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鱼小姐（1）
进场之后，每一个人都闲聊了起来。
电影院知道他们的身份，更是给他们送上来了丰富的零食，这倒是让苏音开心了起来。
“我的几个老朋友，”赫连北跟周弋阳说道：“都很期待这部电影，总感觉他们看《海边的鹤城》时，都没这么激动。”
“我就不一样了,
”宁莽拍了拍胸脯，认真地说道：“一视同仁，这两部电影我都喜欢！”
这时候周弋阳坏笑了起来，望着宁莽问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那要是让你给这两部电影投票，选出最佳影片，你会投谁呢？”
这倒不是周弋阳搞事情,
而是一件概率很大的事情。
《海边的鹤城》不用说了，几乎已经确定将会在国内所有电影节提名。
而《鱼小姐》如果口碑真的如同媒体流出的那么好，这两部电影一定会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们平时几乎不讨论这个问题,
不过是觉得这两部电影都是周弋阳出品的。
可真的到了颁奖的时候，大家还是会有私心的。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难住宁莽，他笑了笑：“我现在还没看《鱼小姐》呢，不知道。怎么也得等我看完了之后再说吧！”
“行啊，”周弋阳继续逼问：“那就等你看完之后再评价吧！”
这时候宁莽终于没忍住啐了一声：“老周你这人也太坏了，怎么挑拨离间啊！”
这话倒是逗的现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凌虎和罗晨则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起来，如果小苏她真的拿了影后，那我们在影视圈都是她的小弟了吧？”
罗晨挑了挑眉：“现在不也是么？反正我的演技在苏音面前，那真的跟小朋友差不多了。”
“也是，”凌虎嗯了一声：“我等会儿就要抱着学习的态度看电影，学习她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
“嗯，”罗晨鼓励地点头：“那你加油，到时候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笔记！”
至于她们四个人和张伊玲，这会儿反倒是安静得很。她们要说的话在家里都说够了，此刻便安静得等候在影院里，等着电影开始。
很快，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
终于出现了亮光。
其他电影的宣传片过去之后，《鱼小姐》的第一个镜头出现了。
此时此刻坐在影院里看电影的几乎都是苏音的粉丝，要不然谁这么早起床看电影。
他们都笃定，这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一定是苏音。而且按照这些导演对于苏音的偏爱，一定会是一个怼脸拍的特写镜头。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随着镜头推进，出现在观众视线里的只是一个躺在病房里的老奶奶。
她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不过穿着却是相当得工整。
再看她所在的病房，不管是空间大小还是干净程度，不难看出是VIP病房。
在她的床尾处，坐着一个小孩子，他的穿着同样不菲，不过语气却很天真：
“奶奶，人死了会去哪里啊？”
奶奶笑了起来，她瞥了眼门外，没看到旁人才一本正经地瞎说：
“其他人死了我不知道，奶奶死了的话会变成一条鱼，游啊游，然后一直游回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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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男孩张开自己的手指，然后哇了一声：“奶奶，半夏是哪里啊？是在悉尼吗？”
“不，半夏是奶奶的老家，在华夏。”老人的视线飘向窗外，仿佛她的灵魂也随着那漫无边际的海岸线，回到了她诞生的小城。
［半夏］。
苏音出现了，她梳着双马尾，眼神清澈得如同她身后那一株绿植。
穿着校服的苏音，让人完全忘记了她的年纪，真以为她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
她看了眼床头柜放着的三块钱，捡了起来揣进兜里。
推开门，摇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你爸出门了，让你给我买早餐。”
苏音的嘴唇动了动：“你要吃什么。”
“油饼，再加一袋豆浆，多加点糖。”
“老人家，吃得这么不健康！”苏音皱了皱眉，却还是穿着拖鞋就出门了。
“我死了也不用你们管！我就往多春江里一跳！”老人骂骂咧咧地唠叨了起来。
苏音刚出门，对门的阿姨就笑着和她打招呼：“桃子，又出门给你爷爷买早餐啊！”
“是啊牛姨！”苏音在这里的名字叫做张春桃，一个如今来看有些土气的名字。
她蹦蹦跳跳到了十字街口，卖早餐的叔叔立刻朝着他挥了挥手：“桃子，还是老三样？”
“嗯，吴叔叔你今天生意不错啊，油条都卖完了！”
“还行还行！”老吴大笑起来：“今天叔叔心情好，送你个水煮蛋！我跟你讲，我闺女高考考上了大学，就是因为她每天都吃一个鸡蛋！”
观众们看着这略微陈旧却温馨的街景，大致猜测到了电影的时间点，应该是二十年前。
张春桃拎着早餐回家了，双马尾摇来晃去，很有活力。
投喂了老人家，张春桃便骑车前往了学校。
街上的汽车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和张春桃一样骑的自行车。
到了校门口，她也和大部分学生一样有些羡慕地看着停在门口的那辆桑塔纳。
“这车，听说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的。”一个长着雀斑的女生突然挤到了张春桃身边，那是她的同桌小花。
“你怎么知道的？”张春桃回忆了一下，那位班主任似乎是地理老师，应该赚不了多少钱啊！
“她老公是银行的行长，”小花压低了声音：“我小姨在他们家银行上班，她和我说的。桃子，所以说啊这读书读的再多，也不如你嫁的好有用！”
“这就是你期末考试倒数第一的理由？”张春桃鄙夷地说道。
她很抵触婚姻，因为她父母的婚姻很失败。
“对了，这个寒假你都做什么了？”小花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过年是不是收了双份的压岁钱啊？”
“给了。”张春桃咬着嘴唇：“我妈和那个男人还请我吃了顿饭，在红墙餐厅。”
“哇！”小花羡慕极了：“我都没去过呢！听说只有干部子弟，才有钱去那里……”
第144章 鱼小姐（2）
“其实，那个餐厅去过之后就那样。”
张春桃眉毛往上一扬，用一种故作高深的语气和小花描绘了当天的故事。
父母的离婚，对张春桃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就像小花说的，她有了双倍的压岁钱，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
在那之前，黄英女士,
她的母亲几乎都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
“桃子啊，”黄英变得富态了许多，脸上堆积的肥肉恰如其分得说明了她如今的身份。“这是你杨叔叔从香港给你带回来的。”
“谢谢杨叔叔。”张春桃有几分敷衍。
黄英并不在意，她坚持每年春节和女儿重聚，并不是为了修复母女关系，而是要让她回去告诉她父亲,
自己过得很好。
毕竟为了嫁给老杨,
黄英主动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
“对了,
”黄英这时候侧开她宽厚的身子，一个瘦小的，长了一张厌世脸的小男孩站在那里。“这是杨星，你弟弟，今年六岁。”
张春桃没说话，就跟杨星也没和她打招呼一样，这是他们血脉里唯一的默契。
杨星是黄英离婚后生的孩子，前些年都没有带过来，张春桃便也当他不存在。
可当对方真的站在这里自己面前的时候，张春桃这才感觉到了一种恶心的感觉。
更让她烦躁的是，那男孩儿竟然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于是张春桃彻底忘记了红墙餐厅那昂贵的饭菜到底是什么味道，也不记得服务员又没有为他们歌唱俄国的歌曲。
她只记得黄英不停地说：
“你弟弟可聪明了，才六岁都会背乘法表了，唐诗三百首也能背！”
“你弟弟他很疼我，还把压岁钱存起来给我买了一条裙子！”
“对了，你弟弟很有爱心，他收养了一只流浪猫……”
张春桃吃到一半,
便找了个借口回家。
父亲问起,
她只是说：“妈过得很好,
她把那个男孩儿也带上了。”
每天忙得几乎见不到几次面的中年男人皱起眉头，难得关心起了自己的女儿：“你妈她这人就是这样，小肚鸡肠！你没吃饱吧，爸爸给你下碗面，肉酱面！”
“爸，”张春桃鼓起勇气：“我想养条狗。”
……
“所以你最后养狗了吗？”小花也对红墙餐厅没了兴趣，她更想去好闺蜜家撸狗。
“他只是答应了。”张春桃有气无力地转着手里的笔：“可你也知道的，我爸经常答应了的事，回头就忘了。”
“哎，”小花趴在桌子上：“我还挺羡慕你的，有一个不怎么管你只给你钱的爸爸。你妈虽然嘴碎，可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是真的多！”
“那今晚要不要去滑冰？”张春桃漫不经心地询问。
一旁的小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在背上长出一对翅膀，然后再飞出去。
“晚自习结束去吗？会不会关门了？”
“那直接最后一节课翘了吧！”张春桃十分肯定地说道：“反正谭哥（班主任）晚上又不来！”
“行。”小花她又用手戳了戳张春桃，露出了一脸扭扭捏捏，却又期待无比的表情。
“怎么了？”张春桃问道，自己这闺蜜应该是有事要跟自己说吧。
“我，我想说就我们两个人过去，会不会太无聊了？”小花拼命得用余光瞄着后排。
然而张春桃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滑冰那儿人很多啊，怎么会只有我俩。而且不是人越少越好么，我还能滑得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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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花气死了，这桃子阅读理解能力太差了：“我是说我们可以再多找几个人一起去。都是一个班里的，还能互相照应呢！”
望着小花那微红的耳朵，张春桃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哦，说吧，你想邀请哪个男生一起？”
“咳咳，”小花故作矜持地咬了下嘴唇：“那，那就张鑫怎么样？他，他看起来挺有安全感的。”
张鑫，他们班的班草。虽然在张春桃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喜欢在头上抹发胶，说话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耐不住其他女生喜欢这个风格。
“行吧，”张春桃立刻说道：“不过要问你去问，我可不会帮你！”
“包在我身上！”
小花成功了，当她说出张春桃也会去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虽然张春桃待人冷淡，脾气不好，可在全校男生的眼里，她就是女神，就是他们争先恐后想要征服的对象。
……
翘课对于张春桃这样成绩中下游的学生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我是张鑫。”16岁的男生不管表现得多么离经叛道，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就会紧张，无所适从：“我，我们是同班同学。”
张春桃忍住没笑：“我知道。”
冷淡的气氛还是小花打破了，她转头看向张鑫的两个好哥们儿，那才是她的目标。
小花并不妄自菲薄，她都安排好了，把张鑫介绍给桃子，自己再从张鑫的好兄弟里挑一个。
“你们都会滑冰吗？”
三个男生立刻抖擞起来，就差当场来一段freestyle了。
“那不废话！”
“滑冰多简单，谁不会啊！”
“我可厉害了，你俩要是不会，我手把手教你们！”
张春桃轻蔑地一笑：“那待会儿比比。”
青春期的男孩子，并不会有凡事都要让着女生的心态，他们只会被激发出斗志，想要胜过张春桃。
滑冰场的人气很旺，他们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几乎都满了。
男男女女，年龄从几岁的孩童再到三四十的中年人都有。
有人在滑冰场上尽情的奔驰，有人走一步摔一跤，也有人干脆站在场边闲聊。
像张春桃这样打扮的学生也不少，不过像她这么漂亮的就不多了。
