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潜动
nbsp;京兆府五城十八区,又十一附县,下辖户口百万计,流内的官员杂贰数千人,便装坐在茶舍里等待的哥舒庆,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祖上,可以上溯到天宝年间,安南都护府麾下统领白弩兵的马使哥舒晃,
但是,相比出自天宝西军老帅哥舒翰一脉的,如今在西朝大夏作为国族分支的,大名鼎鼎的大小两哥舒,他这支生活在南朝大梁境内的哥舒氏,就未免有些拿不出台面来,
虽然理论上他们都是睿宗年间,后突厥汗国——突骑师被击灭后,内附的大姓——哥舒部的渊源,不过哥舒翰乃是大首领世系的出身,又是西北边军的名将,历任陇右节度使,先锋兵马副元帅,太子太保,人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与天宝年间几乎掀翻天下的安禄山,并列异姓两郡王之一的西平郡王。
而哥舒庆的先祖哥舒晃,只是一个被分遣到南荒的俾将而已,最多也就做到了一任兵马使而已。但丝毫不妨碍他,在介绍家世的时候,与有荣焉的攀附上一句,某家乃西平郡王的余裔。
因为哥舒晃之后,他这一族在军中仕途上,就没有太大的起sè,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卑官小校的阶层打转,不过因为先祖哥舒晃还是留下了一点余泽,当年率领白弩军,参与打通与南平都督府水陆往来的红河大远征,哥舒族人在沿河的贸易中颇有建树,因此有足够的钱财,维持哥舒庆这一支,在官家体制内的营钻,作为对家族的援应。
到了哥舒庆这一代,确实花了老大代价,才从外郭的附县,弄到下城里的这个位置的,因此迫不及待的将新上任的第一桩差事,办的漂漂亮亮来大些后面的举荐人,也是给那些新下属们,一场变相立威和兜揽好处的机会。
蝉鸣习习声中,简陋的茶棚中,迎面吹进来的热风,就算是不停的摇扇,也免不了逐渐的汗透颊背,但是这里的视野正好,刚好可以瞅见对方的场所,却又不显得突兀和惹眼。
理论上,他只需耐心的坐在街口,喝着陀耶花的焦糖水,等待相应的事情的发生就好了。可是他左等右等了半天,茶水已经灌了好几盏,下腹都有些憋涨起来,
却没见丝毫的动静,按照安排已经进去闹事的若你,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他突然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好,只好采用更加露骨的手段了,他扭头示意了一下,坐在邻座来自武德司的快行们,纷纷起身来,四散开来,然后从各个方向站好街口之类的位置
说实话,他是不太情愿让这些武德司的人,分走自己的功劳和好处的,可是谁叫自己派出去的人不太给力,这么就没了升息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安起来,重重喝了口糖水,捏着袖袋中那封批文,随即又努力的安慰自己,
对方拥有,东南招讨行司的背景又如何,这里可是广府,豪门满地走,贵姓多如狗,各种上层关系错综复杂的畿内,
更何况只是最不要紧的后路置制的一个小小司马而已,在这个畿内真算不得什么,相比之下麻烦的反倒是作为海藩宗子的身份,
所以须得一个由头,让宗藩院那些被招呼过的老大人们,可以装聋作哑的一个由头,官面上的手段,才好名正言顺的介入,。
不过这种静默和坐视,也是有期限的,如果没有能耐找到,或者制造足够的的机由,那宗藩院也不介意用这些小人物,作为杀鸡儆猴的靶标,刷一刷ri常存在感的工具。
不然除非是十恶之条,或是三司会审,否则只有宗藩院才有资格,提请处置这些海藩子弟,
这时,一部装满陶具的大板车,突然停在了茶舍之前,一个肤sè黝黑的汉子高声呼道,
“店家,给咋装两缸白茅水,一缸子苦菊茶……”
混账,哥舒庆暗骂了一声,这辆大板车,恰巧就遮住了他观望的视线,那些武德司的人,可还在等他的信号。
既然原本派人进去制造混乱争执,再乘乱刻意留下一些“赃物”的手段,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能亮出身份一举冲进去,做成既成事实再说。
“快让开……到别去”
一把铜钱被洒在桌子上,哥舒庆按奈火气冷声道。
“这儿我包了”
“实在对不住了爷,这就走……”
那汉子看着桌上的铜钱,顿时露出一种欣然的颜sè,忙不住去抓,却碰的掉落了好些,赶忙弯腰去地上捡,车边又过来两名帮工一起捡。
然后他们拉着大车离去之后,哥舒庆也实在憋的狠了,问茶舍指了方便之处,匆匆来到幕布之后的沟前,轻嘘口气放水出去,然后突然被人从背后重重勒住脖子,顿时**的洒满胯下。
他努力挣扎着,被几只大手粗暴的搜身,连袖袋中的文书都被夺走,然后在加大力气的窒息中昏迷过去,最后听见的一句声音是“不怀好意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茶舍是谁家开的……就敢坐进来窥探”
片刻之后,街市跑过来查探情形的最后一名快行,也被人直接用尖利之物,插在腰眼上,痛的失去全身气力,却没有喷出多少血来,只能慢慢的被托住身体,倒在地上。
然后动手的人搀扶着他,就像是这夏ri最常见发了痧症的人一般,装模做样的给他灌水,扇风,然后抬到巷子里去“找大夫”,从此永远消失在某条河沟漂浮的垃圾下面……
工坊场地之中,一条通往地下暗沟的枯井,也被重新用杂物给盖了起来,就像是从未在这里输送过重物一般。
左城防军的驻地里,有些空空荡荡的,呆在这里的副都虞侯陈子锟,也在一遍遍的清点自己的家将和亲信,一遍遍的检查和交代他们的细节,作为计划外的一点私心,只要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带人冲进那位府邸里,把人给抢出来再说。
毕竟他一心觊觎的那位崔绾婷,就算家宅被捣毁,但是还是有大批的产业文契和钱票单据,仍旧掌握在她名下或是不知名的所在,只要能够人到手,他有信心慢慢的炮制,利用家族的势力,将她名下的物产一点点的挤出来,然后就让她以妾侍的身份,急病死掉算了。
拥有了这批身家之后,陈子锟的正妻,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更加匹配,也更有前途的名门贵媛。这个天赐的机会,真是来之不易的。作为稍微知道内情的一员,据说和那位自杀服罪的东宁侯杨天霖,有所于系的。
上层或许只是一句“须不得让他好过的”模糊指示,但并不妨碍底下人按照自己的私心和理解,层层下达之后,变成某种全方位的谋夺和瓜分的盛宴。
作为庞大官僚系统里的一员,上位者深藏在统治下层中的触角和代理人,他们可是最擅长这种借题发挥的好事了了,只要时候能够有勉强看得过去的收尾,大人物们也不会太介意,他们在其中究竟获得了多少好处和利益,最多装模作样的训丨责一两声,以示自己的公允。
一个不得志才出奔广府的罗藩公子,外出数年才从北边归来,这也意味这太多可以cāo弄手段的余地和空间,还不用担心引起其他家海藩的关注和反弹。
只是对方本身所持的武力,稍稍有些棘手,所以就需要一些由头和契机了
港湾之中,作为陈子锟所期待的由头和契机,临时的盟友“苍鹞子”冯十三和他的部众,也刚刚从小江中的一处私家码头上岸,虽然她们都是船工水夫的打扮,却难掩那种彪悍凶横的气息,
冯十三已经三十有七,年近四旬了,常年yin浸在海上的生涯,让他比起同龄人更显老一些,海风和cháo气没有能催折他的腰杆,却让他鬓角早早染上一点霜白。
作为拥有近千名手下,十几个藏身和补给地,数以百计的关系人家,著名走私集团的大头领,他几乎很少有亲自上岸的机会,更多时候是躲在近海在坐船上,居中遥控指挥这一系列活动,亲自带队与竞争对手厮杀,与官军各种周旋的ri子,那也已经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
更别说是踏上作为都城——广府的土地,却又一种恍然隔世的唏嘘感,他前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作为御前观览中,水师少兵营的一员。
但是他这一次不得不来,一方面是合作伙伴的幕后势力的强势要求,另一方面则是本身的需要,因为某个荒唐的理由和意外,他刚刚损失了一大笔的银子,这可是他好容易筹集起来,准备交割给某个私铸钱团伙,洗白上岸的收益,这对他多年的积威和信誉,无意是一大打击,
更别说聚集在他麾下的大小私贩子们,都是些好狠斗勇,桀骜不驯丨唯利是图,有今天没明ri的人物,一下让公中亏空了这么一笔,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有一个说法和交代,
然后,岸上有给力的人士放出消息来,愿意提供这个机会和便利,他思虑再三还是亲自来了,并且带来旗下最得力最彪悍的人手,
虽然他们被安排了某家义从社的身份,但是他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和后路的打算,并没有完全依靠对方提供的场地和路径,而是发动了自己的渠道和关系,另有布置一番。
虽然他是来报仇算账的,但也不愿平白做了他人的垫脚石或是嫁衣什么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微澜
nbsp;距离冯十三登岸不远处,名为峰林货栈的仓房边上,
一群咬牙切齿的人,正在籍着夜sè的掩护,作着最后的交割,大量的兵刃、箭矢和其他物资,被从河船上搬运下来,当然都被仔细的打磨掉原有的铭记
领头的,正是檀氏留在广府的最后几个男丁,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
易安候檀郎,不名誉的死在梅山行馆,还在避难的天子面前出了如此的大丑,对于那些在场或者不在场的勋贵豪门来说,足以成为让人津津乐道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议话题和插曲。冰@火!中文
但是对与易安侯身后的檀氏一族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了。因此堕落的家名和沦为笑柄的社会地位,身处上层社会的一切,骤然就轰塌下来。更别说他们所有的生计和ri常,几乎是依附在这个世爵之上的,
按照南朝的体制,国爵、世爵和士爵三大类;
自泰兴改元景隆之后,为区分国朝与诸侯之制,定立虚封和实邑两大爵级体制。
虚封就是朝廷ri常给授之例,于九州内假地给封,然后比照食邑多寡,由朝廷财赋折给之,被称为国爵,也就是通常封赏和追赠,宗室亲贵勋臣显要,没有特殊情况,隔代就要减等的内爵体系,也是最常见的爵级。
实邑则一般只存在泰兴年间到宝应年间的近百年间,陆续分藩出去的,为国屏藩的各姓海陆诸侯,及其继续分封的家将部曲,宗族分家等初代外藩之属,总体数量上,通常只减不增的,统称世爵或者藩爵。
按照各自初代的爵位,自下而上称之为大小守臣、代领、士藩、男藩,子藩,伯藩和公藩,而处于顶端的是,极少数得到国朝承认和追认的王姓,则有资格被称为国宗、公室、王上和大王。
这些大小诸侯和藩主,通常以姓为国号或是藩名,因此衍生出了千奇百怪的名称。
而士爵的诞生,则要晚的多,乃是在南朝定鼎之初,嘉佑大进军失败后的国朝危中机,为了褒奖那些出身寒庶微贱,而踊跃钱粮捐纳助国的忠义之士,而特地颁给的荣誉称号和头衔,为了与传统的诸侯和勋贵区分,特地设立的第三等爵级。
除了在礼仪和社交场合上,拥有一些诸如见官不拜,做听议事之类的特权外,既没有封邑,也没有世禄,更不能世袭,不过也是那些新起的豪富之家,进入上层社会的必经之路。
诸如檀氏一族的祖上,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唐人,而是来自海西,靠近南天竺的大藩——注辇国,属于已经衰微的王姓别裔。
当年注辇国内乱,十数家豪强酋长各据一方,而争夺王京唐加吾,穷途末路的王族几乎被屠戮殆尽,仅余作为旁支的檀氏先祖,携国书重宝向宗主上国请援,愿以国土户口内附,只求保全身家,苟安一富家翁尔。
国朝得此良机,名正言顺发兵的拨乱反正,花了十七年的功夫,将注辇国故地彻底并入版图,成为西宁道的一部分。
檀氏先祖也以臣藩内附有功,赐国人姓檀氏,取故都唐加吾谐音之意,又婚姻贵戚,赠世爵为西宁九藩之一,子孙永享故土出产之利。
依靠这些由国朝代管下,遥领分藩的产出,檀氏先人很容易融入到广府当地富贵优裕的体面生活中去,
他们就和那些乐不思蜀的土王藩邦后人一样,来到广府之后就彻底迷失在南海第一大都会的富庶繁华之中,自觉眼界大开,比起躲在穷乡僻壤做个土藩王,舒坦自在多了,后代子孙也自然而然的,演变成标准的国人贵族……
只是这些藩属后裔虽然在国朝大放异彩的有之,但是不思进取的则更多的多,因此像檀氏沿袭下来,诸多封赐也只剩下这个一个世爵了,
只是他在梅山行馆做客的时候,不巧遇上了乱党的围攻,却又痰迷了心窍,居然最后关头与那些人,约为内应,企图挟持主人出降,以换取保全己身,结果被守卫击杀当场。
行馆之中在场目击的人中,亦是不乏豪富、显赫之辈,他们可没有立场和理由,替檀氏遮掩一二,反倒是到处大肆宣扬,来证明自己是如何临机不乱,果敢勇决云云。
于是这位彻底臭了名声的易安候,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不但原本该承袭给子孙的世爵乘机被收回。
同时丢掉的还有宗藩院里资深元老的位置,这是用了几代人经营,多少年的才谋取巩固下来的位置,
虽然宗藩院里的亲好元老,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再加上檀氏多年积聚的打点,表示籍着这个机会给他出点气,但是也就是这个程度了,再多露出把柄,把自己牵连进去就不值得了。
事实上,为了平息那些乘火打劫之辈,所发起的更进一步追究死去的易安候,勾结叛党内幕的动议,就已经折腾掉檀氏一族,历代以来的大部分积蓄了
因此如此下来,檀家在广府已经有些呆不下去了,只能在家奴下人彻底跑光之前,变卖或是寄售仅存的产业,带着大部分亲眷回到乡下的田庄去蛰伏起来,
或许在他们的下一代人中,还可能出个重振家业的杰出之辈,可以⊥他们重新回到广府的社交圈子来。
但在此之前,大多数人都只能远离广府的灯红酒绿和繁华气派,以减少开支为目在乡下的田庄里,学会像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土财主一般,习惯紧据的艰难度ri。
这时候,突然有人打着世交古旧的旗号找到他们,表示有大人物愿意为他们出口气,只需借助檀氏的场所和人脉,于是本有些不甘心的檀家人,自然而然的一拍即合。
现在哪怕知道上了贼船,卷入泼天大的勾当,却也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了。只能暗自乞求,千万务必要一举成事,令对方永不得翻身,才能稍解家门破败之恨。
事实上,我正陷入某种困扰中,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免让人感觉到了某种潜藏的恶意满满,主要的几家产业迟迟开业不能,关面上各种因由和借口的推脱扯皮,还有找麻烦的人上门,然后奔走经手的人员突然失踪了,就算报官也说可能是携私潜逃了。
住到老城的大内去伴驾的陈夫人,联系起来也有些不方便,两次去都没找到人,只留下口信,据说正在培训丨大内的君前礼仪。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然后慕容武递来某种口信,和出现在我家产业附近鬼鬼祟祟的人,联系在一起,才有了昨天针对附近的清场行动,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是官方的身份,领头居然是正儿八经下城正衙从八品下的推官,负责配合他的则是武德司的底层行动人员。
他身上还带了一份,由广府府衙负责治防事务的左长史签发,所谓搜捡叛党残余的公文,这不由让我大为jing惕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势力,才能将他们这些平ri里不相于的归属,串联在一起啊。
只是还缺少一些关键节点作为头绪,将其串联起来,只能收缩人手和资源,停止大部分私底下的活动,将前阶段留下的守卫,加紧处理于净,然后深入简出,避免更多的露面,让暗藏的另一批人散出去,从市井之中反向摸底。
只是今天,是名为小孔特诺里亚的西夷军器贩子,再次前来交易的ri子,不过他这次带来的刀剑兵刃很少,主要是一些矛尖和箭头,再加上弓弦、望山、锁扣之类不怎么占地方的小件而已,装了满满一船。
不过他带来了我需要的其他的东西,却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是十几桶硝粉和硫磺沫子,这不是在广府工场、做坊里,ri常可见的那种硝石和硫磺块,而是用专门的工具jing研筛选过,直接配起来就可以当火药用的粉末状。
光看成sè和颗粒,丝毫不比我家作坊秘密加工的药粉差,甚至更细腻一些
其中还有一小桶已经配好的炮药,据说是水师海船上用的,只是有些受cháo了板结在一起,此外,浸过硝的大盘引线,发火的芦管什么的零碎,也有好几袋随随便便的混杂在里面,让我看的有些心惊胆战。
这种危险的东西,就这么夹杂在货物里运过来,我该钦佩他的胆大无知,还是该庆幸他的运气释然,居然没把自己给炸上天去。
最后他献宝一般,从船舱的夹缝里拿出来的,
还有十几只样式不已的火铳,却是他在天竺和安南,“无意”收罗来的,其中既有粗管喇叭口的喷子,也有六棱管的细身铳,乃至尺半长的三眼铳,装着一大片刀刃的单手铳,甚至还有镶铜贴银,螺钿云母的装饰,看起来充满了不同地域的手工diyr勺风格。
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却又照单收下来。起码其中一些工艺和设计细节,还是可以借鉴和参照的。
看起来这只死胖子,也不像他现实那么孤立无援什么的,起码在广府内部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显然知道了我在梅山行馆的战绩和过程。
“罗生武运长久,前途无量啊……”
他有些得意指着这些收藏品和摆设一般的长短铳,笑道。
他的状况,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穿上了藏青sè的细绸衫,戴起了青玉的扳指,就像是畿外常见的那种小富商一般。
当然我更在乎的是,维护这些枪支的工具和零件,最后从我这里,拿走了六千三百枚小银宝,主要是来自前些ri子在债市上的斩获不少,这些钱我付起来相当的轻松。
当然,他这次交易更像是某种投资,而不是之前的试探和就事论事的生意
然后我提出下一步的要求。
“你想找修造这些铳的匠人?”
