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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2章 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

    我木木的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俩都有些惊惶的眼神。

    什么消息,让他们两个人都这样?

    不仅是他们俩,就站在裴元丰身边的薛慕华,还有闻声上前的韩氏姐妹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来,一时间我被那些目光注视着,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却似乎已经有了窒息感。

    下意识的,我轻轻道:“出什么事了?”

    这一声问出口,他们两又几乎同时低下了头,看向了手中的信笺,仿佛还想确认一下那个消息是否是真的,还是自己看错了。

    我越发的不安起来,朝他们走近一步:“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种奇怪的气氛让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安了起来,薛慕华小心的攀着裴元丰的手臂看了看那张信笺,似乎还不尽明白,疑惑的轻声道:“这个消息,有什么要紧的吗?”

    裴元丰没说话,反倒是看向了对面的裴元修。

    我的眉心都拧了起来,转过头去。

    这个时候裴元修已经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的眼睛深黑,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张信笺,看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我不解的目光,轻轻道:“青婴。”

    “嗯?”

    “你——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完,他将信笺递给了我。

    我心中满是疑惑,却有些不安。刚刚从他们看到那个消息的表情,我甚至感觉到他们谁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个消息,但现在裴元修却直接将信笺都给了我,更让我感到,这里面所传递的消息绝不寻常!

    想到这里,我伸出的手指尖也有些微凉,还是立刻接过了那张信笺nAd1(

    这果然是他们的传信使所传来的消息,对于他和裴元丰这样地位的人,自然需要知道各方面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一些事的成败就在一些最微小的细节上,而我接过那张信笺,才发现上面所写的,全都是从附近州府传来的消息。

    我草草的浏览了一遍。

    上面用很简单却详尽的字句,传述了裴元灏这些日子的一系列举措。

    我才知道,在我南下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闲着,而是立刻制定了一系列新政,并且从京城开始往各地颁布旨意实施,不仅免除了因东察合部长期骚扰而饱受战火煎熬的河湟地区的人民一年的徭役,还在河南府,徽州等地实施了新的摊丁入亩的赋税制度!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都颤了一下。

    新的赋税制度,他果然着手了!

    我还记得,当初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只是因为申恭矣等老臣的阻拦,新的税制被暂时搁置;在申恭矣倒台之后,我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能出宫,找离儿这些事情上,而完全没有再去注意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裴元灏还没有忘记。

    从信笺上的消息看来,新政虽然仍然遭到了士绅和地方豪强的强烈反对,但因为朝堂上最大的阻力已经消失了,所以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却并非寸步难行,并且可以想见,在将来,会越加顺利。

    看到这里,我的心中也浮起了一丝快意。

    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是我的功劳,说到底,我只是在中间传了个话而已,提出新税制的人是轻寒,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实施新税制的人是裴元灏,看来,他们两应该是达成了一致,才能让新税制这么快的推行下来nAd2(

    想到这里,我不由淡淡的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些苦涩。

    他终究,是会成功的。

    他没有选择我,而选择了他的梦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梦想了。

    我……真的为他高兴。

    只是——

    这些消息,虽然对于如今,甚至将来的天下大势,都会有相当的影响,但似乎还不至于让裴元修和裴元丰像刚刚那样失态。

    这样想着,我又将那张纸笺从头到尾巡梭了一边,才发现那张纸的最下角,几乎被我的手指掩盖的地方,还写着一行不起眼的很小的字,显然,探听消息并传信的人都不认为这是个太重大的事,所以将它放在了最后,并且只用短短的几个字便描述了出来。

    可是,那几个字,却像是针一样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长公主指婚户部尚书刘轻寒。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过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仿佛将整个天地都要劈裂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每个人都震了一下。

    是春天的第一道惊雷。

    而随着天空那一道白光闪过,我的眼前也闪过一道白光。

    白光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几个字,还像是扎进我眼睛里的针一样,不仅清楚,而且还有几乎让人窒息的痛楚。

    长公主指婚户部尚书刘轻寒……

    指婚……

    刘……轻寒……

    指婚……

    指婚!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几乎让我失明的白光才慢慢的褪去,而我,仿佛也才恢复视觉,听觉,触觉一般,感觉到有人扶着我的胳膊,裴元修和裴元丰那熟悉,却好像遥远得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响着——

    “青婴?青婴!”

    “……”

    我又低头,看了看那几个扎眼的字,终于慢慢的收拢痉挛的指尖nAd3(

    看到我有了动作,裴元修却仿佛更担心了一样,抓住了我瘦弱的胳膊用力的捏了一下:“青婴!”

    “……”

    我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同样满脸关切神情的裴元丰,想了想,点点头:“嗯。”

    他们两听到我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放心,这个时候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我还能“嗯”出那一声,并不是我的平静,而是已经到了失神的地步,连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元丰小心的道:“你,没事吧?”

    “……”

    我茫然的定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倒不是不想回答他,只是还没开口,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好像在发抖一样,完全失声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血液已经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头发胀,好像胀得要裂开了一样,那种感觉让我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想了又想,才镇定的开口,只是声音已经在一瞬间全都哑了:“你,一路顺风。”

    “青婴?”

    “我就不远送了,我……我有点……不舒服。”

    裴元修从善如流,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揽进怀里,我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去抗拒推开他,靠进他胸膛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骨头都像是要软烂了一般,呼吸有些困难,却还是抬起苍白的脸对他道:“我,我想休息一下。”

    “我立刻送你回内院。”

    “不要。”

    “啊?”

    “离儿在,不回那儿。”

    “那你——”

    “随便找个地方给我——拜托……”

    我越说越艰难,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裴元修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我苍白的脸色,便立刻说道:“好,我陪你过去。”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裴元丰,这个时候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只勉强看到裴元丰的脸色凝重,长久的注视着我苍白的脸,终究对裴元修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什么,裴元修好像答应了一声,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裴元丰便带着薛慕华,和随行的那些人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到的,就只是他走出大门的背影。

    等裴元丰带着人走出去之后,我便转过身准备往回走,可是才迈出一步,已经失去知觉的脚就这么一软,整个人狼狈的从楼梯上栽倒下去。

    当我的下巴磕在雨地里,一阵生冷的水溅了一脸,我整个人都摔懵了,傻傻的趴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和意识都没有了,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甚至比起那天夜里,更无助,更绝望。

    雨水溅了满脸,冷的,滚烫的,混在一起流淌下来,微微的腥味刺激得我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我以为我会昏过去,谁知没有。

    也真的是因为药老说的以毒攻毒,在解毒之后我的身体好了太多,元气恢复得那么好,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要清醒的面对所有的痛苦、煎熬,和绝望。

    裴元修抱着满身雨水和泥泞的我走进了一间屋子,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到床上,然后立刻让人进来服侍我换衣服,我乖乖的任他们给我擦洗干净,换上了一套舒适的便褛,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门还开着,裴元修就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显得很沉重,看着我的时候,那种谨慎和小心,仿佛担心下一刻他的呼吸都会将我击碎一般。

    我坐在桌边,想了很久,低声道:“你……你去忙你的吧。”

    “青婴……”

    “我还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

    “你去忙吧。”

    “……”

    “真的,我没事。”

    “……”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哑声道:“离儿那边,请若诗小姐帮我照顾一天吧。”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他回过头看着我。

    我勉强道:“今天,我可能没办法去内院了。”

    他点点头:“离儿的事,你尽可以放心。”

    “……”

    “我只是担心你。”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似乎比起我来也并没有好太多,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转过身躯,慢慢的离开了。

    而我,就坐在屋子中央的桌边,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直的坐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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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原来,那是一场空欢喜

    ?

    cpa300_4;

    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以为我会昏过去。

    可是我没有。

    在承受这个消息带来的所有感觉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哭。

    但是我也没有。

    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眼睛干涸得却只眨一下都会痛,所以我几乎不眨眼了,只这么茫然的睁着眼,看着门外银灰色细密的雨幕,将眼前的一些都遮蔽了起来。

    天光渐转。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但天也黑了。

    阳光一点一点的褪去,好像一只巨大的黑手,将我慢慢的捏紧,周围的一切也慢慢的被黑暗所吞噬,整个屋子安静得成了一座无声无息的古墓。

    我在这样一片死寂的暗黑里,慢慢的点燃了一盏烛火。

    火光一亮起,刺得我眼睛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眼泪涌了上来,将视线中的一切都变模糊了。

    可我还是固执的睁大眼睛,看着那摇曳的火光。

    只是,在泪水的模糊中,那一盏微弱的烛火恍惚成了一片火海。

    熟悉的火海……

    我是从那一片火海中得到重生的,可是火海中的那个人影,给我重生机会的那个人影,为什么变得那么模糊,那么模糊了……

    天亮了。

    烛火挣扎了一夜,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下去,烛心扑的一下,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最终熄灭。

    我就这样守着这盏烛火,也守了一夜。

    抬起眼的时候,虚掩的门外透进了淡淡的光,照在我的脸上。

    原以为,这一夜会过不去呢。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说起来,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离开了谁就无法继续下去,就连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那样的痛苦,到最后,不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其实,谁的人生,不是如此呢?

    怎么可能会有绝对的幸福,和一定的永远呢?

    生而为人,我们有多少机会,又有多大的幸运,能遇上那个我爱他,而他也会爱我的人,即使遇上了,两个人又有多大的几率,可以一直走下去?也许人生中随便一件很小的事,就会把两个人分开,把这份爱破坏,甚至撕扯得支离破碎。

    而上天,让我遇见了他,也让他爱我,甚至肯为了我,做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已经是上天给我这半生悲苦流离,最大的恩德了。

    想到这里,我慢慢的站起身来,可因为坐了一整晚,双腿几乎肿胀失去知觉,差一点整个人就又要栽倒下去,急忙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等到腿脚恢复了知觉,我推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微凉中带着一丝甜香。

    是不远处,竹林的味道。

    我举目远眺,看着内院那一丛青翠如洗的碧绿,晨风中尽是竹叶的清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凉入心脾,似乎将这一夜,这半生,所有的哀痛、悲苦、不堪,都涤荡尽了。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另一个清晨,他穿着一身长衫,手捧钵盂,盛着半盂清水站在我的面前,恍如隔世一般的相见,他的眼瞳清澈,微笑凉薄,空气中满是竹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我的眼泪滴落,落入了他掌中,那半盂清水里,激起层层涟漪。

    我这一生,刻骨铭心的欢喜,遂缘于此。

    我不怪他。

    我不恨任何人。

    我只心疼,原来,那是一场空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女迎了上来,小心的道:“青婴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啊!”

    眼前那个微弱的幻影却像是晨雾一般,被风一吹就散了,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只剩下了眼前的一片空,这个时候才稍微回过神来。

    转头,对上了那些侍女关切的,小心翼翼的目光。

    我淡淡的一笑:“公子呢?”

    “公子在内院。昨夜离小姐一直嚷着要来找夫人,公子就留在内院陪离小姐了。”

    “哦。”我点点头,对他们说道:“麻烦你们弄点热水来,我想先梳洗一下,再去内院找公子。”

    “是。”

    他们倒是早有准备,我刚说完没一会儿,装着热水的铜盆和毛巾就送来了,稍事梳洗了一番,看着镜子里的我虽然还是满脸憔悴,眼中的红血丝也是洗不掉的,但多少像点样子了,便换了套衣服出来,往内院走去。

    春雨过后,往往是更好的晴天,尤其江南的春雨,更是给这片大地增添了一分动人的生机,院中的花草树木都发出了新芽,在雨后越发繁盛,屋檐上还有晶莹的雨露低落,将脚下的青石板清洗得干干净净,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气息。

    仿佛,一切都是焕然一新的。

    我在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院子里不急不缓的走着,倒是走到那座拱桥前,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细的人影站在桥头,正翘首望着我。

    是韩若诗。

    我倒没想到会先见到她,但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等着我——若她等的是裴元修,自然应该翘首望着内院的方向才对。

    想了想,我平静的走过去:“若诗小姐。”

    “青婴姐姐。”她一见我,立刻微笑着迎了上来,伸手握着我的手:“你还好吧?昨天看见你那样,我都担心你病了,现在没事了吗?”

    她的手冰冷的,比我的还冷,看起来应该被询问的倒像是她一样。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昨天是我失态了。”

    “姐姐不要这么说。”

    她握紧了我的双手,仿佛想要让我暖和一些,但我在她的手心里只觉得冷。

    不过,她开口的时候,话语倒是十分的热情:“姐姐你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公子的心呢。昨天你一不舒服,公子就什么都不顾了,没有送西川的贵客,甚至连府里送来的册子也一个都没看,现在还堆在他的书房里呢。”

    “……是么。”

    “就连要铸兵那么大的事,他都不管了。”

    “……”

    韩若诗握着我的手,柔声道:“姐姐,你留在公子的身边,公子对你可是无微不至,若你真的病倒,公子怕是也捱不下去的啊。这样,妹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半晌,淡淡的道:“不会的。”

    “不会?难道姐姐觉得,就算你病了,公子也会无所谓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

    她眨着黑白分明的一双星眸,疑惑不解的看着我,我已经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多谢若诗小姐关心,不过你放心,公子不会捱不下去的。”

    “那,就好。”

    “现在,我要去内院看离儿了,若诗小姐要一起去吗?”

    “呃,就不去了。”

    她说着,笑容也添了几分尴尬。回想起当初裴元修将她拦在内院外的样子,我也自悔失言,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对着她歉意的点了点头,便转身过了桥。

    才刚刚走到内院里的竹林小道上,就听见里面传来离儿的声音:“娘什么时候来啊?”

    我的脚步一滞,听见里面安静了一下,然后,响起了裴元修的声音:“很快就来了。”

    “阿爹,你昨晚也这么说。”

    “……”

    我听着一叹。

    看来,裴元修是个被这个丫头折腾得不轻的。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拐过一个弯,就看到在那件雅致的精舍,经过一天的细雨而越发崭新温润,屋檐上还有雨露滴滴答答的落下,裴元修穿着一身白衣,就站在门廊上,抬头望着那些剔透的雨露,而离儿就站在他身边,一只手还牵着他的衣带。

    他们俩都同时看见了我,离儿立刻高兴的笑着扑了过来:“娘!”

    我走过去,将那迎头撞过来的丫头抱了满怀,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透过来的温热,似乎也驱赶走了我四肢五体的麻木,她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不断的摩挲着我的脸颊:“娘,昨晚你为什么不回来,离儿好担心你。”

    “别担心,娘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着裴元修。

    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中依旧是温柔的神情,只是能看到里面布满了血丝。

    这一夜,对他来说,也是无眠之夜吧。

    我有些愧疚,抱着离儿走上台阶,轻轻道:“公子。”

    “你回来了。”

    “嗯。多谢公子帮我看顾离儿。”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我看着那温柔的眼睛,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对怀里的离儿道:“离儿,娘肚子好饿。”

    离儿立刻道:“娘没吃早饭吗?”

    “嗯,赶着回来看离儿,还没吃呢。”

    “那离儿去帮娘拿!”

    “好啊。你去告诉厨房的人,娘想要吃点心,要杏仁酥,栗子糕,果酱金糕,还要一碟水晶包,和鸡丝粥。”

    “娘要吃这么多啊?”

    “那你记不记得住呢?”

    “当然可以!”

    她得意的嚷嚷着,我顺势将她放了下去,这丫头转头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默念着,好像生怕自己遗忘掉似的。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只觉得再大的伤痛,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等她的背影已经跑得看不见了,我才慢慢的回过头,裴元修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笑意,只是太平静了,连眼睛里都没有了什么光彩,静静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不管怎么样,公子教养了离儿这么多年,让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这样的大恩,青婴无以为报,一声谢,还是该道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从那双眼睛里,我也什么都读懂了,如同昨天得到那个消息,他便立刻读懂,知道我会如何一般。

    想到这里,我歉然,但也坦白:“我有些话,想要跟公子说。”

    “……”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也是沙哑的,脸上虽然浮起了笑容,但那笑容却勉强得好像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一般。

    “一定要现在说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其实,在船上的时候,就该说了。”

    “……”

    “但公子劝我不要急着说,你说,也许时间会改变我想说的话。”

    “时间,没有改变你吗?”