所以当张春桃出现的那一刻，滑冰场上许多男士都看了过来。
这时候张鑫突然觉醒了大男子主义，往张春桃身前一站，想要保护她。
却没想到张春桃并不领情：“你在做什么呢？挡着我路了。”
她冲到滑冰场边上，骄傲得像一只孔雀：“老规矩，赢了我的，待会儿一起吃冰。”
这里的冰，指的是放了五颜六色果酱的刨冰。
第145章 鱼小姐（3）
张春桃是嚣张的，却有嚣张的本钱。
当张春桃在无数双跃跃欲试，挑衅的目光下冲出去的时候，小花激动地上窜下跳，路人们欢呼雀跃，而那些男人们也都追了上去。
不过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了，镜头下只有张伊玲一往无前的身影和她平稳的呼吸声。
直到她把那些人都很狠甩在了身后,
安静了许久的影院里却出现了Bgm。
那是苏音自己的歌声，咬字特别，音色迷幻，就如同现在遥遥领先的张春桃一样，魅惑又孤寂。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当观众们刚刚沉溺在苏音的歌声中时，音乐却渐渐弱了下来，原本嘈杂的环境音恢复了正常。
志得意满的张鑫想要赢过这个女人,
现在望着张春桃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终于是放弃了。
果然,
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张春桃却有些遗憾，一开始看见张鑫那一副特别自信的模样，她真的以为张鑫很厉害呢！
却没想到，他就和滑冰场大部分吹牛的小年轻一样，被自己甩在了身后。
倒是小花，因为完全不会滑冰，反而是受到了那两哥们儿热情的照顾，最后更是发展到一人牵着她一只手教她滑冰。
那一刻，“高处不胜寒”的张春桃望着“左拥右抱”的小花，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太强大，并不是好事。
……
一个星期后，张春桃的父亲回家了。
“今天爸给你带了礼物回来！”男人风尘仆仆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其实张春桃也知道，父亲是爱自己的。可是为了给自己生活上的保障，他不得不拼命工作，却忽略了她的成长。
张春桃难得俏皮地追问：“什么礼物，能让我看看吗？”
“在外面呢，爸,
你把它抱进来吧！”
很快，一只黄色的小狗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你不是想要小狗吗，我就让同事挑了一只，还是品种狗呢！”
“什么品种啊？”张春桃惊喜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她现在的模样，才终于像是个未成年人了。
在那个年代，网红狗柴犬和柯基都还没登场，大家对品种狗的认知也不多。
对张春桃而言，就算是小土狗她也喜欢。
“好像是金毛，说是很温顺的。”
这时候爷爷问道：“能看家吗？”
“能啊，”父亲笑了起来：“爸，这狗长大了跟你一样大，当然能看家了！”
“哦哦哦，”老人家也开心了：“那是好狗，我去给它买点鸭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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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张春桃抚摸着还在幼年期的金毛，她的心脏终于鲜活了起来：“我给你取个名字，叫爱因斯坦吧！”
……
“为什么要叫它爱因斯坦啊？”站在小花身边的张鑫问道。
那次滑冰之后，张鑫幡然醒悟，自己与张春桃不是一类人。而会撒娇，会打扮的小花就落入了张鑫的眼线。
于是他俩在一起了，还约在这个周末到张春桃家里看狗。
“因为我希望它是一条聪明的狗。”张春桃抱着爱因斯坦：“我做不了聪明的人，只能寄希望给狗了。”
“桃子，”小花撸狗撸舒服之后问道：“晚上要不要去舞厅玩？”
“舞厅？”张春桃脸色一变：“我们是未成人，进不去吧？”
一旁的张鑫笑了起来：“嗨，有我在呢！你们要是想去的话，我带你们过去！”
然而张春桃却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去，要是被我爸发现他会打死我的。”
女孩儿牵着爱因斯坦去遛狗了。
镜头一转，是一张陌生男孩儿的脸。
他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安全套，然后开始用力地往里面吹气，直到它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从打开的窗户处飞了出去。
瘦猴儿一样的男孩儿开始追着气球跑，就这样他竟然一路跑到了张春桃所在的宿舍楼。
气球早就破了，男生带着一种好奇心，爬上了这栋他没去过的楼层。
人是有窥探欲，特别是还没有成年的少年。
当他站在一扇敞开的房门前，里面还传出来少女的芳香时，他就像是被勾了魂一样往里面走。
他不是想偷东西，只是想去窥探这个他没见过的世界。
镜头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整个世界都变得梦幻了起来。
客厅里，有着一张全家福，不过那时候张春桃的爸妈已经离婚了，照片上只有她，爸爸和爷爷三个人。
男生望着张春桃的脸，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他有了一种青少年特有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男生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慌乱之下，他只得躲到了客厅的沙发下面。
于是他看到了一双又白又细的腿，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
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个照片上那个女孩儿的腿。
然后他就看到张春桃脱了鞋袜，一对又白又嫩的脚丫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周弋阳这个特别的视角下，整段镜头又情/色，又唯美。
不过男孩儿的美梦很快就破碎了，因为爱因斯坦发现了他的存在。
男生落荒而逃，张春桃甚至没来得及看见这个小偷的脸。
所幸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掉，这才让张春桃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转眼间，暑假便到了。
这一次张春桃期末考试发挥超常，竟然进了全班前二十，让她爸狠狠地得意了一次。
“肯定是爱因斯坦保佑了我，”张春桃抱着已经快比她还大的金毛，温柔地说道：“我都变聪明了。”
父亲笑了笑，在接了一个电话后脸又黑了不少。
“你妈的电话，她说要奖励你期末考试，让你去她家吃饭。”
张春桃嗯了一声，这是她早就猜到的，不意外。
却没想到父亲还补了一句：“你妈让你把爱因斯坦带过去，她说你弟弟，那男孩儿吵着要看狗。”
第146章 鱼小姐（4）
“我不。”张春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爱因斯坦是她的狗，也是她的最爱，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带出去。
更不要说，张春桃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小男孩儿看到爱因斯坦之后，会怎么对付它。
“这，”父亲犹豫了起来：“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带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爸，”张春桃冷笑了一声，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起伏，正在燃烧。“我为什么要讨好他们呢！”
那边父亲却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去半边脸看着窗外，那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正好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正想要拿出烟来抽一口,
不过一想到女儿还在旁边后，便忍住了这个冲动。
“你妈知道了你的成绩。”父亲的脸依旧笼罩在阴影之下，让张春桃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看不透他的想法。“她说你现在都高二了，就算以这次的成绩去高考，也考不上一个好大学的。”
张春桃她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因为父亲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她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而爱因斯坦是听不懂父女俩的谈话的，它能做的就是趴在张春桃旁边，把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放在她的手边，以此来给予张春桃安慰。
不管怎么说，爱因斯坦都是偏向张春桃的。
“不过你妈，还有那个男人……”父亲沉着脸，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都觉得丢人，可为了女儿他也认了：“他们说可以送你出国，去国外读个大学再回来，那身份就不一般了。你爸我没本事，帮不了你。所以你得去讨好他们。”
父亲说完这些话后，他也没有奢望张春桃能立刻给他一个答复,
而是给了它独处的时间。男人拖着有些疲倦的身躯，就这样缓缓地走开了。
在那个年代，出国留学还是很有含金量，并不像现在，大家都发现海归并不等于学识和才干。
所以有钱人送自己的孩子出国镀金，回国之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一份好工作。
至于你读的是野鸡大学还是好学校，不少公司的人事都不清楚。
这些道理，对于张春桃而言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可她不愿意想的那么清楚。
此刻少女的内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想要自由，她想要冲出去，想要醉生梦死。
她没说一句话，便推开门冲了出去。
老人一直坐在阳台看报纸，等到父女俩的闹剧结束之后，他这才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现在的孩子脾气是真的大。你当年这么做，我早就打你一顿了。”
父亲笑了笑：“算了，让她去吧，冷静冷静。”
老人家叹了口气：“要我说，出国有什么好的。那美利坚就那么好吗，留在国内多好，还能天天看见呢！”
“爸，”父亲摇了摇头，终于给自己点了烟：“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的。我倒是希望她能走得越远越好，那样的话就说明她混的好。像我这样，天天守在你旁边，又有什么用呢？”
爱因斯坦嗷呜了一声，是想主人了。
当张春桃跑到了大街上之后，她这才是意识到自己似乎无处可去了。
好在她并没有忘记小花家在哪里，于是她一路跑到了那家理发店门口。
每次放假，便是小花最痛苦的时候。因为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家家里做一个暑期工。
当张春桃赶过来的时候，小花正在充当一位勤勤恳恳的洗头工。
“妈，是桃子！”小花眼尖，她一眼就看到了还在门口徘徊和犹豫的张春桃。
谁知一激动没控制好力度，直接让客人啊的叫了一声：“好好洗头，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啊！”
小花妈赶紧给客人赔礼道歉，骂了女儿几句，还是让张春桃进来坐。
“桃子，是来找我们小花玩的吗？那你可要等一等，她这还在工作呢！”
“我没事，”闻到空气中廉价洗发水和染发剂的味道后，张春桃刚刚焦躁的心也冷静了下来。“我在这儿坐着就行。”
“哎，桃子，听说你这次期末考试进步特别大，”小花妈笑眯眯地看着她：“能不能跟阿姨说说，是怎么学习的啊？该不会是你妈给你请了家教吧？”
这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张春桃的母亲嫁了个大款，私底下也常常用这件事嘲笑她是破鞋。不过轮到自己，心里却是羡慕对方的，毕竟衣食无忧。
“没，我跟她来往不多的。”张春桃有些闷得慌：“阿姨，我去吃点冰。小花，你弄完就来我们常去的冰店，我等你！”
