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8章 一场先有预谋的测试?
“好像是,是城东的一座庵堂。?
“庵堂?”
我听了,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侍女:“皇上去城东的庵堂,说干什么去了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今天天还没亮就有人去皇上那里回禀事情,然后皇上就匆匆的去了。”
“……”
一时间,我的呼吸也有些紧绷了起来。
难道,是南宫离珠的消息?她真的要出家,裴元灏的人查到了,所以要去阻拦她?
我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出去的?”
“倒已经出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哦……”
那看来,我是赶不上了。
那也就只能在府里等消息——如果真的是南宫离珠就好了。
那侍女见我没什么再要问的,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我想了一会儿,一抬头,却看见妙言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我刚刚夹给她的那一块鸡蛋也冷冷的躺在碗里,动都没动过。
我问道:“怎么了?怎么又不吃东西了?”
她盯着眼前那只碗许久,好像要把碗底都盯出一个洞来,好一会儿才说道:“娘,父皇是不是又去找,找那个,南宫贵妃了。”
“可能是吧。”
我专注的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显得有些凝重,甚至茫然的神情,倒也不像是要任性脾气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这件事,你不是在来之前就知道了的吗?”
“……”
“难道,这件事情你还不能释怀?娘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
她安静了一会儿,才嗫喏道:“我也没说什么。”
我又夹了一点菜放到她碗里,微笑着柔声道:“妙言,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需要慢慢的理解,而不能一味的让大人来理解你,因为,我们真的有太多的事要去处理了,你需要比别的孩子,更快一点长大,更懂事一点。”
她又伸手去捧着碗,半晌,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吃过早饭之后,我让她留在房间里自己看会儿书,她倒也乖乖的答应了,我便去了轻寒那里,他说道:“我听说,皇帝一大早就出去了。”
“嗯,去了城东的一座庵堂。”
“难道,南宫贵妃——”
“可能吧,”我说着,看了他一眼:“希望她就在那里。”
“若真的能知道她,那药老就放心多了。”
我轻轻的点点头,捏着椅子扶手坐在那里,轻寒看了看我的样子,说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你打算今天又要出去?”
“嗯,不过我想先等皇帝那边的消息回来再说。”
“你又要去哪里?”
“当然是斯郎降措那里。我想要再去打听一下,是谁要问他买青矿。”
轻寒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
“你这么频繁的去找斯郎降措,难道你真的不怕他起疑心?你昨天不是说了吗,他和小时候不同,谨慎多了。”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仔细想来,的确,我那一晚跟他巧遇的时候,态度是非常冷淡的,昨天去拜见他,可以说是为了生意,但现在生意已经谈过了,再要找上门,谁都会觉得我有点热情过度。
轻寒倒了一杯茶放到我的手边,道:“你不要给他一些错误的暗示。”
我立刻说道:“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但你这样,容易让他误会。”
“……那,我该怎么做,难道青矿的事,就这么置之不理吗?”
“当然不能。”他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前,扶着扶手慢慢的坐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件事不能急在一时,而且,我觉得你的路走错了。”
“我的路?什么意思?”
“你想啊,斯郎降措昨天都不肯说,如果你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他肯定就更不会告诉你了。但我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那个想要购买青矿的人,不是吗?”
“没错。”
“所以,你再找斯郎降措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我沉默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找青矿?因为买家的目的实际上是青矿,既然他们不能从斯郎降措那里买,就会从别的地方去动手?”
“……”
“所以,我们应该去盯着别的有青矿的地方,比如——太和铁矿?”
轻寒想了想,又摇了一下头:“也未必。”
“为什么?”
“说实话,青矿虽然难找,但中原地大物博,要找一两处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而且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矿产这种东西,很容易就成为各路豪强争夺的目标,那个人既然能找到斯郎降措买青矿,那至少实力应该是不弱的,他要再找别的地方的青矿甚至买下来,想来也不难。”
“那,我们的线索在哪里?”
“在锻造。”
“锻造?”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轻寒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我的气息在这个时候都沉了一下。
我想起来,母亲第一次出现在铁玉山面前的时候,就是让他锻造了一把匕。
如果,她让铁玉山锻造的,真的是傅八岱送给太子念深的那把匕,如果这件事不是一个巧合,那么,就是一场先有预谋的——测试?
会是这样吗?
我一下子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铁玉山——?!”
轻寒被我抓得愣了一下,听见我叫出铁玉山的名字,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压低声音道:“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
“当初,我去他那里取一件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在母亲进入西川之后,我们家的人曾经去他那里订制过一辆车。”
“车,什么车?”
“他说,是给了他一辆木车的模子,让他做成铁车,而且必须要非常的牢靠,要能承受几千斤的冲击,因为之前用的木车,都给冲得散架了。”
轻寒也震了一下,愕然道:“什么东西那么大的冲击力,几千斤——连木车都能冲得散架?”
我看着他,一时间气息也有些紧:“你说,是什么。”
第2149章 一切的开始,就是那把匕首吗?
我看着他,一时间气息也有些紧:“你说,是什么。?
这一刻,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有一些东西在我们两个人的视线中交流,甚至已经击出了火花的味道。
佛郎机火炮!
数千斤的冲击力,那是普通人,动物,那怕强大的弓弩都难以做到的,我现在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东西。
而这样一想,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年,母亲出现在铁玉山的打铁铺里,请他用青矿锻造了一把匕,那,应该就是想要试试他的手艺;铁玉山打造了那把匕后不久,颜家的人来来找他订了一辆可以承受住千斤重的冲击的铁车。
从那一夜的试验中,母亲不仅看出了铁玉山的手艺高,也看出了他的心性,所以,在那之后,她开始提拔铁玉山,铁玉山也就从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开始家,现在成为了西川的一方势力。
而也就是那一年,父亲在年宝玉则,打了一场给我娘看的仗。
佛郎机火炮,第一次出现在了东察合部骑兵的面前,那种惊天动地的毁灭力,被佔真称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所以,真的是这样吗?
这一切的开始,真的就是那把匕吗?
感觉到我的呼吸都乱了,轻寒反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轻轻的扣住了我的手指:“你怎么了?”
我咬着下唇,颤声道:“我,我心乱得很。”
“……”
“轻寒,这件事,让我很不安。”
“……”
“我总觉得——”
我的话没说完,他的手指用力的扣住了我的手指,我抬头看着他,只见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郑重的看着我:“别害怕。”
随着这三个字,他掌心的温度也熨帖在我的手上,慢慢的传到了我的身上。
他扣着我的手指,慢慢的握紧了我的手,然后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去害怕,以前那么多风浪我们两都闯过来了,我相信这件事,我们也一定可以度得过去。”
“……”
也许,真的是被他掌心的温度慰藉了,原本紊乱的心跳都慢慢的恢复了平稳。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他笑了笑,然后又说道:“再说了,现在这一切,其实都是我们的猜测。也许,老师送给太子殿下的匕,并不是你娘送给他的那一把;而找斯郎降措买青矿的,也许只是为了打造农具而已。真的不必这么快就下定论,开始杞人忧天起来。”
我苦笑了一声,的确,这一切,甚至九成以上,都是我的猜测。
紧紧是猜测而已,就把我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我笑道:“还是你比我冷静些,若是我一个人,只怕现在都要被自己瞎昏过去了。”
“你呀,没了我就是不行。”
看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我忍着笑:“那,余生,请多多指教。”
这样说着,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也终于因为这个玩笑而放松了一些下来,我安静的喝了一会儿茶,正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轻寒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我:“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件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关于母亲的事,铁玉山倒是不会出去乱说,”我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当初我去他那里的时候,我们两的谈话被人偷听了。”
“什么人偷听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轻涵——颜轻涵手下的人。现在,他的人都归你管了……”
他听了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约束他们的。”
“那我们要不要给铁玉山传回消息,让他——”
“那倒不必,”他摆了摆手,说道:“一来,还是那句老话,这件事终究只是我们的猜测,在还没有进入西川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再来,谢烽还没被抓住,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人的窥视之下,万一被他现了,反倒受制于人。其实事情的关键在太子殿下的那把匕上,不过,他现在人在西山书院,有南振衣在,我相信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我点了点头:“也对。”
“这件事情先按下不动,等这一次皇帝拜祭完了皇陵再说。”
“好,我知道了。”
“其实,我现在反倒比较关心另一件事。”
“什么?”