    “……”

    我沉默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一刻,他的目光忽闪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破碎了一般,碎落一地。

    那种破碎,让我也感觉到了痛楚,可不管怎么痛,都应该短痛。

    我开口,沉声道:“我该走了。”

第754章 裴元修的用计

    ?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感觉裴元修的呼吸都停滞了。

    但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也没有意外,只是低垂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是——为了他?”

    “……”我的喉咙一时有些发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并不是,但也没有办法说和他完全没关系。毕竟,我昨天得到他的消息,今天就要离开。”

    裴元修道:“可你知道,他和元珍已经被指婚了。”

    我苍白着脸色,哑声道:“我知道。”

    “老三他虽然对元珍——,可毕竟事涉长公主,他的旨意不可能朝令夕改。就算现在元珍热孝在身,他们无法完婚,但皇帝金口一开,将来他们也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我知道……”

    我点着头,嘴角勾着一点惨然的笑意:“我都知道。”

    我真的能明白,今天早上一路走到内院,我就已经想通了。这一次皇帝指婚的对象是户部尚书,而在那之前,轻寒带着我杀出天牢,私放重犯,火烧集贤殿,这些弥天大罪都够裴元灏砍他的头,可现在,他不但没死,反而升官了。

    只有一个原因,长公主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

    裴元珍能以命护他第一次,自然也能护第二次,而裴元灏——如裴元修所说,就算他对裴元珍并无太多感情,但长公主出面,他多少也要有所考量。

    只是——

    轻寒犯的那些大罪,如果全都露白,就不是长公主出面能压得下来的,既然裴元灏能让他升官,只怕他做的那些事还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当然,官场上这种手段太多了,屡见不鲜nAd1(尤其这一次有一个蒙面的言无欲参与,他们完全可以封几个人的口,然后把这件事扣到那个“神秘人”的身上,而轻寒在集贤殿的大火中受了伤,他毕竟也是傅八岱的门徒,出现在那里,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

    我不知道,裴元灏是怎么咽下这口气的。

    他的脾性,我还是很清楚的,轻寒这样劫天牢,放走我,没有当着世人,却也重重的打了皇帝一巴掌。但现在,裴元灏不仅没有丝毫的怪罪他,竟然还给他升了官,这样的反差,实在不是裴元珍能做到的。

    不过,不管我怎么不明,又到底有多少不合理之处,他升了官,和裴元珍有了婚约,这已经成了事实。

    如裴元修所说,就算赵淑媛殁了,裴元珍热孝在身,现在只是指婚,可将来,他们终究还是会结为夫妇的。

    我和他,终究会有一个尽头……

    裴元修还一直看着我,看着我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庞,半晌,他轻轻道:“你决定了?”

    “嗯。”

    “……”

    他沉默了一下,又仿佛淡淡的笑了笑,可那笑容却远比哭泣的表情更加苦涩,哑着声音道:“其实,昨天接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只是——”

    我也淡淡的笑了笑,笑容中也没有愉悦,而尽是苦涩:“其实,公子应该在更早之前,就知道了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平静的望着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离开,甚至在再见我之前nAd2(

    我想起我问过他,也问过药老,他是什么时候把离儿送去寺庙斋戒的,就是我南下的日子里,而在那段时间,他已经让扬州府到处张贴我的画像,南岸也派了人渡江去官道上找我,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我南下,甚至已经进入了扬州,他随时都有可能找到我;他也很清楚,我南下就是为了离儿,但他却在那个时候,把离儿送走了。

    因为他知道,找到了离儿,我就会离开,而他坚信时间能够改变我的决定,但又怕我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我南下了之后,将离儿送走,这样,我就必须留在他身边,等离儿回来。

    可是,当我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事,却没有办法再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怪他,因为我知道,他从来不想伤害我,而且那一段时间,他也真的对我很好。

    并不是穷奢极侈的生活,但他真的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女人可以享有的一切的特权,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那是难得的一点平静。

    所以,就算离儿因为去斋戒,而险些被西川的人劫走,后来又遭遇了申啸昆,经历了一番有惊无险的波折,但我也一点责怪他的心意都没有。

    只是,这样的他,也让我无法再停留。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慢慢的低下头,眼中透着一点伤怀,轻轻道:“抱歉。”

    我淡淡的一笑,笑容中满是酸涩:“如果连一个身负重伤,在自己都身处危难的时候救了我的女儿,并且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到这么大的人,还要跟我说抱歉,那这个世上,就没有多少人对得起我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可你还是——”

    “我还是要走。”我打断了他的话,轻轻道:“因为我不想对不起你nAd3(”

    “对不起我?”

    我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雅致的精舍,还有周围那青青翠竹,被一场春雨滋润得青翠欲滴,静谧的空气中满是温润的淡香,这样的地方,没有繁华,没有奢靡,却实实在在让人留恋。我的嘴角浮着一点苦笑,说道:“住着你给的房子,让你的人来服侍我,享受你给的那些特权,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但心里,却想着别人。”

    “……”

    “这,就是对不起你。”

    “……”

    “对不起。”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着这三字,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能看到他的眼中破碎的光,也能感觉到我的痛:“我没能改变我自己。”

    已经决定了要走,也就没有必要再犹豫,再停留。裴元修似乎也能明白,并没有再做任何阻拦,只是吩咐了一声下去,便自有人为我打理一切。

    说是打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毕竟我当初是孑然一身而来,又是为客;倒是离儿,从小到大在这里,自然有许多她的东西,两个侍女整整给她收拾出了五个大包袱,还有许多我只能暂时不带了,放到了马车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抱着离儿出了内院。

    天气很好,江南春日的雨后,往往都是更晴朗的天气,春风拂柳,莺歌燕舞,一扫人心底的阴霾和戾气。一路上,周围那些侍从都满脸不舍的望着我们,其实更多的自然是望着离儿,毕竟她一直跟着裴元修,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少有些情分。

    而抚养她长大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过了那道长廊,便到了大门,一抬头,就看见裴元修站在门口。

    他还是一袭白衣,但也许因为衣衫太过单薄,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憔悴消瘦,身上那种温润的沉静变成了沉寂,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我们的时候,脸色苍白,眼角也微微发红,仿佛也是一夜无眠。

    但,他的表情仍然是温和的,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

    他的身后不远,仍然是韩氏姐妹,离儿随我离开也是一件大事,她们两姐妹作为此处的半个主人,前来相送,也是他们的周到。

    我走过去,轻轻的朝他们点点头,韩若诗一脸不舍的望着我们,而旁边的韩子桐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便转过脸去,一幅“懒得多说”的表情,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她对我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倒也没指望能转变过来。

    我一走近,裴元修就微笑着道:“离儿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趴在肩膀上,一直打着瞌睡的离儿,也苦笑了一声:“昨夜她没睡好。”

    我没有告诉离儿我们是要离儿,只告诉她,我要带她去江北看看。

    说起来,我倒也不是想要骗她,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再让这件事有任何变数。而这丫头原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加上是娘要带她出去玩,自然兴奋不已,昨晚躺在床上熄了灯,还一个劲的搂着我问这问那,直到外面梆子敲了三遍,我装作生气不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了,还是能感觉到这丫头睁大精亮的眼睛胡思乱想。

    这样一来,今天早上起不了床,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裴元修轻抚着她的头发:“离儿?”

    离儿迷糊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皮直打架,模糊的呢喃:“阿……爹……”说着,又磕巴着脑袋,倒在我的肩膀上。

    裴元修淡淡的笑着,挥手让人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孩子,将她抱上了马车,还特地嘱咐待会儿车夫小心些,不要赶车赶得太急。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我没有跟着上马车,而是仍旧站在门口,看着他细细的嘱咐周围的人,等到吩咐完了,他回过头来对上我模糊的视线,两个人一时都是无语。

    我轻轻道:“公子,多谢你。”

    “你又来了。”

    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更想报答你,可是——我想,我能给出的,公子只怕都不稀罕,所以我也不说那些虚话了。大恩不言谢,公子,此去一别,并非诀别,公子永远都是离儿的阿爹,我们的家也永远欢迎公子来做客。”

    “好。”

    “我会在家中立长生牌位,虔诚祝祷,祈求上天保佑公子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他听到这里,却反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种了然的目光让我心中一悸,我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是,请恕我不能祝祷公子心想事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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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5章 十步之内只有我,请再行十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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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请恕我不能祝祷公子心想事成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元修一点都没有意外,甚至连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只是平静的看着我,目光忽闪了一下。

    过了半晌,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的黯哑,道:“你,果然还是忘不掉他吗?”

    “……”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

    “……”

    “所以,到了现在,你还是在为他着想?”

    “……”

    我沉默了想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坦然道:“当然忘不掉。”

    他的脸色微微的一凝。

    我接着平静的说道:“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我都不会轻易的忘记。甜也罢,苦也罢,都是自己经历过的。”

    “那,他……”

    “但是忘不掉,和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什么关系。”

    “……”

    “公子,我刚刚说那些话,我不希望你心想事成,是因为我真心如此想。”

    他一时似乎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这么看着我。

    我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公子,我知道天下大势,必不会因为我一介女流的劝谏就有所改变,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别的人没有权利去阻拦,我只想在临走前,对公子说一句话。”

    “……你说。”

    “战火一起,百姓流离,尸横遍野,苍生何其无辜。”

    他始终沉默着没说话,那张俊美的脸沉凝得如冰雕一般,带着一种不知人间烟火的清净。

    我不知道刚刚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但我想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于是,左手包着右拳,朝他郑重的一拱手。

    到这个时候,韩若诗和韩子桐才走了上来。

    韩若诗一脸不舍,轻轻的说道:“青婴姐姐……”

    我微笑着对他们姐妹一点头,道:“若诗小姐,子桐小姐,这些日子多得两位的照顾,青婴感激不尽。”

    韩子桐冷笑了一声。

    我也知道那句话说得太假了,要知道刚见面的时候她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个时候说多得她的“照顾”,简直就是讽刺。

    冷笑过后,她越发懒得看我了,只走到马车边,撩开帘子看了看里面,似乎又吩咐人再给马车里准备一点厚实的褥子。

    也许因为她的冷漠,韩若诗显得有些尴尬,轻轻的握着我的双手,带着歉意柔声道:“青婴姐姐,为什么你突然要走呢?是妹妹哪里做得不好吗?”

    “若诗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

    “那,姐姐不要走好吗?”

    我柔柔的一笑,道:“若诗小姐,我在这里毕竟是客中,也没有做一辈子客的道理。”

    “可是……”

    “不管怎么样,”我打断了她的话,温柔的笑道:“多谢若诗小姐,这些年来这么照顾离儿。若她知道,自己是要离开若诗小姐身边,只怕要哭不停呢。”

    韩若诗听着,立刻看向了外面的马车,眼圈一红,道:“我也舍不得她。”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摇了一下,道:“珍重。”

    说完,便将手抽了出来,对着已经走回她身边的韩子桐一颔首,转身往马车边走去。

    他们两姐妹便站在门口,韩若诗一直恋恋不舍的望着我们,而裴元修只是无声的跟在我的身边,陪着我走到马车边,当我伸手扶上马车帘子的时候,感觉到停在我的背后,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种沉重的气息,即使没有看到他,也什么都读懂了。

    我回过头,对上了那双仍然静默的眸子。

    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可能还是如此的平静,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不管如何的不平静,他还是平静。

    回想起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他和南宫离珠出现在藏书阁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对天设地造的璧人是那么的般配,可现在,情已散,人已分,南宫离珠的身边已经有了裴元灏,但他呢?

    这样一个如谪仙般的男子,他的身边,也应该有一个般配他的人,才对。

    “青婴……”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话没说完,我回过头去看着他,轻轻的一笑:“公子。”

    他感觉到我有话要说一般,合上了唇。

    我又看了看他背后,站在大门口的那一对姐妹,轻声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他的眉心一动。

    “望公子珍惜眼前人。”

    我对着他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顺着我的目光转过看去,一直注视着我们的韩若诗感觉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们。

    裴元修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来,对我道:“你——”

    “不过,”我又柔声道:“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公子千万不要被杂草晃了眼,而误了孤芳。”

    说完,我淡淡的一笑,便踩着地上的小凳子准备上车,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撑着我的手,将我扶上了马车。我回头,看见裴元修仍然面无异色,那有力的大手紧握着我的手,在对上我的视线之后,慢慢的放开了。

    “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他喃喃的说着,看着我:“孤芳,就是只有一个。我的眼中,十步之内,也始终只有一个。”

    我一怔,帘子呼啦一声落了下来。

    我呆坐在车厢里,一时没有了反应。

    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朝三暮四,会轻易改变自己心意的人,但,人也总是会变的,随着时间,随着环境,随着心境,甚至,随着自己的成长累积,都会有改变;我也不期望他马上放开对我的感情,只是看见他能如此平静自持的面对别离,我以为他也应该明白,我们不会再有可能,他应该放开自己,另寻幸福。

    可他的话,却几乎断了这个念头。

    外面传来车夫的吆喝声,马车往前行驶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还在补眠的离儿,马车走得不紧不慢,车厢微微摇晃着,并不扰人,反而给人一种舒适的错觉,离儿呼呼的睡着,睡得更甜了。

    而我,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马车摇晃着,我的心湖也没有平静,他那句话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不会掀起巨浪,但那层层的涟漪,却始终起伏不定。

    马车行驶了一阵子,终于到了江边。

    原本我就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下落,即使知道我下落的,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离开了这里,所以这一次出行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一辆马车,跟着两三随从,到了码头,停在渡口的船也不大,是条普通但结实的渔船。

    看到那条船,我回头对着裴元修,感激的一笑,谢他的体贴。

    趁着他跟人交代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将离儿抱下了船,她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终究抵不过沉重的睡意,揉了揉眼睛,又趴在我肩上打起了瞌睡。

    我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背脊,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走上船。渔船不大,也随着江波微微晃悠着,里面已经堆上了离儿的几个包袱,我抱着她小心的走过去放在软垫上,她只嘟囔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一转头,看到一个人跳上了船。

    我一时还有些眼生,但定睛一看,越看越熟悉,终于认出了那张年轻,却已稚气尽褪的脸——

    “平儿?!”

    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身短打扮,腰间别着短刀,显得格外干净干练的年轻人,竟然是顾平!

    这些日子,我都快把他忘了。只知道他入了军营,也许会吃苦,但应该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需我担心,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对着我,眼中也带着一丝亲热,但还是先恭恭敬敬的朝我拱手行礼:“青婴夫人。”

    我愣了一下,再抬起头,看到裴元修还站在渡口,背着手望着我们。

    他平静的道:“顾平是送你们过去的。等到了家,他自然会回来,不必拒绝。”

    他真的,太体贴,太细心了,甚至连我并不想承他太多的恩都能感觉到,让顾平来送我,多少这孩子与我有旧,我也不会太过排斥。

    我笑了笑,道:“多谢。”

    他也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江风不算凛冽,但也吹着他的衣衫在风中飞扬,猎猎作响,可他人站在那里,却始终一动不动,目光也如磐石,仿佛一旦看到了,便定了,再无转移。

    顾平已经小心的走到离儿的旁边蹲下,那姿势也是在护着孩子,而船家拔出长竿,一头抵在渡口坚硬的石墩上,只一用力,船身便悠悠的滑了出去。

    江水生冷的气息围绕在周围,一片水声潺潺,阳光毫不吝惜的洒在这一片宽阔的江面,粼粼波光如同阳光一般耀眼,却也像是春日的生机,累累喜人。

    就在船身慢慢的往前驶去,也越来越远离南岸之时,我突然疾步走到了船尾,看着那个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道:“公子。”

    他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我郑重的说道:“公子,虽然我没有改变我自己,但我希望,时间能改变你的看法。”

    “……”

    “十步之内若只有我,请再行十步!”

第756章 我要阿爹!

    ?

