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算无遗策许子圣,七步成诗许新年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兵部侍郎秦元道此时才回过神来,拼命挣扎,只是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膀大腰圆的御林军侍卫对手,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大声呼喊,声音凄厉,让人心惊。
“陛下,不知发生了何事,竟然惹得龙颜大怒?”
大理寺卿急了,连忙站出来,兵部侍郎可是他们一党的核心人物,怎么会无缘无故被拿下了,还要交由三司会审。
“秦元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侵吞三成军饷,涉及数十万两白银,死不足惜!”
元景帝合上了陛案之上的奏折,上面记载了一笔笔银钱的去向,十分清晰,即使是不精通账目的他也可以看得明白。
许子圣冷笑一声,兵部侍郎贪污军饷的事情做的很是完美,也找了精通账目之人进行了修改,但是却瞒不过他,他只不过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其理清楚了,这下足以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了。
许子圣没有替许新年说话,而是选择了围魏救赵,将兵部侍郎直接干掉了,剩下的左都御史就看许七安那边的了。
沉默片刻,左都御史袁雄不愿节外生枝,再次开口说道。
“陛下,曹国公此言,其心可诛!若是因为许新年是云鹿书院学子,便从轻处置,国子监学会作何感想?天下读书人作何感想?”
“当年文祖皇帝设立国子监,将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扫出朝堂,为什么?就是因为云鹿书院的读书人目无君上,以文乱法。
“程亚圣在云鹿书院立碑刻文: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就是要告诉后世之人,如何忠君爱国,诸位难道要让当年文祖皇帝的无奈重演吗?”
大理寺卿听到这话,嘴角微微勾起,这是王炸,涉及到了国子监和云鹿书院之间的争斗,是道统之间的争斗,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必然不会支持云鹿书院,因为他们都是出身国子监。如果敢为许新年说话,就得考虑自身的立场,考虑会不会因为此背离朝堂,背离众臣。
“哼!”
这时,一道饱含滔天怒火的冷哼声,在殿内响起,众人循声侧头,竟是近年来透明人誉王,这位穿暗黄盘龙服的亲王跨步而出,脸色铁青,他的两鬓霜白,眼角鱼尾纹深刻,显得无比苍老。
见到誉王出列,方才还感慨激昂的左都御史袁雄,心里徒然一沉,感到不妙。
“往前推两百年,本王从未听说过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有做出暗害郡主之事。这就是你们国子监读书人所谓的忠君爱国?”
誉王脸上满是怒容,毫不客气的对着左都御史大骂。
“虚伪!”
“陛下,科举舞弊案真相如何,臣弟并不在乎。臣弟只是觉得,刑部众官尸位素餐,昏聩无能。他们若是会办案,我可怜的平阳又怎会喊冤而死,若非打更人银锣许七安彻查此案,恐怕今日依然不能沉冤得雪。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重审此案,由三司会审联合打更人一同审理。”
元景帝皱了皱眉,面色迟疑,看向了众位文武百官。
誉王是懂得示弱的,立刻放声痛哭,泪水横流,让元景帝露出不忍之色。
“陛下,我那可怜的平阳!”
“无耻!!
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等人脸色大变,平阳郡主案是文官和元景帝之间的一根刺。左都御史告诉元景帝,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无法驾驭。誉王这时告诉元景帝,国子监的读书人同样有谋害宗室之心,并且会付诸行动。
魏渊心里暗笑,许七安能求誉王相助,在他预料之中,但曹国公为何临阵倒戈,他心里也有大致的猜测。
许宁宴虽不擅长党争,但悟性极高,看待局势一针见血,这时曹国公和其余勋贵纷纷附和,隐隐与文官形成对抗之势。
王首辅冷眼旁观,内心却颇为诧异,眼下勋贵与文臣对抗的局面是他都没有想到的。曹国公和誉王不是一路人,而这两者与魏渊也不是一路人,但双方联手却是不争的事实,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曹国公,武勋集团,誉王,难不成是他!”
首辅王文贞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他脸色微微一顿,继而恢复如常。
形势急转而下,左都御史等人心头一凛。此案若是重审,打更人衙门也来掺和一脚,那一切谋划将尽数落空,最终会形成多方扯皮,僵持的局面。
王文贞眉头微皱,从他的立场,此案谁胜谁负都不关心。一来魏渊没有下场,二来许新年无法代表整个云鹿书院,真要看不顺眼,回头找个理由打发到犄角旮旯便是了!
“只是此案已经不是简单的科场舞弊案了,而是武勋集团与文官集团的对抗,许子圣这位新晋内阁大学士出手了,对他的地位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他必须压下去,不然首辅的位置他坐不长久了!”
“陛下,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迅速了结此案。”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有没有泄题,只需试一试许新年就行。陛下可传唤他入殿,由您亲自出题考校,让他当着诸公的面作诗。那首《行路难》是否为他人代笔,一试便知。至于经义策论,殿试在即,许新年是否有真才实学,陛下看过文章后,亲自定夺。若真是个草包,说明泄题是真,舞弊是真,严惩不贷。”
王文贞这是在偷换概念,许新年即使作不出诗来,也不代表他科场舞弊。
元景帝这位执掌朝政数十年的帝王,自然知道其中的区别,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文贞,还是点头了。
“此言有理,便依爱卿所言。”
许子圣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元景帝和王文贞的反应实在是有趣,看来是不愿意他势力膨胀啊,想要压一压他的锋芒。
“不过,许七安能够帮许新年押中考题,我没有道理做不到,怎么可能算不到这一步!”
“枉费心机,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子圣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动容,誉王看了一眼许子圣,见他不为所动,有些担心,连忙说道。
“陛下,此法过于轻率了,诗词佳作,岂是等闲人能信手拈来?”
曹国公等武将也纷纷附和,反对如此做。
“考场之上,时间同样有限,这位许会元既能作一首,为何不能做第二首?”
“誉王此言差矣,许新年能作出传世佳作,说明极擅诗词之道。等他再作一首,两相对比,自然就明明白白。”
“陛下,此法甚妙!”
六部给事中就是搅屎棍子,纷纷开口对誉王进行反驳,赞同首辅王文贞的提议。
“朕主意已定,誉王不必多言了!”
元景帝一摆手制止了誉王的反驳,表情十分严肃的说道。
一炷香左右,许新年身穿囚服,缓穿过铺设猩红地毯的通道,穿过两边的群臣,来到元景帝面前。
“这就是金銮殿!”
许新年心中无比激动,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踏上金銮殿,位列朝堂之上。
“许新年见过陛下!”
元景帝打量着俊美清秀的许新年,倒是多了几分好感,暗暗想道。
“许新年和许七安真是堂兄弟吗,长相差距也太大了,让人看着舒服!”
元景帝收回了目光,恢复了帝王威严,十分严肃的向许新年问道。
“朕问你,东阁大学士可有收受贿赂泄题给你?”
“陛下,学生冤枉,不曾舞弊!”
许新年一脸的委屈,跪倒在地,大声呼喊道。
“朕给你一个机会,若想自证清白,便在这金銮殿内赋诗一首,由朕亲自出题,许新年,你可敢?”
许新年闻言脸色微变,心中暗暗吃惊,大哥当日探视的时候,让自己背了一首诗,说是许大学是让他提前准备的,难不成早就料到了这一步,这怎么可能?
许新年的表情脸色变化,都被众臣看在眼里,被元景帝看在眼里,他们都以为许新年是心虚了。
许新年吞了下口水,手脚微微颤抖,震惊莫名的说道。
“请陛下出题!”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这是程亚圣当年立在云鹿书院的一句话,你作为云鹿书院的学子,定是印象深刻,今日便以忠君报国为题,赋诗一首,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居然真的是爱国诗!”
许新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元景帝,难不成陛下和许大学士早就商量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泄题吧!不然为何会如此巧合,正好是爱国诗!
元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许新年,每一个帝王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这是他们在皇子时期练就的技能。
“他似乎被惊呆了,看来是真的不会作诗!”
誉王同样以为许新年被吓到了,咳嗽一声,就想要为其求情,沉声道。
“陛下!”
“誉王,许新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可别打扰到他作诗!”
左都御史神色一凛,踏前一步,阻拦住了誉王,神色中满是得意。
许新年这才反应过来,想起当日佛门斗法时,自己的大哥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做派,心中一动,迈出一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将目光投向了他。
“原来这就是万众瞩目的感觉,真好!”
许新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再次迈出一步,神色从容不迫,脚步坚定沉稳,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陛下,学生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我大哥乃是大奉诗魁,我虽不及他,但也可以七步成诗!”
就在许新年说话的功夫,他又迈出了五步,转身看向众位大臣,神色肃穆。
“七步成诗?!”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向了许新年,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许新年居然如此有信心,不会是装腔作势吧!
“而且他已经走了七步!”
就在此时,许新年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颅,脸上满是肃穆,透着让人敬仰的气势。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众位文官眉头微皱,眼眸之中露出几分震惊之色,此诗确实不错,让人感到惊艳。
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对视一眼,脸色难看,连忙踏出一步,同时开口说道。
“此诗固然不错,但与忠君何干?你写的不过是沙场戎马,堂堂会元,竟连诗题都无法契合,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许新年充耳不闻,霍然转身,对着元景帝低头作揖,声音愈发高亢,响彻殿内。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许新年是懂得人前显圣,显然是受到了许七安耳濡目染,不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这最后一句诗一出口,顿时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尽皆呆立。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元景帝悠然回味,继而露出笑容,龙颜大悦,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极佳。
“好诗,好诗。不愧是会元,不愧是能写出《行路难》的才子。”
“许会元诗才不输兄长,《行路难》自是你所作,不曾舞弊,朕准你进入翰林院。”
翰林院又称储相之所,只有进入了翰林院才能有进内阁的资格,是当朝一等一的清贵。
许新年心中雀跃,躬身行礼,朗声高呼。
“陛下圣明!”
“朕乏了,退朝。”
元景帝揉了揉眉心,看了一场大戏,他兴致已尽,起身离开了金銮殿。
至此,科场舞弊案算是结束了,已经盖棺定论,诸位臣工脸色怪异,没想到此案竟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偷鸡不成蚀把米,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脸色极为难看,按照惯例,许新年作为云鹿书院的学生,是不可能进入翰林院,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分配到青州,在紫阳居士杨恭的地盘做官,这辈子都不要想进入朝堂中枢。
六科给事中,以及其余三品大员,心里都是一阵失望和不满。这种不满,在听到元景帝承诺让许新年进翰林院后,几乎达到巅峰。
一个云鹿书院的学子,有何资格进翰林院。国子监创立两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殿内诸公,以及殿外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他们穿过大广场时,看见了一位拄刀而立的银锣。面朝午门,面朝群臣。
首辅王文贞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看着许七安,不知他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敢和他们动手不成,即使是魏渊也没有这个胆量。
许子圣却是脚步不停,悠然自得的继续前行,身形超越了王文贞,经过了许七安的身旁,一路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许七安并未阻拦,等到许子圣走远了,这才有所动作,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突然一声冷笑,气沉丹田,缓缓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呸!”
许七安狠狠啐了一口吐沫,提着刀,缓步离去,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骂这一句,恶心一下诸位文官大臣。
午门内外一片死寂,数百名官员宛如集体失声,耳边回荡着这句讽刺意味极重的诗。只有读书人才能真切的听懂这句诗里夹带的讽刺,是何其的尖锐!
读书人不怕被骂,也不怕吵架,甚至有将吵架视作论道,沾沾自喜。地位低的人喜欢找地位高的人吵架。
盛名已久的,喜欢找同级别的吵架,甚至喜欢找皇帝吵架。一旦皇帝气急败坏,他们反而会更来劲,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其中翘楚就是六部给事中。
但是读书人也有在意的东西,名声!生前身后名,这是他们的至高追求。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此乃诛心之言,没有任何读书人能忍受这句诗词的嘲讽,太恶意了。
“狂徒,竖子,粗鲁匹夫!竟敢如此欺辱我等!诸位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速速发兵斩了这狗贼。”
左都御史袁雄气急败坏,他的一切谋划落空,心情本就陷入低谷,整个人犹如火药桶,这个时候,许七安刻意等在午门踩一脚的行为,让他气的心肝剧痛。他觉得,许七安这句诗就是在嘲讽自己,要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可惜大内侍卫只听从元景帝的命令,就连公主和皇子都无权调动。
内阁首辅王文贞深吸一口气,目光从许子圣远去的背影上收回,嘴角微微抽动,看向了身后的魏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魏公真是培养了一个得力的下属!”
王文贞本来就因为今日没有压下许子圣的风头,而心中不悦,本来城府极深的他还能不显露自己的情绪,每想到被许七安堵住骂了,也忍不住有些生气,可见这句诗的杀伤力。
此时,众官员纷纷气急败坏的看向魏渊,以眼神质问他。
魏渊这才回过神来,神态自若,不紧不慢的反问道。
“诸位这是作甚,莫非想要对号入座?!”
众官员闻言,神色一滞,目光纷纷收回,被魏渊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将了一军。
“那今日这事,史书上该如何写?”
一位年轻的翰林院侍讲,注视着诸位大臣,右手提笔,左手有一本书卷,沉声问道。
话音未落,诸位大臣纷纷转过头来,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像是在说,你读书读傻了吧!
翰林院侍讲这才回国未来,缩了缩脑袋,从心的说道。
“此等小事,不足以载入史册。”
寝宫,手里握着道经的元景帝,沉默的听完了老太监的禀告,知晓了午门发生的事情。
“好胆色!”
元景帝哈哈大笑,一脸戏谑表情,朗声道。
第五十三章 殴打左都御史,君子动口也动手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好诗!传朕口谕,命翰林院将此事载入史册,朕要亲自过目。”
这是元景帝对翰林院那帮书呆子的报复,谁让他们不同意让他蹭一蹭许七安斗法佛门的荣誉呢。
崎岖的山道,穿着道袍,玉冠束发的李妙真,背着师门赠予的法器长剑,缓步而行。路边野花烂漫,阳光明媚,山清水秀,她一路走,一路看,怡然自得。
一柄红艳艳的油纸伞跟在李妙真身侧,伞下是倾国倾城的魅,眸如点漆,红唇鲜艳,肌肤雪白,穿着繁复华美的长裙,一副风华绝代的豪门千金打扮,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魅不是寻常鬼物,必须是阴年阴月出生的女子,且死后依旧是处子之身,方能炼成魅。
“再有八十里便到京城啦,主人,我们在京都城久住一阵,可好?”
魅的名字叫苏苏,她望着南方,饱含期待,她还从未去过京都城,想要多玩一玩。
“我对京都城可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甚至此次去是为了天人之争,京都城可是人宗的地盘,你就不怕被他们超度了!”
李妙真一脸英气,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根本就不同意苏苏提议,毕竟此次她去京都城不是玩的,而是有着正事要做。
苏苏生气的一转身,站在路边,气呼呼的,娇嗔的姿态,很能勾起男人怜香惜玉的柔情。
“我不去了,我要回天宗,我要回天宗。”
可惜李妙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性格火爆的女将军,哪里会惯着苏苏,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苏苏的后脑勺上,问道。
“走不走?”
挨了揍的苏苏顿时变得乖巧了,脸上露出了屈辱之色,娇嗔道。
“哎呀,你别打我头嘛,都被打你瘪了。”
突然,李妙真鼻翼微微抽动,神色微变,沉声道。
“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李妙真剑眸之中精光闪耀,转头四处张望了片刻,很快就锁定了前方的一处草丛,连忙奔去。
一人一鬼俩主仆拨开草丛,搜寻一阵,在及膝的杂草里,找到一具尸体。这具尸体穿着黑色劲装,失去了头颅,手里握着一把卷刃的钢刀,脖颈处那道碗口大的疤,已经干涸发黑,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两个时辰,甚至更久。
“肯定是死于江湖仇杀,怨气还不轻呢,咱们把他给埋了吧,免得他曝尸荒野,七日后化作怨灵。”
苏苏身为魅,嗅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怨念,这股怨念极有可能让死者在七日后,化作怨魂。当然,这类魂魄无法长久存在,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天便会消散,她提议道。
这条山道并非荒无人烟,如果在怨魂消散之前,有旅人经过,很可能会遭怨魂攻击。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死亡,苏苏认为,应该及时杜绝这样的事情。
“怨念这么深,生前恐怕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他这么不甘心。我尝试召唤一下他的魂魄,看看是什么事情。”
李妙真打量着这具尸体,稍稍沉吟,急公好义的性子再次发作,轻声说道。
“不是吧不是吧,主人伱真觉得自己是女侠了吗?”
“你是天宗圣女啊,你将来是要太上忘情的,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恩怨情仇,于你而言都是浮云。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女侠只是我们为了伪装身份,给自己制定的一个伪装而已。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你何时能冷眼旁观世人的爱恨情仇,不为所动,不阻止不干预,那你就能修成正果!咱们把他埋了就好,何必多惹事端。”
苏苏原地蹦跳,满脸的不可思议,她觉得李妙真长歪了,天宗修行讲究的是太上忘情,李妙真自从下山之后,打抱不平,惩恶扬善,急公好义,完全背离了天宗的修行理念。
“你就闭嘴吧!!”
李妙真一脸的不耐烦,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了沉声道。
“天宗的奥义宗旨,需要你来教我?太上忘情是没错,可如果连什么是情都不知道,如何忘情?说忘就忘的吗?”
李妙真不觉得行侠仗义有什么错。为何有些人总把世态炎凉挂在嘴边,就是因为好管闲事的人太少了,倘若人人都有一颗行侠仗义,好管闲事的心,世态也就不会炎凉。
李妙真把尸体抬到路边,吩咐苏苏取出三截竹筒,竹筒里分别是黑色的淤泥、黑色的血液、散发寒气的药材。
黑色淤泥的主要成分是乱葬岗挖掘出的尸泥,辅以各种阴性材料。黑色的血液的主要成分是阴时出生的处子的癸水,辅以各种阴性材料。散发寒气的药材,则是一些生长在极阴之地里的药材。
这具尸体死亡时间过久,无法直接召唤魂魄,而且又是曝尸荒野的状态,强行召唤魂魄,会当场消散在太阳之力中。
苏苏熟练的用三种材料调配墨水,并取出一只指骨为身的毛笔,蘸满墨汁,递给了李妙真。
李妙真在尸体身上刻画着古怪咒文,嘴里念念有词,随着阵法的逐步成型,周围吹起了一阵阵的阴风,给人一种阴冷无比的感觉。
李妙真最后一笔落下,阴风卷着一道道破碎的魂魄而来,在尸体上方凝聚,化作一个不够真实的虚影,那是一个精瘦的汉子,目光呆滞,呆呆的漂浮在尸体上方。
李妙真眉头微皱,道门是玩鬼的行家,只看一眼,她便确认这个鬼魂受损严重,死前有被人针对性的攻击魂魄,但那人应该是个武夫,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湮灭魂魄。
“你是谁?”
李妙真抬指渡送出一缕阴气,滋养魂魄,开口询问道。
鬼魂受到阴气的滋补,呆滞的表情有所变化,神志有些混乱,只是喃喃道。
“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李妙真连续追问了数遍,鬼魂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其他的他就说不出来了。
“血屠三千里!”
李妙真脸色阴沉,无比肃穆,如果这是真的,那可就是一件大案子,让她心中的正义蠢蠢欲动。
“怎么处理他?”
苏苏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血屠三千里,那可是惊天大案,与其相比,云州的案子都是小儿科,不可相提并论。
“他魂魄残缺,想让他说出后续内容,就得养魂,但养魂是漫长的过程,短期内无法指望。”
李妙真目光随之落在尸体上,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若能查出此人身份,或许能进一步知晓内幕,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事。”
“主人说的有道理,只是需要怎么查?”
李妙真沉吟不语,不停的思索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云州案时,配合许七安查案的经过,她竭力的回想,试图借鉴许七安的思路,来破解这具尸体的谜团,但她失败了。
沉默的气氛中,李妙真叹了一口气,对苏苏说道。
“我们去京都城,许七安在那里,他肯定有办法。”
“他是我见过破案能力最强的人,连把尸体带回京都城,交给衙门吧。
“此人在距离京城不远的荒山被杀害,八成是遭遇了截杀。”
李妙真取出地书碎片,对准尸体,光华一闪,尸体消失不见。她接着打开腰间的香囊,将残魂收入其中。
有了这件插曲,主仆不再慢悠悠闲逛,李妙真把苏苏收入香囊,召唤出飞剑,翩然跃上剑脊,飞剑咻一声,破空而去。
一刻钟后,李妙真看到了京都城巍峨的轮廓,看见了围绕京城而建的,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小镇,她降下飞剑,于城外落地,飞剑有灵,自动归鞘。
“主人,我是第一次来京城呢,都说这是大奉首善之城,陆地最繁华城市。”
苏苏雀跃不已,穿过城门后,她迫不及待的左顾右盼。
“沉稳些,你的人生和鬼生,加起来好歹也接近四十岁了。”
李妙真说着,走向了城墙边的告示栏,每到一处城市,她就会本能的去看告示栏,上面会有官府张贴的告示,包括朝廷政令,通缉檄文等。
“主人你老毛病又犯啦,京城高手如云,即使有檄文,也轮不到你来替天行道。”
苏苏撑着红伞,遮挡太阳,伞下看美人,更有一番风情。
……御书房,元景帝,许子圣,首辅王贞文,户部尚书以及其他三品大员,公爵勋贵和都给事中,总共数十人人齐聚。
镇北王的副将褚相龙站在群臣之间,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元景帝扫了一眼众臣子,少了一个身影,眉头微皱,沉声道。
“魏渊还没来,不必等了!”
而后,元景帝收回目光,面色肃穆,开口说道。
“镇北王向朝廷讨要三十万两军饷,粮草饲料二十五万石,诸位爱卿是何意见?”
户部尚书掌管钱粮,谁想要从户部得到一钱银子,他都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声说道,
“元景三十六年,江州大水;荆州大旱;州闹了蝗灾,朝廷数次拨粮赈灾。豫州,漳州两座大奉粮仓所剩余量不多,凑不出来了。”
元景帝沉吟了片刻,知道这是事实,思索后说道。
“那从各州调配呢。”
户部尚书面露为难之色,将困难指出来了。
“即使有漕运,从各州募集粮草,耗时耗力,人吃马嚼的,等运到楚州边关,粮草恐怕也剩不下一半,此非良策。”
正说着,宦官走到御书房门口停下来,元景帝抬了抬手,打断户部尚书的话,望向门口的宦官,沉声问道。
“何事?”
“魏公来了。”
宦官恭敬的行礼,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元景帝神色沉静,不露声色,点点头,说道。
“让他进来。”
宦官退下,片刻后,魏渊跨入了御书房,照例站在自己的的位置,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元景帝没有看向魏渊,目光依旧看着户部尚书,有些生气的说道。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众卿难不成只会反驳朕吗?”
左都御史袁雄心里一动,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跨步而出,恭声道。
“陛下,臣有一策,可以解决此事!”
元景帝眼睛一亮,露出了笑意,对其点头,赞赏的说道。
“袁爱卿请说。”
袁雄抬头扫了众人一眼,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
“朝廷可以临时添加一项徭役,叫运粮役。责令百姓负责押运粮草。”
所谓徭役,是朝廷无偿征调各阶层民众从事的劳务活动,如果让百姓负责押运粮草,官兵监督,那么朝廷只需要承担官兵的吃用,而百姓的口粮自己解决。如此一来,朝廷不但能保证粮草在运到边关时不耗损,还能节省一大笔的运粮费用。
元景帝闻言大喜,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正要点头同意这个建议,突然许子圣跨步而出,速度极快,一闪就来到了左都御史袁雄的面前,右手高高抬起,猛地落下,狠狠的扇在了袁雄的脸上,力道极大。
“啪!”
强大的惯性将袁雄直接扇倒在地,脸颊都肿胀了起来,通红一片,袁雄眼冒金星,精神恍惚,眼神迷茫,显然是被许子圣大耳刮打蒙了。
许子圣儒雅清俊的脸上满是怒色,剑眉倒竖,寒眸圆睁,似乎还不解气,猛地抬腿,又是一脚踹在了袁雄的身上,嘴里怒骂道。
“你个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混账东西,你爹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黑心肠的玩意?!”
许子圣怒气极大,动作更是迅捷,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啊!”
袁雄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
元景帝脸上浮现了一抹惊色,他神色一沉,威严的目光看向了许子圣,看到他还要行凶殴打袁雄,沉声呵斥道。
“许子圣,你放肆,还不停手!”
许子圣眉头紧皱,扫了一眼元景帝,沉吟了一下,再次狠狠的踹了一脚袁雄,再次让对方发出了哀嚎。
“陛下,此计不可,还请诛杀这个祸国殃民的佞臣!”
元景帝神色不愿,眼眸深邃,他对袁雄的计策十分满意,并不同意许子圣的观点,沉声道。
“此乃良策,可以解决朝廷粮草运输的难题!”
此时,首辅王文贞和青衣宦官同时迈步而出,躬身作揖,行了一礼,异口同声的反对道。
“此计祸国殃民,袁雄当诛!”
大奉如今朝堂之上,三方鼎立,王文贞,魏渊,许子圣相互制衡,相互牵制,极少有达成共识的时候。
如今却因为袁雄的这个提议,三人都表达的反对的意见,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可见对手这个计策的痛恨。
“陛下,时值春耕,百姓农忙之时,不可再添徭役。自古民以食为天,任何事都不能在春耕时打扰百姓。另外,去年天灾连连,百姓余粮不多,此计无异于火上浇油,把人往死路上逼。”
王文贞一脸的严肃,目视元景帝,充满了坚持,作为大奉内阁首辅,他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能一味的谄媚逢迎元景帝,需要为天下百姓坚持原则和底线。
许子圣闻言颔首赞同,王文贞不愧是百官之首,执掌朝政,总理阴阳,心中有着读书人的原则,不是袁雄等人可以比肩的。
袁雄此时也顾不上哀嚎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居然会遭受到了三大巨头共同的反对,都充满了杀机的看着他人,让他心中惊恐忐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许子圣眼中带着冰冷的杀意,死死盯着袁雄,上次科场舞弊案,此人就上蹿下跳,兴风作浪,本来此人应该是魏渊对付的,不知为何没有动手,让他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居然还敢向元景帝献这等恶毒的计策,真是该杀!
袁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捂着肿胀的脸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一脸的委屈,反驳道。
“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就在此时,镇北王副将褚相龙忍不住了,眉头紧皱,冷声嘲讽道。
“诸位大人爱民如子,末将佩服!只是难道楚州各地的百姓,就不是大奉子民了吗?你们对他们的生死,就可以视若无睹吗?”
首辅王文贞神色清冷,瞥了一眼褚相龙,驳斥着他的话,一点面子都不留。
“朝廷在北地屯军八万六千户,每户给上田六亩,军田多达五千顷。每年还另外拨付粮饷,边关久无战事,楚州各地历年来风调雨顺,即使没有粮草征调,按照楚州的粮食储备,也能撑数月。怎么突然间就缺钱缺粮了,怕不是那些军田,都被某些人给侵占了吧!”