他笑眯眯的肥脸上,露出一些为难的颜sè。
“这可有些难为我了……”
“价钱自当好商量……”。
我却心道有戏,他并没有直接拒绝,
他正想开口回答什么,突然外围响起来某种吼叫和怒骂的嘈杂声,以及晃动的火光,
脸sè大变的我,几乎是条件反shè的突然抽出手铳,顶在他肥嘟嘟的脑门之
“是你……”
霎那间他的船舱中,猛然窜出一大群手持兵刃和弓弩的键汉来,与我带来的人对峙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 未然
nbsp;惊骇愤怒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后我慢慢的平复下来,
“怎么会是我……”
他露出一个相当无奈的苦笑
“我还想靠您打开局面呢……这么会自断后路,亲身犯险呢……”
“那便是你的人走漏了消息……”
我丝毫不为所动,手中又紧了紧。<冰火#中文♠
“这个,”
他再次苦笑了下,摊摊手
“真的不太可能啊……”
“我的人,都是从海上直接过来的,根本没机会离开……”
他微微侧身,对着那些人急促喊了几句什么,他们迟疑了一下手中的武器,却是垂落了下来。
“都放下……”
我当即立决也开声到
“如今只有你我携手一致,才有办法冲出这个困局了……”
看着逼近的凌乱火光,却是我外围的jing哨和陷阱,开始发挥用处了。
由于与河边的交易地点,隔了一小片林子和半人高的茶田,很容易在一些好落脚的必经之道,临时布下些短拌索和小陷坑。
都是不致命的,但是在难见度不足的荫暗中,就足以造成各种摔倒扭伤,拖延一些对方的手脚。当然这种布置,其实还是针对肥孔他们的万一措施……
“一半人上船,一半人轮流跟着,”
我继续发号施令道
“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河面彻底封起来……”
“下来一半人……”
肥孔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道
“让出位置来……”
“让用弓弩的先上船……”
我额外交代道
“剩下的全部换成短兵,”
“诺……”
一片回应声。
“跟着照做……”
肥孔也吼道。
“我的人熟悉地方,打头冲好了……”
我对着刻意遮上半边脸的风卷旗道
“拜托了”
“自当效力……”
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这可是我辈最健长的……”
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闽中驻屯军,时常会被被山哈蛮和土族豪强包围,而需要挥刀杀出一条生路来的生涯中。
带这十几名jing于的先手,率先冲进黑暗的林地中,顿时掀起一阵急促的呼喊和乱哄哄的惨叫声。
那些涌动的火把,像是被一阵恶风掠过一般,顿时熄灭了不少。然后斜斜对着着他们突出的方向,更多的人沉默而训练有素的奔走而去。
我站在肥孔的河船上看过去,就像是潜伏在暗中的涌流一般,毕竟这次随我带出来的,都是些经过生死搏杀,颇有些令行禁止气象的jing于人手。
相比之下跟在后面的肥孔手下,就有点杂乱无章,磕磕碰碰的动静也有点儿大,让他脸sè有些不好看起来。
“只是一些快手和巡行,没有见到防军……全是短兵和小弩么”
片刻之后,我就遇到了从外围收了回来的jing哨人手人手,只是有几个受伤的,被搀扶上船来,询问了几句之后,我有些狐疑的想道。
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不过接下来的事实,似乎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想。
那些过来查抄抓捕的人,真心稀松平常的,被两下合力一冲,就喊爹叫娘的垮了
“我们回头……”
然后我决定回头,再冲杀一次,
“什么……”
肥孔难得脸上慌乱了一下
“还要回去”
“没错……要做就做的于净利落些”
我斩钉截铁的道
“最好一个人都不要落下……”
“主上”
这一刻,我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某种感动的神情,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不要留下活口什么的好不好。
“你可以先走一步,毕竟这里已经和你没有什么于系了……”
我对着肥孔,有些诚恳的道
“你觉得我回事那种丢开合作伙伴,自己逃命的人么”
他好像被我激起某种情绪来,勃然作sè道。
“你可是我第一个大客户啊……”
“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我嘿然道
“那就一起联手对敌……”
这一次,噼里啪啦火铳的声音和猝不及防的惨叫声,在大片的茶田里响了起来,变成全面的鏖战
于是天明之前,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伤者,仅有小部分人乘黑,零星脱逃了。这才安排打扫场地,清理痕迹。
然后按照事先的脱离方案,换上农人的衣服分头离开,小批小批的混入到,那些挑着鸡鸭鲜鱼果蔬,赶着参加早市的人群中去。
而我本人和伤员一起,乘上孔特诺利亚的船,沿着来路出海,然后进一步分离,货物和伤员将被送到一个外岛,原来往来航线的废弃渔村去暂避藏身。
而我则在指定的临时汇合地,换船重新登岸,用海水和淡水反复冲洗,直到身上完全闻不到血腥和烟火味,这才提着出海夜钓的“成果”,上了马车回家去。
晨曦中的下城,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川流不息的乡人和城郊居民,在靠近城墙的区域内,构成了颇为热闹的大片早市。
我多绕了几个城门,轻而易举的就在有些热气初阳下,回到下城中,但是却发现我家所在的城坊方向的上空,还在袅袅的冒烟,
随着车马的靠近,发现老街所在坊区的街头堆起了障碍物,正在对峙,
随着天明的露水逐渐蒸发在骄阳之下,围观的士民百姓,也站满了建筑,陈子锟的汗水,也从额头和鼻尖上流淌下来。,
这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肯乖乖的束手就擒,或者去死掉呢
他在心中怒吼着,
因为,他居然被冯十三那帮海老鼠给坑了,因为这些私贩子根本没有真正出手,只是收买和驱使了一帮亡命,装模作样的在目标周围放火闹事,折腾了好一阵子。
闻声而动的陈子锟,兴冲冲的派人尾随杀过去,想乘这两败俱伤一网打尽捡个便宜,哪知道直接撞上严正以待充满jing觉的对方。
结果一夜的嘈杂和嘶吼,居然没有人能够出来。等到故意避嫌找人饮酒的他,得到可以确认的结果,他派出去假扮匪类的上百名家将和部曲,已经全部陷没在了那片住宅区里,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自从下城变乱之后,周边的宅院,都被人从损失惨重的原主人手中,买下了来,另作简单的布置和改造。
作为上流社会的天之骄子,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细节的,于是就座蜡了
待到他下定决心,拉出所属防军左营的三团人马,以密报叛党出没为由,想将失陷在里面的人手,先抢出来做成事实再说。
问题是下城的防军左营,也并非他随便拔的自家菜园子,他到任的时间不长,其中多是新补之员,动用起来就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光是令他们起床,着装披甲整队,然后出发,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其中最先抵达目标坊区的,是他经营比较好的第二团,团头的一正贰副三校尉,都是他家族的人,领头的仁勇校尉刘子光,更是他的死党。
只是这一耽搁,坊区的报更队也聚集起来,胆大包天的用街垒和弓弩,将他们拦阻在外。
曾几何时,这群城坊,居然敢阻挡朝廷的军将,这不就是公然造反么
他既是欣喜又是惊讶,这个天赐的良机,就这么送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他却似乎忘了一件事情,这些防军被连夜唤起来,还是饿着肚子赶过来的,令他们上去驱赶攻打看起来守卫甚重的坚垒什么的,也是有些怨气的有气无力的出工不出力的虚以应付。
结果就这么僵持下来。然后在他亲自到场,又是鼓动许诺,又是严厉喝斥下,由那三名校尉,亲自带人督阵去冲破街垒,
按照他的盘算,只要刀剑弓弩见了血,两边都没法善了,一切就好办了。
结果对方也没有动用兵器,而是接招拆招的,直接祭出一个大杀器,随着街垒之后,喷撒和弹shè的声响,亮晶晶的液体,泼洒在街垒前的地面上。
许多人失足跌落滑倒在地面上,偶尔有冲到前面的,也被街垒后的人用木叉头的长杆,远远的推开。
火油?,感受到地面上上滑腻腻的油脂,这些防军,顿时sāo动起来,想要后退,却又和收势不住的其他人,挤撞在一起,更多的滑滚摔倒在地面上。
然后有个冒失的笨蛋,直接将火把,失手丢在地面上,令无数同袍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油脂,没有能引火直接烧起来。
于是,领队的校尉刘子光,让人换下那些摔得有些鼻青脸肿的士兵,亲自冲上前去,这时候新一轮的打击,再次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那是一个个纸包,故技重施么,陈子锟冷笑了一下,就见那名校尉刘子光,颇为武勇的挥刀而起,将一个纸包,迎面劈开,
只听得颇嗤一声,纸包之中的东西,顺势浇淋的他满头满脸的不知所措,那是半凝固的混合物,黄的白的触目心惊,顿时让聚在他身后的防军们,哗然一声掩面而散,也让刘子光不知所措的呆立当场。
他甚至有些呆滞的拨下脸上的粘附物,像放到嘴里品尝一般,却引得街垒内外猛烈爆发出一阵作呕的恶恶声,却是无数人,许多捂着喉咙和肚子呕吐起来。
而后续而来的黄白之物,却是趋势不减的漫天飞舞四溅而起,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夜香恶臭,顿时让这些自诩武勇的防军们,避尤不及抱头鼠窜的败下阵来。
最后只留下那一个僵直在当中的身影,然后他像是不堪忍受一般的,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宣告这次进攻彻底失败。
于是剩下的防军们,望着那些退下来满身恶臭的倒霉鬼,说什么也不肯上前去了。
这么折腾下来,随着ri上三竿,这件事情开始彻底脱离陈子锟,所能掌握的范畴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浑然
nbsp;我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没有直接回家,改道去了新成立不久的婆罗洲会馆,不出意料,那里也被人给监视和盯梢了。♠
不过相对于我事先安排在周边的人寿来说,就有点不够看了,毕竟我还带是受过四海卫的训练不是,轻易的穿过这些眼线和暗哨,进入到里面去
然后我见到了等待消息的老家臣蔡廖和其他人,不久之后,随着四散出入的人群,我也发现事情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然后更多的会馆成员,自愿或者不自愿的聚集过来,。
下城之中的各种关系,已经被发动起来,对这件事情,从个角度进行大做文章。婆罗洲会馆,也乘机拿出一份准备已久的联名交涉,在宗藩院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出于对广府体制的基本了解,戍守五城的防军,更像是某种轻装化的治安部队,装备训练上只能算是三流,但是因为所处的畿内要害,属于风险很小油水颇大的职业
也是承平ri久,各种堕乐驰废的重灾区,因为贪图好处便利,大家都往里面塞人和营钻,将ri常体制破坏的七七八八,因此这次下城变乱,旧有的防军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一哄而散。
所以现今的防军,是从其他城区,分遣一部分过来的,尚属于严重缺编的状态。
或许对某些上位者来说,这还是好事,那些飘没的军资和虚报的人头之类烂账,就此一笔勾销,死无对证了。
但是话说回来,在下城中,拥有相应职权的,可不止防军一家,私自调兵包围下辖的坊区,可是严重的越权和犯界。
因为南朝采取的是大小相峙,交叉检视的体制,用来避免畿内下辖的任何一支力量独大,以影响中枢的平衡。
虽然平时这些部门的职权,颇有交叉重叠之处,但是所谓基层的职权是争出来,常年积累下来的大小摩擦和矛盾,不妨碍他们坐看笑话,或是乘机推波助澜,乃至落井下石的打算。
我只要派人到处散播一番,顺势制造更多的谣言和疯传,将这个由头间接送上门去,相信总有不甘寂寞的野心之辈,会出来伺机做点什么的。
初步处理好这一切,
在来自宗藩院的陈经历陪同下,重新回到柳泉老街的时候,那些聚集在街道上的防军,已经不见了踪影,街垒也被撤除一空,满是油污和秽物的地面,也被清理过。
整车整车的海砂被倾倒在地面上,然后扫倒路边的沟渠里冲走,最后用潜火铺借来的水车上,人力压出的水流,将路中间冲洗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过的范围。
束手或是持棒,负责监工的是新成立的报更队,里面一些穿着整齐制服的熟悉面孔,经意或者不经意的,都在对着我的车马,用眼神和表情致意着,多少增添了些许的安全感。
陈经历算是陈夫人的族亲,也算是她在宗藩院给我留下的关系,虽然没法吃果果的直接做些什么,但是陪我走一趟表明支持的立场还是可以的。
不过宅院周围的一片狼藉,还是让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提了起来。被推倒的房子子和坍塌的墙壁,充斥着火烧和烟熏的痕迹。
这个担心,直道我走回到改造过的曲巷中,正面打开的大门中,迎上前来的身影,才从嗓子眼里重新掉了下去。
一、二、三、四,细数下来三小一大的身影全都在,
领头排众而出的谜样生物,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气场十足;满脸关怀和担心,挽着我手臂不放手的是抱头蹲。
至于那只无口呆萝阿萌,继续很没有存在感的叼着一片鱼于,习惯xing的躲在我的背后嚼啊嚼的。
而唯一比较年长的崔女正脸上,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神sè,似乎被人裹挟出来的一般,低头走在另一边,但至少看起来jing神状态不错。
嗯,虽然有点好sè轻友的嫌疑,但我还是不免松一口气了,这才有心情打量起起其他人来,虽然他们的表情有些焦虑或是着急,但是没有多少颓丧和低沉,看起来情况不像我想的那么糟。
随着我穿庭过廊,招呼行礼的声音和动静,他们的疲惫或是紧张的表情,也变得生动泛活起来,至少不像是刚刚遭遇了一次内外的潜在危机。
只是偶尔角落里还有没清理于净的血迹,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将陈经历请倒偏厅去陪坐喝茶,又奉上一封至少五百缗的钱票之后,我终于得以清静下来,询问家里到底都发生些什么。
“老娘被你坑死了……”
谜样生物如释重负的抱怨道
“你离开之后不久,外围就报告有人窥探……”
“只能安排轮值加强戒备……将武器都拿出预备着”
“结果夜半,接二连三的就有人摸过来……”
“前一批只是在外头放火吵闹一番的虚张声势而已……”
“后面又来了一批,却直接冲进内宅里……”
“可是你家的人,为毛都找我来请示啊……”
她再次抱怨了起来
“老娘命苦欠你的么……”
“所幸老韩正在留在内宅,带人巡夜,直接拦了下来……”
“只是本宅的人手,也死了七个,轻重伤了四十多个……才将这些恶徒重新逐了出去”
“最近的一只报更队也赶了过来,在外呼应尾衔而击,才把他们全部留了下来……”
她虽然轻描淡写说的简单,但是其中的惊心动魄,可想而知了
“那老韩呢……”
我这才发现,一只没有见到韩良臣,不由再次有些担心起来,
“他这次伤不轻,怕是要调养上好一阵额……”
“然后天亮之后,防军也赶来包围了城坊……”
“我让伯符他们的报更队,想办法拦上一拦,再做打算……”
“那真是辛苦你了……”
我深深吁了一口气。跑去交易莫名其妙的被人埋伏了一把,回到家来却发现又被人给偷袭了,任谁也不会好过的。
“冰窖里大概还有十几个活口,还没来得及逼问出些什么,估计就是那些防军想要的把……”
“明白了,我会尽快作出处置的……不能留在宅邸里太久”
我想了想又道
“话说制作肥水炸弹这种,嗯嗯神奇的武器是你的主意”
“这个主意啊,是你家那只抱头蹲出的?”
