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无间道(下)
而就在陨星号舰桥下层又下层的甲板中,许多身着红袍的神甫在沉思者阵列间忙碌着,这里是战舰诸多次级沉思阵列中的一部分。
这时,广播中传来了即将执行通讯静默的命令,一位头发潦草,戴着眼睛的年轻女性忽然从沉思者前抬起头,然后匆匆收拾了手上的东西,看了眼四周后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在她行走时,松松垮垮的长袍也掩盖不住她丰满的身姿,吸引了许多年轻学徒的目光。
但她对此熟视无睹,一路走到了一间公共卫生间前,左右看了一眼后走了进去,来到存放洗手液盒子前,用指尖伸出的小螺丝刀扭开了盒子四周的螺丝,然后卸下盒子,从后面隐藏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微型定位仪。
往里面输入了一段信息后,她将东西放回原处,然后一脸轻松的离开了卫生间。
之后这位低阶的女教士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一直到工作结束,她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还是得益于通讯静默后工作量降低。
当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时,6个数据挖掘者正在用经过过滤的识别码,通过一次性地链接网络系统,硬连接到数据网络中,它们通过已突破的端口传送了大量的数据,并且警惕着任何对它们的探测或者侦察。
这个房间不是很大,干净得甚至有些简朴。一张铁框的床被推到远处的角落,一张躺椅坐落在房间的中央,旁边是一个由抛光青铜制成的控制台,还有一个装着额外改造的沉思者。
在这艘船上,这种级别的改造会让一个初学者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但她并不是很在乎,
脱掉身上的长袍后,她近乎赤裸着来到镜子前,随即打开一个暗盒,拿出一些针剂开始为自己注射。
注射完毕后,她的身体和面容开始改变,甚至连身上的肌肉组织也开始变化。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一切结束时,一个大汗淋漓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镜子前。
他看起来很虚弱,双手扶着洗手台边缘剧烈的喘息着,随后抬起头仔细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又做了一些细微调整,接着从床下拖出一套中阶教士的制服和长袍穿在身上,并给自己外接了一个机械义眼,戴上一副机械手套。
最后,他打开了通风管,灵活的钻了进去。
而在陨星号下层甲板一个隐秘的黑暗角落,已经聚集起了3个人,只是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并且隐藏了能够证明自身的标记。
这里是战舰诸多废弃物处理中心的一个,各色烟尘散布在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化学品的气味,建筑物都雕刻着机械骷髅浮雕和双头鹰标志,焚化炉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单一像素组成的图像不断闪烁变换。
这里平时除了机仆什么人也没有,但现在连机仆也看不到。
“他还没来吗?”
其中一个穿着白边黑袍的男人在金属地板上踱步,显得很焦虑。
“会不会已经被逮住了?”
他显然是一个颇有地位的中阶教士,大部分的有机部分已经被植入物所替换,但还有足够的人性,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低声道:
“冷静点,乔恩修士,现在着急也没用,如果他被抓住我们早该收到风声了。”
名叫乔恩的人听到后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踱步。
很快,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最后一个人到了,但这里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之前会是一个身形婀娜的女教士。
“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
“没关系,能来就好。”
第四个人走了过来,他身上带着瑞扎护教军的标志。
“既然人都到了,那也不多废话。”
名叫乔恩的人连忙打断了两人的寒暄,严肃的说道:
“几位能够解读我留下的暗号,说明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的,我不会去猜测几位都代表着哪一方,但至少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的局面也是一样的.....不瞒各位,我的好几个同事已经被秘密逮捕了,那位大贤者已经知道舰队内部存在着我们这样的人,并且想法设法要清除我们,因此我们身份虽然不同,但实际上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会因为我们属于哪一方而手软的。”
最后到的那位教士微笑着说道:
“说得好像我们要谈判一项特别有利可图的贸易协议一样,但在这之前,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
“这里?现在?”
之前劝别人别紧张的教士,听到这话却开始恐慌起来:
“空气中交织着监听装置的电波!”
“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处理的。”
带着护教军标记的教士敲了敲他的手臂。
“相信我,现在没有人听到任何有趣的东西。”
“想必大家都是为了机械方舟而来的,对吧?”
乔恩教士一边说着,目光看向四周。
在场的人当然知道,但谁也没开口。
“我搞到了它的定位坐标。”
乔恩再次说话时,他的光学植入物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而且我希望各位能够协助我将信息发送出去,我倒是也会将坐标提供给各位,让大家都能够得到应得的。”
另外三人依旧沉默。
最终,是带着护教军标志的教士率先开口。
“你怎么确定你的坐标是真实的?这件事我想除了探索贤者恐怕谁也不知道吧?”
乔恩点点头。
“是的,这是非常机密的信息,但我想你们应该对它的来历不感兴趣,你们只需要结果,不是吗?”
最后到达的教士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手,笑道:
“我们怎么能肯定这不是一个陷阱?”
“如果是陷阱,你们现在就已经完了。”
“那你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我需要一台不在记录和监控中的通讯器,短距离的也行,同时要找到信号屏蔽装置的漏洞,其余我自己可以解决。”
另外三人目光交互了片刻,随后同时点点头。
一次隐秘的行动随即在四人的商议下得以敲定,而此时瑞扎的探索舰队已经进行了第一次亚空间跳跃,开始加速朝目标区域前进。
第1216章 闹鬼商船
星际商船飞轮号的船长长期服务于暴风星域第二大商业联盟的曲波贸易联盟,这给他带来了权力、声望和大量财富。、
但就个人而言,这只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名字。
‘独角鲸’菲利切·蒙克。
他过去曾经是星界军的一名军官,在经历了多次残酷的战斗后,借助某个巢都家族的力量退役成为一艘商船船长。
即使到了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宁愿不去记得自己获得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他原以为,在他毕生致力于的体制下,依附于家族关系的多愁善感会消失——但他仍然永远感激着自己的名字。
即便是在巢都的贵族阶层,也只有那些被认为是有价值的人才会被命名: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到进入工作,几乎都是无名的,只有代号。
“主人?”
指挥舱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一列列拥挤的鸟仆仪监视器和通讯操作员,除了虚空监视人员外,他们都在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屏幕。
菲利切·蒙克正面露苦色,在这条航路上,鸟仆报告总是最糟糕的。
可这也是最快抵达奈森星系的路线。
帝国的商船类型有很多,大型商船往往可以进行星区间的贸易,也携带了盖勒力场能够进行亚空间航行,而星系之间和星系内的贸易,往往使用的都是中小型的商船,这种商船没有盖勒力场也没有亚空间引擎,只能在虚空中“缓慢”跋涉。
在这过程中,除了海盗外,威胁最大的就是各种宇宙现象。
“有什么事?”
“距离小行星带越来越近了,我的主人。”
“可见性?”
“扫描装置无法穿透,我的主人。”
菲利切·蒙克船长悲哀地叹了口气,路线虽然基本是固定的,但航线却不一定是固定的,有时是为了躲避海盗,有时是为了规避某些可能存在的“同行”——商船间的关系经常在掠夺者和被掠夺者间切换,他们几乎很少重复使用一条航线。
这条航行是新开发出的,能够更快的抵达奈森星系,缺点就是必须穿越一条小行星带。
以菲利切·蒙克的经验,他知道商船穿过复杂的小行星带总是会发生意外:巨大的碎片可能会对船壳造成无法修复的破坏,更不用说那些出故障的机器,而这些在很大概率未来将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奈森星系那边的市场很好,一个神秘买家向贸易联盟订购一大笔物资,而且价格非常划算,这一趟下来他的利润可能够他换一条大船了。
前提是他能比其他人先到。
“启动低能见度协议。”
船长发出命令。
“我到观察窗瞧瞧去。”
鸟仆系统的操作员把命令传到通讯线路里——由于辐射的抑制作用,他已经能听到声音被驱散并发出嘶嘶声了。
菲利切·蒙克打开门,走到观察窗的舱室中,他的护目镜闪光,然后变暗,切断了最初的光线。
船长慢慢地扫视着,当他转到右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在那里,虚空被各种碎片填满了,形成一个无形的、移动的整体,这种场合可是海盗的最爱。
他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一个徘徊的副官走上前,用肘把其他人推开。
“船长,你的命令?”
“去告诉所有守卫,进入警戒状态,确保他们准备好随时可以应付突发状况。”
“好的。”
副官转过身,急忙向大门驶去。
菲利切·蒙克又转过身来,望着渐渐逼近的小行星带,他曾在二十个世界和三个扇区上见过战斗,他参加过太空跳帮行动,在战壕中艰苦跋涉。
但是,他最不喜欢的战争形式是在看不到敌人的地方作战。
两小时后,菲利切·蒙克船长明白了,这正是他要参加的战斗。
“再试一次通讯器!”
他对着一群通讯操作员喊道。
“联系上什么人,任何人都行。”
接着他把脸转向满脸紧张的警卫。
“你是在告诉我传信者没有一个回来吗?一个也没有?”
“不....船长,都没有,现在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一半舱室的联络,那里一片寂静,大家都说闹鬼了。”
“闹你妈个鬼!再派人,拿上武器,去最近的舱室,看看那里正在发生什么!然后到这儿来报告!我就不信有人能无声无息的跳帮我们!这是不可能的!”
警卫们成双成对地向舱室门口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转过头,菲利切·蒙克船长看到他的占仆师蹲在一个角落里,兜帽披在他的头上——这是一个疯子,多年来一直为他带来了好运,但现在却没有做任何事情来警告他即将到来的威胁是什么。
他爬到那堆残肢上,踢了它一脚。
那堆东西发出刺耳的声音,摇晃着,两只眼睛出现了,蓝色且带着震惊。
“你,给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的大人?”