楚州是大奉最北边的州,紧邻着北方蛮族的领地,是镇北王的地盘,负责镇守抵御北方蛮族。
褚相龙仗着亲王撑腰,毫不畏惧三位朝堂大佬,冷声讥讽道。
“读书人除了动嘴皮子,打过仗吗,领过兵吗?尔等在京城享受,却不知道边关将士有多苦。”
“陛下,此次蛮族来势汹汹,早在去年尾就已发生过数起大战。王爷神勇无敌,屡战屡胜,若是因为粮草紧缺,后勤无法补给,耽误了战机,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子圣听到此话,怒色浮现,再次跨出一步,右手高抬,猛地挥出,狠狠的掴在了褚相龙的脸上,将其一巴掌的扇倒在地,怒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镇北王身边的一条狗,也敢对我等狂吠!”
“老子就是读书人,却不是只会动嘴皮子,更会动手打人,领兵打仗,你能比得过魏公吗,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嚣张跋扈,威胁朝廷,镇北王这是拥兵自重,想要造反吗?”
第五十四章 仓禀无宿储,徭役犹未已
褚相龙脸色铁青,怒火中烧,猛地起身,挥拳就向许子圣轰去,白色的气浪翻滚,向外扩散,在御书房内的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桌椅东倒西歪,衣衫作响。
“放肆,胆敢在御书房内动武,冒犯天威,罪不容赦!”
许子圣衣衫飘动,青丝飞舞,神色威严,气势骇人,丹唇微动,大声呵斥。
一股强横磅礴的浩然正气自许子圣的体内涌出,白茫茫的气息将御书房笼罩在内,刚正宏大,排斥一切,不可抵抗,直接将褚龙相的气机压制,拳头变得软绵无力,毫无威胁。
许子圣手臂高高抬起,再次挥下,狠狠的扇在了褚相龙的脸上,褚相龙一个踉蹡,再次倒地。
许子圣迈出一步,站在了褚相龙的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淡漠,充斥冰冷之意,沉声道。
“读书人就算是只会动嘴皮子,也不是你可以抗衡的!”
“蝼蚁一样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褚相龙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可是四品武夫,实力强大,居然会被许子圣毫不费力再次打倒在地,心中的桀骜狂傲瞬间粉碎,再也没有刚刚的嚣张气度。
元景帝抬手制止了许子圣继续行凶,打着圆场,说道。
“镇北王的神勇和忠心,朕是知晓的,许爱卿你言重了!”
“褚相龙你且起来,朕问你,如今北方战事如何了?”
褚相龙狼狈的爬了起来,恨恨的瞪了一眼许子圣,这才抱拳行礼,对元景帝禀报道。
“王爷用兵如神,骁勇无双,那些蛮族吃过几次败仗后,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对抗。只能仗着骑军快捷,四处劫掠,我军虽然占尽优势,却疲惫不堪。请陛下发放军饷粮草,也好让将士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
首辅王文贞皱了皱眉,自御史弹劾指责镇北王守城不出后,北边发来的战报确实说镇北王屡打胜仗,蛮族对边关的侵略得到了有效遏制。
“陛下,镇北王忠心耿耿,劳苦功高,朝廷不该拖后腿。陛下,运粮役是两全其美之策。若是军饷发不出来,恐怕会引起军队哗变,因小失大。此策即使有不妥之处,也该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将粮草和军饷运到北方!”
“爱卿所言有理,确实不该耽误了北方战事,运粮役虽有不妥之处,却不可因小失大,在此时不失为良策!”
“诸位爱卿如何看?”
元景帝目光绕过了王文贞,许子圣和魏渊,看向了六部大臣,各衙门主事,他的倾向已经十分明显了,是赞同运粮役的。
诸位大臣都是人精,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都是本能,哪里会反对,纷纷表示赞同,甚至王文贞的党羽还纷纷给首辅王文贞使眼色,让他谨言,陛下对镇北王有多信任,朝堂上下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赐予镇北王镇国宝剑。
王文贞默然,心中沉吟,不知是否该继续阻止运粮役,一脸的纠结和迟疑。
许子圣见此,心中愤怒,踏前一步,对着元景帝说道。
“陛下,臣反对,运粮役贻害无穷,如果真如此作为,天下必将狼烟四起,天地反复!”
许子圣态度很是坚决,寸步不让,目光死死盯着元景帝,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饥劬不自苦,膏泽且为喜。仓禀无宿储,徭役犹未已。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此诗一出,王文贞神色微动,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脚步微动,就要再次开口表示反对意见。
元景帝却是一摆手,制止了王文贞的举动,目光看向了没有说话的魏渊,询问道。
“魏爱卿,你是当世的兵法大家,应该明白战事紧急的道理,你如何看此事?”
儒雅清俊的魏渊踏出一步,躬身行礼,朗声道。
“无战时,军户耕种军田可自给自足。一旦战事开启,需朝廷调配粮草、军需,此乃至理。”
许子圣眯了眯眼,目光深沉的看着魏渊。
旁边褚相龙闻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屑的瞥了一眼许子圣,在战事方面,这群只会动嘴皮子的读书人,说一百句,也不如魏渊说一句,讨要到粮草和军饷,他此行回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许子圣看着还敢挑衅自己的褚相龙,神色微冷,再次抬手,吓得对方连忙后退了两步,显然是对刚刚的挨打产生了心理阴影。
许子圣这才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不屑的对褚相龙啐了一口,轻声骂了一句。
“蝼蚁败犬,也敢对我挑衅!”
褚相龙怒发冲冠,脸色涨红,心中又怒又畏,他知道自己不是许子圣的对手,只能无能狂怒。
就在此时,魏渊话锋一转,脸色沉重,目光看了一眼元景帝,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微臣有件事要启奏陛下。”
众人循声看了过来,魏渊表情不变,对诸公的视线不加理会。
元景帝眼眸微动,面色沉静,缓缓说道。
“说!”
“臣手底下的铜锣,在京城郊外发现一伙江湖人士死斗,便上前喝止,谁知道人多一方非但没有罢手,反而将围杀之人斩首,逃之夭夭。”
魏渊所言掷地有声,仿佛事情真相就是他口中所言。
“死者临终前,高呼一声北方有变。”
听到魏渊的话,在场诸公,包括元景帝,脸色一变。褚相龙猛的扭过头来,盯着魏渊,旋即又收回视线,对于这位当世第一武将,他不敢冒犯,梗着脖子辩驳道。
“北方自然有变,蛮族四处劫掠,挑起战端……”
魏渊脸色平静,目光温和,沉声道。
“所以蛮族在北方血屠三千里,褚将军一句烧杀劫掠,便可搪塞过去?”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元景帝更是从椅子上起身,直勾勾的凝视着堂下的魏渊,沉声问道。
“魏渊,你把话说清楚,何为血屠三千里?!”
褚相龙见状大击,连忙躬身抱拳,辩解道。
“陛下,绝对没有的事!”
“你闭嘴!”
元景帝抬手打断,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魏渊,再次问道。
“你有何凭证?”
魏渊伸手往怀里,摸出一个香囊,解开红绳,一道青烟袅袅娜娜的浮出,在半空扭曲变化成一个面目模糊,目光呆滞的汉子。
“血屠三千里,血屠三千里,请朝廷派兵讨伐!”
这个魂魄似乎神志不清,有所残缺,嘴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一句话。
“此人的尸体微臣已经带来,就在宫门外,陛下可以派人验尸,此人为北地人士!”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元景帝缓缓起身,脸色阴沉似水,冷冷的说道。
“验尸!”
老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回去传令,像是在逃跑,大气都不敢出。
元景帝高居龙椅,神色阴沉,一句话都不说。下方诸公无声交流眼神,褚相龙也脸色铁青,用余光瞪着魏渊。煎熬的等待了一刻钟,老太监返回,在元景帝耳边低语。
元景帝沉默许久,面色深沉无比,缓缓道。
“命司天监术士进宫问话,朕乏了,诸位爱卿也去偏殿休息片刻吧。”
元景帝帝眸盯着褚相龙,沉声说道。
“你留在这里。”
说罢,元景帝率先起身,离开御书房。诸公们在宦官的带领下,去了偏殿休息。
……
偏殿内。
许子圣捧着茶,抿了一口,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魏渊,开口道。
“血屠三千里,如果此事当真,北境得死多少人?打更人衙门暗子遍布,为何没有收到消息?”
“而且,血屠三千里,当真就是北方蛮族所为吗?”
魏渊闻言脸色一变,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许子圣,他这话是何意思,难不成此事乃是镇北王所为不成?
首辅王文贞在一旁眯着眼,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论,手指轻敲桌案,听到许子圣的话,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炷香时间过去,老太监进入偏殿,恭声道。
“陛下请诸公返回御书房。”
司天监传唤过来的白衣术士对褚相龙进行了问话,答案出于预料,褚相龙所言句句属实。镇北王在北方大胜蛮族,但北方蛮族的游击战术,确实给镇北王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让北方边军疲惫不堪,蛮族大军被挡在边关之外,血屠三千里自然就不存在了。
御书房里,气氛霍然一松,所有人都吐了一口气,只有许子圣例外。
“哼!”
“不知魏公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险些让陛下和诸公误会王爷。末将寻思着,王爷也没得罪魏公吧。”
褚相龙得理不饶人,怒视魏渊,极为气愤的说道。
魏渊不理,跨步而出,朗声道。
“此事关乎极大,褚相龙所言或许没有撒谎,但不代表北方情况如他所言。”
褚相龙竖起眉头,正要反驳,却见首辅王文贞出列附和道。
“陛下,微臣也觉得魏公此言有理。事关重大,不能疏忽大意。必须彻查。”
首辅王文贞和魏渊两人心中都明白,他们是被许子圣的那句话吓到了,刚刚对褚相龙的询问,只是询问了北方的战事和形势,以及镇北王是否打了胜仗,却没有问血屠三千里是否为镇北王所为,这事也不能当面询问。
元景帝见王文贞和魏渊坚持,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同意了二人的意见,沉声问道。
“诸位爱卿认为,此事应该怎么查?”
“陛下可继续征集粮草军饷,运往楚州。同时再派一支钦差队伍随行,前往北境彻查此案。”
首辅王文贞作为百官之首,当仁不让的率先开口,给出了建议,魏渊紧随其后,表示赞同。
许子圣眉头紧皱,如今形势已经明朗,运粮役怕是难以阻止,沉默不言,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元景帝和诸位大臣的注视,眼不见为净,他既然无法阻止,何必再停留。
元景帝目光从许子圣离开的背影上收回,扫了一眼众臣,点头说道。
“就这么办。”
皇城门外,穿道袍的李妙真被御林军拦了下来,她不急不恼,转身往回走了一段路,而后一拍后背,锵的一声,飞剑出鞘。不远处的御林军见状,以为李妙真要强闯皇城,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刃。
李妙真翩然跃上剑脊,飞剑带着她扶摇直上,于二十丈高空凝滞。这个高度,已经可以看到极远处的灵宝观。
城头的御林军拉开弓弦,转动床弩、火炮,对准了李妙真,只要长官一声令下,当即就是万箭齐发。御林军千户没有下令攻击,他眯着眼审视着李妙真,心里灵光一现。
“道袍,女子,要进皇城,莫非是天宗圣女李妙真?那位天人之争的主角之一?”
李妙真如果执意飞剑闯皇城,那么等待她的,必是禁军高手、打更人们的反扑。她也知道自己被锁定了,但问题不大,她并没有强闯皇城的想法。
李妙真凝视着远处的灵宝观,气沉丹田,声音清越,激昂不休。
“天宗弟子李妙真,奉师命而来,与人宗弟子切磋论道。时间,地址,由人宗来定。”
声音极具穿透力,不震耳欲聋,却传出很远,皇城内外,清晰可闻。皇城里居住的达官显贵、宗室、衙门的官员,在这一刻,全都听见了李妙真所下的战书。
话音刚落,灵宝观内传出了一道声音,清冷悦耳,如潺潺溪泉,清澈澄净。
“三日之后,卯时三刻,京郊渭河畔,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出战。”
许子圣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仰头看向了虚空,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的阻隔,看到了那皇城之外的李妙真,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
“有趣,天宗圣女居然如此鲁莽,和太上忘情的路子截然不同,和武夫有些相像!”
“三日之后,卯时三刻,京郊渭河畔吗,我倒是要去看看道门的手段,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李妙真来京城了,于三日之后的渭河边,与人宗弟子楚元缜决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短短半天里,几乎传遍了整座京城。最先沸腾的是那些早早闻讯入京的江湖人士,他们等了足足一个月,终于等来天人之争,等来道门人宗和天宗最杰出弟子的决斗。
灵宝观,幽静小院。元景帝负手而立,站在池边,凝视着盘坐水池上空,闭目打坐的绝色道姑。
“国师,此战过后,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天宗的道首就会入京。届时国师处境就危险了。”
天宗道首乃是道门第一人,一品陆地神仙之境的存在,远不是现在二品的洛玉衡跟可以战胜的。
元景帝脸色复杂,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
“监正多半不会插手此事。”
如果司天监监正能出手庇护,再加上洛玉衡二品渡劫的实力,对付一个天宗道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这是奢望,一品高手之间,没有特殊缘由,几乎是不会动手的。
况且,司天监监正对人宗的态度冷淡,指望他出手抵挡天宗道首,概率渺茫。
“国师若不能踏入一品,即使楚元缜胜了李妙真,意义也不大。”
天人两宗有一个规定,道首争斗之前,先由两宗的弟子较量一番,输的一方,待真正的天人之争时,得让对方三招。
洛玉衡只是二品渡劫之境,与天宗道首的实力相差太大,纵使楚元缜胜出,她有了三招的先机,最后还是一样会输。
“有什么办法,能延期这场天人之争?”
元景帝眉头紧皱,他没有说阻止天人之争,因为那不切实际。纵使他是九五之尊,也无法左右天宗和人宗的道统之争,一品陆地神仙地位超然,根本讲究不会理会这位俗世帝王。
洛玉衡睁开眸子,灵光闪动,面色平静,淡淡说道。
“分不出胜负即可。”
元景帝体悟着这句话,摇摇头,无奈道。
“不分胜负太难了,除非是李妙真同意!”
洛玉衡沉吟片刻,想起了那日金莲道长告诉她的那个情报,迟疑的说道。
“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庇护我!”
元景帝闻言一惊,脸色变幻,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洛玉衡,急切的问道。
“是谁?难道大奉还有第二位一品高手吗?”
洛玉衡沉默不答,再次闭目吐纳,许子圣的修为还是一个隐秘,如果她告诉了元景帝,可就真的得罪了这位儒家亚圣,也休想他会庇护自己。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渭水宽二十丈,汛期河面宽度甚至会涨到三十丈,此时渭水两岸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有背刀提剑的江湖人士,也有京里出来看热闹的市井百姓。更有京城里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请假出来观赏天人之争的官员、以及勋贵等贵族阶层,这些人都带着十几数十名侍卫,蛮横的清场,独占一块地方。
两辆金丝楠木马车,在八位金锣,十几位银锣和三十多名铜锣的护卫下,来到了此处,怀庆长公主和临安公主,从马车之中走出,引得无数人注目。
“咱们大奉的两位公主竟是此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有婚嫁?驸马是谁?”
“听说怀庆长公主已经被赐婚给了永安侯许子圣!”
“可是之前的状元郎,生子当如许子圣,郎才女貌,让人艳羡!”
许子圣待在人群之中,身穿白衣儒衫,文雅清俊,目光温润,扫了一眼怀庆长公主,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第五十五章 自带背景音乐,搅屎棍许七安
怀庆长公主剪水双眸,盈盈清彻,转动螓首,眸光清澈,在人群之中来回寻找,似乎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让身旁的临安公主一阵好奇,娇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八卦的神色,问道。
“怀庆,你在干什么?”
怀庆长公主闻言,收回了目光,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傲娇昂头的临安公主,懒得理会她,却也放弃了再寻找那道出尘脱俗身影的打算。
“按理说,他最是喜欢看热闹,天人之争他必定会来的,只是他永远露面的话,我怕是很难看到他!”
突然,一道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怀庆长公主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了淡淡的笑容,如那深秋的雏菊,淡雅清芳,让人感到十分的舒适,她感受了熟悉的味道,猛地转头,目光穿透了无数的人群,落在了那道儒俊清雅的身影之上,两人相视点头,随即眸光收回,怀庆长公主芳心微颤,如小鹿乱撞,一时间恍惚了起来。
“怀庆,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又想和我吵架?!”
一身红衣的临安公主如同盛放的玫瑰,娇艳动人,身材凹凸有致,峰峦叠嶂,饱满浑圆,不愧是被许七安称为夜店小女王的女子,给人一种无比诱惑的魅力,她此时张牙舞爪,脸上挂着气愤,十分不服气的瞪着怀庆长公主,充满了好胜欲。
“闭嘴,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不要逼我大庭广众之下抽你!”
怀庆长公主眉头微蹙,似乎是忍受不了如百灵鸟一般的吵闹的临安公主,柳眉倒竖,煞气显现于盈水之眸中,手掌微微抬起,吓得临安公主立马闭嘴收声。
多年的挑衅挨打的经验告诉临安公主,此时的怀庆很不好惹,如果自己不老老实实的,必然会被怀庆长公主教训一顿,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怀庆打,那样可丢死人了。
“哼!”
似乎是觉得自己闭嘴的话,会显得自己怕了怀庆长公主,输人不输阵,嘴巴高高噘起,眼睛怒瞪,一脸的不服气,只是嘴里却也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吵闹。
许子圣嘴角微微翘起,没想到自己这位未婚妻居然如此强势,将最受宠的这位临安公主压得大气都不敢怀喘,倒是一个不好相处的,清冷霸道,博学多才,不知为何会同意和自己的婚事。
就在许子圣暗暗思索之时,呼啸的风声从头顶传来,一道人影踏剑飞行,凝于渭水河上空。此人一袭青衣,面容清俊,年岁不大,但也不小,额头垂下的一缕白发诉说着他的沧桑。
“楚元缜!”
下方,人群里响起惊喜的叫声。
“说起来,楚元缜也是我的前辈,是十几年前的状元,当年也是风头鼎盛,只是他的老师刚正不阿,为民请命,一头撞死在了金銮殿上,这才心生颓然,退出了朝堂,拜入了人宗之中,学习了人宗剑术,修得却是武夫之道,也是一个奇才!”
许子圣仰头看向清俊脱俗的楚元缜,暗暗点头,不愧是大奉状元郎,每一个都是风姿容貌绝佳之人,楚元缜如此,许新年亦是如此,当然最帅的还是自己,空前绝后。
话音方落,又一道呼啸声响起,远处,踏着飞剑的女子疾速而来,在楚元缜对面停下。天宗圣女穿着朴素的道袍,乌木道簪束发,瓜子脸白皙尖俏,眸如点漆,嘴唇纤薄,正如传闻所言,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儿。
见到这一幕,前一刻还恼火的京城百姓,突然失声了。御剑飞行,凌空而立,这可是只存在于话本和说书人口中的神仙人物,让普通人仰慕艳羡。
“今日一战,倾力而为。”
李妙真凝视着对面的青衫剑客楚元缜,两人同为地书持有者,早就有过交流,只是各为其主,因此不会在这场争斗之中留手,毕竟关系到师门的荣誉,更关系到之后真正的天人之争,宗门道首之间的争斗,也不能手下留情。
“自然如此!”
楚元缜面色肃穆,少了平日里的潇洒浪荡,十分慎重的点头应道。
道首之间的对决,是道首们的事。现在的天人之争,是他们两人的事。楚元缜知道,洛玉衡如果无法突破一品,天人之争凶多吉少。此战,他若避而不战,人宗照样会派其他弟子出战。与其输给李妙真,丢人宗颜面,还不如他来。至少能赢下三招先机,也算还了人宗的授剑之恩。
“所有人,退出十丈。”
楚元缜垂下头颅,看着京都城百姓,突然大声喝喝。
渭水两岸,围观者哗啦啦的退开,像是潮水一般,十分壮观,可见他们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十分爱惜的,吃瓜归吃瓜,可不能让亲朋好友吃席。
天人之争,一触即发,无数双眼睛盯着半空中的两人,既紧张又兴奋。突然,悠扬的琴声响起,极具穿透力,回荡在渭水上空,回荡在晨光微熹的田野间。
这道琴声如此的不协调,以致于打乱了楚元缜和李妙真的节奏,让两人攀升的气势为之一泄。
楚元缜看见李妙真脸色突然僵硬,忍不住回头看去,然后,楚状元的脸色也跟着僵住了。
围观群众循着琴声看去,只见远处飘来乌篷船,船头傲立一位挺拔的年轻男子,拄着刀,目光遥望波澜起伏的河面,神色隽永。
“他来了,他来了!在他专属的BGM里,缓缓而来。”
许子圣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话,随即嘴角抽搐,目光古怪的看向了船头的那道身影,正是打更人银锣许七安,一副高人风采,踏船而来。
渭水涛涛,晨曦的天空下,挺拔的身影拄着刀,踏舟而来。背景是曲调婉转,悦耳动听的琴音。大奉的土著们没有见过自带BGM的出场方式,一时间都震惊了,他们努力的眯着眼,想要于光与影交织的黎明中,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恰好这时,一道晨光照射在船头的男子身上,映照出阳刚俊朗的脸庞,终于看清了容貌,距离较近的百姓高呼一声。
“是许银锣。”
“他也是来观战的吗,不愧是许银锣,出场方式和这群匹夫不同。”
“狗奴才终于来了。”
临安公主垫着脚尖,昂起下巴,朝远处张望,小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嘴里哼哼唧唧的说道。
“就喜欢出风头,都抢了两位主角的戏了。怀庆,快招呼他过来。”
身为公主,临安肯定不会扯着嗓子喊,所以她把这个任务甩给怀庆长公主。
怀庆长公主皱了皱眉,凝视着船头,缓缓而来的许七安,她有些疑惑。许七安这个人,虽然意气张扬,但仅限于他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比如科举舞弊案,比如佛门斗法等等,其实他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今日怎么会如此张扬?
这场天人之争的主角是楚元缜和李妙真,没有许七安什么事儿,按理说,以他的性格,这会儿应该站在女人的身边,笑嘻嘻的看热闹。
“嘿,这小子倒是有新意,踏舟而来,琴音相伴,如此奇特的出场,轻描淡写的就压过楚元缜和李妙真。”
一旁护卫两位公主的金锣姜律中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笑着对旁边的同伴说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来参与天人之争的呢。”
许子圣哭笑不得,许七安真是会整活,今日的天人之争怕是要出幺蛾子了,嘴角微微勾起,笑着嘟囔道。
“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乔峰吗,出场自带BGM,你有人家乔帮主的战力加持,所向无敌,豪气无双的气概吗?”
就在这时,低沉的吟诵声传遍全场,压过喧嚣的议论声。
“横刀踏舟苙渭河,不为仇雠不为恩。”
许七安手拄着佩刀,朗声诵诗,风采无双,万众瞩目,让无数人发出了激动的声音,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读书人,听到了好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颤抖,须发都竖起来了,看着格外好笑。
“许宁宴是来赠诗的?倒还不错!”
楚元缜身为读书人,博学多才,惊才绝艳,可不是许七安这样的文抄公,自然有着极高的文学修养,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诗词,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念什么破诗,打扰我打架!”
相比于楚元缜的博学多才,天宗圣女的李妙真就要不学无术许多了,这位江湖女侠,虽然急公好义,替天行道,但是对书卷也是敬而远之的货色,听到许七安念诗,心里抱怨,脸上却露出浅笑,知道同为天地会成员的许宁宴是在为天人之争助兴。
许七安扫视围观群众,志得意满,果然我是天生受人瞩目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根本遮掩不住身上的才华,继续吟诵。
“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蔑群雄。”
闻言,楚元缜心里暗爽,许宁宴这句诗,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身为读书人的他,觉得很受用。他脸上却露出谦逊之色,一副愧不敢当的样子。读书人都是这个德性,明明心里想,却非要表现出一副不想的样子,最是闷骚。
李妙真却觉得,这句诗是写给她的,与她在云州剿匪的经历颇为契合,不由昂起了小脑袋,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许诗魁的诗,一如既往的气势凌然啊!”
京都城的百姓想起了那日佛门斗法,许七安一步一诗,踏入佛境的场景,句句都是难得的佳句,让人热血沸腾。
就在众人念头起伏间,许七安突然语调一转,几分义愤,几分傲然,高声道。
“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
琴声贴合他的心意,骤然高亢,穿金裂石一般,仿佛是战前的鼓声,是鸣金的号角。
楚元缜脸色瞬间凝固,睁大眼睛,瞪着许七安。李妙真文化水平稍低,过了几秒才品出味道,满脸错愕,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许七安念错了,她下意识的扫一眼两岸的观众,发现许多人同样露出错愕、迷茫的表情。
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这句诗的意思是,我眼睁睁看着两个黄毛小儿出尽风头,成为众人眼里的新贵,心中不愤,打算出手教训他们。
“猖狂!”
李妙真心里恼怒,合着这家伙不是来助兴的,是来挑衅的。
琴音愈发高亢,一点点的攀升到巅峰,在一声刺耳的铮鸣声中,许七安语气坚定,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目光看向了楚元缜和李妙真,战意升腾,缓缓道。
“一刀劈开生死路,两手压服天与人。”
“哗!”
一片哗然,现场就像是锅中沸腾的水一般,再也压不住,众人交头接耳,相互议论,他们已经明白了许七安此时的目的,出乎意料啊!
“许银锣想出手?他想插足天人之争,挑战天人两宗的年轻高手?”
“两手压服天与人,即使是我这样不识字的,也听懂诗里的意思了,再明显不过。”
刹那间,一众江湖人士只觉一股麻意直冲头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刺激的兴奋不已。
“许银锣要上场打架,这下好了,让那些看不起他的江湖人士瞧瞧,我们大奉的英雄是无敌的。”
得知许银锣要参与天人之争,平民百姓先是惊喜,而后充满信心的吆喝起来,支持许银锣参与天人之争,打败道门年轻高手。
临安公主眼睛略有睁大,然后快速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怀庆,目光中带着求证的意味,问道。
“狗奴才这要和他们打架?”
怀庆长公主神色清冷,星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恍然,果然如此,难怪许七安会如此高调的出场,原来想要挑天人二宗的弟子,眸光微闪,瞥了一眼临安公主,淡淡的开口道。
“不然呢?”
临安公主娇媚的脸蛋上露出了焦急担忧之色,一双勾魂摄魄的眉眼也带着淡淡的愁绪,似乎是为情郎担心的姑娘,迟疑的说道。
“狗奴才才六品铜皮铁骨的修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担心什么?”