谜样生物撇撇嘴道
“于得好”
我对着坐在一边的抱头蹲夸奖道,她没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这一次出去,也差点中了别人的埋伏……”
我也开始说起我这一夜的遭遇,
“什么……”
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还有某种或许连她都不自觉的发自于内的担心。抱头蹲也跟着轻轻唔了一声,抱紧了我的手臂。
“只是错估了我们的力量,来的都是些捕手、快行……”
“结果反被我们一阵好杀出去……”
“灭口加清场,处理完手尾,才赶回来的……”
我最后总结道。
“我怀疑宅里,有人在对外通风报信……”
“对了,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忽然看到楼下庭院里正在忙碌的崔绾婷,不禁问道
“因为老娘威胁说她,”
谜样生物突然露出一个狭促的表情。
“若是不出来露面帮忙……后半生就只能在大澳过了”
大澳?,我楞了一下,那貌似只有矿工和流犯的地方啊,为毛我有一种未来后宫,随时可能化为修罗场的错觉啊。
“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我想起冰窖里还有十几个俘虏等着我去处置呢。
不明身份的袭击者,突然而至的防军,还有交易地点的埋伏,再加上这份缴获而来的那份公文,背后的庞然峥嵘,似乎就要呼之yu出了。
广府五城之中,随着时间推移,街垒对抗事件的后续影响,还在持续回荡着。
未得宗藩院的授命和许可,就私自动用防军去攻打一个海藩的宅邸,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街垒给打了回来。
怎么看,作为直接的责任人等,都不可避免成为广府城中,最新版的笑柄和话题。
若是平ri里要是得手了,或许时候还可以补救一二,比如处于维护体制内权威的惯xing,由官方做出另行的解释,来掩盖和抹除此事的影响,然后在幕后再进行权衡交涉和妥协。
可是现在刚刚经过了叛军的袭掠和下城的变乱,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市民百姓情绪尚未安定下来的敏感之时,官吏军民都有些害怕多事的倦怠,无疑是有些犯天下之大不韪的味道。
各种恶劣的影响,已经随着泛滥的谣言,不可避免的扩散开来,比如下城的防军不满待遇造反,之类离奇的说法,已经不是当事人等可以轻易遮掩的,更何况,有这个权势和地位的人,也没有义务,替他去遮掩这些东西。
既然这位信任的副都虞侯陈子锟,已经当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就不可避免的在第一时间,与之划清界限才对。
这也打乱了某些人的后续部署和步骤,仅仅因为这位骁骑校的私心而已。
然后一个突发的意外消息,则让他们都没有心思在继续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骚然
nbsp;“接下来,就该是少儿不宜的时间了……”
我摊手如是道
“毛,你、你、你想做什么的……”
谜样生物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红着脸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告诉你哈……众目睽睽的。♠”
只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有些口不对心的,在抱头蹲和崔女正身上打转,把抱头蹲看的是莫名其妙,却把崔女正也闹了个面红耳赤的。
“我要于什么……”
我有些无辜的如无其事道
“我只是想拷问一下那些贼人……难道你也有兴趣在场观摩么”
“才不要”
谜样生物似乎才明白自己会错了什么,凶巴巴瞪了我一眼的扬长而去。
不久之后,我在用来贮藏食物的冰窖里,见到了这些满身狼藉的凶徒和闯入者,他们被用混编动物肌腱的绳索,困住四肢,塞紧口舌,背跪在地上。
“要杀便杀,河须多言……”
“爷落到你手中,就没指望囫囵过……”
“尽管来又如何……”
“只恨有负所托,不能将彼辈扒皮抽骨……”
拨开嘴后,各种叫骂和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冰窖中,看起来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他们的顽抗和侥幸心理还是十足的。
“你们听说过一种东西,叫檀香刑的没有……”
我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轻描淡写道,
不过是一些被人指使来行凶的暴徒,居然想和中华民族五千年袭来博大jing深的刑讯文化和想象力比能耐。
事实上这些俘虏,也并不像他们嘴上逞强的那么坚定,在用锤子和木棍,弄死了第二个不肯开口的贼人之后,就有人屎尿横流的崩溃了,
然后经过反复对照和引证,我得到了一个名字和他们的背景。
“陈子锟……官拜骁骑校,下城防军提领左营的副都虞侯”
“你们对这人有印象么……”
有人轻轻啊了一声,将我们的目光引了过去,却是崔女正,她的脸sè一下涨得通红。
“又是一个红颜祸水的典故么……”
谜样生物有些玩味的嘀咕道
“我家的营生,曾经有些往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发红有些泫然的,努力想辩解什么
“却不知他是这般的”
“我知道了,不关你的事,”
我温言宽慰她道
“不过是怀璧其罪的故技而已……”
至少我已经知道台面上出现的人是谁,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就做出这种破坏规则犯忌讳的事情,分量可还不够。
光挨打不反击,那不是我的风格,起码要把已经深处来的这些手,都狠狠斩下来,才能杜绝更进一步的谋算和手段。
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察院,凡是能沾上点边的部门,我都想办法让人送了诉状过去,受理不受理其实无所谓,我只要他们一个没法否认的知情权而已。
然后将俘虏送几名到宗藩院去,以婆罗洲本藩的名义,在宗藩院提请一个,关于军中有人滥权谋夺侵害海藩的议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件事情闹大再说。
至于为什么不是全部俘虏,当然是一种试探,防止重要的证人和证物,到了不受控制的地方,突然间全部被自杀或者丢失之类的意外。
初步布置好这些,
“出大事了,”
一名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员,跑进庭院来高声道
“什么……”
说实话,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城外茶园里的现场,这么快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是左城的宝泉街被劫了……”
“什么……”
这些连我都惊讶的站了起来。
“就在昨夜一群剧匪强人,连夜劫夺了宝泉街上的十数家钱票庄号……”
“昨夜”
我好像抓住什么线索,却又稍闪即逝。
“那些大户商家,都赶了过去打听情况了……”
报信人紧接着道
“拱卫军和宪军营,已经封锁和整片街区……”
“那汇源号呢”
一个声音追问到
“那段刚好被拦住没能过去……”
爆新的人嘴巴嚅嚅了一下,鼓起勇气继续道
“貌似起了火头,只是里面的情形暂且不明”
谜样生物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如雪。
同样发出“阿”一声惊呼的,还有崔女正,
马车咄咄的驶过街头,花了半天时间,穿过两个城区之间的距离。
只是越靠近宝泉街,就越是拥堵,因此在继续前进一段之后,我们就不得不下来步行过去
我们很快就被封锁的军士拦住。
“官家办案重地,等闲不得上千……”
各sè手持步槊的军人,或是按着腰刀的官差,几乎站满了街口,比起那些松松垮垮的防军,却又是另一种jing神风貌,领头是一名肩缀三叶纹章的士官,厉声喝到。
“我乃此处汇源号的东主,须得前往查看产业情形”
谜样生物一般正经的道,只是袖里捏紧的手指,代表了她的紧张和担心。
“一应情由,已在宗藩院备案了……”
“请稍待……”
对方查看了一下,我们出示的身凭和文书,语气稍稍放缓下来。他走开一段距离,从里头唤来一人问了几句。这才转头对我们到
“你们可以进去了……”
“不过为防人多口杂,每家只限五人……”
“不能带更多人进去……”
我试图再次交涉了一下,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了。
好,我对其他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候消息,然后叫上伯符和两名前骑从护卫,牵着谜样生物的手,慢慢沿着木制拒马的曲折开口,走了进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满目疮痍的街道之上,汇源号被烧的一片乌黑的门面,谜样生物还是禁不住身体晃了一下,软软的靠在我身上,就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气力一般,露出某种柔弱和无助的表情。
“坚强一点……”
我低声鼓励着她,
“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呢……”
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不管怎样,都得进去看看,我搀扶着脸sè青白的谜样生物,顺着熏黑的台阶慢慢走了进去。
虽然空气中弥漫着无所不在的熏人烟气,谜样生物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打起jing神推开我自己行走了起来。
看起来火起的相当剧烈,能烧的东西都被烧光了,只剩下一堆堆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灰炭,金属构件也被烧熔成一团团硬块,石质的墙面被烧灼的出现蛛网一样的崩裂。
我们只能一点点仔细辨认着原本的位置和用途,只是看的越多,也越是触目惊喜,她脸上的悲愤和哀伤瑜伽浓重一份的,随着伯符他们,突然踩到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咔嚓响和低低的惊呼声。
我忽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顾挣扎的用手臂掩住她的眼睛。
“你……”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羞怒的尾音,就被堵住嘴巴,然后狠狠一口咬在我上臂。
“不要看,慢慢的跟我走过去……”
我忍着痛,对她低声道
闻到空气中,异于之前火烧味的焦臭,然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忙不住的松开牙齿,反手紧紧抱住了我,就像是溺水的人要需找支柱浮板一般。
直到我走到后庭之中,那种味道已经彻底闻不到,我也感受着她僵硬的身体,在我怀里慢慢的变软。
“你见过真正的死人么……”
然后脸sè有些cháo红的谜样生物,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突然道
“当然,而且见过不少,各种样子的都有,有些还是我亲手杀的……”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为了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或许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的坚强后盾的……”
“谁叫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和伙伴么”
“谢谢,虽然觉得自己还是很没用但,不管怎样,我觉得好多了……”
她在我怀里慢慢退了出来。
从内到外被烧的很彻底,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和痕迹留下来,连建筑也需要大修才能继续使用。
真正的损失,其实并不多,主要的担心和忧虑,是ri后消息散开之后,引发的挤兑风cháo。
“现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重新回到家里之后,我开口道
“先说坏的把……”
谜样生物有些情绪失落的道,
“嗯,坏消息是,汇源号的账簿和记录,全部焚毁在火灾之中了,”
“这样我们的清帐和重整,就没法再进行下去了,还要面对那些客户的追索……却缺乏足够的凭证。”
“那好消息呢……”
这句话,却是抱头蹲,有些弱弱的举手发文。
“好消息是,因为前些ri子的债市cāo作,会员号里的储集和藏金,都被我们调用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还回去……”
“所以……”
“所以目前汇源号里只有一些,ri常应兑的小额存留和票单而已……”
我故作振奋的继续道
“总计不过一两千缗而已……”
说事不过一两千缗,折算成铜钱,也有将近两百万,对于常人来说,也是一笔难以形容的巨款了,要知道就算是在生活成本居于二流的广府下城,
一户五口之家有百缗的月用,就可以称得上是殷实之家了,置办一桌上等的席面,也不过一万钱撑了天。
不过对于刚刚从债市捞了一笔的我们来说,基本就可以当成是简单的数字而已,之前是听闻汇源号出事的关心则乱,
现在情绪和心思安定下来,理清头绪就不是那么触目惊心了。
这些ri子,对于广府五城的居民来说,无疑是一个多事之秋,各种接种而来的事件和变故,让他们目不暇接的充满了话题和谈资的同时,也陷入持续的惶惶不安之中。
两百多名官差和乡兵,被人屠戮在城郊的茶山里,堆叠在竹枝和枯树覆盖之下泥塘里的尸体,甚至到了第三天,才因为发出恶臭而被人发现。
而那些现场侥幸逃生的少数人员,居然全部吓破了胆,没有一个回来,而是逃出畿内或是躲到乡下去,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但是对于参与这场策划的人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噩梦和灾祸了,冯十三并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期,去对付那个目标,而是仅仅丢出一些小卒子,在对方宅邸附近虚晃一枪,
然后用替身骗过大多数人,亲自带着潜入广府的另一批人手,他真正的亲信jing锐,对着广府财货云集的宝泉街,发起了袭掠。
而且他理智的没有去动那些xing质比较敏感,或是守卫森严的官办产业,而是选择宝泉街外围的几天街上,那些扎堆在一起防卫力量相对松懈薄弱的中小钱号票行来下手。
于是收获颇丰,事后还放火毁灭行迹,而那些官办产业中的护卫虽众,却不敢轻易擅离职守,于是几乎是坐视这街外强人的肆虐。
事实上,当天被封锁的宝泉街外围的街市中,这位南海十三郎又重新回来了一趟。
他穿了一身车夫的打扮,很好掩饰了他被海风和湿气浸润出来,有些古铜发暗的肤sè,蹲在茶舍的布障边上一边喝水。
一边望着那些身穿华美衣袍,却只能在家人和奴仆的搀扶下,如丧考妣、呼天抢地或是嚎啕大哭的人们,不禁在嘴角拉出一丝冷笑。
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苍鹞子,纵横外海的十三郎,十五岁就杀掉不顺眼的上官,反出水师的一代大枭,在广府的能耐和暗线,可比大多数人想的要深厚的多。
虽然他对侵吞了藏银的那家仇怨不减,但是丝毫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取回所收到的损失,并且索取更近一步的补偿。
他可不是无脑的疯子,而是在yin谋诡计的算计和反复中浸润出来的老油子,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官人,妄想驱使他去做那为人前驱的炮灰之事,那自然也要有心理准备,承受相应的反噬和倒算。
善谋人者人恒谋之,一报还一报,这世道总是很公平的不是么。
被他当作名面上的掩护,直接舍弃掉的所谓jing于成员,其实是团伙中那些桀骜不驯或是野心之辈,
此刻作为他们的归宿,估计是在官家的牢狱里,享受各种盛情之极的招待,为莫须有的yu加罪名折腾的死去活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际会
nbsp;地摊王孙陈渊,揉着眼眶,从席地宿营的褥子上爬了起来,像其他人一样,抖了抖挂在还算稀疏的阳光下,将这片临时的营地,变成新鲜的介藓一般的斑驳起来。♠
断断续续的走了漫长的路程之后,他现在唯一的关心的事情,就是今天吃什么。见多了路上那些历任麻木的凄惨事之后,这位前洛都人只觉得每多活一天,就像是赚来的一般。
愈加清瘦的鹏举兄,正在指挥这一些人,做着简单的cāo练,瘦弱一些的人拿着斜削尖的竹竿,强壮一些的拿着结实的木杆,部分还带着铁尖,然后在披着架子拿着兵刃的少数均头带领下,三三两两的做配合的动作。
隐约听到他们一些歌子
天遣我辈杀不平,
世间曾有几人平
宝刀打就请君用,
杀尽不平享太平。
虽然有些文理不通,却连稚儿都可以朗朗上口,却是陈渊这个半通不通的识字人,给拼凑出来的歌号。
曾几何时,这群流亡之人,已经成了河南地方上小有名气的剧寇——大鹏营,这是火并了另外几只,试图吞并这股外来势力的,前官军演变成的贼寇,打破了十几个城寨之后,所闯下来的威名。
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剧寇的名气,还有相当部分是某些别有用心之辈,刻意给鼓吹出来的。
因为在这只仓促形成的大鹏营的身后,其实还有一只来自洛都的兵马,在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几乎坐视这他们洗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城邑和市镇,打破一个又一个坚寨和邬堡。
然后才跟上来收拾残局,同时驱赶和逼迫那些盘恒与道路的贼寇乱匪,相互合流或是火并之后,向更远的方向奔逃而去。
这也是来自洛都方面的触手,名正言顺进入外州,那些桀骜不驯的!军头们的地盘,而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和契机,然后挟重兵以整顿防务或是追责治剿不力等之类名义,从容改变当地的权力架构和归属。
而这一切,同样只是洛都城里,各种权利纷争所外延的一个部分而已。
“是大鹏营的好汉么……”
绣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的素青底旗帜下,一名披着半旧山文甲的军将,高声道
“梁山马步正将刘琦,前来相迎……”
在他身后是一行骑着骡马的鼓吹手,正在参差不齐的努力发出发各种喜庆欢快的声调来。
大海的另一边,梁山的全权特使——罗克敌,正在登上夷洲专用海商——胡静水的主船,他背负这梁上上下近十万口人的嘱托,踏上前往异乡的远途,
虽然梁山再次打赢了官军,但是局面反而恶化了,各种缺医少药和生活物资的短缺,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偷偷下山,试图跑出去讨生计。
作为总首的兄长罗膘骑已经有些心力憔悴了,自从前年的山头惊变,几大派系在内的梁山中高层,几乎一扫而空,底下又有人自理门户拉队伍走了不少,不但多年的储积,毁之大半,连带梁山钱粮物资,出手和输入的渠道和来源,也因此几乎断绝。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附近州县那些被击垮的官军,经过了势力易主的大洗牌之后,却又重振旗鼓杀了回来,打算用内乱疲弱不堪的梁山,作为祭旗和立威,不过反倒成就了罗膘骑的总首领地位,多少挽救了梁山涣散的人心。
如此折腾下来,继续留在梁山附近的人手,已经不足本来的半数,其中还颇多是无处可去的老弱之辈。
说实话,他是一个出sè的军人,但未必是一个出sè的管理者和施政人选,只能依靠旧ri残存的班底,维持着,所幸军事上的胜利,为他聚拢了人心和权威不堕。
但是依托梁山本身有限的出产和单调的经济结构,就算打了胜战,并不能变成变出ri用所需来,长此以往梁山却是愈加的疲弱。
这时候有人来投,哪怕再困难也要接纳一二的。
户部的公事房之中,拿着告病条子的司务厅丞卢铨,正在愁眉不展的发着愣子,连带ri常最喜欢的桃酥羹,也没有了胃口,从早到晚一直冷放到发出异味,也没有人进来收拾,
因为他们都被此间的官长,有些失态的赶了出去,不许靠近一步。
派去制造事端和试探内情的哥舒庆,已经无故失踪好几天了,他的家人已经到衙门里来闹;负责掩护和善后的陈子锟,亲自出手谋夺不成事败,惹上大麻烦,此刻正在被幽禁军营里接受上官的盘查。
而真正用来打头阵,于脏活行事的死贩子冯十三,却根本不受约束,利用官面上的掩护下虚晃一枪,就做出这桩破天的大案来,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说直接参与此事,被牵连进去的檀氏,固然少不了一场灭门之祸,
但是对于居中联系策应的卢铨来说,也是彻头彻脑的覆顶之灾了,对此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约束,或者说可以善后的手段,
用他背后的最大依仗,尚书省中直接递过来的话说,便是须得收手了,这是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面,可以推动或左右的了。
一旦宝泉街的大劫案,和他所代表的势力联系在一起,那就是更大的祸事了,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个人,关于宝泉街结案,只是节外生枝的自作主张的说法,
他们只会看到某人为剪除异己,不惜买通盗匪洗掠广府的财富重地,损害国朝利益的做法,这可是比动用防军去攻打某个海藩居所,更加恶劣的事态。
并且将至引申到某派势力,为求目的已经不择手段,到打破成规和底限的程度,而引发新一轮的党争侵轧。
于是,事情只要在他这个节点结束和消失,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虽然在户部里他号称手眼通天的“内主事”,但是更多是利用和依仗这个职位的便利和消息,所罗织出来的权势网洛,一旦失去有力的支撑,脱离了这一切后,他本身的行动力,可说几乎等于零。
这样的话,他就算是想请辞出走,或是寻个过错,流放他乡的条件,都不可能被接受了,只要他还活着,
弃子就要有弃子的觉悟,虽然这件事,同样是因为另外一个,比他更重要的弃子所引发的,但是那些人至少看似慷慨的给他留下了,安排家人出奔和告别的最后机会,至少在这户部的衙门之中,是不会过分乱来的。
随着他繁复拿起放下的叹息声,一遍遍的拟文,又搓揉撕掉的犹豫和纠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昏黄的太阳余晖,终于消失官厅署衙的脊黑瓦,飞檐走拱之间。
外面的司员和文吏们,终于按耐不住,相互鼓起勇气,重新推门闯了进来,却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桌案,发起呆来,因为他们的上官,司务丞大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夜幕笼罩下的海边,充满了某种让人舒爽的凉意,打扮乘一个小商人的卢铨,佝偻着身子,尽量靠向yin影的黑暗中,似乎这样就能获得某种安全感了。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办公的衙门里爬墙出来,多亏了这个因为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开,却又因为官僚亢长的拖诿作风,还没修补起来的缺口。他出乎所有人意料逃出了各种眼线的监视。
贪生怕死的天xing和私心,最终还是压过了,对家人安危的担心和牵挂,毕竟,只要自己还活着,妻妾可以再娶,儿女也可以再生,死了这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他在城郊还有秘密的藏身处和暗藏的财货,只能能够离开广府,躲上一段时间或许还有转机,虽然极其渺茫,但是只要有一线可能,谁有愿意去死呢。
他也在赌,赌他的那些上线们不敢在第一时间,并报各自的主子而是试图自行处理事态,赌背后的靠山们得到延迟的消息后,也不敢拿出全力来,动用官方上力量来搜捕他,而是继续将事情扼杀在台面之下,这一次他似乎赌对了,顺利的利用另一套假身份,径直逃出了城外。
他只想有多远逃多远,其他东西就只能抛在身后,最好是逃到广府那些大人物,力所不能及得所在。
夷洲,他看着手上的船牌,这似乎是他可以花钱弄到的最好选择了,摇曳的灯火和鸣响的钟声,传来催促上船的喊声。
然而,天明不久之后,他就后悔了,等等,为什么我上的是婆罗洲的船啊,他在心中怒吼着,因为,从船工水夫到船东,全是婆罗洲的口音,他们祭拜的也不是广府船商常见的龙王,观世音,或是其他常见的海神之属,而是仗着一堆翅膀的水神句芒。
然后,他有些yu哭无泪的看着硕大的船帆上,那个三颗棕榈的标识,如果没有弄错的话,那应该是代表罗氏藩的家纹,而且还是属于那位声名鹊起的大公子所有的。
也就是说,他转了一圈,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对头所属的船上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多卯蒸钢?