占星师摇了摇头。
“我——我不适合做这种事。”
菲利切·蒙克向他弯下腰。
“你需要弥补你的失败,否则我保证你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你的未来了。”
“是——是的,我的大人。”
占星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舱室的门口走去,在那里突然停了下来。
那双天蓝色的眼睛转向了他的主人。
“黑暗在环绕着,我的船长,命运——”
“非常有帮助,出去,照我所吩咐的去做。”
占星师的脸色变白。
“我,我不能跟随命运的脚步,我的主人。”
“你不需要。”
那个占星师嘴里咕哝着,流着口水,走出了舱门。
船长示意一个小队长过来。
“带上五个人跟着他,我怀疑是一些亚空间玩意,一个灵能者是非常好的诱饵,看看他吸引了什么,然后杀了它。”
“是的大人。”
小队长集合他的人马,拿上散弹枪,手榴弹和刀,在一分钟内就出门了。
由于通讯频道上没有任何回复,船长决定亲自到舱室外面看看,他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战场——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这是一场战争了。
就在十分钟前,第一个舱室失去了联络,然后很快是第二个。
可是他没有收到任何攻击报告,也没有任何侵入报告,这简直就像是船员们说的那些胡话一样——闹鬼了。
第1217章 离奇失踪
闹鬼?
菲利切·蒙克摇摇头,将那荒谬的念头抛出,然后握紧了胸墙的帝皇徽章。把手放在通行装置上,等着门认出他来。
门适时地打开了,菲利切·蒙克站在舱室的入口处,前方就是贯穿上层甲板的主通道,但不知为何灯光都熄灭了。
他拼命地想要看穿层层的黑暗,但什么也没有,听到的也只有沉默。
船上正常的背景噪音,包括管道漏气时的嘈杂嘶嘶声,完全没了,还有机仆行动时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也消失了。
世界一片寂静。
菲利切·蒙克船长慢慢地转过身来,他所有的感官都调到了顶点。
他确信在那片虚空中有某种东西。
如果这是一次袭击,那就和他以前所知道的都不一样。
但是,会是什么来袭击他呢?
有那么一会儿,船长站在舱室的入口处,心里有些不确定。
他把占仆师当作诱饵送出去了,但如果他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恐怕不是海盗这么简单。
最终,他选择回到舱室里。
“现在我需要一支队伍和我去看看。”
一分钟后,菲利切·蒙克和他的护送小队正缓慢地穿过硬邦邦的道路,走向连接指挥舰桥和货船的通道,他必须知道敌人是不是奔着货物来的。
船长处在队列的中央,每个人都与两边的人有视觉上的接触,这意味着他们实际上是在接触的距离。
黑暗在他们身边移动,盘旋着,退去着,然后又一次吞没了他们。
他所能听到的只有靴子踩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的嘎吱声,以及人们期待黑暗中会出现什么东西的紧张呼吸。
但当他们到达了货舱入口,却没有比一声受惊的枪响还大的意外。
“这里没有人,大人。”
这个消息是由负责指挥的人通过线路转达给菲利切·蒙克船长的,他走到队伍前面去亲自看看。
货舱是这艘船的重中之重,也是敌人通常最直接的目标,因此在入口的两端都设了人工操作的炮台。
但现在两个炮台都是空的。
船长望着那杆激光炮,炮筒低垂着,上面有雾气凝结的斑点。
他把手放在上面,炮管是冷的。它没有开火,没有混乱迹象表明有打斗,没有血迹,也没有弹痕。
就好像炮手们只是站起来,然后消失在雾中。
另一个炮位也是这样,一杆冷枪,一些守卫们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但守卫们自己却不知所踪。
就在菲利切·蒙克船长检查它的时候,他的一个卫兵走了过来。
“船长,我们少了一个人。”
“不可能!报数!”
他的小队既没有受到攻击的声音,也没有遭到攻击的迹象,这些都是退役下来的老练士兵,纪律严明。
如果有人被杀,他们都会听到的。
但当点名接近尾声时,菲利切·蒙克意识到分队其实是少了两个人,而不是一个。
似乎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消失在黑暗中,就好似霜在初升的太阳下融化一样。
总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没有机会发出警告。
“所有人都小心戒备!照明设备全部打开。”
一边发出命令。他一边回头瞥了一眼他们走过的路。
不如就此中止并返回指挥舱?
菲利切·蒙克讨厌被他看不见的东西追捕。
“回头。”
菲利切·蒙克站在严密阵形的中心,推动着队伍向前推进。
可是走了没几步,他发现不对劲。
“点名。”
果不其然,只剩六个人了,又有两个沉默中消失,显然就在他的面前。
船长环顾四周。
“有人看到什么了吗?听到了什么也好?”
他那精减了的小队里的人都摇头,所有的眼睛都向外望去,注视着飘动的黑暗,它掩盖了正在猎杀他们的一切。
“啊啊啊!滚出来!”
恐怖的气氛下,终于有人绷不住了,一个卫兵突然嘶吼着用他的低功率激光枪扫射,子弹在带电荷的迷雾中呼啸而过,其他人也跟着照做,几乎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盲目射击。
菲利切·蒙克却在雾蒙蒙的一片空白听到了被弹烧灼过的肉发出的咝咝声,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打到了什么东西。
接着,雾气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
激光步枪锁定了它。
但是…
“等等!”
那个身影踉踉跄跄地靠得更近了,渐渐变小,变得更熟悉了,直到它出现在留给他们的微弱的视野里。
这是他们的一个人,失踪的四个人中的一个,尽管他身上有几处被激光击中的烧伤痕迹,但他还是走近了,双手举起,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别人。
最后,猛地向前倒在地上。
“把他翻过来。”
剩下的两个人向他弯下腰,开始把他翻过来,但又后退了。
他的消失了,微微张开的下颌透过说话,但他想说的话只不过是些血泡。
菲利切·蒙克盯着地上的人,他的表情代表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其中一个人惊恐的发问,但当他的问题还悬而未决时,那人向后消失了,仿佛雾本身抓住了他,把他拖走了。
队员们不顾自己的战友,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开枪,骤然间射出了几发激光子弹和实体弹药。
菲利切·蒙克试图命令他们停止,但他的命令消失在枪声中,于是只能抓住他旁边的人。
“停止射击。”
他转向对面的那个人,举起双臂。
“停止射击。”
寂静再次回涨过来,菲利切·蒙克转过头来,倾听着,想弄清楚他们在哪里。
但当他转过身去听的时候,他看到身边有个空白处——
刚才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他连忙看向另一边,那个人也消失了。
寂静像是利爪攥住了他的心脏,汗水从他的头发流到脸上,凝聚在他的武器上,滴落在地上。
忽然,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雾中冒了出来,潮湿地在他脚前的地上砰砰作响。
“这——”
菲利切·蒙克猛地后退一步,那是一个人头,一个他很熟悉的人头——
他的占卜师!
第1218章 黑暗灵族
冰冷的地板上,占卜师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抬头望着菲利切·蒙克,流露出一种毫不假意的惊讶,就像一个职业预言家的死亡早在他预料到之前就到来了一样。
就在他专注于地上的脑袋时,他感到自己的手枪从手中被夺走了,同时他也被抓住了,头被一股几乎要把脑袋压碎的力量紧紧地锁住。
菲利切·蒙克试图挣扎,但他的胳膊和腿被牢牢地钉在一起,就像他的头被牢牢地固定住一样。头骨里的骨头在压力的作用下,几乎要塌下来了,眼睛充满了痛苦。
但至少他的嘴没有被堵住。
“出来!”
他大喊道。
“别像懦夫一样躲起来了。”
突然,他的身体得到了自由,菲利切·蒙克连忙朝指挥舱跑去,一路上尖叫环绕着他的耳膜。
在他抵达前,大门就悄声打开了。
然后他就愣住了,指挥舱里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大副,被钉在墙上。
他的四肢被拆卸下来,脸被无数碎片刺穿,这些碎片中嵌入的神经毒素使大副陷入了濒临死亡的痛苦之中——可他还是没死,那堆残骸依旧在抖动。
“有趣的艺术,是吗。”
一个语调怪异的蹩脚高歌特语响起,菲利切·蒙克猛地回头。
随后,它从雾中走了出来。
一个黑色的梦魇,皮肤却苍白得如同尸体,眼睛黑得像星辰之间的空洞,身形细长,身上的盔甲满是尖刺和倒钩,但又光滑得足以反光,只是菲利切·蒙克隐约间好像有许多张模糊的脸从盔甲上滑过。
它轻蔑地看着它前面的小个子男人,就像一个人看到一群蚂蚁在忙着自己的小事情一样,漠不关心。
菲利切·蒙克作为前星界军军官,军务部手册里的异形识别指南他是背的滚瓜烂熟的,因此马上就认出了这个东西,这个极为可怕的异形。
“黑暗灵族!”
听到对方齿缝间吐出的话语,那黑暗领主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象征着船长地位的华丽肩章,然后回头看了看那个让船长动弹不得的东西。
接着他做了个手势,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向战舰的操作台。
“你们对我的人做了什么?”
那黑暗灵族没有表现出听到他说话的迹象,取而代之的是,它去到扫描授权人员的监视器旁,在站到一边之前似乎在操作什么——它难道知道操作人类的机械?
突然,剧烈的震动传来,菲利切·蒙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进一步的震动接踵而至,好像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它们都通过地面传到他的脚上的。
有什么东西在摇动着这艘商船。
然后他看到了。
黑暗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艘黑色的,巨大的带帆的异形战舰,明明几秒钟之前它们还不在那里。
这时,又走进来几个更加怪诞的异形。
它们有着近似于阿斯塔特的高大身躯,头部却是令人憎恶的毒蛇一般,不,应该说它们就是一群长着四条手臂的毒蛇!