等张春桃走了之后，小花才瞪了母亲一眼：“妈，你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本来桃子就不喜欢她妈妈，你还要提！”
“我那不是关心你么！”小花妈呸了一口：“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张春桃坐在刨冰店里，给自己要了一份蓝莓味的。
蓝莓酱和冰块混在一起，消解了酷夏的闷热，也让她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耳边传来的是有人读英语的声音，这让张春桃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在背课文吗？”张春桃认得对方，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长得有点傻。
“不是，我们老师说了，英语在未来会非常重要。我的梦想是考上哈佛的全免奖学金！”
男生的壮志凌云并没有感染张春桃，她望着电视剧里热播的宝岛偶像剧，心情有些恍惚。
是啊，最近好像出国留学挺火的。前段时间报纸上不都在宣传一个哈佛女孩吗？
张春桃又摇了摇头，以她的脑子，就算是真的出国了，她也不可能考上哈佛的，就算是哈尔滨佛学院，也不行。
“你在思考什么呢！今天看你就觉得怪怪的！”小花一屁股坐下：“不过我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妈不知道还要把我拘在那儿多久呢！”
“哦，”张春桃瘪了瘪嘴：“我妈，想送我出国留学。”
读英文的声音短暂地平息了几秒钟，小花捂着嘴，有些茫然。
第147章 鱼小姐（5）
“你这是在犹豫吗？”
小花不能理解地盯着张春桃，似乎想打开她的脑袋瞧一瞧，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不是吧，你难道真的不想出国？出国啊，多好的机会啊！我还想出去呢，可惜我家没钱，我也没脑子！”小花十分遗憾地自我剖析。
“你不是还有张鑫么？”张春桃语气有些讽刺：“我还以为你舍不得他呢！”
“他啊,他是不错。可出国之后，我还可以跟外国的金发碧眼帅哥谈恋爱啊，多不错！桃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跟张鑫会一直在一起吧？”
“我，我没有啊！”张春桃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去啊，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出国哎，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又没有机会出国去看看。反正你妈还有那个后爸有钱，你就尽情花呗,担心什么呢！”小花语气里是藏不下的艳羡。
“对了，”张春桃已经有一点被说服了，可她本能得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张春桃岔开了话题：“你们之前去的那个舞厅，今晚它还开吗？”
“当然了！”提起舞厅，小花立刻就忘了先前说过的那些话，顿时笑了起来。“暑假去玩的人更多了！正好，现在去也不会影响你学习，今晚一起玩？”
“行啊。”要说张春桃对舞厅有多么喜欢，那是假的。她单纯是觉得，自己需要离经叛道一些，用来对抗那总想要控制她的父母：“那晚上在我家外面的十字路口集合。”
小花笑得很是开心，不过她却是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会被你爸知道吧？要是叔叔知道了，感觉会把我们都给骂一顿的！”
“不会，他今晚又要上夜班。”张春桃语气有些敷衍：“而且他就算知道了也怎么办，我16岁了，又不是小姑娘！”
小城市的夜晚,并不像申城，京城这么热闹。
到了九点，大街上就几乎没有多少人了。只有些年轻人穿着拖鞋和裤衩，游荡在夜市。
像张春桃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这样有到街上，其实是有些危险的。她的出现，就像是在一片混浊不清的池子里放进了一只白天鹅，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你别怕，”张鑫已经退学了，听说是要去读大专。现在的他更成熟了一些，和社会上那些人混的也熟了。“有我在，没有人敢惹你们的。”
而小花却是十分熟练得挽起了张鑫的手，她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很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
“桃子，你真的太漂亮了，到哪里去都是焦点。可惜我们这是小城市，要不然肯定会有星探来找你的。”
张春桃打趣道：“我不行，我不会说话。倒是你，挺适合去演戏的。”
说话间，又有一个瘦高的男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原本还有些大哥气场的张鑫，却立刻弯下腰，有几分谄媚地凑了过去。
这时候张春桃刻意地瞥了眼小花的表情，发现她十分淡定，显然是早都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和相处模式。
“龙哥，你来了啊！”张鑫能屈能伸，倒是很适合混社会。
在龙哥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高大肥胖，另一个瘦得跟猴儿似的。
这三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看见了张春桃之后，便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了。
谁都没办法从张春桃的身上移开视线，她身上仿佛绑上了磁铁。
“你好，”龙哥直接忽略了张鑫，走了过来：“我叫吴龙，你跟着他们叫我龙哥就好了。”
张春桃没说话，她只是去舞厅跳个舞，又不是来认亲戚的。
小花咳了一声，赶紧打圆场：“龙哥，我妹妹她是好学生，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有点紧张！”
那瘦猴儿也开口了：“龙哥，咱们先过去吧，要不然好的地方又让三炮的人抢了。”
“也是，”龙哥深深地看了眼张春桃，很像是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回头再和你聊。”
瘦猴儿惊出了一身汗，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张春桃。
没错，他就是那天躲在张春桃沙发下，看她换鞋的男生。
那个梦一般美丽的姑娘，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刚刚你差点惹祸了啊！”小花悄悄地说道：“哎，怪我，我就不该带你来见他们的！”
张春桃却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张鑫，冷声道：“是张鑫的主意吧，和你没关系。不过我觉得你今天有句话说得对，你跟某些人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
小花哪里不明白张春桃在暗示什么，她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话。
而张春桃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瘦猴儿，更没将他和那天的小偷联系在一起。
他们去的舞厅很大，如果从街外面来看，它也十分得隐蔽。
这样的好处便是，这个舞厅方便了三教九流来这里瞎混，然后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警察来了，门口还会有人立刻冲下来通风报信。
当张春桃走进这个轰隆作响，灯红酒绿的地下世界时，她的心跳的和鼓点一样快。
她后悔了。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并不适合她。
小花已经被张鑫抱着进了舞池，他们听着音乐动次动次的音乐摇头晃脑。
张春桃只得是被人挤来挤去，最后被挤到了角落里一张桌子那儿坐下。
一个戴着眼镜外表和善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还带来了两杯水：“看你年纪不大，第一次来？是不是很热，喝口水吧！”
就在张春桃握住杯子的时候，一只有些黑的手挡在了他面前。
“别喝，”瘦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我是她朋友。”
男人似乎认识瘦猴，也认识他背后的龙哥，不甘心地走了。
“这水里可能下了药，你不该来这里的。”瘦猴低声道。
“谢谢。”张春桃惊出了一身汗：“那你能带我走吗？”
“可以啊！”瘦猴鼓起勇气说道：“我还知道一个酒吧，比这里正规很多，要去吗？”
第148章 鱼小姐（6）
“你不怕我是骗子啊？”瘦猴真的跟个猴儿一样，在张春桃旁边蹦来跳去的。从他无处安放的双手双脚，都能窥见他现在到底是多么得紧张。
“你是吗？”张春桃却是反套路得反问了一句，倒是让一旁的瘦猴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坏人的话，我刚刚就不会提醒你了。”瘦猴带着张春桃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嘈杂的世界。
当张春桃回归地面的时候，他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难怪父亲不愿意她来这种地方，张春桃自己都嫌弃。
“我叫方小龙,
”瘦猴突然停下脚步，做了个自我介绍：“不过他们都觉得我太瘦了，不配叫龙，所以私底下都叫我方小猴。”
“噗。”张春桃立刻笑了起来：“怎么还给你把名字改了，他们也太坏了吧！”
“没办法，”方小龙他无奈地伸展着身子：“他们人多力量大,
我也不敢抗议。”
“那可不行，”张春桃摇了摇头,
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人善被人欺,
你得强硬起来！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没，没了。”方小龙有几分羞愧，要知道他当初告诉他妈自己不读书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么羞愧。
“那你得找一份工作好好做啊，天天跟着他们混，你以后都找不到媳妇儿了。”张春桃打趣道。
“我……”方小龙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被张春桃这么开玩笑，他的脸立刻就红了，十分局促地说道：“我会去找份工作的。前面，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家舞厅了。”
同样是舞厅，可当张春桃走进里面后，却感觉到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里的人没那么多，虽然也都是年轻人，可看起来都要正经很多。
“啊，你挡着我！”张春桃突然抓住方小龙，躲在了他身后：“前面那个胖胖的女的,
是我们英语老师,
没想到她也来这里跳舞。”
方小龙却说不出话来，他只知道刚刚张春桃碰到了他的身体，让他惊讶得一动都不能动了，他甚至还闻见了张春桃身上的淡淡的橘子香气。
“这，这里很正规的，老板管的严。所以龙哥他们都不愿意来这里。”方小龙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嗯，这里的歌还挺好听的，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方小龙摇了摇头，实际上他来舞厅就做两件事。
一件是光明正大地看来跳舞的漂亮姑娘，而现在有张春桃身边，他已经看不上其他人了。
至于另一个，便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舞动身子，这样做让他很放松。
至于酒吧里放的是哪里的音乐，他便一无所知了。
而现在，他却第一次认真地倾听起舞厅的歌声。
这首歌是林萱儿演唱的，不过当她用气泡音演唱后，不少人根本没有听出来她的音色。
而为了唱这首歌，林萱儿花了很多的功夫，最后是猛喝了半瓶葡萄酒，才靠着那醉醺醺的状态唱出了这首迷幻色彩极重的歌。
她醉意的声线，配合上MV一样的拍摄手法和苏音那张绝世的容颜，看这一段的观众都像是喝了酒一样。沉醉其中。
［人人寻找快乐园无拘无束的乐园
不需慌张忘了所有的烦恼
人人向往快乐园制造美梦的乐园
没有悲伤只有满眼的芳香
偶尔喝了醉了闹一闹
来点小小刺刺激也挺好
管它纷纷扰扰有多少
只想开开心心活到老］
张春桃她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地在原地旋转。
她想，她喜欢这首歌，也喜欢这种氛围，这里是她逃避现实的乐园。