怀庆长公主眸光如同一柄利剑,直接刺向了临安公主的心底,犀利无比的目光好像看穿了少女心中的最不愿知晓的秘密。
临安公主如同炸刺的小猫,张牙舞爪,目光躲闪,大声反驳道。
“谁担心了,不过是一个狗奴才,被天人两宗的弟子打死了才好!”
“破坏天人之争,他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怀庆长公主神色淡然,像是一个魔鬼一般,说的话直戳临安公主的痛处。
临安公主神色剧变,小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如水秋眸带着几分惊慌的看向了怀庆长公主,不自觉的问道。
“真的会被打死吗?”
怀庆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之色,自家这个蠢笨的妹妹似乎被许七安迷住了,不知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而这个时候,乌篷船已经漂近,距离两位主角不到三丈。
楚元缜面色凝重,目光直射许七安,隐晦的警告着许七安,让他不要自误。
“许大人,这是我人宗与天宗的纠葛,没你事儿。莫要胡乱插手,徒惹是非。”
李妙真默不作声,但是也悄然向许七安传音,骂道。
“混球,给我滚一边去。这不是你该胡闹的地方,我知道金莲道长怂恿你出手搅局,别的不说,就说你现在的实力,真以为你参与我和楚元缜之间的交手?
“不要以为上次和我斗的不相上下,你就真觉得能与我较量。我压根没用全力。”
“你怎么知道我就用全力了?”
许七安亦是传音回应,并没有不看李妙真气鼓鼓的表情,开口朗声道。
“天人之争是江湖盛事,两位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在下不才,也想参与切磋,磨砺武道。”
许七安停顿了一下,气运丹田,声音滚滚如惊雷。
“许某在此挑战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天宗圣女李妙真,你俩若是能赢我,可如期举行天人之争。若是赢不了我,呵,不妨回去再修行几年。当然,两位也可以不接受我的挑战,毕竟许某声名远播,胆怯了也是正常。”
楚元缜和李妙真睁大了眼睛,心说这小子疯了不成,竟然打算踩着他们上位。
楚状元扫一样两岸的群众,向李妙真传音,问道。
“这下该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爱惜名声之人,都不可能拒绝。何况,楚元缜和李妙真两人代表的是天人两宗。
“答应他,然后把他踢出局,我正愁没机会教训他呢!”
李妙真气哼哼的传音回应,给出了答案,既然许七安已经打定了主意,哪还有其他的选择,为了宗门只能出手了。
楚元缜微微点头,和李妙真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那就领教许银锣的高招!”
许七安璨然一笑,一踏船头,翩然落于岸边。三股气息默契的攀升,彼此碰撞,化作一阵阵狂风,扫起远处观众的衣角。
乌篷船远去,三丈、五丈、十丈、二十丈,船舱里,探出浮香漂亮的脸蛋,显然那首BGM就是这位花魁娘子的杰作,她笑吟吟的挥手再见。
楚元缜突然出手,指尖一点河面,气机牵引,只听轰的一声,渭水炸起十几丈高的水柱。水花没有落下,而是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小剑,劈头盖脑的射向许七安,犹如直面千军万马,万箭攒射,甫一出手,便是神仙手段。
群雄们看的目眩神迷,也心惊肉跳,因为换位而处,他们无力抵挡这万箭齐发,必然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第五十六章 隐形的翅膀,天人之争延后
许七安没有躲,双手合十,高举头顶,嗡的一声轻颤,淡金色的圆形气罩霍然膨胀,密集的剑雨在气罩上撞的粉碎,溅起蒙蒙水雾。
这是许七安的金刚神功接近小成带来的改变,到了这一步,金刚神功可以催生出护体气罩,不再是肉身硬抗攻击。
当然,气罩的防御比本体稍弱,等到小成之后,气罩才与肉身等同。
“好强大的防御力!”
不仅是楚元缜和李妙真,围观的江湖高手,以及金锣们,也被许七安展现出的强大金身惊到,尤其是金色气罩,这是当初净思和尚都不具备的神异。
楚元缜伸出手,往下一按,汹涌的河面升起一柄三丈长,由水组成的巨剑,缓缓拔出,巨剑慢慢抬头,剑尖对准许七安。
楚元缜青袍一鼓,剑指用力往前一刺,巨剑呼啸而去,狠狠顶在金色气罩,水声轰隆如闷雷,气罩剧烈晃动。
就在这时,李妙真的瞳孔化作半透明的琉璃,充斥着冷漠,高高在上,太上忘情。,
“叮!”
许七安腰后的佩刀自动出鞘,斩在气罩上,与巨剑里应外合,瞬间破了金刚神功的护体气罩,巨剑顶着许七安冲出数十丈,许七安翻滚着,摔的狼狈不堪。
天人两宗杰出弟子联手,一举攻破了许七安的护体气罩,让他无比狼狈,由此可知两位天人两宗弟子的实力有多恐怖,不愧是四品境界。
半空中,李妙真和楚元缜展开激斗,两人都没有继续尝试打破许七安的金身之躯,因为太困难。破气罩是用了取巧手段,破金身的话,许七安体内可没有一把里应外合的刀。他们的想法是软磨硬泡,交手之余,偶尔输出许七安,一点点打掉他的金身。
“刚才就是天宗的天人合一心法吗?果然厉害,让人防不胜防!”
楚元缜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之色,十分感兴趣向李妙真问了一句。
“人宗剑法也不错。”
李妙真神色淡淡,此时的她没有了往日的雷厉风行,整个人好像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这就是天宗的太上忘情之道。
“还有更不错的。”
楚元缜低喝一声,抬起手臂,剑指朝天,刹那间,在场江湖人士感觉自己的兵器开始颤动,并越来越剧烈,突然,它们同时脱离了主人的手掌,冲天而起,成群结队的涌向楚元缜。
数百件兵器浮空,组成阵势,场面蔚为壮观,失去兵器的江湖人士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激动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楚元缜剑指划动,操纵着漫漫兵器组成的剑阵在空中游曳,它们突然急转而下,叮叮叮的撞击着许七安,打的他再次摔倒,狼狈不堪。
楚元缜打击了一波许七安,就立马操纵飞剑阵法笼罩李妙真,可是剑阵里出现了二五仔,一部分兵器突然调转锋芒,起了内讧,两拨兵器在半空中打的难解难分。
“锵!”
许七安的佩刀出鞘,他冲天而起,一刀斩向楚元缜,凶悍的插入战斗。
这时,两拨飞剑似乎生出默契,同时撞向,哗啦啦的射向许七安。
一阵砰砰声响里,一件件兵器破碎,而许七安身上也随之溅起金漆,金漆剥落,露出正常的皮肤,但又在瞬间覆盖新的一层金漆。
“打的好!”
许七安一边狼狈招架,一边催动潜力,让金漆源源不绝覆盖身躯。他需要这样的战斗来磨砺金身,就像打铁一样,每一次的重击都会让他更加纯粹。
一刀斩空的许七安,不可避免的下坠,变成了活靶子,数百件兵器尽数碎裂,把他打成了金漆斑驳的古旧佛像。
李妙真抓住机会,瞳孔再次琉璃化,感情褪去,冷漠填满。许七安手里的长刀再次叛变,脱离主人的手,狠狠一刀斩在胸口,这一刀,终于破了金身,斩出一道入骨的伤痕,一人一刀同时坠入河中。
“这一刀够他受的了,但不会危及生命。”
李妙真满意的点点头,对有些担忧的楚元缜解释道。
“也好,让他吃点教训,总好过天宗下令你击杀他。”
楚元缜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再次向李妙真全力出手。
两人再无顾忌,尽展所能,于半空中激烈交手,时而剑气纵横,时而水龙腾空,斗的难解难分。
黑暗的河底,暗流汹涌,许七安在水中调整身形,盘膝打坐,双手扣于丹田,殷红的鲜血从胸口刀伤里溢出,在漆黑的水底晕开。
此时,许七安感觉血液在沸腾,每一根经脉都产生灼痛感,伤口快速愈合,眉心一点金漆亮起,迅速覆盖全身。金漆发出浓郁的光芒,将黑底照亮,许七安仿佛是一尊由纯粹金光凝固的人形。
“好强大的力量,我要出去闪瞎他们的狗眼!”
许七安双脚一蹬,浊水翻涌如墨汁,金光灿灿,如箭矢激射。
许七安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金莲道长请他出手搅乱天人之争,为洛玉衡争取突破一品陆地神仙的时间,自然是付出了代价的,为他讨要了一枚大青丹,许七安金身小成就是靠着这枚丹药的功效,还有许多药力潜藏在体内,需要外力来激发。
李妙真和楚元缜的攻击就是最好的催化剂,让许七安体内潜藏的药力被激发,不断的推动着他的力量提升,终于又做出了突破。
外界,战斗正酣的楚元缜和李妙真,同时罢手,两人拉开距离,低头,惊疑不定的望着河面。
“怎么不打了?”
围观群众看的正入神,对两人的突然停手,充满疑惑。而打更人里的金锣,江湖人士里的强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挪开目光,望向河面。
“轰!”
只见河里亮起一道微弱的金光,并迅速扩大,将河水映照的宛如金汤,河面炸起冲天水柱,一道金光破水而出,竟比骄阳还要炽烈,晃的人群睁不开眼。
许七安的身影破浪而出,重重砸在河岸,四射的石子宛如暗器,渭水两岸,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金光收敛,许七安舒展腰肢,十分懂得维持人设,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开口徐徐道。
“待我伸伸懒腰!”
“你的金刚神功突飞猛进,怎么回事?”
“你刚才隐藏实力了?”
李妙真睁大眸子,审视着许七安,不可思议的问道。不对!问题的根本不是有没有隐藏实力,而是他怎么可能把金刚神功修到这般境界!
“这不合理!这不合理!”
楚元缜表面依旧平静,内心却遭遇巨大冲击,掀起惊涛骇浪,不断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如同马老师附体,多尔衮转世。
楚元缜曾经与净思和尚打过照面,对金刚神功有些许了解,与现在的许七安相比,当日的净思简直是初出茅庐的小和尚。可是,明明前者才是自幼修行金刚神功,而后者是在斗法时得到这门神功。
许七安修行金刚经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让见多识广的状元郎,此时此刻也有种身处梦幻的不真实感。
“多谢两位助我捶打金身,使得金刚神功更进一步!”
许七安装模作样的拱手一礼,让围观的人心中恍然,原来刚刚许银锣是为了修炼神功,才会被打落水中,根本就没有出全力啊。
“不管怎么样,先解决掉他。我们联手尝试破了他的金刚神功,否则到我们气力衰竭,再想磨掉他的金身就难了,届时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李妙真脸上露出了认真之色,再也没有了对许七安的轻视,向楚元缜提议道。
“好,英雄所见略同!”
楚元缜也是同样的想法,面色凝重,将许七安当成了真正的对手,准备全力以赴,不再手下留情。
两人瞬间变幻位置,改成并肩而立,面向许七安。
“多谢两位助我踏入小成境界,现在,我要反击了。”
许七安咧嘴一笑,十分猖狂的样子,如同小人得志。“反击?”
李妙真撇嘴,翻了一个白眼,对许七安无语了,讥讽的说道。
“我们只是打算联手揍伱这块又臭又硬的茅坑里的石头,你能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
楚元缜也是轻笑一声,大家知根知底,谁还不清楚谁的实力,说道。
“你的天地一刀斩或许有所长进,但一刀过后,你也废了。而你的全力一刀,不可能击败四品。”
在两人说话间,许七安悄无声息的取出一本书,叼在嘴里,说道。
“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儒家嘴炮的强大与可怕了!”
“砰!”
地面塌陷,许七安像是出膛的炮弹,跃上高空,直扑李妙真。过程中,他右手握拳,狠狠朝后拉开,蓄力一击。
李妙真深知武夫肉搏的强大,并不与他正面抗衡,驾驭飞剑拔高,避开了许七安的拳头。
扑击落空,不会飞行的许七安不可避免的往下坠落。
楚元缜抓住时机,果断出手,以指为剑,施展人宗的气剑术,霎时间,一道道无匹的剑意攒射。
“刺啦!”
许七安撕下一页纸张,以气机引燃,悠然道。
“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话音落下,一对肉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翅膀出现,许七安振动双翼,漂亮的一个转折,灵活避开剑气袭击,目标依旧是李妙真。
“你以为你是张某某吗,还隐形的翅膀?!”
许子圣满脸黑线,心中无语吐槽,他仰头看着许七安向李妙真不断的逼近,若是所思,看来许七安是蓄谋已久啊,居然借来了大儒张慎的亲手所写的书籍,将言出法随的能力封印在了其中。
李妙真愕然的看向许七安化身游鱼,避开楚元缜的剑气后,一个侧向滑翔,竟杀到自己面前。她沉着冷静的应对,瞳孔琉璃化,让许七安的衣服纷纷叛变。
许七安的腰带不顾一切的勒紧,最后崩断,衣领收缩,试图勒死他,貂帽突然往下一罩,盖住了眼睛,让他身形微微一顿。
李妙真趁机拔高身形,突然,她耳边传来许七安的声音,又有一道纸张被撕开,被气机引燃。
“我的速度,激增三倍!”
许七安金身瞬间追上,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这么一头撞向李妙真。
砰!
李妙真被撞飞出去,喉中腥甜翻涌,手臂骨裂。
“儒家的言出法随真是好用,不知道是否可以变化出美女,那样自己就不用教坊司了!”
许七安伸手将头顶的貂帽向上推了推,露出了眼睛,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心中暗暗思索此事是否可行。
李妙真单手捏了个简单的手印,眉心处,光华一闪,一个袖珍版的李妙真飞出,这是道门四品才能凝结的元婴,径直撞入许七安眉心,消失不见,随后又从他后脑勺钻出。
飞翔中的许七安突然僵直,似乎昏了过去,直挺挺的坠落。
叮叮叮!
楚元缜趁机斩出一道道剑气,打铁似的撞在许七安身上,撞出密集的火星,遗憾的是,根本无法破开金身防御。不过这些不重要,楚元缜斩出的剑气里,夹杂着心剑术,每一击都带着元神攻击。
这是刚才从李妙真身上得到的启发,两人都发现了许七安的弱点,元神不够强大。
正常的武者,不会如此,因为他们的元神是实打实锤炼出来的。但许七安就好比偏科严重的学生,肉身修炼的金刚神功,强横无比,但是元神却差了些火候,不足以和四品高手争锋。
“一次性解决掉他。”
李妙真感受着双臂的疼痛,有些动怒,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摸出九支令旗,抖手掷出。九支令旗布置出九宫阵法,将许七安笼罩在内。
接着,李妙真伸手在后腰一只漆黑香囊拍了一下,一缕缕黑烟冒出,汇入九宫阵。霎时间,鬼哭神嚎,黑烟漫天乱窜,时而幻化出人脸,或咆哮,或恸哭。
百鬼噬体,许七安的身影被黑烟笼罩,已经看不到了,让无数人为之担心。
突然,鬼魂凄厉的尖叫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一道道金光穿透阴霾般的黑烟,将它们嗤嗤消融。
浓郁的黑烟瞬间淡了下去,无数怨魂消亡在金光中,许七安的身影出现在观众眼里,他傲然而立,头顶浮着一颗灿灿金丹,道门金丹,号称万法不侵,不畏世间浑浊。
许七安果然是准备充足,不打无把握的仗,居然将陈泰的压箱底的手段也借到手了。
“啪!”
许七安打了一个响指,金丹炸开,骤然爆发的力量消融了剩余的黑烟,八杆令旗或拔起,或折断,阵法告破。
就在这时,楚元缜鬼魅般的出现在许七安面前,手里握着一柄由细碎石子凝聚而成的剑,悍然斩中许七安的额头。
砰!石剑崩碎,楚元缜却露出了笑容。这一剑,他用的是心剑,刀斩肉身,心斩灵魂。
可是,楚元缜听见了纸张燃烧的声音,愕然低头,发现许七安手里捏着一张即将燃尽的纸张。
“这张纸里记录了什么?”
念头刚刚升起,楚元缜就知道答案了,因为他的元神遭遇撕裂般的剧痛。
反弹攻击,不对,不仅仅是反弹,许七安的元神也强大了十倍,不然不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趁你病,要你命,许七安抓住机会,一个头锤狠狠的撞在楚元缜额头,撞的他鲜血长流,撞的他元神险些飘出体外。
靠着最后一丝的清醒,楚元缜探出手,握住了背后的长剑,就要动用最强的手段。
楚元缜的修行之道是剑走偏锋,自创养剑意窍门,三尺青峰藏于鞘中,数年不出,如果他出剑,必将石破天惊,许七安万万抵挡不住。
“四号,大家都是朋友,没有必要拼命吧!”
这话一出,楚元缜微微一愣,他一直以为许新年是地书三号,听到这话,心中的最后一丝清醒消逝,手松开了剑柄,落入水中。
“你输了!”
许七安高声喊道,随即就调转方向,直奔李妙真,儒家的言出法随强横无比,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极大,许七安耽搁不起,如果只是给他添加一对隐形的翅膀,许七安最多胳膊酸痛几天,但是他不仅反弹了楚元缜的元神攻击,更是强大了自己元神十倍,足以让虚弱一个月的时间了,所以他需要速战速决,如果反噬到来,他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了。
李妙真二话不说,御剑而去,身为天宗圣女,她对儒家的法术了如指掌,也知道许七安面临着言出法随的反噬。她故意贴着河面飞行,瞳孔如容琉璃,整条河都受到驱使,听她支配。一道道水柱炸起,阻扰许七安,攻击许七安,尽管无法对金身护体的他造成伤害,却可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刺啦!又是一张纸被撕下,气机引燃,化为灰烬,许七安朗声道。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飞行中的李妙真不受控制的折转,竟朝许七安飞来,主动撞入他怀里,砰!两人撞在一起,翻滚着跌入河中。
整条渭水沸腾了,巨浪掀起数十丈高,一层层的冲刷两岸。没人能看见河底发生的战斗,但明白它足够激烈。
原本清澈的渭水,开始变得无比浑浊,整个过程维持了一刻钟,河面才缓缓恢复平静,围观的众人心情瞬间绷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河面。
两道身影渐渐浮出河面,许七安怀中抱着昏迷的李妙真,她身上的道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凹凸有致的娇躯之上,面色微白,透着几分虚弱的美感,许七安赢了,天人之争需要延后。
第五十七章 许子圣牌金手指老爷爷
喝彩声此起彼伏,京都城的百姓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欢呼和赞赏,一道道的目光注视着许七安缓缓上岸的身影,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这小子实力提升挺快的,不愧是主角,有着一半的大奉国运!”
许子圣渐渐收回目光,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让一直偷偷关注他的怀庆长公主,怅然若失。
灵宝观,人宗道首洛玉衡今日无心修道,时而摆弄茶具,时而翻看道经,时而站在庭院里,望着墙外的蔚蓝天空发愣。
元景帝识趣的没来寻她修道吐纳,观内的弟子噤若寒蝉,小声走路,小声说话,灵宝观笼罩在一种压抑且紧张的气氛里,直到楚元缜默然的踏入灵宝观,穿过一座座大殿、花园,走向道观深处。
“楚元缜回来了?”
“天人之争结束了!楚兄,输还是赢?”
“楚兄,你有打败李妙真吗。”
压抑的气氛被打破,人宗道士闻讯而来,围着楚元缜问话。
楚元缜面色复杂,闻言摇摇头,沉声道。
“我输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戛然而止,人宗的道士们面面相觑,如丧考妣。楚元缜不理会悲观的道士们,径直朝洛玉衡小院行去,方甫进入院子,便看见一道清丽如仙子的身影,站在池边。
“国师。”
楚元缜作揖行礼,态度恭敬至极,他虽然是人宗弟子,但是却又只是记名弟子,不算是人宗核心弟子,只是得了人宗的剑术而已。
洛玉衡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清澈的眸子盯着楚元缜,说道。
“我已知晓结局,你不出剑,自有你的理由。我不会怪伱。人宗借王朝气运修行,却不想气数如此短暂。此乃天定,谁都不能更改!”
洛玉衡并不知道此次比试的经过,只是刚刚听到了楚元缜说自己输了,心中无比沉重,透出了几分唏嘘感慨。
“我是输了,可是李妙真也没赢啊,许七安横插一扛子,胜过了我们两人,天人之争延后了!”
楚元缜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脑袋,不敢看向人宗道首洛玉衡。
洛玉衡一愣,美眸里迸射出亮光,她望着楚元缜,抿了抿唇瓣,沉声道。
“许七安干预天人之争,赢了你和李妙真?”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出手?”
楚元缜点头,苦笑一声,有些不解的说道。
洛玉衡心中一喜,没想到许七安竟然真的成功了,居然赢了四品的李妙真和楚元缜,如此一来,两人不将许七安击败,就不能再次开启天人之争,可以为自己突破一品陆地神仙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李妙真打破金身之前,不会再挑起天人之争,国师可以放心了。”
楚元缜躬身一礼,转身离去,这个结果对人宗而言,是一件好事,因为天宗道首是一品陆地神仙,远不是现在的洛玉衡可以对抗的。
几日后,御书房。元景帝私底下接见镇北王副将褚相龙,元景帝开口说道。
“第一批粮草尚需几日才能筹备,褚将军不必着急。”
“陛下,卑职此番回京,不仅仅是押运粮草,镇北王还交代卑职一个任务。”
此时,褚相龙被许子圣打肿的脸已经恢复如初了,低声说道。
“什么任务?”
元景帝眉头微皱,威严的目光看向了褚相龙,沉声问道。
“护送王妃去边关。”
褚相龙低声说道,目光在老太监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元景帝素来沉稳的脸色,此刻略有失态,不是忌惮或愤怒,而是惊喜,他随即收敛了情绪,看了眼立在下方的老太监,沉声道。
“退下!”
老太监与其余宦官行了礼,无声退了出去,元景帝这才从龙椅上起身,疾步走到褚相龙身边,惊喜莫名的问道。
“他,他快成了?”
“是的,如今万事俱备,只差王妃了。”
褚相龙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和元景帝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老皇帝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难以自控的绽放喜色,深吸一口气,压住冲到喉咙的笑声,缓缓点头道。
“很好,淮王没让朕失望,很好,很好!”
皇宫,御书房。卯时刚过,诸公们就被皇帝派遣的宦官,传到了御书房,许子圣身为内阁大学士,自然也在此列之中。
诸公齐聚之后,穿着道袍,两袖清风的元景帝,步伐轻盈的走至大案之后,坐在属于他的宝座上。
“诸位爱卿连日上奏,欲彻查血屠三千里之事,朕深有同感。”
元景帝俯视堂下诸公,语气不疾不徐,沉声道。
“朕欲建使团赴边关,彻查此事。爱卿们有什么合适人选?”
首辅王文贞作为百官之首,总理阴阳,自然率先出列,作揖开口道。
“陛下,此案事关重大,自当由三司协同打更人办理。”
朝廷自有惯例,但凡遇到大案,基本都是三司与打更人衙门共同处理,既是合作,也是相互监督,避免有人徇私枉法,欺上瞒下。
元景帝等了片刻,见没有官员出面反对补充,便顺势道。
“主办官呢?诸爱卿有没有适合人选?”
多方协同办案,要么是各办各的,要么是组一个团队,团队自然就要有领袖。否则就是一盘散沙,通常来说,需要远赴外地的案子,基本是组团,而不是各自办案。
听到主办官三个字,诸位大臣脑海里几乎本能的,惯性的浮现一个穿银锣差服的嚣张年轻人。这既是对许七安能力的认可,也是因为这半年多里,许七安勘破一起起大案要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首辅王文贞稍稍沉吟,衡量利弊之后,开口道。
“可委任打更人银锣许七安为主办官。”
许七安的办案能力给首辅王文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其能力十分信任,所以才会推荐许七安。
元景帝颔首,目光扫过诸公,询问意见道。
“诸爱卿觉得呢?”
“善!”
众官员异口同声,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许子圣眉头微皱,目光深沉,注视着元景帝,事情有些不对劲,元景帝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之前他对血屠三千里之事并不上心,如今却又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元景帝扫了众人一眼后,再次开口说道。
“淮王和王妃分别日久,这次就让镇北王妃随查案队伍前往北境,与淮王重聚!”
许子圣心中一动,眼眸深处浮现了明悟之色,原来如此,元景帝如此迫不及待的派出查案队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主要目的就是将镇北王妃送到北境,助镇北王突破二品合道之境。
大奉镇北王妃慕南栀,大周隆德年间花神转世,上古时期的身份为不死神树,被誉为大奉第一美人。性格傲娇,能够培育奇花异草,灵蕴可以助人突破境界。
镇北王妃出身江南书香门第,九岁那年随父母到玉佛寺烧香,主持赠了她一首诗。
“出世惊魂压众芳,雍容倾尽沐曦阳。万众推崇成国色,魂系人间惹帝王。”
从此慕南栀名声大噪,十三岁时被送入皇宫,成为元景帝的妃子。山海关大捷后,镇北王作为第二大功臣,元景帝便将这位京城第一美人赠予他,之后一直被豢养在王府,只等镇北王冲击二品时攫取她的灵蕴一举晋级。
“想要突破二品,痴人说梦!”
许子圣心中冷哼一声,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罪孽深重,罄竹难书,还想借助灵韵突破,他做梦!
“看来我又要做一次送宝老爷爷了,给许七安准备一点金手指,助他诛杀镇北王!”
儒家体系无比神奇,除了言出法随之外,还有百邪不侵的浩然正气,与道门金丹类似。还能记录其他体系的法术,儒家鼎盛时期是何等强大,由此便可知晓,正应了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永安侯府凉亭之中,石桌之旁,许子圣手持狼毫,龙飞凤舞,一道道的浩然正气凝聚笔端,落在了书册之上,清辉闪耀,浩大威严,让一旁伫立的许七安神色凝重,眼中艳羡。
“这才是我应该走的道路,君子动口不动手,以嘴炮制敌,用来人前显圣实在是太有范了!”
许七安心中暗暗思量,他终究是被二叔许志平耽搁了,不当人子,自己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怎么会适合练武呢?
“你这次前往北境,调查血屠三千里的真相,必定是十分困难危险的,所以我为你刻录一些儒家法术和其他各大体系的法术,给你防身!”
“只是儒家法术霸道,后遗症相当可怕,你想必深有体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许子圣停下动作,浩然正气融入纸张之中消失不见,这本书册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他将书册拿起,扔给了许七安。
许七安忙不迭的将书册接到手中,一脸的兴奋,本来他还打算到云鹿书院,请三位大儒帮忙刻录一些法术防身,没想到许子圣居然白送了他一些儒家法术,真是一个大好人。
许七安将书册放入了怀中,心中踏实了不少,这可是保命的宝贝,听到许子圣的提醒的话,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已久的问题。
“侯爷,我知道后果,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儒家是如何避免言出法随的反噬的?”