这些穿着黑色盔甲的毒蛇,菲利切·蒙克是认识的,不仅仅是从军务部的手册上,他也曾经亲眼目睹过——
蛇人,银河系中臭名昭著的佣兵,因为一旦它们出现,也就意味着它们的主子,黑暗灵族必然在场。
蛇人是一种居住在银河系中的雇佣兵种族,常常作为黑暗灵族执政官的随从出现。
数千年前,这个种族在无节制的诱惑面前堕落了,并迅速成为最受黑暗灵族青睐的生物之一,它们蛇形身躯上的两对胳膊使它们能够携带足够的刀刃或其他武器,迅速干掉任何想伤害它们主人的傻瓜,这些特点和它们的战斗技巧使得它们能在战斗中成为可怕的恶魔般的战士。
而它们为什么常常被选进执政官的保镖部队里去,更重要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忠诚,因为黑暗灵族的政治是向来反复无常的,甚至他们在战场上的敌人也能常常目睹到致命的阴谋和重大的背叛,许多次黑暗灵族的袭击都是因为这些异形对背叛的热爱和对同伴的蔑视而失败了,那些有幸在长久岁月中存活下来的黑暗灵族不仅会学会预测背叛,还要学会将背叛视作默认的常态。
虽然即使是执政官这样层次的人,有时也必须依靠他人,但没有人能够达到这样的地位而不认识到他们的血亲仅在险恶和诡诈中才显得可靠,因此作为贴身保镖,蛇人在执政官们的眼中比血亲更加可靠。
蛇人文化的残余被认为都已熄灭了,它们种族的残余则主要作为黑暗灵族的一个客户而存在,人们相信,蛇人之所以如此忠诚的进行服务,是由于一种存在主义的冷漠,长期以来,除了本能的生理需要以外,它们任何关于自我指导和目标的概念都已失去了,即使是他们的雇主也不能把它们拉到这个话题上来,而大多数执政官也不倾向于促使它们过于仔细地思考这类问题。
在战场上,它们总是用眼窝凹陷的,爬虫一样的眼光从遥远的距离注视着战场,许多人认为,这种冷漠的凝视比阴谋团突袭中的欢愉恶意更令人不安,因为它们不认可任何形式的生命,甚至包括它们自己的生命。
正思考着关于蛇人的事,菲利切·蒙克却被这些野兽被推上了指挥舰桥,他的肩膀僵硬得一动不动,红光从上到下照在他的脸上。
而那些异形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它们的思想似乎正在沉默地交谈,只是偶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这就是菲利切·蒙克从它们那里得到的交流的印象。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黑暗已经消散了,他能看见,从虚空中出来的其他异形们,带着可怕的,遍布倒钩的类似刑具的武器,身上的盔甲还染着血。
“您好,猴子船长。”
最先出现的那个黑暗灵族似乎是这批异形的头目,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使菲利切·蒙克本能的选择了退缩。
“我相信你很好……哦!也不对。”
他说着,又好像说错话了似的猛地一缩脑袋打断了自己,活像一个小丑。
第1219章 首席执政官
“哦,我忘了,你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还以为旅途的沉闷对你们来说已经够痛苦的了,现在看来你们还缺乏很多必要的艺术品位,太可怕了。”
那种丑陋的异形脸庞上的微笑虽然没有改变,却已然演化为了嘲笑。
“当然,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我向你展示了一件珍品。”
菲利切·蒙克几乎是挤出了胸口最后一点勇气和奇葩,朝对方的方向啐了一口,怒斥道:
“吾等乃侍奉神皇之人!鄙视汝等异形,银河中没有汝等生存空间,帝国的怒火必将把汝等焚烧殆尽!”
“啊啊啊,你们这些猿猴的词藻永远是这么贫乏,连骂人也没啥新意,不过你货舱里那些玩意可没有你表现那么正气凛然啊,虽然你们被称之为违禁药品的东西在我看来连感冒药都称不上。”
菲利切·蒙克眼角抽了抽,这个天杀的异形是怎么知道自己还走私违禁药物的。
要知道那些东西都存放在隐蔽货舱中,并且进行了极为昂贵的屏蔽改造,能够屏蔽几乎所有扫描设备的扫描,除了自己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型货舱的位置,因为它根本不在船体结构图中。
“有介于此,我觉得我们有合作的契机,毕竟.....你也希望活着,不是吗?”
那黑暗领主张开双手,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获得什么戏剧效果。
活着。
菲利切·蒙克摇了摇头,谁会相信呢?
在遭遇黑暗灵族后,他还活着。
“我不会和来历不明的家伙合作,更别说是异形。”
“哦,好吧,那我就做一个自我介绍,我是瓦洛西安·赛瑟拉克领主,黑心阴谋团五大首席执政官之一,首席中的首席。”
说着,他满怀期待地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不存在的观众。
“现在任何人都认识我了吧?不必因为见到我的尊容而痛哭流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以后有时间会郑重的接受你的感激和惊讶。”
瓦洛西安·赛瑟拉克是黑心阴谋团的最高级执政官,被认为的至高霸主维克特座下最忠诚、最可靠的领主。
可事实上,瓦洛西安的地位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他只能以维克特的名义的指挥麾下的部队,因此不少人暗地里说他就是维克特的提线木偶而已,但没人会否认,瓦洛西安是一个高效的战争机器,一位无情的猎人,能够扫灭霸主的所有敌人。
在没有维克克命令的情况下,瓦洛西安会去猎杀其他种族的传奇人物,用自己的枯竭刃亲手杀死他们,再将对方的灵魂绑缚到铠甲上。(卢修斯并感)
截至41个千年,已经有上千名英雄、领袖、慈善家、医师和战士死于瓦洛西安的刀下,为此他得到了灵魂猎手的称号,这些被囚禁的灵魂也不仅仅是用来炫耀的战利品,执政官铠甲上装备了复杂的生物谐波,能通过这些偷窃来的灵魂强化瓦洛西安衰老的肉体,大大强化力量和敏捷,而那些被囚禁的灵魂清晰意识到自己的遭遇,因此不断在执政官的脑海中恳求、威胁、建议和咒骂着他的名字。
菲利切·蒙克自然不知道瓦洛西安·赛瑟拉克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黑暗灵族那个执政官是什么地位,但显然不会太低就是了。
可这并不像是一件好事,一个地位极高的异形来找他,会有好事吗?
菲利切·蒙克眯起了眼睛。
“赛瑟拉克先生,您也都看到了,我们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如果您中意什么货物就拿走吧,我们不会做什么抵抗,至于合作......我觉得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尤其是对您这样有身份地位的存在,我只是个小角色。”
“啊啊啊,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即便是一块石头也有它的用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帮个忙。”
“什么?”
瓦洛西安·赛瑟拉克指了指航行坐标仪上的坐标。
“你们要去的这个地方,捎我们一程,我们人不多,你的船应该塞得下,到时我会付你船费的,我一向很文明很公平,小时候坐公交车也从不逃票。”
菲利切·蒙克倒吸一口气,后退一步。
奈森四号,对方居然要去奈森四号!要知道那里可是星界骑士战团的母星,这些异形想要做什么!?
他连想都不敢想了。
似乎看穿了对方的想法,黑暗灵族执政官微微一笑。
“放心,我们这点人还没厉害到能够掠夺一个世界,我知道那里有什么,那里有很多守护者,但我们是去办事而不是去送死,我很怕死的,这次只是......找一个人罢了,找到后立刻就会离开,不会招惹任何麻烦。”
“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
“啊,不错的建议,但不幸的是,就像许多过去的故事一样,那里有一个很强大的存在足以威胁到我们,而对使用灵能的禁令使我们无法用常规手段摸清楚它的底细,当然,我们另外一些表亲,并没有这样的禁令,他们自作聪明的安排了一个女巫在那玩意附近,然后对着某个暴跳如雷的绿色大胖子进行愚蠢的嘲讽,虽然我觉得很有意思,但......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同样的审美,老板觉得这样不好,会刺激到那些蠕动的烂肉,所以让我来跑这趟腿,并告诉我那地方有个家伙能把我直接干净利落的干死。”
瓦洛西安·赛瑟拉克现在咧着嘴笑得越来越厉害,好像他要讲一个大笑话。
“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
菲利切·蒙克站在原地痛苦的挣扎着,最终他意识到如果自己拒绝,等待他的可能是非常悲惨的后果——那位大副现在都还没断气。
可如果答应对方,一旦事情败露,那么不仅他的下场悲惨,恐怕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跑不掉。
协助异形入侵一个阿斯塔特的家园世界,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让他寒毛直竖。
但现在他真有的选吗?
“我的人.....”
“哦哦,他们都很好,我只是让他们暂时睡着了,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唤醒。”
“那事先说好了,到地方后你们立刻离开我的船!”
执政官咧嘴笑变得更宽了,好像一只奸诈的狼。
“当然,一言为定。”
第1220章 走漏风声
在等待远方消息的这段时间,索什扬并没有全身心的扑在战团事物上,实际上很多事情他都让连长们自己商量着解决,他主要的时间都花在了对自我的提升上。
这些日子他经常与马扎尔,乔尔等战团长进行战术演练,并且还进行过几次大的战争推演,因为自从排殇星战役后,索什扬就深感自己在大规模战役指挥上的不足,过去他所接受的指挥训练基本都是连级的,那种上百万规模的战斗对他来说还是需要克服的困难。
除此之外,另外一件最让索什扬上心的就是战团的舰队。
潘多拉战役发起时,战团总计有7艘主力舰,包括旗舰无缚之魂号,大型巡洋舰【永恒忠诚号】,战斗驳船【灵魂使者号】,打击巡洋舰【星火号】,月级巡洋舰【绝对力量号】【理性号】【黄金之风号】,但是在第二次潘多拉海战中,理性号被击沉,黄金之风号遭受重创,需要在船坞里至少蹲一年半载才能使用,而且由于洛萨牺牲小型战舰的战术,使得出发前的10艘驱逐舰和护卫舰最终只剩下3艘幸存。
不过好在战后从海军那里得到了一艘先锋级打击巡洋舰,被命名为【潘多拉号】,但索什扬还记得火星欠自己两艘打击巡洋舰呢,于是让星语者催了催,没想到对方说船已经在路上了。
等了一个月后,火星果然将两艘打击巡洋舰送来了。
但索什扬却并没有感到高兴,他反而有些奇怪,按理说距离交付期还有差不多五年,火星为什么这么积极的把船送来?
面对他的问题,负责运送的技术神甫支支吾吾也说不上来,但索什扬心里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火星......