父母的压力，窒息的亲情，还有那烦人的考试，都可以给她滚蛋了！
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张春桃的脸上，让她的身体都像是充了气一般，似乎是要飞起来了。
直到音乐声停止，张春桃才算是从这短暂的沉醉的情绪中苏醒过来。
“现在几点了？”张春桃清醒得很快，她想自己该回去了，要不然爷爷就要告状了。
“快十一点了。”方小龙他摸了摸鼻子：“那个要我送你回家吗？你放心，我，我就把你送到青年路路口，不往前面走了。”
“嗯？”张春桃回过头来，他们已经走在了无人的街道，只有明亮的路灯踩着他们的影子：“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这次方小龙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像是个哑巴一样张着嘴：“我，我就随便说的……”
“你说实话。”张春桃似乎生气了。
“好吧……”方小龙把那天的事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张春桃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真的吗？还好你没被我爷爷撞上，不然他肯定打你一顿。”
“对不起。”方小龙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就是，就是一下子魔怔了。我真没偷东西，也没想过偷东西。”
“我相信你。”张春桃发出了轻快的笑声：“就送到这里吧，再见。”
方小龙站在没有光的阴影处，直到张春桃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转过了身。
家里灯还亮着，张春桃小心翼翼地上楼，掏出了钥匙。难道爷爷还没睡？
等到张春桃打开门后，却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浓雾的卤肉的香气。
她非常不争气地吞咽了口水，便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回来了？给你做了卤肉，冰箱里还有肉臊，可以拿来做面。”
“那个……”张春桃走进厨房，便看见父亲已经递给了她一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
那一块块卤肉又大又瘦，旁边还有一个流出了糖心的煎蛋，作为点缀的小白菜清爽可人。
张春桃接过碗，先呲溜了一口面条才问道：“爸，你不是今晚有夜班么。”
“班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跟你王叔叔换班了。”父亲咂了咂嘴：“白天那事儿，是我没考虑清楚。出国什么的，也不一定是好事。不过你妈还是得去见的，毕竟她是你妈。”
“嗯。”张春桃已经不生气了：“爸，你这手艺真好，你就应该辞职，然后开个面馆的！”
“你爸没那么厉害，”父亲也笑了起来：“下次不能这么晚回来了，不安全。”
第149章 鱼小姐（7）
清晨听到雨声，对于早起的人而言都不是一件美事。
张春桃赌气一样坐在床上，倔强得不愿意离开被窝。
“你妈她刚刚打座机来催你了。”父亲叹了口气：“快出发吧！”
“好！”
张春桃不情不愿地起了床，飞快地解决了早餐，然后看了眼趴在自己脚边的爱因斯坦。
“爷爷，你遛狗的时候一定要牵绳，知道吗？”
爷爷敷衍地点头称是：“你爷爷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呢,
你说一遍我就知道了。”
“还有，爱因斯坦它力气大，你小心点。”张春桃看了眼正在吃饼的她爸：“爸，要不你去遛狗吧？”
“我今天可不能换班了，”父亲不甚在意：“你爷爷他身子骨好着呢，遛狗而已，紧张什么！你要是不放心，干脆就把爱因斯坦带过去见你妈好了。”
“不行,
还有那个小孩儿在，”张春桃立刻摇头：“他对爱因斯坦肯定没好心。”
“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而已，不至于……”父亲擦了擦嘴角，准备去上班了。
张春桃再次叮嘱了爷爷，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家门。
黄英定的饭店就在她家附近，距离张春桃却很远，以至于张春桃坐公交车过去得四十分钟。
不过张春桃已经习惯了，因为她母亲总是如此，很少会考虑她的情况。
等到张春桃赶到饭店，正好撞上了正在门口巡逻的黄英。
她手上拎着的那个提包，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穿的这什么衣服啊？”
张春桃没有回答她无聊的问题，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妈，便进了饭店。
留下黄英一个人在那里嘀咕：“哼，跟着那个男人果然不行，天天说我坏话呢！”
杨叔叔还是那副和气的好人脸，不过自从张春桃从同学那里知道他是如何发家的之后,
便不会被他这副模样给欺骗了。
“春桃啊,
你来点菜，看看有什么是你喜欢的。”
张春桃接过菜单，先是看了眼价格，才把它送了回去：“叔叔，我没来这里吃过，还是你来点吧！”
杨叔叔果然笑了起来，这个发展也在他的预期之内。他压根就没想过让张春桃点菜，只是让她看看今天这桌子菜有多贵。
而杨星对他这个便宜姐姐是不客气的，趾高气扬地问道：
“狗呢，你怎么没带过来？”
黄英也跟着说道：“对啊，你爸不是说给你买了条狗，还是什么品种狗，拿出来看看啊！”
张春桃心里憋了一股气，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母亲的忍耐是越来越低了。
“你让我带我就带，我是你们养的狗吗！”
张春桃猛地一拍桌子，把服务员和邻桌的人都吓到了。
杨星更是直接哇哇大哭起来，黄英一边安慰自己儿子一边骂张春桃是赔钱货，没素质。整个饭店，乱作一团。
只有杨叔叔，身经百战，他先拉着张春桃坐下，再安慰她：“你别生气，你妈她这人就是这样，说话不过脑子。”
被丈夫瞪了几眼，黄英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不带就不带呗，有啥了不起的。儿子别哭了，你妈给你买一只更大更漂亮更贵的狗！”
杨星立刻止住了哭声，他的演技让张春桃打心眼里佩服，那小孩儿甚至还骄傲得看了她一眼。
这顿饭吃得很是压抑，张春桃全程都在听黄英吹嘘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简而言之，就是她离开张春桃的父亲是她人生最正确的决定。
快要吃完时，杨叔叔才开口道：“叔叔说要送你出国，不是一时兴起，你考虑的如何了？”
黄英这才是挺直了胸膛：“你杨叔叔人是真好，那么多钱你爸一辈子都拿不出来。”
“叔叔谢谢你的好意，”张春桃礼貌得起身：“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国内，陪着我爸。”
杨叔叔有几分错愕，恍惚后，看向张春桃的眼神里少了点鄙夷：“也好，你爸一个人是挺孤单的。”
黄英啧了一声：“没出息！”
杨星哈哈大笑起来：“妈妈，我有出息，我以后要去美国，然后给你们买大房子住！”
张春桃无意在这里打搅这家人幸福的生活，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她走在马路边，突然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跑到了路中间。
不等她去叫那只流浪狗，一辆面包车便飞速驶过，只留下了一个“肉饼”。
那一幕过于震撼，让张春桃直接吐了出来。
她捂着嘴，只觉得嗓子太难受了，心跳也莫名得快了起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回家的张春桃却遭到了当头一棒。
“你爷爷，他遛狗的时候没注意，爱因斯坦跑了。”父亲愧疚地看着女儿：“我刚请了假，你等等！”
张春桃冲了出去。
满脑子都是那只流浪狗惨死的模样，她的爱因斯坦也会那样吗？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埋怨爷爷，可想到她的年纪，她又气不起来。
都怪她自己，她不应该让爷爷带出去遛狗的，等自己回来就好了。
没多久，小花也赶了过来，帮着张春桃一起找狗。
路上小花还跟张春桃道歉：“桃子，对不起啊，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玩的不开心了。”
“没，”张春桃现在慌的不行，根本不想和小花废话：“我就是……嗯，就是不喜欢那地方。你能让张鑫来找吗，他兄弟那么多……”
张春桃并没有注意到小花的表情变了。
毕竟距离他们那晚去舞厅，才过去了一个星期而已。
小花却拼命地摇头：“桃子，我，我没跟你说，我和张鑫已经分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让张春桃更烦了。
“那天晚上，有一个穿得很暴露的女的过来找他。我后来去上厕所，出来就撞到他俩在那儿亲嘴……”
“哎，”张春桃敷衍地安慰她：“分手是对的，张鑫这人靠不住！”
“嗯，”小花不哭了：“我们先找爱因斯坦吧！”
另一边，张春桃的爷爷过意不去，也慌里慌张地出门找狗了。
或许是太心急了，他竟然没看到路边一块石头，就这么被绊倒摔了下去。
第150章 鱼小姐（8）
虽然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不过一些消息通过人传人，在这样一个熟人关系为主的小城市里还是非常快的。
于是张春桃很快就从农贸市场一位卖鱼的大姐那里得知，她爷爷在给她找爱因斯坦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了，所以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我爷爷他还好吗？阿姨，您知道他在哪个医院吗？”即便张春桃心里关心爱因斯坦,可她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爷爷的安危。
小花这会儿更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有一种预感，爱因斯坦走丢的这件事或许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影响。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这狗真跑了，实在不行你再买一只就好了。”
张春桃嗯了一声，表情很是凝重。
“你继续帮我找爱因斯坦吧，”张春桃抓着小花的手,语气很是卑微：“要是真的找不到他了，我会难受死的。”
“我知道,”小花她立刻握住了好姐妹的手：“我，我让我爸妈帮忙找。”
……
市医院里，张春桃跟父亲一起坐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似乎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最后还是黄英赶了过来，她皱了皱眉，拽着杨叔叔的手不情不愿地赶了过来：
“说是老人家摔了一跤，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他平时精神不错啊！”
父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样，他垂下眼眸，语气很是苍白：“太着急了吧！狗丢了，他觉得是自己的错。”
张春桃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她听出来了父亲言语里的责备，可张春桃却又无处反驳。
她甚至觉得父亲这么做是对的，都怪她爷爷才会摔一跤。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爷爷，张春桃是愿意的。
“这件事和春桃没关系，”杨叔叔轻声道：“大家都别紧张，这医院的副院长和我关系很好,我让他安排了院里最好的专家来,不会有事的。”
于是张春桃看见，自己那个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杨叔叔的父亲，站起来对着那个男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了。”
“不用谢，”杨叔叔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医生出来后，总算是说了一个好消息，爷爷的病不重，只需要好好休息几个月就行。“运气不错，没摔到脑袋。”
张春桃这才是觉得自己轻松了几分。
爱因斯坦却走丢了。
一开始，张春桃还在期待奇迹发生。
可过了一星期，她也放弃了。
倒是黄英真的给杨星买了一条狗，听说叫柯基，是来自英国的品种狗。
暑假即将结束时，小花找到了张春桃，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桃子，我，我最近经常犯恶心，想吐。”