儒家法术的反噬这么可怕,如果读书人无法规避这样的反噬,根本无法做持久战,那么当年儒家又是如何能压得其他修行体系抬不起头的。
许子圣闻言,哑然一笑,坐在了石桌前,伸手示意许七安也坐下,这才解释道。
“儒家四品为君子境,君子善养浩然正气,百邪不侵,最是刚正浩大!”
许七安这才恍然,百邪不侵,这意思是到了君子境,就可以反弹或免疫法术反噬,这也实在是太变态辣,他越发后悔自己走的是武道,难怪会读书人被嫌弃粗鄙。
许子圣目光打量着许七安,映入他眼眸的是一道庞大的气运,此气运不同一般人,赤红一片,是天下黎民百姓所汇聚的。
“你这次去注定会得罪镇北王,你可曾怕了?”
“怕,但是依旧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七安十分坦诚,面对执掌三十万大军的镇北王,他怎么可能不惧,只是他虽然圆滑,但却又不够圆滑,还有几分武夫意气,坚持自己的初心原则。
“不错,不算辱没了你身上的大气运,你对自己身上的气运也有所了解,那位道门地宗的金莲道人,应该没少给你说你身上的古怪!”
“你要记住一点,气运是以人为本,至少你身上的气运是如此,是黎民百姓凝聚了气运,是苍生凝聚了气运。”
“你只要对得起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就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如果你仗着自身大气运胡作非为,日后必然会被气运反噬,下场凄惨!”
许七安闻言身体一震,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再次问道。
“侯爷,你可知我身上的气运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子圣闻言不语,仰头看向了京都城的上空,一条金龙盘旋,金光黯淡,好似受到了重创一般,双眸无神,半眯半睁,萎靡不振,这正是大奉国运的体现。
“二十年前,有人偷了大奉的一半国运,将其注入你的身体,将肉身当成了气运容器,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所以一直未曾收回这份被炼化的气运,便宜了你小子!”
“不过,小偷总是要找回自己赃物的,所以你小子最好尽快强大起来,不然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许子圣嘴角微微勾起,透着几分幸灾乐祸,他绝对是嫉妒许七安,这份气运如果给他,足以让他突破超品,成为儒圣和武神了。
许七安面色一变,心中瞬间就变得沉重无比了,凝重的问道。
“侯爷,你说的这个小偷是谁?”
“子曰,不可说!”
“这个人的身份是你绝对不曾想到的一个人!”
许子圣并没有揭穿谜底,只是留给了许七安一个模棱两可的提示,让许七安胡思乱想,难以平静下来!
“所有的高人都是这个德性,说话说一半,喜欢卖关子,好像不这样,就不能显出他们高人的风采一般!”
许七安心中暗自腹诽,许子圣是这样,司天监监正也是这样,说话云里雾绕,让人猜不透。
“对了,还有一件事,镇北王的副将褚相龙,我不喜欢他,你如果有机会,就给我好好教训一下他!”
突然,许子圣似乎想到一件事,一拍脑袋,对着许七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看着是如此的邪恶,充满了阴森。
许七安闻言点点头,他知道褚相龙,两人甚至还打过一次交道,褚相龙想要强求自己获得的金刚神功,自己最后妥协了,只是金刚神功不是那么好修炼的,褚相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搞得自己受伤不轻,早就有梁子结下了。
“侯爷放心,褚相龙我早就想要对付他了,这次我为主办官,自然有机会可以让他吃个苦头!”
“只是有一点,他毕竟是镇北王的副将,淮王可是亲王,陛下的亲弟弟,我如果得罪了褚相龙,担心镇北王会报复!”
许七安眉头紧皱,他的想法很简单,我可以替你教训褚相龙,但是镇北王那边的压力你要替我摆平,不然我一个小小的打更人银锣,哪里惹得起镇北王的副将,那可是手握兵权的重将。
“这点你放心,镇北王算什么东西,区区三品不死之躯,我随手可灭,你无需担心,就算是你得罪了元景帝,我也可以替你扛了!”
许子圣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充满了对镇北王的不屑,他不打算这次让镇北王继续活下去,元景帝的谋划虽然深,但是却瞒不过让他,想要让镇北王这个分身突破二品合道之境,痴人说梦。
许七安看着霸气外露的许子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许爸爸还缺儿子吗,我天生缺爸,想要认个义父,不知可否能行?
“许子圣似乎对陛下也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居然直呼元景帝的名号!”
许七安心中暗暗思忖,他就是一个对元景帝没有敬畏之心的人,所以私底下经常直呼元景帝,但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佬,却从未有人如此称呼当今皇帝,即使是魏渊等人也是极为恭敬的称呼陛下。
三日后,京城码头。北上的使团抵达码头,登上官船。
本次使团人数两百,带队的是许七安和杨砚,下属银锣四名,铜锣八名。刑部总捕头一名,捕快十二名;都察院派了两名御史,十名护卫;大理寺派了寺丞一名,护卫,随从共十二名,以及一支百人禁军队,这是巡抚出行的配置。
至于剩下的人都是镇北王副将褚相龙的人,他负责保护镇北王妃慕南栀,随着使团一同回北境,他手下的都是楚州百战精兵,每一个都有着八品练气修为,不愧是悍将强兵,不可小视。
镇北王妃遮掩了身份,化为了王妃身边的一个中年婢女,靠着人宗道首洛玉衡给她的法宝,变化了容貌,平平无奇,整日抛头露面,倒也无人知晓,但是她毕竟与众不同,有着超乎寻常的魅力,即使没有了绝世的容颜,依旧魅力四射,引得许多老光棍纷纷打听她的情况,对她心生爱慕,让褚相龙十分头疼,他毕竟不能对一个中年婢女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关心。
第五十八章 教训褚相龙,血屠真相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褚相龙严令随行的百余位禁军士兵待在船底,不允许他们上甲板,哪怕是吃饭,刷马桶都在底部的船舱之中,如有违抗,就打二十军杖。
船底舱室阴暗潮湿,憋闷难闻,还要在此刷马桶,病菌充斥,使得禁军有几位士兵染病了。
无奈之下,禁军百户陈骁只能求到了许七安的头上,作为使团的主办官,许七安自然有能力可以为他们主持公道。
许七安正想找个借口寻找褚相龙的麻烦,闻言自然废除了褚相龙的命令,让禁军士兵可以每天在甲板上自由活动三个时辰,得到禁军士兵的一致拥护,纷纷上了甲板刷马桶,放风,呼吸自由的空气。
褚相龙在北境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见禁军士兵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十分震怒,就要让人行军法,将所有禁军士兵杖责二十。
“褚将军何故动怒啊,是我让他们上来刷恭桶的。”
禁军们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轻盈却用力的脚步声,穿银锣差服的许七安,单手按刀,走了出来。
褚相龙目光阴沉的盯着许七安,充满了煞气和压迫感,这位镇北王的副将也是沙场悍将,一身煞气可不是开玩笑的,足以让普通人吓得大病一场,他面色漆黑,无比阴冷的说道。
“你不知道我的命令?如果不知道,现在立刻让他们滚回去,并保证再不出来。如果知道,那我需要一个解释。”
也许是因为上次许七安的妥协,让褚相龙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许七安是个软弱可欺的人,畏惧权势。
当今天下,有不少武夫为权贵卖命,纵使自身实力强大,却向高官们卑躬屈膝,因为这类人都贪恋权势,所以褚相龙面对许七安时,心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从未将许七安放在心上。
“我寻思着,是不是上次服软的太快,让你轻而易举的得逞。以致于在你心里,对我产生了错误的认识?”
许七安停下了脚步,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寒光,心中有些恼怒,还真的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当初他是因为科场舞弊案,不愿节外生枝,得罪镇北王一系,再加上金刚神功如果没有佛根,根本无法修炼,所以他才会将其交出。
“许侯爷让我教训伱一下,正愁没有机会,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谁才是爸爸!”
许七安后退一步,与褚相龙拉开距离。这样的举动,在褚相龙眼里,自然是露怯了。
许七安在褚相龙心中的印象是,天赋极佳,但贪恋权位,可以用更大的权力驾驭压制。
突然,许七安转动腰身,抬腿猛地一抽,这是一记鞭腿,势大力沉,将空气都抽爆了,发出呼呼之声,罡风吹得褚相龙衣衫作响,长发向后飞舞。
许七安没有任何征兆,说动手就动手,打了褚相龙一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反应。
褚相龙毕竟是一位四品意境,虽然反应稍迟了几分,依旧抬起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巨响,气浪如同涟漪扩散开来,褚相龙像是被攻城木撞中,双腿滑退,后背狠狠撞在舱壁,坚固的木墙咔擦断裂,他嘴角一缕鲜血流出,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他一方面是惊讶许七安的实力,另一方面是惊讶许七安居然敢动手。
一点金漆从许七安眉心亮起,迅速走遍全身,金身庄严,他死死盯着受伤的褚相龙,一字一句说道。
“扑街仔,我脾气可是很暴躁的!”
许七安有许子圣和魏爸爸在背后撑腰,此时也畏惧镇北王,对褚相龙没有任何的客气,能动手绝不动口。
“将军!”
褚相龙的卫队勃然大怒,齐刷刷的涌过来,握着军杖,对准许七安,只要褚相龙一声令下,他们就敢出手攻击许七安这位主办官。
“许大人!”
百名禁军同时涌了过来,簇拥着许七安,表情肃杀的与褚相龙卫队对峙。他们的立场非常清晰,虽然禁军与银锣是不同衙门,互不干涉,但许七安现在是主办官,使团的最高领袖,而且,许七安是为他们出头,值得为他拼一回命。
“统统住手!”
一道喝声从船舱传来,闻讯而来的几名官员疾步走出,都察院的两名御史,刑部的总捕头,大理寺的寺丞,他们身后是各自的侍卫和捕快。
两名御史一上来就和稀泥,劝阻道。
“有话好好说,两位大人何必动手?”
大理寺丞看了眼裂开的墙壁,受伤的褚相龙,还有现出金身的许七安,阴阳怪气,讽刺道。
“许大人好身手,这身金刚神功,恐怕整船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您的对手。”
“你们来的正好。”
褚相龙恶狠狠的瞪一眼许七安,伸手将这嘴角的血迹擦掉,脏腑传来一阵阵疼痛,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右手指着许七安,十分愤怒的说道。
“士兵的事只是他挑事的由头,真正目的是报复本将军,几位大人觉得此事如何处理?”
“船上有女眷,士兵不宜登上甲板。本官觉得,褚将军的命令合情合理。”
大理寺丞率先表态,表达了对于此事的态度,毕竟他们和打更人衙门可不对付。
刑部的捕头也是点点头,又是一个许七安的对头,哪里会赞同他,开口淡淡道。
“以我之见,许大人不妨赔礼道歉,禁军返回舱底,不得外出。此事就此揭过。咱们此次北行,理当团结。”
都察院的两位御史也是深表赞同,纷纷点头附和,三司官员的想法很简单,首先,他们本身就不喜许七安,此子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过节;其次,此次北行,与镇北王的副将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道歉?”
“做梦!本官才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这条船上,我说的才算!”
“你是主办官不假,但使团里却不是说了算,否则,要我等何用?”
“陛下的旨意是,三司与打更人协同办案,许大人想搞一言堂的话,那恕本官不能认同。”
三司官员不赞同了,纷纷反驳许七安,和褚相龙站在了同一立场,一起威压许七安,想要逼迫他低头。
许七安哪里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更何况他背后也有大佬靠山,完全不给这些人面子,环顾左右,大喝一声。
“诸将士听令,本官身为主办官,奉圣旨前往北境查案,事关重大,为防止有人泄密、捣乱,现要驱逐闲杂人等,褚相龙及其部署。”
当场,打更人中四名银锣,八名铜锣抽出了兵刃,拥护许七安,刀刃指向了褚相龙一行人,甲板上的百名禁军一声不吭,似乎不敢掺和。
场面沉寂了几秒,一位士兵悄悄返回了舱底,然后,是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士兵低着头,离开甲板,返回舱底,不多时,甲板就清空了。
“嗤!”
褚相龙不屑的嗤笑声显得格外刺耳,大理寺丞满脸揶揄,幸灾乐祸。刑部捕头嘴角勾了勾,双手抱胸,靠着舱壁,摆出看戏姿态,都察院两名御史也是无奈摇头。
突然,踩踏阶梯的嘈乱脚步声传来,噔噔噔的声音连成一片,百名禁军去而复返,与刚才不同的是,他们手里的马桶换成了制式军刀,他们是回舱底拿武器的。
禁军百户陈骁按住军刀,走到许七安身侧,对手下的禁军命令道。
“拔刀!”
“锵!”
拔刀声响成一片,百名士卒齐拔刀,遥指褚相龙等人,形势瞬间反转,许七安成了占据优势的一方。
“你,你们要造反吗?”
大理寺丞脸色微变,对着禁军大声怒喝道。
陈骁沉默,舔了舔嘴唇,目光锐利的盯着大理寺丞,然后又看了一眼许七安,似乎只要许七安一声令下,他就敢上前砍了这个啰嗦的文官。大理寺丞心里一寒,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不敢再冒头了,如同一个鹌鹑,缩着身子。
刑部捕头从依靠墙壁,改成挺直腰杆,脸色从戏谑变成严肃,他悄悄握紧手里的刀,如临大敌,身为武夫的他从这些禁军眼里看到了坚韧的意志,挥舞钢刀时,绝对不会犹豫。
褚相龙额头青筋怒跳,他依旧不相信身为镇北王副将的自己,会遭遇这样的待遇。这些低级士兵,居然敢对自己拔刀。
“陈骁,你们禁军这是要造反吗,本将军与使团同行,是陛下的口谕!”
“聒噪!”
许七安丝毫不给褚相龙面子,直接训斥道,脸上带着浓重的煞气,冷声道。
“我只知道我才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此行我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炸刺!”
“你!”
褚相龙脸色顿时一白,他神色几度变幻,死死盯着许七安,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屈服,问道。
“你想怎样。”
许七安迎着阳光,桀骜不驯,冷冷的说道。
“三件事,一是我刚才的决定照旧,士兵们每天三个时辰的自由时间。二是记住我的身份,使团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够不够清楚?”
褚相龙脸色阴沉,眼中满是杀意,却又不得不点头。
许七安拎着刀走过来,刀身在褚相龙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冰冷的金属让褚相龙不由打个一个寒颤,许七安见状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第三就是给老子道歉!”
刹那间,褚相龙脸色略有扭曲,额角青筋凸起,脸颊肌肉抽动。
“护送王妃事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
褚相龙想要发作,他明白许七安不敢真的杀了他,但最后还是服软了,低声道。
“许大人,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算你懂事!”
许七安发出了嘿嘿的笑声,充满畅快,让身后百名禁军也咧开嘴,露出了质朴的笑容。
“有人让我给你捎句话,不要太狂,君子动更动手,即使你家王爷如愿以偿,也不是他对手,还是要安分守己为好!”
许七安想起了离开永安侯府前,许子圣让他教训褚相龙之后捎的一句话,莫名其妙,话中却有深意。
褚相龙听到君子动口也动手的时候,就知道许七安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听到后面的时候,更是全身一震,瞳孔紧缩,心中无比惊骇。
“他究竟知道多少,难不成王爷要突破的事情,已经被他知晓了?!”
甲板上,船舱里,一道道目光望向许七安,眼神悄然发生变化,从审视和看好戏,变成敬畏。银锣的官职不算什么,使团里官位比他高的人有大把存在,但许七安掌控的权力,以及背负的皇命,让他这个主办官变的当之无愧。
若有人敢阳奉阴违,或以官位压制,褚相龙今日之辱,便是他们的榜样。
随着褚相龙的服软离开,这场风波到此结束,许七安安抚笼络了一番禁军士兵,这才回到了船舱之中。
许七安一路上遭遇了许多的事情,和镇北王妃遭遇了伏击,一同逃命,最后来到风云汇聚的楚州,更是暗中查明了学血屠三千里的真相,镇北王为了冲击三品大圆满,需要大量的生命精元增长武者气血,所以血屠三千里,耸人听闻,骇人至极,让许七安更是无比愤怒。
许七安经过一番查证,终于确定了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点,就是楚州,镇北王居然丧心病狂将楚州城屠杀一空,又施展其它奇妙的手段,遮掩了真相,将所有人都瞒住了,真是深得兵法虚实之道。
许七安将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就将这个消息散播给了蛮族和妖族,他们也正在寻找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地点,抢夺精血,阻止镇北王晋升二品合道之境。
驮天山,大军号角呜呜奏响,两万名蛮族青颜部精锐骑兵,在山脚下的平原集结,他们骑乘着头生独角,覆盖鳞片的战马,挥舞着弯刀,在号角声里,眺望那片巍峨的宫殿。
轰,轰,轰!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两丈高的青色巨人踏出宫殿,每一脚都造成轻微的地颤,他手里拖着一柄常人无法使用的巨剑,在地面拖出深深的沟壑。青颜部的骑兵们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首领,现场一片寂静,唯有沉重的脚步声。
青色巨人扬起厚重的巨剑,沉沉咆哮一声,命令道。
“在楚州城。”
青颜部骑兵扬起弯刀,挥舞着,咆哮着,浩浩荡荡如同江水,向着楚州城涌去。
……
北方某座黑色大山,云雾缭绕的山谷,面容模糊的白衣术士站在崖边,低头俯瞰,山谷里缭绕着常年不散的浓雾,寸草不生,生灵绝迹。
“烛九。”
随着白衣术士话音落下,浓雾突然沸腾,如女子舞动的轻纱,层层迷雾中,一道黑影疾速掠来,在白衣术士面前停下。
浓雾散开,那是一只巨大的蛇头,通体赤红,无鳞,额头一只紧闭的独眼,它高高支起的身体,便有一座山峰那么高,白衣术士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
传说上古时代,有一位神魔烛九阴,主宰北方极寒之地,独目,无鳞而赤红,睁眼为昼,闭眼为夜。
北方妖族的首领烛九,便是那位神魔的后裔。
“在楚州城。”
巨蛇额头的竖眼骤然睁开,一道金光绽破云霄,数十里外都能看到。
……
陡峭悬崖之上,盘根老松下,风华绝代的妩媚女子伸出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藕臂,天空中盘旋的黑鹰扑击而下,落在女子藕臂上,口吐人言。
“许七安散播消息,在楚州城。”
白裙飘飘的绝美女人嫣然一笑,似乎是十分熟悉许七安,了然道。
“看来他不仅想要精血,还想要镇北王的命。传我命令,所有妖兵,进攻楚州城。”
楚州城,高大巍峨的城墙上,建着三层高的巨大城楼,飞檐翘角,站在最高层,可以直接看到数十里之外。
顶层的大堂里,一个中年男人拄着刀,坐在披着虎皮的大椅上。他穿着百炼钢锻造的重甲,身披猩红大氅,生了一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五官颇为俊朗,与元景帝有五分相似。
此人既有武将的沙场锐气,又有天潢贵胄的凛然傲气。是那种天生就要身居高位的掌权者,气象不凡,正是大奉镇北王。
这位亲王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他自幼力大无穷,生撕虎豹,但绝不是莽夫。相反,淮王天资聪颖,远胜一众兄弟姐妹。淮王好杀戮,痴迷武道,先皇曾言,七皇子乃天赐大奉的护国神将,因此并没有将皇位传给他。
淮王自己也不在乎,对他来说,只要能问鼎武道巅峰,权力自然会来,亲王的身份,不过是他武道登顶途中的助力。
这世上有的人沉迷美色,有的人沉迷金钱,有的人沉迷权力,有的人沉迷修行。淮王十五岁掌兵,二十岁打遍京城无敌手,二十五岁坐镇北方,而今已是十六个年头,他最风光的时候,是二十年前,随魏渊出征,担任副将,手持镇国剑斩杀南北蛮族高手无数,被史书评价为山海关战役第二功臣。
许子圣的父亲,武安侯许世军当年也曾跟随过镇北王,在他麾下为将,在山海战役中立下大功。
如此说起来,武安侯府和镇北王有着极深的渊源,只是可惜,这位亲王居然丧心病狂,为了突破二品合道之境,血屠三千里,将楚州城屠城了,犯下了滔天罪孽,天理难容,许子圣自然也容不得他,所以才会给许七安开挂,赠予了他一卷儒家法术书册,助他斩杀镇北王。
第五十九章 楚州大战,争夺血丹
镇北王此时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妖族和蛮族已经向楚州而来,他从大椅起身,望着空旷无人的大堂,沉声道。
“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慕南栀的神异知晓之人不少。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你修为精进,夺取她的灵蕴。即使你这些年韬光养晦,但能估算出伱修为的人可不少。我们屠戮楚州城,隐瞒了近月余,已经是很成功的谋划。”
一道声音在堂内响起,回应镇北王,并没有显露踪迹,无比神秘。
“还有多久大功告成?”
淮王目视前方,脸色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显示出了强大的心境和气概。
“三个时辰!”
那声音轻笑一声,向镇北王解释了一句。
“别急,你也知道,凡人的生命精华于你无用,必须将他们炼制成血丹,呵,三十八万人,自然耗时耗力。当然,如果不是要掩人耳目,早在十日前,血丹便能炼成。”
那个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迟疑的说道。
“只是如今丢了慕南栀,你即使服用血丹,也无法晋升二品。”
“我们已经想好了弥补的措施不是吗,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镇北王并不动容,凌厉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道。
那声音发出嘶哑的笑声,十分满意镇北王的态度,说道。
“合则两利!”
“有人来了!”
大门处,人影晃动,独眼的护国公阙永修,腰胯长刀,单手按刀柄,大步而来,此人乃是镇北王的帮凶,为虎作伥,就是他率领大军屠了整座楚州城,双手沾满了血腥。
阙永修是镇北王年少时的伴读,而后一起领兵,从山海关战役到北境,他们金戈铁马近二十年,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是镇北王最信任的人,不然,屠城的事也不会交给阙永修来办。
“淮王殿下,还是没有发现楚州城布政使郑兴怀的踪迹,如果被他逃亡了京都城,麻烦就大了!”
阙永修神色凝重,独眼里闪烁着凶光,身上凝聚着散不去的煞气和血腥味,这家伙就是个毫无人性的屠夫,刽子手。
“此役之后,我若晋升二品,便无需管他死活。我若败了,也有办法保你,不必担忧。”
镇北王摆了摆手,对楚州布政使郑兴怀的下落,并不在意,神色淡淡的开口道。
“此战可有把握?”
阙永修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上,露出几分关心,向镇北王询问道。
镇北王俊朗英武的脸上露出了强大的自信,轻轻点头,并没有开口。
阙永修见此,凶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沉声道。
“我大奉也该出一位二品了,这些年北方蛮子和妖族嚣张跋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此役过后,我们踏平那驮天山,再把烛九剥皮抽骨,给将士们炖汤喝。”
日头渐渐西移,站在城墙眺望的士卒眯着眼,看见天边扬起一阵尘埃,无数骑兵疾驰而来。而在骑兵之后,是一道两丈高的青色巨人,蛮族青颜部大军到了。
“咚咚咚!”
鼓声敲响,震荡四野,城墙上的士卒们立刻动了起来,有条不紊的准备守城器械,如滚石、火油、檑木等。
蛮族大军即将攻城的消息,早已传回楚州,对此,不管是军官还是底层士卒,都没有慌张。
甲胄铿锵声里,镇北王提着刀,迈步而出,站在城楼的眺望台,遥望青颜部的首领。两位三品强者,隔着广阔的平原对视,清晰的看见了对方的表情眼神。
青颜部首领吉利知古狰狞一笑,凶恶无比,镇北王则嘴角一挑,带着几分冷笑和不屑,短暂的对视之后,吉利知古忽然低头,摆动双臂,开始发足狂奔。
轰轰轰!大地震颤,宛如炮弹爆炸,青色巨人化作残影,似乎想一头撞塌城墙。
“开炮!”
独眼的护国公阙永修咆哮道,城墙上的大型床弩、火炮,纷纷对准青色巨人。
床弩的弓弦由四名士兵合力拉开,随着弓弦缓缓拉开,烙印在床弩骨架上的咒文逐一亮起,咒文散发出的微光如水般流动,汇聚到两米长的重箭上。随着弓弦拉满,微光尽数凝聚在重箭,两米长的重箭爆发出耀眼的亮光,宛如由纯粹的光组成。
“崩!崩!崩!”
长达两米的重箭呼啸而出,宛如一道道流光,射向青色巨人。
“轰!轰!轰!”
与此同时,同样被阵法加持的火炮,射出了一道道燃烧的火球,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
大奉军队,个人武力不如蛮族;数量不如可以操纵尸首的巫神教;灵活方面又不如诡谲难缠的蛊族军队;中高层次的战力更不如佛国。
然而,大奉能占据中原,称雄九州,以前靠的是儒家。在儒家主导朝堂的时候,三军统率总兵这种职位,通常都是儒家读书人来担任。
历史上有名的儒将,基本都出身云鹿书院,儒将们既精通兵法,用兵如神,还能自己下场干架,嘴炮一开,天崩地裂,牛皮一吹,鬼神皆惊!
儒家没落后,司天监的法器扛起了重任,重型杀伤法器、火器,是大奉赖以生存的根基,尤其在守城的时候,堪称绞肉机。
散发着刺目光芒的重箭、宛如陨星的火球,不停的轰炸在青色巨人身上。吉利知古硬扛着可以轻易轰杀六品武夫的重箭和火炮,每一道轰隆巨响声,都会让他的身躯震颤一下。
但吉利知古并没有选择避让,甚至是主动向着重箭和火炮迎去,手中挥舞巨剑,打散了可怕的箭矢和陨星,这些攻击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却会给身后的骑兵带来灭顶之灾。
这样一轮轰击下来,虽然有着吉利知古作为先锋抵挡,但仍然有百余名精锐骑兵牺牲。
临近楚州城不到两百米时,吉利知古双膝猛的一沉,在地面坍塌中,身子倾斜,撞向城墙。强风呼啸而来,两丈高的青色身影裹挟着沛莫能御的气机,仿佛能把一座山给撞塌。
这时,城楼上的镇北王动了,冲天而起,石砖崩裂,激射而去,猩红大氅烈烈鼓舞,他跃至最高处时,抽出长刀,高高举起,紧接着,镇北王俯冲而下,长刀斩出,虽是一人,却给人天倾般的压迫感。
青色巨人不得不顿住冲撞的姿势,稳住身形,巨剑猛的反撩,斩击天空中的镇北王。
轰!天地刮起了一阵飓风,一圈圈的白色的气浪浮现,海潮般的气机荡漾扩散,宛如数十枚火炮引爆,轰鸣声甚至压过了箭矢和火炮发射的声音,惊天地,泣鬼神!
青颜部骑兵在下方,侥幸躲过一劫,城墙的墙体上则亮起咒文,形成无形屏障,挡住气机余波,镇北王复而飞起,落回城楼,手持长刀,渊渟岳峙。
“镇北王,战神!”
