕在一旁坐下,笑道:“阿昕,你改日来王府,我再与你好好说。今日的主角可是恒哥儿,我可不能喧宾夺主,抢了他的风头。”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笑意盈盈。

    说话间,东次间外的丫鬟笑眯眯地来禀告说:“老夫人,大少奶奶、二姑娘,还有小少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丫鬟挑起珠帘,柳青清第一个走了进来,她身后是南宫琰,走在最后的则是一个三十出头、貌似奶娘的丰腴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正是南宫恒。他穿了一身大红色五蝠捧云的蜀锦小袄,脖子上带着一个赤金的玉石璎珞项圈。

    恒哥儿在三月就已经过了周岁,不过因着是早产儿,他从小身子就比寻常的孩子弱一些,南宫晟和柳青清曾带着去找大师批过命,大师择了今日来办周岁礼。为了恒哥儿,两人自然念可信有也不可信其无,但让他们惊喜的是,待过了周岁后,恒哥儿倒是就越长越壮实,如今更是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小胳膊小腿都藕节似的,倒像是个足月的孩子了。

    柳青清带着南宫恒一一跟众人见礼。恒哥儿还那么小,自然是不能跪下磕头,只能由奶娘抱着施礼。

    南宫玥和萧奕自然是备了红包的,于是恒哥儿便一下子收了两个红包,他仿佛也知道自己得了礼物,笑着露出两颗小巧的乳牙,看来可爱极了,让南宫玥的心都萌化了,一双乌瞳闪闪发亮。

    “大嫂,我可以抱抱恒哥儿吗?”南宫玥问道。

    奶娘看了柳青清一眼,就把恒哥儿交给了南宫玥,南宫玥没有弟弟妹妹,自然从没有抱过小孩子,在奶娘的指导下,有些生疏的接过他,轻轻地颠了颠,逗弄着:“恒哥儿,快叫三姑……”

    “娘……”

    恒哥儿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唤让屋子里的众人都傻眼了,一旁的柳青清面露尴尬之色,解释道:“三姑奶奶,恒哥儿还只会叫‘娘’……”所以他现在对着谁都是叫娘。

    众人不由都忍俊不禁,萧奕看着窝在南宫玥怀中的小娃娃,想象着,再过几年,自己也会有一个小娃娃,长得既像自己又像臭丫头……

    他越想越美,打算先过过瘾,便冲南宫玥道:“让我也抱抱。”

    萧奕从南宫玥臂弯里一把抱过了南宫恒,他的动作比南宫玥还要僵硬,只觉怀里这小子软软的,也不敢用力,更不敢把他当兵器扛……一时间,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南宫玥。

    南宫玥赶忙扶着南宫恒的后背,笑盈盈地逗着他。

    南宫恒也不怕生,吸着自己白嫩的指头,瞪大了眼睛望着萧奕。

    萧奕逗了逗他,最后也得了小娃娃的一声“娘”,南宫玥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萧奕自然是带了见面礼的,他是武将,给些书本字画什么的也不合适,于是昨日夜里,南宫玥便与他一同在库房里选了一把未开刃的匕首,匕首上镶满了宝石,是从域外来的,那样式在大裕倒是少见的很。

    这匕首自然是不能给小孩子把玩,柳青清替南宫恒谢过萧奕后,便令丫鬟把匕首收了起来。

    气氛正欢乐着,却有丫鬟匆匆进来禀告说:“老夫人,白表姑娘来了!”

    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东次间内安静了一瞬,热闹的氛围一瞬间消散,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前来报讯的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脸色僵硬,今日府里请了哪些人过来参加小少爷的抓周宴,这都是有名单的,这白慕筱绝对是不在名单中。

    也就是说,这白慕筱是不速之客,这若是普通的不速之客,要么劝要么撵,可白表姑娘偏偏是老夫人苏氏的嫡亲外孙女,如今白慕筱的母亲南宫雲还在府中住着呢。

    苏氏的脸色亦不太好看,今日的抓周礼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慕筱一来,他们又该如何向宾客介绍她呢。

    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苏氏还是沉声道:“请表姑娘进来吧。”

    丫鬟暗暗地松了口气,忙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白慕筱就在另一个丫鬟的引领下款款走了进来,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给所有人一一行礼。

    其他人也就是例行的一句问候,等到了萧奕和南宫玥面前时,她才多说了几句:“三表姐夫你能平安归来,筱儿真是替玥表姐感到高兴。”说心里话,萧奕这个纨绔子弟能够活下来,甚至还挣下了一份军功,白慕筱不得不感慨他的运气确实是好。

    照她所听所闻,如今这个镇南王也是个不如父辈的,也幸而过世的老镇南王留下了这一大片的基业和人才,南疆的军心民心一致,所以才得以躲过这一劫。

    只是萧奕现在风光一时,却恐怕还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军功越大,皇帝就会对他越戒备。

    现在他有多么圣宠无限,以后就会有多惨!

    白慕筱按耐着心中的冷笑,看向南宫玥。这南宫玥因为一己私心毁了自己的幸福和理想,现在就连老天也看不过眼。南宫玥此时的荣耀和风光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她的运气是好,并嫡和阴婚皆都被她逃过,但这运气是不会好一辈子的,总有一日,她定会一无所有!

    白慕筱的冰冷的眼神让南宫玥很是不快,她微挑眉梢,淡淡地说道:“多谢筱表妹的关心。”

    气氛僵硬了一瞬,这时,外面传来一片喧阗声。苏氏眉头一皱,呵斥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下一瞬就看到长女南宫雲心急慌忙地小跑着进了东次间。

    “筱姐儿……”南宫雲一双凤眼中已经看不到别人,只看得到自己的女儿,两眼泛着泪光,“筱姐儿,你瘦了,也憔悴了!他们白家是不是又在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折腾你了?”南宫雲说着恨恨地咬牙,眼眶中的泪水几乎就要滑落。

    白慕筱急忙拿出一方帕子,眼明手快地替南宫雲拭去泪花,安抚道:“娘,今日是恒哥儿的抓周宴,大好的日子,您怎么能哭呢。”

    南宫雲接过帕子,给自己拭了拭,然后红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倒让母亲、二弟、二弟妹你们见笑了。”

    苏氏对着自己的女儿,毕竟是心疼,叹了口气,安慰了一番。

    白慕筱扶着南宫雲坐下后,缓步走到柳青清跟前,笑意盈盈地道:“大表嫂,这是我送给恒哥儿的礼物,还请大表嫂不要嫌弃。”说着,她身后的紫英打开了手中的布包,露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籍。白慕筱取过书籍,递向了柳青清。

    柳青清笑着接过,道:“多谢筱表妹,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柳青清看了一眼,只见深蓝色的封面上书写着《千字文》三个大字,封皮的边缘有明显的磨损,其中的书页已经发黄了,书角翘起,看上去非常陈旧。

    柳青清随意地翻开一页,书页的内容由楷书书写,字迹端庄雄伟,气势开张,明显出自名家之手。

    苏氏虽然没有近观,但也看了出来,很是动容,脱口问道:“这是本古藉吧?”

    白慕筱但笑不语,柳青清不好意思地看向白慕筱,道:“筱表妹,这本古籍实在是太过贵重了,恒哥儿还小……”

    白慕筱微笑着打断了柳青清:“大表嫂,恒哥儿现在看着是还小,可是转眼就长大了,很快就会用的上了。”

    这本《千字文》可是三皇子特意找来的古籍,由前朝文豪亲手抄写,可以说是千金难求。

    这抓周的时候,亲朋好友会送上各种礼物,若是这礼物比主人家自备的更珍贵,主人家就会把这个礼物也放入抓周的物品中。

    她送的这本《千字文》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柳青清是书香门第出身,想必也知道它的价值,她一定会摆放出来用来抓周的,也好给她自己的儿子长脸。

    白慕筱半垂眼帘,眸中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然后抬眼又道:“大表嫂,待会的抓周礼,我恐怕是不太方便过去。”她故意露出一抹苦笑,“希望大表嫂别见怪!”

    白慕筱此举乃是以进为退,在旁人眼里,她很快就要入三皇子府为妾,身份低微,那些名门夫人、闺秀又如何愿意与她为伍。若是她真的前往抓周礼的现场,只会引来其他宾客的指指点点,反而令苏氏和柳青清不悦,还不如“礼到人不到”,让苏氏她们惦记着自己的好处。

    白慕筱心里是胸有成竹,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柳青清倒是面色如常,而苏氏已经如白慕筱所料般面上露出一丝心疼,觉得她这个外孙女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特意为南宫恒的抓周宴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只是命苦啊!

    “筱姐儿,委屈你了。”苏氏怜惜地叹道,却也没提出异议。

    白慕筱低眉顺眼,但心里却是丝毫没有动容。她这个外祖母也只会说些场面话而已,一旦涉及到南宫家的脸面,又何尝会想到自己这个外孙女!也罢,人还是要靠自己才是。……今日若非是三皇子一定要她来这一趟,她也不想来此自取其辱!

    一旁一直悄无声息的南宫琰有些复杂地看了白慕筱一眼,眼神闪烁了两下,又把头半低了下路去。

    南宫玥淡然的望着这一幕,她实在无法想象白慕筱这趟过来就是单纯为了送一本古籍……莫非是有别的用意?

    萧奕哪有兴趣去理会旁人什么事,他见南宫玥好半天都没理会自己了,有些委屈的悄悄拉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搔了一下。

    南宫玥撇了他一眼,眼神勾得他心中一荡,只想把她抱在怀里。

    小两口自以为隐秘地又挤眉弄眼了一阵,看得一旁的林氏眼中含笑,欣慰不已,心想:虽然阿奕走了大半年,所幸他们小两口感情没有生疏,那就好。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来报说,南宫琤夫妇来了。

    随着南宫琤推着一张轮椅走进了荣安堂,众人的目光也立刻转移了过去,寒暄了片刻后,苏氏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女眷们赶忙移步到花厅,而萧奕、南宫穆和裴元辰则去了外院男宾的席面。

    今日的抓周礼在南宫府内院的花厅举行,管事妈妈和几个丫鬟早就候在那里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一见主子们过来,忙上前相迎。

    “大嫂……”趁其他人没注意,南宫琰悄悄地拉了拉柳青清的袖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聪慧如柳青清自然是立刻领悟了,给了紫英一个眼色,紫英便带着奶娘先进花厅去了。

    柳青清和南宫琰走到无人处,南宫琰这才局促地说道:“大嫂,今日的抓周礼我是不是还是别去了……”前些日子,齐王妃令人如此招摇过市地胡闹了一番,如今自己在王都恐怕都快成一个笑话了,待会宾客来了,难免引来异样的眼光,坏了大好的气氛。

    柳青清怔了怔,明白南宫琰心里的顾忌,心里有一丝心疼。

    她定了定神,拉起南宫琰的手道:“二妹妹,别拿你自己和筱表妹比,你们两个不同!”

    说到白慕筱,柳青清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本来,白慕筱随母大归南宫府,以苏氏对她的疼爱,完全会帮她安排一份门当户对的婚事,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偏偏想攀三皇子那个高枝,甚至不惜委身做妾。

    相比下,南宫琰一向规规矩矩,只是运气差了点,居然不小心被齐王世子给纠缠上了。

    南宫琰感动地看着柳青清,呢喃道:“大嫂……”

    柳青清继续道:“二妹妹,你既然问心无愧,那就堂堂正正,如果你不去,别人反而还以为你做贼心虚!”柳青清自己与南宫晟的婚姻也经历了好一番波折,因此对女子的名声与难处更有切身的体会。

    但她心里也不得不感慨,这南宫家的姑娘在婚事上实在是坎坷了些,先是南宫琤,现在又是南宫琰……明明本来只差一步,这门婚事就能定下来了……

    柳青清心里暗暗地叹气,但现在惋惜什么的也是无济于事,人还是要往前看。

    “走,二妹妹,我们进去吧。”

    柳青清挽着南宫琰一起进了花厅。

    花厅里,管事妈妈早就摆好了一张长近一丈的黄花梨镂刻大案,在大案上放好了文房四宝、秤尺算盘、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甚至于弓矢、赤金财神爷、玉扇坠等等东西,林氏、黄氏和顾氏他们围在案边说笑讨论着。

    没多久,与南宫府相熟的那几家的女眷,比如长平侯夫人、傅大夫人与傅云雁母女、原大奶奶、原玉怡等等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众人一会儿行礼,一会儿说笑,好不热闹。

    柳青清悄声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那个丫鬟赶忙把刚才萧奕送的匕首也放了上去。

    管事妈妈看看吉时已经差不多了,正打算提醒苏氏和柳青清一句,却见一个青衣丫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到了苏氏跟前,福了福身道:“老夫人,三皇子殿下来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花厅都震了震,不止是宾客,连南宫府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南宫府与三皇子无亲无故,南宫府举办抓周礼,三皇子殿下为什么会来呢?

    白慕筱!

    南宫玥的心中立刻浮现了这个名字,之前她就觉得白慕筱来的有些蹊跷,如今既然连韩凌赋也来了,说这是巧合,她可是一点也不信。

    这两人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这次特意过来南宫恒的抓周礼也必然是有所图的。

    南宫玥给百合使了一个眼色,百合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往南宫府的外院探听消息去了。

    南宫玥想到了白慕筱,这在场大部分的人也想到了,毕竟南宫府和三皇子勉强的联系也就是白慕筱了。

    难道说三皇子特意过来,是为了给白慕筱长脸?

    一时间,眼皮子浅的人对白慕筱有了几分重视,而这识规矩的人家却觉得这三皇子实在是有负他一向的名声,他对一个还未过门的妾室如此重视,将来恐怕是会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可是乱家的根源啊!

    不过是弹指间,众人已经是心念百转,心思各异。

    “老夫人,”那青衣丫鬟恭敬地奉上了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牛舌形墨块,一面龙戏珠凸纹,一面阴文楷书“龙香御墨”四字。“三皇子殿下送来一块龙香御墨作为贺礼,大老爷令奴婢拿来作为抓周用的物品。”

    这龙香御墨价比黄金,但是对在场的人而言,也不算什么昂贵的东西,珍贵在它乃是御用之物,用来抓周自然是体面极了。

    苏氏一见,笑得合不拢嘴,忙道:“还不赶紧放上去。”顿了顿后,又道,“你回去复命的时候替老身好好谢过三皇子殿下。”

    这一番小小的波折后,吉时已到,管事妈妈唯恐误了吉时,忙上前提醒了一句。

    跟着,苏氏和怀抱南宫恒的柳青清便走到了那张大案前站定。

    南宫恒的抓周礼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众位夫人、姑娘都朝那张黄花梨大案围了过去,一下子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言笑晏晏地讨论着南宫府准备的抓周物品。南宫玥根本就挤不进去,干脆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这是……”南宫雲不敢置信地看着大案上的一本书籍,只见那青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琼林幼学》。

    南宫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女儿白慕筱送了一本千金难得的古籍《千字文》给柳青清,但是柳青清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宁可用一本最普通的《琼林幼学》作为抓周的物品,也没用那本珍贵的古籍!柳青清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是怕弄损了古籍,所以舍不得吧?

    南宫雲面色不太好看,苏氏也注意到了这点,脸色亦有几分僵硬,若非现在众目睽睽,她都想质问柳青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南宫府的三人对这本《琼林幼学》的关注,也引来宾客们的注意力,傅大夫人似乎发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这本《琼林幼学》墨迹尚新,莫不是新抄的?”

    “傅大夫人的眼光果然犀利。”柳青清含笑道,“这本《琼林幼学》乃是我兄长为了恒哥儿今日的抓周礼亲自撰抄的。”

    “原来是柳探花为了侄儿撰抄的啊,那倒是有心了。”原大奶奶笑道。

    “这若是恒哥儿抓了这本《琼林幼学》,没准将来长大了,那也跟舅舅一样做探花啊。”又有一位夫人凑趣道。

    如此几句下来,已经把苏氏说得再度展颜,毕竟好话谁不爱听,更何况是亲舅舅抄写的书,感觉总是有几分不同。

    气氛又热络起来,而傅云雁却已经敏感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她悄悄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找到了在一旁悠闲自得的南宫玥,悄声问起了其中的缘由。

    反正傅云雁很快就是自家人了,南宫玥也不怕家丑外扬,就把之前白慕筱送来一本古籍作为抓周礼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傅云雁感慨万千,叹道:“你那个表妹可真是不简单啊。……等她入了三皇子府,三皇子的后宅怕是不清净啊。”

    这时,一阵喧阗声响起,南宫玥和傅云雁不由循声看去,在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中,她俩得知南宫恒最后抓了柳青云抄写的那本《琼林幼学》。

    一时间,众人纷纷祝贺,都夸恒哥儿不会是南宫家的子孙云云,苏氏仿佛看到了南宫恒将来光耀门楣的样子,笑呵呵地去逗了逗南宫恒,道:“恒哥儿将来就跟曾祖父一样当个读书人!”

    “将来又是一个探花郎!”

    “……”

    花厅之中,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是喜乐。

    抓周结束后,众人就去入席吃寿面,之后有的去打牌,有的去看戏……

    而柳青清则赶忙派了一个丫鬟去前院禀告南宫秦、南宫晟他们抓周的结果。

    谁想,南宫秦父子俩都在,但是南宫穆和三皇子殿下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三皇子已经走了?

    那丫鬟退下后,暗暗找一个小厮打听了一句,这才知道二老爷随三皇子殿下去外书房,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要事。

    丫鬟没特别在意,又匆匆地回内院复命去了,却不知道此刻南宫穆的书房中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您让臣给臣侄女弄一个锦心会的名额?”南宫穆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韩凌赋淡淡地一笑:“南宫大人,你如今在国子监任司业,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去年,南宫穆的三年绩考评了一个甲等,皇帝在看过他所做的几篇策论后,把他调任国子监司业,虽然连跳了几级,但国子监司业也不过是从四品,而且也不领什么实职,因此也没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浪花。

    本来韩凌赋也没在意,只是这次为了锦心会的名额,他才想到了南宫穆。若是能由南宫穆出面给白慕筱弄一个锦心会的名额,这件事也不会吸引太多不必要的目光。

    南宫穆面沉如水,有些失望地看着韩凌赋。他本来觉得比起大皇子、二皇子,这个三皇子还算是行事有度,看来也不过如此。

    南宫穆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殿下,请恕臣不能同意。臣的侄女她不太合适……”

    他说得还算是含蓄,可是韩凌赋却是不依不饶,又道:“为何不合适?虽然说参加锦心会的女子多为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家的姑娘,但历届以来也都有德才皆备的平民女子参加。令侄女白姑娘聪慧灵秀,才情不凡,她若是有幸参加锦心会,拿到一项魁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韩凌赋自信地说道,心想:如果白慕筱得了魁首,对南宫府而言,那也是一件长脸的事。两全其美,又有何不可为!

    南宫穆见韩凌赋简直像是入了魔障一样,知道不把话说白,怕是不行,理了理思绪,作揖道:“多谢殿下对臣侄女的垂怜,可是且不说臣这侄女出身平民,皇上已经下旨令她为殿下的妾室,如此,她已经没有资格参加锦心会了。”让白慕筱一个妾参加了锦心会,那锦心会多年的名声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甚至对今年参加锦心会的那些闺秀,也是一个羞辱!此事是万万不可的。

    简直是不识抬举!韩凌赋的眼中一瞬间迸射出强烈的愤懑,但是他已经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很快又冷静下来,又变成那个斯文的三皇子。

    他清浅地一笑,看似毫无芥蒂,道:“倒是本宫强人所难了,还请南宫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本宫先告辞了。”心里却是想着:筱儿说的没错,这南宫府的人都是榆木脑袋,根本就不值得抬举!他得想想别的法子弄到这锦心贴。

    韩凌赋毫不留恋地转身出了书房,他看似正常,但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不少。

    南宫穆看着韩凌赋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赶紧回了席面。

    待四周安静下来,一直隐藏在一棵大树上的百合才若无其事地跳了下来,偷听什么的,自从跟了世子妃以后,她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她理了理衣服,就若无其事地回去找南宫玥了。

    这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今日的气氛,抓周宴热热闹闹地一直延续至太阳西下,众人才渐渐地告辞。

    但萧奕却没有随南宫玥一块儿回王府,而是去了安逸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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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打脸

    对于发生在南宫府中韩凌赋和南宫穆之间的对话,此刻的白慕筱还一无所知。

    她早在抓周前就离开了南宫府,回了自己一万个不想回的白家。

    白慕筱下了马车,就带着碧痕朝位于西北角的院子走去……待走到一个岔道口时,远远地就见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二夫人俞氏走了过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白慕筱眉头一动,但还是按着礼数上前向俞氏屈膝行礼:“见过二婶。”

    俞氏朝白慕筱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筱姐儿,你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等三皇子开了府,你就要入皇子府为妾了,怎么还随意地四处走动呢?哎,你祖母一片慈爱之心,特意请了教养嬷嬷教你为妾之道,看来你根本就没上心,还是这样不懂规矩,若是让外人知道三皇子的妾总爱出去串门子,连带三皇子也要跟着没脸!”

    俞氏讥讽地看着白慕筱,滔滔不绝地数落个没完没了,“筱姐儿,二婶也是为你好,才与你说这么多,你既然要为妾,就该好好地遵循为妾之道,不要惹怒了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害人害己!”

    俞氏满口离开不一个“妾”字,显然是存心在讽刺白慕筱。

    白慕筱听得双拳不由得握紧,努力平息胸口的怒气,对着俞氏冷声道:“二婶,侄女今日出门是为了去贺外甥南宫恒的抓周礼,事先请示过祖母的!若是二婶觉得这就算是不守规矩了,那侄女就去祖母那里问问以后到底是该听祖母的,还是听二婶您的?”说完,白慕筱转身就向周氏的院子走去。

    俞氏脸色一僵,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也是!若非是老夫人周氏应允,门房又如何敢放白慕筱出门!

    偏偏白慕筱有南宫府这个舅家,以致自己就算一时占了上风,偶尔还是会被白慕筱压了一头!

    俞氏心里不悦,但面上却只能做出笑脸,上前拦住了白慕筱,道:“那自然是该听你祖母的。原来筱姐儿你出门是为了去南宫府贺抓周礼啊!筱姐儿怎么也不早说?”俞氏面露尴尬之色,嗔怪道,“若是你早说清楚了,二婶也不至于误会你了。”

    白慕筱神情淡淡,道:“二婶一见到筱儿就是一番指责,筱儿哪里有机会为自己辩解?”顿了顿后,她斜眼瞥了俞氏一眼,又道,“二婶,筱儿早就想说了,您只是筱儿隔房的婶娘而已,还轮不到您越过祖母教训侄女我。”

    俞氏深吸一口气,咬牙赔笑嘴道:“怪只怪二婶脾气急。”

    白慕筱嘴角轻扬,嘲弄地看着俞氏道:“二婶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急脾气是应该改一改了!”说完,就甩袖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碧痕忙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俞氏神情阴鸷地看着白慕筱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恨:可恶!这个白慕筱都要当妾了,气焰还如此嚣张,不识抬举!刚刚自己都已经放了软话,白慕筱居然还敢当面嘲讽自己!

    别以为这件事自己会就这么算了!

    俞氏阴险地勾起了嘴角,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光芒。

    另一边,很快回到了自己屋中的白慕筱却是不知道俞氏的心思。

    她吩咐丫鬟服侍她沐浴更衣,然后坐在铜镜前,由着碧痕帮她慢慢绞干头发。

    正在这时,碧落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屋里,福了福身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压低声音道:“姑娘,殿下刚刚命人送了信过来。”

    白慕筱赶忙接过了信,知道韩凌赋来信必然是为了锦心会的事。

    她嘴角一勾,由韩凌赋堂堂皇子之尊出面,南宫穆就算再迂腐,也应该会给三皇子这个面子,毕竟对于他而言锦心帖不过是小事一桩,再加上今日自己特意给他们送了如此珍贵的礼物……相信这件事必是十拿九稳。

    想着,她打开了信,取出其中的信纸,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这一看,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心情跌至谷底。

    最后,她烦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了一旁。

    见状,一旁的碧痕、碧落自然知道三皇子传来的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白慕筱愤恨交加,只觉得南宫府真是一点也不念亲戚情分。

    她恨恨地咬牙,心道:南宫府莫不是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弄到锦心会的帖子吗?只不过因为南宫府是眼前最方便的选择罢了……

    没想到无论是南宫秦,还是南宫穆,都如此绝情!

    白慕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她再也不会去求南宫府了;以后,南宫府最好也别求她!

    白慕筱心中怒浪翻滚,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日,对白慕筱而言,注定十分漫长……临近傍晚的时候,波澜再生!

    当时,白慕筱正靠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书,碧落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大呼小叫着:“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白慕筱放下手中的书,微微皱眉,觉得碧落还是不够沉稳。

    碧落喘了口气,慌张地说道:“姑娘,二夫人方才把碧痕招去说话,后来就说碧痕偷了她屋里的东西,现在说要杖责碧痕以儆效尤!”

    碧落说着眼中已经盈满了泪珠,这杖责可是要在正对二门的院子里,拉下裤子杖打的,不止是内院的婆子丫鬟会来围观,恐怕连外院那些小厮都会到门口观望……如此的话,以后碧痕还如何做人?!

    白慕筱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

    俞氏这哪里是在杖责碧痕,分明就是为了下自己的面子!

    今日自己在言语上稍微得罪了她几句,没想到她不敢对自己出手,竟然如此冤枉碧痕!

    白慕筱怒火中烧,忙道:“随我去二门。”

    她也顾不上整理衣裳,急切地往屋外冲去,到最后几乎是失态得小跑了起来。碧落也加快脚步紧跟在她身后。

    还没到二门,就已经听到那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凄厉而尖锐。

    是碧痕!

    白慕筱狠狠地咬着下唇,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很快,便又听到一阵喧阗声,紧接着,是木棍一下又一下打在皮肉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啪!啪!啪……”

    白慕筱捏紧拳头,一鼓作气地跑到了二门前的院子里,大叫着:“住手!”

    院子里围满了下人,而俞氏却是坐在正堂中,悠哉悠哉地喝着热茶,得意地心道:白慕筱总算是来了!

    那些下人一看白慕筱来了,自动地分开,站到两边。

    人群的中心,碧痕狼狈地趴在地上、臀部已经被打得红肿一片,惨不忍睹……

    白慕筱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目,几乎是急气攻心,对着持棍的婆子斥道:“还不给我住手!”

    婆子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直觉地朝正堂内的俞氏看去。这府中的当家主母毕竟是二夫人俞氏。

    俞氏冷笑道:“给本夫人接着打!”

    “你敢!”白慕筱愤怒地与她对视,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

    俞氏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屑地想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放下茶杯,指着白慕筱道:“给本夫人拦住大姑娘……然后,继续打!”

    俞氏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钳制住了白慕筱。

    “你们敢!”白慕筱高声怒斥道,可是那两个婆子却是笑嘻嘻道:“大姑娘,您莫让奴婢为难!”手下的力道是一点也没放松。

    持棍的婆子见此,又高举木棍,一棒接着一棒地又落在了碧痕身上。

    “啪!啪!啪……”

    明明这一棍棍是打在碧痕身上,可是白慕筱却觉得仿佛打在了她的心头,一下比一下疼。

    这俞氏打的哪里是碧痕,分明就是在当着众人甩自己的巴掌。

    白慕筱几乎不忍看下去,但她对自己说,她要看下去,睁着眼看清楚这些人欺软怕硬的丑陋嘴脸……她一定要记住这一次的教训。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非她一直不想惹事,步步退,次次忍,也不会渐渐助涨了白家人的气焰,尤其是俞氏,这个欺善怕恶、恃强凌弱的小人。

    是她错了……

    白慕筱一霎不霎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五指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

    疼痛,难以言喻。

    但是她沉默地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持棍的婆子终于打完了最后一棍,围观的下人眼看着没戏可看了,都一哄而散,四周渐渐平静了下来。

    “碧痕……”碧落哭着扑在碧痕的身上,哽咽着帮她提起裤子,又拉下裙子,盖住那惨不忍睹的伤处。

    此刻,碧落的心情也是复杂万分,今天是碧痕运气不好,二夫人拿碧痕撒气,而事实上,自己也完全有可能变成第二碧痕,一时间,碧落颇有一种兔死狐悲、唇寒齿亡的悲凉感。

    碧痕一声不吭,曾经明亮的眼眸现在空荡荡的一片,整个人好像失魂落魄的。

    碧落紧张地看着碧痕,喊道:“碧痕,你怎么了?你应我一声啊……呜呜……”碧痕没哭,碧落自己已经陶陶大哭起来,心里只觉得二夫人实在是太狠了,以后让碧痕如何嫁人啊!

    白慕筱在碧痕身边蹲下,拉住了她的手,直视她的双眼道:“碧痕,我保证,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顿了顿后,她坚定地缓缓地又道,“昔日韩信受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待到你风光之时,又有谁敢不对弯腰屈膝!……我,会替你报仇的!”

    碧痕愣愣地看着白慕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就像是一个委屈的大孩子。

    她的哭声回荡在院子里,连碧落都不由抹了把伤心泪,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会好的,等姑娘进了三皇子府,一切都会好的!

    白府的风波不断暂且不提,而另一边,此刻的萧奕正到了安逸侯府。如往常一样,他自是翻墙跃入府内,直接来到侯府的外院书房。

    “小白!”

    书房里,小四面无表情地看着翻窗进来的萧奕,强忍着把他赶出去的冲动。

    萧奕丝毫不在意小四的冷脸,笑眯眯地向正在书案前练字的官语白打着招呼,然后很自然的在书房里找了把圈椅坐下。

    官语白头也不抬,气定神闲地继续着将最后一笔写完,这才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含笑道:“阿奕,南疆如何?”

    “很顺利。”萧奕爽朗地说道,“跟你料的一样,经此一役,我父王既失了军心,亦失了民心。”

    萧奕与官语白之间的联系从没有中断过,通过飞鸽传书往来于王都和南疆,

    官语白听他说着话,随手整理起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举一动就好像一幅画一样,赏心悦目。

    书案很快就整齐如初,官白语给萧奕斟了一杯茶,坐下后说道:“镇南王的态度如何?”