“那件锁子甲,”他说着,伸手轻轻的揉了一下眉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老是在担心这个。”
其实,他担心的也是我心里放不下的,但看着他眉心几乎已经成形了的那几道悬针纹,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疲惫倦怠,便说道:“你刚刚还说,我担心那件事全都是我们自己的猜测,这件事就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不信有什么人还能把我们的路给堵了。”
他大概是觉得我这话有点自信得盲目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动静挺大的,好像有些侍女匆匆的从外面跑过,我和轻寒现在对这些动静都非常的敏感,他立刻起身,我也急忙跟着他走出去,打开房门,果然就看见几个侍女匆忙的身影。
我叫住了一个,问道:“你们忙什么?”
那侍女道:“皇上回来了。”
裴元灏回来了!那南宫离珠——
我急忙问那侍女:“南宫贵妃呢,皇帝陛下找到她了吗?”
那侍女想了想,摇头道:“皇上是一个人去,也还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跟什么人。”
“……!”
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没有找到,还是没有找到南宫离珠。
瞬间希望的落空让我有些负荷不了,心口都隐隐的生出绞痛来,轻寒也失望的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我,立刻说道:“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一见他看着我,我立刻勉强作出了一点笑容来:“没什么。”
“你还在担心那个,南宫贵妃?”
“我只是有点……,哎,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找得到是好事,找不到你也不要急,该急的也不是你啊。”
“……嗯。”
我忍着心口的绞痛,还有心中那说不出口的酸涩,只能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想,真正难过的应该是皇帝和那位老人家吧,要不要过去安慰他一下。”
“还是,算了吧。”
“……”
“反正这件事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你这么过去,反倒让他们不太好过。”
他想了想:“也是,我这样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的胸口憋得慌,说道:“好了,既然不去斯郎降措那里,我就回去陪着妙言吧,你,你也好好的休息。”
“好。”
我挥手与他道别便走了出去,一直走出了他的这个小院才停下来,脸色苍白。
缓过一口气之后,我抬起头来,径直去了裴元灏那里。
侍从进去通传,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将我迎了进去,一进到那个房间,就看见裴元灏也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坐在宽大的桌案后面,两只手都挂在扶手上,一只手一如既往的握着挂在手腕上的那块玉石,不停的揉捏着。
我上前轻轻道:“陛下……”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气息微微沉:“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了一下头,问道:“是没有找到,还是——”
“报信的人弄错了,那不是她。”
“……哦。”
虽然已经失望过了,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又一次的失望了。
不过,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压得人几乎要矮一头的气息,我还是试探着轻声安慰道:“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坏……”
他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朕知道,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说这些话。”
“……”
这人,也真是不好聊。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姿势,仍旧两手都挂在扶手上,说道:“他还不知道那件事吧?”
我知道他是在说轻寒,立刻道:“我还瞒着他的。”
“药老那边如何?”
“药老说了,只要他在,就不会让轻寒出事。只是,他老人家也急于见到贵妃娘娘。”
他安静了一下,然后沉声道:“朕知道。”
“……”
我迟疑着,其实心里有点想要问他,到底那天晚上从西安府内出城的人是谁,如果南宫离珠只有那一次出城的机会,为什么他不从那里想办法?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还有事?”
我说道:“我——”
他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我们三天后,就要去祭拜皇陵了吗?”
他说道:“是的。”
“可还需要再准备一些什么?”
“不必了,该准备的,朕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皇陵……离这里远吗?”
他看了我一眼,道:“去了就知道了。”
“是。”
“你还有事?”
“……没有了。民女告退。”
我转身慢慢的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他突然又叫住了我:“轻盈。”
我急忙回过头去。
他看着我,也顿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两天,你就不要再出去,更不要再去那个什么错那里了。”
第2150章 皇陵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斯郎降措。
他淡淡的挥了一下手,表示不想纠结这个人的名字,道:“马上就要去祭拜皇陵,朕不想在这两天里出什么意外。”
“是。”
我应着,转身要伸手去开门,但想了想,又回过头来:“陛下。”
他抬头看着我:“嗯?”
“陛下之前让我和轻寒给西山书院修书,让太子殿下拜入书院,不知道现在,书院那边可有回函?”
“还没有。”
“哦……”
我微微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去,他看着我道:“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只是希望这件事能顺利。太子殿下在西川,总是要有个名目才行的。”
“……”
“而且,他的安全……”
“这一点,朕自有安排。”他说着,看向我,声音微微的放柔了一些:“朕知道你关心他。”
“……”
“西山书院的事,其实有你和刘轻寒的信,朕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的确,在之前,我自己也不会担心这件事,不论如何南振衣都要给傅八岱的入室弟子轻寒,还有我这个颜家大小姐一点面子,只是知道了那把匕,铁玉山,太和铁矿的事之后,我的心里未免有些忐忑不安,所以连原本笃定的事情,都有些拿捏不准了。
说到底,还是心里在作祟。
我自己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民女知道了。”
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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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我也真的没有再出府,每天就安安分分的待在那座小楼里陪着妙言,她的情绪不算好,但心情也不算太糟,很多时候我都能看到她一个人对着书本,或者绣到一半的手帕呆,问她在想什么,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虽然,我自己没能经历那个阶段,但我也知道,女孩子慢慢长大之后,是会开始有自己的心思,而且不再愿意跟亲近的分享。
她,当然也有这样的权力。
两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到了第四天,我们就该出去拜祭皇陵了。
不过,一看到裴元灏准备的车马队伍,倒是给我吓了一跳。
我原以为他停留在青唐城内斋戒沐浴了三天,那皇陵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但一看那车马队伍的阵仗就知道不是了。
初升的太阳照在迎风飘扬的白幡上,那白幡亮得有些刺眼,经过一个夜晚浸透了大地的寒冷在慢慢的被驱散,好像有一些东西也要慢慢的暴露在阳光下,连遮掩都无法遮掩了。
我往前看了一眼,裴元灏已经换上了隆重的祭祀的礼服,慢慢的上了前面那一辆金车,车顶四周也垂下了白色的纱幔,他坐在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形好像一尊雕像似得。
妙言牵了一下我的衣袖:“娘,你在看什么?”
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什么。”
“那我们赶快上车吧,都在催了。”
“嗯。”
我带着她上了马车,车队立刻开始往前行驶,出了城门之后,外面的风势立刻大了起来,吹得车厢两边的帘子都不断的飞扬起来,我靠在车板上看着前方,阳光下,远处那一片连绵无际的山脉正泛着彩虹般七彩的光芒。
妙言往后看了看,又往前看看,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
“皇陵,难道在哪里?”
我笑了笑:“你父皇也没告诉我。乖乖的做好,等到了,就知道了。”
妙言轻轻道:“父皇也真是的,反正都要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笑着没说话。
这一走,我们就整整一天都没有停下,连午饭都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吃的,弄得我们一点胃口都没有,一直到了傍晚,我们才走到了那一片山脉下,但,马车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继续往前。
不多时,阳光就慢慢的消失了。
不知道是太阳原本就落山了,还是大山挡住了阳光,而走进这片大山之后,我才知道这片大山到底有多大,马车在里面,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走进了军帐里的沙盘,给人一种格外茫然,甚至不真实的感觉,大山之间那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也不知道会把我们引向何方。
但是,我们的马车还是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了天色都慢慢的黑了,才终于停下来,在原地歇了一夜。
这一晚,没有一点风,可是却冷得好像在严冬。
大家点燃了许多的火堆,闪耀的火光照耀着头顶那赤红色的砂岩,明明全都是些经过风霜雨雪的磨砺后变得斑驳的岩石,这个时候却奇异的呈现出了许多不同的形态,好像神鬼的雕像。
妙言吓得都一个晚上都不敢抬头,连睡觉的时候都直往我怀里钻,好像生怕有人会把她从我身边扯走似得。
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些呈现出各种恐怖形态的砂岩却又在阳光的照耀下,又一次幻化出奇妙的色彩来,斑斓如彩霞,让人大为称奇。妙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神也是它,鬼也是它”。
车队继续往前行走。
越走,越深,道路倒是越来越宽阔,就在我们已经有些绕昏头了的时候,车队过了一个巨大的峡谷。
在峡谷的另一头,我们看见那些高山上,出现了人影。
还有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一看到那个,妙言立刻精神了起来,而我也明白——皇陵,就在前方了。
这个峡谷非常的巨大,青绿色的江水流淌过去,在火热的天气里反倒透着一点异样的清凉,在峡谷的另一头,是高高的崖壁,但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豁口,好像上天的一把剑将这段崖壁斩成了两截,而两边高高的崖壁就成了两扇门,打开了这么一线,容世人通过似得。
虽然说是一线,但是当我们的车队走近了才现,那可不是“一线”这么简单,足够数百人同时经过,格外的气势逼人。
而在那条大道的两边,列队站着两队精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守卫皇陵的精锐兵勇!