送这两艘船恐怕只是顺路,很有可能他们已经收到了机械方舟的情报,派出了一支舰队去和瑞扎打擂台了。
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索什扬立刻前往胜利之痕检查那里的检测记录——作为一个大型星堡,胜利之痕有着能够侦测星区亚空间扰动的超大型扫描装置。
结果一看,事情果然如自己设想的那样,一支标注为火星的舰队在星区边缘一分为二,一支前往奈森星系,也就是这两艘打击巡洋舰,另外一支则迅速离开了星区去向不明。
想到火星可能会下场,索什扬不仅没有紧张,心中还暗自窃喜。
现在的情况,水越浑就越对他有利,先让机械教的人闹吧,等闹大了自己才有理由出面收拾残局。
而且现在瑞扎那边都没有回信,索什扬确信那位大贤者是要食言了。
但本来他对机械教也没有更多期待。
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将此事先放到一旁,索什扬立刻接收了两艘打击巡洋舰,并将其分别命名为黎明卫士和原始打击号。
同时,索什扬又向周围的铸造世界订购了一些小型战舰,毕竟一支舰队里护卫舰和驱逐舰也是很重要的,单纯由大舰组成的舰队在实际使用中会非常的笨重。
看到星界骑士唰唰就多了三条打击巡洋舰,乔尔眼睛都直了,他搞不懂什么时候战舰变成路边的野草了,想要就有。
鲜血骑士现在就只剩一条打击巡洋舰,而且还趴在胜利之痕的船坞里维修着,没个小半年也是跑不起来。
就在星界骑士联络周边订购战舰时,赵·阿卡达的代表却突然找了上来,然后见面就和索什扬说,要不要一起合作发掘一条废船,里面包含着一个机械方舟。
当时索什扬都傻眼了,连忙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结果对方给的回答让他无语。
情报黑市——
索什扬只能说瑞扎的保密工作远不如他们在等离子领域那么高超,一件本该十分保密的事情,现在搞得人尽皆知。
而赵·阿卡达的代表一看索什扬的态度,就意识到对方早就知道了,于是也非常干脆的提出合作。
但索什扬关注的是,知道此事的人或者势力还有多少?
随后他动用了一切可用的情报去打听此事,得到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目前看情况,暴风星域里的大部分铸造世界都知道了,而星域外的铸造世界,似乎只有卢修斯和法厄同知道此时,并且它们的舰队已经出现在了暴风星域的其他位置。
这种局面索什扬就不得不正视了,如果只是火星和瑞扎的冲突,那么他可以坐山观虎斗,可如果卷入数个甚至十几个铸造世界,那么作为帝国的守护者,星际战士就必须第一时间介入,以防出现大规模的帝国内部斗争并且波及其他无辜世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废船的具体位置应该还没有暴露出来,因此各个铸造世界还比较克制,只是在暗中观察,而且他们显然也顾及此时可能会吸引来帝国其他机构的注意力,比如阿斯塔特修会——
赵·阿卡达来找上索什扬就是希望借助他在星域中的影响力来增加这次争夺的话语权。
索什扬倒也没有回绝对方,只是说此事还需要“看看”,具体情况如何等废船现身后再谈论不迟,而赵·阿卡达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弱的铸造世界,在这次风波中也是抱着有好处就捞,没机会也不强求的那种心态。
就在索什扬积极筹备这次行动时,却突然收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塔洛斯倒下了。
在一次新兵训练中,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昏迷,这把周围的人吓得够呛,连忙找来瓦列尔。
而瓦列尔在看了塔洛斯的状况后告诉大家没什么事,但他随后就找到了索什扬,并在犹豫再三后告诉了索什扬关于塔洛斯身体的一些事。
听到塔洛斯由于基因种子的问题,可能命不久矣后,索什扬非常的震惊。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位过去应该被他斥责为“异端”的人,不管是战团的时还是军团的时,他都喜欢了问一句塔洛斯的意见,甚至在最紧张的战斗时候,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将后背交给对方。
以阿斯塔特的标准来说,他们的关系完全可以称之为——
兄弟。
第1221章 故仆
他睁开了眼,视线以内唯有冥想室里的温柔黑暗。
然而此种慰藉只持续了一刹那,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伴随他回到了清醒的现世。
她念出了他的名字,女性特有的声音打破了漆黑的寂静,她的气息随其动作冲洗着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空气。
战士伸手抓向她的咽喉,用巨大的拳头死死扼住女人的颈部,在起身的同时将她一并高高举起。
下一刻,她那晃动的靴子疲软无力地踢着他,而那张嘴又无法获取一口空气来滋润她的声音。
“主人......”
忽然,他意识到这个声音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塔洛斯放开了她,她立刻从一米高的地方掉落,两条柔软的腿摔在了甲板上,以双手和膝盖着地。
“是.....奥塔维亚。”
塔洛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血誓号的导航员会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不断地咳嗽,吐沫,喘息。
“还有.....塞普蒂姆斯。”
塔洛斯抬起头,看到自己曾经的仆从兼飞行员正站在敞开的门口处,手颤抖地握着一支手枪。
“虽然我们有点旧交情,但我还是得提醒一遍。”
塔洛斯微笑的说道:
塞普蒂姆斯看起来就相对老了一些,还有了点小肚子,身上还有淡淡的机油味,塔洛斯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职业。
他们三个人分享着静默,最终塔洛斯打破了这个沉默。
“你们怎么来了?”
“瓦列尔.......”
奥塔维亚吞吞吐吐的说道:
“......说你的身体有些不适。”
“你们还跟他有联系?”
“嗯.....他一直会告诉我们小塔洛斯的情况。”
“小塔洛斯——”
塔洛斯露出了苦恼的笑容。
“你们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吗。”
奥塔维亚沉默的点了点头。
“既然获得了弥足珍贵的自由,你们就应该彻底抛弃过去,抛弃掉血誓号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为什么还要让过去束缚你们现在的生活?”
塔洛斯躺在床上,用手臂遮挡着眼睛,让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难道你们对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吗?”
“当然不是,我们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塞普蒂姆斯在中巢开了一个机械维修厂,雇佣了三十几个工人,能够让我们生活得相当体面,但......这不是我们抛弃过去的理由,因为那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夏尔,赛里昂,马库沈.....他们永远存活于我们的记忆中,还有我们的梦境里,不管他们带来的是何种的恐惧和血腥,这些都是无法被抛弃的。”
“看来你们的生活确实无忧无虑,帝国把你们照顾得很好,能够让你们有心情胡思乱想。”
塔洛斯放下了手臂,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奥塔维亚的淡褐色眼眸已然与那所有诺斯特拉姆之子的阴森黑眸碰撞。
两人凝视未能长久持续,如果要奥塔维亚盯着任何午夜领主强化的半神容貌看太久的话,她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塔洛斯的脸比起一个男人更像一件武器,精致五官下的颅骨变得更加结实了,那就像骨头拼成的砖块,犹如钢铁一般坚固,上面有着手术留下的一道道疤痕,几乎被他苍白的肉肤遮住,从他的两侧太阳穴往下延伸。
抛开这些不谈,塔洛斯毫无疑问有些一副英俊男子的容貌,可一旦长在这位高大的战士身上似乎又成了某种亵渎。
她记得很清楚,昔日主人们对一切事物都怀有无尽的恨意,甚至彼此之间也不例外。
但现在他确实变了。
他笑着面对她的观视,好在那个动作依旧是人类所属,那是一个扭曲的笑颜:它曾是属于一个脑袋里装的远比嘴巴上说的要得多的男孩。
在那一刻,他的形象仿佛超越了昔日血誓号上那些伤痕遍布的午夜之子。
“我想你这次到访是有目的的。”
塔洛斯开口到,相对而言这不能算一个问题。
“我无意冒犯,虽然也想先说点客套话吧,但用于闲聊的能力.....在我们彻底抛弃凡性后,就彻底离我而去了,比任何事物都更先一步。”
奥塔维亚哼了一声。
“难道只是关心一下熟人也算是目的吗?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塔洛斯朝她笑了笑,是那种时常藏进他的头盔内部的笑。
“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一则预言吗?”
“我无法妄下定论,预言与噩梦之间的区别并非总能轻易觉察,这是一段在临近终局时变得扭曲和污浊的记忆,既不是预言的幻视,也并非真实的梦境。”
“就像.....你们原体那样吗?”
她偏开目光,没有敢正视他的眼睛。
第1222章 男孩与英雄(上)
听到奥塔维亚提起原体,塔洛斯并没有显得意外,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
“可能吧。”
塞普蒂姆斯不安的搓了搓手,然后轻声道:
“主人,我听说星界骑士的索什扬战团长很看重你,把你视为左膀右臂,我想......他会想办法治愈你的。”
“这些话瓦列尔还是迪特里安告诉你的?你们最好离瓦列尔远一点,在血誓号上你们对他的行事风格绝不是一无所知,何况.....有些事也是少知道为妙,我没办法永远庇护你们,不要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命定之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甚至帝皇都改变不了。”
提到“死”字,奥塔维亚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随后,她转头,看向塞普蒂姆斯,朝对方点点头,飞行员于是转身走出门外。
塔洛斯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笑道:
“你们还带了其他人?搞得好像临终告别一般,说实话我不是一个会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人,暂时你没必要为我担心。”
说着,塞普蒂姆斯走了进来,他的身边围着三个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最大的男孩看起来已经七八岁了。
他们环绕着自己的父亲,带着怯意和好奇,打量着床上的巨人。
“.....在生下小塔洛斯(就是瓦列尔之前说的零号,忘记的读者可以回去看891章)后奥塔维亚原本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多亏瓦列尔的手术我们又要了三个孩子,次子叫马库沈,三女叫达莎,四子叫赛里昂,都很健康。”
塔洛斯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几位孩子表情有些古怪。
“哈,瓦列尔还有这种技术呢,他如果去巢都开个医院一定很赚钱,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赛里昂知道你们让他当最小那个,他肯定会暴跳如雷。”
这时,最年长的马库沈忽然用稚嫩的嗓音开口道:
“你是......你就是神皇的天使吗!”