    说完那句话,船已经滑出了很远,裴元修在我的视线中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因为潺潺水声,听不到他有没有开口,只看见他往前走了一步,江风凛凛,将那一身白衣吹得飘然若飞。

    虽然看不到,但似乎,也全都能读懂。

    我站在船尾,江风卷着水星吹拂过脸上,那种润泽的触感好像人在流泪一样,但我知道自己没有,此时此刻,也无泪可流。

    我只是远远的,朝着他长身一揖,便转身回了船舱。

    渔船虽然不小,但毕竟不比之前裴元修陪我过江用的大船,要往吉祥村附近的水域走,还的确要花费好些时间,好些功夫。

    幸好船夫一看就是个经验老到的,熟练的撑着竹竿,渔船晃晃悠悠的驶进了江心,速度不算太快,却很平稳,听着周围的潺潺水声,感觉到船身随着波浪而阵阵起伏,反倒给人一种安全,甚至安心的感觉,好像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我坐在船舱里,转头看着顾平。

    这些日子没见,他长了好些,也许原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的,不仅个头蹿高了很多,皮肤也黝黑了,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莽撞,而有了一丝大男人的沉稳。只是他看着我的时候,眼中的亲热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我微笑着说:“这么久没见,你还好吗?”

    “青婴夫人——”

    一听他的称呼,我又皱了眉头:“平儿?”

    他迟疑了一下,自己也是一笑,道:“刚刚公子在,不能乱喊的,也忘了改口。”说完,他对着我道:“青姨。”

    我笑了起来,道:“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nAd1(”他说道:“在军营里,虽然操练很辛苦,但不用胡思乱想,每天也能吃饱。”

    “嗯,我看你倒是长得比以前结实了。”说着,我又问道:“操练很辛苦吗?”

    “是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绕着营地跑十圈,还要练枪法,拳法,和别人对练。我刚刚去的时候,经常被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不过现在不会了。”

    他说着,倒像是有些骄傲的:“连百夫长都说,我是练武的好料子呢。”

    “哦。”

    “而且,你不知道吧,现在他们又征了新兵,我还带几个新兵呢!”

    “是么……”

    我淡淡的笑着,可心里却有些沉。

    他过得好,每天充实而不用去想自己经历的那场悲剧,我很高兴;但,他的充实,是学武、练兵,学打仗,带着比他更小的人学打仗……

    这一切在昭示着什么,也许身处其中的人来不及去想,可走远了,以身外身去看那片风景,就更能明白。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自己的来处,南岸那一片浩淼烟波之后,巨大的水寨。

    战火一起,百姓流离,尸横遍野,苍生何其无辜……

    也许,应该毁了那座营寨。

    申啸昆说得的确没错,刀剑不见血,岂能空回鞘?裴元修铸造了那么大的水军营寨,征兵锻造,****操练,不是为了打仗还能为了什么?毁了那座营寨,至少仗短期内就打不起来,或者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太惨烈;朝廷如果能不费兵卒,和平的收复江南,大统一之后抵御外敌,注重农耕休养生息,才有可能迎来新的盛世nAd2(

    百姓也不至于流离失所,受战火之苦。

    可是……

    想到烟波浩渺后,那个屹立不动的身影,看看怀里睡得呼呼的女儿,我只能无力的叹息。

    我没有力气,也真的不想再管了。

    天下大势,原本就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的意愿而改变,而现在的我,更不想去插手那些事,我只想带着我的女儿好好的生活,补偿这些年亏欠她的母爱,也抚平自己的旧伤。人活一世,不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过了,现在,我只想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回过头,小心的抚摸着离儿的脸颊。

    顾平一直看着我,这个时候突然小声的说道:“青姨。”

    “嗯?”

    “我有些东西,想要给你。”

    “什么东西?”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这青年从身后摸出一个布包递给我,我一接过来,沉甸甸的差点拿不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都是大块大块的银子,用手掂了掂,少说也有几十两。

    这是——

    “这是当初在船上,你给那个船家的银子。”

    我愣了一下:“也没有这么多啊。”

    他点点头,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狡黠:“那个时候,我看青姨跟公子像是相识,他们对我也客气,就跟那边的人说了这件事,他们还真的帮我去找那个船家,把钱讨回来了,而且是全都讨回来了nAd3(不过其他那些坐船的人都散了,我也找不到他们,所以这些钱就都给青姨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

    这小子,我还当他是个冲动无知的孩子,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狡猾,学会狐假虎威了。

    不过……也罢!反正这些钱已经在这里了,不拿白不拿,我在吉祥村的日子也会更容易一些。

    我的嘴角还留着笑意,却见平儿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的放到我的手心里:“还有这个,青姨,我也帮你要回来了。”

    我低头一看,嘴角的那点笑意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手心里的,是一把银锁。

    银锁的光原本是白皙温润的,但那一刻我却一下子被刺痛了眼睛。

    依稀看到银光中,还有几个熟悉的字——

    轻盈

    刘三

    不离

    “轻盈……刘三……不离……”

    我喃喃的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我不知道他在那么难的岁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打了这把银锁,篆刻下这几个字,也许那个时候他的心情,现在都已经完全忘却,那个时候坚定的信念,也早已随着岁月流逝烟消云散。

    留下的……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女儿,近在咫尺。

    可我的刘三呢?说好与我不离的他,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快要靠岸了。

    我扶着船舱慢慢的走出去,站在船头,已经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鱼腥味,弥散在水汽中。这里一片都是熟悉的风景,浅水区能看到许多鱼篓、虾篓,还有架在河滩上晾晒的渔网,上面零碎的鱼鳞被阳光照着,反射出点点银光。

    有几个小孩子,正聚在河滩上,丢石子,跳房子,你追我赶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岸边就停靠着两三艘大的渔船,也是渔民的家了,这个时候快到晌午,隐隐听到他们烧锅做饭的声音,也能闻到鱼肉的腥香。

    离儿已经醒了,揉着眼睛桥我的手,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一片陌生的环境。

    半晌,她抬起头来问我:“娘,这是哪里?”

    我微笑了一下:“这叫吉祥村。”

    “吉祥村?是什么地方啊?”

    “是我们今后要在这里生活的地方。”

    “啊?……”

    她愣住了,小小的脑袋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消化这个事实,傻傻的桥我不动了,这时船身一震,船终于挺稳了,我被船夫扶着小心的上了岸,回头抱过离儿。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被我抱在怀里,睁大眼睛傻乎乎的看着那些渔网,那些渔船,那些衣衫简陋,守着几块小石头却玩得格外开心的孩子。

    我一回头,就看到顾平已经背着扛着那几个包袱,倒是轻轻松松的跳上了岸,问道:“是在前面吗?”

    “嗯。”

    我点点头,跟那船家道了谢,便带着顾平走了过去。

    吉祥村,还是老样子。

    犬吠鸡鸣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的是鱼腥味,当然,这一路上也少不了周围那些村民们惊愕不已的目光。

    我比之前长胖了一些,衣着更讲究了一些,但并不妨碍他们认出我。当初在我出嫁前曾经指着鼻子骂过我的那个妇人一看到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端着的水盆都掉到了地上,泼了一地的水。

    我没说话,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离儿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应,被我抱着一路走过去,终于停在了一座干净的院落前。

    篱笆似乎被重新修葺了一下,院子里也打扫过,干干净净的,一边的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柴火;门口和过去一样,立着宽大的木架子,上面放着簸箕,只是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晾晒任何水产。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

    见我一直没说话,也不动,身后的顾平上前一步,轻声道:“青姨,是这里吗?”

    “……是。”

    我有些恍惚的点点头,伸手去推开了院门。

    走进这个院落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一片茫然了。

    眼前明明是空空如也的院子,可我的视线却模糊了起来,好像看到了……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结实的年轻人,在院子里挥着斧头劈柴,汗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我看到他趴在桌上,一笔一笔的替村里的人写信,写讣闻,而在他的身旁,那个布裙荆钗的女人,正一条一条的剪着鱼干,放到簸箕里去晾晒。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推开房门,里面仍旧是那简陋的屋子。

    那张小床还在那里,打着补丁的破旧帐子放了下来,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幸好不怎么脏,桌上也还干净,两个茶杯被倒扣着,但显然已经很久没用了。

    里屋,我没去,那道蓝色的帘子也是放下来了的,只是随着大门打开,风灌了进来,吹拂着帘子微微飘动。

    这里的一切,都活了。

    我似乎还能看到那一家人,病重但慈祥的母亲,疯疯癫癫,但对“儿子”格外依赖的大姑,扛着一家人生活重担,脸上却总是浮着微笑的男人,还有挺着大肚子,把油盐炒的青菜端上桌的女人,他们围着一盏微弱的烛火吃晚饭,饭菜很简单,甚至也并不能让人吃得太饱。

    他们,过得并不轻松,沉重的赋税,艰苦的生活。

    可我却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笑容,分明是幸福的。

    “娘……”百度嫂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耳边突然响起离儿的声音,我微微一震,眼前那虚幻的景象立刻消失了。

    我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着离儿,她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的不定的,近乎无措的表情:“娘,这是哪里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孩子是很好哄骗的,但同时他们也是最敏感的,显然周遭的一切已经让她感到不安了,她又往周围看了看,原本就搂着我脖子的小手更加用力的抓紧了我:“阿爹呢?为什么阿爹没有来?”

    我轻轻的说道:“离儿,阿爹不住这里。”

    “啊?”她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哭腔了:“阿爹,阿爹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住这里?”

    “离儿……”

    我还想说什么,可来不及开口,她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爹!我要阿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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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看望我,还是看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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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屋子原本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乍然响起,那种宁静就像是投石如水一般,震得我哆嗦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自己完全的手足无措,僵了一会儿,才轻轻的伸手抚着她的后背道:“离儿,别哭,娘在这儿呢。”

    这句简单的话显然不足以哄她,我的话音一落,她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我不,我不,我要阿爹,我要阿爹!”

    “离儿……”

    “我要阿爹!”

    她的声音很大,整张小脸涨得通红,就好像当初突然知道我是她母亲,以为我是个丑八怪的时候,也是这样,但这一回她哭得更厉害,甚至在我怀里不停的挣扎着,我用尽力气几乎抱不住她。

    “离儿,离儿别哭。”我用力的抱紧她,自己也急得慌了手脚,只能柔声道:“我们住在这里,阿爹就在原来的地方,其实不远,你想阿爹的话,我们坐船一会儿就能去他那里做客了。”

    “我不!我不——!”

    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我再说什么,声嘶力竭的哭着:“我要阿爹,我不要这里,我不要!”

    她挣扎得我已经抱不住她了,只能小心的将她放下来,她一站稳便立刻转身跑出屋子,我只能急忙追出去,追到院子里抓着她的手,尽力温柔的解释:“离儿,听娘的话好不好。这里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说过吗?只要跟娘在一起,不好的地方你也愿意住啊。”

    现在想来,我是第一次当母亲,丝毫没有经验,居然把孩子的话就真的当真,他们说愿意,也许只是当时没有什么让他们不满意的,就会愿意,他们喜欢,是因为当时没有让他们不喜欢的,所以才喜欢,可一旦有一点变化,之前所有的话,被我当真的,就全都被推翻了。

    她根本听不进去,我抓着她的双手想要制住她,可是这孩子竟然挥动着胳膊胡乱的打了起来,我胸口和肩膀上挨了她好几下,虽然是个孩子,但这样用力的打人也是很痛的。当我还想堆着笑脸劝她的时候,她突然一巴掌打到了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火辣辣的痛楚让我僵住了。

    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可爱的女儿脾气这么坏,甚至一发脾气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话也不听了。

    一股火气涌上来,我顿时觉得整个脑子都发胀了,一把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抓着她两只小胳膊厉声道:“离儿,你这是干什么?”

    她呆住了。

    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我生气,她的哭声一下噎住,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我,我厉声道:“是谁教的你,谁教你这样,连娘也敢打吗?!”

    她被吓坏了,怔怔的看着我,不敢说话,嘴唇都在哆嗦。

    我自己也在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样大发了脾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抓着她的手一直在抖,最后甚至抓不住她了。

    离儿突然说道:“你不是我娘!”

    “……!”

    她一下子推开我,我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只能伸手往后撑着地面。

    一直站在旁边的顾平这个时候丢下包袱,急忙走上来:“青姨!”

    我苍白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离儿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气汹汹的看着我:“我不要你这样的娘!”

    说完,她又狠狠的推了我一下,这一回我没撑住,有些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顾平脸上也露出了怒意,大声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离儿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转身便往外走,拉开了院门,跌跌撞撞的一边走一边哭着道:“我不要……我不,我不要……我要阿爹,我不要娘!”

    “离儿……”

    我还想要叫她,可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顾平急忙伸手要拉我,却见我完全失去了神智一般,整个人僵冷得像个冰块似得,又看见前面离儿越走越远了,他索性放下我,疾步追了上去。

    而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却已经空得只剩下我的抽泣声的院子,一时间眼泪疯狂涌落。

    那一夜,没有流的眼泪,终究在这一刻,决堤。

    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好像刀割一样,滴落在手上的时候,每一颗都烫得我直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是眼泪止不住,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有眼泪在不断的往外涌。

    我想要擦干眼泪,让自己不要哭得那么狼狈,可一抬手,却看到掌心一片血红,是刚刚被离儿推倒在地,手掌撑着地面被粗糙的沙石磨伤的。那里好像针扎一样的痛,而脸上是女儿打的火辣辣的痛,那种痛一直刺到了心里。

    我伸手捂着眼睛,越来越多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掌心的痛一阵一阵的越发剧烈,也让我哭得越来越厉害,眼泪混杂着血从指缝流了下去,我的低沉呜咽声显得格外压抑,哀恸而凄婉,又像是始终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住了泪,只是眼睛已经哭得快看不见了,自己也能感到眼睛肿肿的,掌心的伤还在痛,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撑着地面慢慢的站了起来。

    离儿……

    刚刚顾平追着上去,应该不会让她走丢的,但是——

    我忍着心里的痛楚和腿脚的酸软,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离儿……离儿……

    这里离河不远,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的河滩,我的眼睛还很模糊,就依稀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河滩上,正是顾平和离儿。

    不过,离儿好像已经没哭了,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顾平时不时的转头看着她,似乎还在跟她说什么,远远的,看到顾平的眼圈似乎也有些发红。

    我一时驻足。

    又过了一会儿,离儿点了点小脑袋,我看到顾平的脸上浮起了一点笑意,然后站起身来抱起离儿,转身便往回走。

    一转身,就看到我站在他们身后。

    离儿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猛的一看到我,眼睛又红了,顾平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丫头低着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顾平便将她放下来。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急忙蹲下身,看着她还有些畏缩的,像是吓坏了的表情,只是当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脸上的小块红肿的时候,轻轻的伸手来抚摸了一下,道:“娘……对不起。”

    “……”

    “离儿不应该打娘的,离儿不对。”

    “……”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立刻又涌出了热泪,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离儿。”

    “娘……”

    “离儿,是娘不好,是娘不好。”我用力抱紧她小小的身子,哽咽着道:“娘不应该凶你,是娘不好。”

    “呜呜呜……”她没说话,只呜呜的哭着,我也知道她委屈,眼泪无声的流下来,滴到她的衣服上,晕开了一大片,我轻轻的说道:“离儿不要离开娘,好不好?”

    她也哭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哭得格外委屈,却也格外柔顺,小手搂着我的脖子:“娘……”

    等我和离儿终于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点心,家里又打扫得那么干净,我直接抱着离儿坐上了凳子,将点心摆出来让她吃,自己去烧了水。

    趁着这个时候,顾平已经差不多将我们带来的东西大体上整理了一下,他进了军营,似乎整理家务这方面也练得格外熟手,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然后又到院子里帮我劈了一大堆柴,等我烧了水泡好茶,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我给离儿倒了杯茶,让她慢慢吃,然后端着另一杯茶和一些点心出去给顾平。

    他接过茶杯,也恭恭敬敬的道:“多谢青姨。”

    “是我要谢你。”

    “……”他看了看我,憨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也笑了。我的确要感谢他,虽然我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劝离儿,让她回心转意的,可我想,他这样一个失去了母亲,有过那么惨痛经历的人,以心所感,能感染任何一个人的。

    转头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大门敞开的屋子,添了些东西,似乎也添了些人气,不像刚刚那么空旷,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转头一看,却是芸香和苟二。

    看到芸香,我自然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可一看到那个探头探脑,显得獐头鼠目的苟二,回想起当初他为了钱财而去扬州府告了我,虽然阴差阳错救了我的命,可这人的品性我实在厌恶,所以眉头也皱了起来。

    芸香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看着我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道:“轻盈?”

    “芸香,你们来了。”

    “嗯,我听娘他们说,你们搬回来了。”

    我笑了笑,刚走过去,苟二已经迎上前来,腆着脸笑道:“弟妹,你怎么就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帮忙去接一下啊。”

    我没说话,倒是身后的顾平走上前去:“就是你,之前去扬州府告状的吧!”