nbsp;满是煤灰和污水的矿山,出入在其中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人群,绝大多数都是藩奴,或是归化人,轰隆作响的轨道上,是牲口拉的矿车,充满了某种工业时代萌芽前的光怪陆离。♠
我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这里,却是因为回到广府之后,我一直在寻访的某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作为一个后现代注意的穿越者,我在这个时代想要取得优势的介入点,其实不是很多。
之前我是专程去寻访这个时代关于蒸汽机存在痕迹的,结果是令人大失所望的,不但硕大笨钟而且各种功耗极其低下,开动起来整个机器都笼罩在热气和灰烟之中,几乎没法让人近身,而且开动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清理各种缝隙的积垢和沉淀,或是修补压力膨胀造成的漏水漏气。
总而言之,这种多卯蒸钢的产物,在这时代,毫无工业时代的朋克美感,只是一种极为坑爹的存在。
被称为锅骡机,因为最显得特征就是机会占据了大半体积的锅子,和像骡子一样难听的鸣叫声。
与此有关的是一位少府寺物造司器匠,就是负责工坊机械修造的大匠。
按照本朝在技术领域的分野,或者说科技树残缺不全而产生两极分化,那些看起来高端大气利润丰厚,而受到朝廷重视和管控的行当,及其相关专业人员,才能被成为师,比如酒师、烧造师,而那些粗笨普遍的大众职业,就只能称作匠了。
从某种方面说,南朝无意识点错了科技树,而这个错误已经发展到,常规的手段和行政命令,都无法纠正的程度。
这是时代水力机械的发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以至于强大到自上而下的既得利益阶层,保守而顽固的坚决排斥任何新替代产品的程度,因此哪怕在梁公的时代末期,已经出来最原始的蒸汽机械,已经却始终被局限在矿山之地,作为排水和升降牵引矿车之用。
毕竟在降雨和河流都十分充沛的南朝版图内,jing密系统化的水力机械的优势还及其明显,而早期版本的蒸汽机始终充满各种事故和复数伤亡的负面传闻,也只有在矿山作为消耗品的那些藩奴,才能不在乎这种粗糙而危险的东西。自然也缺乏为了这些廉价的劳力,而进行改进改良的动力。
因此这些矿山使用的蒸汽机,也被称为兽口,令人望而生畏的和矿山的事故牵强附会在一起,构成某种令小儿止蹄的存在……
我找的这个人,叫沈岳,据说祖上是吴兴沈氏的别支,不过泰兴年间,沈氏出了一位奇女子,以选侍身份奉入广平王邸,得到当时被指为太孙的唐光宗宠爱,不但诞下长子,还选为侧妃,因此也上演了一幕悲欢离合的世间大戏。
时正逢安史之乱爆发,无数宗室骨肉离散,这位沈妃也不幸蒙尘胡难,从此不知音讯,直到乾元末年,才被领兵平定河北的梁公,从民间重新寻回并寄养府上,直到光宗的地位巩固,方才迎回宫中,册封惠妃。
因此,虽然这位沈惠妃没做过皇后,却实际上执掌了大部分的后宫权柄,并且因为是太子兴宗的生母,在这位光宗天子身后,一跃成为兴献太后,甚至还压过了名门高阀独孤氏出身的文兴太后,
沈太后一生辅佐兴宗天子,承启泰兴之政,而维系了乾元以来的中兴气象,内聚贤良而外弘天威,是为后来近百年黄金时代的起端,史称一时贤良德容之典范。
她最出名的事迹,就是在光宗病重垂危之刻,力主召回已经告假在南海的梁公,数千里奔还星夜入大内,于君前立为辅命摄政,确保了兴宗地位的稳定传承。
然后又在兴宗君位巩固之后,亲自劝得正当壮年的梁公,以分藩岭西,南海为代价,退养故里,而将世爵官位交由长子蓬莱公承袭。
光是这两件事,就足以保全了大唐数代帝位的长治久安,在重修的《女训书》中,仅位居长孙皇后之后的贤德典范。
但也因为她在梁公府上暂寄的那段渊源,因此在各种野史俾抄之中,造就了很多被人津津乐道的猜想,比如五朝元命的权臣和命运坎坷的太后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的
但不管怎么说,擎带着这只沈氏旁出,一夜之间,一跃成为成为新贵的外戚家族,不过沈氏本身只是寒门小户的出身,没有什么底蕴和积累,因此就算是做了外戚,也是凡善可陈,中庸平泛而已,
只是在沈太后的约束下,本分低调一些,相比其他外戚勋族,名声尚好,因此得传世爵享禄十数代而终,然后在乙未之乱,最早南奔到岭外,也算是一个没落的小世族。
到了沈岳这一代,在南朝少府寺名下的营造部门中,做了一个jing工大匠,同时也是百工学堂里的客座指导。
他的悲剧,无疑是从与蒸汽机相关的那一刻开始的,作为将物造司里收人尊敬的资深大匠,他想获得更多的突破和灵感,于是锅骡机这种粗糙笨重的产物,无意进入的他的视野。
据说,他试图将其变的更加jing细化,然后在自己手上焕发出一种不同的结果,他带着徒弟做出了一个缩小的联动模型,来证明可以用在其他行当,并成功取得了某位大官人的赏识和关注。
但是这样却无意间触动了其他人的利益和神经,于是他就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身上的伤残,也是这一次失败的对外功能拓展推介,所留下来的,随着爆炸喷涌而出的滚烫水汽,直接夺走了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还让他面部变成了可怖的yin阳脸,严重的烫伤他差点没有挺过来。
然后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多年培养的学徒和一生积累的名声,只能沦落在这条与矿山相关的陋街破巷的棚户里,给人做些修补锅具的手艺谋取生计。
找到他并不算困难,只是听说我要找的人沈岳,都是一片摇头,但是再问一个会点手艺的残疾人,被问到几个人的那种恭敬,都会变成一种奇异表情,然后给我指了一个大概的位置。
最后一个人,将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们,带到了一个拐角的垃圾堆前,然后突然喊了声
“老独眼,生意上门了……”
就见蠕动的垃圾堆,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他头上顶着和头发已经分不清彼此的肮脏破烂,摇头晃脑的四顾道
“谁。谁,是锅子还是壶把,……”
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披着麻袋片一般的破布,手指像是鸡爪一样的人,不由有些大失所望,这就是我寻访的前大匠?,不是一个街头最常见的乞丐
没有得到回答,他还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继续在垃圾堆里翻找这什么,对我们就像是空气一样的熟视无睹。
“我乃是罗藩……”
跟来的扈从,出声介绍道
“不不认得你,唔要打扰……”
他佝偻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急忙回答道,然后重新扎进垃圾堆里,背对着我们发出某种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饶了我把……”
“我不会再做了……”
反复念叨着直到我的人,从旁边他狗洞一般塞满乱糟糟事物的蓬窝里,捏着鼻子翻出一个铁片和木条、竹篾制作的物品。
“这是你做的么……”
我仔细看了眼,赫然是一个相当粗陋的机构模型,见到这东西,他像是疯了一般的扑上前来,却被摔了个空。
“还给我……”
他怒吼着,然后变成某种卑恭虚膝,频频的在地上磕起头来哀告道。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想念和魔征了……”
“断断不会碍着你们的事的……”
“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废物把……”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亲手将这个模型,重新放回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我一眼,畏畏缩缩的抱在怀里,用脏脏到看不出本来底sè的破袖搽了搽,结结巴巴的道
“谢谢,谢大爷……”
“我需要雇请一个懂机构修造的人,”
我平声到
“这样的东西,你还能做么……”
“你真的不是那些人派来戏耍我的……”
他呆滞麻木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迟疑。
“混账,这是什么话……”
旁边的亲随,却是喝斥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本藩屈尊前来耍弄……”
“难道你是海藩家么……”
他呆呆的应道
“和将作、少府,都没有于系么……”
“正是”
“有生之年啊……”
他念了这么一句,却是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夹杂着又喊了几个听不懂的名字,冲刷的脸上污泥,一条条的掉落下来,显然是真情流露。
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带去清洗于净,然后好好的吃一顿,然后问了几个机构工艺上的问题,他的回答尚可,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恶劣的环境,而消磨了他的思维和记忆。
籍着这个机会,他也提出第一个要求
“能不能找回我那几个徒弟来……作为帮手”
当然我从善如流,派人跟着他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回当年的三个学徒,其他人不是死于困顿,就是不知所踪了,看起来工艺界的学霸作风和黑幕,也是不少的。
不过重建一个可以运转的蒸汽机模型,哪怕是最原始的,可不是能够马上进行的事情,许多材料还要采办和制备,比如密封用的凝胶,管道用的密制软铁,甚至还有桐油和缆绳之类,不知所谓的东西。
此外游标卡尺,刀具、模具、磨具、夹具之类的简单工具,在这个时代早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规范,但是民用的,官用和军造的jing密度标准,根本不是一回事。越是后者,管控越严。
处理安置好这些东西,我回到家里,却看见来自宗藩院的陈经历,已经久候多时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和无奈,让我有些奇怪和微微的暗自担心。
“宗藩院找我去说话?”