    “装了大半个月的病,然便便是庆幸我想不开自个儿跑回来当质子。”萧奕一口饮尽,说道,“我走了以后,他应该就要开始整顿军政了。只可惜来不及了。”

    萧奕说着不禁笑道,“我猜他很快就会上折子要撤我的世子位。不知会是以不孝为名,还是给我安上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来大义灭亲。”此刻,再提及镇南王,萧奕已经不会再心痛和悲愤,而是格外的平静,就好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官语白声音温润地说道:“这于你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萧奕自然也知道,他此刻在南疆声望正盛,镇南王越是出歪招,越是能替他拢络人心。

    “小白。”萧奕的笑容突然一收,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来帮我吧。”

    官语白微微一讶,抬眼看向他。

    萧奕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安逸侯,不过是名头上好听些罢了,你在王都,除了这安逸侯府外还有哪里可去?日子过得就跟坐牢一样,不如随我一同去南疆,自有沙场可以驰骋,不用整日里去烦心那些官场算计,皇帝疑心什么的。”

    萧奕相信,官语白与自己一样,绝不会想为了所谓的安逸而被永远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而他现在之所以会留在王都,肯定是有原因的,哪怕他从来没有说过。

    官语白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小白。”萧奕笑着说道,“别考虑了,南疆多好,海阔天空,可以任由我们施展!”

    官语白看着他的双眼,那眼中真挚而又纯粹,没有一丝芥蒂和试探。

    官语白自忖看人极准,萧奕为人如何,他自是一清二楚,虽然他们相识不久,性情也相差甚远,但却出人意料的格外投契,而在处事上更是极为默契。

    不可不说,对萧奕的提议,官语白是心动的,只是……

    官语白开口了,轻缓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做。”

    萧奕只当他已经答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要做的你只管与我说。”

    官语白含笑,缓缓点头,顿了顿后,他说道:“阿奕,南疆的战役与我推演一遍如何?”

    萧奕的兴致顿起,应道:“当然!”

    萧奕很想知道,若是这一战,由官语白来率军,他会如何来应对。

    是不是会做的比自己更好……

    时间在沙盘厮杀中飞快流逝,待萧奕从安逸侯府出来的时候,已到了宵禁时分。

    沙盘一一推演和回顾了南疆的那几战,官语白往往能够一针见血,指出他在布局和战略中的不妥,让他受益匪浅。

    萧奕在心中默默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王府。

    远远的他便看到抚风院的灯笼轻轻摇曳,透着温暖的光芒,让他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正屋里,烛火还亮着,臭丫头显然还没有睡。

    这种无论多晚都有人等着他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他的家,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萧奕的脚步更快了,守在外面的百卉见他回来,松了口气,福了福身后便就到了一边。

    萧奕推开门,迎上的是一张笑颜如花的面容,“阿奕,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萧奕快步走到她跟前,将她一把拥入了怀中,“你等很久了吧……我和小白演练了几盘沙盘,一时忘了时间。”

    萧奕很想说“以后不要等我了”,但又舍不得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于是,干脆把她拥得更紧了,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蹭了蹭,就好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儿。

    南宫玥被蹭得脸上痒痒的,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推开他说道:“好痒,别闹了……”

    萧奕一脸的委屈,这才抱了一会儿,臭丫头就嫌弃他了。

    “阿奕,你用过膳了没?小厨房里还留着火,我让她们给你做一碗春椿面吧。这春椿是我刚刚回来后亲手摘的,可鲜嫩着呢。”

    萧奕忙不迭应了,乐滋滋地看着南宫玥吩咐下去,口中则说道:“我刚刚去找小白,请他来帮我,小白答应了。”

    南宫玥没有意外,前世的萧奕与官语白便是莫逆之交。她还记得在官语白去世后,萧奕还大病了一场,北伐之路也险些毁于一旦。而今生,两人的人生轨迹虽然都与上一世不同了,但显然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投契依然投契。

    相知也依然相知。

    就连现在,也如上一世一样,官语白站在了萧奕这一边。

    南宫玥笑了,说道:“如此,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改日请官公子来府里用膳吧。”

    “说的对!”萧奕眼睛一亮,说道,“那我明日就去请他……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明日你先随我去一趟柳合庄吧。我得去见见老闵他们。”

    他既然已经回来,也该去见见那些吃了大苦头的老兵了。南宫玥想着,点头应了。

    于是,次日一大早,一辆青蓬马车就轻装简行地从王府出发,前往柳合庄。

    南宫玥已经是第三次去柳合庄了,她自然是坐了马车,而萧奕则策马与马车并行,还带了几个护卫,也包括了任子南和楚大卫。

    起初倒也顺遂,没想到快到南城门时,却发现从附近其它巷子涌到南大街的人越来越多,似乎都是往城门而去,不免也影响了马车的速度,硬生生将本来一炷香可以到的距离拖成了三刻钟。

    好不容易来到南城门附近,马车的速度更慢了,只见前方的南大街已经被一批御林军给清道了,南城门更是被守城门的士兵拦着不许百姓进出。

    他们的马车才靠近一些,一个守在街道旁的御林军将手中的长枪一横,不客气地喝道:“去去去!要出城的话,就走别的城门!”

    一旁某个看热闹的大婶一瞅这黑马上的青年好生俊俏,便凑过来,热心地说道:“小兄弟,今日理藩院来此迎……”

    街道两边的百姓突然响起了一片喧阗声,大婶的话一下子就淹没在声潮中,萧奕他们顺着众人的视线往城门一看,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世子爷,”马夫周大臣皱眉道,“那些人……应该是南蛮人吧?”

    城门口,有一群车马浩浩荡荡地进城来,后方还跟着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两边护行的人明显是大裕的官员和官兵,但是前面的七八人都是皮肤黝黑,眼窝深邃,再看那一身身奇装异服,这普通人大概只能看出这些人是异域来客,可是周大成他们在南疆生活多年,却是一眼就能从他们的容貌和服装特点看出这些人来自南蛮。

    朱兴接口道:“我之前听说南蛮要派正式的使臣团过来和谈,看来应该是理藩院在迎使臣团进王都了。”他言语中透出不屑,南蛮乃是战败国,他们的使臣团哪有资格让大裕如此兴师动众地相迎,真是跌了大裕的身份!

    萧奕冷冷一笑,在马上俯视着前方拦路的御林军,用马鞭指着对方趾高气昂地说道:“不过是些南蛮子,居然敢让本世子给他们让路!你,还不给本世子让开!”

    此人竟然是个世子……那御林军心中一凛,但还是坚持道:“吾等奉三皇子殿下之命在此清道,不管您是谁,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刚刚那个大婶略显激动地打断了他:“镇南王世子!我记得您,您是镇南王世子!哎呀,那一日您进王都献俘,我也来看了……”大婶越说越激动,心里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能跟这样的贵人说上话,也够她回家吹上一辈子牛了。

    那御林军本来就有几分外强中干,一听对方竟然是镇南王世子,面色一僵,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阻拦。

    镇南王世子如今圣眷正浓,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得罪的起的。

    这边的骚动很快吸引了使臣团那边的注意力,几个大裕官员亦朝萧奕这边看来,为首的那个人的形容真是眼熟极了……

    “三皇子殿下?”朱兴低低地脱口而出。

    韩凌赋转头对身旁的人说了一句,使臣团的车队继续前行,而韩凌赋则带着两个官员和一个小内侍朝萧奕这边策马而来。

    韩凌赋很快放缓马速,在距离他们几丈的地方停下,热络地与萧奕打招呼:“阿奕,没想到这么巧!”他微微一笑,笑容和煦,表现得两人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殿下。”萧奕颌首,语气平淡,甚至都没有下马给韩凌赋行礼,让韩凌赋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紧跟着,韩凌赋身后的两个官员下马给萧奕行礼:“见过世子爷。”

    “免礼。”萧奕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两个官员尴尬地直起了身子,敏感地觉得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韩凌赋定了定神,又道:“阿奕,现在南蛮的使臣团正在进城,还请你在一旁稍等片刻再出王都,等他们的车队完全进了城,城门就可以解禁了。”

    此时,南蛮使臣团的车队已经过了一半,也就是再等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出城了。

    韩凌赋自认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却不想萧奕竟笑眯眯地给了几个字:“如果我不让呢?”

    韩凌赋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挂不住,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萧奕居然不肯配合?!

    他们明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

    他双眼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萧奕身旁的马车,难道说马车里的人会是——

    南宫玥,也唯有南宫玥了!

    一定是她还在为了二皇姐的事记恨自己,在萧奕面前调拨离间,以致萧奕竟然被她给影响了!要知道,从前萧奕虽然对他们三个成年皇子的态度都是淡淡的,但却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无礼过。

    唯一一次与自己有所不快,还是为了西戊之事,而导火索依然是南宫玥!真是红颜祸水!

    韩凌赋身后的两个官员暗暗地看了看萧奕,又看了看韩凌赋,心道:原来镇南王世子和三皇子殿下不和啊!

    韩凌赋自然感受到那两个官员古怪的眼神,虽然看似面色如常,心里却是难堪极了:好你个萧奕!真是给脸不要脸!

    萧奕无视韩凌赋阴沉的眼神,满不在意地扬起马鞭指着前方道:“今日,本世子就是不给南蛮子让路,那又如何?!我们走!”

    他率先策马前行,后方的马车和其他人马也忙跟了上去。

    那些御林军看萧奕连三皇子的面子都不给,更不敢阻拦,由着萧奕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南蛮的车队旁走过。

    使臣团一时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觉得他们怎么说也是使臣,这些大裕人实在是太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吧。

    为首的使臣忍不住质问身旁的一个大裕官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怀着尊敬之心前来朝见大裕皇帝,和谈乃是为两国的和平,并非来自取其辱!”

    那官员满头大汗,心里觉得这南蛮人明明是败国使臣,也不知道在骄傲些什么。可是这些使臣是来与皇帝和谈的,现在和谈还未开始,也不知道皇帝的态度究竟为何,官员们也不敢太过得罪使臣。

    万一最后条件谈妥,两国又交好,使臣却到皇帝面前告了他们一状,他们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官员擦了擦冷汗道:“那是镇南王世子,一向性子有些疏狂,使臣勿……”

    那官员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使臣已经听不到了。

    “镇南王世子”这五个字如惊雷般砸在他耳边,他急切地朝刚才那支车队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青年肆意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城门口。

    萧奕走了,但是使臣团的心里却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另一边,韩凌赋亦是望着城门的方向,心绪也是久久无法平静。

    若是平时——

    萧奕刚刚没下马对自己行礼,又在使臣团进王都之时肆意妄为,自己定要治他一个失礼之罪。可是现在萧奕才刚刚大败南蛮,风头正盛,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弹劾萧奕,那父皇和满朝文武还不以为自己这个三皇子心胸狭隘?

    韩凌赋眼中闪过一抹怨毒,如今他还用得上萧奕,这口气必须得忍下来!

    待到有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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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作戏

    待马车出城后,萧奕借口不想再应酬某些不识相的人,干脆厚脸皮地躲到了马车里。

    可怜的百卉、百合两姐妹自然被撵了出来,百合去骑了萧奕的那匹马,而百卉则干脆和车夫周大成肩并肩地坐在车厢前方。

    车厢里,南宫玥和萧奕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挑开窗帘看着郊外的风景。

    南宫玥眼中闪现着笑意,嘴角亦是翘得高高,萧奕当然也发现她心情不错,南宫玥真的开心时,眼神便会像现在这样闪闪发亮,灿若繁星。

    萧奕心里得意地想着:不会有人像自己这样了解他的臭丫头了吧?哪怕是臭丫头脸上有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他也能敏锐得察觉到她心情的细微变化!

    萧奕握着南宫玥的手,笑眯眯地道:“臭丫头,你若是喜欢出门,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可以常出来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他回来后,还没和原令柏他们聚过,也许过几日,可以约上傅云鹤兄妹、原令柏兄妹他们出来踏青,好好玩玩。

    南宫玥但笑不语,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眉眼弯弯地说道:“若是我想去西疆呢?我以前在《大裕九州志》看到过,听说西疆的西河高原风貌奇特,那里的百姓群居在窑洞之中,甚为壮观。你可愿意陪我去?”

    “你想去,当然没问题。”萧奕忙不迭地应了,“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我们可以一起走遍大裕的山山水水。无论是西边还是北边,我们可以去域外,去南洋,去许许多多的地方!”萧奕从来不觉得女子就只能待在内宅小小的四方天地中,他会带她离开王都这狭小的地方,海阔天空,任意驰骋。

    南宫玥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一分,不禁露出一丝向往。

    萧奕拉起南宫玥的手,一本正经道:“所以,臭丫头,你一定要把身子养得好好的!我们一起活到百岁!”说话的同时,他眼中透出一种埋藏在深处的恐惧,他的生母、他的祖父,爱他的人都早早地离他而去,那臭丫头呢?臭丫头会不会也……

    南宫玥也感觉到他表情和语气的变化,轻笑着说道:“一百岁,我才不要当老妖怪呢!”她抬了抬小下巴,故作斟酌道,“八十岁好了,阿奕,我们一起活到八十岁吧!”

    萧奕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好一会儿,她头顶才传来一句有些含糊有些哽咽的话:“臭丫头,我会努力比你多活一天的。”

    “好。”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彼此依偎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百合欢喜的声音:“世子爷,世子妃,柳合庄到了。”

    跟着车速也渐渐地缓了下来,南宫玥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她前两次来柳合庄已经是秋冬之季,还是第一次在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来到这里,外面是绿意浓浓,鸟语花香,清澈的河水在暖暖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看来仿佛是另一个迥然不同的地方。

    马车停下后,萧奕和南宫玥就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随行的朱兴、任子南、楚大卫等人也纷纷下了马。

    冯管事已经带着不少庄子的下人,还有数十个残疾的老兵等在那里了,队伍看来甚为庞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萧奕和南宫玥身上,当然更多的还是萧奕。那数十个老兵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奕,忍不住便去审视他……甚至想从他身上找到老镇南王的影子。

    可惜,萧奕的长相与那个粗犷、黝黑的老镇南王迥然不同,甚至连一丝丝影子都找不到。

    冯管事正要上前行礼,却听后方传来一个孩子尖锐的叫声:“来了!世子爷、世子妃来了!”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撒腿往村子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着,眨眼就吸引了不少田里的农人、村子里的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些人更是迫不及待地跑来,想看看世子爷萧奕到底是如何模样。

    这一闹倒是把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打破了。

    冯管事顿时面露尴尬,作揖道:“让世子爷、世子妃见笑了。”

    他身后的那些老兵齐齐地单膝下跪向萧奕行了军礼:“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虽然他们年纪大了,声音中已经掩不住嘶哑,但此刻当他们的声音如此整齐地重叠在一起,显得那么洪亮,那种身为军人的严谨、肃杀之气在一瞬间释放了出来,让看者都是心头一凛,不由也严肃了起来。

    由于之前牛管事的事,老兵们对于这位世子爷的感觉还是有些复杂的,但不管世子爷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至少这一次他率军一举将那可恶的南蛮子赶出了大裕境内,夺回了之前的失城,更为无数死在南蛮子手下的百姓报了仇这几点来看,世子爷无论如何是受的起他们这一礼的。

    “免礼。”萧奕上前几步,扶起一人,其他老兵这才纷纷起身,任子南则也跟着扶起了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兵。

    “老楚!阿蓝!”

    老兵们看到久别重逢的楚大卫、任子南父子都很是亲热,围上去说起话来。

    就算是楚大卫和任子南什么也不说,他们都看出父子俩在王府应该是过得不错,不说衣裳打扮什么的比以前好了,光看他俩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尤其是任子南,以前在柳合庄时总觉得少了一分年轻人的生气,仿佛是提早跟着他们这群老家伙进入了老年期一样……而现在的任子南才算是有了年轻人的精气神。

    这年轻人啊,果然还是不能成天跟他们这群老家伙在一起。

    看着现在的任子南,连一向严肃的老闵嘴角都隐隐勾起一抹笑意。

    “进去说话吧。”萧奕一句话,众人都簇拥着他和南宫玥进了庄子。

    待众人在冯管事的指引下进入正厅后,原本就不算大的正厅显得拥挤不堪,正厅里原本的圈椅根本就不够他们坐,冯管事就急急地命人搬来了不少凳子。

    他们在正厅中一一落座后,气氛就变得尴尬沉静起来,最后还是南宫玥笑吟吟地开口道:“这段时间我忙,一直没时间再过来看看,大家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非常习惯!”一个高大的老兵粗声道,看他五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若非缺了左手,看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他当然习惯了。”旁边的另一个老兵忍不住取笑,“他过了年刚娶了媳妇,如今是乐不思蜀了,现在就算送他回南疆,他也不要回去了。”

    一番话说得一屋子的老兵都哄堂大笑,却是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显然都是真心为同袍而感到高兴。

    冯管事在一旁低声地解释了一遍,南宫玥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兵叫叶石,去年旁边那个村子里的柳寡妇一家雇他帮忙盖房子,谁知一来一去,他就和那个柳寡妇看对眼。这柳寡妇儿子早已经成家,也不反对,因此过了年他们就成亲了。

    “这是喜事啊。”南宫玥笑眯了眼,“冯管事,你应该早点与我说才是,我也好送一份贺礼过来。”也为这个叫叶石的老兵感到高兴,他这样也算真的在柳合庄安了家,对于这些如浮萍般的残疾老兵而言,大概这已经是人生莫大的幸福了。

    “不,不必了……”叶石慌忙地摆了摆手道,有些手足无措,“世子爷,世子妃,您二位为我们这些老家伙做的也够多了!”他们也都不是贪心的人,原本就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渡此余生,能在这柳合庄真正地安家落户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萧奕突然笑眯眯地插嘴道:“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媒人了!我该找你讨一份媒人礼才对!”

    厅中众人都没想到萧奕会说这么一句,厅堂中安静了一瞬,跟着叶石第一个大笑出来:“世子爷说的是,我那婆娘酿酒很有一套,待会我去取几坛过来,给世子爷尝尝。”

    另一个老兵大着胆子附和了一句:“这句话老叶说得不错。嫂子酿的酒确实妙!”

    一说到酒,这些人扯开嗓子说开了,到后来,每个人都说起自己的情况……从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南宫玥得知这些老兵现在过得充实极了,一会儿帮村里人盖房子;一会儿帮庄子修渠道;一会儿帮着村人春耕;一会儿又引河水灌溉后山的卤地……

    卤地!南宫玥这才想起了村子后山那片盐碱地,脱口问道:“那片卤地已经灌溉好了?”

    冯管事忙禀告道:“是,世子妃。渠道上个月修好了,前些日子就引了前面的河水过来灌溉卤地。只可惜咱们北方一年一耕,今年的春耕是赶不上了。”

    叶石插嘴道:“虽然春耕是赶不上了,但是还是可以种点蔬菜什么的。”

    萧奕自然也曾听南宫玥提到过这卤地之事,此时倒是有了兴趣说道:“咱们一起去后山瞧瞧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于是便一同向后山而去。

    他们这么多人去经过村子,自然是又吸引了不少村子的人也加入到队伍中,不过这些人自然不是为了看后山的地,而是为了围观萧奕和南宫玥。

    萧奕和南宫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两人都泰然自若,萧奕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南宫玥的手,一起朝后山而去,时不时地咬着耳朵,相视而笑。

    一时间,这跟着后面的村妇和小姑娘们都是交头接耳,眼中喊着艳羡,这世子爷和世子妃不只长得好看得如同画中人,感情还这么好,简直就像一对神仙眷侣般。

    穿过村子,便是豁然开朗,一大片已经开垦过的田地映入他们的眼帘。

    这片曾经称之为“后山荒地”的地方,现在已经大不一样了,去年南宫玥最后一次来这里时,这片地才开垦了一半,上面覆盖着一片白花花的晶体,现在经过春天的河水灌溉后,已经现出了土壤本来的颜色。

    南宫玥几乎可以想象待到来年春天,这片土地插满秧苗,绿意浓浓……在秋收时,化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自后山回来以后,萧奕单独叫来了老闵,问了他关于信的事。

    “这是老王爷过世前三年交给我的,让我好好保管。”老闵回忆着说道,“从那时起,这封信一直都没有离开我的身边。”他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道,“世子爷,前些年,听闻您纨绔无用,肆意妄为,我曾经以为老王爷的这封信再也不见天日了。只是没想到,原来您竟受过这么多的苦,若老王爷还在世,定然会心疼极了。”

    萧奕眸光微暗,但随后却洒脱地笑了,“若祖父在世,恐怕会气我太没用,居然被人随随便便就哄了,只留下了无数骂名。……你们的事,是我失察了。”

    “世子爷。”老闵由衷地说道,“您有一个好媳妇。”

    若不是世子妃,恐怕他们到死都会记恨世子爷,错把继王妃当作好人。

    若不是世子妃,世子爷身上的恶名恐怕是洗不干净了。

    若不是世子妃,他们一众老兵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萧奕得意了,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她比谁都好!”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老闵不禁感慨道:“老王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萧奕露出了一丝怀念之色。

    一直到六岁以前,萧奕都是跟着祖父一起生活的,学写字,学武艺,学兵法……而听老闵所言,祖父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将信交给了老闵保管,那些产业据说也是在那之后陆续过到了他的名下。

    萧奕暗暗有所疑惑,在他三岁时,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让祖父下了如此的决心……

    在回王都路上,萧奕把和老闵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宫玥,最后更是表功道:“臭丫头,其实就算老闵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最好的!我最最喜欢你了!”

    南宫玥倒底没有他的厚脸皮,被那句“最最喜欢”弄得面上一红,脸上的羞意惹得萧奕心中荡漾,忍不住飞快地偷亲了一下。

    与此同时,南蛮使臣进王都的消息也已经传开了,王都的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这说书的摊子消息最是灵敏,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起南蛮王派使臣上王都求和的事。

    明明这说书人根本没去过南蛮,也没见过南蛮王,可是他却绘声绘色地把南蛮王如何招来众臣商议,又如何挑选了使臣带着数位绝色美女来王都的一幕幕说得好像他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似的。

    直说到使臣进了王都,说书人便嘎然而止,敲着惊堂木令众人等下回分解。

    “这就完了?!”正在嗑瓜子的一个中年妇人意犹未尽地叫嚣道,“这才说到关键的地方,怎么就完了呢?刘三嘴,你不待这么糊弄人的吧!我可是花了钱的。”

    那说书人刘三嘴故弄玄虚地摸了摸八字胡,道:“嘿嘿,欲知下回分解,明天再来不就知道了吗?”

    中年妇人正要继续叫骂,一旁穿着短打的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出声揭了刘三嘴的老底:“这位大姐,你别听他瞎吹了。这不还没下回分解吗?我听我一个守城门的兄弟说了,这南蛮的使臣昨儿才进的王都,现在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上呢!”

    另一个青年心有戚戚焉地叹道:“我猜咱们皇上定会好好地晾晾这个使臣。”

    “那是。”中年汉子附和道,“这该死的南蛮子听说可是连屠了我大裕几城啊,这冤死的百姓至少有上万人了!现在被镇南王世子打得如同丧家之犬,才知道求和了!”

    “就该让该死的南蛮子割地赔款,年年朝贡才是!”

    “哼,我看这样也便宜他们了!”

    “照我看啊,……还得让公主和亲!”一想到此前大裕的公主窝囊得和亲了西戎,一个胖子扯着嗓子叫嚷道。这一次总该轮到他们大裕呈呈威风了!

    他这一说,他身旁黑瘦的青年意有所指地用手肘顶了顶他,“不是听说南蛮把他们的圣女都送来了吗?……我还听镇南王世子是把那个圣女关在囚车里运进王都的!”

    “不会吧?”胖子不敢置信地咋舌道,“不是说那圣女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镇南王世子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

    中年妇人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南蛮子!听说啊,他们南蛮子都是有狐臭的!”

    这些听客们说得好不热闹,刘三嘴在一旁得意地笑了,心里巴不得这南蛮使臣在王都呆越久越好,他这小摊子也好借借光,蹭点银子赚赚。

    在王都上下的一双双眼睛瞩目中,皇帝终于在次日下了旨意:三日后在宫中召开宫宴,宴请文武百官以及有诰命的女眷,同时宣南蛮使臣也入宫参加宫宴。

    皇帝此举的用意一目了然,这宫宴于大裕官员而言,如同庆功宴,可是对这南蛮使臣而言,便是威慑。

    皇帝的诏令自然也传到了镇南王府。

    送走宫人后,南宫玥只觉得头疼,去宫宴就要按品着大妆,最是麻烦不过,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去,毕竟萧奕也算是这次宫宴的主角之一。

    鹊儿走进武寿堂,问道:“世子妃,今日还去‘花颜’吗?”

    “去,为什么不去?”南宫玥挑眉,宫宴又不是今日,何必为了它影响今日预定好的行程。

    “是,世子妃。奴婢这就下去备马车。”鹊儿行礼后又退下了。

    萧奕眉头一动,问道:“臭丫头,你今日要出去?”

    南宫玥笑嘻嘻地道:“我前几日不是跟你说,要卖了我在王都的两个铺子吗?昨儿约好了中人今日去‘花颜’看看。我午膳前就会回来的。”

    一说到卖铺子,萧奕来劲了,等卖了铺子他就能靠臭丫头养了,这日子想想就美好!

    “我随你一起去!”萧奕兴致勃勃地说道,眼睛里闪闪发亮。

    南宫玥自然是同意了。

    两人都不是喜欢兴师动众的性子,因此随意地整了整行装后,半个时辰后就从镇南王府出发了。

    “花颜”距离王府不算太远,他们抵达那里时还不到巳时,距离和中人约好的时间还有一炷香。

    意梅一听说南宫玥来了,忙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出来相迎,却不想萧奕也来了,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忙向二人行礼:“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今日他们过来算是便衣出行,若是平日里,南宫玥也就让意梅别太讲究礼数了,但是既然她镇南王世子妃都落魄到要卖嫁妆了,也该露点行迹,才方便。

    果然,意梅的动作一下子吸引了四周几道异样的眼神。

    意梅恭敬地把南宫玥和萧奕迎到了内室中,内室中有些乱,书桌上、椅子上都放了不少账册。

    “世子爷、世子妃,这里有些乱,您可别见怪。”意梅不好意思地请萧奕和南宫玥坐下。

    南宫玥要请中人来看“花颜”的事,这铺子里现在还只有意梅知道。这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既然要卖铺子,意梅干脆就装模作样地整理起“花颜”的账册来。

    南宫玥不以为意,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碍事,有个地方坐就好。”

    意梅很快命人上了茶和点心,南宫玥才轻啜了一口茶,原本在外面守着的百合这时也进了内室,禀告道:“世子妃,叶姑娘求见。”顿了顿后,她忙补充道,“就是淮元县的那位叶姑娘。”

    发生在柳合庄、淮元县和白林庄的事,南宫玥之前是一一跟萧奕说了的,因此一听到淮元县,萧奕也知道是哪位叶姑娘了。

    南宫玥对萧奕对视一眼,便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百合就引着叶依俐进来了,只见她不施一点脂粉,脸庞白净,肌肤细腻,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头上只戴了两朵春兰绢花,如此简单的装扮,穿戴在她身上,却显得别有一种淡雅、飘逸的气质。

    她一进屋,就飞快地扫视了屋中一圈,目光在萧奕身上定了一下,乌黑的眸子中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就规矩地微微垂首,低眉顺眼地上前,福了福身道:“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虽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镇南王世子,但是也从“花颜”的人听到过他们对这位世子爷的描述,再加上能与世子妃这样亲昵地并肩而坐的,应该也只有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兄长了。

    萧奕容貌自然是不俗,却与南宫玥没有一点相似,因此叶依俐心里几乎有十成把握眼前这个昳丽的青年就是镇南王世子萧奕。

    想通之后,叶依俐反而有些懊恼。她抿了抿嘴,急忙解释道:“世子妃,民女听说您过来了,就过来给您请安。”刚才她偶然从铺子里的一名帮工口中听说南宫玥来了,便急忙过来请安,却不想世子萧奕也过来了。

    说来,她的行为还是有几分冒昧的,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南宫玥从叶依俐的举止也看出几分端倪,含笑道:“叶姑娘,你不必拘谨,坐吧。”

    叶依俐坐下后,南宫玥又道:“叶姑娘,你在这里做得可习惯?”

    “习惯,当然习惯。”叶依俐正危襟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南宫玥,恭声答道,“世子妃,民女在这里受到意梅姐姐不少照顾,如今民女家中也一切安好,兄长已经渐渐康复……”她感激地看着南宫玥,“世子妃,其实就算世子妃今日不来,民女也想改日去王府拜见世子妃谢恩才是。”

    “叶姑娘,你太客气……”

    南宫玥还没说完,鹊儿挑帘走进内室来,有些意外地看了叶依俐一眼,福身道:“世子妃,中人来了。”

    中人?叶依俐愣了愣,第一个反应便是,南宫玥为什么会需要请中人到“花颜”呢?据她所知,现在铺子里的人手正好,应该暂时不需要招帮工。难道说……

    她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秀眉微蹙,飞快地看了南宫玥一眼。

    她心中有几分不安,但还是果断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既然世子妃有事,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南宫玥自然也没有挽留她。

    待叶依俐退下后,南宫玥就站起身来,打算随鹊儿去见那个中人。萧奕也跟着起身,却被南宫玥阻拦:“你在这里等我?”

    见萧奕面露失望,她含笑道:“过犹不及!”

    萧奕委屈地坐了回去。

    南宫玥和鹊儿一起去前头见那个中人,那中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身着蜜合色遍地金褙子,身形略显丰腴,圆胖的脸看着很是和气,但眼中却透露一丝精光,显然是个精明人。

    一见南宫玥出来,中人就知道这位小夫人非富即贵,虽然穿着不算出挑,甚至是故意低调,但那通身的气度是骗不了人的。

    其实,中人对于镇南王世子妃要卖嫁妆铺子的事,一直心怀疑虑。怎么说世子妃也是南宫府的嫡女,皇帝御封的摇光郡主,嫁的又是镇南王世子,成亲当日的十里红妆都在王都被讨论了好一阵子。这样的世子妃怎么会沦落到要卖嫁妆铺子呢?