护国公阙永修高举兵器,神情癫狂,充满了敬畏和崇拜之色,大声吼道。
“镇北王,战神。”
“镇北王,战神……”
城墙上,士卒们齐声呐喊,众志成城,对镇北王充满信心,敬若神明。
……
北城门口,城外无边无际的旷野上,一条庞然大物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它通体赤红,无鳞,额头的独眼宛如一颗金色的骄阳。
赤红巨蛇贴地游走,卷起漫天尘埃,它的后方,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军,有蛟,有黑鳞巨虎,有独角蜥蜴,有猿猴等等,它的头顶,黑压压的飞禽大军铺天盖地,疾速掠来。
城墙上的士兵面无表情,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机械式的发射床弩、火炮,或弯曲硬弓,攻击盘旋半空的禽类。
中箭坠落的禽类原本已经死去,但在下坠过程中,突然睁开猩红的眼睛,重新振翅飞起,扑杀同伴,死于炮火和弩箭的妖族大军,也重新爬了起来,撕咬身边的同伴,甚至是赤色巨蟒,妖族大军还没冲到城下,自身便发生小规模混乱。
“崩崩崩!”
重箭激射而出,自动忽略了妖族大军,目标锁定赤色巨蟒,在虚空中划过一道道的曲线,同时攻向了一个目标,巨蟒的七寸之处。
巨蟒体型庞大,带来压倒性力量的同时,也相应的展现出不够灵活的弊端,无法躲避重箭和火炮,尽管没有遭受重创,七寸之处却依旧如同被一根根钢钉嵌入血肉,疼痛难忍。
“嗷!”
赤色巨蟒昂起头颅,裂开血盆大口,宛如暗红色的黑洞,额头的独眼连连颤抖,猛的喷射出一道金光,激撞在城墙上,墙体阵纹亮起,无形屏障应激浮现。
金光撞在屏障上,激起细碎的光屑,墙体咔擦声不断浮现,崩裂出无数细小裂缝。
自山海关战役之后,北境迎来了第一次大型战役,参战的三品高手共有三位,还有一位隐藏暗中的未知高手。
楚州城内,一名名江湖人士冲出客栈、房舍,惊愕的看向城门方向,轰隆的火炮声,床弩清越的弦声,马蹄声,城墙守兵的吼声,以及可怕的,那来自高品级强者交手的气机波动。
这些清晰的被城中的江湖人士听见、感知,让他们内心不可避免的产生恐惧,只想躲在床底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蛮族打到楚州城来了?”
“该死,这群蛮子竟然敢打到楚州城,他们想和大奉全面开战吗。”
“走,咱们也去城墙上,一起守城!”
楚州城最大的酒楼门口,几名江湖人士跳脚怒骂,义愤填膺。
这时,酒楼的掌柜,店小二,脸色木然的走出客栈。
街边一栋栋房舍里,当地居民木然的走出来,他们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缺乏灵气,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房屋,来到街道,表情木讷的望着天空,他们头顶,一道道细碎的血光溢出,飘向天空,而后汇聚一处,凝成一团巨大的血球。而他们体内,一道道黑影被拉拽出来,沉入地面,过程中,黑色的阴影不停的挣扎,发出恸哭声,惊天动地,怨气滔天。
“原来我已经死了!”
“我死了?我死了!!”
“不甘啊,不甘!”
城中各处,屠城之后进入楚州城的平民、江湖人士,目睹了这般可怕的一幕,内心一片森冷,楚州城的人已经死绝了?
原来我们在一座鬼城里生活了月余,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少数活人的心灵,身体不停的颤抖。
“血丹!”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望着城内天空,望着那一团巨大的血球,眼里闪烁着贪恋之色。
“来的恰当好处,镇北王,你这血丹是专门为我做的嫁衣吧。”
以数十万人口的生命精华炼制的血丹,对于强化自身的武夫来说,是冲关的大补药,即使无法冲关,也能让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枚血丹得到手,吉利知古就有把握在一甲子内晋升二品。而如果血丹被镇北王得到,对于蛮子来说,意味着边境多了一位二品武夫,这已经不是眼中钉肉中刺,而是致命的威胁。
山海关战役后,蛮族的二品高手陨落,中高层强者也损失惨重。北方妖族同样如此,原本有两位三品,而今只剩一条烛九,北方妖族和蛮族联盟,都急需诞生一位二品合道之境的武夫。
“你没有这命!”
镇北王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手中长刀挥舞,不停的攻向青色巨人,杀机凛然,煞气惊天。
刀刃不停碰撞,每一次短兵相接,半空都宛如惊雷炸响,冲击波连绵不绝,如同激荡的海啸,周围的士兵稍有不慎,就会死于三品强者交战的余波中。
“破城!”
吉利知古咆哮一声,两丈高的青色身躯跃起,地面轰一声,坍塌出直径数十米的深坑。堪比门板的巨剑高举过头顶,巨剑激射出数十丈长的剑罡,霍然斩下,墙体发出砰的一声,碎石激射,一道裂缝浮现。
“给我破!”
吉利知古再次大喝一声,挥舞巨剑,剑罡更加璀璨锐利,轰隆隆,城墙再也坚持不住,出现了倒塌,城墙上的士兵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嚎,被埋葬在了一片断壁残垣之中。
“杀进去,夺血丹!”
蛮族骑兵士气大振,如同骇浪一般,向着城墙缺口涌入,疯狂的厮杀,不惧生死。
另一边,赤红色巨蟒见到血丹在天空凝聚,瞬间发狂,独眼射出一道道金光,冲击城墙法阵,打的墙体不断崩裂。妖族大军却陷入了困境,它们不但要面对来自城墙的攻击,还得面对死去同伴突然挺尸,痛击队友的操作。
“镇北王真狠啊!为了这枚血丹,屠杀整座楚州城,他可比我狠多了,我都不敢这么干,我北方妖族数量有限,心中舍不得啊。”
巨蟒口吐人言,发出嗡嗡的冷笑声。它似乎并不着急,保留着战力,持续轰击城墙法阵,与暗中的巫师纠缠。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中,那团血球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在浓缩,体积越来越小,血光却愈发浓郁,一股股强横的元气从中溢散。
所有练武之人都心中生出了贪婪,目光渴望的看向了空中的这枚血丹,只觉得那是世间最诱人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回荡在楚州城每个角落,声音带着强烈的魅惑,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意,渴望去寻找它的源头。不管是守城的士兵,还是攻城的蛮族,亦或者城中活着的江湖人士,但凡是男性,统统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缥缈的人影从天界走入凡间,她美则美矣,魅惑却更胜一筹。风抚动她的秀发,撩起她的衣裙,飘飘欲仙,如同寒宫仙子,姑射神女,一步步踏入凡间。
这道身影正是万妖国国主,当年桑泊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她炸毁了镇国圣庙,放出神殊和尚的右手。
此女风华绝代,气质多变,时而清纯唯美,宛如山中精灵;时而慵懒妩媚,颠倒众生的绝代尤物,容貌绝对不逊色于被誉为天下第一美女的镇北王妃慕南栀。
九尾天狐一脉,凝天地之菁华,集世间之灵慧,每一位天狐都是世间唯一的皮相,更是身具灵韵,只是和镇北王妃不同的是,她们的灵韵只属于自身,谁也夺不走,慕南栀体内的灵韵可以被他人采摘。
万妖国国主踏空而来,声音娇媚软濡,具备魅惑,如同情人在耳边低语,却传遍所有人耳畔。
“多谢镇北王为本国主做嫁衣。”
“哈哈哈!抢的好,镇北王,你以为我要破城吗?我只是在逗你玩儿,拖住你罢了!”
吉利知古挥舞着巨剑,疯狂的攻击着镇北王,让他无法脱身,朗声大笑,嘲讽着镇北王。
吉利知古一边与镇北王激斗,一边眯着眼望着城中美若天仙的女子,笑着说道。
“你一介武夫如何瞒过我等?早知道你有帮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邀请了万妖国的国主,你这城墙可防不住九尾天狐。夺走你的血丹,我,国主,还有烛九平分血丹。”
“是吗?”
镇北王神色平静,不为所动,丹凤眼中露出了几分讥讽,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城中大阵是谁画的?”
北城方向,双目赤红,受巫师操纵的大奉士卒、妖兵突然僵住,仿佛提线木偶失去主人。
“想走?”
烛九见状,额头竖眼骤然射出一道乌光,这道乌光直接穿透了城墙法阵,打在城中某处虚空,一道身影从隐匿状态跌出,裹着黑袍戴着兜帽。
他被乌光一照,并没有受到伤害,但却浑身僵凝,如坠冰窖,思维和行动变的缓慢,根本无法阻止万妖国国主摘取最后的果实。
第六十章 各有算计,剑来!
“屠城之后,将魂魄封回躯壳之内,以秘法维持肉体生机,而后以整个楚州城为丹炉,以生灵精血和魂魄为料,大丹炼成之前,一切如常。以巫神教秘术干扰天机,以城中大阵维续气数。好一招瞒天过海之术,好一个灵慧境巫师。”
三品灵慧境可以提升智慧,看穿敌人弱点,招式破绽,从而为自己规划出一套有效的攻击或反击计划。先学习规则,然后影响一些简单的规则,比如改变火炮射程,改变法术的飞行距离,改变跨步距离的大小等等。能够施展不需要任何媒介的隔空咒杀,但效果大打折扣。另一种形式,是以自身血肉为代价,对目标发起咒杀。这种形式的前提条件是,敌人对你造成了伤害。
云海之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屹立云端,俯瞰着楚州城,飘飘欲仙,遗世独立,周身气息和云海融为了一体,周身有着白雾遮掩,几乎和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了一体,极难发现,如同幽灵幽魂一般,低调而又模糊,不引人注意。
整个城就像一个丹炉,蕴含三十八万人精血的灵丹炼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接近成功。术士是炼丹的行家,知道如这般旷世大丹,炼一个月并不奇怪。
这位隐藏身份的白衣术士,修为极高,甚至达到了三品天机师的境界,见到城中异象的瞬间,本就擅长天机推演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三品天机师,是可以屏蔽天机,将目标的存在,留下过的痕迹全部抹去,他的父母,妻子儿女会遗忘他,他留下的所有文字记载也会消失。
除此之外,还能篡改别人对天机师的印象,于心中留下模糊的记忆,却怎么都无法彻底回忆起来。屏蔽天机后,当事人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否则此术会自动失效。这个“外人”,分别是敌人,数量众多的旁观者,以及自己三个以上的亲人或因果极深的人。晋升到这一境界必须依赖朝廷气运。同时,晋入三品后,术士可将“天罡”和“地煞”的两大阵法宝典融会贯通后凝练出圆阵。以此为根基,可以演化一切阵法。
镇北王和巫神教勾结,后者助其炼化精血,瞒天过海。镇北王的目的很明确,吞噬精血,把修为推到三品大圆满,而后夺去王妃灵蕴,晋级二品。巫神教的目的是助镇北王晋升二品,而后结盟,双方联军北上杀烛九。
妖族嗜杀,喜欢吞食人族,又和巫神教的地盘接壤,经常入侵巫神教的部落城池,吞食百姓血肉,是巫神教的心头大患。
“不对,这阵法非巫神教所为。”
突然,白衣术士看出了一丝端倪,眉头微皱,惊呼道。
话音刚落,下方楚州城内就再次出现了异变,一朵笼罩数十里范围的黑色莲花浮现,继而徐徐绽放。莲花流淌着黑色粘稠的液体,每一朵花瓣都象征着堕落和邪恶。
万妖国主身子一僵,指尖沾染了一层墨色,并迅速蔓延,白嫩的藕臂染上漆黑丑陋的颜色,她双眸不受控制的变红,顷刻间从飘飘欲仙的谪仙子,变成了丑陋邪异的魔女。
万妖国主身后,一条蓬松巨大的狐尾冒出,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每一条狐尾出现,漆黑就褪去一分,九尾具现后,她把所有的堕落都排除体内,九条狐尾宛如孔雀开屏,在她身后缓缓摇动。
黑色莲花中央,黑色黏稠的液体聚拢,形成一道人形,这道人影由漆黑粘液组成,双眼透着阴邪之色,充斥着恶意和堕落。
万妖国主眯着眼,盯着漆黑人形,俏脸之上露出了诧异之色,眉头紧皱,沉声道。
“你是地宗道首金莲?”
漆黑人形看不清样貌,周身邪恶的气息弥漫,将天地都染成了黑色,半是否认,半是赞同的说道。
“我是黑莲。”
万妖国主脸上笑了起来,这笑容比春日里百花绽放更加明艳,惊心动魄,勾人神魂,风情万种,绝代的尤物。
“没想到,地宗道首居然入魔了。”
黑莲冷笑一声,根本就不受万妖国主讥讽的影响,两道眸光漆黑,看向了万妖国主,十分淡定的说道。
“种善因无善果,这世间黑暗永存,人性本恶。我只是顺应天时,应运而生。”
万妖国主站在云端,缓缓摆动九条狐尾,掩嘴轻笑,感受着对方身上强大而又邪恶的气息,淡淡的说道。
“天宗道首若是听了你这番话,恐怕要先与你论道一番。”
黑莲周身黑色气机微微波动,显然对于天宗道首这位一品陆地神仙,还是心存敬畏的,只是面对万妖国主,他不愿露怯,十分嘴硬的说道。
“我已攫取世间最大的恶,于魔道更进一步,迟早有一天会统一道门,唯我独尊。”
“区区一道分身,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万妖国主不愧是妖族,性情古怪,心情如同三月的天,说变就变,脸色一冷,背后尾巴一竖,扑击而下,霎时间,宛如天塌地裂,整座楚州城微微颤抖,房舍摇晃。
莲花中央,黑色人形一边抬起手,莲瓣乌光喷涌,散发着腐蚀一切,堕落一切的力量,逆空而上,阻击白裙女子。反唇相讥道。
“一条狐狸尾巴,也敢如此猖狂。”
两道力量在空中交击碰撞,冲击波化作狂风,把附近的房舍推倒,把砖块和碎木卷上半空,把方圆十里夷为平地,两名顶尖高手之间的争斗,宛如天倾,足以颠覆整座楚州城。
另一边,镇北王一刀格开吉利知古的巨剑,不再恋战,御空冲回城内,扑向那枚愈发凝实,散发诱人气息的血丹。
甫一接近血丹,北边忽然打来一道金光,笼罩了镇北王,他的重甲在金光中消融,他的皮肤通红,呈现灼烧痕迹。但这并不能阻止一位三品武夫前进的脚步,镇北王张开手掌,做出抓摄动作,血丹朝他飞射而去。
白裙女子探出手掌,扭曲的气机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从侧面抓向血丹,试图拦截。黑莲道人双手结印,打出一道污秽邪恶的浊流,腐蚀半透明的巨掌,消融它的气机。
“呼!”
就在镇北王即将得到血丹的刹那,巨剑旋转着飞来,目标不是镇北王,而是成年人拳头大的血丹。
砰!血丹激射出去,嵌入地表,依旧散发静默的血光,不曾损坏。
比房舍还高的青色巨人吉利知古缓步走来,伸手一招,将巨剑召回,握在掌中。
北边,赤红巨蟒爬上城墙,沿着城墙的马道快速游走,凸起的女墙如纸糊般破碎,墙体在它的身躯下不断崩裂,随时都会坍塌,楚州城的护城法阵破了。
地宗道首,万妖国新一代国主,大奉镇北王,巫神教神秘高手,蛮族三品强者,妖族赤色巨蟒,甚至是隐藏在云海之中的神秘白衣术士,众高手汇聚楚州城,可怕的气息笼罩,让城内存活着的江湖人士战战兢兢,双膝跪地。
“原来你还隐藏了一位高手,难怪有恃无恐,在楚州城等待着我等的到来!”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铜铃大眼扫过敌方阵容,依旧充满了不屑之意,不将敌人放在心上,讥讽道。
“那巫师看起来不过三品,调兵遣将无人能及,捉对厮杀,还不够我一只手打。至于这个地宗道首,仗着污秽之力无所顾忌,但就像粪坑里蛆,虽然讨厌,却也对我们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妖族首领烛九张开了血盆大口,空气震荡,音波浩瀚,发出嘶哑的声音。
“巫师精血就是鸡肋,但也聊胜于无,东北巫神教与我妖族有仇,这个三品巫师就由我来解决了。吉利知古,地宗手段诡谲,加之此人入魔,更加难缠,你去对付镇北王,让国主来对付地宗妖道。”
烛九一副主事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对着青色巨人颐指气使,毫不客气,当然对巫神教这个老敌人更是充满了不屑之意,言语轻视,似乎可以随手将三品灵慧境的巫师斩杀。
神秘巫师闻言,发出一声嗤笑,眼中满是嘲弄之色,若是论战力,他确实不如妖族首领烛九,但是其他手段就不一定了,不然巫神教也不能和妖族对抗这么久,他缓缓道。
“今日宜炼丹,宜刀兵,宜斩烛九。”
镇北王静静的看着几人打嘴炮,俊朗英武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桀骜睥睨,伸出左掌,对着楚州城内的一招,大声喝道。
“剑来!”话音一落,远处陈楼里就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一道金色流光破空而出,呼啸划过,落入镇北王手中。这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剑,剑脊烙印着古老的花纹,剑身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宛如薄膜的光。
青铜剑在被镇北王握住的刹那,发出欢悦的鸣颤,似乎找到了主人。
“镇国剑!!”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惊叫一声,眼里闪过实质性的恐惧,以及仇恨。
“嘶!”
城墙上的赤色巨蟒烛九高高昂起头颅,却不是做扑击状,而是猛的一缩,也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空中的九尾女子迅速拉升高度,精致绝伦的俏脸无比严肃,凝视着镇北王手里的铜剑。她精致的眉毛紧皱,眼里的忌惮之色极浓。
镇北王一手握刀,一手持剑,笑吟吟的扫视敌方高手,无比自信的说道。
“我既决定晋升突破,又怎么会不做出万全之策?
“你们没发现楚州城也就罢了,本王顺势晋升。而如果楚州城的秘密被你们知晓也无妨,镇国剑在这里等着你们,正好王妃下落不明,缺了她的灵蕴,就只能从你们中选一位来弥补了。”
裹黑袍戴兜帽的巫师此时发出了笑声,阴冷无比,透着森森寒意,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鬼低诉。
“本尊今日算过一卦,大吉,不然怎会留在此处。”
话音落下,三品灵慧境巫师抬起手,对准城墙上的赤色巨蟒,喝道。
“死!”
噗噗噗!赤色巨蟒身躯不断裂开,鲜血横流,染红了墙头。作为高品巫师,咒杀术已不需要媒介,可以作为常规的攻伐手段。当然如果有对方的血肉,毛发,咒杀术的威力会更胜一筹。
赤色巨蟒吃痛狂吼,虽然血肉炸开的一瞬间,立刻就恢复了原状,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依旧疼痛难忍,不死之躯只是可以恢复伤势,却不能屏蔽痛感。
赤色巨蟒顿时发狂了,在城墙迅速游走,猛的一跃,跃过小半个城区,扑向巫师,同时额头竖眼绽放金光。
黑袍巫师无法躲避迅如闪电的金光,整个人笼罩在金光中,肢体出现消融的征兆,但是他依旧没有丝毫畏惧,不慌不乱,手捏法诀,于虚空中召来一道不够真实的虚影,与之合二为一,顿时他周身血气大涨,肌肉撑裂黑袍,化作数丈高的巨人。
五品祝祭就能召唤天地间徘徊的英灵,或者先祖英灵,化为己用。
当然,巫师一般召唤的英灵都是武夫,妖族和祖先英灵,其他根本就不敢召唤。尤其是儒家的英灵,那简直就是巫师的克星,浩然正气,百邪不侵,在被召唤的瞬间,就会痛扁一顿巫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整个楚州城都化为了战场,几位三品高手激战不休,强大的气机撕裂了虚空,搅碎了云海,震塌了房舍,撕裂了大地,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片混沌激荡之中,如同被海啸冲击的陆地城池,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毁灭。
正在指挥士兵的护国公阙永修独眼中闪烁着凶光,对楚州城的毁灭十分高兴,只要镇北王将妖族和蛮族的高手留在此处,楚州城也毁灭了,他之前所做的事情就没有了证据,所有的罪孽痕迹都会淹没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再也无人可以知晓真相。
镇北王手持镇国神剑,神威无敌,不仅死死的压制住了青色巨人吉利知古,在他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更能抽出一部分精力,不时的出手攻击赤色巨蟒,支援黑袍巫师,场面渐渐的向他开始倾斜,胜利在望。
“噗!”
锋芒划过血肉,镇北王手中的镇国神剑撕裂了青色巨人的胸腹,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不断蠕动,想要愈合,透过那即将合拢的伤口,隐隐可以看到巨人的脏器。
一道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附着在了伤口之上,阻止着血肉愈合,这是镇国神剑的神异之处,可以阻止不死之躯的强者愈合伤口,这一剑让青色巨人吉利知古受到了重创,气机衰落了许多,出手也缓慢了。
“烛九,老子不甘心啊!当年这柄镇国神剑斩杀了我的父亲,如今我又要栽在这柄神剑手中!”
吉利知古且战且退,连连爆喝,脸上满是不甘之色,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
烛九一尾巴将黑袍巫师抽退,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转头看向了青色巨人,十分暴躁的说道。
“喊什么喊,老子的麾下也不是被这柄凶剑斩杀了无数吗?”
“本尊也不甘心,还未晋级二品之境!”
“镇北王这个黄毛小儿,当年如果不是有魏渊护着,老子早就把他吞了,哪里还有今日的场景!”
烛九阴一脸的暴虐,灯笼大的眼眸里闪烁着凶光,嘴巴微张,不断的吐着信子,嘶嘶声作响,无比瘆人。
镇北王闻言,顿时大怒,似乎被怒火淹没了理智,居然放弃了青色巨人,身化流光,直奔赤鳞巨蟒而来。
“魏渊,他不过是一个自废武功的懦夫罢了,当年本王只是还未成势,所以才会和他共事,本王岂需他来撑腰护持!”
镇北王似乎对烛九阴的话格外敏感,魏渊似乎是他的心头禁忌,绝对不允许别人说他不如魏渊。
“来得好!”
烛九朗声大喝,他是故意激怒镇北王的,知道对方性格桀骜,不服任何人,所以才会将魏渊搬了出来,引诱镇北王上当。
烛九突然拧回头颅,竖眼爆射出乌光,将镇北王笼,使其身躯骤然一僵,思维变的缓慢,手脚关节生涩。趁着这个机会,万妖国主身后的九条狐尾迎风膨胀,宛如触手,缠住镇国剑,用力拉拽。
吉利知古也狂奔而来,扬起了巨大的拳头,拧腰摆臂,一拳轰出,气浪翻滚,拳头与空气疯狂的摩擦,竟然在拳头表面燃起了一层火焰。
镇北王的脑袋被正面一拳轰中,身体宛如炮弹飞出,撞穿房舍,撞入废墟。镇国剑脱手而出,飞旋着钉入远处坍塌的一处废墟。
吉利知古此时才有机会燃烧气血,恢复伤口,将金色的火焰熄灭,烛九和万妖国主也是微微喘息,得到了一丝恢复状态的机会,抓紧时间调息吐纳。
镇北王脸上带着血迹,缓缓站了起来,身上并无任何的伤势,不死之躯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即使他正面挨了吉利知古的一拳,也没受到太大的伤害,甚至还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
“镇国剑有灵,非死物,只有我大奉皇室之人能使用。尔等做困兽之斗,不过是拖延死期罢了。”
镇北王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再次伸出了右手,对着不远处的镇国神剑轻轻一招,喝道。
“剑来!”
这话让三位高手陷入了绝望之中,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们完全无法抵抗镇国神剑的锋芒,好不容易才将打落,如果再次被镇北王召唤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丝赢的希望。
第六十一章 许侯爷显圣,凌迟镇北王
如今三人彻底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吉利知古和烛九都是真身而来,如果他们撤退,镇北王吞噬了血丹,成就了三品大圆满之境,镇北王为了晋升突破二品合道之境,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二人的,一定会持剑追杀,以他们的灵韵晋级二品。
就在三人感到无力,进退维谷之时,一道身影出现了,修长的五指握住了镇国神剑,将其缓缓拔起,向着众人的方向隔空一指,淡淡的开口道。
“没想到,这柄镇国神剑我也能用,很好!非常好!”
许七安一身青衣,脸上挂着狰狞,愤怒,悲恸,痛恨,以及坚持,他样貌做了遮掩,其貌不扬,五官平平,此时却充满了魅力,豪迈峥嵘,引人瞩目。
镇北王看着拿起镇国神剑的许七安,误以为对方也是皇室中人,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依旧觉得对方是来帮他的,毕竟他身为大奉亲王,如果可以晋升二品合道之境,对大奉百利而无一害。
“你来的正好,打破了我们僵持的局面,北方妖蛮两族,屡屡侵扰我大奉边关,烧杀劫掠,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他们,大奉北境将永远太平。”
镇北王虽然摸不清对方的身份,但是肯定不会是妖族和蛮族,直接开口要求许七安助他一臂之力,斩杀敌人。
许七安嘴角缓缓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笑容中充满了悲愤,他此时借助体内神殊和尚的力量,堪比三品不死之躯的武夫,实力强横,气息恐怖,虽然不及镇北王,但是也只是稍逊,手中又握有镇国神剑,心中有着对镇北王的必杀的坚持,冷冷开口道。
“镇北王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屠杀楚州满城百姓,罪不容赦,理当受死!”
“我是来杀你的!”
万妖国主三人闻言愣住了,他们还以为大奉来了援兵,更加绝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来人居然和镇北王不是一路人,甚至是仇敌。
镇北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阴沉无比,眉头紧皱,怒视着许七安,不确定的问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镇北王,你该死!”
许七安缓缓浮空,体内神殊和尚的力量全面爆发,眉心浮现出一道漆黑的,宛如火焰的符文。他的身躯开始膨胀,撑裂衣衫,裸露在外皮肤是非人的漆黑之色,宛如玄铁锻造,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一刻的许七安,比地宗道首黑莲道人更加邪恶,浑身燃起黑色魔焰,如神似魔。
缭绕黑焰,如神似魔的许七安屹立虚空,声音滚滚如惊雷,仿佛天神宣布的命令。
“镇北王,你为晋升二品,一己之私,杀戮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一条条人命在因你而死。”
“北境百姓敬你爱你,把你奉若神明,认为是你守护了边关,让百姓免遭蛮族铁蹄。可你是怎么对他们的?”