我们站在那山壁豁口的中央,能看得到在前方纵贯数里的一条神道,两边绿树从容,而神道的尽头,是一座大山。
第2151章 有陌生人到皇陵吗?
难怪,谁都找不到皇陵,甚至连朝中的人对皇陵的位置都知之甚少。?
原来皇陵在这样的群山之间!
这一片山势奇特,周围的悬崖峭壁高耸万丈,围绕中这样那一座大山,再加上前方峡谷中流淌着的青绿色的江水,天然的形成了一座气势雄伟的山陵。
这样的地方,真的是万难选一。
不仅我看呆了,妙言也看呆了,她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的窗户,惊愕不已的望着那条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神道,还有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轻叹道:“那,就是我们家的皇陵啊。”
我轻声道:“对啊,那,就是你们裴家的皇陵。”
我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一阵声响,原来是站在神道两旁的那些精兵这个时候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我抬头一看,一个官员身后领着数千人之众的队伍朝着我们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离裴元灏的车驾还有数十丈的地方,然后带着他们也全都跪拜了下来。
“臣,祭祀署奉祀张公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那些人也都跟着他山呼万岁,那声音在群山之间回响着,有一种格外震慑人心的感觉。
我隐隐听见裴元灏的声音从金车中传出:“平身吧。”
那个张公济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又拱手拜道:“臣奉命戍卫皇陵,此一地有祀丞三员,陵户四千七百二十一户,皇陵卫一万二千六百人,请皇上审阅。”
这个时候,裴元灏才慢慢的从金车上站了起来。
那个张公济的身后,果然站着三个从八品的官员,就是他所说的三个祀丞,还有二十多个礼生分三列站在他们身后,正对着裴元灏行礼,其余的陵户和皇陵卫还都跪在地上不能起身。
这样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倒是有些惊人。
他竟然把这里所有的人全都叫出来了。
裴元灏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朕这一次突然过来,是不是也吓着你们了?”
那张公济急忙俯身道:“臣不敢。臣奉命戍卫皇陵,自当时时刻刻以皇上的圣明为念。”
裴元灏道:“前些日子,皇考的灵柩已经送来了,朕这一次来,不单是要护送太妃的灵柩如陵,也要拜祭皇考和先祖。”
“微臣明白。”
“你让你的人都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就行祭拜大礼。”
“是。”
裴元灏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陵户,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朕先要休息了。”
那张公济急忙让身后的人上前来执鞭,我们的车队没有上神道,而是转向另一边,进入了另一条小道。
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渐渐的,开始出现了一些房舍,还有整齐划一的街道和商铺,这里,就是那些皇陵卫和陵户所居住的地方。
一万多人聚居的地方,虽然是戍卫,但也要生活,况且人这么多,足以形成数个热闹的城镇了。
我们走到了路口才下了车,先看到的却是一片粉艳艳的花,村子里的花也不少,空气里沙尘味被花香所掩盖,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置身于三月的江南,风景非常的迷人。
妙言看到这样的美景,精神也为之一振,从车上跳了下去。
我也跟着她下了车,就看见前方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是裴宁远。这几天,他几乎都是足不出户,一直在安静的斋戒,让人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经过了这两天日夜兼程的赶路,也几乎没休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可当看到眼前这番景致,他也和大家,几乎也都忘记了一路风尘带来的倦怠,奉祀张公济走在前面,引领着我们慢慢的往前走走过了花丛之后,便是良田。
这个地方深处西北腹地,虽然要运送粮食过来是理所应当的,但终究还是有些困难,所以他们自然是要在这个地方自己垦荒,自给自足。不过这里倒还好,因为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峡谷,江水滔滔不尽,空气比较温润,土地也能得到灌溉,所以眨眼一看,倒是一片青葱绿意,让人眼前一亮。
张公济拿着一张地图,一边指着一边讲解,我们在旁边也大概的听明白了,这个地方一共有四个城镇,散布在皇陵的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处,通婚贸易,往来频繁。
裴元灏一路走,一路看着,最后,走到了一座行宫。
自然,是为了皇族来此地祭祀所准备的。
不过,这一座行宫就要比过去我们在别的地方看到的行宫要小得多,相对也更简陋一些,就在一座山脚下,难得还有一条河流贯穿,倒是也带来了一点灵气。张公济已经让人事先准备好了,裴元灏就住进了行宫中心的益寿堂,我和妙言住在紧挨着他的玉兰堂,而轻寒和裴宁远则住在了另一边的万云堂。
原本张公济还准备了宴席,但这个时候裴元灏也已经没什么精神,宴席便不用摆,只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就休息下来。
我带着妙言先去了玉兰堂,回头看着张公济奉命随裴元灏去了益寿堂,就知道皇帝应该还有些话要跟他交代,我便让人在门口去守着,等看着张公济出来的时候进来禀报一声,我便先带着妙言给她换好了衣裳。
妙言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娘,原来皇陵是那个样子。”
我微笑着说道:“什么样子?”
“这么大啊!”
“那里面供奉的,可是你的先祖,怎么能不大呢。”
“可是,为什么皇陵要在这么远的地方呢?”
我原本给她叠衣裳的手停了一下,妙言说道:“就像太庙,就在皇城旁边,要去祭祀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为什么偏偏皇陵要修在这么远的地方,如果从京城往这里走,恐怕要走好几个月呢。”
“……”
是啊,如果从京城往皇陵走,真的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虽然刚刚看到皇陵的一瞬间,的确也被那雄浑的气势所震慑,这个地方的风水是不错,但回头想来,中原大地不会没有比这风水更好的地方,单是西安府,我就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风水宝地,为什么裴元灏的祖先——确切的说,就是高皇帝,要选择在这个地方修筑皇陵。
如果说,不光考虑风水的话,那还有一点就是——龙兴之地。
这个地方,难道是裴氏一族的龙兴之地?
这个,可没听说过啊。
他们不是从关外进来的吗?是胜京的八大天王支持他们对中原作战,好像西北这一边,至今都没有完全的收复,这个地方应该不算是他们的龙兴之地吧。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特殊的原因吗?
“娘,你在想什么?”
妙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我回头一看,她正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立刻勉强的笑道:“没事,娘也是觉得很奇怪。”
“我都想去问父皇——”
“这个,你若要问,也等明日拜祭完了之后再问,可记得,千万不要惹你父皇生气。”
“我知道啦。”
等她换完衣裳,我陪着她吃了一点东西解暑,又休息了一会儿,侍女就进来禀报,张公济从皇帝的益寿堂里出来了。
我一听,急忙交代了两句让妙言在房间里呆着,然后便走了出去。
一出去,正好就看见张公济慢慢的走出了益寿堂,退出大门的时候一转身就撞上了我,他愣了一下,但显然也知道我的身份,立刻陪笑着上前对我拱了拱手:“颜小姐。”
“张大人。”
我也对着他行了个礼,这个张公济是皇陵的奉祀,虽然说起来是个官员,但长时间远离政权中心,只守着一个皇陵,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人若不是戴罪之身,迫不得已任命到这里,那就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而我看这个张公济的神情,不像是前者。
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但头已经花白了一般,可神情却显得很自然,不喜不怒的样子,似乎刚刚也并没有被皇帝训斥,甚至对外面的一些事情也没有太在意。
他对我的身份似乎也有些了解,称呼我为“颜小姐”,也对我毕恭毕敬,行止有度的样子,我微笑着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张大人,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大人。”
张公济立刻说道:“颜小姐这话客气了。”
我说道:“张大人在皇陵戍卫多久了?”