    中人心里甚至有一瞬间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世子妃的下人奴大欺主瞒着世子妃偷偷卖嫁妆,但又想着这来看看也无妨,没道理有生意不做啊,所以便来了。

    直到现在看到南宫玥,她就知道这一定是正主。

    原来镇南王世子妃真的要卖嫁妆铺子!这可是大消息啊!

    刚刚听说世子爷也来了,现在人在哪呢?

    中人急切地伸长脖子往后看了看,希望世子也能现身就好了。

    只可惜,后方后无一人,看来世子是不打算现身了。

    也是,卖媳妇嫁妆这么丢人的事,还不躲着点!

    中人按捺着心里的激动,没等鹊儿介绍南宫玥,就谄媚地甩着帕子迎上前,用还算过得去的礼节给两人行礼。

    之后,几人在铺子里逛了一圈后,中人清了清嗓子后,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世子妃,您是真的打算卖铺子?”

    鹊儿双手叉腰,抬着小下巴道:“刘大妈,您莫不是以为我们今日叫你过来是寻你开心的?”

    “那当然不是!”中人紧张得忙道,“我也就是确认一下。那……不知道世子妃是打算只卖这铺面,还是连带这整个铺子一起卖?”顿了顿后,她解释道,“世子妃,您这铺子虽然位置不错,但若是只卖铺面这价格也不过如此。可是您这‘花颜’是已经做出了名气的,若是连着‘花颜’名号一起……”

    “你是说连着‘花颜’的方子吧?”鹊儿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这个中人倒委实精明。

    南宫玥适时地面露一丝迟疑……

    中人觉得似乎有戏,忙比了一个数字:“世子妃,您的‘花颜’卖到这个数,连着您铺子里这些人也都可以一并接收。”中人滔滔不绝地又说了一些好话。

    最后,鹊儿装着看了看南宫玥的脸色,然后对中人道:“此事我们世子妃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中人是连声附和,又说了几句好话,才依依不舍地在鹊儿的暗示下告辞了,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得赶紧找好姐妹去说说这个劲爆的消息……

    于是,不过是短短两日,镇南王世子妃要卖嫁妆铺子的事,就在王都里悄悄地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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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斗舞

    “花颜”的价钱还没有谈妥,宫宴的日子便到了。

    南宫玥按品大妆,随着萧奕一同进了宫。

    今日的宫宴安排在太和殿中,当两人抵达时,大殿中已经有了不少官员,他俩一进殿,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自从午门献俘后,萧奕一直待在镇南王府粘着南宫玥几乎闭门不出,偶尔出门一趟也都带着南宫玥同行,以致那些有心想要和他套套关系的人直到今日才算是找到了机会,纷纷上前寒暄,短短的十几丈路就走了近一炷香才得以入席……

    皇帝还没到,众臣和女眷便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其中的话题自然是围绕这今日的宫宴,时不时就可以听到“萧世子”、“南蛮”、“使臣”、“圣女”之类的词在殿中此起彼伏……

    巳时,众臣在殿中一一入座,帝后在他们的齐呼万岁中升了宝座。

    皇帝今日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大裕国威渐盛,对皇帝而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小内侍得了刘公公的眼色后,尖声通报道:“传百越使臣觐见!”他口中的“百越”乃是南蛮之国名,只是大裕上下在非正式场合,对这四方蛮夷都是蔑称之。

    很快,六名身着奇装异服的高大使臣排成两列躬身步入太和殿中,表情庄严而肃穆。他们身后还跟着十数名的南蛮美女,每一个都是穿着一色的夹着金丝的白色舞裙,一个个都身形窈窕动人,那长长的舞裙拖曳在地面上,行走时,裙袂翻飞,彷如白色的浪花。

    几个使臣停在大殿的中央,朝高居御座上的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太和殿内,两边的文武百官和那些诰命夫人都对着这些奇装异服的异域来客暗自品头论足,窃窃私语。

    自大裕立朝以来,百越从未派使臣前来朝见了,今日一来,却是为了求和,殿上的众臣都觉面上有光,眉飞色舞,一个个都把腰杆挺得笔直,下巴也微微抬起,轻蔑地看着那几个使臣。

    照道理,若是普通的使臣来大裕,这个时候皇帝当然要给这些来自远方的客人赐座,可是这一次这来自南蛮的使臣乃是来求和的,皇帝这架子摆得足足了,只是淡淡的让他们起身。

    为首的使臣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尊敬的大裕皇帝陛下,吾阿答赤奉吾王之命特来向天朝皇帝求和。吾百越愿意割地南原城、硅玉城,年年朝贡银一百万两,牛马各千匹,绢帛万匹,以换两国之和平。”

    百越这次害得大裕损失不少,又岂能如此轻易就让它如愿!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宣平伯一向体恤圣意,上前一步,冷声道:“阿答赤使臣,你我两国本已享十七年之太平,偏偏你百越狼子野心,派兵占我大裕土地,屠杀我大裕子民,如今区区两座城池就想求和?未免也太小看我大裕了吧?”

    这和谈就和做生意一样,要一来一往地讨价还价个数回,阿答赤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成,因此也不着急。他正欲开口,却听一个男音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臣怀疑百越是否真的有心和谈,众所周知,从大裕通往南原城的道路被一片沼泽所围,想要前往南原城必须绕过留水山,这样的城池,我大裕要来有何用?至于那硅玉城,曾经确是个出玉的好地方,不过这几年玉已经被采空了,商人、工匠们从那里撤了大半,如此荒芜之城,居然还妄想送给我们大裕!”

    一句句话说得阿答赤满头大汗,不由想道:这人也不知道是谁?没想到这王都距离南疆千里之遥,竟然也有人对他们百越的城池如此了解。

    他胆战心惊地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俊美的锦袍青年,对方十七八岁的样子,男生女相,容貌美得仿佛画中出来的人物一般。

    阿答赤左后方的一个使臣立刻低声在阿答赤耳边说了一句,阿答赤双瞳顿时一缩,不敢置信地朝再次朝对方看去。

    萧奕!

    他居然就是镇南王世子萧奕!

    也就是这次坏他百越大事的那个萧奕!

    阿答赤一时心情复杂极了,这次战役前,镇南王世子籍籍无名;但是如今他初上战场却传奇式地大败身经百战的大皇子的事迹早已经传遍了百越,而且越传越离奇,到后来,镇南王世子萧奕已被传成了神魔般的存在,不少百越官兵更是信誓旦旦地说他面如夜叉、煞是凶残,以致在百越令听者闻风色变,儿童夜啼不已。

    还记得入王都那日,虽然只见到了萧奕的背影,但那肆意傲慢,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就让他很是心惊。

    却不曾料想,这传说中如此可怕的镇南王世子竟然是一个面目如画的青年,若非有人告知,他简直就不敢相信,心中不由地警觉了起来:镇南王府自那过世的老镇南王起,就与他百越结下了仇怨……现在这满朝文武中,若说有一人不希望这次的和谈成功,那也唯有镇南王世子了。

    决定大皇子殿下能否安然回到百越,就是这一次的和谈了,自己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阿答赤小心翼翼地抬眼朝御座上皇帝看了一眼,见皇帝已经面沉如水,忙又低下头,皇帝沉声道:“使臣,你可有什么话说?”话中的不悦已经是溢于言表。

    阿答赤急得额头冒汗,百越王选了南原城与硅玉城自然是有其私心,但无论如何在这里是怎么也不能认的。他用袖口擦了餐汗,颤声道:“大裕皇帝,南原城与硅玉城紧靠大裕的南疆,吾王也是出于好意啊。若是大裕皇帝有所异议,吾可尽快书信与吾王再议。”

    使臣的低头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如今大裕大胜,是趁胜追击,还是就此休战,只在皇帝的一句话,更何况,百越的大皇子还在皇帝手中。只是此时听到使臣如此卑微地祈求,还是让皇帝和殿内群臣精神大振,扬眉吐气。

    使臣顿了顿后,就继续道:“大裕皇帝,吾王这次命吾带来十六名吾国的绝色美女献给陛下,一表吾国对陛下的诚意!”

    他说话的同时,那些绝色的百越女子都是微微俯身,玲珑的身段尽现,一时又吸引了不少殿上欣赏的眼神。这来自异域的美人还是别有风情的。

    这么多美人,皇帝一个人自然是消受不起,那么……

    心思灵活的大臣已经想到了,暗暗地四下打量着,揣测着今日也不知道是谁会有这艳福。

    果然,皇帝收下美人以后,就开始封赏重臣,齐王乃皇帝兄弟,自然是少不了;宣平伯乃皇帝近臣,也得了一个;还有几位宗室子弟和朝廷要员亦然。

    这样的美人进了后宅,非姬非妾,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谁也不会在意多收一个。

    这时间,男人们喜气洋洋,女人们却是心中犯酸,只是这些夫人大部分为了显示自己的贤良淑德,再者也顾虑这是皇帝所赐,不可辞,反正连个通房也不算,也就不在意了。但也有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齐王妃忍了又忍,突然想到了一计,嘴角得意地微微勾起。

    她站起身,福了福身道:“皇上,萧世子乃是此役的功臣,臣妇大胆说一句,皇上可不能忘了赏赐萧世子啊!”齐王妃心里得意,这萧奕和南宫玥乃是小夫妻新婚,眼里必定是容不下沙子的。这一次还真是天赐良机,南宫玥这个亏是吃定了!

    被齐王妃这么一说,皇帝的目光也落在萧奕身上,倒是有几分意动。

    确实,萧奕这次是立下大功,自然该赏!

    萧奕冷冷地瞥了齐王妃一眼,但很快若无其事地笑了,站起身来道:“皇上,您赏臣什么也不能把这些美人赏给臣啊!臣如今可是和百越结了大仇的,听说这百越的民众都是恨不得食臣血啖臣肉,这些美人若是到了臣府里……没准皇上明日就再也见不到臣了!”

    萧奕说第一句时,众臣还微微蹙眉,觉得他恃宠而骄,甚为无状,可是等他分析到后面,众人包括皇帝都是深以为然。

    是啊!

    镇南王世子这次杀了那么多南蛮人,这些南蛮美人怕是也把他给恨死了!

    这日防夜防,最难防的就是枕边人,齐王妃这主意还真是提得让人深思啊。

    一时间,无数道臆测的目光投射在齐王妃的身上。

    萧奕轻飘飘地瞥了齐王妃一眼,又道:“皇上,王妃如此关心臣,臣真是感动不已。不如就把皇上打算赏给臣的美人也赏给王妃吧!”

    这说是赏给王妃,但谁都知道,其实就是赏给齐王的。

    莫名地又得了一个南蛮美人,齐王是喜形于色,忙谢恩,而齐王妃则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这萧世子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对于大裕皇帝到底如何分配那些美人,阿答赤并不介意,他只要皇帝愿意收下这些美人,那就是此次和谈一个非常良好的开始。

    阿答赤恭声又道:“禀大裕皇帝陛下,吾国的圣女殿下精心准备,今日想于殿上为您献舞,还请恩准!”

    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裕众臣早就听说那南蛮圣女是如何如何绝色,如何如何才艺非凡,如今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心下都有几分期待。

    皇帝批准后,很快,两个年轻女子并排走入大殿中,左边那个一身绿色的衣裙,模样只是清秀,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腰鼓,看来像是一个乐者。

    右边的那个一身白色的纱裙裹住妙曼玲珑的娇躯,如海藻般的乌发披散下来,直到腰际。她脸上蒙着一方白色的面纱,清丽秀美的容颜在面纱下若隐若现,透出几分神秘朦胧之美。

    面纱外,她裸露的额头白皙如玉,如同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般细腻得毫无瑕疵。但最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是她面纱外那双明亮的眼眸,这眼眸竟然是天空般澄澈的蓝色,通透美丽得不可思议,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

    很显然,这个蒙面的绝色女子必然就是阿答赤口中的圣女。

    众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脸上游移着,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既然都来给皇帝献舞了,还故作神秘地蒙着面纱也实在是有故弄玄虚之嫌!

    两名女子齐齐与皇帝行礼后,其中的乐者便小步退到了一边,同时,她轻拍小鼓,轻柔欢快的鼓乐声起。

    白衣女子轻盈地飞跃而起,扬起修长的玉腿,翩翩起舞,露出她纤细白嫩的玉足。她雪白晶莹的裸足小巧玲珑,脚踝纤细而不失丰满,柔若无骨,如玉之润,如缎之柔,细长的脚趾匀称整齐,淡红色的趾甲晶莹剔透,如同一片片桃花的花瓣。

    之前被拖地的长裙遮掩着,直到这一刻,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南蛮圣女是赤足而舞,看得这殿中的一众官员不由瞪大了眼睛。

    在极富节奏性的鼓声中,白衣女子尽情地舞动自己的身躯,她就像是水,时而激昂,像惊涛骇浪;时而低吟,似细雨绵绵。她的娇躯极为柔软、轻盈,每一个动作都美得不可思议,身体柔软如蛇般可以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跳跃时又仿佛身后长了一对翅膀般飞了起来……时而优雅、时而妩媚、时而娇柔、时而神秘,起舞时,白色的面纱和纱裙如同蝶翼般随着她的舞姿翻飞,偶尔秀出修长的脖颈,偶尔露出娇艳的红唇和尖尖的下巴,欲遮还掩,那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异域风情,令人目不暇接,恨不得扒下她脸上的面纱一窥容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鼓声渐渐缓了下来,然后又变得如狂风暴雨般急剧,最后骤然而至。

    白衣女子的舞蹈也随着鼓声而停歇,从极致的动到极致的静只是转瞬之间,她纤细的身形立于殿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她抬起纤纤玉手缓缓地揭下了脸上的白纱,一点点地露出她绝美的五官,芙蓉靥,柔软的红唇半启,配上那一双晶亮的蓝眸,明净清澈,顾盼神飞,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妖、不媚,带着一丝圣洁的味道。

    在一片倒吸气声中,她优雅地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摆衣参见大裕皇帝陛下。”

    她声如清泉,口齿伶俐,更让人惊讶的是竟然还说得一口还算流利的大裕语。

    众臣不由啧啧赞叹,交头接耳:这南蛮圣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那一舞与他们大裕的舞蹈迥然不同,却又透着无以言语的美感。

    一向爱美的齐王更是灼灼地盯着圣女不放,眼神几乎是有些痴迷,看得齐王妃心中暗恨:又是一个狐媚子!

    不过齐王妃心里也明白这圣女只有一个,必定是轮不到齐王的,也不知道皇帝是会自己收了,还是……

    这么一想,齐王妃心里总算又放松多了,甚至生出几分期待来,等着看好戏。

    如此美人,又善舞,就算是见惯了各种美人的皇帝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兴味,大笑道:“免礼!”顿了顿后,又道,“没想到圣女还会说我们大裕话。”

    摆衣站起身后回话:“回大裕皇帝陛下,摆衣自小喜欢中原文化,不止学了大裕的语言,还读了不少大裕的书。”

    寥寥几语不算谄媚,却又捧了大裕一把,听得皇帝眼中笑意更浓。

    使臣阿答赤暗暗高兴,再次走到殿中央,立于那圣女摆衣身旁,作揖道:“尊敬的大裕皇帝陛下,吾王命吾转告陛下,想以圣女与大裕和亲!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和亲并非不可,只是,与刚刚那些被使臣随意献上如同玩物的美人不同,和亲是要公告天下,皇帝必然要给圣女一个名分的……皇帝若有所思地眉头一动,目光在摆衣绝美的容颜上流连了一下。

    看着皇帝的眼神,阿答赤心下一松,觉得此事还是大有希望的。

    可是这底下的几位大臣却是心中一凛,这圣女说得好听是圣女,其实不过是茹毛饮血的南蛮子,偏偏长得妖娆妩媚,如同那妲己再世、褒姒复生一般。这若是真的被皇帝纳入后宫,还迷得皇帝神魂颠倒,不止是会搅得后宫不宁,甚至还会诞下混有南蛮血液的龙子。

    一个大臣忍不住起身道:“皇上,这百越圣女既非公主,亦非皇室宗亲的血脉,百越以她来和亲,实在不妥。”

    “皇上,尤大人所言甚是。”另一个大臣站起身附和道,故意用轻蔑的眼神看了圣女摆衣一眼,“这圣女的确舞技一绝,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舞姬罢了。”

    闻言,阿答赤面色一凝,露出一丝被羞辱的恼色,道:“大裕皇帝陛下,圣女刚才所跳乃是祭神之舞!”阿答赤深吸一口气,据理力争地又道,“请容阿答赤多说几句,若是将舞姬比拟为匠人,那吾国的圣女便堪称‘大师’,这凡俗的匠人只是在重复制作同样的作品,而大师却是在创造。圣女刚才那一舞超凡脱俗,乃是吾百越的祭神之舞,绝非那献媚的舞姬!”

    阿答赤这番说辞也算说得有理有据,把殿上几位大臣说得亦有所动。

    确实,任何一样技艺,一旦到了“大师”的境地,那便与凡俗之人不同了,便是到了一种新的境界。

    那尤大人又道:“阿答赤使臣,圣女虽然舞技超凡,但是比拟为‘大师’,是否有自吹自擂之嫌?我大裕亦有舞技不凡的女子,却不敢自称为大师。”说着,他转身对着皇帝作揖道,“据微臣所知,三皇子有一位红颜知己白姑娘亦是擅舞,当年曾在西夜使臣到访大裕时一舞,令全场惊叹,连使臣亦是震慑不已。臣以为不如请白姑娘与圣女一较高下,看看到底谁技高一筹,谁才是真正的‘大师’!”

    尤大人如此一提,皇帝也想起了当年白慕筱在云城的芳筵会上的剑舞,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似乎犹在耳边。

    虽然白慕筱对着三皇子的那一番言辞太过轻狂,惹得皇帝不悦,但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是有几分艺高人胆大的意思。

    皇帝沉吟一下,道:“传朕的口谕,宣白氏女上殿!”

    皇帝一声令下,立刻有内侍匆匆地领命而去。

    而这殿中倒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起了一些骚动,这满朝文武和那些女眷大部分都对白慕筱不甚了解,但是他们很快就在某些知情者的详细解说后,了解了七七八八。

    一时间,殿内的大部门目光都向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投射了过去,大部分都是等着看好戏。

    这位白姑娘既然三皇子未进门的妾,那么待会她若是表现不佳,丢了面子,那丢的可就是三皇子的脸;这若是挣了面子,这三皇子妃恐怕也不会高兴!

    众人的目光像是无数跟针扎在了三皇子妃崔燕燕的身上,但是她一贯的教养容不得她有任何的失态,只能努力端着架子,若无其事地饮着茶水。

    她身后的陪嫁丫鬟一向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一看她过分用力地抓着瓷杯的样子就知道她怕是气得不轻,身子不禁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主子不高兴,最后倒霉的也就是她们这些下人而已……到了人前,主子还是那个优雅高贵得体的三皇子妃。

    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内侍的尖声通报中,白慕筱一身月白色衣裙缓步走入殿中,今日乃是正式的宫宴,其他来参加宫宴的诰命夫人都是按品大妆的,因而都是妆容隆重,端庄自持,相比下,白慕筱只是挽了简单的双平鬟,头上戴着几朵粉色的珠花,倒显得清爽干净许多。

    白慕筱一进殿,韩凌赋的目光就不由落在她身上,虽然他力图自持,但还是掩不住眸中的灼热与爱慕。

    这女人最是敏感,三皇子妃崔燕燕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丈夫不对劲的地方,心中一凛。因为成婚以来,三皇子始终未与她圆房,哪怕她不顾丢脸使计借着太后把这事透了出去,但三皇子依然没有就范,甚至对她更加冷淡。

    崔燕燕早就怀疑三皇子会如此对待自己,恐怕是因为白慕筱的关系,现在看来,似乎自己的疑心并没有错!难道说三皇子迟迟不愿与自己圆房,真是为了这个女人?

    崔燕燕黯沉如墨的目光也定在白慕筱的身上,面色讳莫如深。

    白慕筱下跪对皇帝行礼后,就由内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白慕筱听得面色越来越阴沉。

    皇帝亲自派人来白府接她进宫,她当然是惊疑不定,但来传口谕的内侍立刻好心地暗示这一次对她来说是大好的机会……只是她再追问究竟,那内侍就怎么也不愿意透露了。

    白慕筱是直到此刻才知道皇帝招她入宫乃是为了让她当着群臣的面跳舞。

    白慕筱眼中露出羞辱之色,晦暗一片。

    当初,她愿意在西戎使臣面前一舞,一来,那是出自她自身的意愿;二来,那是为了在使臣面前维护大裕的尊严。

    可是这一次迥然不同!

    皇帝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分明是轻贱她,把她当成了舞姬!

    虽然自己并不觉得舞者卑微,可是在这些大裕人的眼中,舞姬那可是贱业!

    皇帝先是下旨让她当三皇子的妾,现在又视她为舞姬之流……

    就算她不看四周,也能知道那些官员那些所谓的贵妇在用轻蔑的仿佛看玩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南宫玥,三皇子妃她们想必都是其中的一员吧!

    白慕筱垂眸跪在殿中片刻,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回皇上,民女虽然身份低微,却并非一名舞姬,还请皇上另择人选!”白慕筱当然知道自己说出这一番话会有什么下场,皇帝若是一时恼羞成怒,下令处死她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士可杀不可辱,她若是放弃所有的原则对皇帝趋炎附势,那她还是原来那个她吗?

    连她自己也会瞧不起她自己!

    白慕筱的一番话令得这满堂都震了一震,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诰命夫人,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是疯了吧?

    皇帝让她跳一支舞,那是圣宠,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大概也唯有南宫玥一点也不意外了,她正美滋滋的吃着萧奕给她剔好的鱼肉。对于白慕筱舞或是不舞,她根本毫不在意。而萧奕更是懒得理会跳舞的是谁,见他的臭丫头吃的愉快,他剔得更加起劲了。

    此时,最在意之人,恐怕是三皇子夫妇了。

    崔燕燕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白慕筱,心中暗暗期盼着皇帝能够重重处罚!

    然而——

    下一瞬,就见韩凌赋毅然地站起身来,恭声对着皇帝道:“父皇,白姑娘出言也许过于鲁莽、大胆,却也所言不差,白姑娘她并非是舞姬。”

    说实话,韩凌赋心里是有一丝失望的,他本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足以改变白慕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却没想到白慕筱一口拒绝了……失望之余,韩凌赋不得不告诉自己,白慕筱是他所爱慕的姑娘,既然她不愿意,既然她觉得屈辱,自己又怎能不顾她的意愿勉强她!

    自己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激怒了父皇,以致香消玉殒呢?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护不了,那还能算是一个男人吗?

    韩凌赋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因此明明知道他刚才这番言论会惹得皇帝不悦,他还是站了出来,说了出来。

    一瞬间,崔燕燕的脸再也稳不住了,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这个女人,这个只配当个贱妾的女人竟然迷得三皇子殿下如此神魂颠倒,也不知道这贱人对殿下下了什么迷魂药以致殿下甚至不惜和皇帝叫板!这不是疯了吗?

    崔燕燕如同猝了毒的目光粘着在白慕筱的身上……

    对于白慕筱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可是当她看到皇帝对韩凌赋露出不悦之色时,她却无法视若无睹。

    为了自己,韩凌赋不惜得罪至高无上的皇帝,甚至可能因此影响他的夺嫡之路,他还是义无反顾。

    她深深地凝视了韩凌赋片刻,对自己说,为了自己和三皇子的将来,她也必须有所取舍,她不能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微薄的尊严,却牺牲了他的远大前途。

    相比较于他的牺牲,自己哪怕是忍一时之辱,那又算什么呢!

    白慕筱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忍着屈辱,委曲求全道:“请皇上莫要责怪三皇子殿下,民女愿意一舞!”

    韩凌赋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白慕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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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求旨

    韩凌赋深深地看着白慕筱。

    他了解他的筱儿,知道对她而言,在这种情况下向父皇俯首,绝对违背了她的原则。她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做,原因不言而喻!

    韩凌赋心中涌现一股热流,感动不已地看着白慕筱,果然,他的筱儿心中,是有自己的!

    两人隔着几丈彼此凝视,那种眼中只有彼此的感觉看得崔燕燕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崔燕燕手中的帕子几乎揉成了抹布,她原来觉得最好等她和三皇子圆房之后,感情稳定了,再纳侧妃纳妾室,可是现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让这个白慕筱早点入门。

    只要白慕筱进了门,后宅之中,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想要折腾一个妾,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甚至于有些事根本就不用她出面,就有的是人想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贱人!

    皇帝冷眼看着白慕筱,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本来他招白慕筱来殿中一舞,也算是给她的脸面,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竟然当着文武百官和南蛮使臣的面扫自己这个皇帝的脸面!

    现在倒好,知道怕了,想要低头了?

    那也要看自己愿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皇帝心中还是有一分犹豫,若是准了白慕筱一舞,自己心头之火难消;但若是不让白慕筱跳,那岂不是自认大裕人不敢与南蛮圣女一比?

    这时,圣女摆衣屈膝道:“大裕皇帝陛下,摆衣生于百越,长于百越,偏居一隅,今日有幸与白姑娘切磋一番,乃是摆衣之幸。”

    摆衣这句话也算是让皇帝有了台阶,皇帝面色一松,淡淡地对白慕筱道:“那你就先去准备一番吧。”

    皇帝这么一说,韩凌赋总算松了口气,飞快地看了摆衣一眼,不过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份情他记下了。

    白慕筱再次行礼后,就暂时与两名宫女一起退下准备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她换了一身白色的舞裙,出现在太和殿中。

    这太和殿中的众人一见,却是觉得有几分失望。

    刚刚南蛮圣女便是一身白色的纱衣为舞裙,如今白慕筱的舞裙感觉与前者类似,却又无出挑之处,让人不由有些失望。

    从皇帝下令召白氏女,等了一个时辰,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却不想,等来的也不过如此。

    希望这白氏女今日不要在南蛮使臣团前丢了大裕的脸才好!

    韩凌赋环视四周,将那些或轻蔑或嗤笑或冷淡的脸映入眼中,心道:筱儿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他的筱儿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才华横溢!

    这偌大的太和殿中,也就韩凌赋对白慕筱信心十足,至于南宫玥则丝毫不在意这一次的斗舞赢的是谁。

    白慕筱自然也感受到周围那一道道充满质疑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言语有时候无力,她的舞将会是最好的辩驳!

    她莲步轻移,站到殿中央,然后单膝跪地,双手在胸前交叠,右腿往后勾翘与上身后仰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这时,清冷的琴声在殿中响起,白慕筱随着琴声的节奏缓缓由地面站起,右手半掩脸庞,娇羞如同少女。

    琴声流畅,如同泉水缓流,溪水潺潺,令人只觉得一阵清凉。

    这殿中的百官多是通君子六艺,一听便知道这筝曲甚为新颖,难道说是这白慕筱所做?

    琴声忽如风般悠扬,白慕筱便随之摇曳起来,身影流动,水袖舞动,一时含羞掩面于碧叶之中,一时翘首待放,一时婀娜多姿,尽情舒展;当琴声变快,激昂澎湃,白慕筱的舞姿也变得明快洒脱,旋转,甩袖,下摆,一气呵成,或迎风起舞,或卧于波光粼粼的水面,或卓然成长……让众人仿佛看到了一朵高洁的白莲沐浴于清澈的月光之中,散发出袅袅清香,一阵晚风袭来,清香四溢开来。

    随着乐声渐渐接近尾声,殿中响起一个女子清冷悠扬的歌声:“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当着殿中皇帝和百官听到那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时,都是面露惊叹之色,原本只是单纯的在看舞,而现在,却因着这歌,让这舞显得很是不俗,对这殿中起舞的白慕筱有了几分另眼相看。

    无论是她这一舞,还是这诗文,“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还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妙啊!真是妙语连篇!

    众人稍一琢磨,便都明白了,白慕筱最初的起始动作代表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于波光潋滟中探出水面,芙蓉初出水,桃李忽无言……显得意味深长。

    众人都体会出点趣味来,静下心观赏起来,此刻眼中少了几分轻慢,多了几分慎重。

    没想到这小小的弱女子竟然有这般的才华!

    在一道道赞叹的目光中,琴声与歌声越来越轻,白慕筱抖动玉臂,仿佛莲花抖落身上的露珠,亭亭玉立水中央,不怒不争,宁静而淡然。

    她又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右腿往后勾翘,上身后仰,做出与开头一样的姿势,随着乐曲停止,她的动作也停顿在了那里,如同一朵白莲在幽静的湖面上静静地绽放,那般高贵典雅、不卑不亢、傲然独立,又超脱世俗之美,如同周敦颐志行高洁的隐者。

    满堂都是静悄悄的,仿佛不忍去叨扰这朵高洁的白莲……直到白慕筱自己动了,站起身来,对着皇帝施了一礼。

    “好!好!”齐王抚掌赞道,只觉得白慕筱这一舞真是旷古烁金,如此高洁之舞确实如她所说不应用来献媚。他不由艳羡地看了自己的三侄儿一眼,觉得对方实在是艳福不浅啊,能得此才艺双全的美人倾慕……

    与此同时,满朝文武亦是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刚刚那一舞,皆是赞不绝口,这个说此一舞品性高洁;那个说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又一个赞说这舞透着“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脱俗之美……

    一时之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御座上的皇帝虽然没有表态,但是表情亦是有所松动,眼神若有所触。

    这满堂的赞美让韩凌赋亦是与有荣焉,恋慕朝白慕筱看去,白慕筱像是有所觉,微抬眼对上韩凌赋灼热明亮的眼神,两人的目光缱绻。

    此时,崔燕燕简直快气疯了,又妒又恨,又有一丝担忧。今日白慕筱在皇帝、百官和南蛮使臣团前长了脸,自己想要弄死她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弄不好,皇帝龙心大悦,想要赏赐她的话,那……

    崔燕燕几乎不敢想下去,小心翼翼地朝皇帝看去。

    皇帝的心情显然不错,对着白慕筱问:“你这舞和这诗文可有名字?”

    “回皇上,这舞和这诗文名曰《爱莲说》!”白慕筱镇定自若地福身回道,这复杂的一舞跳下来,居然气息毫不紊乱。

    “《爱莲说》……确是舞如其名,文如其名。”皇帝抚掌赞了一句,跟着朝使臣阿答赤看去,故意问道,“阿答赤,你觉得白姑娘适才那一舞如何?”