    苟二一听,脸都吓白了。虽然顾平的年纪不大,可入了军营的人自然有一段威武之气,压得他头都不敢抬,加上之前那一晚裴元修对我的态度,只怕他也知道我背后有“大靠山”,也难怪这么谄媚了。

    “弟妹,你可千万别怪我,我那也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看到有那么一大笔赏金……”

    他越说,芸香的脸色越难看。

    我知道,她也一定是羞于嫁这么个丈夫,但已经是一家人,这个男人再是扶不上墙,她也只能认命,微微有些哽咽的道:“轻盈,你不要怪他。”

    我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顾平,看见我递给他一个眼色,便上前一步,苟二吓得又往后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哆哆嗦嗦的道:“饶了我吧!”

    顾平狠狠的道:“饶不饶,不是我说了算。我告诉你,青姨今后都住在这里了,我们南军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望她,你最好乖乖的!”

    我听着,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南军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我?

    我不认为他身在军营,能那么空闲,还能自由到带着军中的人一起过来,既然能来,那自然是有人打过招呼,或者说——下过命令的。

    裴元修……

    他是让南军的人来看望我,还是——看着我?

    我心中的暗暗腹诽顾平浑然不察,仍然凶悍的道:“我们照顾不到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对青姨有一点坏心思,你试试!我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一伸手抓着旁边的一根木柴,咔嚓一声捏断了。

    苟二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点头如捣蒜:“是……是,我,我知道了……”

    这时,我上前轻轻的拍了一下顾平的肩膀:“好了。”

    其实,我也不想让他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太出丑,但一想到他之前居然还动手打过芸香,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我今天难得发了脾气,还没发完的,算他倒霉撒到他身上,况且我还打算在这里常住,虽然我不怕人对我起坏心思,可终究被一只老鼠在脚边爬来爬去的不舒服,倒不如让平儿就这么镇住他,也少了将来的麻烦,更让他不敢随便打老婆,欺负芸香。

    苟二这一回也是真的吓坏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敢多说什么,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们。

    就在这时,离儿吃完东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我们几个人,疑惑的道:“娘,她是谁啊?”

    芸香一低头,看到了离儿,眼中也透出了一丝温柔:“这是,你的女儿?”

    “嗯。”

    “就是当初的——”

    “嗯,她叫离儿。”

    我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对离儿道:“离儿,这是芸香姑姑。”

    芸香微笑着走上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竟是较为贵重的丝帕,帕子的一角还有精致的绣花,温柔的道:“离儿。初次见面,这是芸香姑姑给你的见面——”

    “礼”字还没出口,离儿看着她,突然道:“她才不是我姑姑呢!”

第758章 两只体面眼,一个富贵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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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想起她一直以来都是叫韩若诗和韩子桐做姑姑,大概她还不习惯这么称呼别的人吧。

    于是,正要跟她说,却听离儿道:“她比府里的下人还穿得破呢,怎么可能是我姑姑。”

    芸香拿着手帕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掩饰不住满脸的羞愧之色。我急了,忙对离儿道:“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本来就是嘛。她本来就是个穷人啊!”

    她还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对的。

    我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我知道有一些人生得两只体面眼,一个富贵心,只看人生得穷困便觉得低人一等,甚至完全看不起这些平民百姓,就跟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贵胄一样,看不起轻寒,殊不知这些人不过仗着一个好的出身,而论兴邦定国的志气和远见,一个个根本就是只会吟风弄月,谈情说爱的草包,就这样狗眼看人低,实在是可恶!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也会这样。

    看来,之前我感激韩若诗教养离儿这么多年,感谢得太早,也太多了。

    离儿的确可爱,也的确贴心,可她所有的贴心可爱,都仅止于府里的那些体面人,和能与她亲近的人身上。当初在卧虎寨,申啸昆说那句“野得很”,真的话中有话,虽然从见她的第一眼,她就对我颐气指使大呼小叫的,但当时因为见到她太过开心了,也因为环境特殊,我并没有太在意,加上后来她对我那么贴心,就完全忽略了过去。

    可现在,一出了府,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我才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离儿。

    一个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管的离儿;一个不顾伦常,甚至会打娘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有些窝火。

    只是,一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一股火气还是被压了下去。养不教,父之过。可裴元灏不在她的身边,而她的阿爹裴元修忙于自己的事业,是一直没有亲自教导离儿的,真正教导她的人是……

    想到这里,我心思沉了下去。不过,今天刚发了一大通脾气,也吓坏她了,搬到新的地方,实在不应该一下子让她接受太多。

    于是,我勉强作出一个笑容,回过头对芸香低声道:“抱歉。”

    芸香讪讪的笑了笑:“孩子还小么。”

    她又看了看离儿,手来回晃了一会儿,终究将那块丝帕递到了我手里,然后招呼了两句,便转身和苟二走了。

    留下我,拿着那张丝帕,回头看看离儿,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顾平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也没多说什么,只过来问道:“青姨,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哦,没有了。”

    “那我该回去了。船还在等着呢。”

    “不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军营里的事还很多。”

    说完,他对着我拱手作揖,又笑着看了离儿一眼,便也转身离开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轻轻的关上院门,却见离儿一直站在我身后,眼睛却盯着我手里的丝帕,说道:“娘,我要看。”

    我将丝帕递给了她。

    那是一块乳白色的丝帕,光泽温润,入手绵软,而且丝帕的一角绣着一支红梅,虽小,却栩栩如生。

    以芸香他们的情况,这样的丝帕算是很贵重的东西了,她居然拿来送给离儿,也真的是她有心,可惜她的心意却被我的女儿这样粗暴的践踏。

    想到这里,我看着我的女儿,她倒是很喜欢那块帕子,放在脸颊上擦了擦,笑道:“娘,这花真好看。比府里的绣娘绣得还好呢。”

    我微笑着没说话,牵着她回了屋。

    虽然顾平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但还有些需要自己清捡的,我脱下身上那套还算体面的衣裳,换上了一套利落的粗布衣裙,便上上下下的开始收拾起来。离儿一直坐在凳子上,看着我忙来忙去,我也没说什么。

    只是等我将里外的地都扫了一边,又铺好里屋的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腰都直不起来了,扶着墙直喘气,离儿这个时候终于感到了一点不安似得,爬下凳子跑到我身边,轻轻的道:“娘,累吗?”

    我笑了笑:“嗯。”

    “那娘歇会儿。”

    “好。”

    我被她扯着手臂坐在床沿,她爬到床上跪在我身边,小心的拿那块丝帕给我擦汗。

    看着她贴心的模样,突然又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去。

    这还是我的女儿,她的本性还是乖的,只是,她还太小,是非善恶,她都还不会分辨。

    我想了想,柔声说道:“离儿,刚刚娘让你叫人姑姑,是因为那个人算你的长辈。她的确跟你的若诗姑姑和子桐姑姑不一样,可这是你该有的礼貌。”

    离儿给我擦汗的手停了一下,嘟着嘴:“她穿得那么破。”

    我笑道:“那娘现在,穿得破不破?”

    “呃……破。”

    “难道,穿得破,娘就不是娘了?”

    “不是啊。”

    “那么别人穿得破,你就可以不礼貌了吗?”

    “……不是。”

    “况且,”我接着说道:“你的若诗姑姑他们穿得好,可你见他们自己织布,自己绣花了吗?”

    “没有啊。”

    “但芸香姑姑就会哦,你看这块手帕上的花,是她用一条线绣出来的哦。”

    离儿睁大眼睛看着那支栩栩如生的红梅,露出了惊叹的神情,说道:“她这么厉害啊。”

    “是啊,其实,她的手艺很好哦,只是她绣出来的花,织出来的布,都要拿去卖钱,交税赋,买米买菜,才能养活自己。而你的若诗姑姑他们,是拿到了他们的税赋银子,才能穿那么好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盖大宅子。离儿,你自己也不会做漂亮的衣服,不会绣漂亮的花吧。”

    “……不会。”

    “对啊,其实芸香姑姑他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会劳作,做出好东西的人呢。可你却因为她穿得不好就看不起她,你觉得这样对吗?”

    这些话,我还依稀记得,当初在扬州的寒风宴,清水席上,裴元灏对那些无良的商人说过类似的话,也是那一番话,深深的震撼了我。

    居上位者,当有此度!

    而我的女儿……

    我并不想做这个比较,可同样生在锦绣丛中,念深完全不是这样,那自然是从小到大常晴的教养极好,才能把念深教得那么好,而我的女儿,若这样的她遇上了当初的我,只怕我还要在冷宫里不知吃多久的苦头。

    我不求她荣华富贵,也不求她飞黄腾达。

    只求她蕙质,善良。

    她小小的脸上完全是疑惑和费解的神情,但多少,我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离儿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还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对我说道:“娘,我好像明白了。”

    我微笑着轻抚她的头顶:“不明白也没关系,娘会慢慢教你。但你一定要明白的是,你要做个善良的,有礼貌的好孩子,好吗?”

    “嗯,离儿知道了。”

    我温柔的笑着,抱着她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

    接下来的日子,如我之前所梦想。

    平静而平和。

    有了女儿在身边,就算平凡的日子也会让我从一点一滴里尝出甜来,好像每天早上给她做一碗糖水蛋,在墙上量她的身高,每长高一点,她都会高兴得直蹦,而我也笑得如蜜。

    离儿,多少还带着一些大小姐的娇气,也经常跟我闹别扭,嫌床太小,嫌茶杯太破,嫌饭菜不好吃,嫌没有人服侍。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让自己不要发火,慢慢的教导她。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会哭闹撒泼,甚至摔东西,我慢慢的也摸清了她的脾气,她哭就让她去哭,摔破的东西等事完了再跟她秋后算账,摔破一个打一记手心。

    慢慢的她发脾气也不敢摔东西了,慢慢的,她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后来学会了赌气,一生气就跑到门后去不理我,但如果我拿出一个自己特制的点心,她就会像闻到油香的小耗子一样,吸着鼻子跑出来,然后抱着我撒娇要吃的。

    这孩子也真的是乖,教她什么,就算不懂,她也会去想,去慢慢的体味,虽然她的脾气不好,但孩子的教养原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只希望老天能多给我这样平静的日子,更多一些,让我的女儿长得更慢,长得更好。

    这天中午,我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蒲扇给她扇凉,陪她午睡,离儿翻滚了一会儿,又嘀咕道:“娘,床好小啊。”

    我笑了笑,张开手臂:“娘的怀里更小,你要来吗?”

    她嘟着嘴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嘻嘻的钻进了我怀里。

    我也笑了,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给她扇凉,不一会儿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随着扇子一摇一晃,慢慢的闭上,睡去。

    入夏天气更热了,在我的怀里这么热哪能睡好。可因为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她越发的依恋我,必须要在我的怀里才能睡着,这样也让我和她的感情更亲近了一步。等她睡着了,我才小心翼翼的将手臂抽出来,把她放平在床上,继续给她扇凉。

    等到她完全入睡了,我小心的赶了蚊子,把帐子放下来,自己便走到院子里,将午饭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清洗。

    正洗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来的声音:“轻盈?”

    往外一看,是芸香。

    她微笑着走过来,看看那边虚掩的屋门,微笑道:“离儿睡了?”

    “嗯。”

    “我给她拿了点糖来。”

    “哎,你不要又破费。”

    “没事,苟二去做工,东家顺手给的。”

    自从我们在吉祥村定下来之后,芸香就经常过来帮我。那天顾平那样震吓了苟二,现在他也老实多了,不敢随便打老婆,还出去正经做工赚点钱,这样一来他们家也安定了许多,芸香跟我就更亲近了。

    我感谢的接过来,却有些歉意的说道:“离儿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没礼貌,你还对她这么好。”

    她急忙道:“你不要这么说。小孩子都不懂事的,不过她今天还特地跑到我家来,看我织布,还说我很厉害呢。”

    “真的?”我暗暗惊讶:“我说她今天上午去哪儿野了半天都不回来,原来去你家了。”

    “我问她将来要不要学,她还说一定要跟我学,自己织漂亮的衣服穿。”

    “哈……”

    我和她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带着一丝惆怅道:“可惜,我的手艺也快没人要了。”

    “嗯?怎么回事?”

    我转过头去,才看着芸香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眉间都隐隐有了褶皱,听见我问,便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我一直接岐山村集市上那家绣坊的活儿,赚得不多,但养活一家人也没问题了。可最近那绣坊的高老板却不打算再做下去,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要打仗了,稍微有些资产的其实早就走了,也就咱们这些穷人,走到哪里都一样没活路,不如呆在老地方。”

    我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关于战争的事,每个人的观感都不同,可战争带来的痛苦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看着芸香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也没有办法劝她别的,只问道:“老板不做,你们还是可以接活啊?”

    她苦笑了一声,道:“我们这些绣娘都是些人微言轻的,谁肯把活儿轻易交给我们啊,况且绣坊的老板每接一笔活,都要抵押很多银钱才能拿到料,我们哪有这些钱。”

    “哦……”

    “现在倒是有一位王老板,他手里就有一笔很急的活,谁知道高老板突然说不做了,他也正着急呢,这些日子都往绣坊跑,就是想劝说高老板继续做下去。”

    “这样啊……”

第759章 令人瞠目的技艺

    ?

    看着芸香愁容满面的样子,我虽然想劝她,但这个时候空洞的劝慰也并不能让她更好受一些,便只些微开解了两句,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还去绣坊呢?”

    “明天就要去了。”

    “明天啊。”我想了想,道:“明天能麻烦赵大娘帮我照顾一下离儿吗?我跟你一起去。”

    “啊?你去做什么?”

    “去集市上看看,我也该找份工了。”

    “哦,那我待会儿去跟娘说一声。”

    “麻烦她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又跟我闲话了两句,便告辞离开,去了赵大娘那儿。她出嫁之后自然是住在夫家,但听说原本赵大娘的两个儿子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却因为边关又调了几次兵,一直拖延到现在还没消息,也幸而两家都在一个村子里,她平时也多有照拂自己独居的母亲。

    得到赵大娘的应允,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起身了。

    刚刚梳洗完,就听到赵大娘轻轻敲门的声音,我请她坐下喝茶,又对着床上还半睡半醒的离儿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

    这一次重回吉祥村,我跟赵大娘的关系倒是比之前更融洽了。一来她的女儿已经出嫁,二来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这样的弱势更让人不设防,甚至同情。村里别的人虽然对我还不算热络,也没有为难,加上之前顾平的出现那样震吓了苟二,村民多少耳闻目睹,知道我身后有了大靠山不好惹的。

    这样一来,我更放心把孩子留在村里,自己去绣坊。

    和芸香一起到了集市上。照她说一些大的钱庄铺子关了门,这里应该比之前冷清很多才对,但是一些规模中等的店铺还在,反倒营造出了热闹的气息,加上入夏之后,江南的果物、水产丰盛,路边的摊贩卖力的叫卖,比起之前倒也没有太逊色nAd1(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总有天塌下来,还能在夹缝中喘息生存的韧性。

    芸香带着我一路走,果然看到了前面那个绣坊,正是当初我也在这里接过零散活,补贴家用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见几十个绣娘围在里面,而那绣坊的老板正跟一个大腹便便,身穿绫罗,看来十分体面富态的生意人说着什么。

    芸香带着我走进去,就听到那人急切的声音——

    “高老板,你这样可怎么好。我还指着你把这批货做完呢。”

    “真是抱歉,王老板。”

    “哎,你这一走,我今后再要绣品,找谁要啊。”

    那位高老板只是笑着,并不接话,倒是旁边的绣娘们都是一脸焦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老板,你这走了,我们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哎,这个世道,个人管个人吧。”

    “高老板,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多少年的生意来往了,你说走就走,我这批货还等着人赶呢,不然我交不了差啊……”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芸香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高老板这一走,这些绣娘都没人管了,人微言轻的,就算那些大老板有活,也不可能一个一个找来做啊,将来只怕……”

    我听着没说话,只看着那位王老板越来越急,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油腻的汗,不停的拿着帕子擦脸,但那位高老板却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的,但他到底是个生意人,和和气气的,不管周围人怎么说,只是陪笑着敷衍而已nAd2(

    我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也不招摇,只小心的走过去跟几个绣坊里颇有资历的绣娘谈了几句,大体上弄明白了一些情况。直等到那位王老板架不住,颓然的转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我走上前去拦在他的面前:“王老板请留步。”

    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也是这绣坊里的绣娘,皱了下眉头:“干什么?”