她们二人坐在人迹罕至的河畔，张春桃突然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让平静的湖面立刻溅起了水花来。
她震惊地转过头盯着小花，“你刚刚说什么？”
“我可能怀孕了。”小花她垂下头，“我那段时间经常跟张鑫出去喝酒，到了后半夜我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时候我醒来发现我衣服都没穿好。”
“你，你是不是疯了！”张春桃简直不敢相信小花所说的话，在她的印象里小花虽然不太靠谱可也不至于这么蠢。“你爸妈不知道你夜不归宿吗？”
“我爸妈最近闹离婚呢，在家里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根本没空管我。”小花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道：“我是不是应该把它打掉啊？”
答案是肯定的，张春桃并没有给小花犹豫的时间，直接拉着她回了自己家。
“爸，”张春桃死死地抓着小花的手，那表情把父亲吓了一跳：“你知道哪里做人流吗？”
这个经历了大风大浪都不曾被打垮的男人，听到女儿的话差点晕了过去：“你，你怀了？”
他已经扬起了手，毫无疑问只要张春桃点头，这充满力量的一巴掌就会落在她的脸上。
“不是，是小花，一个意外。”张春桃轻声道：“爸，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对不对？”
“哎，”男人深深地看了眼小花：“不会的，小姑娘怎么能做这种事。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你这段时间就住我们家。”
……
摆在张春桃面前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打算告诉张鑫吗？”
“都要打了，”小花平躺在床上，她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神很呆滞：“还是别说了。桃子，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你别胡说！”张春桃捂住了她的嘴。
“真的，”小花突然就落泪了：“桃子，你知道吗，我昨天照镜子，发现我和我妈长得越来越像了。”
张春桃沉默了下来。
“对了桃子，”小花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听人说，就郊区那边开了个狗场，好多流浪狗都被抓过去了。等确定没病后，就卖给餐厅。”
张春桃抬起头来：“是吗，我想去看看。”
“可是爱因斯坦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我就去看一眼。”
次日，张春桃和父亲一起去了那个狗场。
而一直躲在他们家里的小花却悄悄地溜走了，只在张春桃的床头留下了一封信。
“爸，”张春桃坐在这辆二手车上，这还是父亲借同事的车：“你说爱因斯坦会不会已经被吃了。”
“我不知道。”父亲的脸色很古怪：“如果你还想养狗，我们再买一条就是。”
“不养了，”张春桃摇了摇头：“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呢！”
沉默的小车从市文化宫路过，张春桃透过车窗往外看，倒是看见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海报：
“外星人展览，错过一次后悔十年！”
狗场里只有三个工人，剩下的都是狗。
张春燕望着铁笼里龇牙咧嘴的流浪狗，莫名想到了被展出的外星人，也是这般关在笼子里吗？
她绕了一圈，都没看见爱因斯坦。
“金毛？”父亲偷偷找了狗场主，对方摇了摇头：“上个月是有只金毛，不过早就被送饭店了。”
父亲回头找到张春桃，宽慰她：“老板说没见过金毛，你要不从这里领养一只？”
“不用了爸，”张春桃捂住口鼻：“我想回去了。”
第151章 鱼小姐（9）
升入高二，对张春桃而言有一件大事。
小花结婚了，新郎是张鑫。
她那天逃走后，便回去找了张鑫，坦白了一切。
张春桃后来想，或许这是小花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从而想到的唯一抗争的办法。
小花的父母去张鑫家闹了一次,后来两家才决定先孕后婚。
婚礼安排在了寒假，也就是正月初六。
张春桃和半年前比起来变化不少，她的眼神更凌厉，头发也更短了，穿着也是愈发的朴素。
不过她却成了父亲和黄英的骄傲，因为她在这次期末考试拿了班级第一,年级前十。
“桃子，你能来当我的伴娘,我真的太高兴了！”小花握住张春桃的手,半年不见她圆润了许多。
“嗯，你马上就要当妈妈了吧？”张春桃瞥了眼小花那越来越大的肚子，她突然觉得小花变得陌生了许多。
“是啊，”小花叹了口气：“我好怕啊，如果不是顺产而是剖腹产的话，我会不会死在手术室里……”
“大喜的日子别瞎说！”张春桃打断了小花的话：“张鑫呢，都没看到他人。”
“应该是在招呼他几个兄弟吧！”小花不安地把手放在胸口：“我还没18岁，竟然就要结婚了。桃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
“谁说的，”张春桃心不在焉地安慰着她：“这不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是啊，是我自己的决定。”小花她笑了起来：“我给你的那封信，你看了吧？我听我妈说了，你这次期末考的特别好！”
“嗯，还行。”张春桃如今听到这种话都麻木了。她以前对老师的夸奖是奢望，现在才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好羡慕你啊，我是休学两年。”小花她歪着头,望着四面八方贴着的大红的喜字，心里燥得慌：“不过两年后，我应该也回不去读书了吧！好在我妈说了，到时候她教我美发，我以后还能继承我家的理发店呢！”
张春桃却换了个话题：“张鑫呢，他还在跟龙哥混么？你爸妈没要求他找个正经工作吗？”
“他现在去学修车了，听说学成出来收入不低的，毕竟现在买车的人越来越多。”小花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过他晚上还是会出去，这工作也是龙哥介绍的。”
这时候外面的人开始催新娘子了，张春桃就要起身，却发现小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这时候张春桃才不解地看了眼对方：“怎么了，你是不太舒服吗？”
“桃子，”小花她的语气十分郑重：“你答应我，你一定要考出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你要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张春桃她转过头，她不敢当着小花的面许下这么诚恳的诺言。
“嗯，我会努力的。”
小花的那封信，张春桃一直都把它放在床头，每当她感到难受，感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把它拿出来。
“桃子，对不起，我跑了。”
“我是个懦弱怕事的人，我也胸无大志。”
“我想，既然我这辈子可能就困在半夏了，那我还不如跟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更稳定的生活呢。”
“我喜欢张鑫，和他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我打算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应该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对不起桃子，我又让你失望了。就跟你每次期末逼我复习，可我还是只能考倒数第一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桃子，你很聪明，就是对学习不上心，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如果可以，你能考到外面去吗，去大城市，去那些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地方。”
“就当是替我实现梦想了。”
张春桃站在人群里，看到张鑫抱着小花进洞房后，她便离开了。
一年后。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张春桃的爷爷去世了。
那天张春桃并没有出席葬礼，应该说，从进入高三以来，她就“疯”了，进入一个忘我的状态。
她把自己关在那个小房间里，拼命地看书。
她的墙上没有明星的海报，只有一张巨大的华夏地图。
在地图上，她用爱画了一条红线，是半夏到京城。
这时候，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
是《孤勇者》。
这时候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坐在桌前努力学习的张春桃，右边的人和景却在不断地变化。
杨星去了省城最好的小学，他和父母正在大吃特吃哈根达斯。而张春桃却只能盯着一台电风扇，熬夜苦读。
小花的孩子已经生了，她背着婴儿在理发店里忙碌，张春桃就连上厕所都戴着耳机听英语。
张鑫和瘦猴儿依旧在龙哥的手底下混，只不过有一天警车带走了龙哥，一群少年无拘无束的青春终于在那个傍晚画上了不完满的句号。张春桃一无所知，她已经写满了整整一本的错题集。
父亲依旧在跑业务，虽然赚的钱比以前多了不少，可他常常在夜里犯胃病，只能忍着痛喝开水来缓解。张春桃并不知情，她只知道父亲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的人。
望着张春桃那拼命读书的模样，再想到她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大家突然觉得《孤勇者》的歌词和张春桃是那么贴切。
而这首激励人心的插曲，也让不少人看到这段时，眼睛没来由的湿润了。
……
那一年，志愿还是在高考之前才能填报的。
张春桃作为年级第一，她得到了一个全校老师辅导她填志愿的特权。
“我想考京城大学。”在张春桃的心里，她一直就只有那个目标。
只有去了那里，她觉得自己才能够在面对杨叔叔送她出国的想法前，不会后悔。
老师们面露难色：“春桃，京城大学可不是一般的难考啊！我们市，每年也就一个人能够考上那里。”
“是啊，以你的成绩，其实像双旦大学，长安交通大学都是能上的。”
张春桃笑了笑：“第一志愿就它，后面的志愿再保底吧！”
高考的两天，对于张春桃而言一晃即逝。
直到成绩出来，这个美丽的少女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第152章 鱼小姐（10）
七月，是一年里最燥热的月份，也是一个多离别的月份。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张春桃终于笑了起来。
她颤抖地撕开了信封，看到京城大学那金灿灿的四个大字后，激动地叫了一声。
这一年多以来的努力和汗水，终究还是没有浪费。
“考上了？”黄英拿起手机,当她听见前夫的话时，那心情却无比得复杂。
女儿上进，她当妈的自然高兴。
可现在黄英早就把精力和爱都给了儿子，她突然有种押错宝的惶恐，会不会她应该多帮衬女儿的。
或许，她应该搞好和女儿的关系，让她以后能照顾照顾弟弟。
……
张春桃再一次见到小花，是在自己的升学宴上。
“我发现，我们现在彼此见面，要不就是结婚，要不就是升学，平时没事都见不到了。”小花见到张春桃后，立刻打趣道。
“是吗，”张春桃笑了笑：“至少这个假期，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能出门的。”
“哎，我现在身不由己啊，”小花摇了摇头：“我今天是把我孩子给我婆婆带了。可要是天天出来玩，她肯定要骂我的。”
瘦猴也来了，他当然不在邀请名单里，可张春桃考上京城大学这件事早就在半夏市传的沸沸扬扬了。
他远远地望着小花和张春桃，发现这两个明明年纪相仿的女人站在一起，却显得小花苍老了许多。
没等张春桃发现自己，瘦猴儿便先离开了。
“你啊,”张春桃摇了摇头，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又要赚钱又要照顾孩子,那张鑫呢，还是游手好闲么？”
“别提他了，”这婚后的一年，小花对于张鑫的幻想终究是破灭了。“我啊，现在努力赚钱都是为了孩子。我只希望，我孩子别像我一样，得像他干妈，好好学习！”
这话听得耳熟，张春桃才想起来这是小花的母亲以前最爱说的。
那时候小花整天嫌她妈唠叨，还说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给孩子太残忍了。谁曾想，没过几年这些话就从小花自己口中说了出来。
“你妈过来了！”小花眼尖，很快就看到了穿着打扮时尚又前卫的黄英。
那时候还很少有人会专门去省城买衣服，所以黄英立刻成了众人艳羡的焦点。
她牵着一个愤世嫉俗的小男孩，旁边站着的是更加圆润了的杨叔叔。