塔洛斯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般击打在塔洛斯的脑中,击碎了某某的冰壁,让那些他试图遗忘的东西再次从记忆的深海中浮现——
他一直是个迟钝的孩子。
起码他的导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些与别人分开坐的孩子,而他更是知道,他们就是他的归属。
课上一共有四个迟钝的孩子,他们四个人坐在窗边,平时基本不怎么搭理导师的话语,却从未因此受惩。
四个人当中的第四个也是最小的那个男孩和他们坐在一块儿,跟其他人一起望着窗外。
夜下有车辆驶过,车的前灯都十分昏暗,毕竟要缓解眼睛的疲劳。
阴沉的夜空被塔顶给遮住了,每个尖塔上都饰有巨大的发光标识,以出售一切大人们的必需之物。
男孩回过身面对他的导师,他断断续续地听着她有关语言的演说,以及教给其他孩子的东西——那些不迟钝的孩子。
单词对他们而言还是个新奇玩意。
男孩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单词对所有人来说都这么陌生呢?他早就就在母亲的书里读过不下十几遍了。
导师注意到他在看她,犹豫了片刻,通常情况下她会忽视他,用那种随意而熟悉的亲切感假装忘记他的存在。
男孩并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暗自思忖着,兴许她会教他个新单词之类的东西。
果真,她成全了他,她指着一个写在闪烁的荧光屏上的单词,然后问他知不知道它的意思。
男孩没有回答她,男孩很少回应他的导师,他怀疑这就是为何大人们都说他迟钝。
当钟声响起,宣布今夜的教学结束时,所有的孩子都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收拾好了书写板,那些迟钝的孩子则是把绘有幼稚图画的纸片塞到一旁。
男孩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捡,因为他这一整夜除了盯着窗外什么也没干。
回家的路要走一个多小时,如果下雨还要更久,男孩从堵在交通队列中的车辆旁走过,听着司机们相互叫嚷。
在离他走的地方仅隔一两个街区的不远处传来了如爆米花爆裂一般的枪声,显然是两个帮派在争斗不休,他好奇是哪些人,又有多少人死去。
当他的朋友追上他时,他并不感到惊讶,但男孩一直希望今夜能一个人呆着。
他对朋友笑了笑,假装自己没有被惹恼,他的朋友也对他回以微笑。
他的朋友其实不能算作是他真正的朋友,他们称对方为朋友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是朋友,两家人就住在紧挨彼此的起居舱里。
“导师今夜问了你一个问题。”
他的朋友夏尔说道,就仿佛男孩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我知道。”
“可是你为什么不回答呢?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男孩从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他知道正确答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去补习。”
他应道,周围的城市正一如既往地活动、呼吸着,轮胎在下一条道路上呼啸而过。
指责、询问、恳求的声音高亢嘹亮地交织在一起,附近的建筑物里响起了扣人心弦的音乐。
“当然是为了学习。”
男孩的母亲曾告诉他,他的朋友长大后会“在某一夜让人心碎”,男孩没看出来。
另从男孩的角度而言,他的朋友看起来总是很困惑、愤怒,或是因为困惑而愤怒。
“我们的导师讲的全是我早就知道的东西,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学习?我一直想不通。”
“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啊。”
朋友的神情充满了让男孩发笑的困惑。
“每次你开口说话,就会问些特别蠢的问题。”
男孩没在意,他的朋友只是从来都不理解这种事情而已。
第1223章 男孩与英雄(下)
在回家的半路上,两个男孩走进了被大人们称作“迷宫”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后巷和密径,男孩停下了脚步,他凝视着一条小巷,既不躲闪也不张扬,他只是看着。
“那是什么?”
他朋友问道,但是男孩不需要回答。
“哦。”
他的朋友过了一会儿说道:
“走吧,在他们看到我们之前。”
男孩呆在原地不动,小巷狭窄的墙壁上摆满了垃圾,而在废弃物之间,一对爱侣拥抱在一起,至少男人拥抱了女人,女人无力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衣服破烂不堪。
忽然,她把头扭向了男孩,当男人在她身上移动时,她用纯黑色的眼睛望着两个孩子。
“快走……”
他的朋友低语着把他拽走了,男孩沉默了良久,但他那口若悬河的朋友弥补了沉默。
“就那样看着,我们没中枪算你走运了,你母亲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你不能像那样看着。”
男孩依旧有些固执说道:
“她在哭。”
他的朋友有些不耐烦了。
“你并不知道,你只是看到而已。”
男孩看向了他的朋友。
“她在哭,夏尔。”
他的朋友在那之后就默不作声了,他们默默地走完了剩余的迷宫,在最终到达他们的居住尖塔时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男孩的母亲比他更早到家,他闻到了煮面的味道,并且听见她的声音在起居舱唯一的房间里嗡嗡作响:那是一间装有塑钢屏幕门的小厨房。
她在走进正厅时把袖子卷到了手腕处,此举掩盖了她手臂上的纹身,可男孩从来没有评论过她一向掩藏它们的方式,纹在她皮肤上的代码符号标示着她的主人,男孩至少知道这一点,尽管他经常怀疑它们是否别有深意。
“你的补习学院今夜和我通话了。”
他母亲对着讲演器点了点头——它现在已是一片空白,但男孩能够轻易想象出导师那张浮现在平面的粒状银幕上的脸庞。
“就因为我太迟钝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没犯错,我从来不犯错,所以一定是我太迟钝的缘故。”
他母亲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她刚洗过的头发又湿又暗,平时那是一头金发——这在城里人之中相当罕见。
“塔洛斯,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男孩坐在她身旁,让自己投入她的怀抱。
“我不明白补习的意义,我们必须学习,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为了变聪明,更有智慧和力量,然后你就能住在城市边缘,去往某个地方工作……比这儿更好的地方。”
她缓缓说完了最后几个字,漫不经心地抓了抓前臂上象征所有权的纹身。
“这真的可以吗?”
男孩为她露出了微笑,她的回应则是与他相拥,每次她在遭受殴打后都会如此。
在那些夜里,她脸上的血水总会溅在男孩的头发上,但今夜溅在上面的只有一样东西:她的泪。
“孩子,为什么这么说?”
“我会加入一个帮派,就像我父亲那样,夏尔也要加入一个帮派,就像他父亲那样,和别人一样,我们俩都会死在街道上。”
男孩似乎是若有所思而非单纯的忧郁,所有那些句句让他母亲心碎的话语丝毫没能打动他。
在他看来,事实就是事实。
“城市边缘也不见得更好,不是么?没多大区别。”
她哭了,哭得就像那个巷子里的女孩,她们眼睛里的东西又是如此相仿,一样的空洞,一样的麻木。
“是的。”
她低声承认道:
“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去补习学院里学习?你又为什么要费钱买这些书给我读?”
她许久未能给出答复,男孩倾听着她的哽咽,感受着她的颤抖。
“妈妈?”
“你还可以做点别的。”
她开始摇他,就像她在他更小的时候对他的轻摇。
“如果你从其他孩子中脱颖而出,如果你成为最优秀,最耀眼,最聪明的孩子,你就再也不用见到这个世界了。”
男孩抬头看着她,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亦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主意。
“离开这个世界?那谁来……”
他差点就把“谁来照顾你”说出口了,但那只会让她再次哭泣。
“谁来陪你呢?”
“你永远不必为我担心,我会没事的,但是请务必回答导师的问题,你得表现得聪明点,这很重要。”
“可我该去哪?我又该做什么?”
“何去何从全都由你决定。”
她对他笑了,很开心的笑。
“因为英雄可以自由行事。”
“一个英雄?”
这想法使得他咯咯直笑,他的欢笑减轻了母亲的悲痛——他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够注意到这种变化了,但要想教他理解为何如此纯粹的事物能够让一位母亲的心产生共鸣,还为时尚早。
“对,如果你通过试炼,你会被军团带走,你会成为一个英雄,一位骑士,与星辰为伴,在黑夜中遨游。”
男孩看了她很久,忽然说道:
“妈,你多大了?”
“二十六个公转。”
“年纪太大就不能参加试炼吗?”
她在给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爱吻后才开口,接着微笑了起来,小房间里的紧张气氛也顿时消失了。
“我不能接受试炼,我是女孩,军团只接受最优秀的男孩,但如果你像你父亲曾经那样,你的资质也会流逝。”
“但是我听说军团总是从帮派里带走男孩。”
“并不总是。”
她把他抱到一边,然后继续搅拌锅里的面条。
“或者它会从帮派里带走一些男孩,但它始终在寻找最出色最闪耀的星星,答应我你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好吗?”
“好的,妈。”
“不会在补习课上保持沉默了?”
“不会了,妈。”
“很好,那你会这样对你的朋友说吗?”
“他其实不算我的朋友,他总是很愤怒。而且他想长大以后加入一个帮派。”
母亲又对他笑了笑,但笑容更加悲伤了,彷如一个无言的谎言。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会加入一个帮派,我的小学士,那只是注定之事的其中之一而已,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个家族,一个帮派,一份工作.......但你不能如此,记住,必行之事和仅为满足欲念是不同的。”
她把晚餐端到小桌上,她苍白的双手戴着小手套,以免被锡碗烫伤。
然后她把手套往床上随手一扔,当他吃下第一口时,母亲展露微笑,摸着他的头温柔的说道:
“记住,塔洛斯,你要成为一个英雄。”
“主人.......”
忽然,塔洛斯觉察到什么东西轻柔的触碰了自己的脸。
是奥塔维亚,她正用丝巾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脸上挂满了担忧,就像在等候他回家的母亲一般的表情。
塔洛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确实流泪了,虽然自从夏尔死后,他再也没有流泪。
马库沈也踮起脚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塔洛斯下巴上的泪珠,接着问到。
“天使叔叔,你为什么哭了?”
塔洛斯展颜一笑。
“因为看到了你。”
奥塔维亚收起丝巾,虽然她意识到塔洛斯的情感在他那些兄弟中属于非常丰富的那种,却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落泪。
来自母亲的敏感让她猜测,这恐怕与塔洛斯过去的家庭有关,于是轻声问到:
“让你回忆起你的父母了吗?”
塔洛斯的脸上勾勒出苦涩的笑容。
“哈,我父亲是个谋杀犯,母亲是契约妓女,痛苦的岁月把她消磨得一干二净,她的容颜总是憔悴不堪......我没能如她所愿。”
“实在抱歉,我不该问这个的,”
男孩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他只是仰着小脑袋注视着塔洛斯,纯净无垢的眼瞳映射出了那张满是倦意与疤痕的脸。
“天使叔叔,那我能成为你这样的英雄吗?”