    “王老板现在手上有一大笔活,可是没人能接,对吗?”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这跟我原本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听说王老板这批货要得急,所以想来帮忙。”

    “帮忙?你一个女人,能帮我什么?”

    “我想接下来。”

    “什么?你?”

    他这才稍微注意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今天也特地穿了件稍微体面些的衣服来,那王老板看着我的衣着,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的看着我:“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接这笔活?”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的高老板倒是已经认出了我,迎出来笑道:“王老板,你还不知道,她原来也是我们绣坊的一位绣娘,虽然只是接一些零星的活,但技法却非常的高超呢。”

    “哦?”

    我对着高老板笑了笑。

    虽然我也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摆脱王老板的纠缠,顺势把事推出去,不过这个时候对我倒真的是大有益处,我对着他感激的一笑,这时就听见王老板道:“技法高超?有多高超?”

    “……”

    我挑着眉毛笑了笑nAd3(

    我倒没有想过,这位王老板会这么容易就把这笔活交给我,至少应该有让他放心的原因才行。于是我微笑着从手里掏出了一块绢帕递给他看:“这,您见过吗?”

    他原本还有些不屑一顾,但一看到我掏出的这块绢帕,突然震了一下,急忙接过来仔细的看,周围的那些绣娘这个时候也闻声走了过来,看到那块细腻得如同流水一般的丝绢,一个个都惊叹不已,王老板算是识货的,立刻说道:“这是江南制造局的丝帕,你怎么得来的?”

    我笑道:“这是一位朋友送的。我想问王老板,你可见到有人能往这上面绣花的?”

    他一听,都震住了,周围的绣娘们也都面露难色。

    江南制造局出的绢帕最是细腻,几乎看不到线缝,这样的丝帕固然柔软贴服,但往上绣花就成了一件大难事。且不说下针很难,单是特制的绣花针就细如发丝,手眼不稳的人根本无法御针,盲目的刺绣,只会让针脚凌乱不堪,粗糙的刺绣反倒白白毁了一张好帕子。据说当初制造局还在鼎盛时期,绣娘也不过寥寥数十人,都是全国最顶尖的技艺能手,后来江南制造局关闭,这些绣娘都湮没于市井,如今再要找这样的人,几乎已经绝迹了。

    王老板惊道:“你能?”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请旁边的人帮我那一块绷子过来。芸香一直站在我的旁边,这个时候她急忙拿了给我,我将那块丝帕绷上,旁边有人立刻递了一套针给我。

    但我一看,立刻摇了摇头。

    这些针都太粗了,用在普通的丝绢上可以,但在这样的丝帕上绣花,显然是完全不行的。

    芸香低声道:“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伸手从头顶拔了一根头发下来,顺手一捻,便捻成了一根针,抽出一条细丝穿过针眼。周围的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连呼吸都忘了,几十双眼睛全都盯着我指尖的那一

    而我根本已经注意不到周围了,手起针落,只看见一条细丝在我指尖和丝帕上翩然飞舞,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蛱蝶便出现在了丝帕的一角。

    等我绣完最后一针,就听见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将绷子拆下来,把那块丝帕理了理,递到王老板的眼前:“您看这样行吗?”

    王老板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绢帕递到他面前,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我,眼中透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岐山村这样卧虎藏龙,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我微笑着低了下头,却也没有跟他客气。

    现在我是在跟他谈生意,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瞎谦虚什么的,况且这项技艺不要说在这个绣坊,哪怕整个江南会这项技艺的人掰着指头算也超不过一双手去,那可是我辛苦学来的,受一两声赞,倒是当得起。

    王老板看完,周围的人也接过那块丝帕传着观瞻,一个个都发出赞叹声。

    连芸香都说:“轻盈,你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不早说啊。”

    我只轻轻的笑。

    可是,就在这时,王老板却对我说道:“这位夫人,你的技艺的确是超群。不过,你的技艺超群,并不代表你就有能力接下这么大一笔活。说到底,这活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完的。”

    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这位王老板倒是个冷静的商人,也的确,我一个人的技艺超群,并不代表我是个诚信的商人,就如同这个绣坊的高老板,他原本也就不是个会刺绣的人,做工的人和做生意的人,原本就是两码事。

    于是,我还是微笑着说道:“王老板这话也有理。不过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高老板不做了,但这些绣娘们却都还想做,要说我接这笔活,用人用工都和过去一样,不过是经手的人变了一下。”

    说完,我转过头去看着那些绣娘:“你们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做吗?”

    那些绣娘还有些发懵,呆呆的看着我,我又平静的说道:“所有的报酬,都和过去一样。领一份工,拿一份钱。只要你们肯动手,自然会有钱粮的。”

    听我这么说,她们这才回过神来,那几个跟我聊过的绣娘急急忙点头:“愿意,我们当然愿意!”

    “我们也只是要份工来作,要活下去而已。”miao笔ge.com更新快

    “对,跟着谁做无所谓的。”

    有了她们带头,其他的那些绣娘也急忙点头表示愿意跟着我做。

    看到他们这样,我微笑着转过头去看着王老板,却见他还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皱着眉头道:“你说得轻巧。就是这经手的人变了一下,才让人不放心呢。”

    我说道:“那不知,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王老板放心呢?”

    王老板沉吟了一番,又看了看周围,说道:“也罢,说到底我也想要这批货快些做出来,若这里的人都还能维持原样,那没有问题,可在接这批货之前,你必须先押款给我。”

    “那,你要多少?”

    “也不多,”他伸出一个指头:“一百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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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歹人起歹意

    ?

    “啊?一百两?!”

    周围的绣娘一听,都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而我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一百两。

    之前拿着平儿给我的那一大包银子,算起来大概有八十多两,搬到吉祥村这几个月,我并没有太俭省,也只用去了五两三钱多的银子,可即使这样,还是差了十几两呢。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像吉祥村这里的村民,一户人家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的。

    想到这里,我勉强笑道:“能少一些吗?”

    王老板笑道:“这位夫人,鄙人可没有跟你为难。你不妨问问高老板,每一次他押的款可有低于这个数的。”

    一直站在旁边作壁上观的高老板这个时候打着哈哈道:“王老板话是没错。不过,这一次,可否通融通融?”

    “这可不行。说到底,她也是第一次出来接活,要不是看在高老板你引荐的份上,我也还不一定给她做呢。”

    到底是生意人,高老板只是说了一句话,到他嘴里就成了“引荐”,如果我要是出了岔子,高老板多少也要有些连带的责任。一听他这话,高老板也不再开口了。

    我想了想,道:“我现在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王老板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办法筹一筹。”

    王老板道:“好吧,不过也别说我没提醒你,这笔活我的上家也要得急。你要是想做,最好两天之内把钱凑出来,不然,我就自己麻烦一些,回京城另找人做了。”

    “好的。”

    等到我们回到吉祥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nAd1(

    我也没想到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只是离开绣坊之后我又跑了两家小的钱庄,却也是空手而回。且不说他们要的利息有些吓人,单身我这样没有身家担保一个孤身女子,也没有多少人敢借钱给我的。这条路断了,只能另想办法,况且我还怕离儿在家都要翻天了,回来的路上虽然脚步很沉,但还是尽快的往回走。

    终于到了家,还没推开院门,就听见里面离儿大声哭着:“娘肯定是不要我了!”

    我和芸香一听,都愣了。

    然后听到赵大娘哄道:“怎么会?离儿这么乖,你娘哪舍得不要你。”

    “她肯定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我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但想到女儿这么依恋我,心里虽然累,倒也暖融融的。

    便回头对芸香道:“我先回去看女儿了。”

    芸香点点头,眼看着我推开院门往里走,突然叫住了我:“轻盈。”

    我驻足回头:“嗯?”

    她有些犹豫的道:“那些钱的事……”

    我的心里也有些沉重,但钱的事急不来,便说道:“我再想办法吧。”

    “嗯……好吧。”

    她欲言又止,但看着我急于见女儿,也不再多说什么,等我走过去一推开家门,立刻看到离儿的一张嘴长得老大,一屋子的哭声震耳欲聋。这丫头哭得泪涕横流,都打嗝了,我急忙上前抱着她,又亲又红,旁边的赵大娘也累出了一头汗。

    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倒是抱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了,我谢过赵大娘将她送出了院子,等一回头,还是看着女儿赖在我身上,好像一只祈求着人爱抚的猫咪一样nAd2(

    我微笑着道:“离儿,你早上起来还答应了娘,今天不会哭呢。”

    “唔……”她嘟着嘴。

    “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要找娘,真好意思。”

    我说着,点了她的小鼻子一下,这丫头也知道脸红,一头栽进我怀里,腻着我道:“娘你说去半天就会回来嘛,离儿等了你好久呢……”

    “好吧,今天是娘回来晚了,娘不对。那今后如果娘经常都要回来得很晚,你会每天哭吗?”

    她没回答我,倒是被吓了一跳:“娘今后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来吗?”

    “嗯,也许吧。”

    “为什么啊?娘你也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离开那么久,也不带上离儿。”

    我微笑着道:“因为,娘要去找很多人,那些人每一个都会绣漂亮的花,有的比你芸香姑姑还厉害哦。”

    “真的?!”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找到了吗?”

    “嗯,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娘有没有时间去了,你还要娘每天留在家里陪你吗?”

    “……”

    这一回她犯难了,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有些艰难的说道:“那,娘能不能答应,今后多陪陪我?”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我只觉得一整天的乏累都烟消云散了,却也为她的撒娇和依恋而心里发酸,用力的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好,娘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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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时间便要想办法,怎么去筹这笔钱。

    难道,要去借?

    这当然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一江之隔就有那么一个“大靠山”在,况且这点钱对裴元修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要借当然容易。

    只是,借了之后呢?

    说到底,一个女人用一个男人的钱,多少都会让人觉得有点暧昧不明,况且我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就更不应该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毕竟我离开他的视线,就是希望他能淡忘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何必又要出现在他眼前,去扰乱他的心呢?

    算了,到底我现在还不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能不去麻烦他还是不去麻烦他吧。

    不过,剩下还有什么办法?

    心里想着,已经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身边的离儿立刻发出了不安的呢喃,我急忙侧身护着她,小心的抚摸着她的脊背,她嘀咕了两声,又钻进我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孩子的心,就是宽。

    这么想着,我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一边转过头去准备睡。才一转头,一样东西就从怀里掉了出来,落在枕头边上,被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照,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看着那淡淡的银光,我的脸上浮起了浅笑,慢慢的闭上了眼,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似乎还是能看到那银光,和光芒中几个清晰的字——

    轻盈

    刘三

    不离

    不离……

    第二天,我就跑了村子里好几家。

    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

    吉祥村本来就是个小渔村,这里的人靠天吃饭,哪怕稍微宽裕一些的,不过是逢年过节能做一套新衣服,一个月吃上两回肉,又哪能存下太多的积蓄。而就算有,面对我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傻到慷慨解囊。

    我耷拉着脑袋,有些颓丧的往回走。

    难道,真的要过江去找裴元修?

    还是再看看?

    可只有一天时间了,明天要是筹不到钱,这事也就黄了。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刚拐了个弯就看到我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门口,正是芸香,不过她并没有走进去,而是一直站在门口,像是在想什么。

    我走了过去:“芸香,你来怎么不进屋啊?快进来。”

    一边说,一边拉开院门,正要迎她进门,却见芸香有些犹豫的站在那里不动,我感觉到异样,轻轻的道:“芸香,怎么了?”

    她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似得,突然又一把拉着我往里走。

    等进了屋,关上门,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你拿着。”

    我愣了一下,立刻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急忙打开一看,果然,是两锭银子,大概有四五两重。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芸香脑门上都是汗,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们家的,我偷偷的拿出来给你,你凑一凑,看能不能凑齐一百两。”

    “芸香……”

    “你不要告诉苟二,家里就这点钱了。”

    “……”我感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哽,半晌才轻轻道:“你——谢谢你。”

    她之前一直很紧张的样子,想来也是因为这笔钱是掏家底的,让她有些不安,但已经给到我手上了,她反倒平静了一些,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也不要跟我客气。我也是为我们自己着想。如果绣坊能继续做下来,我们家,大家,也不会这么艰难。”

    “……”

    她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也知道,对于这么小的家庭,而且又是她那样的情况,能拿出这笔钱真的很不容易了。我想了想,说道:“芸香,这笔活要是做完了,得到的佣金,我按照这个数给你分红。”

    “分红?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倒想起这样的小门小户不会明白什么是分红,便笑道:“总之,本金一定会还你,到时候还给你利钱。”

    “这,这就不必了。”

    “你不要推辞。你这样帮我,这点感激是应当的。”

    说着,我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也一笑。

    事后我借了戥子来一称,芸香给了我四两八钱银子,我写了借据给她,她不敢拿回家被苟二看见,便藏到自己母亲家里,谁知赵大娘知道了这件事,也借给了我三两多的银子。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后来竟然还有几个本村的绣娘,偷偷的过来借给了我几两银子。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其中一个四十来岁,比较稳重的绣娘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并不是帮你,只是绣坊做下来了,我们将来也有个着落。这些钱你都是要还的,借据可要写得清楚。”

    这些,也的确是老实话。

    但不管他们怎么说这不是在帮我,我还是再三道谢,给他们写好了字据,只是分红的事没有再提。

    毕竟,这是我将来可能要赖以依靠的东西,我虽然不跟人偷奸耍滑,但也不是个无私到为别人可以散尽家财的人。

    这天晚上我和芸香两个人在家里,把银钱算了又算,称了又称。

    总共九十七两四钱。

    我是真的没想到,能凑得这么快,在这样一个小渔村里,称得上奇迹了。miao笔ge.com更新快

    可旁边帮着我理戥子的芸香眉头却皱得紧紧的:“还差二两多呢。”

    我安慰她道:“明天去跟王老板说说,让他宽限一”

    “可万一他不肯宽限,怎么办?昨天他可是把话说死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烛光下那些闪着温润光泽的银子出神,半晌才平静的说道:“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芸香看了我一眼,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她也知道我不是个做事不掂轻重的人,便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我先回去了,你在家千万小心些,门窗记得都关好。”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想要接下绣坊的活,甚至已经准备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银子作为抵押,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万一有歹人起了歹意,而家里又只有我和离儿,那可就麻烦了。

    等芸香走了,我便关上院门,想想又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放在枕边,回到房间的时候把门上了栓,又抵了一根凳子在门上,检查了窗户都关严实了,这才带着离儿睡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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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谁,在黑暗中窥伺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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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周围又是一片悄无声息的寂静,我也累了一天,很快便抱着离儿沉沉的睡去。

    可就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

    好像在梦中,有人在盯着我,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渐渐的呼吸也沉了起来,心跳也有些困难,我魇在了梦里,几番挣扎,终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这才发现,是离儿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我的胸口,难怪沉甸甸的好像压了块石头一样。

    我小心的将离儿抱了下去,刚要松口气,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很小的一声——

    “咚”。

    好像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自从搬回来之后,我和离儿都是睡的里屋,外面的那间房让我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小厅,我以前常睡的那张床还是摆着,但都是当柜子存放东西的。

    这么三更半夜的,外面怎么会有声音。

    一想起芸香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我整个人都绷紧了。

    就在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吱嘎一声,又猛地停住了。

    那个声音我并不陌生,是我平时在外面的小床上翻找东西的时候,小床破旧不稳,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这个时候我也确定了,外面真的是进贼了,正在翻找我放在小床上的那些箱子和包袱,看来就是要偷银子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一头冷汗。

    幸好我把银子放在了里屋,倒不至于让贼人一来就翻找到,可现在人已经进屋了,万一他找进来,要谋财害命怎么办?

    低头看看还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离儿,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保护我的女儿的!这么一想,我心里涌起一股力气,咬咬牙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没有去穿鞋,光脚踩在地上,一边哆哆嗦嗦的伸手在床头摸到了事先放在那里的那把刀。

    就在我刚刚抓起刀柄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很轻很轻,几乎细不可闻的一声骂。

    “妈的,那臭婆娘把钱放在哪儿了?”