“妈，”杨星他愤愤不平，谁能想到那个考上京城大学，被所有人夸赞和羡慕的人竟是那个被他瞧不起的姐姐。“她这成绩是真实的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黄英作势就要给他一巴掌：“那是你姐姐，你尊重一点！对了待会儿见到她，你呢嘴也甜点，知道了吗？”
杨星闷闷地嗯了一声，满脸的不情愿。
黄英这会儿已经走了过来，她看到张春桃后来，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桃子，你这次考的这么好，真是妈妈的骄傲！”
众目睽睽之下，张春桃还是给足了黄英面子，笑着说道：“嗯，谢谢妈妈。”
杨叔叔看了眼张春桃，才对桃子的父亲说道：“你真厉害，培养出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
老张听得出来，这是这么多年来老杨夸奖张春桃，最真情实感的一次。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升学宴对张春桃而言还是很愉快的，大家都很照顾她。各种恭维的话听起来也很是舒服。
等到升学宴结束后，杨叔叔大手一挥，单独邀请张春桃跟她爷爷和爸爸，一起去一家高级餐厅吃饭。
“听说是比红墙还要高级的饭店呢！”小花听说这件事后，相当得羡慕。
不管她心里是否愿意承认，如今她和张春桃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小花甚至怀疑，或许等暑假结束，张春桃前往京城，她们就将渐渐失去了联系。
张春桃走进那家高级餐厅后，发现在座的除了两家人之外，还有好几个她不认识的长辈。
从面相来看，应该是跟她爸一个年纪的。
似乎是为了解答张春桃的疑惑，黄英开口道：“这些是你杨叔叔的朋友，都是政府里上班的。今天是我提出，让他带你过来见见世面，反正对你爸来说也是件好事。”
张春桃也知道黄英所言非虚，便应了下来，不就是吃顿饭而已。而且这些年她从母亲这里收获的物质帮助，的确也不少。
杨星坐在张春桃的对面，他盯着这个愈发陌生的姐姐，心里是不满的。
不过很快，他嘴角边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爸，我想吃狗肉煲！”
杨叔叔倒是没多想：“嗯，这家店的狗肉煲是他们的特色，来了一定要尝尝。”
张春桃自然是察觉到对面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而这视线的主人正是来自于自己的弟弟。
狗肉？
真是狠毒的小孩儿啊。
然而张春桃却还是微笑地回应着对方，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挑衅。
当热气腾腾的狗肉煲端上桌后，杨星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弟弟，主动给姐姐夹了一块狗肉到嘴里：“姐姐，请你吃。”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星很喜欢他姐姐啊！”
“这两孩子关系竟然这么好！”
“杨星这娃娃，又懂事嘴又甜，杨总你教育得真好。”
即便是老张，似乎也忘了爱因斯坦，笑着说道：“桃子快吃，毕竟是你弟弟给你的。”
张春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嘈杂又混乱的舞厅，她盯着碗里的狗肉，如临大敌。
可那么多期待的眼神下，她还是把那块狗肉夹了起来，放进了嘴里。
味道其实还不错，就是有些烫了。可不知为什么，张春桃吃着吃着就哭了出来。
“真好吃，”她一边流泪一边说：“好吃得我都哭了。”
她不断地夹起狗肉到碗里，边吃边落泪，嘴角却是上扬的。
这一段戏看得观众们无比心疼，他们多么想穿过屏幕去拥抱张春桃。
当于丽娜看到这一段表演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后不稳了。
第153章 鱼小姐（11）
镜头一转，已经是一辆驶向远方的火车。
张春桃坐在列车窗边，耳畔响起了唐玥的歌声：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她终于离开了故乡，前往了京城。
当观众们以为张伊玲的镜头下会出现张春桃的大学生活时，却发现时间已经悄然过了三年。
大三的张春桃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学会了打扮的女人漂亮了许多。
每当她行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都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吹口哨的声音。
不过今天,张春桃却没功夫理会这些精力旺盛的男大学生，而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校园里的电话亭。
电话卡这种东西，对于很多观众而言是陌生的。
张春桃拨通电话后，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你是？”
“妈，是我！我爸他还好吗，怎么住院了？”
黄英坐在医院门口，当她看到张春桃赶来时，这两个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头一次没有任何的争吵，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
“没事的，你爸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张春桃听着母亲的安慰，却觉得这是那么得苍白。
当她走进病房后，看着床上那个枯瘦如柴的男人，怎么都无法跟自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永远停留在了最强壮的那一个。他像是院子里那一棵大树，屹立不倒，永远地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可张春桃忘了，她是会长大的，而父母也是会老的。
望着父亲那张苍白无力的脸，张春桃克制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爸，你，你怎么了？”
张志远前些天都是昏睡着的，只有今天他像是提前感应到了女儿会回来一般，竟然清醒了过来。
“爸爸病了，你回来看爸爸了啊。”
张春桃紧紧地抓着那只只剩下一层皮的干瘪的手,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爸，你得赶紧好起来啊。说好了等我毕业，就接你一起去京城的！”
“嗯，爸爸会加油的。春桃啊，你一定要留在京城，别回头啊！爸爸，爸爸看到你越来越好，是真的开心……”
张春桃只得咬着嘴唇应了下来，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了父亲的手背上。
两次哭泣，苏音的诠释截然不同。吃狗肉那一次，她的哭泣像是一种报复，一种隐忍的爆发。大家从她的表演里，能看出一个刚刚成年的女生的痕迹。
而这次哭泣，却是对至亲的眷念。哭的痛彻心扉，哭得后悔不已。两次哭泣，演出了角色截然不同的状态。
更是让不少看电影的观众，都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忍不住要落泪了。
张春桃的哭泣并没有成功挽留住父亲，在她回家的第三天，父亲走了。
她站在医院的走道上，望着头顶明媚的天空，眼里是那么得迷茫。
她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如果她选择和小花他们一样留在这里，会不会改变这一切呢？
她不知道答案，却还记得父亲最后的嘱托，走下去别回头。
父亲的葬礼上，张春桃看见了小花。她是一个人来的，听说去年就和张鑫离婚了，如今成了单亲妈妈。
瘦猴儿没来，他好像参军了。
张鑫年前参与了一场帮派火拼，差点丢了命，腿被人打断了。
龙哥从监狱里出来，开了一家小卖部，听说现在人特别和善。
三年时间，张春桃发现这座城市没变，可这里的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这次离开，却不知下一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
……
“奶奶，所以你读完大学，就决定出国了吗？”小男孩儿趴在床边，对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很感兴趣。
“是啊，”老人家笑了起来：“我那时候在国内已经没了牵挂，便想着不如出国好了。那个年代，我们这种大学生都还是向往出国的。”
“哦，现在悉尼比京城差远了！那奶奶，你是不是以前当过歌手啊？”小男孩儿好奇地问道。
“歌手？谁说的？”奶奶自己都愣住了。
“爷爷啊，爷爷说他就是听了你唱歌，才认识你的。”
“你爷爷啊，他就是乱说的！”奶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刚来这边时，为了攒生活费，的确去酒吧驻唱过一段时间。”
……
张春桃一个人站在异国街头，眼神却无比得坚定。
当她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要说她没有过后悔的想法，那是假的。
语言，肤色，文化，都是无形的隔阂。
虽然她拿到了全免奖学金，却还要面对发达国家高额的生活费。
于是张春桃走进了一家很正规的酒吧，那里正好在招驻唱歌手。
工作的时间不会影响她学习，给的薪酬还不低，对张春桃而言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你就是来应聘的？”白人老板打量着张春桃，甚至没让她试唱就通过了。
原因很简单，她长得漂亮。靠着这张脸，张春桃便有了在这里唱歌的机会。
而当张春桃登台表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肤色却成了她的特色。
“哦，那个华夏女孩，她长得可真漂亮！”
“我的天，她的身材竟然也这么火辣，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她就是新来的驻唱吗？也不知道她唱歌到底好不好听！”
张春桃是紧张的，她上一次登台表演还是她六岁的时候被父母要求在亲戚面前表演才艺。
握着话筒，张春桃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跑了就好了，然后重新找一份在饭店里洗碗的工作也不错。
这时候台下却出现了一句熟悉的中文。
只有当张春桃一个人来到了异国他乡，她才明白遇见同胞是一件多么激动和幸福的事情。
“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那个男生长得很是英俊，他不停地为张春桃鼓掌。
受到了鼓舞的张春桃终于握紧了话筒。
第154章 鱼小姐（12）
其实张春桃会唱的歌曲并不多，她想了想，演唱的一首风格十分复古的歌曲。
当她一开口，那些原本专注于她的颜值，她的肤色的看客们，这会儿却像是被人突然间换了性格一样，都被她的歌声所迷惑了。
这一次的确是苏音自己的歌声,而在张伊玲拍摄期间，也是让苏音真唱的。
那娟娟溪流一般的歌声就这样从张春桃的口中传出，仿佛把所有人都带到了那个纸醉金迷的时代。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常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玫瑰玫瑰情意浓
常夏开在荆棘里玫瑰玫瑰我爱你］
她唱得是那么迷人，那么娇媚，正如她的歌词一样，就如同那最娇艳欲滴,最惹人心疼的玫瑰一样。
台下的那些观众们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她,久久得不愿意从这种情绪中脱离。
从那天之后，张春桃在这个酒吧里就有了一个专属的名字，她叫做玫瑰小姐。
那位华夏的留学生依旧常来，他每次来就只是点一杯最便宜的酒，然后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张春桃。
不过张春桃并没有从此转职成为职业歌手的想法。当她找到了另一份更稳定，且更加体面的实习工作后，这位玫瑰小姐便彻底地消失了。
小男孩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用他肉肉的小手指指了一下年迈的奶奶：“不对，奶奶你在撒谎！”
奶奶立刻摇头，十分郑重地说道：“宝宝，我怎么可能撒谎呢！奶奶的确没有做歌手，我后来都不怎么唱歌了。”
“奶奶，爷爷和我说的版本可不一样。”小男孩气鼓鼓地说道，不管最后的真相如何，他的爷爷奶奶总有一个人欺骗了他，这让小孩子难以接受：“他说,你的确是去做过歌手的,只不过后来又放弃了。而且你在跟爷爷在一起之前，还有过别的男友！”