“一切皆有可能,孩子,只要一个人拥有决心、意志和勇气,那他就拥有成为天使的资格。”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通讯喇叭响起了,传来了瓦列尔的声音。
“战团长来了。”
塔洛斯直起腰,看向奥塔维亚。
“奥塔维亚,塞普蒂姆斯,谢谢你们能带着孩子来看我,回去吧,回到你们那舒适的和平生活中,不要再来了,你们和你们的孩子既然已经远离那些黑暗与战争,就不要再去触碰它。”
奥塔维亚沉默的点点头,牵起马库沈的小手和塞普蒂姆斯以及另外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医疗舱。
第1224章 远方来讯
索什扬见到塔洛斯的地方并不是医疗舱,而是修道院要塞中的一处花园——这里属于十一连,平日里是战士们休憩的地方,但现在空无一人,只有塔洛斯站在喷泉旁,看着那些幽蓝色的花朵。
当索什扬走到他身边时,塔洛斯忽然开口道: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你能看出些什么吗?”
“只能说感觉吧,一是他确实很衰老了,虽然外表看不出,实际上他的灵魂已经衰弱,你要清楚你们的肉体和灵魂并非如那位所宣称的真实不朽,其次......他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这是关键,我无法描述它因为它并不是某种灵能具现,但它确实存在,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生命力,每次预视都在加速这一过程,或许与你们那个所谓的基因种子有关。”
“有办法吗?”
维罗妮卡将头发撩到耳后,摇摇头。
“我不行,大先知或许有办法,但......老实说我保证不了,自从生命女神失落后,我们就失去了绝大多数治愈手段和技术,在历史记录中,伊莎之女们是治愈和生命的专家,她们掌握着一切关于生命的秘密,但是大陨落后伊莎神庙彻底衰亡了,便再也没有伊莎之女出现。”
“唉,难办。”
就在索什扬为此事犯愁的时候,维罗妮卡忽然开口到。
“对了,大先知传来消息了。”
索什扬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向远方的夜景,低声道:
“是吗。”
“他说近期就会派人来接我。”
“嗯。”
维罗妮卡看着索什扬的侧脸,这位星界骑士战团长此时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专注于夜景。
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同样转过身,手肘撑着栏杆,身体前倾看向远方。
“这段时间还是挺有趣的,虽然你们的生活又野蛮又原始,可总归不像方舟上那般死寂和沉闷。”
索什扬没说什么,只是手轻轻握紧了栏杆。
“索什扬......我走以后,你会想我吗?”
他虽然注视着前方,但视线完全没有聚焦,听到维罗妮卡的话之后,喉头蠕动几下,低声道:
“应该......会吧。”
“哼!敷衍,你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索什扬沉默了很久很近,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很多。
“这次废船那边,你还去吗?”
维罗妮卡轻轻摇摇头。
“不了,也许.......这样才最好吧,默默的相聚,默默的分开。”
索什扬无言以后,两人又这样沉默的相处十分钟,最终默默的各自回到房间。
他原本打算再去船坞看看,但经过晚上的事情后,一下有些疲倦,所幸在卧室里躺了下来。
就在夜深人静时,索什扬卧室的书架忽然轻轻打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形借助月光轻轻走到她的床边,然后侧身坐了下来。
灵族少女上身趴在床沿,脸贴着右臂,眸子不断在索什扬沉睡的脸上扫过。
就这么持续了几分钟,她忽然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索什扬的脸颊。
“为什么......会是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也不应该.......”
在她侧脸凝望着索什扬时,几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床单上散成一朵朵泪花。
“如果你说要让我留下,那我——”
忽然,她笑了,笑得更多眼泪从眼角中挤出。
“我真傻,你这个笨猴子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说完,她站起来,索什扬的右手动了动,最终又没有了动静,维罗妮卡最终轻轻消失在秘门后,书柜也恢复了原状。
床上的索什扬睁开眼,将双臂枕在脑后,沉默的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一夜未眠——
第1225章 军团新血(上)
雅各布躺在了手术祭台上,他抬起头看见了药剂师那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的脸,能听见附近机器的模糊工作声,机仆们发出古怪吟唱声,还有时不时的尖叫或者嚎叫声,或者还有手术刀切进身体的声音。
他身下的桌子上沾满了他已经凝结的血,它的气味和许多化学品一起冲进他的鼻腔,手指在手术台边缘的金属把手上不安地乱动。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在战团从排殇星的战场返回后,他们作为战团的第四批新兵终于开始了改造手术。
首先药剂师们在他身上施展了很多奇怪的医疗仪式,接着所有人都被放进了很多技术引擎扫描,药剂师用感应装置戳碰他,给他戴上感应头盔,在四肢上接上监视贴片。
在此之前,他们的进食已经改成了某种人工合成品,里面有许多药物造成的奇怪化学味道,但他猜测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没有担心。
而且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他知道所有人完全活在命运的慈悲下了。
至少他还活着,但不是所有的候选者都活下来了。
他的很多很多朋友,那些来自阿米吉多顿的男孩,永远不会回来了。
有些人称呼他们这些星界骑士从阿米吉多顿带走的这批阵亡军人遗孤为“阿米吉多顿孤儿”,但他更喜欢“阿米吉多顿之子”这个叫法。
很快,雅各布强行把这些杂念推到了脑后,他不想再去想了。
在经过早期的改造后,他的身体已经成为了基因技术的完美融合体,可以继续进行让他成为阿斯塔特之一的下一步。
他已经准备好植入他们叫做基因种子的东西了。
死亡或者成圣,就只剩下这一步。
雅各布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
他本能不喜欢这些,讨厌被束缚,被囚禁,被他人的意志左右。
但现在的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当他微微转过头,便看到一个药剂师走了过来,他用双手尊敬地捧着一个玻璃杯,在那里面盛着一个肉团,上面突出着许多疣子和组织管。
这时,周围机仆的吟唱声在药剂师靠近的时候变得更响且更有节奏。
那就是基因种子。
雅各布想起了他前几周学到的东西,那是所有阿斯塔特都拥有的最重要部件,能够让他继续变化为一个完全的超人。
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但它真的是个神圣的东西,这团血淋淋的肉是从另一位光荣的阿斯塔特身上生出来的,也是与远古时代被成为原体的神明的直接联系。
雅各布激动地想到很快他的身体里就将拥有神的一部分。
药剂师更靠近了,雅各布感觉到一根针扎进他的手臂,在他增强的感官下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把剑刺了一下。
一阵短暂的痛苦之后,冰凉流进他的血管,从针扎入的地方扩散开来。
这东西可能是麻醉剂,但又似乎又不是,因为牧师曾说他们改造时不会注视麻醉药物,那可能会产生不良反应。
片刻之后,他就放松麻木下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个遥远的东西,灵魂好像漂浮在一片冰霜的云上,看着他身体上发生的事情。
很快,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颤抖,胸口上出现轻轻的一个压力,药剂师伸出手用一把锯子切开了他。
霎时间,筋肉分开,血液流出。
雅各布怀疑连被斧头砍一下都不会比这更严重,但他现在只感觉到了略微的不适。
最后,他看见药剂师在放着基因种子的容器上方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然后才用一只着甲的手把那团肉拉了出来。
基因种子放进他胸腔里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吸吮声,便开始连接进他的神经血管和肌肉。
这种奇怪的感觉和他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就好像一个活着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爬动。
他想象着触手从那东西里伸出,血管就像种子里的根一样长出来,神经和自己的连接到一起。
下一秒,一些图像在另一根针刺进来的时候充满了他的脑海,痛苦开始流过身体,超越了寒冷,他的意识摔进了黑暗的深渊。
他最后的意识残留只剩下一个回响。
果然不是麻醉剂——
数天后。
雅各布跪在冥想室里,他现在感觉好一些了,胸口不再因为基因种子感到不适了。
尽管只过去了几天,仪式造成的伤疤却已经开始消退,他只在摸那些柔软的地方时感觉到了些微的敏感。
他发现自己每天都在用手指试探,就像一个人用舌头舔舐掉下牙齿的腔体一样,他现在还难以相信这些伤疤和柔软的地方都是帝皇恩惠的标记,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如此。
随后,他把这些想法推开,把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
牧师又站在了候选者面前,辅导着他们开始仪式,雅各布照着他学到的那样清空头脑,开始默念那奇怪的祈祷。
他感觉自己放松下来,伸手拿起了知识头冠,那是个用黄铜和钢铁制成的奇怪古老的东西,用黄铜和玻璃的缆线连接到知识引擎里。
牧师告诉他们,这种知识头冠是战团第一次给新兵们使用,是一种非常先进且高效的设备,它连接着的巨大机器里记录着战团所有的历史,还有许多更加古老的故事。
事实上这些是刚刚从军团旗舰中带出来的古老设备,在过去被用于快速的新兵训练,和现有的洗脑设备差别很大,索什扬也是思虑再三后才决定投入试用。
通过戴上头冠,知识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流进新兵的脑袋里,比任何人用普通方法记忆都要快——这可以省去他们花费在图书馆的大量时间。
雅各布发现这个过程既可怕又神奇,在戴上头冠,牧师念出正确的祷文之后,知识就出现了。
不止是以文字和记忆的方式,还有声音图像和感情。
他感觉正在被机器剧烈改变,但他并不在意:获得这些知识值得这个代价。
雅各布在短短的几天里学到了太多,这件事本身就意义非凡。
而当他学到的越多,他就越能理解星际战士,越能理解战团,他也越发想要真正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但这显然还需要时间的沉淀。
第1226章 军团新血(中)
借助知识头冠,雅各布知道了这个世界比他曾经相信的要大的多得多,有数不胜数的世界,阿米吉多顿也同样只不过是组成银河系的数兆颗行星之一,但并不是所有这些世界上都住着人类。