    刚刚白慕筱那一舞看得大裕官员精神一振,却看得阿答赤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说不好,是睁眼说瞎话,得罪大裕皇帝和百官;他要是说好,那又至圣女于何地!圣女的高贵与尊严必须捍卫,否则和亲的事又该如何进行下去呢?

    阿答赤正手足无措时,圣女摆衣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不卑不亢,道:“回大裕皇帝陛下,白姑娘那一舞高贵典雅,平博淡远,超脱世俗,摆衣自愧不如。”她的身形看着单薄,却挺拔如松柏。

    阿答赤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愠色,暗道:这个摆衣实在是自作主张,大裕人还没说话表态,她却先自己示了弱。

    摆衣自然感受到阿答赤的不悦,但仍是镇定如斯。阿答赤虽然是使臣,却不如她了解大裕。

    大裕乃是礼仪之邦,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由阿答赤来说便是认输,但是由自己来说,便是自谦。

    况且,她承认这位白姑娘的舞艺确实是不凡,但自己与她也不过是平分秋色,大裕有一句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跳舞就似前者,当势均力敌时,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看法,这个时候,便是上位者说了算。

    现在就看这个大裕皇帝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了……

    摆衣的眸光闪了闪,待听到皇帝爽朗的大笑响起时,她便知道她赌对了,却仍是低眉顺目的样子。

    果然,皇帝朗声说道:“圣女过谦了,朕倒是觉得圣女与白姑娘是各有千秋,难分上下。”

    皇帝这么一说,立刻有大臣连声附和。

    几个使臣也松了口气,殿上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无论如何,今日这御前“斗舞”也算是双赢,无论是大裕,还是百越,都不算丢脸,甚至大裕还有隐隐压过百越的势头。

    皇帝心情大好,觉得这也算是此次和谈一个不错的开始,大方得对白慕筱道:“白姑娘,今日你这一舞甚为不错,若是有何所求,尽管与朕说?”皇帝似笑非笑,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笑意。

    这一句说得韩凌赋心中一喜,崔燕燕却是心下一沉,飞快地瞟了身旁的韩凌赋一眼。

    这还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若是皇帝真的给了白慕筱一个侧妃的名分,那就等于在白慕筱没进皇子府前,先助长了她的气焰,压了自己一头。

    而上了玉牒的侧妃和贱妾毕竟是不同的……若是日后生了孩子,更是恐怕再无自己立足之地了!

    崔燕燕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死死地看着白慕筱,仿佛等着宣判的死囚一般……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白慕筱压抑着心头的喜悦,面色如常地屈膝,不紧不慢地说道:“谢皇上,民女听闻锦心会在即,不胜心向往之,求皇上赐民女一个恩德,容许民女参加锦心会。”

    她这个请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皇帝,皇帝本来与崔燕燕想法类似,觉得白慕筱马上要给三皇子为妾,想必所求也必然是与此有关,却不想这个小姑娘倒是委实有点意思。

    也难怪能跳出《爱莲说》如此脱俗的舞蹈!

    若是“舞”如其人,这个白慕筱倒也绝非什么凡俗的女子,也难怪三皇儿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

    韩凌赋目光中露出一丝引以为傲,含笑地看着白慕筱,努力压抑心中的狂喜。父皇金口玉言,以他对父皇的了解,白慕筱的所求有九成几率可以成功。他的筱儿果然是如此不凡!哪怕明珠偶尔蒙尘,也终将释放出属于她的光辉。

    果然,皇帝沉吟片刻,就爽快地应道:“那朕就应你所求!”

    虽然白慕筱的出身确实是低了些,但是以她的才艺,今日百官都亲眼所见,她去参加锦心会也不算辱没了其他参赛的姑娘。

    皇帝一句话让殿中一时骚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诰命夫人都是交头接耳,皇帝亲口准许一个女子参加锦心会这在大裕朝建朝后还是有史以来第一回。

    只是刚才那一舞《爱莲说》还犹在眼前,那句句堪称经典的诗文恐怕这宫宴之后就会传遍王都,甚至于那些文人墨士都会传颂不已,因此那些往日里自视甚高的夫人虽然窃窃私语着,却是没一个出声反对。

    皇帝的恩准让崔燕燕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嗤笑:这白慕筱还真是自视清高,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那就是有这次没下回了!

    她暗喜的同时,倒也没注意韩凌赋和白慕筱深情款款地交换着眼神,韩凌赋目送白慕筱缓步退下的背影,直至她娇弱的身形消失在殿门口……

    阿答赤见皇帝对圣女的印象不错,抓住机会再提和亲一事:“大裕皇帝陛下,这和亲一事……”

    “此事朕要考虑一下,容后再议。”皇帝淡淡地说道,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大裕乃是战胜国,要和谈,要和亲也是由大裕说得算,哪里容得百越多言。

    阿答赤倒也面色如常,只要有的议,那就有转寰的余地,怕的是皇帝一口回绝。

    这时,圣女摆衣再次上前一步,屈膝对着皇帝道:“大裕皇帝陛下,今日难得的宫宴,摆衣想借此答谢一人,不知您可否恩准?”

    皇帝有些意外,目光闪了闪,但还是同意了。

    “多谢大裕皇帝陛下。”摆衣直起身子后,在殿中无数道灼热好奇的视线中,不疾不徐地走到了——

    镇南王世子萧奕的席位前。

    “见过世子爷,世子妃。”摆衣恭敬地对着萧奕和南宫玥福了福身,“从南疆到王都千里之遥,世子爷对摆衣多有照顾,摆衣实在是不甚感激。”

    她盈盈一笑,原本就是艳冠群芳的脸庞显得更为美艳夺目,一双剪水蓝眸勾人心魄,细腻的肌肤在殿中柔和的光线下仿佛在发光似的,看得不少男子又是倒吸一口气。

    这殿中的众人大都是人精,男男女女很快就开始考虑圣女此举的用意。

    使臣提出以圣女和亲大裕,可是这圣女偏偏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对萧奕发出善意,这真的只是单纯的感激吗?是否圣女别有所图,比如,她这一路对萧世子芳心暗许,试图暗示皇帝她想嫁于萧奕?

    皇帝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眉宇紧锁,目光微沉。当初萧奕将圣女关押在囚车中送进王都,皇帝还觉得萧奕此举甚为荒唐。可是如今细想起来,也未免是太过荒唐了些?难道说萧奕和这圣女一路上有了私情,只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做戏——“作践”圣女?

    对于自己刚刚那番话所制造的“效果”,摆衣心下十分满意,妩媚的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

    这个萧奕,真是活该!

    这位圣洁如月光的圣女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想到她从小在百越在万般娇宠中长大,这一次,因为百越战败,百越王才不得已把她送给萧奕以换取大皇子奎琅,她以为凭借她的美貌与才学,必然能让萧奕视她如珍宝,成就一段佳话。

    却不想……

    摆衣的双拳在雪色的纱衣袖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想起萧奕竟把她关入囚车中,让她无法沐浴,无法更衣,日日吃最粗糙的猪食……日夜颠簸,像是一个乞丐,不,是比乞丐还要不如!

    想到从南疆到王都的这段时日中自己遭遇的种种屈辱,摆衣就恨不得将萧奕碎尸万段。

    但是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她能做的便是借力打力,他既然敢如此折辱她,那也别怪她以牙还牙,十倍奉还!让他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萧奕面色阴沉,原本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知何时褪去,身上的戾气瞬间爆发出来,难以掩饰,知他如南宫玥心知他这是动了杀心了。

    照道理说,御前虽不能佩剑,但萧奕是武将出身,且身份高贵,便被特旨允了,而此刻,萧奕的右手已放在了剑柄上。

    南宫玥忙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在桌下摇了摇,看向摆衣含笑道:“圣女姑娘客气了。我大裕乃礼仪之邦,素来优待降俘。不过,只有姑娘一人前来道谢,可是觉得世子这一路亏待了各位?……那可真是世子的不是了。”

    摆衣不禁看向南宫玥,脸色微变。

    这番话单独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却让自己刚才的那番“道谢”变成了一场笑话。她是与她百越的大皇子殿下一同被作为降俘带来大裕王都的,现在她都来向萧奕道谢了,若殿下没有任何表示,那她岂不是在自扇耳光,自己承认是她在胡言乱语;可若是殿下也跟着过来道谢,那谁还会在意自己刚才那番“道谢”的言下之意?

    更何况,殿下向来高傲,这来王都的一路上,萧奕虽然没让人折磨他们,但却是半点不给殿下留尊严,殿下能咽下这口气已经不错了,还让他来道谢?!

    没想到,这位世子妃年纪小小,反应却如此之快,才不过支言片语,就是一番连消带打!

    南宫玥一定淡然地看向席间的百越大皇子奎琅,就见他霍地站了起来,先向皇帝告了罪后,然后大步走到了萧奕面前,拱手道谢道:“多谢萧世子这一路来的照顾。”说到“照顾”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随后,他的目光冰冷地瞥了一眼摆衣,看得摆衣心下一冷,是她太大意了。

    萧奕冷笑着说道:“大皇子不必客气,本世子觉得其实还是应该依着百越的规矩来行,不然,大皇子恐怕还觉得不习惯呢。本世子隐约好像记得大皇子在攻破我大裕城池的时候,曾放过豪言,不留活口。”

    奎琅脸色一白,除了他们几个被萧奕押解到王都以外,剩下其他的降将和百越士兵都还被囚在南疆,若是萧奕真发起狠来,损失恐怕难以估量……单凭他对萧奕的了解,萧奕此人与他那个号称“人屠”祖父老镇南王无异,他相信萧奕一旦起了杀心,绝对不会手软。

    这摆衣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奎琅心中的恼意又盛了一分。

    摆衣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言了。

    萧奕似笑非笑,说道:“不知大皇子觉得如何?”

    “萧世子玩笑了。”奎琅干笑着,向着萧奕抱拳致意,又转向皇帝,毕恭毕敬道,“大裕皇帝陛下,我百越上下皆叩谢大裕皇帝陛下的恩典,不敢忘。”

    皇帝此刻也看出了些门道,心中暗恼这百越实在不识相,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敢在朝廷和镇南王府之间挑拨离间。

    这奎琅本就是降俘,他不过是看在百越有心求和的份上,才着人把他从刑部大牢里提出来,参加这次的宫宴,没想到竟如此不识抬举。

    就连战败都不知收敛,百越求和之心可想而知!

    皇帝本对议和已经有些心动,但现在,这分心动却被压了下去,他心想:就算要议和也不能如此轻易地顺了百越的意!

    想到这里,皇帝沉着脸,淡淡地说道:“百越有此心便好。都请坐吧。”

    奎琅和摆衣道了谢,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段插曲让周遭的气氛稍稍冷淡了下来,直到宫宴结束。

    百官拜退,这偌大的皇宫在短时间内又冷清了下来。

    太阳已经落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染红了半边天空。

    奎琅被再度带回了刑部大牢,而韩凌赋因领着理藩院的差事,便奉旨送百越使臣们回去。

    夕阳的光辉柔和地洒在几辆辇车,载着几位异域来客来到宫门口,韩凌赋下了辇车,温和地对几位使臣和圣女摆衣说道:“诸位使臣,圣女,本宫已经请人备好了马车和马匹……”他话还说完,几个侍卫已经牵着几匹马和一辆青蓬马车过来了。

    阿答赤正想谢过三皇子,摆衣今日自作主张做错了事,急着要将功赎罪,思绪飞转间出声道:“三皇子殿下,不必这么麻烦,摆衣骑马就可以了。”离开太和殿后,她又像之前一样用白纱蒙上面颊,只露出一对湛蓝清澈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瞳。

    韩凌赋有些意外地看了摆衣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

    既然对方提出,韩凌赋也没有反对,招了招手,又让侍卫多备了一匹白马。

    摆衣看着韩凌赋,面纱下的嘴角含笑。

    “众位请!”韩凌赋含笑又道,“就由本宫护送众位回班荆馆。”

    班荆馆乃是大裕招待外国使臣居住的国宾馆,这些天,几个南蛮使臣和圣女摆衣都是在班荆馆暂住。

    众人上了马后,都挥起马鞭,一时马蹄声声,尘土飞扬。

    韩凌赋骑在了最前面,摆衣很快与他并行,那惬意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骑术不错。

    从宫门沿着南大街走过两个路口,然后右拐一条巷子便是班荆馆,不过是不到一炷香时间的距离,只是今日谁也没想到的是,拐弯后,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出现在一丈外,蹲在地上似乎在捡什么东西……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连韩凌赋都没想到,偏偏而这条巷子的宽度只够两匹马并行,那男孩就在圣女的前方,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无处可以躲闪。

    “吁——”

    韩凌赋急忙拉住马缰,试图停下马,空出右边的路让摆衣得以躲闪,却不想他身旁的摆衣却是将身子微微前倾,臀部浮在马鞍上,螓首抬起向前看去……

    她这是要……

    韩凌赋瞳孔一缩,只见摆衣驱使马儿飞腾起来,那马儿仿佛长了翅膀般从男孩的头上飞跃而过,而那男孩仿佛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危险,“哇”地哭了出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抱起那哭泣的男孩,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怯怯地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话音刚落,后方的两个侍卫赶了过来,下马后抱拳请罪:“殿下您没事吧?”

    韩凌赋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摆衣已经缓下了马速,调转方向又骑了回来,替那对母子求情道:“殿下,还请宽恕他们吧。”

    韩凌赋微微一笑,温文儒雅,爽快地颔首道:“既然圣女求情,就饶恕他们吧。”

    那对母子连连磕头后,忙不迭走了。而两个侍卫也稍稍松了口气,今日的事可大可小,真追究起来,连他们这些随行的侍卫也有责任,幸好圣女求情,小事化无。

    这位百越圣女还真是让自己意外连连……韩凌赋深深地看着摆衣的蓝眸,道:“没想到圣女不止是舞技超群,骑术亦是不凡。”尤其那份当机立断的魄力,以与之相匹配的骑术都让他另眼相看,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就像他的筱儿一样。

    摆衣毫不避讳地与韩凌赋直视,道:“殿下过奖了,我们百越的女子不似大裕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小都会学习骑马和泅水……摆衣记得在大裕的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我亦无他,唯手熟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之前圣女说喜爱中原文化且读了不少大裕书籍,是谄媚附庸之语,没想到还真是如此。作为一个异邦人,她这样确是难得了。韩凌赋眼中闪现一抹赞赏,道:“圣女真是谦虚了。”

    这个小小的风波过去了,几人继续策马前行,这一次,都放缓了马速,而韩凌赋依然与摆衣并肩而行,只是气氛已经大不相同。两人仿佛成了患难之交般,一边前行,一边随兴地交谈着。

    阿答赤故意放慢速度,和前方的二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心里暗道:圣女果然是不凡,如此就与大裕的三皇子攀上了交情,想必对接下来的和谈必然会大有益处!

    他与其他使臣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闪现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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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和离

    自从白慕筱被皇帝招去宫宴后,整个白府的主子一个个全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她又惹了什么祸端。好不容易,白慕筱从宫中回来了,可是问她皇帝叫她过去做什么,她却只说跳了一支舞,之后便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周氏和俞氏只能安慰自己说,既然皇帝放白慕筱回来了,也不降罪,那想必不至于是祸,周氏只能硬声让白慕筱回自己的屋子去,好好读点《女训》、《女诫》什么的,没事不要出门。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皇帝的赏赐突然下达白府,让整个白府都震了一震,自大裕建朝以来,白府彻底没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这样的荣耀,连老夫人周氏都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几乎以为时光又倒转到了几十年前白家最鼎盛的时刻,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世……

    眼看着这一箱箱几乎将院子占满的赏赐,周氏是泪眼朦胧,没想到让白府荣耀重现的竟然是白慕筱这个孙女。周氏忍不住自省:自己是不是太轻忽这个长孙女了?

    一个老嬷嬷殷勤地送走了来颁赏赐的内侍宫人,心里暗暗嘀咕着:大姑娘果然不简单,之前还以为她惹怒了皇帝,怕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没想到一下子又讨了皇帝欢心……看来这府中的风向又要变了。

    “筱姐儿,”周氏欣喜地拉住白慕筱的手,笑得整张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看来仿佛一个最慈祥的祖母,“你得了皇上的嘉奖,这是好事,怎么不早与祖母说呢?”

    白慕筱对白家人的心性再清楚不过,心里冷笑,但是面上却是谦逊地说道:“祖母,孙女也没想到皇上会赏赐下这些……”

    白慕筱其实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皇帝会有所赏赐,就好比上次在芳筵会上的剑舞一样,皇帝高兴了就随意赏些金银珠宝,不高兴了就能直接把她打下泥泞……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她只有一步步立起来,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让人欺负。

    俞氏心里不甘极了,没想到这烂泥居然又糊上了墙,生生抢走了女儿白慕妍的风头。而一旁的白慕妍看着那一箱箱的好东西,几乎眼都要红了,不甘地拉了拉俞氏的袖子。

    俞氏给了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想到刚才听内侍所说,眼珠滴溜溜一转,故做惋惜地出声道:“筱姐儿,难得皇上对你如此恩宠,问你有何所求,你怎么就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偏偏讨了张锦心帖呢!”俞氏心里觉得白慕筱是真傻,简直是脑子被敲坏了吧,这大好机会不争取讨个侧妃做做,居然参加什么锦心会!

    俞氏这么一说,周氏亦觉得有几分可惜,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又能如何呢!好歹筱姐儿这次还是为他们白府大大地长了脸。

    这勉强讨来的侧妃之位又有何意思……白慕筱漫不经心地瞥了俞氏一眼,眼底藏着一丝轻蔑。若是平日,她决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俞氏,但是来日方长,为了她的计划,还是得让俞氏都蹦跶几日才是。

    白慕筱淡淡地笑了,温声道:“祖母,二婶,皇上恩德,赏了筱儿这么多东西,筱儿也用不上这么多,筱儿想着不如分一半给二妹妹吧。”

    白慕妍和俞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向了白慕筱。白慕妍是喜悦,这御赐之物那可是最好的东西,无论是现在穿戴起来,还是以后作为嫁妆,那都是长脸的!

    而俞氏心里却有几分惊疑不定,她和白慕筱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和睦,说是势不两立也不过分。现在白慕筱突然对女儿白慕妍如此亲近、和善,又是何意图?

    难道说白慕筱真的吃了上次的教训,学乖了?不敢跟自己叫板、做对了?

    周氏看着白慕筱更满意了,虽然平日这个孙女与二孙女偶有些龃龉,但关键时刻还是记得自家姐妹的。周氏连连点头:“筱姐儿,好好!你有这分心意,祖母也不甚欣慰。”说着她把白慕妍也招了过来,另一只手拉住了白慕妍的手,“你们俩总是自家姊妹,以后要互相帮衬才是。”

    “多谢祖母教诲。”白慕筱和白慕妍异口同声地屈膝行了一礼,一副姊妹和乐,也让周氏笑得更为开怀。

    白慕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含笑又道:“祖母,锦心会在即,过几日筱儿打算去伽蓝寺祈福,听说这伽蓝寺虽然没有白马寺之类的名寺有名,但是祈福特别灵验,有‘状元寺’的别称……”

    状元寺?周氏意有所动,白慕筱去参加锦心会还不就是为了挣一个女中状元。

    白慕筱见周氏面有松动,继续道:“听说自前朝起,就有数名状元中了状元后去伽蓝寺还愿……对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记得先帝时,刘清和、王连昱大人也都是拜了伽蓝寺才中的状元。”说着她飞快地看了白慕妍一眼,只见对方如她所料在听到“王连昱”这个名字时眼睛一亮,露出一丝兴趣。

    王连昱在民间甚为有名,广为传颂的便是他与妻子如何成就一段神仙佳偶,甚至连民间的戏本子都常常以他为主角。而白慕妍一向最爱这种类似《西厢记》爱情戏本,自然对于王连昱的故事也是熟知于心,一心梦想她也能偶遇如王连昱这般的才子……

    白慕妍眸中露出向往之色,娇憨地拉着周氏的手撒娇道:“祖母,妍儿也想跟大姐姐一起去!”

    伽蓝寺啊……俞氏正想阻止,但是今日心情大好的周氏已经抢在她前面爽快地同意了:“好,去去去!就让你母亲带你和你大姐姐一起去。”

    周氏一句话拍板,就算是俞氏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福身应下。

    而白慕筱的唇角则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撇开白家的事暂且不提,此刻的镇南王府内,南宫玥今日是睡了个懒觉,才刚刚起身不久,正心情大好地坐在梳妆台前装扮自己。

    今日不打算出门,所以也不赶时间,她干脆就打发了百卉百合几个,自己慢悠悠地给自己装扮了起来。

    她给自己挑了一件玫瑰色的妆花褙子,那艳丽的颜色衬得她肤色如玉,神采奕奕,可说是人比花娇。

    她嘴角含笑,给自己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又配合着褙子的颜色,给插了一支银鎏金掐丝镶红宝石花卉形发钗,又在眉心贴了玫瑰色的花钿。

    看着铜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南宫玥不由想到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眼中笑意更浓。

    这时,萧奕在前院草草的处置完了一些琐事后,迫不及待的回了抚风院,挑开珠帘走了进来,一见南宫玥这一身艳色的装扮,不由眼前一亮,笑吟吟地说道:“咦?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俏?莫不是本世子走错门了?”

    南宫玥转头看着他,故意叹了口气,道:“久闻镇南王世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南疆那可是人见人爱,上到八十岁老太,下到三岁孩童,无不为世子爷绝世的美貌倾倒……”

    萧奕越听脸上的笑容越盛,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瞧瞧,臭丫头有多么爱慕自己啊,连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牢牢的。

    他笑眯眯地跟南宫玥去挤那一把小小的圆凳,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厚着脸皮自夸道:“臭丫头,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多幸运,那以后可要对本世子好一些!”他审视着镜中的南宫玥,眉开眼笑道,“你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南宫玥洁白的耳朵上,让她不安地动了动,面上一热,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却是故作若无其事。

    眼看着这抹红晕就要弥漫到脸颊上,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画眉在帘子的另一头小心翼翼地喊道:“世子妃……”

    南宫玥清清嗓子,问道:“画眉,怎么了?”

    萧奕暗恼,觉得这画眉真不会看眼色,没见到自己与臭丫头难得可以独处吗?

    画眉却是不知萧奕的心思,她停顿了一瞬,禀告道:“世子妃,意梅姐姐来了。”她的语气中听来有一丝僵硬。

    南宫玥眉头动了动,心中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平日里,意梅若是来王府见自己,一般都会提早一两天命人过来递消息,可是今日却如此突然……

    “臭丫头,你去忙吧。”萧奕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抱着南宫玥的腰没有放开。

    南宫玥只能扬声对画眉又道:“画眉,让意梅到小书房见我吧。”

    “是,世子妃。”画眉又脚步匆匆地离去,传话去了。

    待画眉的脚步声远去,萧奕终于放开了南宫玥,南宫玥仍旧是俏脸微红,整了整衣裳后,才离开了内室,带着百卉百合去了小书房。

    她才刚走到靠窗的一把圈椅上坐下,就见画眉挑开帘子,意梅缓步走进屋来,她看来疲惫不堪,脸色灰败,眼神黯淡……这一点点一滴滴都告诉南宫玥恐怕自己的预感要成真了。

    意梅恭敬地给南宫玥行礼后,便在南宫玥的吩咐下在脚凳上坐下了。

    意梅微垂眼帘,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南宫玥也没催她。

    “世子妃,”意梅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道,“奴婢这次来是想请世子妃为奴婢做主……”

    南宫玥深深地看着意梅,感觉心脏抽痛了一下,沉声道:“意梅,你说吧。我说过,我总是会为你做主的。”虽然她心里并不期望有这一天的到来……

    意梅眼中闪过一抹坚毅,缓缓地说道:“世子妃,昨日奴婢的婆母说要做主为他纳妾,还已经定下了人选,说是他们以前的邻居家的女儿,还直接把她送到奴婢跟前,让她跪下给奴婢敬茶……”

    南宫玥面沉如水,“你可有受下?”

    意梅忙不迭摇头道:“奴婢自然是没有。”

    总算意梅心里有数……南宫玥定了定神,她就怕意梅犯糊涂,而有些事毕竟是意梅的家事,若是意梅自己稳不住,那她哪怕是想要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意梅的婆家一家是南宫玥的陪房,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南宫玥手里,只要她开口一句话,意梅的婆家便别想纳妾!

    南宫玥柔声安抚道:“意梅,你放心,我马上命百合去把你婆母和男人叫来,我是不会准许你男人纳妾的。”

    谁想意梅却是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一个非常大的决定,缓缓道:“不,世子妃,奴婢想要和离!”

    帘子外传来一声闷响,跟着是一声吃痛的低呼声,很显然是有人在外面偷听。

    “你们俩进来吧!”

    南宫玥揉着眉心道,跟着百合和画眉赧然地挪着步子走了进来,画眉的下巴一片红肿,百合则目露歉然,她应该就是罪魁祸首了。

    画眉不好意思地看着意梅道:“意梅姐姐,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她们只是实在担心意梅。

    意梅勉强笑了一下,“画眉,别在意。”她也知道画眉对自己的关爱……反正这件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

    画眉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意梅姐姐,难道说姐夫他……他也同意了?”否则的话,她实在是想不出意梅姐姐和姐夫感情这么好,居然会忍痛提出和离。

    想着,她眼中露出一抹失望,她一向尊敬姐夫,没想到……

    南宫玥一霎不霎地凝视了意梅片刻,问道:“意梅,你确定吗?”

    意梅坚定地颔首:“世子妃,奴婢足足想了一夜,心意已决。”

    “好。”南宫玥也不再多言,果断地吩咐百合道,“笔墨伺候!”

    画眉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百合,但很快还是松开了。这毕竟是意梅姐姐自己的选择。

    百合熟练地备好了笔墨纸砚,还帮着磨好了墨。

    “意梅……”南宫玥看着意梅道,“若是下定了决心,那就亲手写下这和离书吧。”

    意梅点了点头,走到了书案前,执起了狼毫笔,一双秀目盯着案上的宣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俯身,神色坚定地书写了起来。

    她的字迹绢秀端正,一字一句下笔收笔利落果决,却透着一种浓浓的悲伤……

    画眉在一旁看着,心中一阵酸涩,心痛不已。意梅姐姐是再温和不过的人了,甚至可以说性子有点绵软,她能做出如此绝对,想必早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这时,意梅终于写好了和离文书,亲手慎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拿起了和离文书,看了看,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却是笑中带泪,看向了南宫玥道:“世子妃,奴婢已经写好了。”

    南宫玥微微点头,也没有看那和离文书,只是对百合和画眉道:“百合,画眉,你们俩拿着这和离文书去趟意梅家,叫邹林把名给签了。”邹林正是意梅相公的名讳。

    百合和画眉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坐着一辆青蓬马车急速地从王府离开,到了邹家。

    意梅的婆母雷婆子一看百合和画眉来了,便是谄媚地迎二人进去。

    百合二人也不想与这个老虔婆多说什么,直接让她去请邹林过来。雷婆子感觉到百合二人似乎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她们是主子派来的人,也只能应下。

    没一会儿,邹林就步履匆匆地赶来,端正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一大早就不见妻子,心里忧心不已,可是母亲却说妻子只是在端架子,让他晾晾她……

    “画眉……”

    邹林正想问意梅的事,却被画眉打断,眼中露出一丝嫌恶,道:“邹大哥,这是意梅姐姐托我们给你的。”她把那封和离文书交给了邹林。

    往日里画眉一向是称他为姐夫的,邹林敏感地感觉到不对,手微颤地接过了那文书。

    一旁的雷婆子却是皱眉,觉得这个儿媳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已经忍她够久了,她还想借着主家来压自己这个婆母!真正是不孝!

    邹林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文书,呆若木鸡,僵立原地,耳边轰鸣不已。怎……怎么会这样呢?

    “老大,你怎么了?”雷婆子一边担忧地问道,一边拿过了儿子手中的那张文书,也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文书上赫然写着——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三年有怨,则来仇隙。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作为后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夫相离之后,重选佳妇,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最后是日期和落款。

    “这……这是……”雷婆子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意梅居然敢……她居然敢写这个!简直是要翻天了!

    百合好心地替她把话说完:“这是和离文书。”

    画眉接口道:“邹大哥,只要你签了名,按了手印,我们就走。”

    邹林仿若未闻,而雷婆子却是不服气地说道:“意梅在哪里?我要跟她说话……这就算要写和离书,也是我们老邹家写!明明是意梅不能生,还拦着不让我儿子纳妾,哪能她说和离就和离的,就算是她真要走,那也应该是我们家休妻才是。”这和离说着好听是和离,其实也就是两家不愿因为一张休书彻底撕破脸,这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写和离书给妻子,哪有倒过来的!

    “娘,你别说了!”

    邹林突然出声打断了雷婆子,惊得雷婆子一愣,随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诉道:“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是有了媳妇不要娘,居然这么对我这老娘说话!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百合看得瞠目结舌,简直不敢想象像这样极品的婆母,意梅这些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平日里,邹林自然是要好好哄哄雷婆子,可是这时,他却是顾不上了,急急地对画眉道:“画眉妹妹,你意梅姐姐在哪?我有话跟她说……我,我不同意和离!”

    画眉冷淡地摇头道:“意梅姐姐跟你无话可说。邹大哥,你还是快签了吧。”

    “邹大哥?”百合挑眉讽刺地说道,“你都要再纳个女人给你生儿子了,意梅姐姐愿意退位让贤,岂不正合你意?”

    邹林瞬间涨红了脸,解释道:“百合,我心里只有意梅……只是我娘她想要个孙子而已……”

    百合不屑地冷笑:“这万事哪有两全其美的?邹大哥,你莫不是还想坐享齐人之美?你既然孝顺,就赶紧签了文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自然可以多找几个女人给你生,想生多少都行!”

    邹林被百合一番话说得几乎不敢与她直视,羞得低下了头。

    雷婆子哪里愿意看着自家的儿子被人这样数落,利索地站起身来,抬着下巴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意梅嫁入邹家几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的,我为着邹家的香火,找个能生的为邹家传宗接代,这难道就错了?……就算是说到世子妃那里,我也是有理的。”

    画眉深吸一口气,觉得跟这种老虔婆根本没必要说理。人跟疯狗怎么能说通道理呢!