“十几年了。”
“哦,既然是一方长官,那张大人自然对这个地方的事情都是了若指掌的,包括这里的人,陵户和皇陵卫。”
张公济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接这个话。
我说道:“不知道这些日子,皇陵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到。”
张公济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有啊。”
我一听,急忙问道:“是谁?”
张公济道:“颜小姐啊。”
“……”
“颜小姐,不就是一个陌生人,来到皇陵吗?”
我愣了一下,正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他已经对着我拱了拱手:“下官还要准备明日的祭祀,先告辞了。”
第2152章 这次皇帝来皇陵,到底要做什么
说完那句话,张公济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这个人……
正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旁边那条路上走了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轻寒,他也看着张公济远去的背影,然后又看向了我,朝我走了过来。
我说道:“你也来了,有什么事吗?”
他说道:“跟你一样。”
“你也是来找他,问那件事的?”
“嗯。”
他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不过,我看即使是我来,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这个人,倒是个老滑头。”
说到这里,我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说道:“是啊,这个人说话……”
不过想来,当官的说话不都是这样,拐弯抹角,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了轻寒一眼,说道:“你觉得,他刚刚回答我的话,有什么意思吗?”
“嗯?”
“那些人,到底到了皇陵没有?”
轻寒没有说话,而是又回头看了一眼益寿堂,那里大门紧闭,还有几个护卫守在里面,显得格外的森严,他说道:“咱们别在这里杵着了,免得被人看见了,横生枝节。”
我点点头,便跟着他一起走上了另一条的小路。
这个行宫虽然小,但风景还算是不错,甚至还专门设计出了小桥流水的环境,加上远处山势险峻,更让这里有了一点世外桃源之感。我们两走在安静的小路上,随着一旁小河里水声潺潺,慢慢的走到了河边的一处小亭里,我站定,转头看着他,道:“你怎么看?”
轻寒想了想,说道:“你问不出结果来的。”
“为什么?”
“我看那个张公济对你的态度很恭敬,显然他也知道你的身份,不敢得罪你,但是这件事——我看是有人跟他打过招呼,所以他才跟你打哈哈。”
我想了一下,道:“你是说,皇帝?”
轻寒道:“他派出的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跟我们透一个口风,难道你认为,他是愿意让我们知道这件事的吗?”
我的情绪顿时有些焦灼了起来,用力的踢走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我说道:“可是,南宫离珠很有可能就是跟着那支人马走的,裴元灏现在都不愿意透露那支人马的消息,那南宫离珠的下落该怎么找?!”
别的人,我都可以不管,但南宫离珠,她的下落关系着轻寒的性命,我怎么能不管?!
轻寒看了我一眼,大概也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那么关心那位贵妃娘娘的下落,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着急也没用。你看药老那么急,不是也只能出去一家一家的问吗?”
我一愣:“你说药老?”
“是的,”他点点头:“他说,炼制解药的一些药材耗尽了,要去城里的药铺买,正好也可以打听一下南宫贵妃的下落。”
我沉默了一下,道:“这也是一个办法。”
“……”
“裴元灏不希望我们知道那支人马的下落,我们可以不问,但南宫离珠——我们还是应该再下一把力,找一找。”
轻寒想了想,道:“好吧,我让我的人再去城里问问看。”
我立刻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够。明天送了太妃的棺椁入皇陵,再拜祭之后,就要离开了。”
轻寒安静的想了一会儿,道:“我看未必。”
“哦?”我转头看着他:“为什么?”
他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这些干系甚大的人都到了皇陵,就算我们不想,也一定会有一些大事生。我甚至觉得,皇帝这一次到皇陵来,也未必只是为了护送棺椁,祭拜祖先那么简单。”
“……”
“再说了,谢烽,这个人出逃,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
“他只在凤翔城停留了半天就往西北走了,如果他也是到皇陵来呢?”
我说道:“可是,他未必知道皇陵在此处啊。”
他摇头:“你别忘了,他是裴元修的人。”
“你的意思是,裴元修会告诉他皇陵的位置,可是,他到皇陵来干什么呢?”
“……”
轻寒沉默了一下,说道:“他的脚程应该比我们快,如果,如果他的目的只是皇陵——那么现在,这里应该就已经会现他的踪迹,或者,他已经做了什么了。”
“但我看,张公济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那他的目的,可能就不单纯的是皇陵。”
“那是什么?”
“……”轻寒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我们走来的那条路,看着绿树掩映下益寿堂精致的房顶屋角,然后说道:“也许,就要看这次皇帝来皇陵,到底要做什么了。”
我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了益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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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轻寒在行宫中走了一会儿,他便吩咐下去让人在几座城里找一找,可我们都知道,只有这一晚的功夫,是很难从四个城镇里找到那些人的下落的。
等到太阳都下山了,夜晚已经越来越冷了,药老还没有回来,我索性对轻寒说道:“不如,我们也去城里逛逛吧。”
他看着我:“你要去?”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再说了,药老还没回来呢。”
他想了想:“好吧。”
我们让人送来了厚一点的风氅,两个人披上便出了行宫大门,走了一段路,就进入了那座繁华的城镇。
说起来,这里是皇陵,所有的人都是陵户和皇陵卫,原本在人心里想着应该是一个很庄严肃穆,甚至有些荒凉的地方,但实际上,这里的人口实在不少,哪怕在中原也很少会有人口这么多的城镇,加上一点都没有受到战事的影响,反倒在荒凉的西北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我和轻寒走在街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个地方来的生人不多,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自给自足,只是在生产之余有富余的东西才会拿出来交易,所以货品也不过是一些很常见的日用品,不像在青唐城内,能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甚至,这里的交易都不用钱,只是纯粹的货品的交换,看上了对方的东西,只要说一声,对方正好也看上了,就可以交易成功。
我笑着说道:“这里,倒真的有点像个世外桃源。”
轻寒淡淡的笑了一下:“你这样说起来还真的很想,我都快忘记,这里是皇陵卫了。”
他这样一说,反倒提醒了我,我抬头向皇陵方向看去,漆黑的夜里,只能隐隐的看到那座高山的轮廓。自古,皇家就有依山为陵的旧制,凿山开洞为玄宫,在山底修建地下宫殿,连同陪葬墓在内,绵亘百里,气势恢宏壮观,但史书上记载的,往往都是这样的壮观场景,却很少记录,这些皇陵卫们的生活。
以至于,我们置身其中,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走着走着,轻寒突然说道:“你渴不渴?”
我抬头望着他:“啊?”
“那边有可以喝茶歇脚的地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是街边的一个茶摊,几个老人家坐在围成一圈的板凳上,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汤,一边聊着什么,倒是很热闹,我知道他是想打听消息,便跟着他过去。
问店家要了两碗茶汤,我们两也走了过去,其中几个老人家一见我们,立刻让出了半条板凳来,轻寒用袖子掸了掸,让我先坐上去,然后自己再坐下。
旁边的一个老人立刻笑着说道:“哦哟,这位相公好生体贴啊。”
轻寒笑了笑。
我也只是笑,没说话,店家将两碗茶汤送来,他先递给了我一碗,自己再接过来,旁边的另外两个老人一直盯着他的脸,这个时候说道:“这位相公,这个——”他们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也是打仗打的?”
轻寒愣了一下,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说道:“几位,也是打过仗的?”
几个老人哈哈一笑:“我们这里的人,谁是没有打过仗的!”
“你们,不是这里的陵户吗?”