“不是,是请赴个小宴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涉
提提踏踏的马车,在陈经历的指引下,七拐八弯的来到左城,宗藩院附近,被称为岚流坊,桂平里的城区。
与其他的市民大众生活区,最多见的木棉和茶花,木芙蓉等街道景观有所不同。过了作为地标的彩漆牌楼之后,
这里最多的就是散发着桂花、玉兰等夜香花卉的街道,空气中多了点脂粉味,让夜幕变得有些旖旎起来。
微微有些丝竹乐声,开始隐隐约约的流动在凉爽的夜风中,隐藏在高强和阁楼背后的,是连片扎堆的风月蔽菽。
那些,窈窕婀娜的身影在帘子和帷帐后面,用半露不露的身形,惊鸿一现的皓腕藕臂,莺莺沥沥的侬言软语,直接或者间接吸引着,路过行人的注意力和眼神,既所谓的“绮楼望客”,这也是广府的一大人文景观。
为了某些不方便放在台面上的话题,或是不适合在家中招待的对象,早年的“我”,也曾经到访过一二类似的特殊场所,甚至小规模的包过场的,只是从来没有留过夜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说,拥有从广府到洛都到江宁等多个地方不同风格和体验记忆的我,勉强算的上是半个老鸟,。
马车径直穿过了这些灯火通明治下的纷扰,
来到一个绿茵丛簇的小小庭院门前,和我的心理预期,颇有些落差
里面却是别有天地的jing致和富丽,
一些带有典型南音风格的唱曲小调,萦绕在曲廊之间。
“此处乃是琉球藩尚氏的公馆……”
陈经历侧头低声为我介绍道。
此琉球就是后世那个琉球,近代才为ri本所殖民的冲绳群岛,因此琉球藩不是什么大藩,事实上,尚氏在琉球开藩的时候,整个岛上土族三山部众的全部户口不过数千。
不过禁不住地理位置太好,所谓东海之通要,诸藩之折冲,因此依靠为过往船只提中转和服务,而富甲一方,尚氏也因此经营海贸为世业,就算在广府的海商集团中,也算是排名前十的存在。
而尚氏自称先祖乃是出自,历经天宝、乾元、泰兴三朝的宿将尚可孤之后,但是他们有史可考的先祖,其实是来自观应年间,因为天下大乱蜂拥而起的江淮之地某只反贼——补天军。
在首领尚让败亡之后,其中二号人物——尚君长,带着残余的乡党夺船出海,漂泊到琉球,遂夺其地,向南海请臣,遂有琉球藩之名。
虽然比大多数海藩都有钱,但是在家世和底蕴就差了点,因此,平ri的地位有些尴尬,暗称为爆发户一流,不过在城中拥有很多处公馆,作为结交上层之所。
借助这么一个场合来见面,似乎已经代表某种态度,以及缓冲和折转的余地。此间主人乃是尚氏的,只是露面寒暄了几句,为我们留下一个清净的场所
当初那位受理我申状的元老出现了,他姓杜,字俊怡,据说祖上是南奔的宰相世系之一,杜氏族人之后,在宗藩院的上百名元老之中,算是少壮之流的
“罗生……”
他满脸歉意而拉长的声调,让我一个激灵的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事有从权,不得不如此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
发令调兵的陈子锟逃了,从戒备森严的军营里逃了,带队上街的校尉刘子光死了,自己溺死的粪桶里。
这两位关键人物一逃一死,怎么就这么刚好,在我提请宗藩院,进入辩查的程序中,就得到了这个结果。
我第一反应是,你妹的玩我么,
陈经历一脸尴尬的站在一边,似乎对这种情况,也很有些无奈的样子。
“这对宗藩院来说是极大的丑闻把,若是我不依不饶,继续追索下去的话
我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固然是触不到幕后的人物,但是宗藩院本身却不见得好过把……”
“罗生……”
杜俊怡脸sè一滞,却是转而苦笑道
“何苦为难我们这些站在前台的……”
“那又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小藩家……”
我冷笑反驳道
“因为某些人的肆无忌惮,所遭受的无妄之灾呢……”
“罗生这是,打算一意孤行么……”
他脸sè变了变叹息道,却是暗含某种威胁的意味。
“人死了可不会活过来的,”
我继续到
“更别说本家的名声和清誉……就这么算了”
汇源号留下的烂摊子,还要妥善处理,钱还是小事,信誉和信心上的损失,才是最要紧的。
而对我来说,最大的影响是,失去这个一个合理cāo作金钱的平台,很多事情一下子都变得不便了。
“我也没有理由,为别人的过错,去顾全你们的大局不是……”
说到这里,我咬牙切齿的沉声道。
“大不了一拍两散,粉身碎骨也要让那些肆意妄为之辈,知道什么叫匹夫之怒……”
杜俊怡脸sè一滞,竟然有些没词,出现了冷场,我乘机扭头就走。
“多谢款待,无须再送……”
“何至与此……”
这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从帷帐另一端走了出来,却是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另一位更为年长元老,只是不知其名。
“这位乃是宗藩院推事会的邓首座……”
杜俊怡也回过神来赶忙介绍道
“幸见邓首座尊容……”
我微微惊讶了一下,
宗藩院事务的颇为繁复,因此设立了多个专门的委员会,以分工处理藩务,如推事会专署海藩的刑名事务裁断交涉。
作为推事会的首座,也算是核心成员之一了,犹在那些拥有提案和便决权的资深元老之上。
我也是勃然作态,想直接谢绝掉,下次再谋求更好的条件和起点,没想到直接引出一条大鱼来。
“骁骑校之辈,仗着门荫庇佑,这也是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这位邓首座对我温声
“损害国朝与臣藩关系,罪不可恕……”
“但无论如何,于情于理,罗生那里自当补偿一二的……”
“贵府宅地和汇源号的损失,陈家自然将一并承担,新牌照也会发下的……南海社下的大通宝行还会宣布入资一二如何。”
这算是利诱了,大通宝行是南海社下,最大的贵金属交易行,谜样生物背后的白银一族,多年谋求而不可的的结果。
“此外,我要求保留本家对相关人等,追索到底的权利……”
一系列许诺来了出来后,我想了想,补上最后一个要求道。
“我可以不管背后,但是已经站出来的人,死活勿论,必须给我个交代。
“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也不能妨碍我自己去拿……”
“这个”
杜俊怡犹豫了一下。却是邓首座抢着回答
“理应如此”
在“我”走了之后片刻,杜俊怡叹气道
“最后那条,邓公何苦要如此应承他呢,……”
“我知道你与檀郎的交情,也晓得你的初衷”
邓首座,不动声sè的jing告道
“可陈家的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
“一不小心把我们推事会,都给拉下水了……”
“龙雀园那里递了准信,对宗藩院表示了某种关注,并且附和了某项提请
“现在事态,已经不是你我可以cāo弄的了……”
回家之后,已经深夜,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等待我的谜样生物,听完这个过程之后,突然发问道
“为什么加上最后一个条件,这不是将他们背后的人逼到墙角,得罪死了
“你以为我轻易放过这些罪魁祸首,他们背后的人,就会对我感激涕淋,伸出有好之手么……”
我白了她一眼,这或许就是女xing和男xing思维立场的细微差别。
“少女,你太甜了……”
“既然我们已经变成对方的绊脚石,又何必担心得罪多一点少一点的差别
“只能拉开车马,见招拆招了……”
“毕竟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的……”
在这里只是达成一个意向,然后看各自的条件和事先情况,才能完成最后的协议,陈经历作某种意义上的代表,见证现场的交涉。
我这边的战场或许已经暂告一个段落,但是陈夫人那里的战场,却是才刚刚开始的。
随后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低估他们补偿一二的决心和内容了
一夜之间,各种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或者说自然而然的消弭无形了。
广府海兵总署新派来的代表,提出一个数额更大的订单,而且期限长达八年,采购范围扩大到二十多种。
攀污蓝路坊的那几家人,被最快时间以判了流放和杖刑。
天工号和八云社的牌照,也在最快的效率内,重新发下来,有经办吏员亲自送到门上。
那些打交道的人,也似乎换了一遍,各个都变的温文有礼,服务热情,一股子模范公务员附身的情形。
这就是幕后的权势直接体现到台面上来的作用,让人飘然不可自拔,又有点虚幻不够踏实的存在感。
很多年后,我得以大权在握,再临此地,重新接触到折断尘封的旧档之后,不由的会感叹,当年的机缘和运气使然,居然在人生起步的阶段,躲过了这么一次半途而废的灾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变闻
五六月份的入夏,正是信风初起,经过漫长的等待和蛰伏,往来北地的航路,开始回复全盛的时节,只要能够进入合适的航道上,信风和海潮就像是自动运行的高公路一般,将行船的人客货物送到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哪怕是极北的冰原之地,只要你有合适的人手和准备,也不再是另大多数人止步的畏途。
经过数百年繁忙的运作,唐人的海商们,已经适应和改造了这些航路上每一个细节,风险也被控制到了一个向当地的程度,这又造成了近岸中小船舶的短途航线和近海捕捞业的兴盛。
事实上,这些贯通南北沿海地区的航线,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都是适宜航行的,只是顺风顺水的世界,和往常时节,甚至逆风的时节,各种的运营成本,肯定大不相同的。
因此在一年几度的信风之期以外,除了特定的官船和客舶之外,也就是一些垄断性或是高利润的专船,可以继续跑下去。当然了,像我家这种不用考虑运输成本,随时随地向夷洲送人的,肯定是个例外。
随着日渐繁忙的海路带回来的,还有关于北地的一系列消息,比如:
安东藩与平卢道的战争已经到了尾声,洛都朝廷河北以东诸镇兵马的征东战役,以双方打的筋疲力竭,最后只换了延边几个城寨的易手而告终。
所谓的南下战役,在淮北设了行营之后,却像是陷入泥潭之中一般,至今尚未有个分晓,然而,最初呼人意料的事情生了。
登州城被攻破了,严格说是大名鼎鼎的登莱镇,与海藩关系最亲密,号称北地第一口岸,自成一体行同一个小王国一般的登莱镇,就这么被洛都派出的一位,根本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及其麾下军队,给夺取了……
这让很多人感叹之余,却有些无动于衷了,毕竟岭外生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有些遥远,更别说陌生的北地,
不过对于大量参与经营的南海社来说,就不是一个利好的消息了,十几家与北地的登莱镇相关产业,或是拥有份额的商社行会行情大跌,作为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所行小额凭票和债单,像是跳水般的一日数变,狂降不止。许多人就在这一个消息之后,蒸了成千上万的身家
眼下的汇源号,也有资格行债单了,虽然名气不显,未必有多少人青睐。不过对我来说,更要进的是另一件事情。
宗藩院被一再推迟的聆讯会,终于要召开了,我作为天目山下的遇袭事件、梅山行馆的围攻事变等诸多事件的见证人兼参与者,也在受邀的范围之内。
按照宗藩院里的基本法则,诸藩之间的竞争,是被一定程度上允许和鼓励的,以保持这些藩家之间,优胜劣汰的活水之势,同时还能加强他们对于国朝中枢的依仗;
同样在广府的朝堂之中,前往权利巅峰之路上,同样也少不了,被掩盖在风光雯月之下的,血淋淋的动物法则和作为垫脚石的失败者们。
权利斗争而延伸出来的各种不择手段是正常的,惟一的底限和要求是不能被抓住,但是一旦被人查获现行,或是揭和检举出来,就是不可容忍,或是众所唾弃的失败者。
失败的阴谋和手段,也要为此付出相应代价,只是依照权势和地位的多寡,体现为不同的形式而已。
至少在里世界到表世界之间的基本秩序和明定的律法,这时候就会正式开始挥作用了,对被抓住的失败者,进行定罪和惩罚,贬嫡,夺职、削爵、去藩、流放乃至赐死等,根据所处的地位和掌握的资源,以及上围着的态度倾向,来最终蘅定……
理论上,我只要去陈述我所见所闻而已,连提出疑问和质询的人和话题,都先定好了章程和次序,显示出某种大势使然之下,陈夫人所代表派系的某种优势。
想到这里,我在铜胎银膜珐琅镶边的正衣镜前,再次拉了拉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细细皱褶,粟蓝绡罗的衫子,销金花样幞头,看起来英挺照人又很有些陌生感。
反印的镜面中,脸色有些微红的抱头蹲,正在往我的琥珀片的腰带上系一些小挂件,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看起来十分的可爱,我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自恋够了没有啊……”
门外传来谜样生物不耐烦的抱怨和催促声,终于让我走了出来,然后伸手让我低头,再次整了整前襟。
我还看到了,遮遮掩掩躲在门厅帘子后面,目送我的崔绾婷,不由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在弥漫荡漾在城坊街道之间,钟鼓鸣声敲过了第二遍后,我也走下马车来,再次看了眼躲在马车上的谜样生物,努力露出一个鼓劲的笑容,
然后踏上左城和老城之间的利泽门边上,最大的建筑群——宗藩院,有些熟悉的台阶,虽然我是第二次来这里而已。
旷达的街道之中,在短衣持矛的防军撑出的封锁圈外,早就被本地士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个水泄不通,每一个下车进场的人物,都会成为他们,或多或少的话题,这也是天子脚下,都中之人的一大乐趣了。
穿着深青官服的陈经历,几乎是从上面小跑着倒迎了下来,体现出某种功名和权势激励下的活力。
“罗生你可”
某种漏气的哧哧声,别人尚不明白,但是作为亲自操试过无数次的使用者,我几乎头皮麻背后汗毛站立着,条件反射一般的侧身低伏,用手护住头脸
这时候,近在咫尺的陈经历却闷哼一声,迎面扑到在我身上,几乎顺势将我压倒在台阶上。该死,我暗骂一声,顺势翻动一下,试图用他挡住袭击的方向,然后我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却是一只无尾的短矢插在上面,然后变成火热的麻木胀痛,已经抬不起来了……
除了连弩射击偶然在台阶上落空的突突动静外,还有几声乒乒的火铳响声,台阶之上头破血流的又被打到好几个人,这段舒适记得额台阶,似乎一下子变成死亡遍地的修罗场了。
底下的人群中这才反应过来,如滚开过的水一样,惊起一片慌乱和奔逃,也将那些试图维持秩序的防军,冲的七零八落。
有些人想去人群抓那些袭击者,有些冲上台阶上来,试图救助那些死上的额人员,能够走上这里的人度少都有点身份的。
然后我檐眼的余光中,再次现了某种危险。
不仅是街道上的人群中,就是那些廊柱顶端上,也出现了数名袭击者的身影,他们几乎是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用弩弓向下射击,将那些散落在台阶上的人,和试图本上来救护的防军,给一一射到。
我慢慢的推开压在身上不知死活的陈经历,用另一只手抽出一只短而细的火铳,从他的手臂缝隙中伸出去,对着柱顶上离我最近的人影,目测距离放了一枪,偏在一边溅起点点碎屑,对方却是吓了一跳,顿时一匣子连弩都射空在我两不远处
乘着这个空隙,我拖着手臂,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柱廊底下。
对方似乎没有放弃,而是对我的上方探出更多的身体来,然后我再次扣上下双管的手铳,
这一次同样没中,直接打在他身前边角上,只是溅起来的碎屑,似乎打在了他的脸面之上,似乎迷了眼本能向前站起,一脚踩空,惨叫着跌落下来,沉重的响了一声,在我面前不远处摔成一个诡异的造型……
好吧,第一件证据留下来了。
我再度的深吸气,将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抚平下来,虽然是对于可能的刺杀和袭击,有所心理准备,但是生死选一线的感觉,还是令人很不好过的。
让时间回溯到一天之前,我在一处私密的别业里,见到了请求单独相见的风卷旗。
“罗参……被你料准了”
满身酒气风卷旗,有些熏熏然的颓败摸样,重重的坐在案边,但是我感觉他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们果然来找过了……除了我以外”
“手下还有几个人,也被找过了……”
“可怜我曾经思慕过的女人来寻上我,还道有什么转机……却是一场虚妄
他有些自暴自弃的自顾道
“谁想派她出来色诱的代价,不过换取我职守上的一个小小的便利而已。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笑。
“我这些年的坚持和努力,真得只值这些东西么……”
“当然不值……”
我断然道
“你应该接受她,然后提出更多的条件,最后让他们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该怎么做呢……”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啊,我惨叫一声,重新回到了现实。
我坐在权作医疗所的休息间里,丝丝抽着冷气,有特地找老的军医官,将钳断一端的尖头,给拔了出来。然后丢在水盆里,迅上止血的白药,然后帮上一圈,再糊上一层拔毒生肌的清凉膏。
在宗藩院门前的刺杀,已经像涟漪一样激起极大反向了,应该足以触动到那些上位者的神经了把。
不多久后我就知道了结果。
“你到聆讯会已经取消了……”
亲自过来看望的陈夫人,正色道。
“宗藩院已经通过紧急决议,”
“要开战了,”
“对谁开战,北边么……”
我有些惊讶的道
“不,是对天南州的讨逆之战……”
然后我这才反应过来,有资格需要宗藩院来决定,自然是针对国朝配下臣藩外属的战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观阅
天南州,位于数百年前林邑国故地的精华腹地,九龙江平原之上,所谓环山面海,河川众多,地势胜要而物产丰饶,也是大梁国姓之族,分布在海外军州的众多直藩领之一,而今为四大公室之一的通海公所领下,中南要冲和海6重镇。<冰火#中文
史上一度作为南海梁氏的陪都来经营,在嘉佑大进军失败后,面对急转直下的全面崩溃之势,就曾经有人建议过从广府迁都到天南州去,虽然最后未能成行,但是作为陪都的经营,却是一直没有停下来,各种宫室官署居城军塞港湾,可谓一应俱全。
而当代的通海公,其实从亲缘上算是当代幕府之主——大相国的不多子嗣之一,现任监国的异母从弟,因为某种政治原因,幼年就作为妥协和交换,被过继给绝嗣的上代通海公。
四大公室的存在,本身是作为国姓一族的手足和延伸,分藩镇守四方要冲,同时作为幕府的主脉,出现传承危机时的候补而已。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通海公,显然不甘于仅仅作为,身份尊容之极的国姓分家和公室的身份,而以朝请之名长时间滞留在畿内,进而纠集党羽乘清远军之乱,妄图在大内和幕府之中,行篡逆废立之事,而在广府内做下一系列泼天的祸事来,