这番话让床上的这位老人老脸一红，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那位老伴竟然跟孙子说了这么多。
她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奶奶就全部说给你听吧！”
……
张春桃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孩子，她天生有着冒险精神，对自己的未来也有着天马行空的幻想。
对张春桃来说，她从没有给自己的人生设定过一个明确的目标。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唱歌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的时候，他便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她岂不是也可以去当歌手？
这个想法很快就在张春桃的心里生根发芽，她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内心，甚至幻想着自己成为第一个在海外大红大紫的华夏人。
于是她靠着在酒吧里的名字，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
而在那个选秀节目里，张春桃也遇到了另一个人。
“你好，玫瑰小姐。”那人是节目里给选手们伴奏的乐手，长得很是英俊，看起来是个混血儿。
“你怎么知道我另一个名字？”张春桃十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对方这张脸。
“我只是玫瑰小姐一位不足挂齿的粉丝而已。”男人动作绅士且典雅，特别是当他弹奏钢琴的时候，更像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二人的交流和互动渐渐多了起来，张春桃了解到，男人已经跟一位美利坚的流行歌手合作了，下次巡演的时候，他将会跟着一起去。
“那真的恭喜你了。”张春桃为他感到高兴：“那你肯定能一炮而红的！”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么好的机会而激动，反而是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不开心吗？”张春桃并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在她来看工作有了好的前景，无论如何都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男人顿了顿，说出了实话：“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做一个古典的钢琴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也不合时宜，可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当然了，我肯定会接受这份工作的，毕竟我还要吃饭。”
梦想吗？
对张春桃而言，孤身一人呆在海外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非议和冷眼，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梦想这个词语，对她而言有些遥远了，她几乎没有去想过它。
而听到男人的话之后，她头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梦想。
她的梦想是什么？
张春桃没想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继续着选秀。
不过她在进二十强的时候，被淘汰了。
那天张春桃哭了很久，她想，自己终究不是做歌手的料。
“其实也不一定要拿到冠军，才有资格作歌手。”男人宽慰着张春桃：“至少，你现在就能开演唱会了。”
“我？”张春桃摇了摇头：“我又不出名，而且我也没钱。”
“其实要不了多少钱，这件事交给我吧！”
男人的确是给张春桃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惊喜，他租了一家小剧场，给张春桃安排了一次演唱会。
只不过等到演唱会开始的那一天，张春桃却发现自己遭到了更大的打击。
剧院里除了那位乐手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
当她站在舞台上，望着台下那空荡荡的座位时，仿佛受到了更大的羞辱。
或许，她和小花一样，从来都不是那种天才一样的人物。
甘于平凡，才是她应该早就明白的道理。
那场演唱会张春桃表演得十分卖力，几乎是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歌曲都给拿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像今天一样登上舞台唱歌了。
她和乐手之间，也终于走到了一起。
只不过两人的蜜月期甚至还没有过上一个月，乐手便要离开了。
“我要去美利坚了。”乐手站在张春桃面前，十分得平静。
只不过二人深邃的眼眸之下，都藏着太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嗯。”张春桃笑了笑：“去吧，到了那边，你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乐手沉默了很久，只是不断地重复：“你等我，我会回来的。”
第155章 鱼小姐（13）
“那他回来了吗，奶奶。”
小男孩十分好奇的问道。
奶奶这时候用手轻轻地指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打趣道：“明知故问，他如果回来了的话，那现在还会有你吗？”
小男孩立刻低着头笑了一下：“啊，所以那个乐手不是我爷爷啊！”
……
张春桃和乐手分开的那一天，她便知道了,他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终点。
乐手临走前问过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去美利坚，也被张春桃拒绝了。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都尊重了彼此的选择。
“后来我见过他一次。”
那是张春桃结婚之后的故事了，她的对象正是那位每次来看她在酒吧里唱歌的留学生。
这位留学生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喜欢听歌。
婚后二人最大的娱乐，便是在悉尼歌剧院听各种演唱会。
而这一次,当张春桃坐下后,看到台上正在弹吉他的那个男人时,她却差点石化了。
竟然是那个乐手。
张春桃自然没有像那些青春电影里那样，突然回忆起初恋，甚至生出重归于好的想法。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握紧了丈夫的手。
她想，他们应该都不会后悔彼此的选择。
主唱是一位女生，她开口，却是林萱儿的声音。
当然了，这也是整部电影里唯一的一首英文歌。却因为它舒缓的旋律，和林萱儿那带有哭腔的演唱，让很多观众看到这一段时，没忍住热泪盈眶。
或许，他们都曾有过这样擦肩而过的遗憾吧！
［Cityofsta
Areyoushiningjustforme?
Cityofsta
There'ssomuchthatIcan'tsee
Whoknows?
IfeltitfromthefirstembraceIsharedwithyou
Thatnowourdreams
They'veetrue］
……
没过几个月，张春桃便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那时候小花的孩子已经快读中学了。
当然，张春桃和小花也已经几年没有了联系。
就这样，张春桃也从曾经貌美如花的少女，慢慢地成为了一个周旋在事业和家庭当中的女人。
演员依旧是苏音,不过她在里边却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妆容。
一眼看过去，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认不出这是苏音。
而苏音在模仿中年女人的动作，神态时也相当得精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拿捏得一模一样。
不少观众看到了这一幕后，甚至生出了一种这不就是我妈的想法。
其实看到这里时，于丽娜对苏音的敌意已经减退了很多。
倒不是她看开了，而是于丽娜从一个业内人士的角度出发，苏音在这部电影里的突破比自己要大的多。
她这个角色能发挥的点也很多，很显然这是周弋阳为苏音量身定做的用来冲奖的电影。
张春桃在她即将迈入四十岁的那一年，重新回到了华夏。
这一次她还带上了儿子。
十岁的小孩儿总是精力十足，对未知事物也充满了好奇心。
“妈妈，”儿子睁大了眼睛，怀里抱着他的玩具：“我们这次是回去看奶奶的吗？”
“我爷爷，也就是你祖父他去世了，我们回去看他。当然了，也顺便看你奶奶。”张春桃看向了窗外。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半夏去京城那天，似乎也坐得是一样的列车。
那一年她望着车窗外的世界事，是新鲜的，是激动的，是一种按耐不住的喜悦。
而现在她再次看向车窗外，看到的更多的却是一种缅怀。
窗外的风景变化并不大，可她却变了，她的心境也变了。
“妈妈，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啊，你是不开心吗？”儿子他是被母亲强行拽回来的，他对于自己的老家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而儿子最终答应母亲，愿意回国只是因为张春桃答应了他，等回家就给他买一个动漫里的手办。
“当然不是，”张春桃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了我小时候，妈妈那时候第一次坐火车，可紧张了。”
“那妈妈以前出远门都是坐飞机吗？”儿子理所当然地询问。
“不是的，”张春桃抚摸着儿子的头，温柔地说道：“妈妈那时候都没出过远门呢！不过那种生活也挺好的。”
当他们重新踏上半夏的故土，张春桃站在这翻新了一次的火车站外面，神色却是那么得恍惚。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当那人一瘸一拐地走来，然后拿起二维码让她扫码时，张春桃还是用尽全力保持住了自己的涵养。
她默默地转给了对方一百块，然后便拉着儿子要离开。
谁知道那个乞讨的瘸子却突然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一个头，还不停地说着吉利话。
张春桃那会儿却燥得慌，她抓着儿子的手，飞快地走开了。
等到走远了之后，她这才敢大口呼吸家乡的空气。
刚刚那人是张鑫，她一定没有认错。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被打断了腿的张鑫，最后竟然会变成一个在火车站乞讨的瘸子。
至于他刚刚又没有认出自己，张春桃已经不在意了。
就在刚刚，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属于自己的青春真的过去了。
他们这一代人，也老了。
见到黄英，是在那栋老房子里。当年被人艳羡的富人小区，如今已经是半夏市老城区无人在意的老小区了。
“杨叔叔的生意一直不是挺好的么，你们后来怎么没搬出去。”张春桃和母亲相见，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聊天了。
当初看她不顺眼的母亲，如今却是抱着大孙子哈哈地大笑着。当年的刻薄也随着年岁，变得慈祥了许多。
“他死了之后，我就不想搬了。”黄英笑了笑，杨叔叔是三年前得病走的。“住习惯了，你不知道这人老了就不愿意挪窝。”
张春桃抽了下鼻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明显的老人的气息，就和黄英那一头白发一样显眼。
“杨星没回来吗？”张春桃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在高中的时候就去了美利坚，一直没回来。
“没呢，他现在在那边也结婚生子了。”黄英本来是自豪的，可一想到儿子除了逢年过节给她打钱，便没有回国的想法，又觉得意兴阑珊。“你干脆呆到过年吧，我们一起包饺子。”
张春桃终究是心软了：“行。”
插曲
《cityofstars》，原唱石头姐，高司令（爱乐之城主题曲）
第156章 鱼小姐（14）
“妈，这是过春节吗，和我们家里不一样啊！”儿子这会儿就像是还没有断奶一样，成天都粘着张春桃。
要说张春桃觉得厌烦，那自然是没有的。