“虽然是陵户,可也都是皇陵卫退下来的。”
“对啊,已经在这里戍卫了几十年了,根都扎在这里了,哪里还走得了。”
“我们啊,就是这里的人了!”
……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我笑着说道:“几位在这里戍卫了几十年,是不是从皇陵开始修建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当然。”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一张脸上满是皱纹,简直像是老树皮的一位老人说道:“高皇帝一登基,就开始修建自己的皇陵,选的就是这里,我们就过来了。”
皇帝从刚登基之初就开始修建皇陵,这在历朝历代也不算鲜见。
我说道:“不过,我觉得有点意思,高皇帝是从关外来的,又是统治的中原,为什么他的皇陵会选在这里呢?”
那几个老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了。
第2153章 他们死后,不是忠魂,是冤魂!
我和轻寒感觉到了那种骤然间诡异起来的气氛,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回,又看向了那几个老人:“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有一个老人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天家的心思?”
“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道:“中原那么多的好地方,为什么偏偏就选在这个地方修筑皇陵。
“弄得咱们这些皇陵卫,也抛家舍业的过来。”
“还不能跟别人说。”
一时间,大家打开了话匣子,都纷纷七嘴八舌地抱怨了起来,只有旁边那个年纪最长的老人一直没说话,只捏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汤,等到大家都说够了的时候,他才摆了摆手,说道:“都说了这是天家的心思,你们还胡说八道些什么。”
旁边立刻有人问他:“老季,你知道什么吗?”
“是啊,你在这里呆得最久。”
“高皇帝为什么别的地方不选,偏偏选在这里修筑皇陵?”
那个老季说道:“那你们倒是想想,为什么过去的都城都是在西安府,可后来却变成了如今京城那个地方。”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轻寒说道:“那不是因为前朝的皇帝迁都,把都城迁到了如今的京城了吗。”
老季转头看着他:“那你知道,前朝的皇帝为啥要迁都?”
轻寒笑了笑,道:“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不就是因为前朝的天子,要驻守边疆吗。”
话是没错的,前朝出现了一位武帝,也就是我的某位先祖将国都迁至如今的京城,形成了天子守边疆的格局,他守的是边疆,防的,实际上就是现在的胜京,草原势力——甚至,也有可能就是今天的皇族呢?
那个老季点了点头,说道:“这位相公倒是明白得很,没错,前朝的皇帝迁都到现在的京城是为了守边疆,而本朝的皇帝把皇陵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
“同样的原因?”
我和轻寒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什么同样的原因?
难道,他们这些皇陵卫在这个地方戍卫,还保护了这里的一方水土?可我看来,这里似乎并没有更多他们可施展的地方了。
看着我们怀疑的眼神,那个老季将已经喝空了的茶碗往桌上一放。
“镇煞啊!”
“镇煞?”
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什么镇煞?而轻寒更是皱着眉头,一脸茫然的表情。
这一回不仅是我们,周围的那些老人家全都惊住了,立刻都围了上来。
“什么镇煞?”
“镇什么煞?老季,你快说。”
“是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一时间这里都热闹了起来,那个老季伸手摸了摸嘴,说道:“镇什么煞,当时是镇凶煞了,这个地方啊,很凶的。”
旁边一个老人家立刻说道:“凶?这个地方怎么凶了?”
“这个地方,死了很多人!”
“……”
大家安静了一回,立刻“切”了一声,又纷纷的直起身来。
“我还当什么呢,就是这个啊。”
“死人,什么地方不死人?”
“就是嘛。要说死人,那当年扬州那边可死了一城的人,怎么没听说那边有什么凶煞?”
眼看着大家对他的说法都露出了不屑的态度,那个老季也有些急了,忙说道:“你们知道什么?是,扬州那边是死了一城的人,可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立刻有人说道:“死的是什么人,百姓啊,还不一样是冤魂。”
大家说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个老季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道:“我告诉你们吧,那死的都是一些平民妇孺,手无寸铁,能有多凶?”
大家听到他这句话,才安静了一点下来,我的心思活动了一下,转头看着他:“这位老人家,你刚刚的意思是,这里死的人,就不是平民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全副武装的军人了!”
“军人?”大家听到这句话,越的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我和轻寒也是,我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被人戏弄了的不悦感,倒是他皱着眉头,仍旧很耐心的说道:“老人家这句话说笑了。这个地方自古就不太平,从古到今有多少军人都在这里浴血沙场?他们的尸骨垒起来,怕是也垒成一座皇陵了。”
另外一个老人也说道:“这位相公说得有理。老季啊,别的都不说,四年前在年宝玉则不就有一场大战,我们可是都听说了的,那几路大军混战,死了多少人?难不成,那里也都成了凶煞之地?”
其他的那些老人立刻附和:“就是嘛。”
“老季,今晚你的牛皮可吹破了。”
“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大家都纷纷的取笑起来,这个叫老季的老人脸色越难看了,他起身说道:“你们不信就算了,哼!在年宝玉则,还有在别的地方战死的那些军人,他们叫什么,他们叫忠魂!”
我的心里一动,抬头望着他:“那,老人家你说的,这个地方曾经死过很多人,军人,那他们是什么?”
老季道:“冤魂!”
这两个字说出来,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吹来了一阵冷风,顿时将刚刚喝下茶汤带来的一点热气一下子驱散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相互取笑的老人们这个时候也都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个老季转身就走了。
大家安静的对坐着,面面相觑,有人小声的说道:“他生什么气啊。”
“就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还冤魂,什么样的冤魂,能让皇帝把皇陵建在这里镇煞?”
“还不是牛皮吹破了,没脸了,就走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也就把这件事给混过去了,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都没说什么,给了那个茶摊的老板几文钱,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走了好一会儿,我停下来对着他:“你——”
正好这个时候,他也转头看着我:“你——”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都同时停了下来,他说道:“你先说。”
我笑了一下:“我先说?我还是不想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
他安静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继续往前走,我也跟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听见他刚刚说的那个没有。”
“你是说,有军人死在这里。”
“你说,会是什么军人?”
“……”我没有说话,但脑海里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就浮现出了三个字——陇西军。
我们在凤翔城内,在那个胡老爹的打铁铺里听到他说的当年的故事,那装备精良,有着非凡战斗力的陇西军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桓着,这个时候听见他一说,我就立刻想起来了。
轻寒道:“你说,那个老季说的,跟胡老爹说的,会是同一支军队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
“但我觉得,不可能吧。”
“为什么?”
“你不是说,那种锁子甲的装备非常的精良,连闻凤析都没能得到,可见他们的装备有多好了;胡老爹也说过,那个陇西军里,一个人的战斗力就非常的惊人,能打退一支东察合部的骑兵。那样一支军队怎么会——”
我想说,怎么会都死在这里,而轻寒的眉心微蹙,几道深深的悬针纹出现在了他的额间,他说道:“你难道没听见老季的最后一句话吗?”
“……”
“不是忠魂,是冤魂。”
这句话说得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双臂,说道:“这话什么意思啊?”
“为国尽忠,哪怕战死疆场,那都是英勇的忠魂;但冤魂,冤魂不就是含冤而死的人?”
我越感觉到凉意彻骨:“你的意思是,那支军队,死得很冤?”
“……”
“……”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和寒凉。
他看着我的样子,立刻要脱下身上的衣裳给我,我急忙按住了他的手:“你可别乱来,你的身子比我还弱呢。”
“可你——”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老季的话,听得不像是什么真事,倒像是小时候他们说来吓我的鬼故事。”
轻寒道:“你是说,用来止小儿夜啼的?”
“对啊。”我点头道:“比那个胡老爹的故事还吓人。”
“胡老爹的故事?什么故事?”
“不就是——”
我原本是漫不经心的,但话刚一出口,突然就僵住了。
胡老爹所说的那个“鬼城”的故事,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用来止小儿夜啼的故事罢了,但是,当我们在进入青唐城之前,遇到了那些回部的商人,听他们说,他们真的遇到了那个“鬼城”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也许那真的不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而现在,我们在街头又听见那个老季说,曾经有一支军队都死在了这里。
他们死后,不是忠魂,是冤魂!
难道说——
第2154章 他要撤走一部分皇陵卫?