“你勾结巫神教,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以巫神教秘法洗练精血,耗时一月,此等暴行,罪大恶极。”
“镇北王,你对得起爱戴你的大奉百姓吗,对得起创业艰难的开国大帝吗,对得起过往先祖的英灵,对得起那三十万条冤魂吗。
“你这个畜生。”
一声声喝问,响彻云霄,方圆数十里都清晰可闻,楚州城内幸存的人都仰头看向了虚空,看向了如神似魔的许七安,眼中透着激动和认同,他们都是一样的,对镇北王丧心病狂的行径无比痛恨。
“人无道,天罚之。镇北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许七安高举镇国神剑,金光闪耀,璀璨夺目,将天空都染成了金色,他怀中的一册书卷燃烧,许七安动用了全部的手段,朗声道。
“我说,镇北王该死,罪不容赦,请侯爷助我!”
“轰!”
磅礴汹涌的浩然正气从许七安的怀中涌出,直冲云霄,刚正浩大,百邪不侵,一道身影在白茫茫的浩然正气之中浮现,虚幻而又缥缈,儒袍宽大,袖袍飘飘,遗世独立,卓尔不群。
这是许子圣借助浩然正气降临的一道分神,也是他留给许七安的金手指,即使是佛门一品菩萨降临,许子圣的这道分神也可以护住许七安的性命,击退对方。
许子圣屹立虚空,转头看了一眼如妖似魔的许七安,眉头微皱,轻轻抬手,虚空一点,许七安的气息顿时衰弱,再次化为了人形,清朗的声音响起。
“你无需如此耗费气血,大奉还不需要你来牺牲!”
许七安激发神殊和尚的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许子圣既然已经降临,自然无需许七安如此。
许子圣垂下眸光,俯视着整座楚州城,神色冰冷,杀机升腾而起,凛然凌厉,遍地尸骨,满城冤魂,怨气浓郁,煞气惊天,简直就是修罗场,人间地狱。
许子圣眸光转动,径直射向了镇北王,森森寒意弥漫天地,让下方的三品高手都为一寒,好像被无比恐怖的生物盯上了,无比危险。
“镇北王,你该死!”
话音一落,许子圣对着许七安手中的镇国神剑轻轻一招,神剑有灵,居然不排斥许子圣,缓缓落入了他的手中,高高举起,金光和白芒交相辉映,闪耀天地,猛地落下,剑气冲霄,剑光璀璨,径直冲向了镇北王。
整个天地都被这道剑气冻结了,镇北王神色大变,就要躲开,却根本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这道剑气猛地分裂,化为了万千剑气,将他团团包裹。
“啊啊啊啊啊!”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镇北王的口中发出,千刀万剐,万千剑气如同小刀一般凌迟着镇北王,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血肉在撕裂和愈合之间不断循环往复,这是人间极刑,千刀万剐的凌迟也不过是一次而已,而镇北王此时却要经历无数次凌迟,不死之躯带给了他强大的生命力,可以愈合伤口,但是此时他恨不得自己不是三品武夫,那样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死去。
“吱吱吱!”
剑气在镇北王身上不断的割开伤口,红艳艳的血水流了一地,浸透了楚州城的大地,似乎引起了连锁反应,无数冤魂向着此处蜂拥而来,煞气浓郁,黑雾弥漫,将镇北王团团围在了中间。
“我好恨啊!”
“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的孩子死的好惨,为什么要杀我们?”
一声声的怨言,一声声的质问,三十八万冤魂吞噬着镇北王的元神,疯狂撕咬,满脸都是怨恨和不甘,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将其生吞活剥。
“啊啊啊啊!”
镇北王发出更加凄惨的惨嚎,声音也渐渐嘶哑,最后陷入了沉寂,他已经崩溃了,俊朗的脸上满是呆滞,嘴角还有口水流出,一副痴呆的模样,没有承受住一遍遍的千刀万剐和万鬼撕咬的痛苦,成了一个傻子。“三十八万冤魂,我就活剐了你三十八万刀,这也是罪有应得!”
许子圣冷哼一声,万千剑气再次汇聚,化为一道璀璨无比的剑光,划过镇北王的脖子,首级跌落,身体轰然倒地。
一代镇北王,大奉护国神将就此陨落,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彻底陨落在了楚州城中。
许子圣俯视着镇北王的尸体,眸光微动,右手轻轻一挥,无尽浩然正气落下,化为了一朵炽白的火焰,落在了镇北王的尸体上,圣洁刚正的火焰剧烈燃烧,将镇北王的精血炼化,一团精血浮现,晶莹剔透,透着清香之气,这是一位三品巅峰武夫的力量精华,足以让一位四品武者突破晋升。
许子圣轻轻一招手,这团精血飞来,落在了许子圣的面前,微微荡漾波动,血色晶莹,如同最明亮的红宝石,让人垂涎,地上镇北王的尸体犹如干尸,呈现灰败之色,好像死了许多年一般,死状极惨,千刀万剐,头身分离。
许子圣屈指一弹,这团精血划过虚空,落在了许七安的体内,迅速的融入了其中,弥补着许七安刚刚的亏空,强大的力量涌出,推动着许七安的武道修为不断暴涨,六品巅峰,五品化劲,最后停留在了四品意境之上,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一饮一啄,因果循环,镇北王只为了炼制血丹,晋升武道二品,不惜血屠三千里,你查明了血屠三千里真相,还了楚州城百姓一个公道,有大功,自然当赏,我就炼化了镇北王的精血,让他也成为你武道修为提升的血丹!如此方能彰显天理昭昭,至公无私!”
儒以文乱法,许子圣浩然正气浩大无匹,猛然落下,涤荡楚州城的罪孽和怨气,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丝罪孽。
几位三品高手骇然失色,被无尽浩然正气轰击,纷纷被轰出了楚州城,身受重伤,依旧不敢停留片刻,狼狈而逃。
护国公阙永修独眼深处透着恐惧之色,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向虚空,身体瑟瑟发抖,如同兔子遇到了猛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煞气和桀骜,只有敬畏和惊恐。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死不足惜!”
许子圣俯视着这位大奉国公,眸子里可以清晰的看到缠绕在他周身的无尽罪孽,神色冰冷的开口了,决定了这位护国公的命运。
没有哀嚎,没有抵抗,甚至是没有挣扎,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的,浩然正气直接将护国公阙永修蒸发了,不曾留下一点痕迹和灰烬,好像从未存在过阙永修这个人。
“想要逃,逃得了吗?”
许子圣头颅再次抬起,穿透了虚空,看向了正在奔逃的几位三品高手,澄净的眼眸里一片冰冷,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寒意弥漫,看准了那位黑袍灵慧境的巫师,冷笑一声,再次说道。
“你屠了我大奉楚州三十八万百姓,还想活着离开,痴心妄想。”
许子圣抬手,缓缓递出,插入了虚空中,向着百里之外的虚空轻轻一抓,空间瞬间化为了碎片,无尽的空间乱流如同最锋利的刀剑,瞬间就撕碎了三品灵慧境巫师的肉身和元神,只来得激发出一声惨嚎,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逃逃逃!”
其他几位正在逃命的三品高手纷纷施展了压箱底的手段,燃烧体内的气机,疯狂的向着远离楚州城的方向逃遁,速度极快,犹如闪电。
许子圣目光再次转动,锁定了青颜部的首领吉利知古,青色巨人疯狂的奔逃,每迈出一步,大地都在震动,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连头都不敢回,无比的狼狈。
“镇北王已经死了,边境势力失衡,自然不能让蛮族和北方妖族占据主动,吉利知古和烛九都不能放过!”
许子圣心中思量了一番,权衡了利弊之后,做出了决定,再次抬起了右手,然后猛地落下,右手牵动了浩然正气,白茫茫的气息汇聚成了一只巨掌,从天而降,狠狠的拍在了青色巨人的身上。
“轰隆!”
一座附近的山丘和青色巨人一同被巨掌拍中,瞬间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地面之上留下了一个幽深的大坑,无数的地下水涌出,不过短短片刻时间,此地就多出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成手掌的形状,这才是真正的改天换地的大神通。
许子圣转头看向了那条赤色巨蟒,正在疯狂的游动,周身气血燃烧,如同火焰一般,他已经施展了全部的本领,想要逃命。
“跑得了吗?”
许子圣微微摇头,随手一挥镇国神剑,一道犀利的剑气划过虚空,一剑光寒十四州,无物不斩,无坚不摧,璀璨的剑光淹没了赤色巨蟒,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随后就陷入了沉寂之中,又一位三品高手陨落了!
许子圣感受着浩然正气的消耗,稍稍思量一下,没有继续追杀万妖国主和黑莲道人,两人都是一道分身,即使杀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而且日后自然会有人解决他们的。
许子圣将镇国神剑扔给了许七安,随后抬头望向了云海,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隐匿其中,周身气息和云海融为了一体,即使是三品巅峰的镇北王也不曾发现这道身影。
“不好!他发现我了,不愧是大奉儒道第一人,二品之境的大儒!”
白衣术士周身白雾剧烈波动,身形虚化,就要遁走,他是一位二品练气士,曾经为了突破修为,成为一品天命师而颠覆天下,致使民不聊生,是一个极端的自私自利之人,此人也曾在大奉为官,甚至曾经是元景十年的一甲探花,更曾拜在了司天监监正门下,是监正的大弟子,惊才绝艳,天纵之才。
白衣术士并不是真身前来,也只是一道分身,但是这道分身如果陨落,也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对他日后突破一品天命师不利,所以不愿和许子圣的分神争斗,选择了退让。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次血屠三千里的事情也有你在背后谋划算计,甚至连镇北王的死亡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术士虽然战力不强,严重偏科,不如儒家均衡,但是也有过人之处,善于算计,精于谋划,可以窥破天机,操控气运,甚至是抹去自身存在的痕迹,让天下人都以为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躲在背后的白衣术士是十分可怕的存在,他们就像是下棋者,将天下人都当成了棋盘之上的黑白子,被他操控摆布。
许子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云海之上,拦在了白衣术士身前,看着这位遮掩了自身面貌的二品练气士,眼睛带着十分明显的厌恶,甚至是杀意,冷冷说道。
“你躲在暗处搅动风云,祸乱天下,甚至是偷走了大奉一半的国运,如果一直不露头还好,我也难以发现的你的踪迹,但是你居然敢出现在了我的周围,正好为大奉百姓讨一个公道,你这道分身就留在这里吧!”
白衣术士负手而立,俯瞰万里河山,语气里透着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缓缓道。
“许子圣,我虽然忌惮你的修为,但是并不畏惧你,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你不过是一个小辈,我当年风头正盛的时候,你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许子圣周身气势渐渐放开,浩大磅礴,远远超出三品立命之境,这道分神的实力已经踏入了二品大儒之境,这让白衣术士心中一惊,甚至差点以为眼前就是许子圣的真身。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早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监正不愿清理门户,这么多年任你搅动风云,祸害天下!监正容得下你,我许子圣可容不得你!”
白衣术士气度过人,似乎可以掌控一切,但是面对许子圣心中也是没有底,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许子圣的命运轨迹,甚至连气运都看不到,这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一道封神就已经有了二品大儒的实力,他隐隐觉得许子圣也许不是二品大儒,而是一品亚圣,这个猜测让他心中无比震惊。
“你不是二品大儒?”
白衣术士周身白雾波动,似乎反应出了他的惊讶,眼眸内无数线条浮现,念头疯狂推演,想要获得一丝许子圣有关的天机命运。
只是可惜,一切都是徒劳的,许子圣周身命运轨迹一团乱麻,根本就无法理清,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断裂,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信息,让白衣术士的一颗心越发冰冷,如同沉入万丈深海,胜算极其渺茫。
第六十二章 交手练气士,京城风浪起
“我从没有说过自己是二品大儒!”
许子圣俊朗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最喜欢的就是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虽然从主动承认自己是二品大儒,但是面对他人的猜测也选择了默认,甚至有时候故意出手显示手段,误导他人如此猜测。
白衣术士就是被许子圣误导欺骗了,以为许子圣是一位二品大儒,觉得自己虽不是许子圣的对手,但是自信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白衣术士闻言,立马动手了,一挥手,念头勾动天地法则,布下一座由天罡地煞组成圆阵,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一应俱全,无尽天地元气汇聚,涌入其中,疯狂的扩张,向着许子圣罩去。
“只要阵法阻拦你一刻,我就可以脱身离去!”
白衣术士并没有天真的认为这座圆阵可以困住许子圣,只是想要争取时间,可以让他顺利脱身。
金木水火土,乾坤离东坎震兑巽艮,纷纷亮起,无尽元气化为了五行八卦,向着许子圣扑面而来,强大的能量波动,震碎了云海,使得天空无比澄净湛蓝,让二人的身影浮现在了许七安的眼中。
“居然还隐藏一人,这个就是云州案背后的那位白衣术士吗,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幕后黑手!”
许七安不是蠢人,在云州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从头到尾回顾了一番自己的经历,发现了自己身上气运的诡异,也知道是有白衣术士在背后算计,甚至他曾经询问过监正和许子圣,只是二人一直都不曾言明,说话云里雾绕,他只能自己推理和查找线索,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幕后黑手,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身形样貌,分析对方的性格心理,为日后两人敌对做好准备。
“雕虫小技!我说,世间没有什么的阵法可以阻拦我的脚步,我如履平地!”
清朗的声音响彻天地,言出法随,话音一落,阵法就破灭了,许子圣一步迈出,就消失在原地,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白衣术士,对方刚刚已经发动了传送,想要跨越空间,摆脱许子圣的气机锁定。
“我说,我将如影随形,任何人都逃不过我的追踪!”
又是一道清朗之音回荡在天空之中,儒家的言出法随就是流氓,根本就是天地法则漏洞的一般的存在。
千里之外,云海之上,两道的身影同时出现,许子圣淡定从容的看着白衣术士,笑着说道。
“你尽管逃,即使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摆脱我的追踪,今日你这具分身死定了,除非你的真身敢露面!”
白衣术士自然不敢真身出现,他担心许子圣算计他,彻底斩杀了他,宁愿损失这道分身,大不了多花费些时间,多算计一些人,吞噬炼化他们气运,弥补自己的损失。
许子圣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衣术士的念头,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的说道。
“果然是喜欢隐藏黑暗之中老鼠,不敢抛头露面,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牺牲这具分身,我也不浪费时间了!”
许子圣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了这道身影的面前,右手向前伸去,无尽浩然正气汇聚,化为一柄炽白的神剑,一挥而过,白衣术士化为了飞灰,没有任何的痕迹留下,干干净净。
“不愧是二品练气士,果断阴狠,居然将自己分身所有的痕迹都抹除干净了,让人抓不到他本体的任何信息!”
许子圣挥出这一剑之后,身影淡化了许多,显然经过多次出手,斩杀了几位三品高手之后,这道分神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还有一个大麻烦需要处理一下,不然又要引起莫大的灾难了!”
许子圣身影一闪,再次回到了楚州城,落在了狼籍的街道之上,低头俯视着地上的那枚血丹,神色间带着淡淡的悲悯之色,这就是三十八万人的精血所炼制的血丹,足以让一位三品武夫晋入二品合道之境,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宝物,不论放在哪里都会引起巨大的风波和灾难。
许子圣伸手轻轻一抓,嵌入地面的血丹缓缓浮起,落入了他的掌心,手掌一翻,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等祸国殃民的血丹还是我来保管吧!”
许子圣的话让许七安一阵翻白眼,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承担这个保管血丹的罪孽,这可是武道至宝,如果他吞了,至少可以让他突破三品不死之躯,一跃成为大奉顶尖强者,即使是元景帝也不敢轻视他的存在,要百般拉拢他,甚至可能会将夜店小女王的临安公主都下嫁给他。
“楚州之事已经了结,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许子圣处理完了事情,这才转头看向了许七安,对他说了一声,这道分神就消失了。
此时,城头慢慢响起一些声音,这些声音最后汇聚成河流,变的嘈杂混乱。镇北王死了,楚州城化作废墟,北境群龙无首,存活下来的两万多士卒陷入巨大的迷茫里。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看着楚州城内外的士兵,朗声开口道。
“众将士听令,本官乃银锣许七安,陛下钦点的本次使团主办官。如今镇北王已死,暂由本官接手楚州城一切军政要务,速下城头,在城外聚集。”
士卒们顿时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的离开残破的墙头,群聚在城外的空地上。
楚州一役,镇北王,蛮族首领吉利知古,妖族首领烛九,巫神教黑袍巫师,一共四位三品高手陨落,天下必将震动,所有人都会被许子圣的大手笔惊呆的,一人改变了天下局势。
京都城,永安侯府,许子圣眉头微皱,脸带寒霜,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目光,冷哼一声,怒道。
“镇国神剑出现在了楚州,说明元景帝对镇北王血屠三千里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道,如今镇国神剑被我交给了许七安,等他回来,我就以此为由弹劾这位当今陛下,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魏渊也是个老滑头,他定然也知道一些内幕,只不过顺水推舟,让许七安出头,暗中更是布置了后手,妖族和蛮族知道镇北王炼制血丹的事情,多半就是他传出去的,想要借刀杀人!”
五月初,初夏。一艘来自楚州的官船,破浪而来,缓缓驶入京城地界,最后在京城的码头停泊。使团众人站在甲板上,望着人流如织,热情非凡的码头,心里感慨万千。
前往楚州时,暮春时节,当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初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搁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吹嘘一辈子,使团众人松口气的同时,眼里燃烧起信念,他们将给京城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大奉再无镇北王!”
寝宫内,元景帝盘膝而坐,闭目吐纳。一名宦官疾步走到门槛边,低着头也不敢发出声音。
侍立在元景帝身边的蟒袍老太监,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看老皇帝,小步迎了上去,低声问道。
“何事?”
小宦官凑上前去,低声耳语了几句。
蟒袍老太监闻言,皱了皱眉,而后挥挥手,打发走宦官,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元景帝身边,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陛下!”
元景帝打坐修道时,是不允许打扰的,除非有要紧的事。老太监陪伴元景帝这么多年,对其中的分寸把握十分娴熟。
元景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从眼底闪耀,目光看向了老太监,轻声问道。
“何事?”
老太监立马躬身,十分恭敬卑微,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向元景帝汇报。
“赴楚州查案的使团回来了,如今就在宫外,等待陛下的召见。”
元景帝闻言,皱了皱眉,眸光微微波动,看向老太监,不悦的问道。
“怎么没见内阁传来楚州的公文?”
使团回了京城,元景帝才知道此事,这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位执掌朝政数十年的九五至尊察觉到了异常,一种事情超出了他掌控的感觉油然而生。
元景帝眯着眼睛,面色深沉,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
“召他们到御书房来。”
老太监转身离去,元景帝面无表情,如同一尊深沉可怕的雕塑,目光森然,吞噬光明。
……
使团众人得到通传,由一名青衣宦官领着进了宫,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御书房,众人默然等候。一刻钟后,元景帝领着几名宦官过来。
元景帝穿着道袍,乌发黑润,长袖飘飘,气质容貌极佳,他没有坐在案桌之后,而是停在了使团众人面前,威严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沉声质问道。“朕遣人问过内阁,事先并没有收到你们的文书?!”
老皇帝看了许七安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子是粗鄙武夫,懒得搭理他,转而望向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严厉的训问道。
“你们难道不懂规矩吗?”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低下头,不等他们回应,楚州布政使,血屠三千里的幸存者,郑兴怀踏步上前,直面天威,作揖沉声道。
“陛下,楚州城已毁,如何传递文书?”
元景帝仿佛此时才注意到这位楚州主官,目光审视了片刻,再次问罪。
“郑爱卿,你身为楚州布政使,没有朝廷允许,竟敢私自回京?”
郑兴怀身为楚州布政使,一州主官,无诏不得擅自离开楚州,否则就是擅离职守之罪,可是要下刑部大狱的!
郑兴怀惨笑一声,不甘示弱的和元景帝对视,毫无畏惧之色,他自见到镇北王屠楚州城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活着只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楚州城没了,我这个布政使,名存实亡。”
郑兴怀自称我,而不是臣,明显已经是破釜沉舟,下定了决心,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讨一个公道,为救他而死的纨绔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为掩护他逃离楚州城而死的护卫侠士讨回一个公道。
郑兴怀此时已经抛弃了一切顾忌,心如死灰,所以即使是面对大奉君主,九五之尊,也毫不畏惧,据理力争,直面天威。
“何出此言?”
元景帝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面色阴沉,装作不知道的询问道。
郑兴怀深吸一口气,无所顾忌,浩然正气充斥心中,他朗声道。
“楚州总兵镇北王,为晋升二品,勾结巫神教以及地宗道首,屠戮楚州城三十八万条生命!”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说完,郑兴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
“臣,上书弹劾镇北王,请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严惩镇北王。”
使团众人跟着取出奏折,双手呈上。其中许七安的折子是刘御史代笔写的。
虽然许七安一直不承认自己粗鄙,自认为才华横溢,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识渊博,但对于古文书写,他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当然也有书法太烂的缘故。
听闻这个消息,元景帝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震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使团众人,半晌才抬起手将奏折拿起打开,低头看了许久,才再次抬头看向了众人,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嘶哑,询问道。
“镇北王,如今何在?”
元景帝的演技真的绝了,自然而不做作,毫无破绽。如果放在现代社会,绝对吊打一众小鲜肉,绝对是一个老戏骨,可以和许子圣角逐影帝宝座。
屠城的事,元景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他就是幕后谋划者之一。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可能还以为镇北王依旧在北境逍遥快活吧。
“陛下!”
身为主办官的许七安出列,觉得这一刀应该由自己亲手捅出去,他一脸的大义凛然,慷慨激昂说道。
“陛下放心,镇北王不当人子,天人共伐,如今已经伏诛,使团把他的尸体运回了京城,而今就在宫外,如何处置此獠尸体,还请陛下定夺!”
轰隆隆!耳边仿佛炸起惊雷,元景帝的脸色陡然间煞白,褪去所有血色。他怔怔看着许七安,眼球一点点浮现血丝,仿佛受了巨大打击,这回声音是真的嘶哑了,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许七安心中无比痛快,他也推断出了元景帝必然是默许了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更加大声的说道。
“陛下,镇北王尸体就在宫外,千刀万剐,尸首分离,您放心,镇北王死的很透,很惨!”
元景帝额头像是被木棍敲了一顿,一时站立不稳,踉跄后退,眼见就要仰面栽倒。
“陛下!”
老太监凄厉尖叫,上前扶住了元景帝,挽留住了元景帝最后的一丝尊严。
“滚开!”
元景帝愤怒的低吼一声,猛地推开了老太监,脚步踉跄,狂奔出了御书房,他的背影仓惶无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再也维持不住一国之君的威严和静气。
“快,快跟上,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老太监的尖叫声渐渐远去,充满了惶恐和担心。
许七安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畅快之色,嘴角更是勾起冰冷的笑意。
元景帝冲出御书房,毫无形象的狂奔,长发舞动,眼眸血红,看起来不像是皇帝,更像是逃难的可怜之人。宫门渐渐在望,元景帝看见了随使团出行的禁军,看见禁军扛着的棺材。
元景帝猛地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那口棺材,老太监带着宦官和侍卫们,终于追上元景帝,如释重负,他们也缓住脚步,默默站在元景帝身后,没人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元景帝重新抬脚,慢慢走向禁军,走出宫门,走到棺材边,目光深沉无比,打量着棺材,声音无比嘶哑的命令道。
“放下来!”
禁军将棺材轻轻放下,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一旁,不敢出声。
元景帝寂然而立,看着棺材板发呆,许久后,他伸手按在棺盖上,接触到棺盖的刹那,元景帝额头青筋凸了凸。
因为棺盖很轻,这是一口薄棺,许七安只是象征性的给镇北王留了一点体面,毕竟是要送回京城的。
棺盖缓缓推开,元景帝看到内里景象,忽然呼吸猛的急促起来。
镇北王的尸体枯萎干瘪,宛如一具风化多年的干尸,他的头颅和和躯干是分开的,面目全非,尸体上满是伤痕,千刀万剐,许七安没有任何的夸大,甚至还有所保留,这哪里是一具尸体,简直就是一团烂肉。
在场的禁军和羽林卫纷纷跪下,站着目睹皇帝的悲伤,是大不敬之罪。但总有几个头铁的,比如跟着出来的许七安,以及使团众人。
许七安二话不说,单膝跪地,以表示自己对皇帝的尊敬,语气深沉地说道。
“陛下一定要保住龙体,不可过度悲伤,需知情深不寿。”
元景帝深吸一口气,对许七安的厌憎有所减轻。
就在此时,就听到许七安再次开口了,话风一转,讽刺道。
“楚州的百姓要是知道,陛下您为他们如此悲伤,九泉之下也该欣慰。”
元景帝脸色猛的一僵,恶狠狠的盯着许七安。
许七安低着脑袋,没有看见元景帝凶狠的目光,不过即使他看到了,应该也会装作看不到,他故意大声说话,让宫内的御林军都可以听清楚。
“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死有余辜!可他死了,罪名却没有坐实,是曝尸,还是鞭尸,或者挫骨扬灰,都需要由陛下定夺,臣毫无异议。”
第六十三章 开门放许新年!
“镇北王陨落了,而且还屠戮了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
皇宫内的御林军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那口薄棺,眼睛瞪大了,嘴巴也张开了,这个消息是实在是太颠覆了,足以引起朝野内外的轩然大波。
在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面前,没有人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议论声瞬间炸开。即使元景帝在场,也不能让一众御林军噤声。
元景帝抬起手,指着远方,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一个字。
“滚!”
许七安装聋作哑,不理会元景帝的愤怒,继续询问道。
“陛下准备何时昭告天下,宣布镇北王的罪名?!”
“许七安!”
元景帝突然失态的咆哮起来,气的浑身发抖,胸膛仿佛要炸开,怒吼道。
“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朕现在就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伱!”
元景帝愤怒至极,作势去抽身边禁军的佩刀,就要砍了许七安这个专门戳他心窝子的小小银锣。
“陛下保重龙体,卑职先行告退。”
许七安见目的已经达到,立马站起身来,一溜烟的就跑了。
“滚,都给朕滚!”
元景帝愤怒的目光扫过使团众人,咆哮不已,情绪无比激动。
郑兴怀见状,还想硬刚一下,但被一旁的御史一把扯住袖子,一边作揖,一边散去。使团众人各自散去,没有私底下多做交流,但该说的话,该商议的事,早在官船上已经敲定。
……
午膳刚过,在首辅王文贞的率领下,群臣齐聚直达御书房的北门,被御林军拦了下来。
元景帝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宫门口提前设置了关卡,任何人都不准进出,群臣毫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滚,我们要觐见。”
“镇北王丧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身后事还没定。我等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伸冤。”
有官员站了出来,神色激动,大声高呼,正义凛然,对着御林军大声呵斥。
“身为亲王,屠杀百姓,死不足惜。淮王当贬为庶民,曝尸荒野,给天下一个交代。”
群情激昂,穿着各色官袍的朝廷官员,开始冲撞关卡,准备强行闯宫。
“放肆!”
御林军千夫长站了出来,手扶剑柄,神威凛凛,瞪着群臣,大声呵斥。
“尔等胆敢擅闯皇宫,格杀勿论!”