    雷婆子见画眉的表情平静了些,还以为画眉被自己说动了,眼珠子一转,放了软话:“画眉,我也就想抱个孙子,根本从来没想过要赶走意梅。意梅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管她能不能生,那都是我们老邹家的媳妇了。这件事其实简单得不得了,只要纳个妾给邹家留个后,以后就是意梅的儿子了。”顿了顿后,她继续道,“画眉,我知道你和意梅关系好,你赶紧回去好好劝劝意梅,这和离什么的,吃亏的还不是女人,更别说意梅马上就没了差事,以后想要找个好人家,那可就不容易……”

    没了差事……画眉和百合怔了怔,互看了一眼,百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意梅要没差事了?”

    雷婆子得意洋洋道:“世子妃要卖了‘花颜’的事,那都传开了,这王都谁不知道啊!”意梅以前是“花颜”的管事,确实有几分脸面,每年的分红也不少,可是一旦没了这大好的差事,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原来如此!画眉和百合一瞬间明白了。

    难怪这雷婆子突然这么强势地逼迫意梅,原来是以为意梅马上要没了差事,想凭着这个拿住意梅,逼意梅乖乖就范。至于邹林,那就是听他母亲的,雷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没主见的男人,意梅若是继续跟着他,将来还有的苦头吃。

    这一次,意梅的态度会如此坚定,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吧。

    人又岂能一生顺遂,邹林软弱愚孝,雷婆子逢高踩低,如何能许以终身!

    画眉定了定神,冷声道:“我们是奉世子妃之命前来,决不能空手而回。你还是赶紧签吧,免得惹怒了世子妃!”

    世子妃?!雷婆子吓得脸色发白,心里却是暗恨。

    没想到意梅是铁了心要和离了,竟然找了世子妃出面!

    这世子妃手里可是有他们一家的契书的。

    雷婆子越想越慌,意梅只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儿子大可以找个更好的。犯不着为了一个意梅得罪世子妃。

    雷婆子忙把和离文书递向邹林道:“儿啊,既然她一心要走,留得了她的人,留不了她的心,你就听话签了吧。”

    “娘……”邹林不敢置信地看着雷婆子,神情痛苦……

    一炷香后,百合和画眉带着和离文书离开了邹家,回到王府。

    小书房里,不止是南宫玥在,安娘也陪在意梅的身边,心痛地看着她。

    百合和画眉行礼后,就把发生在邹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南宫玥,然后把和离文书给她过目。

    南宫玥面沉如水,真是没想到这件事的起因竟然会是因为自己作势要卖“花颜”,一场戏就把人性赤裸裸地揭露了出来。南宫玥有些复杂地看了意梅一眼,而意梅居然还想瞒着自己。

    意梅苦笑了一下,道:“世子妃,奴婢还该多谢世子妃才对。奴婢记得以前世子妃曾对奴婢说过,如果伤口化了脓,就必须狠心将伤口割开,将其中的脓水放出,伤口才会渐渐愈合。”

    意梅能想得如此通彻,连南宫玥心里都有几分意外。

    外柔内刚,说的大概就是意梅吧。

    “待会你们去邹家把意梅的东西和嫁妆都抬回来。”南宫玥沉声吩咐道。

    “是,世子妃。”画眉大声地应道。意梅姐姐出嫁,世子妃可是赏了不少好东西,可不能就此便宜了邹家人。

    百合和画眉又退下了,跟着南宫玥又道:“意梅,这段日子你就暂时住在王府里吧。”

    安娘忙附和道:“世子妃说得是,干脆就让意梅住到奴婢那里吧。”

    意梅与安娘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应道:“多谢世子妃。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

    让安娘送走意梅后,南宫玥挥退了百卉百合,独自一人留下小书房中,心情有点沉重,脑海中浮现了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

    意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迫不得已的一步!

    “喵呜——”

    熟悉的叫声突然传入她耳中,南宫玥低头一看,却发现萧奕和小白“两只猫”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萧奕强势地把小猫塞到了她怀中,他略显粗鲁的动作让小白发出略显委屈的叫声:“喵呜——”藏着爪子里的指甲蓄势待发。

    南宫玥摸了摸小白的头顶,它舒服得眯起眼睛,又收回了爪子。

    见此,萧奕委屈地说道:“臭丫头,你偏心!”

    南宫玥满脸黑线,敷衍地在他发顶也摸了一下:“乖!”

    萧奕配合地把脑袋直往她手心蹭,却挤压到了小白,小白发出凄厉的叫声:“喵呜!”

    小白奋力从两人之间挤了出来,轻快地跳上了窗台,鄙视地看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庶民一眼。

    最近成天腻腻歪歪的!都不陪它玩了!

    小白头一甩,跳下窗台,高傲地踩着猫步走了。

    为了让意梅能够散散心,南宫玥作主暂时关了“花颜”,而这似乎又做实了她要卖了“花颜”的传言,镇南王世子妃在张罗着卖嫁妆一事,口耳相传间,不出几日,也终于传到了宫里……

    皇后是从她母亲恩国公夫人那里听说的,她斟酌了片刻后,借着皇帝来她宫里用膳,便将这件事玩笑般地说了出来。

    “……皇上,您瞧这好端端的王都怎就传出这样的流言,阿奕这堂堂世子,哪就到了要卖媳妇嫁妆的地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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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春心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站在下方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又一次难掩惊讶地确认道:“镇南王世子妃真得在卖嫁妆?”

    前日在皇后那里听闻了南宫玥要卖嫁妆的事后,皇帝就命陆淮宁前去查证了,锦衣卫也确实神速,才不过短短两日就有了结果。

    “启禀皇上。”陆淮宁恭敬地禀道,“世子妃卖的是一个嫁妆铺子,那铺子在王都里还小有名气,名字叫作‘花颜’,其中的秘方都是世子妃一手研制的,所以就做了陪嫁,一起带到了镇南王府。据微臣查访得知,这铺子虽小,但每年的收益都有近五千两银子。在王都的夫人姑娘们之间口碑甚好。其中的一款脂膏原本还被内务府定为了贡品,却被世子妃回绝了。但世子妃每年都会送上一些脂膏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听陆淮宁这么一说,皇帝倒是有了有些印象,太后不久前还向他夸过南宫玥送进宫来的脂膏,让她去年整个冬天双手都没有开裂。

    陆淮宁继续说道:“微臣特意寻人去与中人谈了,除了价钱开得略高,不卖方子和招牌外,世子妃这铺子卖得非常爽快。昨日傍晚前,铺子就已经过了户。”

    “卖了多少价?”

    “三千三百两银子。”

    “这么少?”皇帝对于一间位于王都的铺子能卖多少价自然是一无所知,但既然这铺子每年能赚五千两,那这个价实在卖得有些低了。

    陆淮宁回道:“世子妃不愿意卖招牌和方子,不然开价一万两也大有人要。”其实他心知这个价卖得有些高了,王都类似地段的铺面一两千两就能拿下。

    皇帝思索片刻后问道:“可有查到世子妃是为何要卖铺子?”

    “世子妃今日一早便命人送了三千两银票去了江南,据探子暗访后回报,似乎年前世子爷在江南的良田出了事。那里的管事一再抬高租子,逼得一家七口跳井而亡。世子妃得悉后,本命人去撤了管事,但好像没有成功。于是,世子爷和世子妃就只能私下里悄悄去把这些产业买回来。已经贴了不少银子进去了,世子妃迫于无奈只能卖了嫁妆铺子。除了这‘花颜’外,世子妃还在卖王都郊外的两个庄子,微臣的人去买‘花颜’的时候,中人就曾问过,要不要庄子。”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皇帝怒不可遏的一拍书案。

    最初在得知此事的时候,他还疑惑过这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尽管萧奕没有分家,但自己历年来的赏赐也不少,怎就到了要卖南宫玥嫁妆的地步了。可是,现在听来,要把老镇南王给的产业一一赎回来,哪怕银子再多也不够花啊……

    “看来朕的旨意都不管用了。”皇帝冷笑道,“朕本想给小方氏一个面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收敛,甚至还变本加利。本就属于阿奕的产业,居然还要阿奕花钱赎回去,这世上竟有如此之事!她这几年来吞下的银子也够多的了,真是贪心不足。”

    皇帝本只是在为萧奕不平,但越说越是心惊。

    他都已经下旨警告过了,小方氏若识相的话,就应该顺水推舟的收手了事,没想到竟然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莫非真是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就连小方氏区区一个妇人都是如此,那镇南王呢……恐怕,镇南王早忘了还有自己这个皇帝了吧?

    要让南疆稳固,还是得扶起萧奕,可偏偏一个“孝”字压着,就足以让萧奕束手束脚。看来这件事,也只有自己能帮他了!

    “怀仁。”皇帝沉声道,“着人拟旨……”

    ……

    次日清晨,一封圣旨由三千里加急送往了南疆,而在一个时辰后,萧奕和南宫玥就得知了消息。

    自己的媳妇这么能干,萧奕骄傲极了,一把抱住了南宫玥,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呀。”

    正掀开门帘要进来的百合不巧的看到了,她忙退后两步,低眉顺眼地在外面禀报道:“世子爷,世子妃,马已经备好了,可是现在出发?”百合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听表姐的话,世子爷在屋里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进去……又看到不该看的了!这还是白天呢!

    南宫玥的脸上一片通红,好似涂了胭脂一样,娇艳欲滴。

    她推开了近日越发得寸进尺的萧奕,瞪了他一眼,才扬声道:“现在就走。”

    萧奕亲到了,满足了,美滋滋地拉着她的走出了屋子。

    今日,他们邀了南宫昕、原令柏兄妹以及傅云鹤兄妹一块出门踏青游玩。

    大家约好了今日辰时在西城门口碰头。

    南宫玥自认自己已经提前了一刻钟,却不想当她和萧奕抵达西城门时,南宫昕、傅云鹤和傅云雁已经等在那里了。

    萧奕和南宫玥两人皆是骑马,众人相互见了礼,南宫玥笑着道:“哥哥,六娘,你们来得还真早!”

    她言语中带着一丝调侃,可是傅云雁却没觉得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别忘了早起的虫子还被鸟吃呢。”傅云鹤故作凶狠地瞪了傅云雁一眼,没好气地对着南宫玥吐槽道,“大嫂,你不知道,六娘这家伙天没亮就起了,还逼着我一起早起!”

    都约好了辰时碰面,哪里差这么点时间?

    他意味深长地在在傅云雁和南宫昕之间看了看,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俗语说的真是不错,女生外向啊!

    有了未婚夫,就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了。

    哎,回想他前段时候在南疆时,不上战场的日子,就得日日跟着大哥萧奕晨练,每日闻鸡而舞,过得简直是比皇帝表舅还辛苦。好不容易回王都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几个好觉了,却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妹妹。

    南宫玥听得忍俊不禁,而萧奕则突然干咳了一声,傅云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已经晚了,只见萧奕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小鹤子,看来你回了王都后,就荒废了!”

    傅云鹤慌了,急忙赔笑道:“大哥,我也就是先休息几日,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不就是累了吗?”

    这下轮到傅云雁拆他的台了:“三哥,你都休息了大半个月了,还嫌没休息够啊!”她拍拍胸膛道,“奕哥哥你放心,我会和祖母一起好好监督三哥晨练的。”

    傅云鹤已经顾不上记恨妹妹,忙不迭点头附和道:“是啊,大哥,有祖母和六娘监督我呢。”这若是让大哥亲自出门监督,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晨练了,保管练上个十天,连他娘亲都不认识他了!

    傅云鹤吃瘪的样子让众人都看着有趣,嘻嘻哈哈,言笑晏晏,气氛好不轻松。

    傅云鹤在心中暗暗地宽慰自己: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是为二十四孝,传为美谈,今日有他傅云鹤彩衣娱友,亦是佳话啊!

    说笑间,时间转瞬便到了辰时,傅云鹤朝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小柏和怡表妹怎么还不来?”

    他正要提议是不是派小厮去瞅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见原令柏骑着一匹红马,夹着马腹往这边奔来,他后方不远处紧跟着一辆青蓬马车,估计应该是原玉怡的马车。

    “吁——”

    原令柏在距离他们不到一丈的地方拉紧马缰,马儿嘶鸣不已,两只前蹄抬高,停了下去。

    “你们都到了啊……”原令柏一边利落地从马上跳下,一边笑嘻嘻地与众人打招呼。

    “你又迟到了!”傅云鹤不客气地指出事实。

    原令柏眼珠一转,压低声音为自己辩护:“小鹤子,你知道的,女儿家就是比别人麻烦一点……”他说着下巴朝后方的青蓬马车指了指,把黑锅送给了妹妹原玉怡。

    可是傅云鹤却不买原令柏的账,双手抱胸地看着他,凉凉地说道:“那你随五皇子殿下出城迎接我和大哥的那日又是为何迟到了?”

    原令柏面露尴尬之色,第一反应就是傅云鹤怎么知道了?

    他反射性地朝那一日也在场的南宫昕看了一眼,南宫昕无辜地摊了摊手,意思是跟他没有关系。

    等他再朝傅云鹤看去时,却见对方淡定地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你这小子爱迟到!”

    原令柏悔得几乎捶胸:他也太傻了,就这么轻易地被小鹤子随意一诈,就自己招供了,简直是毁了他一世英名啊。

    他脸上却是赔笑道:“小鹤子,其实我也就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他胆战心惊地看了萧奕一眼,见萧奕正粘乎乎的粘着南宫玥,完全没在意这里的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心里装模作样地暗叹一句:英雄气短!

    这时,青蓬马车也姗姗地抵达了,原玉怡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紧跟着是韩绮霞。

    一看韩绮霞,众人都是掩不住的惊讶,虽然他们是托原玉怡把帖子送到了齐王府,但是以齐王妃的性子,他们还以为韩绮霞来不了呢。

    见他们讶异,原玉怡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意外的惊喜?”

    韩绮霞不好意思地说:“我瞒着母妃,说是和柏表哥、怡表姐出来踏青。”也正好这段时间齐王妃一直心情不错,便也没太拘着她。偏偏母妃心情好的原因却是因为大哥他下落不明……

    韩绮霞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但不想败了大家的兴致,便是若无其事地笑了,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原令柏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傅云雁,迫不及待地问道:“六娘,我们今日到底去哪啊?你的关子也卖得太久了吧。”

    “反正你们跟我来便是。”傅云雁笑眯眯地说道。

    踏青最初是萧奕提出来的,但是傅云雁却自告奋勇地替大家安排今日的行程,既然她兴致勃勃,众人便交由她随意安排了,可是她故弄玄虚只说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到现在对目的地还是避而不谈。

    原令柏却不依,又道:“六娘,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神秘兮兮的,还特意嘱咐我不准带我家黑子,有什么地方是我家黑子不能去啊?”

    原令柏这么一说,南宫玥也好奇地朝傅云雁看去,因为傅云雁也提前给她捎了口讯,说是别带鹰小灰和石头它们。

    “到了你们不就知道了。”傅云雁豪爽地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原令柏。

    她帅气地翻身上马,一身红衣的她,就像是一个行侠仗义的红衣女侠,活力焕发,几乎比这初升的朝日还要炫目。

    看着她精神奕奕的侧颜,南宫玥不由嘴角微勾,哥哥性子单纯,而傅云雁则阳光活泼,真是让人羡煞的一对!

    “六娘的精神总是那么好。”原玉怡亦是深有同感地叹道,接着话锋一转,“玥儿,霞表妹,我三人一辆马车吧。”

    南宫玥虽是骑马来的,但原玉怡即然邀了,也却之不恭,于是便笑着同意了。

    一行人就出发了,以傅云雁为首,沿着城西的官道一路往西……

    马车内,三人言笑晏晏,只觉时间过得飞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外突然传来了原令柏的声音:“六娘,你……你不会是要带我们去伽蓝寺吧?”他语气中透着一丝惊骇。

    随着他的话语,马车的速度稍稍缓了一些下来,原玉怡赶忙挑开了窗帘,看了看两边的景致,俏脸亦是有些紧张,道:“六娘,不会真的要去伽蓝寺吧?”她小时候也去过一次伽蓝寺,那经历也足够她印象深刻得不想再去了。

    伽蓝寺也是王都附近一间小有名气的寺庙,南宫玥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忍不住扶额,难怪傅云雁一直讳莫如深。

    伽蓝寺本身也没什么,建于前朝,位于一座高山中,虽不如白龙寺这些有名的寺庙气派,但是也算是清静雅致。

    为了方便香客,寺庙自然是修了石阶供香客拾级而上,只偏偏这石阶有足足一千阶,更糟糕的是伽蓝寺为了显示香客的虔诚,是不许香客坐着滑竿上山的,只能自己步行上山。

    再一想,南宫玥也是觉得先前的疑惑有了答案。

    原来是打算去寺庙,也难怪傅云雁叮嘱他们别带上小灰和那几条细犬了。那些细犬平日里单独跟着自家主人都是非常听话,但是当兄弟姐妹几个凑在一起时,每每有过度活泼的嫌疑,恐怕会扰了佛门的清净。

    而自家的小灰更别说了,狩猎是它的本能,开杀戒和荤戒是它的日常……万一亵渎了佛门圣地,总是让人心中不安。

    这时,原本骑在最前方的傅云雁也放缓了马速,顽皮地吐了吐舌,道:“嘻嘻,被你们发现了。”她笑吟吟地看着原玉怡道,“怡表姐,你就是每日窝在公主府太少动了,身子才会那么差,霞表妹也是!……况且伽蓝寺的风景真的不错,后山还有一个小小的瀑布,清泉叮咚沿着山往下流淌,美极了。放心吧,你不会后悔的。”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傅云雁都安排好了行程,原玉怡又怎么可能会扫兴呢,只能故作凶悍地瞪了傅云雁一眼,一字一顿地加重音量道:“六娘,下次我做东,我们办个读书会,你可不许缺席!”

    谁都知道六娘最不耐烦“之乎者也”了!

    眼看着傅云雁可怜兮兮地垮下了肩膀,众人不由都失笑,笑意浓浓。

    车马“哒哒哒”地继续往前走去,约莫一炷香后,就抵达了伽蓝寺所在的正始山下。

    正始山的风景果然是不错,一眼看去,四处都是茂盛的树木,漫步于浓浓的绿荫之下,耳边听着随处可闻的啾啾鸟鸣,让人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

    原玉怡低头看着脚边的石阶,一点地抬起头,最后仰首遥望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长叹了一口气。

    “怡表姐,走吧。”傅云雁笑眯眯地挽起她的胳膊说,“最多,要是爬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我背你们还不行吗?”

    “别忘了你说的哦!”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那我就爬到半山让你背……”

    表姐妹几个说笑着就开始沿着石阶往上爬,看得其他人不由失笑。

    这伽蓝寺的一千石阶显然是吓退了不少香客,他们这一路上去除了几个僧人,所见的香客不超过十人。

    从山下到伽蓝寺的一路上建有几处歇脚的地方,方便香客中途休息,才爬到三分之一处,原玉怡和韩绮霞已经是气喘吁吁。

    南宫玥比她好些,但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萧奕跃跃欲试的想要背她,但面对那么多双调侃的目光,南宫玥的脸皮到底还是没这么厚。

    于是,在行了一段路后,他们便停下来小憩了。丫鬟们的动作利索极了,在石凳上放上了垫子,以免姑娘们坐着不适,热茶和点心也随即送到主子们的手边。

    这个时候,原玉怡可吃不下东西,挥了挥手示意丫鬟把点心收起来,然后连灌了两杯的温水,几乎顾不上仪态了,总算觉得缓过来一些。

    从山腰上往四周看着山上的风景,只见附近奇峰突冗、沟壑纵横、密林蔽日、花草繁茂,可说是胜景迭出,确是一个春日踏青的好地方。想起傅云雁说后山还有瀑布与清泉,原玉怡也有些期待了。

    “哎,可惜希姐姐不能来。”原玉怡不无惋惜地叹道。自从韩淮君下落不明的消息传来后,蒋逸便一直心情沉郁,精神萎靡,所以众人也想约她一起出来散散心,偏偏不巧皇后突然在昨日命人传她今日进宫。

    傅云雁也是点头道:“难得霞表妹今天可以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偏偏希姐姐又不能来。”她心里有几分失落: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聚齐……

    虽然说得是蒋逸希和韩绮霞,但众人不由都想到了韩淮君,皆是脸色一黯。

    韩淮君至今下落不明,他失踪得越久,怕是生还的希望越渺茫。

    如果韩淮君真的……那希姐姐会如何?南宫玥不敢想下去。其实,在萧奕回来的当日,就得知了韩淮君的事,也立刻命了在北疆的探子去搜查,只是还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

    萧奕安抚地捏了捏南宫玥的手,只是这些微的动作就让南宫玥的心莫名的安了下来。

    “君表哥一定会回来的!”傅云鹤坚定地说道,“我特意拿他的八字去算过了,那个神算子说了,君表哥不是短命的相,至少能活到七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也差不多了。”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活络气氛。

    韩绮霞用力地点头道:“鹤表哥说得不错,我大哥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母妃和二哥对大哥的生死无动于衷,可王府里总还有自己等着他回来,还有希姐姐在王都等着他,他必定是舍不得就这么走的……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地过去,小歇片刻后,原玉怡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霍地起身道:“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往……”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傅云雁突然把小脸凑到了她跟前,笑嘻嘻地说:“怡表姐,我答应过你上了半山就背你的,怎么样?”

    原玉怡无语得眉头抽动了一下,刚刚她们只是说玩笑话罢了,她又怎么好意思真的让傅云雁背她。

    “不用了!”她伸出一根食指,重重地点在傅云雁的眉心,把她推开了一些,然后率先朝石阶走了过去……只可惜,这份帅气也维持不过一盏茶,很快,她又累得气喘如牛,心道:早知道让六娘背她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伽蓝寺门口,原玉怡已经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南宫玥也是额头布满了香汗。

    一旁如履平地的傅云雁抓着机会又道:“怡表姐,阿玥,我就说了,你们最好和我练练武,才能强身健体。”

    “六娘说得对。”跟着也爬上山的南宫昕忙不迭附和道,“妹妹,你看我去咏阳祖母那里练了一年多武,身体强健了许多。”

    南宫玥和原玉怡互看一眼,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

    “小僧无证见过几位施主!”

    一个七八岁的白胖小沙弥迎了上来,让南宫玥和原玉怡逃过一劫,避过了这个话题。

    小沙弥无证热情又不谄媚地引南宫玥他们进寺,并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们伽蓝寺的历史。

    这伽蓝寺里就像寺外所见一样,着实人不多,香火缭绕,气氛庄严肃穆,让人进到其中,便是肃然起敬,不敢随意喧哗。

    无证一看萧奕、南宫玥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都是有些出身的人物,态度恭敬极了,先引着他们去了寺内的各殿一路地拜了过去。

    众人自然也大方地各自捐了些香火钱,又求了几个护身符。

    看他们如此大方,无证笑得更为开怀,合掌施了个佛礼,道:“几位施主,敝寺的祈福林非常灵验,几位可有兴趣一试?”

    祈福?众人互看了一眼,都想起了韩淮君。

    傅云雁第一个道:“我们去替君表哥祈福吧。”

    南宫玥一行人跟着无证朝祈福林走,而这时,祈福林里,白慕筱和白慕妍也正在林中祈福。

    俞氏今日也是随她们姐妹俩一起来的,只是俞氏年纪毕竟不轻了,走完一千级石阶又拜完菩萨后,就觉得腰酸背也痛,干脆去了寺里的厢房小憩,由着白慕筱和白慕妍自己去寺里面随意逛逛。

    这一点,白慕筱并不意外,或者说,就如她预料中的一般。

    祈福林位于正殿后方的一块空地,一棵棵直冲云霄的大树上悬挂着一道道平安符,和煦的春风一吹,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连那些垂吊在半空中的平安符也在风中摇摆着,互相撞击着,却散发着一种恬静安详的气氛。

    祈福完毕,白慕妍便有些意兴阑珊,正要问小沙弥寺中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却见白慕筱像似看到了什么,指着她的裙角道:“二妹妹,你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白慕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裙下似乎还真有什么,她忙往右边移了半步,却见那是一块翠绿的翡翠圆环挂件,下方垂着一根石青色的流苏。

    她的随身丫鬟立刻将那玉环捡了起来,正要问自家姑娘要不要帮她把玉环别回腰际,却低呼了一声:“二姑娘,这不是你的……”

    白慕妍也往自己的腰际一看,果然,自己的用来压裙子的玉环还在腰际,再一细看,丫鬟手中的那个玉环虽然与自己这块有些许相似,但流苏的颜色和编法却有些不太一样。

    “这位姑娘,敢问姑娘是否是捡到了小生的玉佩?”

    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温柔清朗悦耳,就像是清越的琴声一般。

    白慕妍缓缓地转过身,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着一身月白衣袍、戴同色方巾的年轻书生正站在不远处,他面冠如玉,英俊潇洒,举止优雅,静静地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透过树枝与树叶间的缝隙温柔地投射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这……这就是像是王连昱自戏本中跳了出来!

    白慕妍一时都看痴了,但很快回过神来,纤纤玉指指着丫鬟手中的那个玉环,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这是公子的玉佩?”

    书生上前了几步,却又礼貌地与白慕妍保持一定的距离,矜持地颔首道:“正是小生的玉佩。小生刚才在此祈福时,不小心掉落了,幸好被姑娘捡到了。”

    “琥珀,还不把玉佩还给这位公子。”白慕妍忍不住又飞快地看了书生一眼,却正好对上了对方清澈的眼眸,顿时如小鹿受惊般又赶忙移开。

    丫鬟琥珀上前,把玉佩还给了那书生,书生感激而慎重地对着白慕妍作揖道:“多谢姑娘,小生无以回报,只能送……”

    送?!送什么?琥珀眉头一皱,斥道:“登徒子!你说什么呢!我家姑娘才不会收你的东西!”

    书生面露尴尬之色,忙解释道:“这位姑娘,你误会了。小生只是送一幅景,这寺的后山有一道山泉,每年三月桃花盛开时,无数花瓣就会顺着山泉水流淌而下,‘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美不胜收。”

    白慕妍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入迷了,眼前仿佛浮现王连昱与他的妻子在桃花溪边相逢的场景,如梦似画,难道说他就是……

    她眼中闪现点点星光,似含着三江春水,春心荡漾。

    书生与她对视了一眼,温文儒雅地一笑,再次谢过白慕妍之后,然后就告辞了,只留下一个清隽的背影……

    白慕妍痴痴地目送对方离去,却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的白慕筱眼中露出一丝得意,嘴角微微翘起,自信而又得意地想着: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时,若是一个梦想中的白马王子走到她跟前,不怕她不上钩!

    “二妹妹,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在寺中随处逛逛吧。”

    白慕筱故作亲热地挽住了心不在焉的白慕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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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红颜

    那是……

    白慕筱和白慕妍正要离开,却和刚抵达祈福林的南宫玥一行人遇上了。

    “筱表妹。”

    “玥表姐,表姐夫,昕表哥……”

    白慕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真还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南宫玥、萧奕以及南宫昕。

    白慕妍的心里欣喜若狂,虽然她不认识傅云雁等人,但是一听白慕筱的称呼,就知道了萧奕和南宫玥的身份,那可是镇南王世子和世子妃啊。与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轻人一看都是出身高贵。

    白慕妍强自镇定,今日自己这趟伽蓝寺之行真是没白来啊,不但遇到了一位翩翩公子,还有这等机缘!

    南宫玥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白慕筱,微微有些惊讶,真是太不凑巧了。

    白慕筱怎么说也是南宫玥的表妹,既然遇上了,自然免不了稍稍的寒暄。白慕筱还一一向白慕妍介绍了原玉怡、韩绮霞他们。

    流霜县主、齐王府的韩大姑娘、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傅六姑娘……

    这一个个名字炸得白慕妍几乎反应不过来,高兴得快几乎晕了过去,待会可要和母亲俞氏好好说说。

    白慕妍一一给众人行礼,那谄媚、殷勤的举止看得白慕筱心中嘲讽不已,她也希望自己的娘家人给力,只可惜一个个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而已。

    “玥表姐,你也是过来这里祈福?”白慕筱淡淡一笑,不冷不热,却又在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处。

    “正是。”南宫玥也是跟她一样,疏离地一笑。

    外人也许不一定看不出来,但是这表姐妹俩彼此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她们之间的隔阂彷如天堑,无法消除。

    一旁的原令柏、原玉怡他们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前几日的宫宴,他们虽然没机会亲往,但是宫宴上发生的一切早就在王都的官员、世家之间传开了。

    虽然说王都中的才女满把抓,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南宫玥这个表妹实在是不同凡响。别的不说,这一次的锦心会怕是有好戏看了。

    对于原玉怡、傅云雁和韩绮霞这个级别的贵女而言,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再给自己锦上添花,因此锦心会什么的也不过是游戏而已,就算是参加了,也没什么势在必得的争胜之心。

    这时,小沙弥无证殷勤地给南宫玥一行人拿来了一些红色的福纸,他正要解释该如何做,白慕妍便热情地把话抢了过去,让他们把祈福的对象的名字写在红纸上,然后再系上经过诵经祈祷的福石,跟着再把绑着福石的红纸条往树上丢,垂吊在最高处的便会受菩萨的保佑。

    最后白慕妍还热情地补充道:“每个人可以取六张福纸,施主千万别客气。”

    无证在一旁直点头道:“这位施主说得不错。”

    南宫玥一行人每人都取了几张福纸,又客气地谢过了白慕妍,白慕妍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宠,笑得合不拢嘴,而白慕筱一直默不作声,仿佛白慕妍才是南宫玥的亲表妹,而她只是一个路人。

    南宫玥执笔想了想后,在第一张福纸写上了韩淮君的名字,其余五张则分别写上了萧奕、林氏、南宫穆、南宫昕和林净尘的名字,再分别将福纸绑上了福石,双手合十地祈祷了片刻。

    之后,她就走到一棵大树下,一个接着一个地把福纸往树上丢去。

    她的力气不算大,又是女子,自然抛得也不算高,幸而每一个都稳稳地抛到了树枝上,总让人觉得是好兆头。

    至于萧奕,除了分出一张给韩淮君外,其余五张福纸上全写了“南宫玥”三个字。而以萧奕的身手,不止是保证了每个福纸都挂到树上,甚至还挂到了每一棵树的最高处,惹得在他前头挂的原令柏和傅云鹤跳脚不已,最后干脆避到了其他树下去。

    跟大哥拼武力,这么愚蠢的傻事,他们两个精明人是绝对不做的。

    一片欢声笑语中,韩绮霞突然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呼,她丢出的福石没能悬挂到树枝上,又急速地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前……

    韩绮霞皱眉看着掉在地上的福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之前,她给父王、母妃他们丢的福石都稳稳地挂到了树枝上,可是偏偏轮到大哥韩淮君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大哥至今生死不明,难道说他真的……

    韩绮霞面色发白地咬了咬下唇,她俯身将福石拣起,略显急躁地又丢了上去,可是——

    福石又一次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韩绮霞的心越发慌乱了,担忧极了,难道这真的是不祥之兆。

    这时,傅云雁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霞表妹,你的力道真小,我来帮你吧。”她拿过那块福石轻松地往上一掷,就轻而易举地把福石悬挂在了树上。

    韩绮霞总算稍稍松口气,众人都是抬眼看着上方在风中摇摆的福石,欣喜不已。

    白慕筱从头到尾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好笑,人人都来这里祈福,这么多人,佛祖又岂能保佑得过来!