这一路回去,我和轻寒都没再说话,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想着,而我知道,我们两想的也一定都是同一件事。?
装备着那么精细的锁子甲的陇西军,会不会就是老季口中说的——“冤死”的那支军队,而那些冤死的将士之后就变成了胡老爹,还有回部商人所说的,鬼城里的那些“冤魂”?
要消化这件事,我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只是想要来找到南宫离珠,解你身上的毒而已,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怪事,其实,原本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没有冲突,我也不必多问,可正如轻寒所说,我们这么多干系甚重的人齐聚到皇陵,可能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引燃一场参天大火,我不能不考虑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节外生出什么枝来。
轻寒走在我身边,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看着我愁眉深锁的样子,说道:“一切,都要等证实了再说,你现在也先不要胡思乱想。”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能不乱想?”
“……”
“你不是说了吗,皇陵这边,迟早会出大事的。”
他也笑了一下,但笑容却显得很轻松,甚至有几分调侃的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小看皇帝了。”
“他?”
“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到一个地方做一件事的人?”
“……”
“当初在西安府,那样的险境,还不是被他提前预知,做好了准备,最后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
“我倒觉得,他对即将生的事情肯定都有准备,因为——这里是他家的皇陵,皇陵为什么会修筑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
“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
我转眼看着他:“你对皇帝,倒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他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方的路,说道:“当然对他有信心,若对他没信心,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局势下,还选择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说着,他转头看向我:“你不也一样吗?”
我笑了一下:“信心是有的,只是,我还是不能不担心。”
“什么?”
“现在,中原的局势到底如何?之前还能听到一点消息,自从我们护送太妃的灵柩上路之后,就没再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轻寒听着,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了起来。
我停下来转头看着他,道:“说实话,现在裴元灏已经定都西安府,那个地方要守不难,偏安一隅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觉得他真的有办法重新收复中原吗?”
“……”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两怎么出来了?”
抬头一看,药老从前面的一家药铺里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手里拎着十几包包好的药草,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立刻训斥轻寒不应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来乱跑:“我这里给你准备了那么多药,可你还出来乱跑,你是要让老头子的这些心血都付诸东流吗?”
“……”
轻寒被他训斥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苦笑着看着我,我急忙劝着药老:“我们也是在路上呆着有点闷了,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想要出来逛逛。”
“逛?这里有什么好逛的?这里晚上这么冷,是想都着凉吗?赶紧都给我回去了!”
见他一话,我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都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回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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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非常的安静,和之前住在凤翔城,青唐城内不同,没有彻夜不歇的狂风呼啸的声音,皇陵这里安静得简直连人的心跳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不过,我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那些人口中描述的“鬼城”,连那个老季说的“冤魂”也不断的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我早已经过了被鬼故事吓得睡不着的年纪了,可这件事却始终填塞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有些难以入眠。
正在这时,身边的妙言又叹了口气,翻个了身。
我低头看着她:“你还没睡着啊?”
妙言“嘤”了一声,抬头望着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也闪着光:“娘,你也还没睡着啊?”
“嗯。你怎么还没睡?”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心里老想着——”
“想什么呢?”
“皇陵,我今天才看到皇陵,我老是想着皇陵。娘,你说皇陵为什么会修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你白天不是已经问过娘了吗?娘也说了,等明天拜祭完了之后,你再问你父皇,这件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我觉得,就算我去问,可能父皇也不会愿意说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父皇在皇陵,还要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
我微微一怔,低下头去看着她,妙言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仍旧靠在我怀里,一只手还抱着我的腰,仍旧像小时候一样捻着我,这种感觉也让我舒服极了,我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妙言安静了一下,说道:“今天你——你们出去之后,我没事干,就出去散散心,结果就看见那个张大人在跟人交代事情。”
“哦?他交代什么?”
“他交代明天祭拜的时候,把皇陵周围的皇陵卫都撤下一些来。”
“什么?!”
我稍微撑起一点身子来靠坐在床头,妙言也抬起头来看着我,我问道:“张大人这样交代了?”
“是啊。”
“他要撤走一部分皇陵卫?”
“是啊。”
“……”
我一时间也有些怔忪了起来。
明天是皇帝亲自到皇陵祭拜,这个地方的守卫应该比平时更加森严才对,怎么会反倒要撤掉一部分皇陵卫,那不是要把皇帝置于危险之中吗?
难道,张公济有问题?
我急忙说道:“那,你跟你父皇说了吗?”
“说了啊。”
“你父皇怎么说?”
“他说,知道了。”
第2155章 还有一场祭祀?
“他说,知道了。
“……”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我稍微有些意外,我安静了一会儿,猜想着裴元灏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和口气。
妙言捏着我的衣裳轻轻的摇了摇:“娘,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
我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看着她闪烁着亮光的大眼睛,然后微笑着说道:“既然你父皇说他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
“……”
“别担心,有什么事,你父皇都能处理好的。”
“真的吗?”
“当然,他可是皇帝啊。”
听见我这么说,就像是得到了一个保障,妙言点了点头,而我更是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微微的松懈了一些下来,道:“我知道了。”
我微笑着拨弄着她的头,正好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敲三下梆子的声音,我说道:“好了,已经太晚了,再不睡的话明天早上是起不来的。你别忘了,明天你要去祭拜皇陵,这是你第一次去祭拜你们裴家的列祖列宗,可不能哈欠连天的。”
“知道啦。”
她这么说着,还是抱着我的腰,不过因为心里一些事情放下了,人平静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她的手慢慢的放松下来,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她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而我,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反倒心跳有些不稳了起来。
看来,轻寒说得没错,这一次到皇陵来,的确是会有一些事要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浮现出了许多事,我有点弄不清楚是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的想象,等到外面的静谧渐渐的被来往侍从的脚步声打破,我睁开眼,正要怀里的妙言也醒了过来,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娘,早。”
“不早了。”
我笑着说:“已经快要卯时了。”
“啊?”她一听,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要晚了。”
其实时间也不算晚,但都知道祭祀的重要性,我也不怠慢,自己也立刻起身,已经有侍女进来服侍我们梳洗完毕,今天特地给她换上了隆重的礼服,我不能算进正式祭祀的人员当中,但也准备了非常郑重的衣饰,穿戴整齐之后,已经卯时了。
走出房门,外面就有人迎接,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两边的侍女衣着精致,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一直将我们引到了行宫的侧门,远远的看见行宫的正门口听着一列车辇已经等候多时,和我们来时的车队不同,这是专为皇帝祭祀所用的御辇,而我们,则是先坐其他的马车赶到皇陵那边。
因为早已肃清的关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马车走得很快,走了一会儿之后我撩开帘子,才现走的不是昨天来的路,而是另一条路,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皇陵,而我们已经到达了那条长长的神道的尽头,一下马车,就看见山脚下那高大的祭台,这里的陵户已经列队整齐的站在了祭台的后面。
我带着妙言走到祭台下,一转头,就看见那长长的神道上,两边列队站好了整齐的皇陵卫,手中拿着长戟,身穿铠甲,威武雄壮。
我下意识的又抬起头来,看向皇陵的四周。
天色微明,加上周围的山势险峻,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可是我还是隐隐的能看到四周都站着那些护卫。
似乎,真的撤掉了一些。
按照之前裴元灏出巡的旧例,护卫的人数也不应该只有这些。
当然,这个地方是皇陵,拥有一万多的皇陵卫,还有数千的陵户,想要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事情是没那么容易的,可现在这个时局,风雨飘摇,裴元灏是经不起一点意外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而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山陵上,传来了一记撞钟声。
周围都是高耸的山壁,钟声悠悠传来,在群山之间回响着,有一种格外震慑人心的感觉,所有的人都随着那一记钟响而精神一震,回头一看,在那长长的神道另一头,二十多个礼生穿着各色的礼服,手中拿着禾稻、碗钵、石斧等物,队列两行,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在他们的身后,皇帝的御辇慢慢驶上了神道。
顿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钟鼓之声立刻从两边的神道后面响起,那是祭祀所用的礼乐,礼生们随着乐声节拍,踏着郑重的步伐慢慢的在神道上行走着。这一段路非常的漫长,礼乐不急不缓,似乎是随着阳光东升而奏。我自己站着倒是没有什么,就怕妙言不耐烦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不过低头一看,她倒是比任何时候都更郑重,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安静的站在那里,连衣角都不曾乱一点。
看来,她也是知道,这一次祭祀的重要的。
我放下心来。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等到他们的队伍走到陵寝正门处,那漫长的乐声才终止,这个时候,几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两位祀丞立刻上前将皇帝从御辇上迎了下来。
我这才看到,裴元灏穿着隆重的礼服,冠冕整齐,和平日里在朝堂上的他显得很不一样,有一种如山一般沉重的气息随着他站定而压了下来,我隐隐的听到周围的那些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妙言,看着他的眼神也露出了震愕来。
这个时候,两边跑出了两支队伍,是皇陵卫,手中举着各色的彩旗,跟那些礼生一起走上前来,绕着祭台一周,纷纷列队站立,安静的等待着。
虽然之前没有参加过皇陵的祭祀,但是从书上看到过的祭礼也不少,我一眼就看出,这仪式正是展谒礼。
这是皇陵祭祀中比较简单的祭礼,因为今天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加上裴元灏这一次也是匆匆赶来,这里必然没有更多的准备,张公济能够将这里布置得如此严正,也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这才看到,在祭台的另一边,也有陵户和这一边的陵户一样列队整齐的站立着,而在靠近祭台的那一边,站着的就是裴宁远和轻寒,还有其他的随行人。
正好这个时候,轻寒也转过头来,正正看向了我。
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说,是流露出了些许哀伤的神情的,我知道,不管其他的事情怎么让他烦恼,今天终究是太妃的灵柩送入皇陵的日子,他的心里还是会很难过,他也只对着我点了一下头,便回过头去。
这时,裴元灏已经在两位祀丞的陪同下,走过了陵寝的正门,礼乐声又起,他慢慢的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的登上祭台。
陪在他身后的,就是奉祀张公济,他从旁边的祀丞的手中接过了猪牛羊三牲,一样一样的奉给裴元灏,裴元灏接过后,高举过头,然后慢慢的摆放在了前方的桌案上。
此刻,有一声沉重的钟声从山陵上传来。
张公济立刻道:“吉时到,开陵!”