有些被可憎的绿皮统治,有些是一种高挑怪异的叫做灵族的异形种族的家园,而银河系中还有一整片区域全是恶魔和服侍它们的人的大本营——
恐惧之眼。
绝大多数的人类世界都被帝国统治,帝国由帝皇统治,它在知识引擎中不再被称之为神,而是一位成圣的伟人,制造了原体并带领人类击破旧夜黑暗的领袖,现在他破碎的身体存在于泰拉上的一个巨大机器里。
帝皇手下有数不胜数的主教,管理者,统治者和收税人辅佐着他,在他名下的军队乘坐着能够在群星间航行的巨舰在银河里四处征战。
雅各布还学到所有其他种族和国家组织都是帝皇和人类的敌人,不计一切代价都想要摧毁帝皇的统治和他的领土,在银河各处,残酷的战争在帝皇的军队和他的敌人间展开,而在许多这些战争中星际战士都位于最前线。
他见证到了远古时代阿斯塔特军团的建立,那时帝皇依然行走于众人之间。
雅各布看到了帝国的建立,然后是和异端及叛徒之首荷鲁斯的可怕战争,新生的帝国分崩离析,帝皇负伤,荷鲁斯被杀死。
他看到了许多星际战士和他们的原体加入了荷鲁斯的背叛,违背了他们对帝皇的誓言。
他看到他们进入了银河系中被称作恐惧之眼的古怪地方,看着他们退化成了非人的东西。
雅各布明白他现在得到了被隐藏于大多数人面前的秘密,他也不能向那些不知道这些的人透露这些,他颤抖着认识了四个混沌邪神的强大力量,它们是最终极的恶魔,永远都在为了颠覆人类帝国而努力。
恐虐,血神,屠杀之主,他的手下带着永远无法满足的屠杀欲望狂笑着冲进战场。
奸奇,永恒之变,一切巫师的崇拜者,让他们参透最黑暗的法术秘密。
纳垢,瘟疫的主人,他的追随者向着宇宙的尽头散播瘟疫和疾病。
色孽,欲望主宰,无法言说愉悦的堕落之神,所有沉醉于享乐之人都会投向它的怀抱。
到这里,雅各布最真诚地希望他不会需要知道更多了。
之后,他学到了星界骑士从古至今的漫长光辉的历史,越来越多的知识涌进他好学的脑子里,他则像一块海绵一样把它们全部吸收起来。
然后,另一则隐秘的知识震荡了他的灵魂。
他们的基因种子来自一个被抹去的军团,这个军团的历史已经由于某种原因从一切记载中消失了,他们是这个军团最后的族裔。
他们的原体,阿塔尔薛西斯,万王之王,不死军之父,也是他的基因始祖。
这一知识让雅各布喘息起来,接受它远比接受其他更为困难,但知识引擎似乎不仅仅有着传输的作用,它还让雅各布的思绪平复了下来,并且下意识的接纳了这一点。
之后,他看到了人类的敌人是如此的数量庞大,面目可憎,以及抵抗他们的强大战士是多么捉襟见肘。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对候选者的测试是如此残忍困难,在如此黑暗的时代里站在人类和他们的敌人之间的战士不能有任何缺陷。
颂歌,祷文,和祈祷充满了他的头脑,他现在理解了它们中的许多,它们可以集中战士的精神,让他的信仰与力量一起强大。
他现在更加理解了自己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他得到了让他理解的知识,他知道他被植入了第二颗心脏,还有改造过的肌肉和腺体,让他能够呼吸毒气,食用有毒的食物而不受伤害。
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身体更加坚韧,他知道他现在能够从任何不能立刻杀死他的伤势中复原,甚至不需要医治,只需要时间足够,甚至还学到了基础的战地医疗,如何处理烧伤和断肢。
现在他身体的大部分都包裹在了一种柔韧的黑色金属甲壳里,他知道那上面伸出的许多塑钢接口是连接点,能够让他的身体与所有星际战士穿着的如同第二层皮肤一样的盔甲产生联系。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知识流进他的意识,他学到了武器和它们的用处,学到了战术和组织结构,学到了十种基础进攻战术和四种防守姿态。
他微笑着理解着这些,大脑的快乐中枢被古老机器的精妙结构所激发。
然后是现在战团的结构,连队与战术小队的组成了战团的基干,除此之外还有药剂师协会,军械库,牧师隐修会等组织,他们中某些具备独特天赋的人会被吸纳到这些辅助组织里。
然后,他看到了他需要在战团中晋升的道路,他学到了他会先成为一个新兵被编入十连服役,在漫长的实战巡逻后,如果他活下来的话他就会先成为一名正式军士,并按照他的天赋和实力分配到不同的连队和战术小队中。
知识继续永无止境地流入,把一切烙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更加智慧,也让他的大脑由内而外地对他的战团,军团和帝皇感到爱慕。
“雅各布,举起手臂。”
药剂师的声音突然想起,关节在雅各布这么做的时候嘎吱作响。
“很好。”
药剂师点点头,然后将一个探针刺入他的腋下。
雅各布感觉到了对方的后续动作,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痛苦,但他可以感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的身体。
他脑中植入的知识告诉他在之后的年月里他会越来越熟悉这些感觉的。
“现在动动手指。”
雅各布照他说的做了,药剂师再次低下头,然后收起了探针,看起来他的工作完成了。
“你可以站起来了。”
雅各布从地上站了起来,周围其他战士还在坐着。
随后他下意识的着看向自己,巨大的身体包裹在宽松的长袍里,但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同,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更轻,更匀称,更强壮了。
第1227章 军团新血(下)
就在雅各布沉醉于新躯体的感受时,药剂师忽然开口了。
“你在接下来几天必须非常小心,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力量。”
雅各布看向对方,并不能确定药剂师的意思。
接着,一个机仆在药剂师的示意下靠了过来,它的胸口打开,一根长长的机械臂伸了出来,在祭祀的手里放下一块几乎透明的石头。
“拿起它,不要担心,这没有任何重要意义,只是为了展示一个情况。”
雅各布拿起石头,感觉到它的硬度属实非凡。
“捏碎这块金刚矿石。”
雅各布看着对方,不太能理解。
他知道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他脑子里的直觉还是在对抗这种感觉,人类不应该能用空手捏碎这种坚硬的矿石。
“捏碎它。”
药剂师的声音里有种不可违抗的命令语气,雅各布合上手掌,他立刻感觉到了阻力,直觉地放松了下来,但药剂师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
然后他又拿起了一把近战武器,一把链锯剑,尝试着在半空挥舞了几下,感觉非常棒,他现在很渴望去砍点什么,特别是绿皮。
其他的就是一些小物件,比如战术匕首,单兵鸟卜仪等。
“要小心使用,它们对傻瓜和对敌人一样危险,现在跟着机仆去训练场报到。”
雅各布看向周围,其他人都站在那里检查着他们的装备,一些熟悉的人在剃了寸头后显得更凶猛了。
所有男孩的脸上都有着一样的骄傲和惊喜,武器是他们心目中真正成为“男人”和“战士”的象征,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
雅各布又长长地看了赫伯特一眼。对方也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依旧称不上兄弟。
前往训练场后,战士们开始了他们第一次射击训练,这次训练除了由大家都认识的十连连长阿尔明负责外,还来了一位新教官,并且这位教官雅各布还认识。
他叫巴赫拉姆。
砰砰砰——
爆弹手枪在雅各布的手里弹跳,即使有着改造后的超人力量,这东西的后坐力还是很大,手枪像一只困在他钳子般的手里的野生动物一样挣扎着。
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持枪的资深或者手法不对,虽然他接受了那些知识,但运用起来依旧生疏。
果不其然,子弹飞过标靶,打中了旁边的石墙,一大块岩壁被打了下来。
雅各布同时感觉到了使用这种武器带给他的力量和没能击中目标的沮丧,他意识到到了放在他脑袋里的知识和实际上能做些什么的能力的区别。
他对这把武器一清二楚,他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他知道弹匣的容量,他理论上知道如何拆解,清洁和保养它,他也完全知道如何击发它,知道在瞄准的时候要放松,开火的时候呼气。
不幸的是,知道这些和能做到天差地别。
“别担心,小伙子。”
巴赫拉姆笑着走了过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继续练习,最后你会熟练的,任何事情都能通过练习达到精通,别不相信,我第一次连大门这么大的靶子都打不中,但现在……”
话未落音,巴赫拉姆突然进行了一个连贯快速的动作,没有停下瞄准或者集中注意,而是瞬间拔出自己的手枪,好像只是在伸手,接着把枪指向前方扣动扳机。
下一刻,三颗子弹径直击中了人形标靶的心脏。
雅各布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您让这件事看起来太轻松了,长官。”
“没有事情像看起来的那么轻松,雅各布,你们训练的目标就是让困难的事情看起来很简单。”
雅各布点点头,他喜欢听巴赫拉姆说话,也很喜欢从老兵身上学习,那是他对自己新生活里最开心的事情。
并不是说巴赫拉姆比其他星际战士更好相处,只是他的性格雅各布更喜欢,经过观察雅各布意识到这些强大可怕的人物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的人,就和他家乡的人一样特别——他的另一个,遥远的生命中的家。
第1228章 知识头冠的缺陷
雅各布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悟让他觉得意外,或许这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把所有星际战士都看成是一样的,虽然他们看起来当然很相似。
他们全都比凡人更高更强,全都穿着银灰色的盔甲,那有时候让他们看起来比起人更像是机器。
不过,雅各布开始意识到他们都曾经是和他一样的人,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通过了他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或者还有更糟糕的事情,也活过了多年的可怕战争。
“再试一次,雅各布。”
巴赫拉姆发出了鼓励,语气里并不严厉。
“这次别太多想你在做什么,放松做就好了,如果需要的话就练一千次,但要一直练习,因为有一天你和你战友的生命会依赖于你的精准。”
雅各布点点头,再次举起了手枪。
突然,他转头想要看看赫伯特是不是在看着他,却看到阿尔明连长正在和对方轻声说话,显然对方也没时间来关注自己。
雅各布闭上了一只眼,深吸一口气,在呼气的时候扣动了扳机。
又一次。爆弹飞过了目标打进了墙里。
雅各布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需要很多练习。
但就在训练的间隙,意外却发生了。
“天啊——”
雅各布低头看向眼前的尸体,这个人他不认识,却知道他的名字,梅伦·哈桑。
原则上他们都是兄弟,因此雅各布感到了悲伤,梅伦的整个后脑勺都不见了,血液和脑浆装饰着新兵身后的墙壁。
就在五分钟前,他们暂时结束了射击训练,一方面是休息,一方面是让他们练习如何清理枪械。
梅伦就坐在雅各布二十米外的位置,当时他正和旁边人说笑着清理他的爆弹手枪。
然后,就是一声爆响,他的头就不见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年轻人甚至没有发出尖叫的机会。
所有人第一时间围了上来,被这一幕所震惊,随后教官们也赶到了。
阿尔明走过来看向尸体,又捡起手枪检查了一下。
“这个笨蛋!”