只是心里有几分愧疚，以前过春节，他们一家人都是象征性地去一家华人餐厅,
随便点一桌子菜就算了。
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准备得这么多。
黄英听到自己乖孙子的话，立刻是心疼地将孩子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宝贝，你以前春节都是怎么过的啊，跟奶奶说一说啊！”
男孩儿立刻是搂着黄英的脖子，慢吞吞地说道：“就随便过过就好了，我们的饺子都是超市买的，妈妈从来不会包。”
黄英摇了摇头,
然后飞快地包好了一个饺子，放在了孙子面前：“你妈妈她啊，本来就不会这些。这样，你们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多包点饺子，然后你们带回去。”
不等孩子答应下来，张春桃立刻说道：“妈，你别这样，我们到时候坐飞机回去，哪里能带那么多行李。”
黄英瘪了瘪嘴：“那不是孩子喜欢吗？你这个当妈的，也没办法满足孩子。”
张春桃轻咬着嘴唇，不甚在意地说道：“妈，我可能是没办法满足他那么多需求。不过你当年不也这么对我的，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黄英果然是沉默了下来，在女儿的成长上,
她的确是对不起张春桃。
除夕前一夜,
张春桃才跟小花和瘦猴儿见了一面。
小花比原来胖了许多,
如果不是她开口做自我介绍,
张春桃甚至没有认出她来。
“桃子，你真的跟当年变化不大啊！”当她俩站在一起时，都不像是同辈人了。
小花叹了口气：“果然啊，桃子你保养得好，老公也好，万事顺心，人也年轻。我呢，干啥啥不行。都快四十的人了，现在还在厂里上班呢！”
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憨厚的男人向前一步，他便是瘦猴儿了，跟当年的形象也是千差万别。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说一点开心的事。”瘦猴儿挠了挠头，看到当年的女神，要说心中的爱肯定早就消散了。不过看到张春桃过得还不错，他还是很高兴的。“我现在在公安局上班。”
“那不错啊！”张春桃原本以为自己和小花会跟以前一样，见到面之后便无话不谈。
可她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她就这样站在小花面前时，甚至连尬聊的话题都找不到。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她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没开理发店了？”张春桃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话题切入。
“早就没开了,
”小花眉眼间有几分惆怅：“你还不知道吧，我家那条街后来因为旧城改造，已经被拆了。我那时候还做了半年的钉子户呢！”
她突然激动了起来，双手叉腰，跟张春桃表演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得泼辣。
可张春桃却说道：“可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她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而一抹羞红从小花脸上闪过，她又摇了摇头，不在意地说道：“桃子你说的对，是胡搅蛮缠。可我没办法嘛，就想多挣点钱。”
一时无话，三人看了眼彼此，仓促地结束了这次小聚。
张春桃看到他们离开，一脸踩在地上便留下一个雪坑。
她想，这辈子有些人都无法再相见了。
不过她这种抑郁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春节的鞭炮声转移了注意力。
虽然很多大城市早就禁了烟花爆竹，可半夏这样的小城市管制并没有那么严。
她走在厚厚的雪地里，看着穿着冬装的小朋友一边放鞭炮，开心得你追我打，她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只有到过年，小城市的人才会多起来。
除夕夜，张春桃望着饭桌上快要堆不下的菜，忍不住问道：
“妈，你做这么多菜，谁吃的完啊！”
“哎哟，你多吃点啊！”黄英背着孙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还有我的大孙子，得白白胖胖才行！”
“我过两天就走了，这么多剩菜谁吃啊！”张春桃只觉得浪费，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我吃，你妈我就爱吃剩菜。别跟我说什么致癌，我这一辈子都这么吃过来了！”
就在这时，黄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冲过去看了眼，激动地说道：“是你弟弟的电话！还是视频电话！”
张春桃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没想到黄英已经把她给拉了过去。
当她看到屏幕对面那张陌生的脸时，对方同样诧异。
“杨星，这是你姐，愣着做什么！”
张春桃意外得发现，不管是她还是杨星，对彼此都没有了怨恨。
那些小时候的过节，不快其实早就随着时光被带走了。
“姐，过年好啊！”杨星看得出来过得还不错，他将一个小女孩抱起来：“叫大姨！这是我女儿！”
张春桃唉了一声后，也抱起了自家儿子。
那一刻，她才真的觉得他们像是一家人了。
挂断电话，黄英却还是拿着手机看了很久。
跨越大洋的思念，并不是一个电话能解决的。
“你这么想他，怎么不干脆搬去美国呢？”张春桃不解地问道。
“习惯了。”黄英笑了笑：“而且你杨叔叔，他还在这里呢。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了。”
“我爸真可怜。”张春桃瘪了瘪嘴。
“我跟你爸是真过不下去了，我们都对得起彼此。”黄英望向窗外那一片已经结了冰的湖泊：“人啊，叶落归根，我这根也在这里。”
张春桃没说话，她耳边传来了一阵笑声，原来是儿子看春晚的小品被逗的哈哈大笑了。
初三那天，张春桃带着儿子回国了，离开了半夏。
当母子俩靠在一起在飞机上睡着时，镜头却给了千里之外的黄英。
她站在窗外那片结冰的湖泊之上，身后是白雪皑皑，一个人翩翩起舞。
那一幕看得无数观众落泪，直击内心。
而这时候，由唐玥演唱的插曲再度响起。
第157章 鱼小姐（完）
其实那不止是唐玥的声音，还有为她和声的童声。
当这首插曲响起，当黄英一个人孤独地在冰面上起舞时，除了周弋阳，这些个来看电影的大明星们几乎都红了眼圈。
本身就来自于北方，唱歌毫无技巧的唐玥，却把自己劣势转化成优势,
唱得深情动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饰演苏音母亲黄英的女演员，之前从没有演过戏。她在生活里的经历和黄英很像，中年丧夫，一儿一女都在海外。
或许是这样，她才能把这个长镜头演绎得如此动人。光是凭这一段，几乎所有业内人士都可以笃定，她将会锁定今年的最佳女配。
而整部电影，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镜头再度转移，却将焦点放在了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一路狂奔，撞在了一个护士身上。
那护士认出了他的身份，突然紧张了起来：“你奶奶她是不舒服了吗？”
男孩儿摇了摇头，他用一种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奶奶她变成大鱼，回家了！”
“大鱼？”
“是的！”小男孩儿用力地点头，“我亲眼看到奶奶她变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鱼，从窗户那里飞走了。”
“奶奶还说了，它要顺着太平洋，一路游回半夏，她的故乡！”
……
张春桃的葬礼如期而至，来参加的人还挺多的。
不过张春桃的遗照，却是一张她穿着棉大衣的自拍。从容貌来看,
应该是三四十岁时拍的。
这比较不符合常理，一般来说遗照要不就是选去世前最近的照片，要不就是选最年轻时的照片。
哪有这种掐头去尾，选了个中间的。
张春桃的儿子跟几位宾客解释道：
“这是我妈自己选的，这张照片我记得很清楚，是有一年她带我回国的时候拍的。”
当所有人都在葬礼上哭泣时，只有小男孩没有。
他垂下头，想起了奶奶去世之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宝贝，闭上眼睛，奶奶要变身了。”
他问：“奶奶你真的要变成大鱼了吗？”
奶奶笑呵呵地回答道：
“是啊，奶奶要变成大鱼，然后回家咯！”
“家？是半夏吗？”小男孩懵懵懂懂地问道，那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可每次听到它的时候，小男孩自己也会有种没来由的心潮澎湃。
“没错，是半夏，也是你的根。在我们华夏有一句老话，叫做落叶归根。而奶奶呢，今天也要归去了。”
男孩记得很清楚，等到他松开了双手后，便发现病床上的奶奶不见了。
她一定是变成大鱼游走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
小男孩却听见了扑通一下的水声。
在墓园附近，是有一条小溪的。
小男孩立刻朝着那里跑去，不管后面有多少人喊他，他都不会回头。
等到他来到河边的时候，他真的看到了一条比人还要大的鱼跳出了水面。
它五颜六色，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奶奶，再见！”
他知道，是奶奶专程来给他道别了。
随后大鱼重新回到了水里，然后一路游了出去。
镜头跟随着大鱼，看着它在水里流淌。
等到小溪汇入海洋的时候，大鱼猛地一下钻进了深海。
突然，电影的主题曲响了起来。
而随着音乐声，原本在水中肆意流淌和摆动的大鱼，竟然也变成了一个人。
是穿着一身纱衣的苏音。
她又回到了十八岁，那个高考结束，意气风发的，准备前往京城大干一番事业的少女。
那一年身边的人都还在。
父亲还活着，总是打电话问她在外地读书辛不辛苦。
黄英还不知道，未来她最心疼的儿子将会去遥远的美国。
小花还没那么市侩，张鑫还没有落魄到乞讨。
所有人，那些记忆里的脸庞，依旧正青春正鲜活。
她游啊游啊，要一步步游回半夏，游回她的故乡，去回溯她的根。
而汪星蕊那美轮美奂的歌声，也给这一幕增添了梦幻的色彩，让人热泪盈眶，让人沉醉其中。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
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已经太辽阔
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镜头的最后一幕，是黄英曾经跳舞的湖泊。
不过这一次，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湖泊并没有结冰。
当张春桃从湖底一跃而起时，她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是她拿起京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步步跑向了父亲。
父亲拥抱住了她，黄英穿着围裙拿着铲子就跑了出来，一家三口又哭又笑地抱在一起。
爷爷坐在家门口乐呵呵地傻笑，脚边趴着的爱因斯坦打了个哈欠。
……
当电影结束之后，周弋阳发现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音她也落泪了，重新看一次电影，她仿佛又重新体验了一次张春桃的人生。
有遗憾，有唏嘘，也很满足。至少从其他人的面部表情来看，她这次交出了一份还不错的答卷。
与此同时，和他们一样，选择了早场的观众们也逐步离席，走出了电影院。
他们这时候几乎是同步地拿出了手机，然后在购票软件，社交平台上慷慨激昂地写下了自己的评价。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苏音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就算是不喜欢，也给个差评呗！”
宁莽他拿出卫生纸用力地抽泣了一下，谁能想到他第一次跟周弋阳他们一起看电影，自己竟然看哭了。
“怎么可能差评啊！要我说，这电影真的能竞争一下今年的最佳影片了！”
“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唐玥她作为一个北方人，其实对这个故事有特别的共鸣：“虽然它有些情节挺残酷的，可又有温情的一面。我反正看完电影后，就想家了。”
汪星蕊用力地点头：“是啊，就算人混的再好，可有些东西是你从出生开始就甩不掉的。”
“我最佩服的还是小小苏你的演技，真的太棒了！”林萱儿羡慕地说道。
苏音耶了一声，她终于不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