立刻,我们听见皇陵的东北方,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声音。
应该是开启陵寝的声音。
皇陵的东北方,一直以来都是安葬后妃的位置,裴元灏将赵太妃的棺椁送入那里,自然也是依礼厚葬。
这时,感觉到祭台另一边,有一个人影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裴宁远,他的脸色苍白,这个时候像是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身边的轻寒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似乎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安稳他,裴宁远点点头,坚持住了。
轻寒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过了许久,太妃的棺椁终于安稳的送入了陵寝,在山陵之上又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钟声,这个时候,祀丞奉上了祭酒三爵,裴元灏接过其中一爵,一祭之后,张公济在一旁大声道:“跪!”
立刻,他跪在了拜褥上。
我们站在祭台下面的人也纷纷跪了下去,随着张公济一声“拜”,所有的人都朝着皇陵拜倒下去。
“起!”
大家纷纷站起身来,然后,又祭第二爵酒,第三爵酒,所有的人都整齐划一的随着三祭三拜,祭酒完毕之后,裴元灏退立一旁,所有的人全都开始举哀。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正空。
炽热的温度照得人微微的有些晕,昨晚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好,这个时候问题就上来了,我感觉到额头上虚汗直冒,但还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知道,展谒礼的仪式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等待举哀完毕,裴元灏就要随着张公济这个奉祀,还有两位祀丞由原路退出陵寝,我们也就都可以散了。
可是,就在我们举哀完毕的时候,我看见祭台上的裴元灏对着张公济说道:“让那些陵户,还有其他人等,都退下吧。”
“……!”
我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向他。
祭台上的他显得格外的镇定严肃,有一种让人不能仰视的压迫感,我低下头来,心里正疑惑着,他难道要让我们都退下,自己留在这里?
做什么呢?
我正疑惑着,张公济已经下来传令,那些陵户,还有礼生们虽然有些不解,但皇帝下令,他们自然还是遵循的,都纷纷褪去,紧接着是其他的那些皇陵卫,也都列队整齐的退开了。
我抬头看向了祭台的另一边,裴宁远和轻寒他们显然也有些意外,脸上都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情看向裴元灏,正好这时张公济走了过去,对着他们两说了几句话,裴宁远点点头,没有多说,而轻寒的脸上露出了越疑惑的神情,眉心微蹙的问了一句什么,张公济只摆了一下手,并没有回答他,就朝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等到他走到我们面前,我立刻说道:“张大人——”
张公济恭恭敬敬的对着我拱手行了个礼:“颜小姐不要见怪。”
“什么?”
“昨天,是下官口误了。”
“……什么?”
我越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旁边的妙言也睁大眼睛望着这位奉祀大人,张公济说道:“皇上有旨,接下来的祭祀,颜小姐作为公主殿下的母亲,仍然陪同公主殿下留在这里,随起举哀。”
“……”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还有一场祭祀?”
“是的。”
“刚刚,不是已经祭拜过了吗?这一场祭祀是——”
张公济微笑着说道:“颜小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胡来,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完,他不等我再询问,便转身退下了。
我呆在了原地——
到底什么意思?
另一边的裴宁远和轻寒也显得非常的疑惑不解,但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地方是皇陵,裴元灏的祭祀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虽然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一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家站在原地,就听见远处的礼乐又一次响起。
这个时候,裴元灏走上前去,从另一边的祭桌上又拿起了一爵祭酒。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对着前方的山陵祭拜,而是转过身来,对着另一个方向,将那一爵祭酒高举过头,然后手上微微一倾,清冽的祭酒慢慢的洒在了祭台上。
这一次,没有礼官在旁边,他自己上前一步,慢慢的跪了下来。
我们这些人虽然全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也跟着他的节奏,跪下来,一拜,然后起身。
他,只敬了这一爵祭酒。
可是,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刚刚祭拜皇陵,送太妃棺椁进入陵寝的时候还更加的凝重。
这一刻,我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昨夜,那个老季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来。
裴元灏这一次祭拜的,不是皇陵。
是谁?
或者说,他在祭拜什么人?
难道说,皇陵安置在此处,真是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真的如那个老季所说的,是要镇煞?
所以,他在祭祀皇陵之后,甚至都要——再祭一爵酒?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一下子将庄严的礼乐给打断了!
第2156章 裴元灏的目光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铜锣声,一下子将庄严的礼乐给打断了!
大家全都惊了一下,立刻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随着那一阵铜锣声,有一队皇陵卫一下子从旁边冲了出来,大声喊道:“有人,有人在那里!”
什么人?刺客吗?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心里想的大概都是这件事,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裴元灏一挥袖,朝着铜锣声响起的地方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里。
似乎,他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礼乐已经停了下来,好几支皇陵卫的队伍都冲了过去,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打破皇陵的平静,我心里想着,也许轻寒的话真的是对的,我们这些人来到皇陵,不论如何,都一定会有一些事情生,而且绝对不会是小事。
那么,那些皇陵卫现的人,又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呢?
他们来到这里,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皇陵,还是为了刺杀皇帝,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心里焦灼的想着,却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如果真的是刺客,只怕还有一番打斗,更害怕会有什么危险蔓延到我们这里来——这样一想,我一伸手就把妙言捞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大概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了一跳,脸色有些苍白,但并没有惊惶失措,只是双眼定定的看着那个慌乱的地方。
大家都安静的等待着。
不过,几乎没过一会儿,吵闹的声音就平息了下来,紧接着,我们就看到一队侍卫将一个人从那边押了过来。
这么快?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居然这么快就把刺客给抓住了,而且,还是孤身一人的刺客?