他皱着眉喃喃道:
“弹匣还装在里面!我三令五申要求必须卸下弹夹!”
一旁的巴赫拉姆则更仔细地看了一下,随后说道:
“他连安全栓也没有按进去。”
“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长官,我想这可能——”
巴赫拉姆说一半就停了,随后两人看向彼此,他们的表情让雅各布猜他们两个人都在想同样的事情。
随后,聪明的他便意识到,这可能和知识进入他们头脑的方式有关。
所有的新兵都知道这些知识,但它们还没有完全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他们都知道清理武器的步骤,但还没有学到武器所要求的尊重态度,他们学到的大部分知识都是这样。
知道理论和能够付诸实际之间一直都有很大的区别。
“我晚点去和战团长报告这件事。”
阿尔明摇了摇头,随后让机仆带走了尸体。
之后,他们继续训练,但所有人都因为这场意外变得小心了许多,并且开始认真对待那些条例和警告。
并且教官们也加强了对已有知识的实训,并着重强调了他们的个人经验,而不仅限于让新兵仅从知识头冠那得到一切。
可死亡并没有离他们远去,就在吃午饭的时候,一个新兵突然就跪倒死掉了,然后他的尸体被机仆带走。
没有人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传言说他周围的人在他倒下时突然感觉到异常的寒冷,并且死去那人的皮肤上都蒙上了一层寒霜。
雅各布不太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脑子里的新知识告诉他有时候人类的身体就是不能接受各种改造,会反对所有改变,让对象死亡,而且那人似乎和他一样都是“特殊”的。
这对雅各布来说都不是什么消息,但他除了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身上会不会发生这种事之外无能为力。
几天后雅各布就不再担心了,因为他还没有死,而去想这种事情感觉上就是在浪费精力。
而且,要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全部精神和意志都没有空闲。
每天他都在黎明醒来,然后进入一间大冥想室,在那里背诵昨天放进自己脑中的祷文。
在三小时沉思后,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在身体消化食物的时候连接到引擎上,更多的知识涌进他的脑子,同时还有对军团和帝皇毫无疑问的崇拜。
在中午,麻木但不疲劳的他从机器上下来,去到武器室。
剩下的时间里,根据日程安排,他要么做体能训练,或者练习空手搏斗,又或者永无止境地训练使用他的新武器。
每过几天,他们会去到一个环境室里,模拟着一些奈森四号所不具备的异星环境,在那里练习特殊环境下的战斗纪律和生存方法。
在这之后他们会去新兵餐厅吃晚饭,顺便听听那位传奇的罗齐姆大叔的故事——据说他同样是一位古老的战士,只是停在了改造手术的最后几个阶段,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战团里的地位。
而且他做的东西确实很美味,能够让新兵们迅速摆脱一天的倦怠。
“.....上次说到哪?哦!对了,当时那个大魔,一个长着狗头带着血色围巾的恐虐大魔,怒气冲冲的从传送门里钻了出来,手里握着一般黑色的剑,站起来有一座山那么高!”
戴着厨师帽,腰上系着一个脏兮兮围裙的罗齐姆正在所有新兵的注视下手舞足蹈。
坐在第三排椅子上的雅各布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勺浓汤送进嘴里。
而他身边的兄弟则听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它一出来,就等着太阳一眼的眼睛,发出了rua!的怪叫声,但我一点没害怕,拿着我那刻有帝皇圣像的法器平底锅,以火箭般的速度,就是那个啥呢,疯狂的就是拷打它那不争气的中分脑袋和臭泔水一样的屁股。”
这时,一个新兵大笑道:
“罗齐姆大叔就你这大肚子,怕是速度快不起来吧!”
“犟嘴呢是不是?是不是犟嘴了?我可是和黑色军团的冠军......赛跑过的!它都没追上我!”
不得不承认罗齐姆的故事非常有戏剧性,但雅各布从来没有当真过。
毕竟一个厨师,能见识过什么呢?
第1229章 训话
吃过晚饭后,他们的一天会在冥想室里的几小时后结束。
每七天,他们都会在教堂里集合,牧师长亚兹丹会亲自来给他们传教,告诉他们战团和军团的古老传说,用前人的伟业锤炼他们的心灵和意志。
一天变成一周,一周变成一个月,雅各布发现自己越发习惯于新角色和新位置,他知道了战团里很多人的名字,包括一些非星际战士的角色,比如几位重要的技术神甫。
他们甚至还去参观了新的候选者的筛选仪式,这些男孩中的大部分据说是战团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然后就和他们一样,需要经受严格的锤炼与塑造,他们中很多人都无法幸存下来。
当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整个过程时,雅各布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除了日常训练外,他们还定期会进行实战演练,场地通常就在奈森四号的某片山林中,演练的形式也很简单,就是分成红蓝两队进行对抗。
第一次实战演练对雅各布来说很新鲜,也非常的期待,他作为队伍的侦察兵迅速冲过茂密的森林林,任凭绿叶抽打他的脸,植物在他膝盖下折断。
冲刺中,他矮身躲过一根绊脚藤蔓,膝盖着地,向前滚过铺满落叶的地面,躲到一棵倒塌的巨树后。
他在前方的植物从中听到了一些响声,撩开脸前的叶子,顺着手枪的枪管看去打出一枪。
子弹飞过树叶,爆炸开来,在某个倒霉蛋的身上留下一大团颜料。
“操了!”
被击中的红方队员哀嚎了一声,把手放在胸口上,按下了脱离通讯网络的按钮,然后倒在了地上。
雅各布满意地笑了,这是他在这次训练里击败的第三个红队成员了,他现在完全忘了自己侦察兵的职责,只沉醉在获得的力量中。
他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单人全灭敌队了,他对此很享受,也对自己很满意,他的射击技术在练习下大有长进,就像巴赫拉姆告诉他的那样。
“下一个。”
雅各布轻声说着,小心翼翼的移动,试图寻找红队的下一个成员。
“你完了,雅各布。”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雅各布扭过身想要举枪防卫,但已经太迟了。
赫伯特站在那里,手枪已经指在了他身上,随后冷笑着扣下扳机。
下一刻,子弹的冲击力把雅各布撞倒,一大团颜料覆盖在他的训练盔甲上。
雅各布短暂地考虑着忽略受到的攻击打回去,但他的荣誉感不允许他这么做,或许还是因为他知道士官们正用漂浮着的摄像头看着他。
随后,他懊恼地按下胸口的按钮,把自己从通讯网络里脱出。
赫伯特盯着他,嘶声道:
“你们的队伍失败了,在你闲逛的时候,我们部署了一个伏击圈让你那些失去情报的队友全部掉了进去,而你刚刚击中的那个,也只是为了把你揪出来的诱饵。”
雅各布骂了一句,没有理会对方接下来的话。
不过,他还是很庆幸赫伯特打出的只是一枚漆弹而不是真的子弹,并且在猜想着如果枪里是真的子弹,对方还会不会这么快地扣下扳机。
至少他们的现在的关系依旧很差,未来应该也好不到那里去。
就在他们刚走出训练场地时,就看到教官们已经聚集在一起,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人,一些穿着白色盔甲的星际战士。
“所有人,马上集合!战团长和白色圣堂的贵宾们到了!”
哨声响起,所有新兵立刻集结整队,而在不远处,索什扬正和兰道尔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兰道尔和白色圣堂的队伍在五天前抵达了奈森星系,来此之前他还先去旗舰那看了一下,然后来到奈森四号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了艾莲娜王后。
完了之后,索什扬将自己在布拉卡托星系的布局和设想与兰道尔分享,并得到了对方的支持,关于后续的移民和战团搬迁也制定了相关的计划。
接着索什扬又与兰道尔说起来废船的事,双方交换了一下意见,也得出的静观其变的方案。
“.....这次300名应征者,最后改造成功的有221人,这么高的成功率得益于那些新开发的药剂,里面还有20名成功的灰髓植入者,看看这些小伙子,多精神。”
索什扬自豪的向兰道尔介绍起这次新兵改造的成果,当他得到这个数据时简直欣喜若狂。
这一下就把战团前三十年的战损给完全补回来了。
不过阿尔明等人也反馈说那个知识头冠存在一些缺陷,无法完全替代人工教学,但这些都是小问题。
兰道尔看着集结起来的新兵点点头,笑道:
“是啊,都是些很棒的小伙子。”
“我想抽调一部分去你们战团。”
“哈哈,行啊,只要军团长你舍得我这边就没问题。”
新兵们集结好之后,索什扬和兰道尔走上高台上,看向他们。
他的脸上充满了骄傲,反射在雅各布的心里,回映在所有在场的新兵的表情里。
对雅各布来说,这是他最近一次目睹战团长的英姿,通过那些知识他了解到星界骑士曾经发生的一切,眼前之人从某些层面来说不仅仅是战团的缔造者,也是军团的缔造者,知识引擎里用“再造之父”形容他,对他的崇拜也深深刻在每个新兵的脑中——索什扬并不知道有人偷偷在知识引擎里加了这些。
“你们做的很好,学会了教给你们的一切,并且活过了只为极少数人准备的试炼,你们可以对此感到骄傲。”
说着,索什扬话锋一转。
“但也不可过于骄傲,因为你们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应该指向一个相同的真相,即星际战士的生活就是一段漫长的试炼,而且一个战士在这场试炼中失败的方式很多,他或许会变得懦弱,不能遵守职责,又或者会陷入错误和罪恶之中,他或许会怀有一点点的私人怀疑或仇恨……”
不知道为什么,雅各布感觉战团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直接看向了他。
他不确定。
“.....或者一丝虚弱!让那些恶魔般的敌人可以钻进他的灵魂腐蚀他!我们永远都不能忘记一些战团身上就发生了这些,那些堕落的战士曾经在很多意义上都是强大的人,甚至比我们都要强大,但他们依旧堕落了!因此你们必须铭记,我们在物理层面上战斗同时,也与大敌进行着精神层面的对抗,而我们对帝皇与使命信仰就是我们的盾牌!”
“你们也永不能忘记这漫长的,充满考验的人生的意义!在此之后,你们将以所有的方式,在所有的时间,将身体,意识和灵魂全部服务于帝国与人类,生时如此,死后亦然。”
雅各布挺起胸膛,他觉得此刻是他生命中最自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