“呸!”
头发花白的郑兴怀,朝千夫长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丝毫不惧,怒发冲冠,高声道。
“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有胆你就砍我一刀。”
“不敢你就是我孙子!”
御林军千夫长避开喷来的痰,头皮一阵发麻,他哪里敢真的动手,如果激起了群臣的愤怒,他第一个就会被元景帝当做弃子杀了,用来平息群臣之怒。
虽说擅闯皇宫是死罪,但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以前群臣激愤,闯入皇宫的例子也有,正确的做法是拼死拦住他们,宁愿挨打,也别真对这些文官抽刀,不然下场会很惨。
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当朝首辅,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清贵,六科给事中,衮衮诸公,形容的就是这些人。
好在御林军的士卒们身强体壮,挡住这些文官不在话下,哪怕被吐唾沫,被踢,被抽耳光,就是不退半步。
只是,让人头疼的是,御林军越是半步不让,文官们闹的越凶,开始还是十几名朝堂大佬在闹事,渐渐的,皇城衙门里其他小官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城门口闹哄哄的,双方僵持不下,就在此时,一辆雅致的马车在远处街道停下来,门帘掀开,钻出两人,是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许子圣,和他新收的小弟许新年。
许子圣面色无比平静,看着眼前的景象,文官们肆意谩骂,御林军竭力阻拦,一副乱哄哄的景象。
“元景帝居然让御林军堵门,看样子还是不愿低头啊。不过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许子圣念头转动,元景帝关门闭客,他就开门放狗,不,放徐新年!许子圣
回头看向了许新年,脸上带着欣赏的目光,对其说道。
“看宫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不想给镇北王定罪。文官的笔杆子是厉害,只是这嘴皮子,就差点意思了。”
“许新年,该你出马了!让他们见识一下,云鹿书院第一吵架高手的风采,好好给我骂,骂得越狠,风头越盛,对你日后的前途也就越有好处。”
“侯爷,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三十八万条无辜生命,朝廷亲王屠杀自己的百姓,纵观史书,如此冷酷残暴之人,也是少之又少,今日若不能直抒胸臆,我许新年便枉读十九年圣贤书!”
许新年义愤填膺,情绪激动,如同温酒斩华雄的关云长,充满了自信,他来到了人群外,气沉丹田,脸色十分狰狞,怒喝一声。
“尔等闪开!让我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时的许新年就是吵架的最强王者,气势惊人,周围的喧闹声突然消失,场面为之一静。
文官们皱着眉头,转过身来,原来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许辞旧。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忆起佛门斗法时,许辞旧言辞犀利,气的佛门净尘法师勃然大怒的景象,默默闪开了一条道。
首辅王文贞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许新年,神色虽然冷淡,却没有挪开目光,似是也对他有所期待。
许新年对周遭目光置若罔闻,深吸一口,高声骂道。
“今闻淮王,为一己之私,屠城灭种,母之,诚彼娘之非悦,故来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移,宫门口渐渐只剩下许二郎一个人的声音,这一骂,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许新年骂的很有水平,他用文言文骂,当场口述檄文;他引经据典的骂,各种典故倒背如流;他拐着弯的骂,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他用白话骂,十分污秽,不堪入耳。词汇量之丰富,让人咋舌,却又很好的避开了皇室所有的敏感点,不留下任何话柄。
文官越聚越多,上至老臣,下至新贵,看向许二郎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敬,大开眼界!如果朝廷有一科是考骂人的话,他们愿称许新年为榜首,独占鳌头。
即使经历过几十年朝堂口诛笔伐的首辅王文贞,此刻心里竟涌起若是把此子收入麾下,朝堂口争再无敌手的念头。
“只是可惜,下手太晚,这个许新年已经是许子圣的人了!”
王文贞侧头看向了一旁抱臂看热闹的许子圣,心中叹息,这位年轻人脾性更加暴躁,可比许新年难缠多了。
御林军一个个被许新年骂的低下头颅,满脸颓废,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这家伙赶紧闭嘴。
“许大人,润润喉!”
一位文官奉上茶水,这两个时辰里,许新年已经润过好几次嗓子。文官们心甘情愿的给他奉茶倒水,只求他继续骂,许新年骂人的才华已经彻底征服了在场的官员,他们头一次知道还能这么骂人,长见识了,对于以前朝堂之上的争吵充满了不屑。
许新年抿了抿,把茶杯递还,正要继续开口骂。突然,元景帝身边的老太监气急败坏的出来了,对着许新年呵斥道。
“闭嘴,不许再骂,不许再骂了!”
“你你你……你简直是放肆,大奉立国六百年,何曾有你这般,堵在宫门外,一骂便是两个时辰的?”
老太监气的直跳脚,他从未见过如此能骂的读书人,而且骂的极为刁钻阴损,让人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撕许新年的那张臭嘴。许新年神色淡淡,扫了一眼老太监,极为轻蔑的说道。
“公公莫要与我说话,本官最厌无稽之谈。”
许子圣文言知雅意,目光在老太监的胯下一扫而过,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他也不愿许新年得罪了这个老太监,毕竟是元景帝身边的大伴,地位权势不弱于六部尚书,甚至和元景帝的关系更加亲近,只要他说一句坏话,许新年就会吃不得了兜着走。许子圣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对老太监问道。
“陛下可愿见我们了?”
老太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说道。
“陛下说了,只见首辅大人,其余人速速退去,不得再啸聚宫门。”
许子圣冷哼一声,对着许新年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
“继续骂,什么时候陛下不做缩头乌龟了,你再停下!”
许子圣毫不客气骂元景帝为缩头乌龟,大不敬,这话如果是许新年说的,必然会被下大狱,但是此话是从许子圣口中说出的,老太监装聋没听见,只是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一跺脚,再次回去了。
“听闻淮王膝下无子,活该绝后,这种丧心病狂,滥杀无辜之人”
许新年再次开骂,口水直喷,如同水壶,挡在他面前的御林军脸上湿漉漉的,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
老太监穿过御书房,进入寝宫,躬身作揖,行礼道。
“陛下,许大人不同意陛下只召见首辅大人,百官依旧堵在宫门外,群情激动!”
元景帝闻言缓缓在睁开了眼眸,凶狠的光芒吓了老太监一跳,连忙将脑袋低下,不敢再看。
“许子圣,可恨!”
元景帝此时已经知道楚州一战的详情,许子圣分神降临,当着数万士兵的面,将镇北王千刀万剐,一剑枭首,坏了他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最后的血丹都被许子圣收走了。
元景帝此时心中恨极了许子圣,却又无可奈何,许子圣不同一般的官员,不仅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武勋集团代言人,更是当今儒道第一人,二品大儒境界的高手,即使他身为一国君主,帝王至尊,也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最多也就是罢免许子圣的官职,但是这势必会导致朝堂势力失衡,引发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可恶,可恨!”
元景帝声音越来越激动,双手狠狠一扫,将案桌之上的奏折物品全都洒落在地,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简直连城的文房四宝碎了一地。
老太监全身一抖,头颅更低了几分,整个人甚至都缩成了一团,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让他们待在宫门外就是了,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几天?”
观星楼,八卦台。白衣如雪,白发白须的监正,站在八卦台边缘,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京城。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抚动他的白须,仙风道骨,宛如谪仙人。
“听说,镇北王死在北境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低沉且平淡,就像老友之间的交谈,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监正背后,出现一位白衣背影,正是大奉逼王,四品术士杨千幻。
师徒俩背对背,都是负手而立,都是白衣如雪,一时间,两人还真是气势风采不相上下。
监正嗯了一声,没有回头,I轻笑一声,说道。
“有些人睡觉都要笑醒了。”
杨千幻心里嘀咕,不知道老师所言有些人是谁,但是语气依旧如世外高人般的寡淡,学着监正嗯了一声。
监正早习惯这弟子的脾气,不加理会,只要杨千幻不在他面前念手握日月摘星辰,世上无我这般人,监正就懒得和他计较。
“杀死镇北王的许子圣,他在楚州斩杀了四位三品高手,简直让人热血沸腾,我恨不得取而代之。不过,想到许七安那小子同样也没出风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这小子一直夺我机缘,非常可恨,想必在楚州看着许子圣纵横捭阖,他心里也羡慕的紧吧!”
杨千幻心中无比畅快,他的大敌许七安这次风头终于也被遮掩了,笑着说道。
“许子圣啊!”
监正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隐秘,比如许子圣还和他那位大弟子交手了,斩杀了一尊分身,这位儒家二百来唯一的亚圣,惊才绝艳,强横的让他都感到了震惊。
次日,群臣再次齐聚宫门,元景帝依旧我行我素,固执的让御林军阻拦群臣觐见,许子圣再次开门放狗,许新年,这位云鹿书院的吵架高手,昨晚更是酝酿了许多骂人的话,再次大展神威,引得百官瞩目,纷纷投以敬佩的目光。
随着事件的发酵,镇北王屠城案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官场了。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听闻了此事,感到触目惊心。
酒馆、茶楼、妓院,这些堪称消息集散中心的地方,整日有人来旁听,有人在谈论。
“镇北王惨无人道,三十八万条生命,整整一座城,他是怎么狠的下心?”
有人拍桌怒骂,酒菜撒了一桌,也不理会。
现在市井中,辱骂镇北王已经是政治正确,不用害怕被问罪,因为整个官场都在骂,如今谁不骂镇北王,那就是丧心病狂的禽兽,骂了镇北王,就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是正义的伙伴。
“你们知道吗?这次去北境查案的是许银锣,不愧是他啊,要是没有他,镇北王的罪行到现在还无法揭露!”
“这次出手斩杀镇北王的是永安侯许子圣,听说当日浩然正气充塞天地之间,化为了万千刀剑,将镇北王活剐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可听说当今陛下不愿给镇北王定罪,不见诸位大臣,如今百官正堵在宫门外骂呢。”
“昨日新科会元许新年在宫门口骂了整整两个时辰,骂到黄昏。今日又去了,真是厉害啊!”
……
寝宫内,老太监头疼欲裂的跨入门槛,气的老脸发白,告状道。
“陛下,那,那个许新年又在外面叫骂,实在可恨,可杀。”
元景帝坐在大椅上,手里握着道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淡,沉声道。
“杀了他,那就真是滚滚大势不可阻拦,犯众怒了。”
元景帝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道经,漫不经心的问道。
“许子圣,王文贞,魏渊三人,昨日可以什么举动?”
老太监十分了解元景帝的性子,表面越是漫不经心,心里就越重视,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了元景帝,回答道。
“永安侯并无任何的异动,昨晚直接回府了,不过魏渊私自去见了首辅王大人!”
元景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忌惮,转移了话题,问道。
“宫内有什么异常?”
老太监低下了头颅,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回答道。
“风平浪静,并无其他异常,这时候怀庆公主出宫了,住进了公主府!”
老皇帝眯了眯眼,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说道。
“无需理会,她已经被赐婚了,无需我再操心了!”
第三日,群臣依旧齐聚宫门,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人数虽然没变,但一部分手握大权的大臣,今日没来。
许子圣对此毫不意外,这就是元景帝拖延的目的,淮王屠城的事传回京城,不管是奸臣还是良臣,不管是愤慨激昂,还是为了博名声,但凡是读书人,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群情激昂,是浪潮最凶猛的时候。所以元景帝避其锋芒,闭宫不出。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众位大臣冷静下来,等有人扬名目的达到了,等官场出现其他声音了,才是元景帝出面之时,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角力,这一天不会太远,本宫保证,三日之内必将到来。
许子圣对这些心知肚明,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等待元景帝下场,反正他平日也无事,就让许新年多骂两天,他听着舒服畅快,他如今位高权重,需要维护形象,也不好直接骂街。
第六十四章 君臣斗法,各施手段
这一天,义愤填膺的文官们,依旧没能闯入皇宫,也没能见到元景帝。黄昏后,各自散去。但文官们没有就此放弃,约定好明日再来,若是元景帝不给个交代,便让整个朝廷陷入瘫痪。
也是在这一天,官场上果然出现不同的声音。有人忧心忡忡的提出了质疑。
“镇北王屠城之事,闹的人尽皆知,朝廷威严何在?天下百姓,对皇室,对朝廷,恐怕无比失望吧。”
镇北王是陛下的胞弟,是堂堂亲王,非普通王爷。同时,他还是大奉军神,是百姓心中的北境守护人,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屠城,此事所带来的后遗症,是百姓对朝廷失去信赖,是让皇室颜面扫地,民心尽失。
同样是在这一天,东宫太子,于黄昏后在寝宫遭遇刺杀,当夜,宫门禁闭,禁军满皇宫搜捕刺客无果。
次日,京城四门禁闭,首辅王贞文和魏渊,调集京城五卫,府衙捕快,打更人,全城搜捕刺客,挨家挨户,整个京城鸡飞狗跳。
许子圣冷眼旁观,太子和此事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凭借魏渊和王文贞的能力,也不可能找不到刺客的任何踪迹,这事明显就是两人联手策划的,为的就是逼元景帝露面。
皇宫,寝殿之中,元景帝一身道袍,容貌清雅,盘坐在蒲团之上,眼眸半阖,扫了一眼旁边的老太监,淡淡的问道。
“刺客可曾抓到了?”
老太监躬身作揖,卑微而又敬畏,小声的回答道。
“并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应该是还未抓到刺客!”
“既然现在抓不住,以后也不需要抓了。”
元景帝睁开眼睛,目光微冷,嘴角微微勾起,透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感慨莫名,叹道。
“这朝堂之上,也就魏渊和王贞文有点意思,其他人都差了些。”
老太监低着头,没有接茬,这两个人都不是他可以评价的,只能装聋作哑。
“不过,许子圣表现的很是奇怪,居然没有任何的动静,每日只是单纯站在宫门外,这不像是他的作风,他在谋划些什么?”
元景帝似乎又想起了一个麻烦的人物,眉头微皱,许子圣表现的实在是太平静,他虽然恼恨许子圣斩杀了镇北王,但是也不敢小觑了这位当今儒道第一人,有些担心夜长梦多,随即开口道。
“派人出宫,给那些人带话,不必招摇,但也不用小心翼翼。”
元景帝说到此处,稍稍顿了顿,下定了决心,再次吩咐道。
“罢了,夜长梦多,还是通知内阁,朕明日开启大朝会,召集诸公议事。商讨楚州案。”
老太监呼吸急促了一下,头颅死死的低着,腰背如弓,沉声应道。
“是!”
镇北王尸体已经运回京城五天了,这日寅时,天色一片漆黑,元景帝终于肯露面了。
午门外,一盏盏石灯里,蜡烛摇曳着橘色的火光,与两列禁军手持的火把交相辉映。群臣们于清凉的风中,齐聚在午门,默默等待着早朝。偶有相熟的官员低头交谈,窃窃私语,总体保持着肃静。
官员们仿佛憋着一股气,膨胀着,却又内敛着,等待机会炸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紧张的气氛,只差一根引线就会轰然爆炸。
“咚咚咚!”
天光微亮时,午门的城楼上,鼓声震天,文武百官默契的排好队伍,在缓缓敞开的宫门里,依次进入。
金銮殿中,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踏入大殿,静默的等待一刻钟,身穿道袍的元景帝姗姗来迟。
多日不见,这位华发转乌的元景帝,给人一种憔悴的感觉,眼袋浮肿,双眼布满血丝,充分的展现出一位痛失胞弟的兄长该有的形象。
文官们大吃一惊,元景帝最注重养生,保养龙体,自修道以来,身体健康,气色红润,何曾有过这般憔悴模样,不少人无声对视,心里一凛。
许子圣站在下方,直视着元景帝,看着他折服模样,冷冷一笑,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满朝文武不清楚元景帝的底细,他还不清楚吗,这位皇帝可不像外表那般孱弱,他修道有成,已经是二品渡劫之境的修为,体内精气神圆满,这副样子完全是装的,想要博取百官的同情,简直可笑。
老太监看了一眼元景帝,踏前一步,开口朗声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大步出列,行至诸公之前,躬身作揖,沉声道。
“启禀陛下,楚州总兵淮王,勾结巫神教和地宗道首,为一己之私,晋升二品,屠戮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自大奉开国以来,此暴行绝无仅有,天人共愤。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三十八万条冤魂,昭告天下。”
元景帝深深看了一眼郑兴怀,面无表情,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一股沉默且沉重的压力向着郑兴怀压去。
令人意外的是,面对沉默中蕴含怒火的皇帝,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毫不畏惧,悍然对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是死在金銮殿上,也要为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讨回公道。
这时,百官之首,内阁首辅大学士王文贞出列了,直视元景帝,支援着郑兴怀,恭声道。
“淮王此举,天怒人怨,京城早已闹的沸沸扬扬。楚州民风彪悍,若是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恐生民变,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万冤魂。”
朝堂之上,诸公见此,纷纷弯腰开口,声浪滚滚,震动金銮殿。
“请陛下将淮王贬为庶民,头颅悬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万条冤魂。”
元景帝缓缓起身,冷着脸,俯瞰着朝堂诸公,他脸庞的肌肉缓缓抽动,额头青筋一条条凸起,突然他猛的把身前的大案掀翻。
哐当!大案翻滚下台阶,重重砸在诸公面前,殿内响起元景帝撕心裂肺的咆哮。
“淮王是朕的胞弟,你们想把他贬为庶民,是何居心?是不是还要让朕下罪己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朕痛失兄弟,如同断了一臂,尔等不知体恤,接连数日啸聚宫门,是不是想逼死朕?!!”
元景帝面目狰狞,双眼通红,此时像极了无助的老人,充满了悲伤和哀恸。
诸位大臣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远景帝,一时间愣住了,元景帝在位三十七年,心机深沉,权术高超的形象在文武百官心里根深蒂固,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位深沉的帝王,竟有这般无助悲恸的时候。
这副姿态表露在群臣面前,与固有印象形成的反差,凭白让人心生酸楚,大臣们高涨的气焰为之一滞。
还未等诸公从巨大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元景帝颓然坐下,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哀戚之色,低声诉说道。
“朕还是太子之时,先帝对朕忌惮防备,朕地位不稳,整日战战兢兢。是淮王一直默默支持着朕。只因我俩是一母同胞,手足情深。
“淮王当年手持镇国剑,为帝国杀戮敌人,保卫疆土,如果没有他在山海关战役中悍不畏死,何来大奉如今的昌盛?尔等都该承他情的。”
“山海关战役后,淮王奉命北上,为朕戍守边关,十多年来,回京次数寥寥。淮王确实犯了大错,可毕竟已经伏法,众卿连他的身后名都不愿放过吗?”
元景帝这般粗暴的打断了群臣的节奏,让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文武百官陷入沉默,郑兴怀却不会,他心中无比坚定,如同战场上的马前卒,冲锋陷阵,无怨无悔,不惧生死,他再次大声说道。
“陛下,功过不相抵!淮王这些年有功是事实,可朝廷已经论功行赏,百姓对他爱戴有加。而今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自然也该严惩。否则便是陛下徇私枉法!”
郑兴怀看来是已经破釜沉舟了,将矛头直指元景帝,丝毫不惧龙颜大怒,会将他治罪。
元景帝闻言暴怒,危险的目光看向了郑兴怀,呵斥道。
“混账东西,你这几日在京中上蹿下跳,诋毁皇室,诋毁亲王,朕念伱这些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直忍你到现在。淮王的案子还没定呢,只要一天没定,他便无罪,你诋毁亲王,是死罪!”
“陛下!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郑兴怀梗着脖子,直视着暴怒的元景帝,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脸上满是坚定,生死置之度外,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何惧君王震怒。
王贞文突然开口,打断了元景帝的节奏,扬声道。
“陛下!郑布政使的事,容后再说,还是先商议淮王的事吧。”元景帝深深看了王文贞一眼,目光随即掠过,在某处停顿了一下。
好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躬身作揖,朗声道。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众官员循声望去,是礼部都给事中姚临,众所周知,给事中是职业喷子,是朝堂中的疯狗,逮谁咬谁。同时,他们也是朝堂斗争的开团手,这回也没让人失望。
给事中姚临作揖,微微低头,高声道。
“臣要弹劾首辅王贞文,指使前礼部尚书勾结妖族,炸毁桑泊。”
诸公们面面相觑,脸色怪异,这几天,王贞文率群臣围堵宫门,名声大噪,堪称逼宫的急先锋。他在此时遭遇弹劾,似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接下来,姚临又公布了王贞文的几大罪行,比如纵容下属贪污受贿,比如收受下属贿赂,桑泊案不提,后边罗列出的几条罪状,确实是板上钉钉。
两袖清风的人,怎么可能当得了内阁首辅,如果不能保证大家的利益,谁愿意跟着你干。
元景帝这是打算杀鸡儆猴,诸位大臣心里一凛,儒家虽有屠龙术,可君臣之间,依旧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元景帝不是少年皇帝,他俯瞰朝堂半个甲子,威严极重,即使是王文贞也不是他的对手。
首辅王文贞抬起头,见元景帝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当即不再犹豫,沉声道。
“臣,乞骸骨”
元景帝眼中厉色一闪,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御史张行英出列,高声道。
“陛下,首辅王文贞贪污受贿,祸国殃民,切不可留他。”
张御史可是魏渊的人,元景帝默然许久,余光瞥一眼老僧入定般的魏渊,淡淡道。
“王爱卿言重了,你为大奉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朕是信任你的。”
元景帝一手打造的均衡,如今成了他自己最大的桎梏,他可不敢让王文贞乞骸骨,那样朝堂之上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不论是许子圣,还是魏渊,可都比这位首辅大人更加强硬激进,到时候他怕是再也难以安心修道了。
短短片刻间,元景帝,魏渊,首辅王文贞三人已经在朝堂之上完成了一次交锋。
只有许子圣依旧按兵不动,冷眼旁观,表现的异常平静,平静让元景帝都感到了几分忐忑不安。
这一次,元景帝小胜,打压住了群臣气焰,震慑了诸公。首辅王文贞和魏渊也不亏,因为话题又被带回了淮王屠城案里。
“请陛下严惩镇北王,给他定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魏渊终于开口了,一脸的凝重,直视着元景帝,逼迫道。
朝堂之上的众位大臣再次附和,纷纷赞同。
元景帝扫了一眼,发现一小部分人,原地未动,他嘴角不漏痕迹的勾了勾,朝堂之上终究是利益为主,自身利益高于一切。方才的杀鸡儆猴,能吓到小部分人,已经奏效了,十分划算。
“只是,许子圣居然还未动,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元景帝目光在腰背挺直的许子圣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心中越发的感到不安了,这位往日最闹腾的人今日太过反常了,让他十分担心,他会闹出大动静来。
“陛下,微臣觉得,楚州案应该从长计议,决不能盲目的给淮王定罪。”
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了,说话的是左都御史袁雄,这家伙对元景帝一向是谄媚逢迎,没有任何的坚持和原则,十足的奸佞小人。
元景帝皱了皱眉,装模作样的问道。
“袁爱卿何出此言?”
袁雄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义凛然的高声道。
“淮王乃陛下胞弟,是大奉亲王,此事关乎皇室颜面,关乎陛下颜面,岂可轻易下定论。”
“无耻!”
朝堂之上的文官虽然各有小心思,也不是都清廉刚正,但是多少还有几分底线存在,见到袁雄如此不要脸,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袁雄上次利用科举舞弊案,暗指魏渊,得罪了内阁大学士赵传芳等人,科举之后,赵传芳联合魏渊,弹劾袁雄,最后还是元景帝保住了他,罚俸三月了事。
如今,袁雄果然成了元景帝手中的刀子,替他来反击整个文官集团。
“陛下,袁都御史说的有理!”
这时,又有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出列。老人发丝银白,不见乌色,穿着大红为底,绣金色五爪金龙的冠服。
此人乃是历王,贞德帝的胞弟,元景帝和淮王的叔叔,是如今皇室辈分最高的人。
“皇叔,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过,你不用上朝的吗。”
元景帝似乎吃了一惊,连忙对一旁的老太监吩咐道。
“速速给皇叔看座!”
“我再不来,大奉皇室六百年的名声,怕是要毁在你这个不肖子孙手里。”
历王冷哼一声,一副长辈的姿态,明着是在骂元景帝不肖,实则是反对镇北王被定罪。
元景帝低头不语,一副认错姿态,椅子搬来了,历王坐下,调转椅子方向,面朝着群臣坐下,又是冷哼一声,说道。
“大奉是天下人的大奉,更是我皇室的大奉。高祖皇帝创业艰难,一扫前朝腐败,建立新朝。武宗皇帝诛杀佞臣,清君侧,付出多少血与汗。淮王犯了大错,死有余辜,但只要本王还在一天,就不允许尔等污了我皇室的名声。”
郑兴怀怒火中烧,心中热血涌到了脸上,反驳道。
“老王爷,大奉立国六百年,下罪己诏的君王可有不少!”
郑兴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历王强势打断,老人暴喝道。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尔等饱读圣贤书,皆是出自国子监,忘记程亚圣的教诲了吗?”
诸公顿觉头皮发麻,若是元景帝说这番话,诸公们开心死了,一个个死谏给你看。踩着皇帝扬名,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最爽的事。
可说这番话的是历王,历王年轻时才华横溢,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子,在他面前,诸公们也只能算是后学晚辈。
亲王和儒林前辈的身份压在前头,他倚老卖老,谁都没辙,激进派的气焰,又一次遭受了打压。
“唉,历王三思啊。”
魏渊的叹息声响起,他不能让历王继续下去了,不然今日之事怕是要输了。
历王挺直腰杆,板着沟壑纵横的老脸,斜着眼睛看魏渊,骂道。
“哼,这个阉人,本该在宫中为奴为婢,若非陛下慧眼识珠,给你机会,你有今日的风光?”
魏渊低了低头,作出示弱姿态,而后说道。
“历王若是为皇室名声着想,就更不该替淮王遮掩此事。昨日云鹿书院三位大儒欲来京城痛斥陛下,被我给拦回去了。三位大儒说,朝廷能改史书,但云鹿书院的史书,却不由朝廷管。今日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人口,日后,云鹿书院的读书人便会将此事牢牢记住。流传后世。而陛下,包庇胞弟,与之同罪,都将一五一十的刻在史书中。”
第六十五章 亚圣之威,逼元景帝退位!
元景帝闻言,脸色大变,朝堂之上诸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云鹿书院会做出来的事,修炼儒家体系的读书人,做事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但是好解气!
历王闻言,不为所动,神色淡淡,平静的说道。
“后世子弟只认正史,谁管他一个云鹿书院的野史怎么说?”
历王这话是说给元景帝听的,告诉这个既要修道,又爱名声的侄儿,不要被魏渊威胁了。
“历王一生毫无劣迹,兼学识渊博,乃皇室宗亲楷模,读书人典范,莫要因此事被云鹿书院记上一笔,晚节不保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魏渊十分了解这个道理,再次开口了。
历王豁然变色,被戳中的要害,抬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魏渊,厉声道。
“魏渊,你敢威胁本王,你想造反吗!”