    看来,是没有找到银子,正生气呢。

    要不是这回实在吓得没办法,加上离儿也在家,我都要骂人了。这贼人来我家里偷鸡摸狗的,偷不到还乱骂人,算什么!我咬着牙走到门口,隔着一层蓝布帘子也看不清外面,只隐隐的看到大门打开了,月光从外面照了进来,照在小床边上一个模糊晃动的身影上。

    就是那个贼!

    我一手握着刀,一手小心翼翼的撩开布帘子一线,果然看到外面那个贼,是个个子不高,身形很消瘦的男人,看不清穿什么衣服,只看到他四下看了看,突然看到了这边,便朝里屋走了过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

    看来这人还不肯放弃,一定要找到那笔钱了。

    虽然看清这人身量体型不怎么魁梧,可到底是个男人,加上离儿在这里,我是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到一点伤害的!只是,我手里拿着刀,这是万不得已才要用的凶器,万一真的伤了人,我自己麻烦不是更大吗?

    我想了想,将刀别在身后的腰带上,回头拿起墙角的一条洗衣服用的木槌,胳膊那么粗一条,然后把放在床头入夏之后就一直没用的棉被小心的拿了下来,双手撩起两只被角站在门口。

    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耳朵却越来越灵敏,我几乎听到那个贼的呼吸声,越来越靠近,眼看着已经和我只有一帘之隔,然后,我看到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伸进来,把帘子撩开。

    就在那个黑影钻进来的时候,我举着棉被猛的兜头给他罩了下去!

    “哇!”

    那人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而我已经举起手里的木槌,对着那个黑影拼命的打了起来。

    “啊——!啊——!哇啊——!”

    那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木槌已经像雨点一样落下,这一回我可没手软,比平时洗衣服的时候狠多了,打得那人不断的惨叫,床上的离儿立刻惊醒过来,黑漆漆的只听到她叫了一声娘,我顿时精神百倍,打得更加用力。

    那贼猝不及防,被棉被罩着只能挨打,又还不了手,惨叫着的直往后退,我拿着木槌追着他打,一直把他打出了里屋都一点也不手软,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光对着那人的脑袋又是一阵猛敲。

    那人已经完全乱了方向,只能靠手乱摸着,找到了门,一头扎了出去。

    我拿着木槌跟着往外追,跑到院子里,就看到那人一边跑,一边掀开了头上的棉被,终于弄清楚了一些,一回头,就看到我拿着木槌追了上来。

    这时我也看清了,那是个陌生的男人,不过三十来岁,长得獐头鼠目的,被我打了一头包,狼狈不堪。

    那人看我一个人追出来,脸上反倒露出了凶光,顺手操起院子角落里堆着的一根木柴,朝着我骂道:“妈的,你敢打老子!给老子把钱交出来,不然老子——”

    他的话没说完,我一把摸出了别在背后的刀,顿时寒光一闪!

    “不然,不然你想怎么样!”

    有利器在手,我倒也不太怯场,况且他刚刚的那一阵惨叫已经打破了渔村的平静,隐隐都听到附近传来了人声和狗叫。

    那贼也慌了一下,可回头来看了看我,眼中又露出了一丝狠戾。

    他竟也不后退了,只是握着木柴,反手从背后竟然也摸出了一把匕首,对准了我。

    这一回,我愣住了。

    原本我想着,当贼的最怕动静闹大,只要我能把他打出屋子,弄出点响动,贼人心虚自然会逃,却没想到他居然不肯走。看来,这人真的是穷疯了,一百两银子这样的巨款,对于他们来说,的确也值得一拼。

    想到这里,我握紧了手里的刀。

    周围的声音更大了,看来邻居们都听到了动静,我只盼着他们赶紧醒来出来看看,只要人一多,我就不怕了。

    但这贼显然也怕这一点,一听到附近竟然已经有开门的声音了,他按捺不住,举着刀鬼叫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娘——!”

    离儿的声音从背后的窗户里传了出来,我心里一急,举起手里的木槌便朝那人丢了过去,就听见耳畔响起了嗖的一声。

    “啊——”那人一声惨叫,捂着脸倒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眼看那人倒在地上,捂着脸翻来滚去鬼哭狼嚎的,痛得满地打滚,最后竟然动不了了,只躺在那里哀哀的叫着,我微微皱了下眉头,感觉到有点不对——

    刚刚木槌扔过去明明是打到他胸口,怎么他捂着脸叫痛?

    而且,不过是被木槌打到一下,他怎么会痛得那么厉害,连起都起不来了?

    正想着,背后又传来了离儿的声音,回头一看,这丫头竟然已经下床跑了出来,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娘……”

    “离儿别过来!”

    我大声说道,一边又回过头,警惕的看着那个人,听到他还在哀嚎,便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木槌,一点也不敢松懈的慢慢的探头去看。

    这一看,吓得我倒抽了口冷气。

    月光下,那人竟然满脸是血,连捂着脸的手上都沾满了血,再仔细一看,才看清,那人左脸颊上插着一样东西,血流如注。

    这一回他的惨叫彻底将整个吉祥村惊醒了,我看到好几户人家都点亮了灯,纷纷推门出来,有的已经往这边走过来,那贼人这个时候才缓过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一见他起身,吓得又举起的刀和木槌,却见他满脸惊慌,伸手拔下脸上那个东西丢在地上,转身踉踉跄跄的跑了。

    我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人还有些哆嗦。

    贼,被我打跑了!

    若是以前,我真的不敢相信,可眼看着那人抱头鼠窜,虽然还是心有余悸,甚至手腕也有些痛,却突然有点想笑,而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把贼打跑了,我保护了我的女儿!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就看到离儿扶着门框,呆呆的看着我,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突然,我看到她对我比起大拇指:“娘,你好威武啊!”

    不一会儿,村民们都跑了过来。看到我这边满地血,又见我一手刀一手木槌的,都唬了一跳,直问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大体向他们说了一下,知道有贼人行窃,大家都十分气愤,但看着我的样子,又纷纷赞叹我是个巾帼英雄,竟然一个人把贼打跑了。

    连离儿,都跑过来抱着我的腿,大声的说道:“当然,我娘可神勇了!”

    我淡淡的苦笑了一声。

    的确是神勇,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个本事,活生生打退一个贼。也亏得是现在身体好了,加上有女儿在身边,为了保护她,别说打贼,就算让我打老虎,我也不会怯场。

    今天晚上我实在是累坏了,也吓坏了,加上心里还有事,便敷衍了大家几句,芸香他们确认银子没被偷,又安慰了我一会儿,让我在家更要小心些,大家也就都散了。最后离开的村长叮嘱了几句,并再三问我有没有丢东西,他要去报官,若丢了东西是要上报的。我不想,也实在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连连说没事,才将这位老人家哄走。

    等所有人都走了,我才小心的挪开脚,捡起一直踩着的一样东西。

    离儿攀着我的胳膊,瞪大眼睛看着,问道:“娘,这是什么?”

    “……”

    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的擦去了上面的血,免得离儿看到害怕。血污一擦去,就立刻露出了下面锋利的刃口,映着月亮闪出寒光。

第762章 田园背后的一抹血色

    ?

    那竟然是一支短小的箭矢,或者说,是一支弩箭!

    难怪我刚刚奇怪,明明我用木槌打到的是贼人的胸口,怎么他捂着脸倒下去,还叫得那么惨,原来那个时候,同时有人朝他射了一箭,他受了箭伤才狼狈逃窜的。

    问题是——

    谁射出的这支弩箭?

    想到这里,我转身朝着四周看了看,周围已经又陷入了一片漆黑,远处还响着两三声狗叫,越发寂静,丝毫看不到再有什么人在周围。

    “娘,这到底是什么啊?”

    离儿还抱着我的胳膊问个不停,我没顾得上回答她,只是又仔细的看了看周围,刚刚因为太过惊险,我也没注意到弩箭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射来,现在再要找,只怕也难了。

    夜色越来越深,月亮慢慢的被云层遮掩,周围暗了下来。

    虽然这一箭是帮了我,也许射箭的人对我没有敌意,但一想着周围可能有人一直窥伺着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女儿甚至也在别人的窥视之下,那种感觉还是让我非常不安,急忙抱起离儿转身回了屋子。

    捡起被那贼人用铁线刮开掉落在地上的门闩关上门,又重新检查了一番,这才抱着离儿回了里屋。

    这一夜对我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一直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漆黑慢慢变亮,晨曦透过窗户照在床头,暖融融的感觉倒是褪去了夜里的寒意和惊惶。

    “娘……”离儿黏乎乎的声音响起,我一低头,就看到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手抱着我的脖子,我微笑着摩挲着她的脸蛋,柔声道:“离儿昨晚吓坏了吗?”

    “刚开始被吓坏了,可后来就不怕啦nAd1(”

    离儿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我,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娘好厉害啊!”

    我笑了笑,在她苹果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当然。娘不厉害谁厉害。”

    母女两在床上黏糊了一会儿,就该起床了。我带着女儿梳洗了一番之后,又给她做了早餐,离儿现在已经可以很乖的自己拿着碗过来,盛了一碗粥之后捧着回屋,拉开凳子自己爬上去坐好,等我拿一碟小咸菜和炒鸡蛋过来,就看到她撅着小嘴对着热气腾腾的粥吹了半天,然后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看着她吃东西像小狗一样那么可爱,我在旁边捧着碗,只觉得心都融化了似得。

    过去不大明白为什么当母亲的总会宠溺孩子,哪怕宠上天了都不觉得为过,现在自己当了母亲,跟女儿朝夕相处了才明白,看到她哪怕一点进步,一点可爱之处,就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哪怕把这世间的一切都给她,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

    不一会儿,离儿就把碗里的粥都吃干净了,乖乖的把筷子放下来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笑道:“离儿要跟娘说什么?”

    “哎?娘怎么知道?”

    “你这么乖,又不赖床,又是自己端碗的,难道不是要跟娘要求什么事?”

    离儿立刻格格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娘今天还要去集市吗?”

    “要啊。”

    “那,离儿可以跟娘一起去吗?”

    我倒是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她nAd2(

    若是前两天,我一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一来集市离这里到底还是远,孩子走那么远会很累的,况且那里人多事繁,我不想离儿万一有什么闪失。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却让我心里又更多了一层担忧。

    只要一想到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的家,有一支弩箭,可以射到我的院子里,我就怎么也没办法放心让离儿一个人呆在家里。

    我想了想,便低头微笑着说道:“你要去,可是要走很远的路,万一你在路上不肯走,耍赖怎么办?”

    “离儿不会的!”

    “真的吗?”我笑道:“那要是你在路上哭,不肯走呢?”

    “……”她涨红了脸,想了半天,眼巴巴的看着我:“娘说怎么办?”

    我笑道:“那就罚离儿一个月都不能吃点心,将来也不准你去河边玩。”

    她一听,脸都白了一下,想了老半天,终于痛下决心似得一咬牙:“好!”

    看着她小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心里忍不住直乐,便也答应了她。等我吃完饭收拾了碗筷,正好芸香和其他几个绣娘都来找我了,我收拾了一下屋子,将那包银子拿出来放好,想了想,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块银锁。

    离儿一直守在我身边,一看到那块银锁,立刻大感兴趣:“娘,那是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轻轻道:“这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

    “啊?给我的?”

    离儿大喜,急忙凑过来看:“娘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看过?”

    “……因为,因为太贵重了,娘担心你会弄丢nAd3(”

    “离儿不会的。娘,给离儿拿着好吗?”

    她一脸喜欢的模样,眼睛看着那银锁都不眨了,我柔柔的笑了一下,将银锁放到她手心里:“那你拿好。若你弄丢了,娘罚你一年都不准吃点心。”

    她已经顾不上心疼点心了,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银锁在她柔嫩的掌心里发出温柔的光泽,仿佛送出礼物的这个人,对着她曾经有那么温柔的感情,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不吝于对她的疼爱。

    离儿看着那银锁,小心的用指尖拨弄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娘,刘三是谁?”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是送这把银锁的人。”

    “哦,我认识他吗?”

    “……不。”

    “那他为什么要送给我啊?”

    我往外走着的脚步微微一滞,低头看着那把银锁,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道:“因为离儿很可爱,见过你的人都很爱你。”

    这丫头一听,倒是脸红了,却又笑嘻嘻的握紧了银锁。我一直微笑着看着她,只是这个时候胸口有些微微的隐痛,慢慢的锁上了门,刚一转身,又看见离儿桥我的衣袖:“那娘,这个刘三——我能见他吗?”

    我的脸色僵了一下。

    她不知所以,还期待的看着我,而我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桥她的手往外走去,离儿还追着问:“娘?”

    “离儿别问了。”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好像昨夜被她趴在身上压在胸口,那种沉甸甸的无法呼吸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我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些,但也止不住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离儿看着我,这一回,她倒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小心的桥我的手,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块银锁,不说话了。

    我桥她往外走去。

    芸香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了,一看到我,都关切的道:“轻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是昨晚那个贼伤着你了吗?”

    “你没事吧?”

    我勉强笑道:“没事,只是没睡好而已。我们走吧。”

    说着,我便和他们一起走出去,只是当我关上院门的时候,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座简陋的小院子,看了看那间简陋的屋子。

    周围的风景很好,也很安静,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远处还有一些孩童追赶嬉戏,别家的鸡鸭已经放出来了,扑闪着翅膀飞上篱笆,还有黄狗汪汪的叫着。

    这一幕,真的像是一幅最普通的田园画卷。

    可我知道,这幅画卷并不简单。

    昨夜的那一支箭,就已经让这幅画卷增添了一抹血色,我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目的,只是——虽然那支箭是帮了我,却始终让我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阴霾随着那箭矢射了过来,笼罩上了我的生活。

    到底,是什么人?

    我又看了一眼周围,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芸香他们在催促了,我才转头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我们走得不算快,倒也没费太多时间就到了集市。有趣的是离儿,她这一路上还真的没撒娇,也许是害怕我会兑现诺言不给她吃点心,好几次看到她走得直瘪嘴,可始终没有真的哭。

    而且,那把银锁似乎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一路走一路玩。

    我们到绣坊的时候,王老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还有其他的那些绣娘,全都在场,显然她们也都盼着这一刻的。

    王老板一看到我,就小声的松了口气。

    我在心里笑了一下,带着大家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个绣坊里很多摆设都已经收捡走了,大堂和院子都空了出来,看来高老板也已经把这里脱手,准备离开。

    一见我们过去,王老板立刻笑眯眯的说道:“夫人,你准备好银子了吗?”

    我微笑着把包袱从背上卸下来,递到他面前,说道:“王老板,这里有九十七两四钱银子,您点”

    他一听,便说道:“夫人,鄙人那天可是说清楚了,抵押要一百两。”

    我笑了笑,低头对离儿道:“离儿,把银锁给娘。”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她听话的把银锁给了我,但眼睛一直看着,只见我将银锁放到了桌上:“还有这个也抵押给你。这个银锁的成色很好,绝对不止——”

    话没说完,就听见离儿突然道:“不行!”

    我们都低头看向了她,只见离儿瞪大眼睛:“不可以。娘,你说了那是我的!”

    “可是现在娘需要这个银锁用一下,离儿乖,只是用来抵押一下,过阵子王老板会还给你的。”

    “不要,那是我的!”

    “离儿……”

    才说着,这丫头的眼睛就红了,好像这一路上走过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总爆发了一样,小嘴一瘪一瘪,一眨眼的功夫眼泪就盈满眼眶。我以为她一定要大哭了,谁知她竟然没有,只是委屈不已的盯着王老板手里的银锁,小声的低喃着:“我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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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意外的来客

    ?

    若小孩子真的哭闹,可能大人还会觉得厌烦,但她不哭不闹,就这么委屈的低泣,倒是让人无法不心软,周围的那些绣娘都纷纷的围了上来,又是哄又是抱的,倒把王老板弄了个大红脸,好像自己强抢小孩子的玩具。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离儿,终于走到离儿面前,蹲下身看着她:“小姑娘,这是你的吗?”

    离儿憋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嗯。”

    “你这么喜欢这个啊?”

    “嗯!”