有消息说,这位夺权不成的通海公,失败后在死党的拼死掩护下,已经秘密逃回了天南州的领下,大开府库集藏,招兵买马,尽起青壮,准备继续负隅顽抗一时。
此外几乎是同时,在天南对岸,昔日水真腊故地的府——安元洲,也出现了变故,
此地乃是刚刚请辞的大司徒马扩一族的世领所在,世代繁衍生息下来,亲眷族人盘根错节遍布地方,也是安南都护府东境,屈指可数的大藩,
马扩的先祖乃是西京名门,历经天宝,乾元、泰兴三朝的名相马遂。也是南海硕果仅存,最古老的五脉臣属之一,底蕴更在名为八叶的世臣家族之上,而马扩本人更是当代的元老重臣,所谓西人党的领军人物之一。
结果,广府派去索拿涉事逆党人犯的钦使和护卫,几乎一上岸就彻底断绝了消息,朝中闻之,无不震动,。
而生宗藩院前的袭杀行动,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是谁幕后策划和指使这些死士的黑手,在宗藩院前的这一幕,简单粗暴却饶是高明的直接,将幕府和朝廷努力维系和控制在上层游戏规则内的,最后一点遮羞布给撕掉了。
而针对天南州的战事一起,主张北伐中原的东进党人和军中主战派的计划和打算,无论理由多么充分和得势,都不可避免的再次陷入遥遥无期的延后之中了。
毕竟,以南朝现下的准备和动员情况,是不可能两线开战的,而对南朝治下的版图区属的复杂关系和局面来说,全面动员牵涉到的东西,实在太多的令人难以下定决心。
这一环套一环的紧抓时局走向,却堪称阴谋中的阳谋,让人很有点恍然大悟,又感叹不已。
一阵又一阵的巨大喧闹声,将我从回忆中唤回现实,今天是广府出征讨伐逆乱之前的阅兵式。
籍着这次各路勤王之师,汇聚与广府周边的良机,举办这场大阅之礼,也是肩带为了安定人心和威慑那些潜在的不安分之辈。
因为某种关系,我也在附近,分到了一个好位置,楼顶上临时打起来的凉棚,已经摆满饮料和小食的案子,不过我们已经没有心情享受这些东西了。
作为的前驱是六匹大白象,无论是在天竺还是南海诸国,都可以被视作为难得祥瑞之兆的白象,在这里训练有素的排成横列,踏着微微的震感,在围观士民的大呼小叫声中,波澜不惊,不疾不徐的缓缓前行着。
它们一律络着金笼头,披了各色彩缯色绫、缨络流苏,并排地走在队伍前面开路。驭象人各自坐在象颈上—张小小的木莲花坐椅上。
紧跟着跟着的是一队队手持旗幡的仪仗兵,青游旗,飞黄旗,白泽旗等五颜六色的长队,如同大街上飘荡而过的云彩。然后是一群有一群穿着彩色号衣的鼓吹手,金鼓齐鸣的演奏着某种浑然大气的《占太平》《定胜乐》。
而紧居于其后,是成片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其中最容易吸引眼球的是,无疑是御龙卫所属军官们所组成的铁骑大队,被称为“甲骑具装“阵容,这支特别挑选出来的骑兵,号称是禁兵中的精华,仪仗队的中坚。
他们一律连人带马披着连身大铠,罩着层次分明的绣袍和大氅,手执描金帖银的枪剑,跨下骏马几乎是训练有素的应着铜鼓和金钲的节奏,踏出一阵阵齐整匀称的马蹄声,在观众们如此如醉的欢呼喝彩声中,操纵自如地缓步而进
居于这个队伍的第—人。则是负责指挥这只甲骑具装的殿前中郎将,他头戴朱提兜鍪,身披光明细鳞金铠,外面罩件绿袍,显得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妇人为之痴醉癫狂。
连我也只能酸溜溜的看着,谜样生物她们涨红的脸蛋和拍红的小手,有些不情愿的赞叹一声,“真是一副好卖相啊。”
这支甲骑具装正是南朝开国的正定帝,名为在嘉佑大进军的北伐之中,花了不少心血,才打造出来铁骑劲旅——御龙卫,也是南朝为数不多的纯骑兵部
不过历经岁月之后,现在已经沦为公卿显宦子弟充斥的样子货和仪仗部队了,不知道多少代没有见过真正的战斗了。
紧接下来,就是主要有马步军混编而成,同样是源自正定帝一手打造的另一只精锐之师——殿前军,看起来要像样的多,据说是因为相当部分轮驻过延边战区的缘故。
其中马营是骑马代步的步卒,他们身穿整片的胸甲,仅有护肩和蔽膝,挽着代步的坐骑,昂挺胸徐徐从列而过。而大队的步军们,则穿着更加厚重的连身明光甲,闪亮的铁片甚至一直遮蔽到小腿上,带雉尾的头盔则包住面颊,看起来就像是一排排行进的铁人一般。
然后是举着瑞马,麒麟,金虎,飞熊等旗帜的拱卫诸军,分别代表着左右卫、武卫、骁卫、领军卫、威卫等中军,另又有左右金吾、监门、千牛等六卫,仅为仪卫寄名之所,而没有实编,因此没有出现在场中。
再下来,就是广府戍卫各营,两海道分属水师的附属海兵营团,以及枢密院,大参事府、兵部、卫尉寺等强力、重要部门直属武装和保卫序列,也以小方阵的形势,出现在长街和校场之中。
手举捧日旗的枢密院直辖的教导队;高举朱雀旗的是总章府的学军营;红日滔海旗的海兵总署本队
然是才是,国朝配下的义从和藩军序列的校阅队伍,当然了,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无不是一些威名赫赫藩军背景的老牌劲旅,或是善战之师。
比如皮肤黝黑的昆仑奴后裔,组成的夜叉营;明显带有白种血统的塞种营;带有鲜明游牧色彩的胡陌营;习惯在脸上刺青的剽子营;个头矮小精悍以倭人居多的隼人队;来自内6黔中道和南平都护府,诸山蛮的悍断义从。
本来还有一些没有出现的,诸如善使盾阵结战的俪人营,因为牵扯进叛乱事宜,而被取消了被校阅的资格。
最后来自地方上的,数量不等的府兵、乡兵、团勇之属。服色旗号就杂乱的多,不过也另有一番风貌。
但是我更关心的是,出现在广场上的火器部队,主要有三种:
身穿类似牛仔布的铁灰色帛甲,腰挂成排引火管的掷弹兵,以及背着特制长箱紧随身后的辅卒,他们也是军队中攻守兼备的中坚力量,既能野战也能攻坚,据说必须有军中最有经验的老兵充任,才能避免手忙脚乱的,把这些威力可观的武器丢在自己人的队列里;
然后是成排穿着半身链甲,抱在臂弯中的粗管手炮,身后背着支架,更像是后世我哒清版,锯短加上支撑握把的抬枪,据说是用来射散弹的;
其次是来自各地军州,各种奇形怪状的炮队组合,有驮载马背上的皮炮,也有两人合抬在肩上的木炮,看起来很有点抗日根据地时代的风采。
然后才是用大牛和健马拉的车架上大小制式不一,身管和内径打磨的黝黑亮,看起来不明觉厉的炮车,从长短和口径厚度来看,铸造工艺已经得到相当程度的展,更接近中古时代的炮兵。
这些负责操作名为“国之重器”的神机营士兵,紧步跟随在一些马拉车载的重型装备后面,沉默而迅的穿场而过,
排在炮车之后,除了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传统石炮、车弩之外,还有些一些看起来比较奇葩的武器。
自然有人为我介绍,那些车轮上的硕大箱型,其实是火巢车,还有那些神机军拿在手上长匣般的火箭,都是用火药力量密集投射的箭只,看起来邪气十足。
让我不禁有点怀疑,这算不算点歪了科技树。最后过场的是十几具,斜架在支架上的大型长管,有人告诉我,那是飞火雷雷,看到这里,我不禁再次吐槽道,这不就是康格里夫火箭么,作为近代炮兵集群之前,兴盛一时的过度产物,
不过如此阵容,去平定天南州一地的逆乱,似乎看起来有点牛刀杀鸡式的浪费了。
最后是一些典型的杂牌军,手持各式喇叭口和长短管的火器义从,从样式上更像是火绳枪或是火门枪,夹杂着少量的燧枪。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人身后都有一名身背药箱,或是手持轻牌的辅兵。
也代表了这个时代火铳部队的真正常态,这也更坚定了我下一步的决心和方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期待
当一船又一船满载的人马,兵器,物资的海船,在来自水师艨艟巨舰的伴随下,喧嚣之后,重归平静的日常,已经多了些以往不同的东西。冰@火!中文
比如来自广府地方官府自上而下的大换血,连五城的防军,也由这次聚集到广府周边的二三线部队里,挑选出来的人员补足,而呈现出某种与过往有所不同的精神面貌。
作为一个还未彻底老化的庞大政权机器,在生故障之后,按照既定程序的惯性,进行自检和修复能力,还未完全失去。
不过换做上位者的话来说,就是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都应该有将突状况,变成对自己有利方向的手腕和能力。
比如我今后有什么相关事情不方便入宫找人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下城防军里那位宁姓的新任都虞侯,他也是一路同行统领骑从护卫的老熟人,只是前些日子被派出去公于,倒是错过了在梅山行馆的交集。
作为表示,我直接从藩生子中,派了几个熟悉当地又心思机灵的人,以跟班扈从的名义,去协助这位新任主官开展工作。
新买下来店铺的楼上,遮阳的轻纱帘子背后,转了大半天的我和谜样生物,坐在一起喝午茶。
除了她喜欢的瓜汁和西米露外,还有十几样装在天蓝瓷盘里的小食品,以及打开的包装纸和罐头,排满了小小的几子。
“尝尝我家的新产品,”
“这是蓝路坊重新开业的主打名目之一……”
“鲸鱼制品?……”
谜样生物有些惊讶的看着包装上的小标识。
“没错”
我点头道。
鲸脂、鲸膏,还有鱼肝做的罐头鲸酱。还有不同部位的鲸肉,用特殊的方法去腥之后,用多种烹饪方法炮制撑的食品,比如鲸舌切片炙烤的小吃,
鲸肉本身肉质粗糙并带有一定的腥味,需要专门的炮制方法,才能变成真正的美味佳肴,
但是最主要的,是用鲸鱼血液、内脏和其他等边角料,混合豆薯之类做成的,类似午餐肉一般的罐头,起名为“神秘之肉”,简称密肉罐头。
最关键是可以在一定的保质期内,提供某种类似长期食肉,而充分摄入维生素等营养成分的替代效果。
当然,这多少感谢后世那些打着可靠科考旗号,肆意捕杀鲸类来维持市场消费的日本人,那种将一切资源和细节,利用到极致的小家子气,多少在产品加工和创意上,提供了些借鉴。
比如鲸皮和鲸骨原本是被当作废弃物,但是前者可以加工成蒙皮和胶带来使用,后者则作为高端大气的特殊建材,以及当作工艺品雕刻的原料,大漠下来的骨粉也是可以回收,作为肥田的成分。
“商标我都想好了,就叫斯帕姆……”
“看起来你所图不小啊……”
谜样生物有些惊呀道
“难道你想把它变成南朝军中的传奇之物?”
“起码我预定的主顾中,已有大梁的东南招讨行司……”
我微笑着回答道。
“所有原料都是往返本家的船队,带回来……”
“婆罗洲会馆的新一批成员中,有人在东洲南面的生僻海岸上,现了一个鲸冲摊的地方……”
“一直秘而不宣,只是苦于炮制手段有限,只能做些简单的割肉熬油腌晒的勾当,其他东西就全部浪费了……”
“因此这次籍着婆罗洲会馆的于系,献出一定的份额……”
“然后作为本家的供货商……进行附加值更高的进一步精加工,再享受分成而已”
前天老家臣蔡廖又带了一大帮子人,前来我府上参拜接见,却主要是和死鬼老头楚白一般的,当初以寻找为名,被我便宜老爹外放打出来的,在藩务之争中那些具有倾向性的家臣和国人,
现在得到关于我的准信和现状之后,66续续的聚拢到广府我一手主导的婆罗洲会馆的旗帜下。次算是重新定下从属的名分,和共同行事的章程,
这虽然其中肯定无法避免所谓康船主那样,别有心思的异己分子和其他眼线的存在。
但是他们这些年各自在外,也多少培养起来的关系、渠道和资源,却对我拓展事业的外延大有好处的,或者说在我没有精力顾及的领域,也有一定介入和插手的能力。
而我也能籍由婆罗洲会馆这个载体,提供某种组织上的荫庇和官面上的便利,正是合则互利互惠,各取其便的局面。
这样在婆罗洲会馆里,新进、骨于、资深会员的三个层次的雏形,就初步建立起来了,以罗藩为核心,各自又分作几个不同地域和领域的小团体,这样一个正常组织的健康构架,就成型了。
“王师阵斩伪登莱大都督陈新,悬巡游各城,”
“布政使刘民有牵羊肉坦出降水城,不日献游太庙”
一张东海道行的文抄,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
“登州镇已经覆灭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谜样生物,像是午后的猫咪一样,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到
“需要什么想法?”
“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什么机会……”
“腾出手脚,跳出这片沉闷的天地,切入北地的大好机会……”
我一脸固然。
“我真是找个胸无大志的合作伙伴啊……”
她故作失落的撇撇嘴。
“少女,有理想是好滴,可也要立足实际啊……”
我故作苦口婆心的道
“我们身在这里,还是鞭长莫及啊……”
“也不算,鞭长莫及啦……”
她突然吐了吐舌头。
“你还记得那个梁山么……”
“梁山。啊”
我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喷涌而出掩过心灵,留下各种酸甜苦辣的味道。
“朝登堂,暮登床,豪门大户抢你娘……”
遥远的北地,梁山水泊摇曳的新生芦荡里,正在新搭盖的草庐中,负责给那些梁山的少年人,郎朗宣读口号的陈渊,却是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大大喷嚏。
简单的授课,终于结束之后,他走到那些少年人中,对着一个明显领头的少年道
“阿骨打,你能不能再说说你那位恩主的事情……”
“鹏举哥哥说了,能想出这些宣言和道理的,定是个了不得人物,”
“我在寻找你的时候,也曾经派人联系了一下,……”
谜样生物如是说道
我正想追问更多的东西,却突然觉得鼻子酸,打了一连串的哈欠,这时楼下传来恭恭敬的通报声。
今天是宇文家的大型船队,也是谜样生物期盼已久后援力量的人手和物资,预计抵达的日子,一起到来的,还有从夷州第一次满载而归的,由罗藩牵头的婆罗洲联合船团。
我需要的大量原料,无论是筹划中的蒸汽机,还有火器工坊,都需要大量优质的铁料,
站在栈桥边的石堤上,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格外漫长,我不由百无聊赖的打量起,身边的谜样生物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带褶皱花边的米色裙衫,撑着白绣紫绸的阳伞,衬托着欺霜赛雪的肌理,如乌木沉香一般的黑长直,被简单的分成两股绑在耳廊边上,映衬着精致娇美的五官。
站在海风中,同样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裙摆轻扬,举手投足,明眸顾盼之间,让人有点来自二次元的感动和怜惜。
嗯嗯,我这是怎么了,不是天天见的都习以为常了么,难道我已经心态开始老了么。
话说回来,她祖上究竟遗传了那个基因,话说无论是夷州,还是广府都是日照充沛的亚热带地区,她怎么就一点儿都没有晒黑的迹象呢大萝莉外形的的呢,
相比被炎热的天气,变得有些精神不振,只能病怏怏躲在家里补觉的抱头蹲,反倒这只谜样生物,还能保持足够的活蹦乱跳,并且元力十足的跟着我到处奔走。
话说回来,名为宇文萝萝的谜样生物,并非只会卖荫或是其他手段,她同时也是远在夷州的宇文家族偌大关系产业的实际管理者。
只是作为年幼女性的本身,放在台面上实在缺乏说服力和信任感,因此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只能退居幕后策划操作。
利用这段时间生的一系列事情,她也完成了对宇文家在广府的各项产业的整合和控制,特别是新开业的汇源号,几乎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她亲自挑选的人手,并通过众多低价收入旗下的产业,呈现出某种焕然一新的面貌。
当然了,作为重要的合伙人和投资者,我也在里面拥有重要的一份,
从某种程度上说,外表纯真无害,又懂得卖荫,很容易激女性保护欲的她,反而成为我在社交场合之类薄弱环节的补足,很多不便正式场合,一本正经交谈的东西,都可以在这些女性圈子的日常和闲言碎语中,完成放风和交涉
期待已久的船队,终于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海平线上,只是随着这些船影的驶近,却又让我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不是风浪留下的创伤,而是某种战斗之后,被临时修补起来的痕迹。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渊源
作为四散的登州流亡者,登州曾经的“文胆”,别号邓疙瘩的清河人邓柯山,也呆呆的站在海船上失声痛哭,或是低声抽泣的人群中,眺望着那个似乎已经永远没法回去的方向。
登州已经完了,彻底淹没在官军肆无忌惮泼洒的鲜血和火焰之中。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随着冉冉倒下,化作灰烬的飞虎旗,登莱镇这个名震东海,威慑八方,傲然屹立于南北朝廷,诸多军镇、海藩之间的悠久名号;聚集了乾元年间以来,历代海商巨贾的梦想和理念,各种汇聚之地;长达百年乱世中置身事外的乐土和富奢之地;一切的林林总总,也将彻底跌落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邓柯山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投奔谁才好。
失去了登莱镇立身的根本和后盾之后之后,那些因为各种理由四散在安东、新罗、扶桑各地的登州军,也将成为别人觊觎的肥肉和目标。
毕竟,通过输入战争和出卖武力,他们这些登州旧部,已经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和资本,也积累了足够的仇怨和敌人。
可笑的是那些人还以为,换了一个主子,就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可失去了自身武力的庇护,他们也不过时一群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宰杀献祭的羔羊牛马而已。
这一点,却没办法指望那些被祖传商人的本色浸润到骨子里的,登莱豪门大户或是海商集团,所能明悟和觉醒的,洛都既然能够给与他们背弃陈大都督的足够好处和代价,自然也有能力用刀剑和权势,在需要的时候重新收回去。
可怜这些人还妄想着,和一个独断的政权谈什么契约精神,这真是一场残酷而美妙的大梦啊。
“登州跌倒,洛都吃饱,”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邓柯山已经决定了,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柯山梦,作为那段大梦一般的最后岁月,仅存一点留念。
广府,下关码头的海堤上,钱水宁带来的数百名人手,正向蚂蚁一样搬运着船上卸下的货物。
作为来自上层的关照和利益之一,我以一个相当公道的价格,在这里得到了两个专属的泊位,隔个小山头就是海兵队的港湾和训头,看起来令人放心,又有一定的私密性。
虽然不是什么黄金水道,但是就算是自己不用,租赁出去给那些中小客商和不定期的散船,也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遇到了些许海贼,做了一场?”