首辅王文贞神色平静,淡淡开口道。
“谏言何时成了威胁?”
历王气的浑身发抖,胸膛起伏,他自幼读书,虽有亲王身份,但一直以读书人自居,他比普通的勋贵武将,更在乎名垂青史,这是读书人惯有的毛病。
“你们放肆!”
元景帝见历王不再说话,便知这位老王也被魏渊拿捏住了,但是无妨,他还有其他的后手,那才是他奠定胜局的关键,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勋贵队伍里的曹国公。
曹国公心领神会,跨步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有一言,这些年来,朝廷内忧外患,夏季大旱不断,雨季洪水连连,民生艰难,各地赋税年年拖欠,尽管陛下不停的减免赋税,与民休息,但百姓依旧怨声载道。”
“值此关键时期,若是再传出镇北王屠城惨案,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朝廷?乡绅胥吏,又该如何看待朝廷?会不会认为朝廷已经朽烂,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更加的肆无忌惮?”
“混账!”
元景帝勃然大怒,指着曹国公的鼻子怒骂道。
“你在讽刺朕是昏君吗,你在讽刺满堂诸公尽是昏聩之人?”
“臣不敢!”
曹国公慷慨激昂,情绪激动,大声道。
“可眼下,诸公们所作所为,不就是这等昏聩之事吗?口中嚷嚷着为百姓伸冤,要给淮王定罪,可曾有人考虑过大局?考虑过朝廷的形象?诸公在朝为官,难道不知道,朝廷的颜面,便是尔等的颜面?”
两人一唱一和,演着双簧,朝堂诸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番话不是强词夺理,非但不是,反而很有道理。在百官心里,朝廷的威严高于一切,因为朝廷的威严便是他们的威严,两者是一体的,是密不可分的。
“可是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才能堵住,毕竟淮王做错了!”
元景帝神色无比悲痛,说出的话却又如此冰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遮掩真相,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根本就不打算为楚州城的无辜百姓主持公道,甚至镇北王屠城也是他纵容的,他哪里会打自己的脸。
曹国公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前一步,回头看了众臣一眼,沉声道。
“陛下难道忘了吗,楚州城究竟毁于何人之手?是蛮族啊。是蛮族让楚州城化作废墟。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妖蛮两族联军攻陷城池,镇北王拼死抵抗,为大奉守国门。最后,城破人亡,壮烈牺牲。”
“镇北王以一己之力,独斗妖蛮两族领袖,并斩杀吉利知古和烛九。让两个雄踞北方的强者尽亡,此战之后,北境将迎来十几年,乃至数十年的和平,镇北王死得其所,是大奉的英雄。”
曹国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颠倒黑白,堂而皇之的就将楚州城的真相掩盖了,让人发指。
郑兴怀惨笑一声,环顾朝堂,发现诸公都保持了沉默,心中悲愤至极,再次看向了元景帝,质问道。
“陛下,楚州城的真相如何,不仅有我知晓,还有楚州城两万将士知晓,更有京都城的百万黎民,哪里是曹国公可以颠倒黑白的?”
“天下人的眼睛岂是那般好蒙骗的?”
元景帝眸子扫过众臣,见他们沉默不语,嘴角微微勾起,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得意和嘲弄之色,开口道。
“退朝,此事明日再议!”
老太监闻言,一甩手中的鞭子,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响声,像是抽在了满朝文武的脸上,高声道。
“今日退朝!”
元景帝从龙椅之上起身,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脚步都轻松了几分,就要向寝宫走去。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磅礴恐怖的浩然正气冲霄而起,如同云柱,骇人至极,许子圣踏前一步,怒声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既然陛下不愿为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主持公道,公然包庇淮王,那就由我这位儒家亚圣主持公道,今日若是不能给淮王定罪,我就冲击大奉国运,改朝换代,换一个能够为天下黎民百姓主持公道的王朝!”
“天下不仅仅是大奉皇室的,更是天下人的天下!”
“历王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想名垂青史,痴人说梦!”
许子圣心中的怒火再也无需忍耐,须发倒立,怒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历王,毫不客气的喝骂着老王爷。
“程氏是一品亚圣,我许子圣就不是一品亚圣了吗?”
“理学那套我不认同,君为臣纲,简直可笑!”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陛下和历王,不会真的以为天下人可以任由尔等皇室宰割吧?”
许子圣向前踏出两步,神威凛凛,直视元景帝,俊朗的脸上满是嘲讽之色,眼睛微微眯起,讥讽的说道。
“陛下,无论你如何颠倒黑白,玩弄权术,都改变不了镇北王屠杀楚州城三十八万无辜百姓的事实!”
“即使你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如何堵住我的口呢?”
“陛下可能是忘了,镇北王可是被我活剐斩杀的!”
许子圣一步步的逼近陛阶,向元景帝发出了震荡灵魂的质问,丝毫不留情面,甚至有些话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足以株连九族。
元景帝面对许子圣的质问和呵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柔弱,眼中闪烁凶狠阴戾的光芒,怒不可遏,气的全身哆嗦,伸手直指许子圣,一字一顿的怒吼道。
“许子.圣.,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又如何?如果此事陛下不给我一个交代,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我不仅会放肆,还会改朝换代!”
许子圣和元景帝争锋相对,甚至是咄咄逼人,气势凌厉,逼迫着元景帝给镇北王定罪。
元景帝死死的盯着许子圣,眼睛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脸色阴沉的可怕,怒视着许子圣,不发一言,整个大殿都充斥凝重的气氛。
百官都被许子圣的话惊呆了,相互看了一眼,满是怀疑神色,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许子圣居然是一品亚圣,而且当着陛下的面威胁,如果不给镇北王定罪,他就要冲击大奉气运,改朝换代,这实在是太劲爆了,太让人震撼了。
“儒家没落了二百年,终于再次崛起了,诞生了一位一品亚圣!”
“许子圣出身国子监,居然不认同程氏亚圣,行事风格颇有云鹿书院的风格,难怪当初会被排挤!”
“不愧是亚圣,不惧君王,直面天威,开口就威胁陛下给镇北王定罪,若是不从,就改朝换代,真是好大的威风!”
“如果换成其他人,绝对不敢如此说,这可是大逆不道,要株连九族的?”
“株连九族,谁敢?那可是亚圣,注定名留青史的存在!就算是陛下,也不敢将一位亚圣的九族诛灭,那可是会遗臭万年的。”
“生子当如许子圣,武安侯真是好命,这么一个粗鄙武夫居然生出了一个亚圣儿子,祖坟怕是冒青烟了!”
“冒青烟哪里够啊,我看武安侯家的祖坟都已经着火了!”
大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境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元景帝的手段连消带打,十分高明,但是面对许子圣的掀桌子行为,完全成了无用功。
如今元景帝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强硬到底,绝不接受许子圣的威胁,保住镇北王的身后名,保住大奉皇室的荣耀威严。二是退让妥协,弃车保帅,承认镇北王的恶行,宣告天下,下罪己诏,以谢天下百姓。
“许子圣,你大胆,居然敢威胁陛下,难道将程亚圣的教诲都抛之脑后了吗?”
元景帝的狗腿子不干了,左都御史袁雄立马跳了出来,为元景帝发声,对着许子圣大声呵斥道。
诸位大臣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目光看向了上蹿下跳,情绪激动的元凶,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这家伙脑子是不是不清醒啊,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他居然用二百年前的亚圣压现在的亚圣,为了舔陛下也是煞费苦心了!”
许子圣向来是以理服人的,这一点满朝文武有目共睹,众所共知,他看着依旧不忘谄媚的袁雄,秉持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几步走到了袁雄的面前,右手高高举起,猛地朝着袁雄的脸落下。
“啪!”
袁雄脸颊直接红肿了起来,一个踉跄,直接被许子圣一个大逼兜直接扇倒在地,双眼呆滞,眼冒金星,整个人都被扇懵了。
许子圣这次并不打算轻饶袁雄,抬起脚对准了袁雄的胸膛就踹了下去。
“啊!”
一阵杀猪般的惨嚎在大殿之中响起,袁雄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断的打滚,躲避着许子圣殴打,可惜效果甚微,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被许子圣踹得奄奄一息,只能哼哼了。
“呸!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许子圣对着袁雄吐了一口唾沫,眼中充斥着鄙夷之色,看着袁雄已经遭受了重创,无力挣扎,这才收手。
大殿一旁的翰林院年轻官员,手中拿着一本书册,奋笔疾书,嘴里嘟囔着。
“许亚圣当庭痛殴谄媚逢迎的左都御史袁雄,称其为奸佞小人!”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已经昏厥过去的袁雄,被一位亚圣如此评价,记载在了正史之中,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元景帝此时才反应过来,变得无比平静,双眼深邃,面色深沉,他站在陛阶之上,也不坐下,静静的看着许子圣,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看样子,还是朕小觑了你,本以为你进入了内阁之后,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踏入一品亚圣之境!”
“没错,陛下的确是太傲慢,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虽然心中忌惮我,却也不曾真的将我放在心上!”
“我知道陛下的依仗是什么,陛下修道二十年,大奉衰败,国运减弱,你本体却是凭借着气运滋养,进境神速,陛下虽然经常装作弱不禁风,资质愚昧的样子,但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镇北王也好,陛下也罢,都是一样的,楚州城的血债需要还!”
许子圣目光深沉,第一次和元景帝摊牌了,将元景帝的一些隐秘说了出来,文武百官不解,但是元景帝却心知肚明,瞳孔紧紧收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色变幻。
“他知道朕的秘密,知道朕的修为,这怎么可能?”
元景帝此时真的慌了,他第一次认识到许子圣的可怕和难缠,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在许子圣的面前赤裸裸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遮掩,让元景帝乱了分寸。
“许子圣,你究竟要做什么?”
许子圣冷冷一笑,踏上了陛阶,来到了元景帝的面前,两人距离极近,面对着面,许子圣身材高大,比元景帝高出了半头,俯视着这位执掌大奉数十年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冷冷的说道。
“臣请陛下下罪己诏,贬谪淮王为庶民,将其罪行公之于众,宣告天下!”
元景帝脸色铁青,但是面对着强势的许子圣,终究还是妥协了,十分艰难的点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朕答应了!”
许子圣退后一步,躬身一礼,向着陛阶之下走去,站在百官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文武百官,再次开口道。
“臣请陛下退位!”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公哗然,纷纷议论,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许子圣,这是逼宫,改朝换代,陛下都已经退让妥协了,为何还要做得如此绝,难道就不怕陛下反悔吗?
诸位大臣对元景帝的低头屈服,已经是十分满意了,就连首辅王文贞和青衣宦官魏渊也满足了,毕竟帝王已经退让,下罪己诏,对镇北王定罪,这个结果已经十分圆满了,为何还要节外生枝?
首辅王文贞疑惑的看向了许子圣,魏渊也是同样的不解,文武白光都将目光看向了许子圣,不明白这位当今亚圣为何如此过分苛刻。
元景帝闻言,脸色铁青,眼眸里泛着杀意,毫不掩饰,语气坚定的说道。
“许子圣,你太过放肆了,朕已经退让了,你居然得寸进尺,未免太不将朕当回事了?”
许子圣嘴角微微勾起,面对帝王一怒,不以为意,说道。
“既然陛下热衷与修道长生,就该退位让贤,将皇位传承下去,安心修行,说不定还可以有所成就!”
许子圣这话只是说给百官听的,暗地里他传音给了元景帝,威胁道。
“贞德帝,你吞噬了元景帝和淮王,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是乖乖识趣,我就饶你一命,不然我就将你所做所为全部抖出来,然后亲手斩杀了你,让你身死道消!”
元景帝瞳孔猛地收缩,如同针孔般大小,心中无比震惊,果然许子圣知道他所有的秘密,面对这位一品亚圣,他虽然有着二品渡劫之境的实力,但也绝对抵挡不许子圣。
虽然元景帝心中无比愤怒,但奈何实力不如人,不得不低头,沉默了片刻后,在众臣吃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
“朕会退位让贤,择日让太子登基,自此为太上皇!”
“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王文贞和魏渊这两位大佬,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元景帝吗,谁不知道这位陛下虽然热衷于修道,但是依旧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甚至不惜让朝堂之上党派林立,相互争斗,损害大奉利益。
“陛下圣明!”
许子圣满意的点点头,拱手抱拳,高声喊道。
诸位大臣这才反应过来,木已成舟,只能跟在许子圣身后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陛下圣明!”
许子圣这波操作在天上,文武百官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只会喊六六六,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想法。
“退朝!”
许子圣看了一眼老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对方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只能自己开口喊道。
许子圣没有理睬他人,自顾自的转身向着殿外走去,脚步从容,不紧不慢,风采无双,豪迈无比,让人敬仰。
王文贞抬头看向了面色无比阴沉的元景帝,脸上透出了几分轻松之色,洒脱转身,紧随在许子圣之后。
魏渊面色沉静,目光温润,扫了一眼元景帝,嘴角微微勾起,心中隐隐感到痛快,同样转身离去,紧随其后。
第六十六章 古今兴亡事,尽付酒一壶!
文武百官此时也知道变天了,看了看元景帝,又看了看正在离去的三位大佬,迟疑了一下,纷纷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给事中,纷纷转身,跟在了三位大佬身后。
大势已定,整个金銮殿变得空荡荡的。元景帝表情木然的站在陛阶之上,眺望着正在离去诸位大臣,身边只有一位老太监陪伴,格外的孤独寂寥。
良久,金銮殿中传出了咬牙切齿的愤恨之声,声音怨毒,无比阴森。
“许子圣可恶!欺朕太甚!”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显然退位让贤的元景帝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哪怕再不情愿,再不甘心,面对许子圣这位一品亚圣,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退让妥协。
“朕还有机会,许子圣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吗?只要监正愿意出手,一定可以镇压你!”
“摆驾观星楼!”
元景帝声音中带着几分急迫,为今之计,只有求助监正了,只有这位大奉之内无敌的一品术士,才能镇压得了许子圣。
司天监监正,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位一品天命师,实力无比强横,即使是一品亚圣也难以战胜他。
术士一品,可以凝聚一国气运,与国同龄,与国运生死与共,属于平等状态。可以窥视未来,观测命运,但只能暗中布局实施影响,不能直接干涉,且看不见过去,拥有无法被占卜,无法被窥探的权柄,若有多位天命师是无法从未来中窥探到彼此的。国家越昌盛,天命师在大奉的领地内,可调动众生之力就越多,实力也就越强大,甚至可以以一敌众,同时抗衡好几位其他体系的一品强者。
观星楼,八卦台,监正眺望皇宫的方向,察觉到了那磅礴刚正的浩然正气,更是感知到了大奉国运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低头思索了一番,开口说道。
“陛下如果来找我,就说我已经闭关了,三月之内不见外人!”
说罢,监正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面对元景帝和许子圣之间的争斗,他选择了束手旁观,不同于元景帝,监正能够查看天机,窥测命运,对许子圣的可怕最为了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许子圣必定可以跨入超品儒圣之境,他不愿得罪这么一位恐怖的存在,所以才会对元景帝避而不见。
杨千幻一身白衣,神色沉静,背对着自己的老师,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却又不肯回头,并没有察觉到监正已经离开了,纳闷的问道。
“监正老师,为何如此?”
良久,一片沉寂,杨千幻机械的转头脖子,向身后看去,八卦台上空空如也,监正早就离开多时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元景帝身穿道袍,面容清雅,仙风道骨,急匆匆的来到此处。
杨千幻此时已经悄然完成了转身,再次背对着元景帝,给了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杨千幻,监正人呢?”
“老师已经闭关,三月之内不见外人,陛下还请回去吧!”
杨千幻按照老师的吩咐回答道,心中无比好奇元景帝为何来此,监正又为何避而不见,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
“陛下神色匆匆,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元景帝脸色漆黑如墨,他哪里不知道监正的选择,这是躲着自己,恨恨的说道。
“可恶许子圣!仗着亚圣修为,逼迫朕退位,简直欺人太甚!”
元景帝骂骂咧咧,转身就走,监正既然躲着他,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乖乖退位,当一个太上皇,大不了自己躲在新皇背后,操纵朝政就是了!
杨千幻是最爱出风头的人,听到许子圣居然是亚圣,逼迫元景帝退位,无比震动,喃喃自语道。
“真是大手笔啊!一人敌一国,逼迫君王退位,大丈夫当如是!”
杨千幻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身形一闪,就要冲向皇宫,他也要做这等壮举,逼迫新皇退位让贤,另立皇帝。
突然,监正的身影再次出现了,看着急冲皇宫的杨千幻,脸色大变,伸手一指,将其定住,面色漆黑,呵斥道。
“你要做什么?”
“监正老师,不要拦我,我要废黜新皇,另立君王!”
“我看伱是活腻了,许子圣是一品亚圣,即使我也不敢说能胜过他,自然可以逼迫帝王退位,但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四品阵师,也敢逼迫帝王退位,另立新君,你怕是脑子糊涂了吧,还不等你闯入皇宫,就会宫中禁卫被斩杀了!”
此时,一道身影浮现,身着儒衫,宽大飘逸,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痛饮,眺望皇宫的方向,用衣袖擦拭一下嘴角的酒水,朗声道。
“古今兴亡事,尽付酒一壶。”
白发的监正看着突然出现的许子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开口说道。
“你似乎很得意,你就算是逼迫元景退位了,又能如何?他一样可以站在新君之后,掌控朝政,太子还是太嫩了,绝对无法和他对抗的!”
“不能如何,只是我高兴!”
许子圣转头看向了监正,两位当世一品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笑着说道。
“他会难受,只要他难受,我就痛快!”
“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不能白死,他必须付出代价,若不是你不准我杀他,他早就死了!退位让贤,便宜他了!”
许子圣再次抬起酒壶,清澈香浓的酒水洒落口中,豪迈无比,风采无双,让一旁的被禁锢了自由的杨千幻,感到一阵眼热,暗暗下定决心。
“学到了,真是太有高手放荡不羁的风采了!日后我也要提一壶酒,念着诗词痛饮,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仰望我的!”
“他毕竟是大奉的君王!”
监正神色一正,十分严肃的对许子圣解释道。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子圣仰头将酒壶中的酒水饮尽,随手一丢,碎片飞溅,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原来喝完酒,还要将酒壶丢了,这样才更有感觉,点睛之笔啊!”
杨千幻眼睛放光,一副激动莫名的样子,看得监正一头黑线,这个徒弟废了,还是培养其他人吧。
寝宫里,一片狼藉,帷幔被撕扯下来,香炉倾倒,字画撕成碎片,桌案倾翻,金银器皿散落一地。
元景帝站在一片废墟中,广袖长袍,须发凌乱,登基三十七年,今日他被许子圣逼得退位,尊严被狠狠践踏了,对于一个自诩权术巅峰的骄傲君王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大。
这一天,午膳刚过,朝廷破天荒的张贴了告示,皇城门,内城门,外城门,十二座城门,十二个布告栏,贴上了元景帝的罪己诏,元景帝在位三十七年,第一次下了罪己诏。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楚州城毁……元景三十七年五月十六日。”
这一天,京城百姓轰动了,因为还有一个消息比罪己诏更加震撼,元景帝要退位给太子了,坊间传言是被一品亚圣许子圣逼得,这个消息包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元景帝退位,许子圣晋升一品亚圣,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如此震撼人心,足以轰传天下。
怀庆公主府,素白宫装,青丝如瀑的怀庆,坐在案边,目光望向窗外,笑容淡淡。
“他从未让人失望过!”
怀庆公主清冷的面容闪过与有荣焉的骄傲,整个人都闪耀着光芒,艳丽四射,风情万千,只是,随即又秀眉微蹙,变得黯淡了下来,叹息道。
“只是此事之后,父皇的名声,皇室的声望,会降至低谷!我和他婚事也要遥遥无期了!”
怀庆长公主深知元景帝的性情,如今许子圣和元景帝彻底撕破了脸皮,元景帝气度不大,睚眦必报,虽然实力不如人,伤害不到许子圣,却也会不断使绊子,比如,将许子圣和怀庆长公主的婚事无期限延后。
景秀宫,太子坐在温暖如春的堂内,一身蟒袍,手里捧着茶盏。
“母妃,再过半月,孩儿就要登基了。”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沉稳,似乎有着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静气,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不论是登基三十多年的元景帝,还是屹立朝堂不倒的首辅王文贞,大奉军神魏渊,这些权柄煊赫的人物,都有着四平八稳的气场,他作为即将登基的一国之君,自然也要喜怒不形于色。
只有许子圣是个例外,作为朝堂上的三位巨头之一,性格火爆,一向是能动手绝不动口,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更像是武夫。
雍容华贵,保养得当的陈妃容光焕发,走到太子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袖子,激动道。
“好,好,终于熬出头了,终于熬出头了。”
丰韵动人的陈妃眼中泛着泪光,一脸的欣慰和高兴,她欢喜了片刻,忽地皱眉。
“只是陛下终究还要压在你的头上,而且他也不是心甘情愿退位的,是被许子圣逼的。”
太子闻言点头,神色凝重了几分,眼睛里闪烁着野心和算计,沉声道。
“孩子坐了十几年的东宫之位,多少还是有些威望的,这些年来也笼络了不少大臣,父皇即使依旧掌控朝政,也多少会给额日子几分权利,比之前好过许多!”
“而且,母妃你不要忘了,父皇是因为什么退位的,许亚圣绝对不愿看到父皇依旧如往日那般掌控朝政,首辅王大人和魏渊也不见得会同意父皇继续把控朝政,这其中我可以转圜的空间大了!”
陈妃闻言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元景帝毕竟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退位的,即使依旧可以操控朝政,也绝对大不如前。
“你登基之后,要对许子圣格外慎重,他可是亚圣,能够逼你父皇退位,更何况是你。”
“可惜,他是怀庆的未婚夫婿,如果当初被赐婚的是临安那孩子,你这皇位才算是稳了,即使你父皇也不能压过你!”
“孩儿明白。”
太子微微点头,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自然也精通权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用陈妃提醒,早就做好了打算。
陈妃满意点头,忽然恨声道。
“等你登基之后,母妃想让那个女人进长春宫。”
长春宫是冷宫,那个女人,不言而喻,自然是指皇后。
太子闻言皱了皱眉,摇头拒绝了,说道。
“母妃,你刚刚提醒过我,自己就忘了,不要忘了许亚圣还是怀庆的未婚夫婿,皇后是怀庆的生母,我怎能将其打入长春宫!”
太子明白陈妃对皇后的怨恨,争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儿子成为了皇帝,自然想要折磨皇后,只是他这个新君还需要低头做人,怎敢得罪许子圣。
而且皇后还是太子的嫡母,他作为儿子,除非皇后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然,即使他登基,也不能剥夺皇后的名分。
“哼!”
陈妃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甘之色,恨恨的说道。
“便宜她了,找了个好女婿!”
三日后,良辰吉日,新帝登基,太子加冕,坐上了龙椅,号永兴,成为了大奉名义上的主人,只是可惜,上头还压着一位太上皇,下面更是有着朝堂三巨头,这位新君没有任何的威望,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每日都小心翼翼的,日子比不好过,和之前当太子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时间一晃而过,许子圣自从逼迫元景帝退位之后,低调了许多,每日即使上朝也是一言不发,但是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无比的压迫感,倒也没有人敢惹他,敬而远之。
就连坐在永兴帝后面的元景帝也是对其视而不见,没有任何的报复行为,将他当成了透明人,只要他不开口,绝对不会让他发表意见,整个朝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
只是天下总有数不清的事情发生,北方再起波澜,许子圣在楚州城一战中,斩杀了妖族首领烛九,使得巫神教和北方妖族的平衡被打破了,巫神教出动大军,攻打起了妖族,使其节节败退,侵占了妖族许多国土,这对大奉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大奉和巫神教之间可是死敌,从当年大奉建立时就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巫神教领兵的大将军是靖国国王,夏侯玉书,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中,他曾统率靖国大军,奔袭三天三夜,在决战前夕,切断了大奉的粮草补给线,打了魏渊一个措手不及,那也是各方联军距离胜利最近的一次,只差一点就能改写历史。
大奉对这位靖国的国王,评价极高,认为是仅次于魏渊的帅才,尤其是在统筹和大局观上。单论领军能力,夏侯玉书比镇北王还要强大。
大奉自从镇北王陨落后,北境虚弱,巫神教这次来势汹汹,若是北方妖蛮领地沦陷,大奉从北到东所有边境,都将被巫神教包围,一时间大奉之中颇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大奉将领之中,若说还有人可以胜过镇北王,那就只有青衣宦官魏渊了,这位大奉军神才是大奉第一兵法大家,二十年前也是他统领大军为大奉赢得了山海战役,如今巫神教来势汹汹,也只有魏渊出马才能抵挡了。
大奉经过商议,终究还是做出了让魏渊统帅大军出征的决定,魏渊猛虎归山,再也不用被困在这京都城内。
六月十八,立秋!三祭之后,终于迎来了大军出征之日。这天清晨,魏渊率领一众将领,骑着马,从皇城的主干道出发,向着京城外的大军军营行去。
招摇过市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历来科举和出征都是国家大事,必须要招摇过市,广而告之。
浩浩荡荡的队伍里,魏渊在最前头,他一身青衣,两鬓斑白,儒雅俊朗,一如当年。
主干道两边站满了百姓,经过这么久的宣传、预热,百姓早已接受了打仗这件事,默默围观着队伍出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城头之上,一身单薄儒衫的许子圣立在角落里,俯视着魏渊和诸位将领,武安侯此次也出在出征队列,他口中念诵着辛弃疾的这首词,心中莫名感慨。
魏渊作为大奉军神,本该岁月峥嵘,但是因为当年和皇后的一段情感,沦为一介阉人,好不容易在山海战役中扬名天下,为了皇后,又不得不自废修为,放弃了兵权,成为了打更人指挥使,成了元景帝手中的一把利刃,成为了满朝文官集团敌视的对象,可悲而又可敬!
“岁月蹉跎,魏渊可惜了,不然以他的资质,早就成就了一品武夫之境,甚至是半步武神的境界!”
许子圣叹息一声,眉头微皱,这次魏渊出征可谓是困难重重,儒圣的封印出了问题,巫神怕是要脱困了,我还需要多关注一些,免得出现意外!”
巫神是从远古一直存活的人类,巫师修行体系的开创者,世间所有巫师的信仰,超品境界的窜在,后来被儒圣封印,如今儒圣已经陨落,天下没有超品存在,巫神如果脱困,必将生灵涂炭。
“快了,我自从逼迫元景帝退位之后,气运大增,就快突破了,到时候就算是巫神脱困,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依旧可以将其封印或者斩杀!”
许子圣细细感知着那个触手可及的境界,心中没有任何的急躁,目光眺望北境,眼眸里闪烁着寒芒,锐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