    她用力一点头,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

    看着她这样,不知怎么的王老板倒像是笑了一下,道:“好,伯伯还给你。”

    说完,他将银锁放到了离儿的手心,这丫头倒也狠,变脸跟翻书似得,立刻破涕为笑。

    我低头扶额,不由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没节操的女儿汗颜。

    王老板又站起身来看着我,我也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王老板。”

    他半微笑,也半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也罢,夫人连这么大一笔银子都能凑齐,鄙人倒也知道夫人的手段了。况且,这小姑娘也真的惹人疼,鄙人家中也是个女儿,小时候和她一样可爱,却没她这么乖。”

    我笑了笑:“怎么会?自己的孩子总是最乖的。”

    王老板也笑了,说道:“好吧,咱们把契签了。十天之后,我收第一批货,你送到瑞字号来。”

    “多谢王老板照应。”

    和王老板签了契之后,他便命他的工人将绣品所用的丝料、针线等用器都送了来,又嘱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nAd1(

    接下来,便是我跟那些绣娘的事了。

    我跟之前绣坊的高老板不同,没有那么财大气粗,租不下这么大的场院来做绣坊,之前也让芸香帮我打听清楚了,除了本村的几个绣娘之外,还有一些绣娘都分别住在临近的几个小村庄里,算起来离吉祥村都不远,所以我便通知他们,从今天下午开始,到我家院子里去做工。

    那些绣娘们都没有准备,但幸而技艺都是在身上的,一群人便都跟着我回了吉祥村。这一来一回没花多少时间,回到村子的时候还不到未时。

    不过,我们刚一回去,就看到一群人站在我的院门外。

    仔细一看,竟然是顾平他们。

    回到吉祥村这几个月,他也时不时的过来看我,有时还带着他军营们的兄弟,帮我砍柴,修葺房顶,做一些重活,我也好不拒绝,只是每一次来都要招待他们吃我做的点心,这些年轻小伙子倒也憨实,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所以和我们,还有村里其他的人都还相处融洽。而今天,他又带着人过来了,一听说我要办绣坊,便全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的将院子整理出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又搭好了绣架,绣娘们就立刻开始做工了。

    我泡好了茶,又端出自己之前做好的糕点来,每个人都吃了一些,等到天色渐晚,他们一群人便告辞离开了。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一群人笑闹着离开,心里却有些发沉。

    昨夜,射出弩箭的人,不是他们。

    我并不是不知道顾平他们的来意,每个月固定的两天时间,说是探望,更像是探视,确定我还在这里平平安安的住着。当然,我也无心去细究,如果我离开吉祥村,如果有一天他们来到这个院子再也找不到我了,在他们背后发号施令的那个人,会如何nAd2(

    只是现在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那么,到底是谁,在窥伺着我?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院子里已经摆了十来个绣架,屋子里还有两三个,十几位绣娘都在专心的御针引线,雪白的绢上慢慢的生出了枝叶,生出了花蕾,生出了绽放的花朵,安静中透着说不出的雅致。

    可这样的雅致背后,却是那支弩箭上透出的,沉沉的血气。

    接着,我也开始坐下来刺绣,但我做得并不多,因为每一个绣娘绣完一件都要先交到我这里存数,等我检查清楚了,便在纸上那位绣娘的名字后面添一笔,等到交了货,按照她们完成的绣品算工钱。

    这样一来,倒也没有人再偷懒混天光,毕竟多绣一件就多一件的钱,等到一天下来进度已经很不错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每天便是刺绣做工。

    我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半个老板了,自然也不用像其他那些绣娘那样每日赶工,但要监督着他们,有的年轻的绣娘还会时常来跟我讨教,我倒也并不吝啬,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她们,往往一天下来,自己活没做多少,倒也累得慌。

    可心情,却是十分的愉悦。

    我活了这些年,还少有这样充实,甚至每天都带着希望,在期盼里看着日出日落的生活,身体上虽然累,心里却是大大的满足着,连离儿都说,我的脸上笑容多了起来,比起用药物调养,幸福平静且充实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滋润,我的脸色红润起来,甚至人也胖了些。

    做到第十天,刺绣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比之前的预期快了许多,而我也要带第一批货去给王老板了nAd3(

    一大早起来,众多的绣娘们还是聚到我的小院子里来刺绣,我托芸香帮我照看一下,倒是离儿,一见我要出门的样子,便扑上来用力的抱住我的胳膊:“娘,你要去哪儿?”

    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机灵了,也真的不像过去那么好哄。

    我笑着道:“娘要出去办事。”

    “娘带我去行吗?”

    “不行,娘是去办正经事。”

    “离儿不会打扰娘的。”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有些心软,真想把她带去算了。可想想今天是要去给王老板看货,还有些事要详谈,带着孩子实在不成样子。况且,毕竟从吉祥村到那边集市这条路太长了,小孩子经常这么走对她的脚也不好。

    于是,我蹲下来拍拍她的脸蛋儿,柔声道:“离儿乖,在家好好玩,娘今天去那边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唔……”

    她嘟着嘴,还不大愿意,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倒是村里和附近村里的一群小孩子跑过来,他们许多都是娘亲在这里做工的,会时不时过来看看,三两天的也就跟离儿混熟了。正好,我也希望离儿多和同龄的孩子玩玩,也让她学会如何跟别人相处,便笑着道:“你看,那么多小伙伴都来了,你不去跟他们玩吗?”

    正说着,那群孩子里一个年级最大的大概有**岁,个子挺高又长得很敦实的小子招招手:“离儿,来跟我们抓鱼去。”

    离儿一听,就心痒痒了起来,又看了看我,终于答应着跑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跟那群孩子嬉笑着跑开,追上去嘱咐了他们,不要到水深的地方去,不要离开村子,他们答应着跑远了,我便背着包袱去了集市。到约定的地方把第一批货给王老板看了,他倒是十分满意,甚至还谈了下一次还有一批活也准备交给我,这样我也放下心来。

    只要能把眼前这个绣坊盘活,我和离儿接下来的生活就真的不用太愁了。

    跟王老板细细了谈了许久,吃过饭之后,我又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离儿喜欢吃的小零嘴,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准备回去,倒是在离开的时候,看到街边一座阁楼上,升起了明晃晃的红灯笼,一些容貌艳丽的女子倚栏而站,微笑着朝下面抖着手帕。

    是销香院。

    没想到又开张了。

    食色性也,连至圣先师都这么说,这碌碌红尘中的饮食男女又如何能免俗。只是我站在街上,看着那红莹莹的灯笼,恍惚间只觉得时光如流水一样,就这么从我的身边流过。

    要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不过我而已。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吉祥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从村口一路走进来,远远看着自家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那些绣娘都已经回去,而芸香一个人还在收捡最后几个绣架。

    我走到院门口,芸香已经看见了我,迎上来:“轻盈,你回来了。”

    “嗯。”

    “谈得怎么样?”

    “王老板说这批货不错,接下来咱们好好赶工就行了。下一批活,他还打算交给我们做。”

    “那就太好了。”

    芸香一听,也喜得弯了眼。我微笑着正准备往里走,却见芸香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道:“对了,你这里来了客。”

    “客?”我心中一愣:“谁啊?”

    难道是裴元修?

    现在我在江南已经没什么熟人了,要说能来我家做客的,也只有他了。

    芸香道:“我也不认识,一男一女,倒是很体面的样子。我看着他们也不像是坏人,就让他们在屋里等你回来,我也担心离儿一个人,所以一直在你家呆到现在。”

    我微笑着握了一下她的手,谢谢她的细心。

    “现在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你先进去吧,如果有什么事,就让离儿来找我们。”

    “好的。”

    我跟芸香道别,她便离开了,我心里带着一丝疑惑,慢慢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看不清里面,也没听见有什么响动。

    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是什么人?

    难道,是裴元修和韩氏姐妹中的一个?

    正想着,就看见离儿小小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茶杯,一看见我回来了,立刻高兴的跑过来:“娘!”

    “离儿,你在做什么?”

    “离儿在给客人倒茶。”

    “……”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虽然她手里的那杯茶——能喝下去就是功德了,但我倒没想到,我的女儿居然会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倒茶招待客人了。这些我倒也没有教过她,却没想到她自己潜移默化的会了。

    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我真想抱着她狠狠的亲一会儿。

    眼下,这个懂事的姑娘又说道:“娘,客人是来找你的哦,你快进去嘛。”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不是裴元修,也不是韩氏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离儿不认识。

    那是什么人,来我这里做客?

    心里想着,不由的也有些紧张,我一只手桥离儿,一边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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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4章 我们不敢

    ?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女人坐在桌边,正看着蜡烛发呆,另一个人背对着我,似在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个小屋子。而他的背影,还有些熟悉。

    不等我细想,桌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高兴的对着我道:“青婴。”

    “瑜儿!”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我的好姐妹宋瑜儿!我高兴得笑了起来,急忙走过去和她双手交握着:“是你啊!”

    她笑着道:“不是我是谁!”

    “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

    “我们,有事找你。”

    “你们……”

    我听着,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的人。那是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虽然只看到背影,而且他也是一身粗布衣服,却有一种熟悉的雅致的气息迎面扑来。

    然后,那人慢慢的转过身来。

    “青婴夫人,好久不见了。”

    屋子里的烛火忽闪了一下,但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张熟悉的,却有些清瘦的脸庞——

    “宁远公子?!”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刘毅的得意门生,魏宁远!

    当初与他在扬州一别,已然数年匆匆过去,也只知道他在黄天霸离开之后,继续治理江南,说起来是无功无过,但我和皇帝都知道,能顶着申恭矣那些打压南方的作为下,还保持着江南前些年一直平安无事,他已经为天朝立下不世之功了。

    这一回江南民变,我也听说了扬州府的变故,只是因为担心离儿,没有太过仔细的去打听,到底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到现在突然见他出现在我的家里,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nAd1(

    魏宁远抖了抖衣袖,朝着我拱手行礼,我也急忙回了他一礼。

    这个时候离儿也已经进来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们三个人,我微笑着对她道:“离儿,娘要和客人有要紧的事谈,你自己进里屋玩,好不好?”

    离儿点点头,乖乖的道:“知道了,娘。”

    说完把茶杯放到桌上,自己掀帘子走了进去。

    等我回过头,却看到魏宁远和瑜儿都看着里面,两个人没说话,但目光随着烛火忽闪着,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心里的动荡。

    但现在,我倒是有更大的问题想要问他们。

    “你们俩,是怎么会一起的?”

    瑜儿看了看魏宁远,便说道:“其实,大哥到我那里,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哦?”我心里一惊:“那你上次来,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瑜儿没说话,倒是魏宁远,神色凝重的沉默了许久,似在斟酌用词。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的道:“我们不敢。”

    我一时间没接话,只是慢慢走过去,坐在了桌边。

    回想起上一次还在裴元修的府邸,瑜儿突然出现探望我,然后说了几句话又离开,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尤其她在见我的时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躲闪的神情,我早就感觉到了不对,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会在一路。

    沉默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俩:“你们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瑜儿先开了口,道:“其实,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想告诉你的nAd2(我离开金陵之后一路走,也到了扬州,其实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岐山村。”

    没想到,瑜儿居然就住在岐山村,我们每一次去赶集的地方。

    只是阴差阳错的,从来没有遇见过。

    说起来,天下真是大,却也真是小。

    瑜儿接着说道:“也是在一年多前,我才遇见大哥的。那个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好像,还有人在抓他。”

    我听得一惊,抬起头来看着魏宁远。

    晦暗的光线下,魏宁远那张清俊的脸庞显得很平静,只是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的眸子,才能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上的那样。他慢慢的坐到我的对面,我轻声道:“出了什么事?”

    魏宁远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青婴夫人应该还记得。”

    “……”

    “那是江南易主的时候。”

    “……”

    我说不出话来。

    也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会说“不敢”。

    “那个时候,扬州府的官员被杀了近一半,甚至连几个书吏都没能逃过一劫。裴——”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隔着里屋的那道蓝布帘子,轻声道:“后来留下的,都是依附前太子的人了。”

    我沉默着,半晌才轻轻道:“是么……”

    这,就是裴元修拿下扬州的手段和过程了nAd3(

    依稀想起当初在拒马河谷附近接到江南民乱的消息,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任何人都明白,这背后的手段绝对不可能简单。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扬州的局面如此特殊的原因了。因为州府所有不肯降服的官员全都被杀了,留下的是已经归顺的,但这些人表面上还有朝廷的任命,只是已经完全按照裴元修的意思行事,对于京城传达来的任何旨意,天高皇帝远,他们都可以阳奉阴违,让朝廷无从着手。

    只是,我没有办法想象,那个一身白衣,恍若谪仙的男子,对我温柔呵护,全心全意的裴元修,会在江南,这样大开杀戒……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魏宁远一直看着我。

    他是个很温和的男子,有着江南才子特有的儒雅,只是现在,他的目光也不再如从前那样清澈,而是深邃中始终带着审视。

    这些年,对于他来说,也并不是平静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既然他——既然扬州的官员被杀了那么多,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魏宁远道:“原本,我是已经逃不掉的了,但黄爷离开江南之前留了一个人给我,也是他把我从刀口下救了出来,我才能逃出生天。”

    “是谁?”

    “钱五。”

    “钱五?”就是当初一直追随黄天霸的那个年轻人,我急忙问道:“那他人呢?”

    魏宁远眼中的光芒黯了一下,他看着我,沉默了许久之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只觉得心都抽了一下:“他——”

    魏宁远没有开口,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却有一种沉沉的伤痛在静谧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哑着嗓子开口道:“钱五救你出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我受了很重的伤,又被州府派人追缉,多亏瑜儿救了我。”瑜儿在旁边点点头,魏宁远又接着道:“她还帮我逃过了官兵的追捕。后来闲聊当中,才知道她也认得你,我在她家中养好了伤,与她结为兄妹,原本想要离开扬州赶往京城,却发现出城的路全都已经被控制,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北上。”

    “那后来呢?”

    我不相信魏宁远就一直这么龟缩着不动。

    魏宁远道:“所以,我们打算往西走,折道再上京,哪怕绕些路,只要能离开就可以。谁知九江那边又有一股山匪,专劫过路的人,阻了我们去的路。”

    我挑了下眉头,没说话。

    “所以,我们只能暂时不动,但瑜儿还经常去扬州探视情况,想办法。结果,她就在扬州看到了你的画像。”

    瑜儿接着道:“不过,大哥说扬州府已经完全是——是前太子的势力了,既然扬州府贴出了你的画像,自然是他在找你,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打听到你好像已经渡了江,应该已经在前太子身边了,大哥才让我过去探望你。”

    我点了点头。

    “不过,那个地方是前太子的势力,我生怕他们万一知道大哥的下落,那事情就麻烦了,所以也不敢跟你明说。只一直注意打听着你的消息,只等你一离开那边,大哥才敢出来与你相见。”

    难怪,她临走之前,我说希望今后我们姐妹还能有机会长谈,她会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还在这里吗”,因为她是一直希望,我能离开那边,脱离裴元修的视线范围的。

    我说道:“不过,我来吉祥村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为什么你们现在才来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我微微蹙了下眉头,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怎么了?”

    魏宁远抬起头来,看了看大门,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难道你没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你吗?”

    “……!”

    我的心里顿时一惊:“你们也知道。”

    魏宁远点点头:“看来你也发现了。”

    “难道,是前太子的人?”

    “之前,我们也怀疑,因为自从打听到你渡江之后,我和瑜儿就一直关注着你,结果却发现居然还有另一批人在暗中盯着你,行迹十分可疑。之前,我们一直怀疑是前太子的人,所以不敢靠近,也不敢跟你相认。”-#~妙?笔?阁?

    我好像听出了什么来,看着他道:“那,你们现在出现,是因为你们已经知道,那些人不是他的手下了?”

    “青婴夫人,应该也知道了吧。”

    魏宁远沉静的看着我。

    我一时间没有说话。

    的确,从种种迹象来看,暗中窥伺着我的那些人都不像是裴元修派来的人,现在他们两这样出现,就更是肯定了这一

    而这样一来,我心中的那团阴霾就更加浓了。

    不是裴元修的人,那他们到底是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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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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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些人对青婴夫人,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是吗?”