我追问道
“情形如何……”
“船和人手都没有多少损失……”
负责带队的人同样是宇文家的族人,三十多岁名叫宇文拔都的,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只是毁坏了一些货物……却是那些装作船民的海匪,企图靠近放火造成的”
宇文拔都也是驻留在6丰碣石湾的那只宇文家船团的副手,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他一五一十的对我汇报着个中业务,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隔阂和不适应。
显然和许多人一样,默认了我和谜样生物之间,有些混淆不清的身份和站在前台立场。
“阿紫……”
谜样生物有些变调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让我一个激灵,不由的想起天龙八部里,那只不择手段的姐夫控。
就见她飞奔过去几乎是扑挂在一个刚从船上下来的窈窕身影上,好吧。
一大一小个女子拥抱在一起,又叫又笑的样子,让我不由想起某些经典里番,亲吻姐姐,圣母再上什么的,无数百合花盛开的脑补情节。
“主父有话交代……”
名为阿紫的女子刻意板着脸道
“跑出去私定终身什么的,实在有违家法和体统的……”
“未成礼,就不避嫌的居于一处,就更是不像话”
“难道要宇文家的女儿,去做那淫奔野合的勾当……”
“又不是出不起嫁资的蓬户之辈……本家的脸面何在”
“我是有苦衷的啦,,”
谜样生物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然后本能的使出撒娇卖荫**,对方的表情果然松动了下来。
“不过……对方乃是八叶的罗藩,家格比本家略高……”
“真要能在一起,也不算是辱没门楣了……就怕你会吃亏啊”
“阿爹最是怜惜我拉……”
“毛……”
我忽然现,谜样生物有些小儿女情态的瞄了我一眼,让习惯了她大大咧咧作风的我,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藤原敏子,见过罗世子……”
随后名为阿紫的女子,过来见礼道,她主动摘下帏帽露出一张有些清秀素丽的面貌来,却是个古典风范的丽人,只是眉毛被剃成细细的,还点上两个黑点,不由让人多看了几眼。
“阿紫可是扶桑式部少辅的女儿……”
谜样生物凑在我耳边道
“专门聘到我家来,充任女史的……”
“等等……”
我忽然有些奇怪的既视感。
“紫式部?,她居然是紫式部,那《源氏物语》怎么办……”
我将她拉到一边。
“熏大纳言的光源氏养成计划怎么算,……”
“紫夫人和桐壶帝的爱情故事怎么办……”
“可以由你来写一个新版本啊,反正你不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谜样生物有些狭促笑得,像只得意摇尾巴的小狐狸
“抱头蹲和那只呆阿萌都是好素材啊……正好一个紫姬,一个夕颜”
“那你又算什么,”
我几乎是本能的应道。
“狠心妒忌的弘徽殿女御,还是入梦诅咒的六条御息所”
话一出口,我就现不对,她的脸色一边变得红透无比,仿佛有无形的热气冲头顶上蒸出来。
“去死吧……气死老娘啦……”
她恼羞成怒挥舞着阳伞,将追我落荒而逃。
“这位是源九郎……乃是我家世系的义从头领……”
旁若无人的折腾了好一会,她才重新给我介绍道下一位家臣。
这是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生的一副豪雄刚健的体魄,还剃了个光头,看起来十分的硬朗和精神。
“罗少主毋须见外,唤我九郎,或曰义经,便可……”
对方笑容可掬的道,显然得到某种提点。
“这次带来三百儿郎,希望能够在麾下,棉尽薄力……”
源九郎义经?,我心中忍不住奔过一群草泥马,源九郎义经都在这里了,你那只到处抢人兵器的级忠狗——武藏坊弁庆,又在哪里,
“喂喂,你到底有多爱霓虹文化啊……”
随后我对着她忍不住吐槽道。
“紫式部和源义经都冒出来了……”
“我家可还有一个平将门没过来……”
谜样生物得意的炫耀到
“他可是我家的总教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已经被一种本时空乱入的错觉和混乱感,给弄糊涂了
“你打算在自家,开一个穿越版的源平之战么……”
“当然不是,这只是我们那位前辈的恶意趣味而已……”
她这才开口解释道。
这个缘故,却要上溯到乾元年,还叫日本的倭国一桩公案,当时的太政大臣,藤原四家之的藤原押胜美麻吕,不满在位的孝谦女王,宠幸来自东土的僧人道镜和玄舫,而悍然动平成京之变。
藤原氏乃是第一权臣,党羽密布内外,很快逼得孝谦王退位给新王,而自立为摄政,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得到**主鉴真带来的东土僧团外援,孝谦女王在很短的时间内,重聚支持者反攻平成京,大败藤原一党而举族尽诛之。
其中藤原押胜美麻吕的次子,带着部分亲族从属逃亡出海,侥幸漂流到梁公的两大领地之一夷州,恩准收留重新繁衍生息,然后又赐分两家,一为平氏,一为源氏,成为如今岛内,这两大姓的祖源。
时隔多年后,倭国再次内乱南北分立,南朝请中土派兵扶持,遂以夷州藩就近助战,这两只藤原后裔,也因此重归扶桑开枝散叶,分据一方,那却是另一个故事。
话说回来,
自从梁公派人开拓虾夷大岛,及扶桑的矿产以来,曾经孤立于海东的倭国,就变成中土某种形式上的半殖民地。
不但倭国公卿贵族,世代要前往中土游学,乃至入仕的传统,连普通倭国百姓,也大量出现在海外新拓之土上。
主要是因为唐人的外翻诸侯们,现这些倭人,可谓是吃苦耐劳,需求极少,坚韧凶残,是充当对外扩张的上好炮灰和苦力。
因此开始大量引入倭人,充事各种危险困难的底层贱业,或是在人手不足的早期,充当一些工头、监工之类的基层小头目。
至今海外诸藩之中,犹有大量倭人的后裔,就算是我本家的罗藩领内也不例外,主要是作为归化的二等人,来监管和驱使代表三、四等人的土户和藩奴
相比那些掳来的其他民族土户有所不同,历史上这些倭人几乎是高高兴兴,成群结队的离开家乡,到命运莫测的海外去,相比他们贫瘠困顿的本土生活,去海外反而成为改变这些,刚从奴隶氏族社会转变过来的底层人民命运的机
虽然在这期间,有很多倭人因此埋骨他乡,但是也有为数众多的倭人,在海外的新天地立足下来,经过数代之后,变成国人,乃至家臣之属,然后他们的故事,又激励这更多,想改变命运的倭人,积极的出奔海外。
而夷州无疑就成为这些倭人,前往海外拓殖之前,重要的中转和调教训练之地。如今依旧有大量倭人或是倭人的后裔,在那里讨生活。
因此,作为当地屈指可数的著名藩家,宇文氏的领下,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倭人血统的臣属,伴随在谜样生物的成长过程中。
这位源义经,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改变与日常
上城,达官贵人的馆院园林,依旧是一副车马流织,钟鸣鼎食的生平ri常,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城中那场变乱的影响。
但是一些余音,还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之间,继续回荡着
比如曾经作为上城车水马龙,上宾云从的重要社交场合之一——香霖苑,正上演着一场生死诀别,作为主人的东宁侯杨天霖,脸sè灰败的跌坐在地上,已然全无了往ri的从容在握和气贯指使。
围着他的三个人,虽然都是一身家常服饰,却让他觉得压力万钧如至寒渊,哪怕天闷暑热,也是一身汗透颊背。
“这只是无妄之灾而已……”
他喃喃自语道。
“我只是针对……”
作为他这般出身显赫,少年得志而身居高位之辈,往常决断别人生死前程的时候,固然是挥指方酋举重若轻,但是轮到自身,就未免患得患失抉择维艰的人之常情了。
“这话你去和御庭番的那些豺狗去说啊……”
围着他的一个老者道
“我们废了多少功夫,才让都察院协办此事,而不是四海卫来经手”
“便是一心善存此事……”
“现今通海公已经举家逃归本藩。大司徒也弃职远避安元洲。”
“朝中追索的兵马,不ri即出……”
“你必须死,这样才能尽量避免牵连到更多的人……”
“还要把这些东西都认了下来……”
“谁让你恰逢其会,纵使门下去袭杀梅山行馆的人……就算不全是你的干系,也得落在你身上”
另一个声音到
“还请体面些……”
“可是……”
杨天霖还想做些努力,嚅嚅道。
“可否容我自赎补救一二……”
“你得认清楚形势啊……”
第三个声音道。
“现今的局面下,你对陈蕙仙的那点恩怨,已经无足轻重了……”
“真正要紧的是,不能让人抓到把柄,将此事扩大化,动摇到我辈的根基
“所以这个顺化党人的罪名,你必须认下来……”
“至少我们能保证你身后,不会株连到太多人”
“但若是你不够识数的话,那我只能设下一下代价,让你一族三代,都在宗藩院里除名了……”
话止于此,杨天霖只能绝望的,手臂颤颤抓起石案上,玉杯中碧绿的液体,闭着眼睛一饮而尽,然后像是解脱了一般,彻底将身体放松下来。
“我还想最后讨个恩典……”
“且说说看……”
最年长的一个人道。
“事至如此,陈蕙仙那头我也不敢奢望什么……”
杨天霖脸sè惨淡的咬牙切齿道
“但是帮他的人,却不能如此善了的……”
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方才道
“可以商榷一二……”
蝉鸣枝头,淅淅沥沥的有气无力,似乎在诅咒着连ri来的艳阳高照,所炙烤出来的暑热,毕竟已经进入广府四季最热的夏天。只要呆在室外,稍稍动一动,就是满身汗水淋漓的,
我却不得不打着扇子,带着随从,走在被摊贩填塞得密密实实的廊街里。这里是外郊的港区,因为靠近海边,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因此,在短暂逃避一空的冷清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喧闹,因为据说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叛军,已经被外州勤王的大军,团团合围在了左城外的扶胥,就等献俘阙上了。
因为商业本能浸润到骨子的市井小民,忙不住的又重新开业张罗起生意来,好前些ri子的损失,弥补一些回来再说。
我就像是普通人一样,买了一些瓜果和饮子,然后被引导到一座临水的茶楼上,这里可以视野很好的看到,略微宽敞的喝到中往来叫卖兜揽的船户,已经河水对岸,成片的居民区里,新旧不一的灰瓦院墙。
我耐心的摇着扇子,轻轻的等待着什么,不多就井水镇过的蜜瓜小点就送上来了,连皮带瓤被雕琢成,黄百相间富贵花开之类讨喜的形状,用锡勺吃起来也算是甘甜多汁。
然后是装在琉璃盏子里,带薄荷和樟脑味的琼脂冻茶;白瓷小碗装的布丁一般,洒满果仁屑的冷酪;以及圆度小口瓶装的,略带酸甜味的焦糖发水,
这也是某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福利,往里面丢颗类似碳酸球的小药丸,然后就这涌出来气,喝下肚子去,咕噜噜的作响着,不一会就打着咯,慢慢带走肚子里的暑气。
还可以按照个人喜好,混入柑橘、林檎、葡萄、杨桃、凤梨、榴蜜、山竹等时令的果味榨汁,一起饮用。除了自供的果品外,店家也有免费为客人带来的果品,提供榨汁服务。可谓是商品经济大繁荣到某种极致的市场jing致细化。
对岸的一处占地颇大的宅院,突然多处冒起烟来,然后迅速蔓延成大片面连的火灾,一时间只见烈焰喧嚣而上,各种人声鼎沸,周边的大街小巷挤满了各种提桶抬水前来救援的身影,片刻之后,河上驶来了载着水龙的巡船,灭火的水车也在潜火扑的差役,出现在建筑之外,试图隔断火场。
但是我似乎注意到一个细节,从头到尾的冒烟到深陷火海,那座大宅院里,就没有一个人跑出来过。然后其中一只水龙船似乎除了什么故障,开始掉头返回,只是船微微靠过我所在这处茶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身公人打扮的伯符,站在船边手按笠檐,对我做了一个“得手”的隐蔽手势。
这就是失败者的代价,没有多少怜悯和同情,只有微微的感叹和唏嘘,如果失势的是我们这边,同样更糟糕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我带着已然夭折的野心和被辜负的期望,躲在领地内去玩苟延残喘的宅斗。
说实话,陈夫人的反击也比我想的更快到来,因为我很快就就接到她的口信,想向我借用一些胆大得力的人手?我随即就想明白了,她怎么可能会缺人手呢,来到广府之前或许还有情可原,但是到了广府之后,她这次借的只是我更进一步的表态和投名状而已。
至于其他的诸如熟悉广府本地,又有足够战斗经验的理由,那只是表面上的需要。既然在这场变乱中,陈夫人背后所代表那些势力,已经取得了优势和上风。
那自然思念不介意,打折个人复仇的名义,乘着下城还未彻底恢复平静,去于掉几个可能直接参与的幕后黑手,不需要任何证据和理由,只要zi you心证的最大可能xing,对方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就足够了。
经过梅山行馆的保卫战之后,已经拥有了足够“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的理由和动机了,
因此,我思前想后,除了排除在市井中混得比较好的伯符之外,还把那个武德司亲事官慕容武,也给一起叫上了,多少拉个官面上一起承当风险的对象,也是一种容忍底线的试探。如果他足够知趣的话。籍此再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茶楼下来,步行一段之后,我走上了大街,换乘上一辆简单的马车,在城门边上与一小只车队汇合之后,继续出城而去,虽然门禁盘验严格,但是对于有特殊凭信的我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
我一路驱车过巷,拐过几个分支和岔口之后,直接来到了一处栈桥和仓房围起来的场地中,有些破败的建筑上,依稀有些手持弓箭和简易长矛的人影,只是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然后变成一片的嘈杂声。
然后忙住的拉开堵在街道上端额障碍物,让我的马车驶了进去,
“主上……”
“大公子……”
“家主……”
“当家的……”
各种热情洋溢的声音和称谓,将我团团围住,令人很有些感动,虽然很有些我不记得,或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是我还是努力用最大的笑容去,招呼着他们。
这里聚集的正是,最初失踪的那两处据点的人手,他们在下城南郊的外港,却是和老家臣蔡廖留守港口的人一起回来报信的。
前后始末说起来很简单,却又有些惊心动魄,下城变乱起的时候,他们一直没能等到我派出来传口信的人,因此出来的时候完了许多,已经快要天亮了
按照计划向另一处更近的据点汇合,却发现街道已经变成暴徒恒星的战场,这处据点也被困住,好容易驱散这些暴徒,一冲出来后,却发现前往梅山的道路已经被,更多暴乱者给堵死了。
然后按照备用方案,向城外转移,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迷路或是掉队,乃至冲突,损失了小部分人手之中,他们抵达了外城的流人收容安置点,
正好这里也发生某种sāo乱,然后就地弹压之,然后补充人手在这里坚守,在来自小江上几只的中型海船,所携带物资的支援下,经历了好几天的冲击和sāo扰之后,方才和回到清泉老街的本家,重新取得联系。
他们的表现,也让我多少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的服从xing培养和纪律训练,让他们所主导的事态,并没有脱出我的基本掌握,这样的话,我就拥有了一只新的生力军候补。
经过前后的伤亡损失,和中间发生的多次小规模逃亡事件,目前还有一千六百多号人,除了三百多我的本家子弟或是雇工外,都是通过那几个赈济点,从外城的流人里jing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或是工匠之流的专长人士。
只要假以时ri,之前损失,就可以加倍的补充回来了。嗯,掌控更多力量的感觉,果然是美妙的。
本来大夜班静心码字中,但是身边的同事正在看雷剧《兰陵王》起劲,各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穷聊式现代人,披着古装瞎扯淡,拼命装嫩刷智商下限就算了,偏偏还口口声声一个清宫剧十足的“四爷”“主子”什么的,让人鸡皮疙瘩滚如cháo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闻
在这个时代展成熟的水力机械,似乎已经到了某种极限,越来越大的转轮和越来越粗的传动机构,对于河流和水源的需求也越来越高,更别说配套的占地空间。
遍布在大小江河之上的各色水轮,已经成为南朝统治的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作为民用生产倒是无所谓,但是作为强度更高的军工生产,就有些展潜力不足和缺乏后劲了。那些工坊主们,不得不花费更多的代价,将河流拦截起来,用堤坝制造更多的水位差,然后又引农业灌溉和生活用水上的一系列问题。