    人还是要靠自己才是!

    白慕筱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一抹自信的骄傲,眼中更是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

    “殿下,这就是祈福林?……佛学,果然是非常玄妙!”

    跟着是一个男音,一个她绝不可能听错的声音:“摆衣姑娘,莫非百越没有寺庙?”

    “我们百越信奉的是妈祖……”

    后面的话已经传不进白慕筱的耳中,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

    这祈福林就这么大,南宫玥一行人自然也看到了来人,上前行了礼。

    韩凌赋惊讶地看着南宫玥他们,随即温和地笑了,让他们免礼。

    韩凌赋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的是百越的圣女摆衣,今日的摆衣还是一身白色的衣裙,蒙着面纱,那蓝色的眼睛与窈窕的身段是如此与众不同,她仿佛是天生的发光体,走到哪里都吸引了无数道视线。

    他们身后还跟着包括阿答赤在内的几位百越使臣,两位理藩院的大臣以及一干随行护卫的侍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连这伽蓝寺的方丈也亲自来相迎。

    在场的众人中,也唯有白慕妍是第一次见到韩凌赋,她早就听说过三皇子英俊潇洒、温文儒雅,没想到本人竟然比传言还要出色三分……也难怪大姐姐白慕筱不惜委身为妾,也要嫁入三皇子府。白慕筱的命还真是好!

    白慕妍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明明都是白家的姑娘,凭什么受众人瞩目的永远是白慕筱!

    “镇南王世子,世子妃,摆衣有幸,又见到两位了。”摆衣含笑地与萧奕和南宫玥颔首,并没有福身行礼。

    南宫玥客套地点点头说道:“摆衣姑娘有礼了。”

    萧奕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牵着南宫玥的手,悄悄地在她掌心画圈圈,对于在面前的百越人乃至三皇子都没有丝毫的理会。

    这样的嚣张傲慢,让随行的大裕官员和百越人都不禁暗暗揣测。

    对方如此轻慢的态度让摆衣面纱下的笑容僵了一瞬,委屈地看向了韩凌赋,却不想,韩凌赋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直直地看向了不远处,双目微微瞠大。

    “筱……咳,白姑娘!”韩凌赋惊喜地脱口而出,灼灼地盯着那道纤细熟悉的背影,“你怎么也在这里?”

    摆衣顺着韩凌赋的目光看去,也看到白慕筱身着淡黄色衣裙的背影,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作为舞者,摆衣对人的身段极为敏感,也认出了那就是那日在宫宴上舞出绝世一舞,抢走了自己风采的白姑娘。

    那日以后,摆衣也吩咐阿答赤调查过这位白姑娘,知道她名叫白慕筱,知道她只是个平民之女,知道她是镇南王世子妃的表妹,知道她才学非凡,乃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知道她……

    这个白慕筱在王都的闺秀中虽然名声不算显赫,但细细调查下,便发现这个女子不简单,也难怪能得三皇子韩凌赋的爱慕。

    这时,白慕筱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复杂的目光在韩凌赋和摆衣之间游移了一下。虽然他们两人只是并肩而立,但她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劲……

    白慕筱收敛起心神,缓步走上前,恭敬地屈膝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白姑娘免礼。”韩凌赋急切地说道,温柔缱绻地看着白慕筱。

    跟着,韩凌赋转头对摆衣道:“摆衣姑娘,你可还记白姑娘……”

    “自然是记得。白姑娘舞技超群,令摆衣印象深刻。”摆衣看着白慕筱,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嘴角浮现一抹浅笑,“希望摆衣有幸再见白姑娘一舞。”

    白慕筱眉头微皱,她并不喜欢对方用那种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评价自己的舞,淡淡道:“可惜我无缘得见圣女一舞,但想必是‘艳冠群芳’。”

    她的语气听似不喜不怒,那些百越使臣可能甚至以为“艳冠群芳”是夸奖,但是韩凌赋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讽刺之意,不止是他,周围其他的大裕人自然也有感觉,表情都是似笑非笑。

    韩凌赋心中浮现一丝不悦,白慕筱素来识大体,怎么今日却显得如此的小家子气呢?谁都知道她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如此表现岂不是让别人看了他的笑话。

    韩凌赋眉宇微蹙,有些僵硬地又道:“白姑娘,你与摆衣姑娘都善舞,有机会你们俩应该好好切磋一番才是。”

    摆衣微微一笑,附和道:“殿下说得是,摆衣是该与白姑娘好好亲近一番才是。”她眼尾一挑,在男人看来,透着一丝娇媚,可是在白慕筱看来却是挑衅!

    韩凌赋赞赏地看着摆衣,只觉得摆衣确实是一名奇女子,虽然来自南蛮百越,却知书达理,深明大义。

    知韩凌赋如白慕筱,如何看不出韩凌赋眼中的欣赏,曾经,他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对这个摆衣动心了!

    这个想法让白慕筱脸色煞白,心几乎瞬间被冰冻了起来,心绪陡然跌至谷底。

    她对自己说,不能哭!男人也不过如此!

    即便是他,她曾以为的灵魂伴侣,最后也抵不过别的诱惑……

    即便她为了这份爱几乎粉身碎骨,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背叛……

    她忍住眼中的酸涩,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般,亮得惊人。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迅速做下决定,抬眼疏离地说道:“殿下,民女就不‘叨扰’殿下和圣女了,先告退了!”

    她意味深长地在这对仿若神仙眷侣的佳人之间看了看,在爱情的世界中,只能容得下两人,他们既然情投意合,那自己退出便是!

    她福了福身后,再看不去看韩凌赋一眼,毅然地转头离去,只留给他一道萧瑟的背影。

    “筱儿……”韩凌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白慕筱此刻的态度不对劲。

    筱儿刚刚特意提了自己和圣女……难道说,筱儿她是误会了?

    韩凌赋迟疑地朝四周看了一圈,明显感受到众人眼中的戏谑,可是筱儿……

    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放不下他三皇子的架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方便追上去,只能等回王都以后,再悄悄去找筱儿解释吧。筱儿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子,只要自己跟她解释清楚,她一定会明白的。

    这么想着,韩凌赋勉强镇定了下来,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不自然。

    目睹了一场好戏,南宫玥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

    前世的韩凌赋和白慕筱二人那可是情比金坚,不知今世还能不能如此呢?

    南宫玥的心念只是一闪而过,便抛诸脑后。重活一世,这两人如何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他们是会恩爱如斯,还是分崩离析都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

    原令柏、原玉怡、傅云鹤几个在心里也是直呼过瘾,既然戏下台了,原令柏便笑嘻嘻地出声道:“表哥,你陪着圣女和使臣们继续逛,我们几个就不打扰了。爬了半天山,我都快累死了,得赶紧去厢房歇歇才行。”

    韩凌赋本来有意请他们一起在这寺中逛逛,顺便与萧奕套套关系,但是原令柏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顺势应了。

    两拨人就此分开,萧奕吩咐小沙弥无证带他们去偏殿的厢房里歇息,也顺便在寺里面用些斋饭。

    也不知道是这寺里的斋饭做得委实好,还是他们是真的饿了,那些斋菜被他们吃得是干干净净。

    无证撤下碗碟后,原玉怡忍不住道:“听说,百越使臣曾经在宫宴上提出以圣女摆衣和亲是不是?”在刚刚用膳的时候,原玉怡已经想到了某个“有趣”的问题,但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她硬是憋到现在才说了出来。

    “不错,但是皇上暂时没有表态。”南宫玥点了点头道。

    “那——”原玉怡故意拖长音,神秘兮兮地朝众人看了一圈,“我看那圣女和三皇子‘交情’还不错,你们说会不会……”

    她的话没又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在问圣女摆衣会不会和三皇子韩凌赋和亲!

    众人互相看了看,这还真不好说。

    无论如何,这三皇子已经有了正妃,摆衣就算真的和亲三皇子,也顶多是一个侧妃……

    不过,以这圣女的地位,和百越现在的处境,她无论嫁于谁,也就是一个侧妃或者妾罢了,激不起设么浪花!

    “几位施主,喝点热茶消消食吧。”无证又进屋来了,殷勤地给他们上了热茶,“施主待会儿可要在敝寺的后山走走?”

    他这么一说,傅云雁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师傅,我记得你们后山有片批把林,对吧?”

    无证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两弯月牙,道:“姑娘记性真好。敝寺的后山确有一片批把林,几位施主来得巧,现在后山的枇杷都结了果子,一个个圆滚滚如橘子,甜蜜蜜像蜂蜜,看着好看,吃起来也甜。施主若是有兴致,尽管去后山摘些吃。”

    看着无证如此大方,原令柏忍不住开玩笑道:“小师傅,你如此大方,你家方丈知道吗?要是那些香客悄悄把你们寺里的枇杷都摘了拿去卖,那可如何是好?”

    “施主放心吧。敝寺的枇杷有神灵庇佑。”无证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神秘地说道。

    无证一边给他们在前面领路,一边说起了关于枇杷林的传说——

    说是这片枇杷林也是前朝留下的,至少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这林中的枇杷一贯是随香客摘来吃的,但有一个来寺里上香的中年商人起了贪念,半夜使人偷偷把枇杷都摘走了,还拿去卖,结果大病了一场,看了好些个大夫都没看好,最后还是把卖枇杷的钱都拿出来,给寺里修缮了大殿,才不药而愈。

    这个故事传开后,香客们都觉得这里的枇杷有佛祖神明看护,都来品尝,却再也不敢起贪婪之念。

    无论这个小故事只是寺里故意说来警告香客的,或是为了渲染几分传奇的味道,一行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厢房所在院子。

    这时,另一个**岁的小沙弥小跑了过来,说是二师兄有事找无证,无证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然后就匆匆走了。

    那个小沙弥单掌行了个佛礼,对南宫玥他们道:“小僧妙证,就由小僧带各位施主去后山吧。”

    穿过一片松林,再穿过一个院子,绕过一个小池塘,走出寺里的后门后,就是无证刚刚说的那片枇杷林。

    但事实证明,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这片枇杷林几乎占了快半个后山,一眼看去郁郁葱葱,但是这枇杷树正处于花谢而结果的尴尬时期,此时这林中的枇杷才拇指头大,哪有无证刚刚吹嘘的橘子那般大小。

    原玉怡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六娘,要不要摘一个甜蜜蜜的枇杷吃吃?”

    傅云雁有几分尴尬,而小沙弥妙证比她还尴尬,从原玉怡的只言片语,他大概也能猜到是自家师弟又吹牛了,不,是夸大了几分。无证这个人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说话的时候喜欢把一分的事实往十分里说,但是嘴甜,哄得香客开心,也没什么人与他计较。

    妙证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再过半月,这枇杷也就长好了,欢迎几位施主过来品尝。”

    南宫玥、原玉怡和韩绮霞三人互看了一眼,为了吃几个枇杷再爬这千级的石阶,她们恐怕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了。

    傅云雁试图挽回自己的威信,她朝四周看了半圈,目光定在了右前方,指着那里道:“虽然没有枇杷吃,但是看看瀑布,赏赏泉水也不错啊。”

    顺着傅云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帘小小的瀑布从高处落下,白得发亮,明明他们离得远根本听不到声音,可是光是看着瀑布落下便有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觉,耳边仿佛回荡着“哗哗哗”的水声。

    妙证暗暗松了口气,热情地带着他们穿过枇杷林去了林后的溪水旁,只见那清澈的溪水急速地往下流淌着,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然后似微雨般纷纷落下。

    听那淙淙的水声,仿佛大自然最美好的乐声,众人不由放松了下来,兴致亦有几分高昂。

    妙证指着远处的那帘瀑布介绍道:“这溪水的源头就是那道瀑布。溪中的泉水非常清澈甘甜,也有一些好茶的香客会来这里取山泉水回去泡茶。”

    “这个主意好。”傅云雁抚掌赞道,“希姐姐今日不能来,干脆我们带点这山泉水回去给她做礼物如何?”

    这山泉水虽不值钱,但送与善茶艺的蒋逸希泡茶却是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

    众人都是兴致勃勃地附和,傅云雁忙找那妙证借起了罐子来,妙证满口答应。

    原玉怡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含笑道:“六娘,你可千万记得亲自把你借的罐子还回来!”

    南宫玥也是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原玉怡在用枇杷的故事警告傅云雁,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还罐子什么的也是易事,只不过要再爬一次千级的石阶有些辛苦罢了。

    但是傅云雁不以为意,这千级台阶在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妙证在一旁直摆手道:“不必了,姑娘,几个罐子而已,便当是敝寺送与姑娘的便是。”

    傅云雁跑去拿罐子了,众人随意地席地而坐,听听泉水声,赏赏枇杷林,好不惬意。

    见四下无人,原令柏突然馋着脸问道:“大哥,小鹤子,你们什么时候跟我说说与南蛮的战事啊?”前些天,想着萧奕和傅云鹤都是刚刚回府,与家人重聚天伦,原令柏也不好意思登门叨扰,现在终于是等不及了。

    萧奕是有兴趣跟南宫玥说说那些事,说几次都成,但是跟原令柏……

    那还是算了吧!

    得了大哥的眼神指示,傅云鹤迫不及待地挺胸说道:“那还不简单,让我与你细细道来。”

    傅云鹤自回王都后,也在家里被追问着说过好几次了,不过他倒是没厌烦,又一次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堪比一个说书先生。

    他是从他们初抵骆越城开始说起的,说到如何去了骆越城大营见了众将士,又如何教训了那些刺头,如何率领一支小队与南蛮子打了几次游击……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随着傅云鹤的述说表情时而激愤,时而痛快,时而悲壮……尤其是傅云鹤说到后来他们打下岭川峡谷后,田禾去奉江城求支援,可是镇南王却无动于衷,最后还打算让次子抢军功,以致整个军营的将领、士兵群情激愤,发誓追随世子萧奕,大家都听得是义愤填膺,热血沸腾。

    这些事南宫玥其实已经听萧奕说过一次了,但是如今再听傅云鹤从他的角度说一次,却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

    原来从别人的角度看萧奕,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阿奕是如此优秀,如此耀眼,如同天上的旭日,注定会散发出万丈光芒,引得无数人追随!

    她一边听,一边托着下巴看着萧奕,乌黑的瞳仁中绽露点点莹光。

    萧奕得意极了,他就知道臭丫头一定会深深爱慕上如此英明神武的自己的!

    傅云雁早听过傅云鹤说了几遍,但也还是饶有兴趣,欲罢不能。

    连这淙淙的泉水下落声都仿佛在为傅云鹤奏乐一般,在畅快淋漓出,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待到傅云鹤口干舌燥地说到萧奕将南蛮圣女与那大皇子奎琅一并关押,故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原令柏听得有些意犹未尽,突然拔下了腰际的玉佩,随手朝傅云鹤丢了过去,调侃道:“小鹤子,说得还不错。本大爷赏你的!”

    傅云鹤一把抓住,看了看手中成色还不错的白玉玉佩,不客气地抱拳道:“贪财贪财,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一句话又是逗得满堂哄笑,这时,去取罐子回来的妙证带着几个小沙弥抱着些个罐子回来了,一头雾水。

    除去中间小小的插曲,这一天过得很是愉快,众人在太阳西斜前,就又回到了王都。

    与愉悦的南宫玥等人不同,白慕筱却是心情沉重,之后再也没露出一丝笑容,一直回到白府,还是心情沉郁。

    夜静悄悄的,仿佛是知道她心情不好,四周连一丝风也没有。

    直到那个男子隔着窗子出现在她跟前时,原本没有一点生气的世界仿佛瞬间又活了过来,树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虫鸣断断续续,而她如死水般的心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又起了涟漪。

    白慕筱心下复杂,淡淡地说道:“殿下已经有了新人,又何必再来找我这个旧人?”她的语气中透着一抹酸味,一抹委屈。

    她为了他已经甘愿为妾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韩凌赋微微皱眉,对自己说,筱儿也是因为在意自己,所以才会吃醋。他耐着性子道:“筱儿,你听我说,我与摆衣姑娘不过是君子之交,今日也并非……”

    君子之交?她看是“红颜知己”才对!白慕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冷冷地打断了他:“殿下,既然您心中已经有了别人,那我们便‘从此天涯是路人’,各不相干……”

    “筱儿!”韩凌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为了能让他们在一起费尽心思,殚精竭虑,而她,竟然这么轻易就说要放弃?

    他的筱儿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怎么就跟那些凡俗的姑娘变得一样了?

    韩凌赋深深地看着白慕筱,眼中有一分受伤,两分倦怠,三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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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捧杀

    隔着菱花窗,韩凌赋的心里几乎是有些无力,难道以后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追逐与解释吗?

    他克制着心中这一丝的不耐烦,耐下性子说道:“筱儿,你听我说。我是奉父皇之命带几位百越使臣和圣女摆衣在王都四处逛逛的。”

    白慕筱怔怔地立在原地,失魂落魄。韩凌赋不懂,重要的并非他带着摆衣去哪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若是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她又何必强求!

    韩凌赋还在继续说着:“百越的圣女摆衣自小就仰慕中原文化,对大裕的琴棋书画字以及其它传统都很感兴趣,所以这几日带着她与几位使臣去了国子监、名胜、著名的佛寺等等四处看了看,听说这伽蓝寺的祈福林,还有这寺中的某任主持乃是著名的书法大师,在西北角的一处偏殿中留下了他亲手书写的佛经,所以今日才来了这里。”

    韩凌赋伸出右臂,手掌窗子挑起白慕筱的下巴,让她的双眸与他正视,“筱儿,你听我说,我对摆衣姑娘并无私情,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白慕筱咬了咬下唇,他坦然的眼神告诉她,他没有说谎。

    难道说他对摆衣真的只是普通的“欣赏”?

    不!

    想起韩凌赋当时看摆衣的那个眼神,白慕筱觉得自己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心头的一朵火苗瞬间被点燃了,并如野草般疯长,冷声道:“殿下,您可是堂堂的三皇子殿下,而他们百越不过是战败小国,他们想在王都逛逛有理藩院作陪还不够,还要您三皇子殿下奉陪?”她话语之中透出浓浓的讽刺。

    韩凌赋心中闪过一抹慌乱,他和白慕筱一路走来并非是一帆风顺,也不是第一次起了龃龉,可是白慕筱却是第一次用如此冰冷、决绝的态度对待自己。

    白慕筱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又道:“殿下,我觉得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一下……”

    和韩凌赋在一起,她永远低他一等,本来就让她觉得憋屈,之前有三皇子妃崔燕燕,现在又有百越圣女摆衣,以后还会有数以千计的女子对着他前仆后继,投怀送抱……而这真的是她要面对的生活吗?

    白慕筱抬眼看着他,蝶翼般的眼睫微颤,如此脆弱,但又矛盾地透着坚韧。

    韩凌赋也是心口一痛,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筱儿……”

    但是白慕筱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咬了咬牙,毅然地关上了窗户。

    她必须冷静一下,想想明白才行。

    虽然关上了窗户,但是月光投射在窗纸上的剪影告诉她,韩凌赋没有离去。

    白慕筱静静地坐在窗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痕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殿下他……他还没走。”

    白慕筱没有出声,只是挥了挥手让碧痕退下。

    碧痕迟疑地看着白慕筱,心里真不明白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三皇子殿下这样较劲。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姑娘的心思又岂是她这种奴婢能懂的!

    夜渐渐深了,当三更的鼓声响起后,碧落进来了,小声说道:“姑娘,外面下雨了。”

    白慕筱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春雨绵绵,落在树叶上,屋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一曲哀歌,白慕筱觉得自己的心亦在流泪……

    这一夜,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如此漫长。

    他知道她没有睡,她也知道他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她亦心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冷静一下,做出抉择才行!

    天色渐明,白慕筱依然坐在窗边,久久没有离开……

    而此时,在王都另一头的镇南王府,南宫玥还等着萧奕回房用早膳。

    萧奕本来刚练完剑回来,正准备用早膳的时候,就被前院急匆匆的叫走了,现在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南宫玥干脆让人去把早膳热着,自己找了一本话本子看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奕回来了,踏进门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便乐呵呵地说道:“臭丫头,有小君的消息了。”

    一见萧奕的神情,南宫玥便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坏消息,喜得丢下了手中的话本子,问道:“韩公子可还好?”

    “好极了。”萧奕搂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小君那小子这次是立了功了,用不了几日捷报就会传到王都。”

    南宫玥欣喜地说道,“希姐姐这下终于能放心了!上次我去看希姐姐的时候,她都瘦了一大圈了!”

    “小君的运气还不错,及时发现自己中了埋伏,索性将计就计,引得长狄人误以为他们死在了沼泽里,却是绕了整整十天的小路,潜伏到了长狄军的后方,烧了他们的粮仓,再趁乱与大军前后包抄……这一仗实在胜得漂亮!小君还亲手斩了长狄的大将塔卡,这一次他功劳不小。”萧奕得意地心想:真不愧是自己的小弟,一点儿也没给自己丢脸。

    南宫玥眸光一亮,问道:“那皇上一定会有赏赐吧?”她顿了顿道,“要是能赏韩公子一个爵位就好了,这样他与希姐姐成亲后也能分出府去单过,总好过整日里对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齐王妃。”齐王妃倒底是韩淮君的嫡母,内宅之中要折腾一个庶子媳妇实在太简单了!

    “爵位好办。只是分府……”萧奕唇角微勾,凑到了南宫玥的耳边,口中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垂痒痒的,心也不禁“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听萧奕说道,“皇上重孝,小君父母皆在,他是不会轻易答应分府的,咱们还需要谋划一下,比如……”

    南宫玥的耳垂越来越烫,到后来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被他趁机搂在怀里,偷亲了几口。

    南宫玥被亲得面红耳赤,拿起抱枕丢了过去,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别闹了,我还要去找希姐姐呢。”她要赶紧去告诉蒋逸希这个好消息!只可惜,这是萧奕的人悄悄打探回来的事,还不能公之与众,所幸希姐姐向来嘴严!

    萧奕见好就收,也怕再闹下去自己会把持不住。

    他乐呵呵的看着南宫玥扬声吩咐着摆膳,望着她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在心里暗暗的倒数计时:

    还有四百十一天……

    萧奕与南宫玥在王都美美的过着小日子,而远在南疆的镇南王府,堂堂的镇南王,最近却过得不太好!准确的说,自从上次萧奕回来过以后,镇南王就觉得霉运当头,事事不顺遂。

    好不容易,把那个逆子盼走了,没想到,依然一点儿也没有好转。

    镇南王烦燥地丢下笔,正想出去走两圈,外面的小厮出声禀报道:“王爷,宋将军求见。”

    宋孝杰?

    镇南王先前派了宋孝杰去接管府中、开连两城的军务和内政,他倒是办得挺快的!

    想到这里,镇南王总算心情好了一些,吩咐道:“请宋将军进来。”

    宋孝杰进了书房,行了礼后,就在镇南王的示意下坐在了下首。

    下人上了茶水,待他喝了一口水,镇南王这才笑着说道:“孝杰这一路辛苦了,如今府中、开连两城情况如何?”

    宋孝杰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回禀道:“王爷,府中和开连目前民生稳定,军民正合力修建着被毁坏的城墙和房屋,世子还吩咐免了两城今年的赋税,并调派了上百车的粮草和药材送至两城……”

    镇南王本笑容满面地听着他的禀报,可是,听到后来,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冷声打听了宋孝杰,问道:“世子都已经去了王都了,难道还要干涉南疆之事?你们这群糊涂的东西,竟然还真就被他给摆步了!……现在府中和开连的守备是谁?”

    “王爷。”宋孝杰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含糊道,“两城的守备是程昱。”

    “让他立刻来见本王!”刚一说完,镇南王皱了皱眉道,“这程昱……好像有点耳熟。”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莫不是那逆子的人?”

    宋孝杰回道:“程守备确是世子留下的。”

    虽说没有经过王爷的同意,世子就在南疆安插人手,确实有些不妥。但这一次,宋孝杰却觉得世子没有做错!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府中和开连两城是世子私自率军打下来的,就故意一直不加理会,若非世子留下了人,留下了粮草和药材,又命了士兵们协助重建,在经历了这场大难后,这两城又岂能如此顺利的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宋孝杰在府中和开连的时候,几乎人人都在感恩世子的仁善,而对于王爷,他们虽然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但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排斥和疏离。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当日王爷不肯增援世子的事了。

    王爷一开始就做错了!

    宋孝杰暗自叹息,镇南王却是勃然大怒,“放肆!这逆子竟然如此放肆,本王还活着,他竟然就敢擅自夺权,这逆子的眼里还没有本王!本王非要参他一个不孝之罪!”

    宋孝杰只能说道:“王爷请息怒。”

    镇南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团闷气憋在心里,生生地痛,口中则继续怒道:“息怒!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逆子,逆子……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把府中和开连收回来!”

    “王爷。”宋孝杰躬身道,“万万不可!老王爷曾传下铁律,战时,为稳定后方,主将有权命令内政。程守备是世子在战时所命,而现在他并无过错,王爷又如何能够随意撤了他?政令不和,乃是大忌,也会动摇府中和开连两城的民心!请王爷三思。”

    当时,府中和开连两城的守备都被南蛮所杀,世子爷接管了两城后,任命新的守备是理所当然的,王爷当时没有反对,现在又岂能因为程昱是世子的人就要撤了他呢。如此随意,只会惹来南疆上下的不满!

    想到这时,宋孝杰又忍不住补充道:“王爷,请顾全大局。”

    镇南王的喉咙里冒出了一股子腥味,咬牙切齿道:“难道本王就拿那个逆子没辙了吗?”

    宋孝杰低头不语,世子爷到底是王爷的亲生儿子,又是嫡长子,如此出色的儿子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巴不得的,怎么王爷就偏偏恨恶至此。

    镇南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怎么都压不下心中的那口闷气,口中不住地念叨着“逆子!逆子!”,过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与田禾谈得如何?”

    萧奕不肯归还兵符,让镇南王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但兵符归兵符,他乃是堂堂镇南王,那些将士理所当然要听他的。只是萧奕走时,把这些人都给了田禾领着,镇南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现出对老将的敬意。

    说到这个,宋孝杰脸色一僵,从怀里取现一封书信,微微躬身,双手恭敬地将书信交到了镇南王面前,“田老将军亲手书写了一封信托末将亲手交给王爷,还请王爷过目!”

    镇南王接过信封,上面红艳艳的火漆完好无损。他飞快地拆开信看了起来,田禾在信上先是用数百字洋洋洒洒地赞扬了萧奕一番,并恭喜镇南王有这么一个晓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儿子,接着又诉说了一番南疆百姓和军中上下对于萧奕的赞美、敬仰之情,直到最后话锋一转——

    “……末将明白王爷一片慈父之心,生怕世子年轻、经验浅,想要助世子一臂之力,可是世子毕竟是世子,镇南王府的继承人,迟早要独当一面,过度保护只会束缚世子的手脚!母鹰为了让雏鹰学会飞翔,只能含泪将它推下了悬崖……为了让世子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卑职斗胆建议王爷让世子一试,也好让世子一洗纨绔无能之名……”

    “岂有此理……”

    镇南王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田禾的这封信,前面看着还勉强可以入眼,可是后面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指自己束缚了萧奕,养废了萧奕吗?

    自从萧奕走了以后,他就觉得父王留下的那些老将对自己的态度却一下子疏离了不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这些人简直全被那逆子给收买了!