    魏宁远说这句话原本是为了宽慰我,却意外的看着我淡淡的倦容和并不愉悦的神情,倒是有些意外。我看了他们俩一眼,平静的说道:“我不怕别人对我有恶意,我最怕的,是不知道别人的用意。”

    有人一直窥伺着我,在可以用箭射到我家里的距离中窥伺着我,这种感觉比我知道有人要加害我更加可怕。

    未知,本来就是人最恐惧的情绪。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算了,不谈这个了。”我笑了笑,又抬起头来对他们说道:“那这一次,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一回,魏宁远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青婴夫人,为什么要离开金陵?”

    我听着,倒像是有些好笑的:“我没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那,夫人还会回去吗?”

    “都离开了,又何必还要回去?”

    魏宁远听了这句话,倒像是有些震撼,看着我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欣赏和崇敬,半晌,才轻轻道:“刘毅大人当初对青婴夫人如此推崇,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抬起手了一摇,说道:“宁远公子这么说,倒是我惭愧了。我不管是下江南也好,离开金陵也罢,都是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自己的小日子,跟这天下大势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本来那些事也跟我一个小女子无关。我不过是要独善其身而已。”

    瑜儿这一次是插不上话了,只眨巴着眼睛坐在旁边,像是听天方夜谭一样,也安静。倒是魏宁远,仍然是平静的微笑着:“青婴夫人话是这么说,但牵动天下大势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夫人牵动着,夫人如何能独善其身?”

    “……”

    “我听说,连刘——刘大人,都升任户部尚书,如今已指婚长公主了。”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

    魏宁远一看我这样,就住了口,倒是瑜儿,轻轻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掌心,很温暖。

    上一次,她听说我嫁给了一个渔夫,还那么吃惊,这一回却似乎已经完全明白,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立刻就来宽慰我,看来这段时间,魏宁远跟她也说了不少。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对着瑜儿勉强笑了笑,然后对魏宁远道:“他们的确被指婚了,就算他们真的成亲了,又能如何呢。宁远公子说,牵动天下大势的人都被我牵动着,但在我看来,人都会变,终有一天,他们会被别的人牵动。这些事,就再与我无关了。”

    魏宁远道:“青婴夫人的这话的确不错,人,都会变。”

    “……”

    “但——至少现在,我还没有看到前太子有变的可能。”

    “……”我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他的话,也是我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离开金陵的时候,尽管我那样诚恳的对裴元修说了那些话,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更希望他能多行十步,可最后他给我的,也是如磐石般不会,亦不肯转移的身影。

    而且,这些日子,平儿他们准时都会来这里看我,除了帮忙,他们还背负着什么使命,不言而喻。

    裴元修……的确,没那么容易放手。

    瑜儿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青婴,你们说的那些大事,我也不懂的。可是,我倒真的觉得,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就觉得,太子殿下对你和别人不同。这一次,就更这么觉得了。”

    我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被她握着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过去,在宫里的时候她的确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我却从来都只是一笑置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对我一个小小的宫女钟情。

    但到了今天,我已经无法辩驳,甚至不能轻松的一笑置之。

    魏宁远又轻轻的说道:“那,夫人如何看待前太子在江南的所为?”

    我沉思了许久,终于慢慢吐出了四个字:“杀孽深重。”

    魏宁远像是知道我会这么说一样,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说道:“不错,杀孽深重。当初扬州府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如同人间炼狱的样子,夫人是难以想象的。”

    “……”我心情越发沉重:“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青婴夫人,当年太上皇当朝之时,朝中大臣对太子殿下和三殿下的评价如何?”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人誉太子殿下性情温和,行事大度,有仁君之风;而三殿下——”

    我想了想,那些话没说出口。

    裴元灏的性情,不用别人说,我自己就太清楚了,他的性情之狠戾,手段之狠辣,从逼宫夺位那一夜就完全能窥见一斑。

    只是——

    不等我再开口说什么,魏宁远已经说道:“只是,当年还是三皇子的皇帝陛下,下江南的时候吃了那么大的亏,尚且没有在江南大开杀戒。”

    “……”

    “青婴夫人,这难道不是你,和黄爷,当初选择辅佐皇上的原因吗?”

    我越发说不出话来。

    不错,当初裴元灏在南方,的确明里暗里都吃了不少亏,但即使如此,除了剿灭虎牙山的那帮山匪,他始终没有在江南大开杀戒,所以当时兵马包围回生药铺的时候,黄天霸与他近在咫尺,金镖随时可以取他性命,却没有动手,反而对他说了“承情”二字。

    这个情,不是什么小恩小惠,亦不是什么小情小爱。

    而是他对江南的宽容!

    “而太子殿下——”

    魏宁远的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只见里屋的离儿撩开一点蓝布帘子,探出一个小脑袋:“娘,你们谈完了么?可以陪离儿玩么?”

    心情虽然沉重得很,但我还是对她展颜一笑:“还没有呢。”

    “唔……离儿好寂寞,一点都不好玩。”

    “……”

    我还没开口,旁边的瑜儿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小心的看着她,说道:“我陪你玩好么?”

    离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你会抓鱼吗?”

    “呃,不会。”

    “那你会抓萤火虫吗?”

    “也……不会。”

    “唔,”离儿小嘴撅得老高:“那有什么好玩的?”

    瑜儿想了想,笑道:“那你可以教我啊。”

    她这么一说,离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忽的一声撩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也对,我教你好了。我可是抓鱼高手呢!”

    说着,她一把抓住瑜儿的手走过来:“娘,我可以带她——她——”她说着迟疑了一下,我微笑了道:“这是你瑜姨。”

    “哦,瑜姨,那我可以带瑜姨去抓鱼吗?”

    我笑了笑:“可以。不过要小心哦,不准太晚才回来,也别弄得一身水。瑜儿,你帮我看好她。”

    “嗯。”

    他们俩都答应着,立刻推门走了出去,远远还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连蹦带跳的往河滩那边跑去。

    其实,我也很感谢瑜儿和魏宁远的细心。

    他们当然都知道了,离儿是裴元修带大的,现在在这里谈起裴元修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小孩子知道,大人的世界不管有多少龌龊,都应该保护好孩子的那一方纯净天地。

    想到这里,我回过头去看着魏宁远,他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我隐隐听人说起,离公主——”他看着我的脸色,又改口道:“令千金是江夏王的后人,韩家的两位小姐教养长大的。却没想到能教得这么好,倒是难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韩家那两姐妹,道:“你知道她们?”

    “我到底在江南这些年,况且当初刘大人南下之时,也曾经跟学生提起,朝廷若要收复江南,除了对付那些江南暴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处理江夏王后人的势力。这些年来我守着江南,也对他们的动向有些关注。”

    “所以呢?”

    “所以,我也知道,太子的身边,不能有这样的人。”

    我的眉间微微一蹙:“什么样的人?”

    魏宁远目光深邃,凝重的道:“如果说,太子在江南是一把杀孽深重的刀,那么他们,就是给这把刀开刃的人。”

    这一回,我没说话,却有一种已经说尽的感觉。

    的确,如果说裴元修原本就是一把刀,当年这把刀在宫中可以一句话就让贺家被抄家灭门,而现在,在江南,就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有人,开了这把刀的刃。

    “当然,韩家的人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我看着魏宁远,倒觉得有些奇怪,韩家是江夏王的后裔,他们依附权贵东山再起,想要重新树立江夏王在江南地区的强权,这是尽人皆知的原因,怎么还值得一提?

    看着我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魏宁远似也了然,一笑道:“夫人可知道,江夏王的势力历经这些年,如今只剩下两个女子继承这份家业。照理说,这一族也算是绝后没落了,能保住自己仅有的荣华富贵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为何他们还要孤注一掷,跟着太子一起起事。”

    “……”

    这,我倒没想得太深。

    毕竟以韩若诗对裴元修的态度来看,她肯跟着裴元修不算意外,但男女的结合跟两股势力的结合完全不同。男女的结合,只要有了感情,两心相悦,愿意共度一生即可;可两股势力的结合,要在目的一致的前提下,还必须要对双方都有利,才有可能做到。

    如今韩家将全副人力投到裴元修的麾下,裴元修若真的事成,他们就算有天大的功劳,可两个女人主事的话,又能有多少得益呢?

    除非——

    魏宁远道:“我倒是听到过一些有趣的传说。”

    “什么有趣的传说?”

    “听这里的一些老人说,当初韩家那对小姐出生的时候,江夏王府有霞光笼罩,满屋异香不散。”

    “哦?”

    我不由的笑了起来:“传说那些帝王将相都是天上星宿下凡,凡是这样的人出生之时,不都是有些异事的吗?”

    魏宁远也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凝重,看着我道:“所以,有传闻说,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

第766章 裴元灏的“本末倒置”

    ?

    虽然心里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真正一听说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一脸震惊的看向魏宁远。

    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

    我一下子想到了皇城中那位端庄贤淑,也曾经给过我无数温暖和保护,是我在那冰冷的皇城中少有的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常晴。难道说有一天,她的位置会被别人取而代之?

    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就皱紧了。

    不仅仅是因为,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天下注定将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而是我想到,常晴那样的人,才是母仪天下的典范,若真的有人要取代她的位置——且不说她自己到底愿不愿意,但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受到伤害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这时,魏宁远说道:“当然,这话不过是民间的一些流传,也有可能是一些人为了奉承江夏王,故意编造出来的。”

    我心里不怎么痛快,冷冷笑道:“编得也太应时应景了。”

    “只是——”魏宁远话锋一转:“如果他们自己真的当真的话……”

    我挑了挑眉毛。

    如果他们真的当真的话——

    难怪,韩若诗那么一心一意的要跟着裴元修,而韩子桐甚至第一次见面就要杀我了。这其中牵涉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爱情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我这一生,从来都希望与人为善,至少不树敌,却不管怎么样,总会有眼中容不得我的人,但终究,我又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人对我喊打喊杀的?

    魏宁远看着我的笑容,轻轻的说道:“青婴夫人,当年前太子在东州小试一刀,便是四十万大军压境,尸横遍野,哀鸿遍地,在下虽未得亲眼目睹,但可以想见nAd1(而那一场仗,他是为你打的。”

    我抬起头来。

    桌上的烛台只剩下短短一截,烛火扑腾着,几乎快要熄了。那明明灭灭的火光照着我同样晦暗不明的眼神,“所以你想说,江南若有战事,跟我也脱不开干系?”

    “不敢。”

    魏宁远急忙说道:“在下只是觉得,有人开了太子这把刀的刃,若想刀不见血,那必须——”

    “呵呵,”我忍不住一笑,淡然道:“宁远公子,这一点你倒真的是看重我了。”

    “青婴夫人……”

    我起身走到一旁,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支蜡烛来,这个时候烛火越发微弱,整个屋子几乎都陷入了一片昏暗当中,我慢慢的走回桌边,一字一字的道:“我告诉宁远公子一句话。”

    “请说。”

    “为一个人打仗,很容易;但为一个人停止一仗,未必可能。”

    魏宁远愕然的看着我。

    我已经俯下身将那支新的蜡烛凑过去点燃,烛火扑腾着燃了起来,周围也慢慢的变亮了,我在这样明亮的火光下,用清明而平静的眼神看着魏宁远,道:“宁远公子,这句话我不是推脱,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魏宁远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沉沉的思索着。

    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nAd2(从古到今,的确听说了不少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但这些故事不过都是说书人编着来欺骗老百姓的。战争若只为了一个红颜,那死伤的成千上万的性命,消耗的成千上万的银两,被夺去的成千上万的土地,又岂是一个红颜能挣回来的?

    说到底,战争的本质是利益,不平的是利益,争夺的是利益,只有利益,才能供给战争。

    就拿当初东州那一战,说是为我而战,但难道四十万大军压境,就是为了抢一个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甚至论斤切块都卖不出去几两银子的岳青婴吗?

    每一个战争背后的人,都是不是傻子。

    过了好一会儿,魏宁远抬起头来看着我,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隐隐的听到他长叹了口气。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他未必真的认同我的说法,但我的话也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于是轻轻道:“宁远公子,不管你认同我的话也罢,认为我是推诿也罢,但我现在真的不想再参与到这些事里面。过去,我真的管得够了,也够多了,现在,我只想和我的女儿好好的过小日子,多花一些心思在她,和我真正爱的,关心的人身上,比如——”

    “……嗯?”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比如瑜儿。”

    “瑜妹?”

    我淡笑了一下,说道:“宁远公子和瑜儿相处了这么久,你们——”

    他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急忙摆手道:“夫人千万不要误会。”

    “嗯?”

    “瑜妹的确是个好姑娘,又聪明又善良,在下也很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关系nAd3(”

    “哦?”

    “当初她救下我之后,又收留我在家里,还帮我请大夫看病治伤,对我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只是我们孤男寡女这样在一起,就是怕她遭人闲话,毁了清誉,在下才和她结拜为兄妹。而且,我也是真心将她当成妹妹疼爱,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听他这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摆了摆手,道:“夫人这么想,也是为瑜妹担心,和在下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在下心中尚有大业未完,顾不上谈儿女私情,也顾不上替这个妹妹寻觅归宿,这些日子她跟着我东奔西走的,也真的是我做兄长的拖累了她。”

    我笑道:“朝廷有宁远公子这样的人,虽然不是瑜儿一人之幸,倒是千万人之幸。”

    “青婴夫人这么说,是谬赞在下了。”他叹了口气,道:“为官多年,未建方寸之功,而现在更是——”

    看着他一脸懊丧的表情,我在心里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和瑜儿之间,倒是我想得太多了,只是看到他现在这样的处境,却还一心一意的为朝廷着想,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他的恩师刘毅,刀剑加身,落到那样凄惨的结果,却还是为了江南死而后已。

    不由的,有些辛酸。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勉强换上笑容,也是想要安慰他一般,微笑着说道:“其实,宁远公子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江南的事虽险,但朝廷也并非不堪一击。而且在我看来,皇上的新政,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也许——”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魏宁远的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一些。

    我疑惑的道:“宁远公子,怎么了?”

    他说道:“青婴夫人也知道皇上的新政?”

    “嗯,前些日子知道的。宁远公子也许还不知道,新政中所实行的摊丁入亩,正是当初还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刘——”说到这里,我也是不由的一哽,将那个名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设想的。”

    “哦?”魏宁远倒是有些意外:“是他?”

    “对,所以这一次新政,皇上应该是下了决心,加上申家已经倒了,朝廷最大的障碍也除去了,只要新政能够贯彻到底——”

    我的话说到一般,又看到他的眉心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

    难道有那里不对?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问道:“宁远公子,你是不是对新政有什么看法?”

    “不,当然不是,”他急忙说道:“说实在的,在下对于这一次皇上实行的新政实在是推崇至极。皇上此次能推陈出新,锐意进取,革除弊病,行此利国利民的政策,实在是天下万民之福,若在下对这样的新政还有看法,那就是在下的问题了。”

    “可我看宁远公子对这一次新政的实行,却好像是满是忧虑,到底有什么问题?”

    魏宁远抬起头来看着我,不经意间,眉心又是一片阴霾。

    我说道:“宁远公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他沉默了很久,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终于慢慢的说道:“在下只是隐隐觉得——实行新政的时机,不对。”

    “为什么不对?”

    “夫人,在下打一个不算恰当的比方。若有一个人,家中藏有珍宝,引得许多贼人窥视,但偏偏他身患急症,该如何处置?”

    我想了想,道:“自然应该先治好病,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那些贼人。”

    “不错,”魏宁远点点头,又道:“但如果,贼人已经走到门口了,他还该先治病吗?”

    “当然不是,”我笑着道:“这事要分轻重缓急,他当然——”miao笔ge.更新快

    说到这里,我一下子语塞了。

    抬起头来看向魏宁远,他的神情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更加凝重了几分。

    “在下看来,现今皇上——或者说天朝的处境,沉疴宿疾齐扰,就如同一个人身患重病,但北有草原蛮兵虎视眈眈,南有太子裂社稷于江南,正如贼人已经到了门口,这个时候还先想着治病,实在是本末倒置。”

    我的心里不由的一惊。

    魏宁远这个人我不算太了解,但也知道此人行事谨慎,言行举止都非同常人,否则裴元灏也不会在黄天霸之后选他镇守江南,可现在,他已经对皇帝做出了“本末倒置”这样的评价,可见他的忧虑之深。

    难道,真的是裴元灏的问题?

    我说道:“可你刚刚也说了,皇上的新政,于国于民是有好处的,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难道皇上形这样的仁政反倒不对,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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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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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为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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