所以环境适应性更好的蒸汽机,哪怕是费效比更低的原始版本,就显得尤为重要的。
好吧,虽然距离三酸两碱的打工也体系,还遥遥无期,但是至少证明了这个可以展的方向,然后依靠投入和时间来慢慢堆积了。
我将沈岳这个前大匠及其配套人员,交给谜样生物去负责的理由很简单,她有原料也有人手,以及相应产业积累,作为以开银矿起家的白银一族,现今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矿山生产、冶炼的机械,以及时代积累下来的匠师。
我只要负责时常关注进度,提供以下方向,好节省出精力和时间来,做其他方面,比如武装和建设,政治和经济上的谋求等等。
用比较二次元的话说,有些东西在我手上属于政治和武力上到额加成,到了她手上,就会变成研和生产上的加成。这是我们自然而然行成的分工。
交代好事宜之后,我驱车出行,再次来到河边的训练场,已经被拓展了许多,囊括了包裹原本的仓场、果园以及一座小山头在内的方圆之地。为了把周边的地头,拿下来没少费一番功夫,这还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产出,就算是打柴和狩猎,也有点得不偿失。
树荫环抱之中的果园林木,已经有些许挂果了,都是些桃、奈、李子之类的青实,而逐渐特地被砍伐和平整出来一大块空地,就成了某种特殊的训练场
如同爆豆一般的噼啪声,终日不绝于耳。一阵又一阵的灰烟,被掠过林梢的海风吹走之后,又一次次的重新笼罩在场地中。
自从梅山行馆之后,我也得到了某种意义上准许状,可以在私家的场地内,继续操练这些隶属于后军置制的“辎重护卫队”,防止他们因为“多见繁华,而武艺荒废”。
自从梅山行馆之后,我至少得到一百多号人富有占地经验的铳手,以及其他经过残酷战斗淘汰下来的老手,因此短暂的修整之后,让他们一拖三或是一拖四的模式,对新补进来的人,进行传帮带。
其中重点就是铳队的加强和扩编,身为穿越者,这么可能不向往枪炮轰鸣的浪漫呢。更何况长兵、铠甲和弩一向是历代政权,重点管控的对象,能够借助体制的擦边球,持有的数量总是有限度,反而是这些威力参差不齐的铳,还属于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空白领域。
梅山攻防战后,通过收刮战利品,再加上与那些前来救援的官军私下交涉,用一笔打点和收破烂的价格,得到了七百多只制式不一的完好火铳,以及一大批其他“回炉”的二手武器,当然,其中比较规整的,做工比较精良的一百多只火铳,被重新装备乘所谓教导第一队,
其他就作为扩编之后的铳队训练日常之用,在后装枪还没能得到批量生产的,这些稍加改造后的前装枪,无疑是物美价廉的过度选择。
和其他步队一样,铳队也是采取小组竞争考核的做法,表现优异者,补入铳队的正编,不够合格的,就只能作为背负弹药和持刃近身掩护的辅兵。
不吝火药、弹丸和铳管的损耗,以提高上手的熟练度和队列配合,当然能够入选铳队,多少都受过一些近身格斗训练的,只是缺少实战经验而已。
用总教习韩良臣的话说,只要他们能够站在阵前面对敌人,还能握的住手中的兵刃,咽的下唾沫,就可以算是这个个时代普遍标准的合格兵员了。
毕竟长久的乱世拉锯反复下来,虽然不缺乏威名赫赫的善战劲旅,但是更多时候就是各种大量炮灰和一波流的碧蓝。精锐永远只是被上围着掌握的少数
不过,还是给我理由收条有限的资源和装备,整出一个有些四不像的大杂烩来。
唯一的制式装备,是统一服色的灰绿底紧身布衣,主要是方便标识和指挥,能够通过服色来确认前后左右同袍的存在,对于列阵和接战中士兵,也有某种心里上的安全感和士气上的加成。袖口和裤腿都是用绑带收紧调节的,可以防止蚊虫和其他异物。
因为是地处温暖潮湿的亚热带南方,因此只有绑腿和布鞋,不过底部是加厚镶铁过的,便于长途跋涉和奔跑攀越。因为有了座小山头,就可以进行类似的耐力训
因为人手增加了,没有足够的甲子,就用钉皮套子替代,或是多带一面盾,必要的时候可以立在身前,充当某种临时的挡板和工事,
作为近战防身的武器,由于可以批量化生产的枪刺尚未搞出来,所以每人都要带了一把短兵,主要是在战利品中收集而来的,原本给海兵队跳板战使用的细刃轻剑和薄弯刀。
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不是近代排队枪毙的全火器部队,而是冷兵器为主流的古典军队。因此需要一定的辅兵来兼任的近身和肉搏的掩护。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混编了一定数量的弓弩手,作为抛射的掩护。
前后编了七个不满员的百人队,再加上另外射生队,白兵队和矛手构成的一千多号人马,每个月就算原地驻留,各种日常操练和维持费用,也要花掉一笔不菲的钱财。
所幸他们可以和宇文家的义从一起,轮流排到联合船团上去,充当随行护卫和历练经验。这笔钱也自然有婆罗洲会馆,名正言顺的分摊掉一大块。
而作为教导第一队的本身,则被安排进行某种骑乘训
看着大多数人还有些笨拙的上下马和骑乘行进的身影,已经很有些后世龙骑兵的风范,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以骑从护卫为模版的机动应急力量。
为此我甚至利用地形起伏,整出一条曲折数里长的简易环山道,用来锻炼步军和马队的长跑耐力,或是短距冲刺的爆力。然后时不时的安排另一部,随机进行伏击和偷袭,来锻炼他们的对抗性和应变能力。
当然了,比起战术和技巧相对全面的骑从护卫,据只能算是简化版的骑乘步兵了,不过其中骨于有部分是原骑从护卫的老兵在充当,因此真要拼命起来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当然了,我这只乃是严重缩水的猴版龙骑兵,大多数人基本上除了能够骑马行军之后,到指定战地下马列队集结之外,其他就和步行的铳队,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就算是铳队,每十人也有二到三匹驮载物品的大牲口。
但是比起,装备也是因陋就简,能凑合就凑合的铳队,每人多少有一身甲子,部分人带了短矛,一部分人带了手牌,其他人都是一柄横刀,充其量是只能算是轻骑。
因为南朝获得的马匹来源有限,再加上北地的良马,到了南方普遍的水土不服和品种退化,因此这一百多号人的代步牲口,几乎是花了老大功夫,才置办下来。
其中既有传统来源的,耐负重和地形的黔中马、南平马(滇马)和蜀马,也有本地最常见的品种,所谓岭南马,主要是多重南马杂交而成的品种,持久耐力负重爆等各种指标都不算出色,只是格外适应南方的水土而已。实在负载不了太多的护甲和装具。
广府虽然还有一些来自北地的良骏和域外血统的大食马、安息马,但主要是四散在豪门赏玩赌赛的价值不菲之物。
相比之下,其他的大牲口的来源,就算是相当充足和广泛了,特别是牛驴之属,一直是那些工坊里,畜力传动的重要来源,遍地都是……
足以用那些淘汰下来的人手,编一个后勤的输送大队,
至于炮队和掷弹兵的编制,就暂时没法可想了,一方面是缺乏足够的弹药材料来源,另一方面这是广府乃至大梁重点管制的对象。
我虽然通过拆解,仿制了一小批,但也就关键时候,才能拿出来用一用,没法名正言顺的编列在里面。
私下持有弓弩之类禁器还好说,这是藩外各家普遍的常态和小动作,我还多少有点辎重护卫的正编名义做掩护,但是私自编练这些攻坚拔城的重器,等于告诉我的部下和有心人,我这是有不臣之心,准备谋逆的前兆了。
接见了其中挑选出拉的十几名表现优异者,在欣喜若狂或是受宠若惊的表情中,一个个叫出名字和出身,给于口头勉励和一些奖赏,比如给于私人定制武器装饰的承诺之后,
我用带来私人定制的长短枪,亲自在射击场上,乒乒乓乓的痛快放枪表演了一回,一口气装填射击了几十,这才在一片敬仰和崇拜的目光中,心满意足的离开。
回到家里,却听说陈夫人留了口信找我,不得不由换下满是烟味的衣衫,驱车重新往老城而去。
在老城嘉业君修缮过的赐宅里,我再度见到这位便宜阿姐,似乎是因为呆在大内的缘故,她看起来多了点优雅从容的味道。
只是她开口一句话,就让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说你在海边,练了一只私军……”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吓,惊喜?
“阿姐……”
我心中拔凉拔凉的,却在面上努力露出一脸苦笑。<冰火#中文
“你可知我本家的事情……””尊上素来不喜,又宠我幼弟的紧……“。
“不得不做些准备啊……”
“更何况,我感触这个婆罗洲会馆,却不知犯了谁的忌讳,事端不断……
“不得不以防万一啊……””实在不妥,我立马去遣散他们,然后到宗藩院自省好了……“
我越说越流利,然后诚挚的看着她的眼睛。
“大不了到夷洲阿萝那里做个食客……,断然不会牵扯别人”
当然,这么一套说法,也有我自己的判断,她既然愿意见我名言此事,那就是还有寰转的机会,我也是在赌,赌我自己的价值,在于她背后的取舍考虑之上。
“你却是意气用事了……”
陈夫人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却不考虑身后那些追随你的家臣部署,还有新立婆罗洲会馆的前程么。
“这次可不能学数年前一走了之了……”
好吧,我松了口气,她似乎误会了什么,不过这对我是有好处的方向
“其实,职方司和四海卫,还有卫尉寺,都有人来问过……”
她端起茶盏轻哐一口,继续道
“不过,我替你遮掩过去……说是委你替梅山行馆,训练和补充的扈卫”
“这样其他人,也没法拿这个由头,做太多的文章……”
“那真是太谢谢阿姐了……”
我吁了口气,这一节总算暂时遮挡过去了。
“方才我真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啊……”
“若不是你的机缘到了,只怕还没有这些是非……”
陈夫人露出些许笑意
“有没有兴趣,到广府军中任事……”
“阿姐此话怎说……”
我有些惊讶到
“我不是已经具名在军中了么……”
“当然是正任的军将,不是之前的权受杂佐从僚之属……”
这下轮到我大吃一惊了。
“这又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有贵人相助了……”
她笑而开释道。
“对你青眼有之喽……”
北朝的大唐旗下,号称凡天下二百一十万军额,但是除了那位摄政的权臣以洛都朝廷名义掌握的部分外,实际上绝大多数都分散在各地的大大小小军镇手中,其中有多少真实的编额,几乎没有人知道。
南朝大梁治下,号称一百三十万军额的水分,显然就要小的多了,不过这些兵力除了分摊在五路延边的招讨总管的麾下外,就是用来保持东西两海道控制力的大小驻屯军和水营、海兵队。
而6上七道的军队,又主要集中在以广府为中心的畿内,所谓居中流转调遣,但是一场清远兵变,直接扯下了畿内重兵的画皮,
各种亏空缺员荒怠驰废人事浮滥的舞弊事,在蜂拥而起的叛党面前,就像是被掀翻了底子一般,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除了最后紧急投入的殿前、拱卫诸军和部分驻畿的海兵队,还有点样子外,其他都暴露出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
历代沿袭下来,所谓的6上重畿的方略,已经成了笑话或者说是泡影。所以急需重整这些从属番号繁多,临事却指挥调遣不力的大小军额。
然后提拔大批年轻新进替换那些朽弱之辈,从外道选编一些新血,作为畿内缺额的补充,就成了应有之事。
于是,就有了这次让我转入军中正途的机会,也算是陈夫人背后,已经取得某种优势后的利益群体和朝中党人,顺手而为把。
而且在这当中,还生了一个小插曲。
据说是那位少年天子,在追叙功赏人员的名单上,突然提了一句,对于罗藩家的某人及其麾下鏖战的壮士,比较印象深刻云云,
因此倒是让某人在叙赏的名单上又靠前了几位,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阶段我希望经可能低调的完成积累,却又迫切的需要借助体制的力量。
我有些矛盾的思考到。预定给我的颁赏,又在内部某些有心人士的操作下,变成新的情况。
“虽然你或有苦衷,但是额外私置部曲,终究不是什么正途的……”
陈夫人继续道
“阿姐说的是……”
我做出一副虚心接受的聆听状
“话说回来给你这些家将和国人一个身份也不是问题……”
“只是作为条件,你须得率领那些人马,参加二路的天南讨逆军……”
“天南讨逆军?”
我再次惊讶了一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没错,就是好事。
虽然是平定叛乱根源的战争,但是因为叛乱者乃是四大公家之一的极高身份,让参加战争的功劳和收获预期,也变得相当可观。
对于那些在承平日久的广府乃至畿内,忱于闲淡的武臣和军人来说,这便是建功立业和获取战利品的难得机会;
对于于此相关参与的官吏来说,自然也是希望能以此升官财的动机和期盼;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获得资历和镀金的过程以及捷径了。
他们只要在家族或是靠山的安排下,带着部曲到大军云集的前线去呆一阵,就可以毫无风险的从武选司和兵务厅的留档里,获得一个某年某月从征定难的体面记录,作为日后进一步辍升和考拔的依据。
然后背后的推手足够给力的话,还能获得所在军中主官,诸如“勤勉”“奋力”之类的好评和推荐,或者于脆什么都不用做,就直接分润一些功劳,让自己的军中资历,看起来更加光彩一些。
这样班师还朝的时候,还可以站在巡阅的队伍里,洋洋得意的接受都城士民的欢呼和赞赏。
按照陈夫人此番的说法,现在似乎这种好事也降临到到了我的头上,
作为她背后在这次变乱中,获得足够好处和优势的派系和党人,自然也掌握了相应的指标和名额,同样对我在这次变乱中,表现出来的展前景和潜力,颇为欣赏和看好。所以说,这也成为了我的机,缘或者说某种后续拉拢和投入安抚。
只是像我这种情况,既非各级武学的正途科班出身,也不是脚踏实地的从军中下层一步步辍拔起来的资格,更不是高门勋贵之家的例行荫补之列。
这种破格保举入军中的“特进”,需要多位强有力的人士联手推荐,自然也要由朝廷负责侦闻监察的有司,对于相应的出身背景,过去和现状的例行摸底。
于是就不可避免的摸出一点东西来,这里毕竟是人口密集流动性极大的广府,手下的人一多,就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毫无破绽,好在我有相应掩饰的名头。
因此有司相关人等也多少有所忌讳,只是在幕后探寻求证,而不是直接找上门来,当场进行盘查和质询。
按照她表示和承诺,只要我能带队以外藩义勇的名义,到阵前转上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最少是营头的正式编制。
“那阿姐需要我做什么……”
我思前想后才慎重回答道,这世上没有任何平白无故的好处,需要防备这是某种考验、陷阱或是其他的风险因素。
“我需要你能充当一下暗棋……”
“暗棋?,”
我眼神一缩,低声道。
“需要我对付谁么……”
“你却是误会了……”
陈夫人笑道
“我们不需要对付谁,反到要保护些人……”
“你在那里只是顺带的,额外以防万一的备用手段而已……”
“好吧阿姐,您还真看的起我啊……”
我拍拍额头做庆幸状。
她需要我充当是某种暗中的保险,理论上最好永远没有挥作用的机会。
但是战前兵马戎禄,什么状况都有,保不准那些送去镀金的人中间,有些不安分之辈或是头脑热,被人鼓动起来,忍不住不顾劝阻跳出来作死之辈。
也主要是看重我这只人马都是私属的家将、国人之流,指挥号令起来比较纯粹,名面上受到的管束和制约比较少。
因此作为额外安排的奇兵和暗手的一部分,就是在刚好遭遇这种情况的时候,尽力挥作用并且传讯出来,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或是不可收拾。
我怀着满肚子心思,和难以言明的情绪,从待客的明轩走出来后,是那位风姿绰约的美熟女嘉业君,亲自把我送出去的。
她显然也得到了某种风声,格外陪着说了几句话,并留下一个承诺。
踏着星光,回到清泉老街的宅邸之后,
“以你的名义,邀请龙雀园的那位6小姐出游一叙……”
我对着被我叫起来,还有些睡眼迷糊的谜样生物道
“她一定会接受的……”
“我们偿还人情的时候,到了……”
自从那次龙雀园夜宴之后,那位孙小姐6霓就偶尔会派人送来邀约的帖子,邀请谜样生物一起出门同游。
当然了,说是同游,其实说白了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和由头,在我们的掩护下去私会她的相好——辛稼轩。
而籍着这个由头,在那次讲武东学的拜访之后,我也抽空继续结交和资助,这些武学中普遍有些困顿和落魄的讲师教头之流,得到一个仗义的名声,算是短期内培养起比较熟稔的关系,也获得了其中好几位的某种意愿和倾向。
现在也是充分利用这些资源的时候了,就看有多少人能抓住这个机会。
我并不担心辛稼轩的问题,就算他有什么想法,那位颇为用心的6小姐,也会想办法说服他,为了两人不被看好的将来,尽可能的抓住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