    镇南王越想越气,简直忍无可忍,拍案怒道:“明明是萧奕顽劣不堪,狂妄自大,对本王不恭不敬的……现在就因为他打了几场胜仗,就敢当面指责本王,实在是岂有此理!本王要废了他,一定要废了他!”他的脸上一片殷红,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宋孝杰一惊,他不知道田禾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不过听镇南王这语气看来,信的内容必然是同世子萧奕有关。

    只是,废世子一事岂是能随意说的,世子即有军功,又得民心,王爷若再一孤行,恐怕会惹得南疆众将更加排斥。

    “王爷……”宋孝杰正想帮着劝两句,好让镇南王消消气,就听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王爷,卫侧妃求见。”

    镇南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沉声道:“请卫侧妃进来吧。”说着淡淡地看了宋孝杰一眼。

    宋孝杰叹了口气,心想:王爷依然是如此的公私不分,为了见一个侧妃就对正事置之不理。但想归想,他还是极有眼色地躬身道:“王爷,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镇南王点了点头。

    宋孝杰无奈地退出了书房,随后侧妃卫氏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轻步莲移地走了进来。

    “薇儿见过王爷。”未及二十芳华的卫氏虽然已经产下一女,但纤细的腰肢仍然如三月的杨柳般娇嫩,福身向镇南王行礼。

    镇南王一见到她,怒气就消了一大半,说道:“爱妃何须如此多礼。”

    卫氏还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下子就看出镇南王心情不佳,温婉地问道:“王爷日理万机,可要保重身子。若有什么烦心事,可与薇儿说说,一解愁闷。”

    镇南王心中感动,由衷地说道:“还是爱妃一心为本王着想。”他也想与人说说话,便摇头叹息道,“还不是为了那个逆子。”

    一听“逆子”两字,卫氏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立刻想到,他在骂的是萧奕。

    卫氏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自己是如何进的镇南王府,她远比镇南王更了解这位世子爷的心性和手段。卫氏深知,无论镇南王再如何厌恶世子,这镇南王府有朝一日也是世子的。为了自己和女儿将来能够过上舒坦的日子,世子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卫氏虽不清楚镇南王此刻在恼些什么,但还是温婉地上前,用纤纤素水替他抚着胸口,柔声说道:“王爷息怒。依薇儿所见,世子还是很尊重王爷的,哪怕远在王都,这年礼节礼可从来没有少过,这说明在世子的心中还是念着王爷的。只不过,世子毕竟年轻,行事或许轻率了一些,也需要王爷日后多看顾着才行。”她抿唇笑着说道,“妾身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儿女是债’,做父母的哪能不为儿女操心呢。”

    镇南王没有出声,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过了片刻,缓缓点头道:“爱妃说得没错,儿女是债。……罢了罢了,谁让本王上辈子欠了他的呢。”

    卫氏心知多言必失,也没有再继续,而是把手中食盒放在了书案上,一边打开,一边又道,“王爷,您近日来辛苦了,薇儿亲手做了桃花糕,还请王爷品尝。”

    美人的一番心意,镇南王岂能辜负,再者他此时的心情也平顺了很多,便囫囵地品尝了一块,点头赞道:“爱妃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这是本王吃过的最好吃的桃花糕了。”

    卫氏笑若春花,福身道:“那薇儿就谢王爷夸奖了。”

    卫氏走到镇南王的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待到他的神色彻底舒缓了下来,才微松了一口气,道出了来意,“王爷,薇儿有一事想要同王爷商量一下。”

    镇南王说道:“爱妃有事但说无防。”

    卫氏含笑道:“不知道王爷可记得二公子身旁服侍的翩翩……”

    镇南王微微挑眉,他以前倒是听小方氏数落过那个翩翩,但没太上心,在他看来,那什么翩翩也不过是个玩物,栾哥儿喜欢,便留在身边伺候便是。

    卫氏看着镇南王并未露出愠色,放心地继续道:“王爷,翩翩在二公子身边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薇儿就想着是不是应该给翩翩开了脸,给个名份。”

    镇南王不由拧眉,没有立刻答应。那翩翩乃是**出身,连王府里的奴婢也不如,身份委实也太低了。而且栾哥儿还没有娶亲,屋里放一个有名份的女人,到底有些不妥当。

    卫氏却是若有所触,双目含泪,拿起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薇儿也知道翩翩的身份是太过低微,可是翩翩本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父亲早早地没了,娘又改了嫁,又怎么会被继父给卖到了那等地方……”说着她双眼一红,“看着翩翩,薇儿就想到了自己,若不是薇儿有幸遇到王爷……还不知道会流落何处!”

    想起卫氏当初的处境,镇南王也心生感触,又犹豫了一下,心想也不过是开脸而已,充其量当个通房也就罢了,不如就给爱妃一个脸面。

    镇南王终于松口道:“爱妃,那就听你的。”

    卫氏顿时破涕为笑,又福了福道:“那薇儿就替翩翩谢过王爷了。”

    镇南王握住了卫氏的一双素手,正想说些柔情蜜意的话,门外传来了一道禀报声:“禀王爷,王都来圣旨了……”

    圣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圣旨?

    镇南王霍然起身道:“请天使稍候,本王这就过去。”

    “是的,王爷。”小厮匆匆地退下了。

    卫氏忙体贴地说道:“既然王爷有要事,那薇儿就不打扰了。”

    镇南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匆匆出了书房。

    卫氏紧随其后,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静立原地,恭敬地目送镇南王的背影离去,这才对身边的丫鬟粉黛施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了萧栾那儿。

    萧栾一听说卫氏到来的消息,忙急切地出来相迎:“见过卫母妃。”看着卫氏的眼神中透着一抹热切,难道说……

    卫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脸上却是一副慈爱有加的表情,如同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笑着说道:“栾哥儿,卫母妃总算是不负你所托,你父王已经同意给翩翩开脸了!”

    萧栾欣喜若狂地看着卫氏,总算还记得礼数,躬身作揖道:“多谢卫母妃成全!”他顿了顿,还不忘地追问道,“卫母妃,父王可答应了让翩翩为妾?”

    “暂时先做个通房吧。”见萧栾有些失望,卫氏温和地宽慰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卫母妃答应你,等过些日子定会再去与你父王说说,把翩翩抬为妾的。”

    得了她的承诺,萧栾大喜,又一次道谢道:“多谢卫母妃。”

    萧栾的心几乎要飞了起来。

    卫氏看出他的心怕是早已经飞到那个翩翩那里,嘴角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丝笑,体贴地道:“栾哥儿,母妃就不打扰你读书了。”

    萧栾亲自恭送卫氏到院子口,跟着便回去整了整衣装,然后急切地朝内院而去,他得赶紧告诉翩翩这个好消息!

    他老早就答应了翩翩,一定会为她开脸,正了名分,可是不知道为何母妃就是看翩翩不顺眼,死活不同意……没想到母妃去了庙里祈福,王府由侧妃卫氏当家,自己不过去卫母妃面前随便这么一求,她不但答应了,还这么快就帮他达成了心愿!

    卫母妃对他真是比母妃还要好,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帮着他。

    此时的萧栾真是恨不得卫母妃才是他的亲娘!

    至于母妃……唔,最好还是等翩翩被抬了妾以后再回来吧,省得又要阻挠他们了。

    而另一边,来传旨的天使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镇南王在正厅中眉宇紧锁地拿着圣旨。

    皇帝特意三千里加急地送了一道圣旨下来,让王妃小方氏在一个月内将侵占的产业与历年所得的银两尽数归还给世子萧奕!

    上一次,皇后下过一道懿旨,斥责小方氏侵占萧奕的铺子,还放印子钱,但是当时小方氏自辩说是汪掌柜诬陷于她。彼时,镇南王是信了,但也打算细细地调查一下这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后来因为萧奕离开南疆后丢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以致他忙得焦头烂额,就把这事给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皇帝的圣旨居然也来了!

    先不说皇帝为何会下了这样一道圣旨,让镇南王不明白的是,圣旨中所提到的产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还活着,也没分家,萧奕又是从哪里来的产业?

    他的王妃又到底知道多少!?

    镇南王的心越来越沉,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感觉,沉思了片刻后,命小厮去备马,他要亲自去一趟明清寺,找小方氏问个清楚明白。

    镇南王即刻从王府出发,到了傍晚时分,才抵达了明清寺。

    “王爷来了!?”

    小方氏一听镇南王来了,喜出望外。

    自从她来到明清寺后,王爷还从来没看望过自己,她还以为王爷必然是被卫氏那个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以致把自己都给忘记了!

    没想到王爷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小方氏忙吩咐丫鬟帮自己迅速地整理了一番衣装,又在发间插上一支珍珠翡翠东陵玉鎏金钗,理了理鬓角后,便提着裙裾款款地去迎镇南王了。

    “见过王爷!”

    她盈盈一福身,以为镇南王会来相扶,没想到,镇南王却皱眉望着她,不快地说道:“王妃是来庙里祈福的,这副打扮,着实不太恭敬,还是去换了吧。”

    小方氏与镇南王夫妻多年,自然听出他的心情不佳,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极有眼色地说道:“妾身只是听闻王爷来了,这才打扮了一下。王爷说的没错,既来了这明清寺祈福,自然不能在佛祖前失礼,请王爷稍候。”

    小方氏赶紧回了禅房,一边让丫鬟伺候自己换衣裳,一边又让人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她除去珠钗,换好了青布衣裳,明眸就来回禀说镇南王是接了圣旨后匆匆而来的,而且脸色极为不好……

    小方氏心中一沉,怀疑这圣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否则镇南王又岂会是如此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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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离心(一更)

    小方氏莲步轻移地走到了镇南王面前,盈盈福身。

    她一身青布衣裳,不施粉黛,秀眉微蹙,看起来是如此娇柔赢弱,若是从前,镇南王定会怜惜不已,搂着她好好地安慰一番,可是现在的镇南王大半颗心都扑在了年轻美貌的卫氏身上。

    比起正值芳华的卫氏,小方氏倒底是年纪大了,两个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了,哪怕岁月垂顾,美貌不减,但眼角多少还是出现了一些细纹,平日里还能用脂粉掩去,但此时,她洗去了胭脂,却让细纹更加明显。

    镇南王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地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就道:“今日本王刚接了圣旨……”他神色冷凝地斜眼看着她道:“圣旨上说,你侵占了阿奕的产业多年,命你归还所占的产业和这些年来的所有收益……”

    小方氏一惊,她倒也猜测过圣旨里的内容,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提到产业的事。

    自柳合庄和开源当铺的事情一出,她就有些预感了,但所幸懿旨仅仅只是责问了一二,不痛不痒。而她到底是萧奕的母亲,只要她装作不知情,想来萧奕也拿她没办法,哪怕产业是在萧奕的名下,但那些银子她也依然可以紧紧地攥在手上。可不想,萧奕竟然请动了皇帝替他出面?!

    小方氏此刻心中无比恼恨,她就应该早早的除掉老王爷留下的那些人,果然还是留下后患了!

    不,怪就怪她太过手软,要是早早地让萧奕去见了地下的老王爷,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想归想,小方氏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镇南王的怒火平息下来,她美目含泪,一脸委屈地说道:“王爷,妾身没有……”

    “你真的没有吗?”镇南王黑着脸问道。

    上次小方氏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镇南王出于夫妻多年的信任,也相信了她,可是现在……

    镇南王冷声道:“若是无十足的证据,皇上岂会下这样的一道圣旨?……你瞒了本王多少事?阿奕的那些产业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南王心中真正恼的并不是小方氏占了萧奕多少产业,毕竟,说到底小方氏也是萧奕的母亲,母亲替孩子管着产业是理所当然的,他生气的是,小方氏居然一直瞒着他!

    镇南王在丫鬟们的面前如此厉声的斥责她,简直就不给她留下脸面!小方氏又气又恼,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产业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了,可是,萧奕即然如此寡情薄义,不顾自己多年替他打点产业的辛劳,把这件事曝出来,那也就别怪她了!

    小方氏微微垂目,好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秀美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说道:“王爷,事到如今,妾身也不瞒着您了。父王在临终前确实是留下了一些产业给阿奕和栾哥儿,除了那开源当铺外,还有一些铺子和良田,这些来年都是由妾身在代管着,但是妾身从无侵占之心啊!”

    果然如此!

    “那本王怎么不知道?!”镇南王的眉头皱起,满脸的不快。

    他也知道父王在世时积下了不少产业,本以为在父王去世后,都已经归在公中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些是瞒着自己的!

    而这么大的事,小方氏居然一直绝口不提?!

    枉费自己一向如此宠信她!

    这一刻,镇南王心中已经不止是恼怒,甚至还深感遭到了背叛。

    小方氏定了定神,解释道:“这事儿本来妾身也是不知道的。……王爷可还记得父王身边的申大管事?”

    镇南王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冰冷的目光让小方氏不禁打了个冷颤。可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回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父王去世一年后,申大管事自尽殉主,那份忠心让人动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镇南王的神色,说道,“在申大管事自尽前三日,他曾来见过妾身,妾身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申大管事说,父王将生前攒下的大半私产留给了阿奕和栾哥儿,两个孙儿一人一半,待到他们加冠成年后再正式交给他们自己打理。申大管事一心殉主,便拜托了妾身在两个孩子还没成年前,帮着他们来打点产业……”

    真是把他当傻子了!镇南王嗤笑了一声,道:“王妃,本王是父王的嫡亲儿子,是阿奕和栾哥儿的亲生父亲,就算申大管事真要找人托付,何不来找本王,怎么就把这事托付给了你?”

    小方氏连忙道:“王爷,您可记得父王在去世以前,曾与您大吵过一架的事吗?”

    说到那件事,镇南王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心想:难道父王直到去世都还记恨着那件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把产业托付给自己,而是交给一个心腹管事,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申管事一心向着父王倒也罢了,小方氏居然也跟着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见镇南王不再对此追问不休,小方氏跪倒在地,嘤嘤而泣,“王爷明鉴,妾身一直以来都只是代管,绝无侵占之心,铺子这些年赚的银子妾身都帮阿奕和栾哥儿好好存着呢。等两个孩子及冠后,就会尽数还给他们的……您也知道,妾身一直以来都把阿奕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丝毫没有私心啊。”

    若是从前小方氏这么一说,镇南王必是信的,可是现在,被瞒了这么多年,镇南王对她的信任已比大打折扣,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王妃啊王妃,事到如今,你还在把本王当傻子哄吗?”

    “王爷……”

    小方氏还要再说,就被镇南王一脸不耐烦地抬手拦住了,他已经不想再听她继续狡辩下去了。

    “总之,无论你有没有故意占了阿奕的产业,皇上现在既然已经下了圣旨,你就赶紧把阿奕的那份还回去,还有历年的收益,一文都不许少……”话虽这么说,但镇南王的心里还是十分不痛快,父王想必是留给了萧奕不少的私产,而小方氏这么些年敢瞒着他,私自管着,这笔收益也绝不会少!

    萧奕现在就已经目中无人了,等再得了这么大一笔产业,恐怕更加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自己才是父王的嫡亲儿子,父王竟然宁愿把私产偷偷留给孙子也不让他知道,实在太过份了!

    小方氏拧紧了手中的帕子,要把这些能生金蛋的产业和这么多年的收益还回去,简直就像是在用刀子割她的肉一样,生生的痛!而且,这些年收益也不是全在她手里啊,说到底,产业是在萧奕的名下的,光每年交过去的帐目里就有不少银子已经分给了他!现在他居然还想抢自己的,简直岂有此理。

    还有那些江南的庄子、铺子、良田,那可是现在有钱都很难置办的。她原本想得好好的,等过几年栾哥儿当了世子,就可以慢慢地过户到自己的名下,改日留给霏姐儿当嫁妆!

    现在全没了!

    小方氏强忍着心中的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那些产业是父王留给阿奕和栾哥儿的。”她故意又提了一下萧栾,这才道,“为了表示妾身对那些产业绝无染指之意,以妾身之见,不如把它们,还有例年来的收益全数给了阿奕吧,王爷以为如何?”

    镇南王眉峰一皱,沉声道:“全给他?他哪里懂得经营,给了他,怕是很快就把那些产业败了个精光。萧奕和栾哥儿都是父王的嫡孙,父王即有遗命,产业就由他们二人平分吧。”

    小方氏心中暗暗窃喜,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可以明正言顺的分给栾哥儿一半,总比全被那孽种占了去要好!小方氏正得意地想着,又听镇南王补充道,“至于栾哥儿那一份产业,你立刻把帐册整理出来交给本王,在栾哥儿加冠前,本王会亲自替他打点。”

    小方氏眼中的笑意“刷”的一下退得一干二净,她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妾身知道了。”

    虽然不甘心,但小方氏也知道现在绝不能再开罪镇南王,这件事能这样过去是最好的了……

    小方氏收敛起心神,盈盈拜谢:“妾身在此谢过王爷对栾哥儿的一片爱护之心。”

    这若是在以往,镇南王听了自然是受用无穷,但此刻他却只觉得刺耳极了。

    镇南王神色冷淡地道:“栾哥儿是本王的儿子,本王哪里会对他不爱护的?”

    小方氏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勉强露出温顺笑容,说道:“是妾身失言。”现在这个情况是多说多错,哪怕她随便一句话,恐怕镇南王都有可能生出别的想法来。

    镇南王冷哼了一声,心口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

    他以为他在南疆、在王府的威望是绝对的,没想到不止是萧奕那个逆子忤逆自己,连王妃也对自己生了二心,这传扬出去,他堂堂镇南王连自己的后宅都管不住,实在是丢人至极!

    堂堂王妃,竟然都不及一个侧妃懂事,实在太让他失望了!

    看来是自己这些年对她太宠了,让她失了分寸!镇南王这样想着,冷声开口道:“王妃,你既然有心为南疆祈福,就该有祈福的样子。”

    小方氏心中更加不安,镇南王从来没有如此冷漠的对待过自己。

    “来人!”镇南王扬声吩咐道,“传本王的命令,王妃一心为南疆祈福,自然不能太过奢靡,从今日起,一切用度比照明清寺的僧尼。”

    小方氏脸色一僵,她虽在这里祈福,可从来没有人敢要求她苦修,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住罢了,现在王爷的命令是什么意思?还真让她去过像尼姑一样的日子?

    镇南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说道:“王妃,你既然如此心诚,那就为了南疆伤亡的百姓跪抄一百遍《地藏经》,没有抄完之前,你也别回王府了,好好在这里带发修行!”

    “王爷!”小方氏这下真得吓到了,哭求道,“妾身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了妾身这一次吧……王爷!”

    这一次,镇南王没有心软,而是说道:“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敢擅作主张,那你就待在这清明寺里别回去了。”

    镇南王余怒未消,狠狠地一甩袖,大步离去,留给小方氏一个毫不留恋的背影。

    小方氏又恨又急,她虽然知道这件事曝光后,镇南王一定会生气,但她却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气到如此地步。身为女人,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镇南王对她的情义大不如前了,否则绝不会这般绝情。

    卫薇!一定是卫薇这个小贱人在王爷面前挑拨离间!

    她一定要想办法,想办法哄回镇南王……

    当年,她能从她那没用的堂姐手里抢过镇南王妃的位置,现在,一个区区的卫薇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定要想想办法……

    “王妃。”这时,明清寺的主持叩门走了进来,施了一礼说道,“王爷离开时有命,让王妃从今日起住到后寺,潜心抄写《地藏经》,请王妃随贫尼去吧。”

    这主持的态度疏离,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对自己的谦卑恭顺,不过就是看王爷对自己态度冷淡才会如此。小方氏心里暗恨,自己好歹也是王妃,这小小的尼姑竟然就敢这般无礼!

    小方氏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就好像有什么堵着一样,窒闷难当。

    “王妃,《地藏经》共有1品,王爷有命让您要抄完一百遍,还是请王妃早些开始,以期能早日回王府。”

    “你……”

    小方氏一口气回不上来,眼睛一黑,就倒了下去。

    “王妃!”

    在屋里伺候的小方氏的大丫鬟明眸焦急地喊了出来,又向住持吩咐道,“快,快寻大夫。”

    住持念了一声佛,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贫尼瞧着,王妃只是一时累着了,还烦请姑娘将王妃扶至后寺,笔墨已经准备好了,等王妃醒后,就能开始抄写了。”

    明眸心中微凉,这明清寺是由镇南王府供奉的,这住持会对王妃如此态度,显然是得了王爷的吩咐。

    王妃日后要如何是好啊!

    小方氏在明清寺里祈福,归期未定,而另一边萧奕命人从王都送出的银票已经到了南疆。

    银票足有五万两,是南宫玥在短时间里东挪西凑凑齐的。

    一收到银票,田禾就欣喜地把莫修羽和姚良航两人叫了过来。

    莫修羽看着书案上的那几张大额银票,喜不自胜地说道:“世子爷这笔钱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萧奕吩咐他们整顿一支玄甲军作为他的亲兵,如今三千玄甲军已经整编起来,就等着这笔军饷了。

    以前莫修羽觉得三千人不多,可是当要管着这三千人的吃、穿、用时,就会发现这三千兵士坐吃山空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服饰盔甲、箭矢、兵器、伤药、营帐……这一样样、一件件都需要钱啊!

    以前莫修羽以为自己是将领,只要会打仗就好,如今和姚良航一起管理、训练起玄甲军来,这才知道原来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原来他也有当管事、账房先生和奶娘的潜质啊……

    莫修羽和姚良航互看了一眼,这短短的一个多月,两人就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但也受益良多!

    田禾拿起那薄薄的几张银票,却是觉得沉甸甸的,眸色复杂地叹道:“五万两!足足五万两,世子爷为了筹集这五万两银子,怕是不容易啊。”

    闻言,莫修羽和姚良航嘴角的笑容一收,姚良航凝重地说道:“真是难为世子了。”

    世子是将来的镇南王,组建自己的亲兵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照道理说,镇南王也应予以支持,偏偏他们这个王爷心胸狭隘,唯恐世子势大,完全不似过世的老王爷般心胸宽广,以致世子走得步步艰辛,现在更是需要为这黄白之物忧心、烦扰。

    田禾的心中比莫修羽的感触更深,毕竟他是亲眼看着老王爷是如何谆谆教导、悉心培养如今的镇南王,为他一步步地铺好了路……没想到这父子之间的差异竟然如此大!

    田禾定了定神,也不再多想,只是慎重地叮嘱莫修羽道:“小莫,虽然世子爷没说,但这笔银子必然来之不易,我们可要省着点花,别大手大脚浪费了!”

    “属下明白。”莫修羽郑重地站起来身,对着田禾躬身抱拳道。

    自然是要省着点用的,五万两看着是不少了,可是要养三千兵士,而且还是三千精兵,却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好在能满足初级军需了,可以暂时撑上一段日子了。

    这没钱,果然还是万万不能啊!

    田禾欣慰地说道:“世子爷真是辛苦了!远在王都也没有忘记咱们。”

    被他们心心念念的世子萧奕,此时正粘粘乎乎的赖着南宫玥,丝毫没有在南疆时的英武霸气。

    萧奕回王都已经整整过去四十天了,皇帝给了他的一个月假期也早早的用完了,可是,他好像毫无知觉一样,整日里粘着南宫玥,连王府都懒得出。

    终于,还是皇帝看不下去了,把萧奕召进了宫里,好说歹说了一番,让他继续领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如此这般,萧奕一大早只能委屈的与南宫玥依依惜别,跑去五城兵马司报道,而就在当日,一封远从北方而来的捷报也呈上了皇帝的御案。

    “好,太好了!”

    皇帝看着手中的捷报,是喜形于色,连连称好。

    没想到南蛮之乱才刚平息,现在连长狄也败于他大裕的铁骑之下,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

    皇帝忍不住又将捷报看了一遍,视线在韩淮君的名字上徘徊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引以为豪的笑意。

    韩淮君亲手斩了长狄的大将,这一功可不小!

    这才是他们韩家子弟的本色!偏偏王弟齐王对这个庶长子的态度……

    皇帝的眸光闪了闪,心里叹气:总归君哥儿还有他这个伯父为他做主。好男儿即已立业,也该成家了!等到君哥儿回来,就把他和希姐儿的婚事办了!让皇后也高兴高兴。

    刘公公见皇帝心情好,凑近一步,笑着恭喜道:“都是皇上圣明啊!看来我大裕扫平四方蛮夷,指日可待!”

    皇帝定了定神,感慨地笑道:“是我大裕将士冲锋陷阵,才打退长狄,实属不易啊!”

    这场大裕与长狄的战役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总算是获得了这场来之不易的大捷。

    这一年多,大裕的损失亦是不小……

    当皇帝从喜悦中稍稍冷静下来后,倒是想到了一个他已经遗忘许久的人——长狄诚王。

    自从大裕和长狄开战以来,诚王就被软禁在了王都的诚王府里。

    接下来,是该考虑如何处理这个诚王了。

    皇帝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附耳对着刘公公吩咐了几句,刘公公也笑了,眼角挤出浓重的皱纹,应声下去办事了。

    刘公公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是一个时辰,几个宫人就带着皇帝的圣旨和十来箱子赏赐抵达了诚王的府邸。

    诚王自然是被叫道正厅中跪地接旨,却被旨意中的内容炸得脑中空白一片。

    怎么可能呢!

    他长狄竟然被大裕给打败了?连威名赫赫的塔卡将军都被斩杀,死伤数万,俘虏数千,而大裕若是继续深入,连长狄的都城也危在旦夕……

    这一条条都反复在诚王的脑海中重复,对于旨意后面说的赏赐,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呆若木鸡地跪在原地。

    传旨的小内侍心中冷笑,却是故意尖着嗓子道:“诚王殿下,皇上宽厚仁慈,颁下这些赏赐,殿下为何还不谢恩,莫非是对皇上……”说着,他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今日诚王还能在这城王府中,那明日呢?

    “殿下……”诚王的贴身小厮跪在他的身后,紧张地拉了拉诚王的袖子,诚王这才回过神来,伏在地上磕头谢恩,然后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脸庞一直低垂,藏住眼中的屈辱。

    小内侍冷冷地甩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厮忙恭送几个宫人直到正厅门口。

    宫人走后,正厅内静悄悄的,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诚王仍旧举着圣旨僵硬地跪在原地,失魂落魄。

    小厮忙小心翼翼地地扶起了他,有些担忧地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他怎么可能好呢!诚王的脸色还从来没这么难看过,目光停顿在正厅中那一箱箱用大红的木箱装好的赏赐赏,觉得红得有些刺眼,仿佛是由长狄子民的献血染成……

    哪怕是当初被大裕皇帝软禁在这诚王府中,诚王也没绝望至此。

    因为他心里知道只要大裕和长狄的战事一天不出结果,自己在大裕就安然无恙。

    若是长狄得胜,他可以预计自己将瞬间从阶下囚变为座上宾,成为大裕皇帝和谈的重要棋子,甚至还有机会再次回到长狄……可没想到的是他们长狄竟然输了!

    这怎么可能呢?

    在震惊之后,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现在他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大裕皇帝的意思了。

    诚王的眼中被一种浓重的阴霾所覆盖……

    这一切都要怪南宫琤!

    想当年,他对南宫琤一片真心,可是南宫琤是怎么回报他的?

    她出卖他,践踏他的真心,把他一头草原上的雄鹰硬生生地折断了翅膀,如同一只家禽般被关在这牢笼一般的诚王府中!

    而她呢?

    竟然还风风光光地嫁了人,做起了她的建安伯世子夫人!

    凭什么?

    想她这样卑鄙无耻、两面三刀、口腹蜜剑、朝三暮四的女人凭什么过上现在这种光鲜亮丽的生活?

    诚王抿紧了薄唇,眼神阴暗得仿佛来自地狱的最底层。

    南宫琤!

    既然要沉沦地狱,那么他独自一人,未免也太孤独了些,不是吗?

    他阴沉地笑了,一旁的小厮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再说话。

294锦心(二更)

    长狄大败的消息在皇帝的授意下,在王都内迅速传播,几乎半天的时间就人尽皆知,一时间与次日即将举行的锦心会一起,并列为了王都最热门的话题。

    王都里的勋贵世家里,男人们纷纷议论着此次大捷,谁会是首功,朝局又将会有怎样的变化。而女人们则紧张的为自家就要去锦心会参加初赛的姑娘们准备着行头。

    锦心会最初是由前朝的一位才女创办,之后成了王都三年一次的盛事。在那位才女过世以后,便由国子监祭酒的夫人操办的,举办的场地就在国子监。平日国子监可是闲人免进的地方,到了锦心会的那几日,凭着祭酒夫人发出的素纹锦心帖,就可以进入国子监观看锦心会。

    锦心帖分为两种,一为金纹是邀请那些姑娘们来参赛的。二为素纹则能凭帖前来观赛。

    不止是参加金纹帖难得,这素纹帖亦是千金难求,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拿不到帖子。

    更别说南宫玥手中的评审帖了!

    能成为锦心会的评审从出身、人品到才学,都要无可挑剔。

    前朝时,一个权臣的夫人曾经凭借夫君的权势得到了评审帖,这参赛的姑娘们还没发出异议,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就已经暴动了,在国子监门口游行示威,硬是不让那位夫人进国子监,最后那位夫人只得灰溜溜地又回去了,之后连国子监祭酒和祭酒夫人也受了牵连,被罢了职。

    这锦心会的清高可见一斑!

    锦心会当日,南宫玥的朱轮车一大早就从镇南王府出发,因萧奕最近刚领了差事,她很难得的独自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目的地。

    “世子妃,国子监到了。”车夫在外面提醒了一声。

    这国子监是前朝时就留下的,到了新朝后,在先帝的旨意下,经过一番整修,比原来扩建了近一倍,一眼看去,不仅恢弘,而且沉静悠远,散发着一种历史的韵味。

    抬眼便可见大门的牌匾上书“国子监”字样,黑底金字,字体瘦劲清峻,笔势豪纵,让人一见便生敬仰之心。

    尚未等南宫玥多生感慨,便见一个身穿蓝色衣裙的丫鬟从一排穿着一式衣裙的丫鬟中走了出来,对着南宫玥福了福身。这些丫鬟显然是严格培训过的,每一个都是容姿出色,举止有度。

    那丫鬟一见南宫玥的朱轮车,就知道对方必然是身份不凡,但就算是如此,她也依着规矩问道:“奴婢醉莲见过夫人,可否让奴婢一见锦心帖?”

    南宫玥把手中的帖子交给了百合,然后由百合转交那个醉莲。

    醉莲一看南宫玥那大红色的帖子,便是肃然起敬,这锦心会发出的帖子中唯有评审帖是大红色的。

    醉莲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帖子,瞟了一眼后,终于知道了南宫玥的身份。

    “见过世子妃。”醉莲再次给南宫玥行礼,然后在前头为她引路,并向她解释今日的比赛流程。

    南宫玥是乐艺的评审,所以她要去的不是普通的看台,而是作为评审台的琼华阁。

    南宫玥一路跟着醉莲缓步前行,时不时看见不少蓝色衣裙的丫鬟在路旁、廊下守着,没一会儿便到了琼华阁的二楼。

    琼华阁中,已经有人在了,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南宫玥一眼扫去,便见其中也有几张熟面孔,比如国子监的琴艺老师、翰林院的汪大人、国子监的祭酒夫人……

    众人一一上前与她见礼,很快,其他的评审也陆陆续续到了,琼华阁也越来越热闹了。

    直到一声“云城长公主到”,琼华阁才为之一静。

    南宫玥怔了怔,没想到云城长公主也是乐艺比赛的评审,原玉怡必然是早就知道的,还故意瞒着自己。

    这时,身着华服的云城长公主已经进阁了,众人与她行了礼后,然后才重新落座。

    “玥儿!”

    云城长公主笑眯眯地对招手,让南宫玥坐到了身旁,说道:“本宫年轻时琴技也不错的。”她仿佛是看出了南宫玥心中的惊讶。

    南宫玥与她熟稔,因而也不拘谨:“那殿下改日定要指点玥儿一番才是。”

    两人说笑了几句后,祭酒夫人便上前对云城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比试是不是开始了?”

    云城微微颔首,随着一声锣鼓响,便有一个丫鬟高声宣布乐艺比试开始,让参赛者上场。

    南宫玥坐在二楼的窗后,俯视着下方的比赛场地。

    她才注意到原来琼华阁面对的是一个小花园,现在是春末夏初,花园里可见百花盛开,牡丹、月季、绣球、蔷薇……发出令人陶醉的清香,沁人心脾。

    花园中,一个凉亭中正好正对他们这些评审,凉亭的四周已经围起了白色的薄纱,风一吹,薄纱翩翩起飞,凉亭中已经放了一张琴案。

    很快,就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抱琴走入凉亭中,放下琴后,端坐在了案桌前,她纤手一拨,流畅的乐音从指下流泻而出,如山溪轻灵,好一曲《高山流水》……

    第二个参赛者乃是吹箫,一曲《平沙落雁》亦是引来不少掌声。

    其实能来参加锦心会的姑娘个个都是不凡,只不过这高手也分高下,锦心会便是要挑出那些个最最出挑的!

    到了第五位参赛者,南宫玥不由与云城互相看了看,只见蒋逸希抱琴走入凉亭中。

    她坐直身体,两手抚于琴上,一段冰冷流畅的琴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明明此刻是春末夏初,但众人却觉得仿佛置身于寒冬之中。

    这首曲子是……南宫玥微扬柳眉,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很快,琴音就变得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仿佛一瞬间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朝气蓬勃!

    旁边不知道是谁低叹了一声:“好一曲《阳春白雪》!”

    《阳春白雪》是十大名曲之一,自然是极其讲究技巧的。

    而蒋逸希的技巧几乎是无可挑剔,起部的旋律充满活力,承部的旋律猛然上扬,情绪变为热烈,转部乐声时而轻盈流畅,时而铿锵有力,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不止是技巧,她的情感也表现得恰大好处,让听者与琴声发生了共鸣,全都沉浸在她的琴声中。

    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盛,仿佛从中听到了蒋逸希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曾经心如寒冬,结上了厚厚的冰霜,直到喜讯突然而至,如同春日的幼苗无惧寒霜破土而出,冰霜在暖阳下渐渐融化,冬去春来。

    那曾经冰封的心亦在潺潺春水中再次活了过来,生机勃勃!

    太好了!

    南宫玥没有去看蒋逸希,只是聆听她的琴声便已经足够了……

    琴声便是心声,更是“情”声!

    一直到琴声停止,四周静悄悄的,众人都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翰林院的汪大人第一个拍手叫好,跟着台下一片掌声,南宫玥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一曲大概就是希姐姐此刻的心情吧,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一切都在转好!

    南宫玥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韩公子早日回到王都,也能向希姐姐讨杯喜酒。

    虽然后面还有大半的姑娘没有表演,但是南宫玥已经可以肯定蒋逸希必然能通过今日的初赛,参加一个月后的决赛。

    比赛继续进行着,后面的姑娘们相继演奏了《春晓吟》、《良宵引》、《梅花三弄》、《十面埋伏》……

    约莫两个时辰后,乐艺的初赛终于结束了,评审们商议后便在数十名姑娘中挑选了其中七名晋级决赛,不出意外地,蒋逸希的名字也在其列,而且位列榜首。

    一炷香后,是今日锦心会的另一项初赛——诗词比赛。

    南宫玥只是乐艺的评审,这诗词比赛就归不得她管了,于是她便向云城告退,下楼去了。

    蒋逸希正在琼华阁的门口等着她,“玥妹妹!”

    “希姐姐,”南宫玥快步上前,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刚才那一曲《阳春白雪》真可谓余音绕梁,人琴合一,希姐姐你的琴艺又更上一层楼了。”

    蒋逸希自然明白南宫玥必然是从琴声中听出了自己的心意,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羞赧,俏脸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更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南宫玥都有些看呆了,她还从未见蒋逸希如此璀璨,如此耀眼过。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粉衣丫鬟向两人小跑着过来,福了福身:“见过世子妃,蒋大姑娘。”

    南宫玥和蒋逸希都认识她,这是原玉怡的贴身丫鬟寒梅。

    寒梅恭声禀告道:“世子妃,蒋大姑娘,我家县主和傅六姑娘请两位一起过去秋水阁。”秋水阁是观赛者的看台。

    顿了顿后,寒梅又小声地提醒了一句:“齐王妃也在秋水阁。”

    南宫玥和蒋逸希互相看了一眼,齐王妃在秋水阁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韩绮霞会参加接下来的诗词比赛,齐王妃身为母妃,又怎么会不来看女儿一展风采呢。

    南宫玥和蒋逸希也没打算特意避开齐王妃,颔首示意她们知道以后,就随着寒梅过去秋水阁了,原玉怡和傅云雁已经在二楼最前排给她们留了座位。

    以齐王妃的身份,自然也是坐在最前面的一排。

    虽然她们和齐王妃之间有些龃龉,但齐王妃毕竟是亲王妃,也是这秋水阁中身份最高的一个,因此南宫玥和蒋逸希进阁后的还是走到了齐王妃的跟前,福身行礼道:“见过齐王妃。”

    “免礼。”齐王妃僵硬地说道,整张脸差点没黑下来。

    一见蒋逸希,齐王妃就不由地想起了韩淮君,双手不自觉地在袖中握成了拳头,心道:没想到那个贱种竟然能活着回来!而且还立了大功……齐王昨日更是欣喜若狂的连连夸赞他有“乃父之风”,比世子更像自己,齐王妃当时听着差点没翻脸。

    韩淮君占着长子的名份,齐王又时时垂念他早逝的亲娘,本就对他比其他庶子要另眼相看些,现在,他又立了大功,等一回王都,可不就是要嫡庶不分了?!

    难道她儿子的世子位真要让给这贱种不成。

    还有蒋逸希,好好的大家闺秀,竟然心心念念要嫁一个庶子,简直不知廉耻!

    齐王妃越想越恨,若非顾忌阁中其他的夫人姑娘,早就已肆意地对着蒋逸希冷嘲热讽起来。不过,也不差今日,等她嫁进府里就知道庶子媳妇没那么好当的!哼!

    南宫玥和蒋逸希从齐王妃那青白交加的脸色上就能够猜到她的心思,两人相视一笑,并不在意,携手去了原玉怡和傅云雁那边。

    原玉怡见齐王妃总算没蠢得在这里为难蒋逸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则是笑吟吟地将蒋逸希的琴艺狠夸了一番,夸得蒋逸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直到下方花园中的动静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

    只见一个个蓝衣丫鬟正在往花园中搬桌椅,没一会儿就有整整齐齐的二三十张桌椅间隔均匀地安置在那里了。

    原玉怡瞥了一眼旁边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半的香道:“诗词比试快要开始了,也不知道霞表妹准备得如何了……”说着原玉怡都有些紧张了。

    说来,诗词比赛的难度比乐艺要高上一筹,也更考验参赛者的临场发挥,因为乐艺的曲目是可以事先准备的,所以方便姑娘们扬长避短,挑选更适合自己的曲目,而诗词比试为了避免作弊的情况,便不可事先出题,历年的锦心会都是先现场抽签,抽中一个评审后,再由该评审临时出题的。

    待那支香燃烧完以后,就见二三十位姑娘一一进场,坐在了案桌前。

    她们的丫鬟都不可进场,因此每一张安桌旁都有一个蓝衣丫鬟服侍,为参赛的姑娘们磨墨、铺纸。

    很快,锣鼓声再次响起,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琼华阁那里,只见一卷长长的白纸“哗”地如瀑布般落下,可以看到白纸上赫然写着:“浣溪沙”和“春末”。

    “浣溪沙”乃是词牌名,“春末”是主题。

    题目一出,立即引来四周观众的一阵骚动,今年的题比往年高了一个程度,往昔的诗词比赛一般都只出一个主题,规定参赛者在一炷香内完成,是作诗亦或作词由参赛者自行决定。

    不过有难度,才有看头!

    不止是参赛的姑娘们,就连看台之上,也有评审在垂眸思考。

    场地中,很快有一位月白衣裙的姑娘拿起了一支狼毫,沾了沾墨就一鼓作气地挥笔写了下去。

    那姑娘容貌秀美,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眼眸极为突出,阳光下,乌黑的瞳孔中闪着一层璀璨金芒,气质落落大方,举止神态间透着一股清高自信的气韵。

    原玉怡和蒋逸希两人自然认出她是南宫玥那不省心的表妹白慕筱。

    南宫玥唇边含笑,据她所知,除了跳舞外,白慕筱最擅长的一向才艺约莫就是作诗了,甚至可能比她的舞艺还要出色,前世白慕筱便是以此得到不少文人学子的追捧,尤其是韩凌赋的深深爱慕。

    白慕筱百般求来的这次锦心会的参赛资格,也是想着自己能够在这里大放异彩吧。

    白慕筱这一动笔,尤其是她挥洒自如的样子像是要一气呵成地写完,不由给四周其他的姑娘无形的压力,有些的姑娘眼中、举止已经掩不住焦躁之色。

    没一会儿,又有好几名姑娘也执起了笔架上的狼毫,却是多数仍然迟疑着下不了笔。

    她们游移的时候,白慕筱已然收笔,嘴角在面纱下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一首词足已把她送入锦心会的决赛。

295继母

    白慕筱放下手中的笔后,潇洒地退场了,只留下一道纤细优美的背影,微风中,衣袂飘飘,颇有一种清高之态。

    守在案桌边的蓝衣丫鬟吹干了墨迹,拿着白慕筱的诗作上了琼华阁,先让几位评审品评,但随即也会抄送几份到宾客席诵读。

    计时的香一点点地燃烧了下去,这个时候对于参赛的姑娘而言,大多觉得时间流逝的实在太快……

    见场中的韩绮霞迟迟没有动笔,秋水阁上的南宫玥几人也为她感到紧张。虽然她们知道韩绮霞应该并无争胜之心,但是交白卷总是有些不太好看。

    原玉怡时不时地朝那支插在青铜三足鼎中的香看去,恨不得挡着风让它烧得再慢些。

    幸而,韩绮霞总算是在香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动笔了,看她炯炯有神的眼眸,总算让南宫玥几个高悬的心放下了,又嬉笑交谈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蓝衣丫鬟拿着撰抄好的纸走了进来,一下子吸引了秋水阁中大半的视线。

    那丫鬟先介绍了作词者,正是第一个交卷的白慕筱。

    跟着,她朗声诵读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虽然秋水阁中都是女子,却是个个从小读书的,其中更不乏南宫玥这种文人世家出身的,白慕筱的词立刻就在秋水阁中引起了一番骚动。

    那边就听一位翰林夫人赞叹地念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妙,实在是妙!”

    “这位白姑娘真是才学非凡。”另一位夫人亦附和道。

    “所谓:实处易工,虚处难工。”一位年轻的姑娘钦佩地分析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一联基本上用虚字构成,称得上对法之妙无两!”

    “不错,更妙的是这一联虽由虚字构成,却充实、且耐人寻味……实在是难能可贵。”

    “……”

    不止是秋水阁中讨论得热火朝天,就连宾客席上也是,纷纷都在讨论着这首诗,尽皆觉得妙不可言,

    很快,又来了一个丫鬟,诵读了第二个交卷者的作品,却像是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见状,傅云雁不由咋舌道:“阿玥,你这表妹还真是厉害。”

    南宫玥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自然,我这表妹一向厉害!”

    这时,计时的香已经燃尽,场地中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退了场,那些诗作则一一呈送到了评审和看客的眼前。

    在白慕筱的这一首绝世佳作作为对比下,其他姑娘的诗词皆是黯然失色。

    秋水阁那边也很快就选出了十名姑娘参加决赛,虽然其中没有韩绮霞的名字,南宫玥她们倒也没替她惋惜,因为这就算是被选上了,决赛也不过是替白慕筱陪衬去的,若是弃权,又显得气度不够,还不如落选呢!

    但是齐王妃显然是很不高兴,霍地站起身来,甚至失态地撞到了后方的椅子。

    她冷声说了一句:“回府!”便仰首挺胸地率先下楼,离开了秋水阁。

    她一下楼,二楼的那些夫人姑娘都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有的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南宫玥几人也是暗暗地无奈,只希望齐王妃回王府后不会迁怒韩绮霞。

    至此,今日的两项比赛项目都结束了,明日还有画、书法等其他项目……

    待秋水阁中的观众走得差不多了,南宫玥和蒋逸希几人也站起身来,打算打道回府。

    可是她们才走出秋水阁,却发现花园的方向起了一片喧阗,四周还有不少人加快步伐朝那个方向围去。

    几位姑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缓下了脚步,百合自告奋勇地跑去打探……

    另一边,众人的中心,白慕筱亦是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立于翠竹之下的韩凌赋,几日不见,他仍是那么丰神俊朗,青丝如墨,如那画中谪仙走了出来。

    这一刻,白慕筱觉得彷如连四周的喧嚣都离她远去……

    韩凌赋含笑地朝她缓步而来,明亮的眼眸中似乎只看得到她,“白姑娘。”

    白慕筱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完全没想到韩凌赋可以不顾众人的眼光,亲自来国子监接自己……毕竟,不久以前他们还在白府不欢而散。

    那一晚之后,她再也没收到任何来自韩凌赋的消息。

    她一度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折腰。

    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白慕筱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那些姑娘们又羡又妒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的心中既感动又复杂。

    对于这段感情,她付出了真心,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也仿佛在烈火中煎熬,好不容易才用理智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相隔这么久,又一次见到他,白慕筱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理智粉碎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来?自己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忘了他……

    “白姑娘,你今日的绝妙之词令本宫钦佩。”韩凌赋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白慕筱那首词早已经传到了国子监的学生们手中,也让他有幸一睹,白慕筱的惊才绝艳,每每都能让他心动,他是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一位女子的芳心。

    白慕筱仿佛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抬头看着他,盈盈一福道:“见过殿下。”

    两人的目光终于交织在了一起,一时间,谁也不愿意挪开,过了许久,白慕筱才咬了咬牙道:“殿下,恕民女失礼,民女……先行告退了。”

    韩凌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去,他的筱儿一定会心软的,因为他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人群外的百合看得眼角不由抽了好几下,表情古怪地跑回了南宫玥她们跟前,福身禀告道:“是三皇子殿下来了……好像是来接白姑娘的。”

    原玉怡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皇子居然亲自来国子监接白慕筱?这事要是传到三皇子妃崔燕燕耳朵里,她又会是什么想法?

    崔燕燕这个三皇子妃做得也太憋屈了吧?

    想到前些日子王都世家中那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并未圆房的流言,几个姑娘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由地心想:这流言难不成是真的?

    可不管是真是假,这都与她们几个无关,她们最多也只是瞧瞧热闹罢了。

    再看那边,似乎是白慕筱已经走了,韩凌赋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就此离去,一切似乎平息了。

    但是谁都知道,这件事必然会传开,至少也会传到三皇子妃的耳中。

    南宫玥与傅云雁等人道别后,坐上朱轮车,回了王府。

    朱轮车还行驰在王都的大街上,然而此时,却有一行不速之客驾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抵达了王府的大门外。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神色疲惫地下了马车,敲了敲大门旁的角门。门房打开门一看,问了那来人的身份。

    中年人忙道:“鄙人姓游,是南疆那边的管事,乃是奉了王妃之命,特意前来王都给世子爷送银子的。”

    对方是王妃小方氏派来的人,还是南疆王府的管事?

    门房打量了对方一会儿,说道:“世子爷和世子妃不在府里,你……”

    他的话音刚落,那游管事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王府大门磕起头来。

    “世子爷,小的有罪,还请世子爷降罪……”游管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王妃奉皇上旨意,命小的亲自押送银两上王都,却不想路遇山匪,小的带人拼死护着银两,却还是被抢走了一半……小的有罪,把差事给办砸了。”游管事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磕头,磕得额头一片青肿。

    门房怎么也没有想到游管事居然会来这一招,顿时傻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游管事哭哭啼啼地接着道:“世子爷啊,小的有罪,没能保住其它的银子,恳请世子爷看在小的历经千辛、险些丢了性命这才到了王都的份上,您就见小的一面吧!”

    “你,你……”门房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游管事,只是让你稍候片刻,至于这样吗?有什么话,等世子爷回来了再说不迟。”

    镇南王府前的一番动静,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没一会儿便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好事者,交头接耳,一片喧阗声。

    “这位大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后来者不明所以地问道。

    一个黑瘦的大婶立刻兴致勃勃地答道:“说是镇南王妃送银子给镇南王世子,却路遇山匪,银子被抢了。这来送银子的管事正在王府门口请罪……”

    “原来是这样,这山匪也着实猖獗了……”

    “胆子还真大,竟然连镇南王府的东西也敢抢!”

    “……”

    游管事见路人越围越多,心中暗喜,嘴里却是声音哽咽地道:“银子被抢,小的给王妃去了信,王妃痛心疾首啊!不过还请世子爷放心,王妃让小的带话世子爷,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凑到银子送来给世子爷的,还请世子爷宽限几日……”

    他丝毫不提“还银子”的事,只说是送银子给萧奕,这听在旁人的耳中可不就是世子纨绔,向家中讨要银子花用嘛,而且游管事这态度,显然这“讨要”也不是普通的“讨要”……一时间,许多人的脑海里都浮现起了不孝子孙打骂爹娘,强抢银子的画面。

    门房整张脸都白了,再让游管事这么说下去,世子爷都不用做人了,可是偏偏世子爷与世子妃现在都不在……

    南宫玥的朱轮车也在这时到街口,听到外面的喧闹,便让百合去看一下。

    不多时,百合就气匆匆地回来,回禀了游管事的一番作态,又愤愤不平地说道:“什么山匪劫银,鬼才信!居然还敢坏世子爷、世子妃名声。王妃实在是齐心险恶!”

    她一边说,一边又揉着拳头恨恨道:“哼,既想做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这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说着她看向了南宫玥,主动请缨道,“世子妃,不如让奴婢出去教训教训这个游管事……”

    南宫玥微微眯眼,小方氏这番作态倒是与她所料的差不多。若是小方氏就此收手,她兴许还要愁这戏没法继续唱下去呢。

    小方氏,这么多年来如此对待阿奕,又岂是仅仅还了银子就能够一笔勾销的!

    南宫玥扬起唇角,心情不错地说道:“这事儿由你出面不合适,让朱兴去吧。告诉朱兴……”

    南宫玥细细地吩咐着,百合听得眉开眼笑,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架势。

    “去吧。”

    真是便宜朱兴了……百合不甘心地努了努嘴,但还是立刻就应了:“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去通知朱兴。”说完她又匆匆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府找朱兴去了。

    其实就算百合不去找朱兴,朱兴也已经得了消息,百合刚进了前院就遇到了他,转告了南宫玥的意思……

    等朱兴带人到了王府门口时,外面已经是闹哄哄的,游管事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堂堂的一个镇南王府竟被这等小人搞得像是菜市场一样。

    那游管事还跪在那里,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心中暗喜,扯着嗓子又道:“世子爷,您就算是要打要罚,就罚小的一个吧,请您别怪在王妃身上,王妃再怎么说也从小抚养您长大,教养了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看在往昔的母子情分上,宽限几日,王妃一定会把银子凑齐送过来的!求您好歹见小的一面,不要这样将小的拒之门外啊……”

    朱兴大步走出王府,面色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浑身不自觉地释放出一股杀气。真是恨不得上前直接打杀了这个王八蛋。

    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意图在世子身上扣个逼迫继母的不孝之名,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好在有世子妃在,不然的话……

    门房一看朱兴来了,暗暗地松了口气忙道:“朱管家……”

    朱兴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沉着脸对游管事道:“游管事,是吧?听说你要求见世子爷?”

    “是,是……”游管事跪在地上,一脸希翼地看着朱兴道,“世子爷现在可是愿意见小的了?”

    朱兴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你说你是奉了王妃之命前来王都送银子的,途中遇上了山匪?”

    “是啊,是啊,小的几个拼死保护,也只保住了这两大箱子。”游管事急急地道。

    “一派胡言!”朱兴猛地拔高音量,怒声道,“王妃怎么可能让你带着几大箱子银子招摇过市?王妃若是要还世子爷银子,完全可以让你携带银票轻装上路……”

    朱兴刻意地用了“还”字,带故意加重了音量。

    围观者闻言也是若有所思,立刻有人对身旁的友人道:“是啊,这南疆到王都千里迢迢,带几大箱子银子招摇过市,这不是摆明叫人来抢吗?”

    “有道理。”

    “我看这其中果然有问题。”一个大婶则凑热闹地说道,“你刚听到没有,这镇南王妃是来‘还’银子的!这么说来,上次听说的镇南王妃侵占继子的产业,还放印子钱的事原来是真得啊!”

    “说的是,若是没有侵占世子的产业,哪里需要千里迢迢地来还银子!”一个中年胖子在一旁直点头。

    “看来这王府跟普通的人家也没什么两样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叹道,“俗语说,有后娘,就有后爹……”

    这些话自然也一一地传进了游管事的耳朵里,他心里一沉,这外人的反应怎么同王妃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怎么人人都在说王妃侵占世子产业呢,这种事该不会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吧?这怎么可能!

    世子妃料事如神!朱兴暗自狠狠地夸了一顿自家世子妃,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游管事,沉声道:“该不会是你趁机监守自盗了吧?”

    “没有,没有的事!”游管事吓得脸都白了,背后一身冷汗,凉飕飕的一片,“朱管家,真的是王妃让小的带银子上王都,不巧路遇了山匪……”

    “有没有这事,等官府查了就知道了。”朱兴冷冷地打断了游管事,抬手道,“来人,把人给我绑起来了!至于这两大箱子银子,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当场点清了,也好让大伙儿作个见证,免得以后说不明白。”

    “好!”立刻有人高声道,“我们愿意做个见证。”

    “朱管家你就尽管点吧。”

    “……”

    好些围观者也纷纷点头附和,都是心情澎湃。

    这下有热闹看了!到底是继母与继子之间的母子之争,还是镇南王府出了监守自盗的刁奴呢?

    明天这说书摊又可以有新的话题说嘴了!

    “不能,你们不能这样啊!”游管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要背负一个同山匪勾结的罪名,整个人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我没有……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朱兴带来的两个侍卫堵上了嘴,又把胳膊反剪到身后。

    “唔……唔……”游管事急得在那里呜呜直叫,整个人像坠进了冰窟窿似的,冷到了骨子里。

    朱兴命人当场打开了两大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两眼发花。

    朱兴让人当场清点了数目,只有三千两。

    围观的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刚刚那个管事说被山匪抢了一半?岂不是少了三千两?”

    “堂堂世子爷的产业只值六千两?我们老家做绸缎的潘老爷,一年也能赚五千两子呢!”

    “你傻啊!你要是镇南王妃,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再全数吐出来吗?”

    “也就说……”

    实际的数目恐怕比六千两要多得多了!

    这普通的老百姓一辈子恐怕是连一百两的银子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上万两,甚至是更多的数目,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夸张,不知不觉地,都认定了镇南王妃至少贪了世子十万两,不,一百万两!

    世子妃说人言可谓,人言若用得好会是最利的凶器!朱兴痛快的望着这一幕,面上却不显,愤然道:“如此刁奴,竟然敢监守自盗,我定要写信跟王妃禀报才是!”他大臂一挥,对着侍卫下令道,“走,把这刁奴送京兆府去!”

    朱兴命护卫把游管事用绳子绑了起来,然后自己和护卫骑马,让那游管事拖着绳子跟在后面,一路往京兆府去了。

    那些围观的群众都还等着下回分解,大都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这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到最后连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都跟在队伍后面,还没到京兆府,已经惊动了京兆府尹。

    一听说怎么回事后,京兆府尹是整张脸都黑了,怎么又是这位世子爷啊!

    这每次跟镇南王世子扯上关系,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难处理……

    京兆府尹正想着是不是装病告退了,大胡子捕头已经急匆匆地跑来了:“大人,镇南王府的管家已经到府衙门口了……”

    这下躲也来不及了。

    京兆府尹只能亲自到大堂相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朱管事,你这是……”说着,一脸疑惑地看了被捆绑起来的游管事一眼。

    朱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个护卫在游管事的膝盖后头踢了一脚,那游管事便狼狈地跪了下去。

    朱兴最后抱拳道:“府尹大人,我们镇南王府也不想冤枉了无辜之人,所以此人就交给大人了,希望大人调查清楚,也好给世子爷一个交代!”

    京兆府尹暗暗叫苦,但只能干笑着吩咐大胡子班头把人收下,然后义正言辞道:“朱管家,还请给世子爷带话,鄙人一定会秉公处理。”心里却是想着:这明明是镇南王府的家事,来找他京兆府作甚呢?要么就找镇南王去,要么就找皇上去,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能把镇南王妃怎么样啊?更别说王妃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了!

    朱兴办妥了世子妃的吩咐,便带着手下很快离开了京兆府,围观的群众见事情告一段落,便也渐渐散开了。

    但人是散了,这场闹剧却还在继续发酵,不多时就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

    不止是王都里的说书人不落人后的说着镇南王府那二三事,连不少戏楼都将它变成了戏本子四处传唱,那些文人书生更是口诛笔伐……

    抚风院里,百合绘声绘色地说着一则最受欢迎的戏本子,南宫玥听得有趣极了,咯咯笑着扑倒在萧奕的肩头。

    萧奕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就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好极了!

    百合见世子妃听得愉快,说得更加兴致勃勃,足足说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最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睛亮亮地说道:“世子妃,王妃的丑事恐怕要传遍整个大裕了!”

    先前,继母侵产一事闹归闹,可也只局限在王都附近,但是现在,这些热门的戏子本一出,戏子们一传唱,再加上文人书生间的口诛笔伐,镇南王妃小方氏的恶名只会不断流传。

    南宫玥眉眼弯弯地说道:“皇上英明治世,大裕盛世太平,怎会有如此大胆的山匪呢!”她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皇帝好面子,继位几年来,已是连连战乱不断,现在好不容易南面和北面的战事相继平息了,偏偏又传出大裕山匪横行,连镇南王妃的银子都敢“抢”的事,这种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恐怕在皇帝看来就是在故意挑衅他的皇权了。

    萧奕生怕她笑岔了气,忙替她抚着后背,向百合随意地挥了挥手。

    百合看着粘粘乎乎的两人,悄悄地退了下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在门外,她无趣地撇撇嘴,有了世子爷,世子妃都没空和她们闲话了。

    南宫玥笑着抬起头来,向着萧奕说道:“阿奕,北边的大部分庄子和铺子都已经收回了,我打算卖了其中的三间铺子。”在皇帝正式下了明旨后,南宫玥也懒得去管镇南王夫妇是否愿归还这些产业,就已经命人前去收回了。

    萧奕丝毫不在意,“家里的事,你来决定就行了。”

    南宫玥靠在他肩上说道:“这三间铺子已经被继王妃的人折腾得乌烟瘴气了,与其花费心思去整顿,不如卖个价钱,用这笔钱来充作军饷,想来祖父应是不会在意的。”

    萧奕的桃花眼中满满的都是南宫玥的身影,眉开眼笑地说道:“祖父一定会夸我有眼光,居然能讨到一个这么能干的媳妇!”

    南宫玥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那当然!”她顿了顿,又道,“继王妃占了母亲这镇南王妃的位置太久了……”

    萧奕心疼极了,多思伤神,臭丫头若不是嫁给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劳神,但就算这样,他也舍不得放开她,而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正如南宫玥所料的那样,当皇帝得知了这出发生在王都镇南王府前的闹剧后,勃然大怒,立刻下旨京兆府严查此事,若大裕境内真有这等胆大妄为的山匪,必将派军围剿,为民除害。

    京兆府尹特意就此事来探了萧奕的口风,被以一句“当以大裕百姓的安危为重”打发走了,而那游管事则以协助办案为名被留在了京兆府衙门。

    就在此事愈发沸沸扬扬之际,锦心会的初赛落幕了,获得晋级资格的闺秀们将会参加一个月后的决赛,并将会决出琴、棋、书、画、诗、御等六项的魁首。

    每一届的锦心会魁首都是当代最最出色的女子,德才兼备,流芳大裕。

    而这一届与往届不同的是,决赛还没有开始,白慕筱的那一联“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就已经在文人墨士间传颂开来,凡念过此词者,皆纷纷赞颂其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三皇子所居的明华宫内,崔燕燕拿着陪嫁丫鬟誊写下来的那首词,纸张已经被揉捏得满是皱痕,而她面上则气愤交加。

    韩凌赋亲自去国子监接白慕筱一事,她已经听说了,虽然还没有进门,但白慕筱的名份是由皇帝定下的“妾”,被一个妾羞辱至此,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崔燕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殿下现在在何处?”

    陪嫁丫鬟怯生生地说道:“殿下正在书房,可要奴婢去请?”

    “你能请得到?”崔燕燕冷笑着,坐等着三皇子回心转意看来是没用的,她得主动出击。

    崔燕燕“腾——”得站了起来,说道:“我亲自去。”

    明华宫的书房紧闭着门,外面还有两个小太监守着,一见崔燕燕,刚行了礼,还没有说话,书房里突然就传来了杯子被狠狠砸下的声音。

    崔燕燕一惊,心知今日绝不是说话的好机会。

    此刻,书房内,地上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杯子和四溅的茶水,而韩凌赋则震惊地再次确认道:“你是说父皇已允了册立五皇弟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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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011/ 第一时间欣赏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作者:天泠所写的《盛宠之嫡女医妃》为转载作品,盛宠之嫡女医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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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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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是!以后世子妃您让往上,吾绝不敢往下!”他羞答答地抛了一个媚眼,比女人还要娇媚,“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
她洗目,这真的是前世那个弑父杀弟的“杀神”吗?盛宠之嫡女医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之嫡女医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