我看个那个“刺客”,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连脸都被遮盖住了,能看得出来他的身形非常的瘦弱,甚至可以说是纤细,侍卫们将他一直押到了祭台下面,然后用力的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跪下。
双膝落地落地的时候,我听见那人出了很轻的一声闷哼。
我心里忽的一颤,而站在祭台上的裴元灏似乎也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那个“刺客”,道:“你——”
话刚出口,那个“刺客”已经抬起头来。
一张绝美,却有一道疤痕,破坏了那绝色姿容的脸庞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而裴元灏也瞪大了眼睛:“是你,离珠?!”
被那些护卫抓住,跪在祭台下的,竟然是南宫离珠?!
一听见抬起头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那些护卫都愣了一下,再加上裴元灏的话,其中几个立刻惊得都松开了手,而南宫离珠脸色惨白,仍旧跪在那里,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在抬头看向裴元灏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
“皇上……”
竟然是她?!
虽然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她,但眼看着她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我还是非常的意外,但下一刻,我已经惊喜不已的看向了祭台另一边的轻寒。
他有救了!
只要找到南宫离珠,他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
这个时候的轻寒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只是在看到南宫离珠的一刹那他微微的怔了一下,但下一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显然,他想到的,是药老,这位老人家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不过,周围这些人的情感和思绪都完全不能影响到南宫离珠,当一抬头,看着高高的祭台上那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之后,她似乎就看不到别人了,眼中就只有那个人,她凝望着他,泪水一颗一颗的从脸上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皇上……”
她又一次低呼出声。
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裴元灏,却有些意外的,看见他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目光仿佛不由自主的朝着周围看了一圈。
他这神情,反倒比刚刚“刺客”出现的时候,还要更意外一些,甚至有些——
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心里不由的有些疑惑。
看他刚刚的神情,似乎还要比现在更冷静沉重,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有准备,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说,准备好了等待“刺客”的出现?
但是,南宫离珠的出现,对他来说却反倒是个意外?
他所有的表情只是一瞬间,几乎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已经往下走了一步,像是想要伸手去扶南宫离珠,但只下了一阶台阶,又停了下来:“离珠?”
“……”
“你在这里?”
“……”
“你——”
南宫离珠抬头看着他,泪水更是一滴一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的往下滑落,哽咽着道:“皇上……我在这里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宫离珠一边落泪,一边挤出了一丝难耐的笑容,涩然说道:“我在这里,我离开之后就来了这里,我打算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人,就这样度过余生。可是我——我,我舍不得皇上。”
“……”
“所以我来了这里,只等皇上来皇陵祭祀,就可以见皇上一面。”
“……”
“但我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来了。”
她一边说着,目光眨也不眨的直直的看着裴元灏,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这一切就会变成一场梦,就再也看不到眼前这个人了一样。
我的脑子里一时间乱了一下,但这个时候,也无比清醒的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她之前在青唐城内曾经吐露从今以后不能再吃荤腥,我们都以为她是要去出家,所以都是去寺庙庵堂里寻找,却没想到,原来她来了皇陵!
她要在这里守皇陵,所以从此以后不能再吃荤腥,但她守皇陵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可以找机会再见裴元灏一面。
这个女人,真的——痴情至此!
一时间,我的喉咙梗,说不出话来,而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整个皇陵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风中传来。
“离珠!离珠!”
那焦急的呼喊声中有一种沉重如泰山的情绪,压得我心头顿时就是一沉,回头一看,果然是药老,他老泪纵横,这个时候已经不管不顾周围的那些护卫如何上前阻拦,伸手推开他们,奋力的冲到了南宫离珠的身边,将剩下那两个还押着他的侍卫全都推开了。
南宫离珠原本只是呆呆的凝望着裴元灏,丝毫没有注意过身边的人,现在突然有一个白苍苍的老人跑到自己的面前,而且叫着她的名字,她一整个也愣住了。
药老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泪流满面的看着她。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
“离珠,我的离珠!”
“……”
南宫离珠已经完全傻了,她愣愣的看着这位老人,眼中闪过了一点光,显然是认出来了,顿时,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药老抓着她,已经泣不成声:“离珠,我的离珠,我终于找到你了!”
“……”
这个时候的南宫离珠就像是神魂都被人抽走了,她睁大眼睛,可是两眼却是全然的空洞,只这么直直的望着药老,望着这个白苍苍的老人,也就是她的父亲,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得甚至都已经不成声了。
“你,你——”
药老痛哭着道:“我是你爹,我是你的父亲啊!”
“……!”
这句话,其实早在金陵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了南宫离珠,她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当这一刻,她真正面对这分隔了几十年的父亲时,整个人还是完全的僵住了,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突然在头顶炸响一般,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药老似乎以为她还不能相信,又重复道:“我是你的父亲,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南宫离珠的脸色煞白,好像一抹幽魂被笼罩在那件黑色的风氅里,她呆呆的看着药老全然陌生的面孔,唇瓣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爹?”
这一声呼唤,药老立刻狂喜不已:“对,我是你爹!”
“……”
南宫离珠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不断的颤抖着,不断的往后退,像是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急于想要摆脱纠缠自己的噩梦似得,但药老却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丝毫都不放松。
但我清楚的看到,那双秋水明眸里,有一些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我知道,在来到皇陵之前,她是死心了,放弃一切,甚至连裴元灏也放弃了,躲到西北这个地方要来守皇陵,可就在她已经死心绝念了的时候,她的父亲却突然冒了出来与她相认,这种事情,任谁也没有办法轻易的接受。
我站在旁边,看到她茫然无助的样子,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想要上前劝说南宫离珠两句。
但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
一阵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被惊动了似得,明明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可我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见裴元灏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刚刚,他最后一次祭祀所拜的方向。
第2157章 请君入瓮的“瓮”,不在这里
有事生!
我的心里一下子冒出了这句话来,而裴元灏已经三步并做两步的从祭台上走了下来,而南宫离珠原本已经被眼前生的事情震惊得什么都忘记了,但这个时候看见他突然走下来,又是一颤,抬眼望着他:“皇上……”
她大概还以为裴元灏要跟她说什么,而裴元灏一听到她的声音,脚步也微微的一停滞,正在这时,从祭台的另一边已经跑出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那个奉祀张公济。?
他匆匆的跑过来,气都有些喘不匀了:“皇,皇上……”
裴元灏眉头一皱,立刻问道:“怎么样了?”
张公济道:“有人,果然有人,在那边偷窥皇陵!”
“他人呢?”
“他,下官的人还没来得及——,他就跑了!”
一听这话,裴元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而张公济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无能,下官该死!”
他这一跪,身后的那些皇陵卫也都跟着跪倒在地,连连朝着裴元灏磕头请罪。
而裴元灏趁着脸色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那种迫人的气息压得这些人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只能跪在他的脚下瑟瑟抖。
我站在旁边,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了一些。
裴元灏,是想要抓什么人的!
之前妙言听见张公济交代,要把皇陵祭祀所用的皇陵卫撤走一些,应该就是裴元灏下的命令,所以他对这件事才会不闻不问;而他让张公济撤走皇陵卫,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大胆的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现在看来,他是摆了一个局。
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皇陵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不大,却有一万多的皇陵卫和数千的陵户,这些人加起来,能把整个皇陵围个水泄不通,寻常人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但裴元灏撤走一些人,也就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刚他在最后一次进祭酒的时候,就是为了吸引那个人出现。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南宫离珠先出现了!
她虽然已经死心绝念的来守皇陵,却还是按捺不住想要见到裴元灏的心情,所以偷偷的过来偷看,偏偏就是她的出现,让那些皇陵卫出动,将她抓住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
裴元灏真正想要抓的人立刻看出了这一个局,所以——
难怪刚刚,当看到那些人抓住的是南宫离珠的时候,我现裴元灏的脸上透出了一点失望的神情,显然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南宫离珠一眼。
而她,对眼前生的事情还有些茫然无措,只睁大眼睛看着裴元灏。
张公济他们还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裴元灏低下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冷冷道:“没用的东西。”
“……”
听他的口气,虽然失望,却似乎并没有到盛怒的程度。
他慢慢的从高高的祭台走了下来,路过张公济他们面前的时候,才说道:“都给朕起来吧。”
张公济他们立刻站起身来,那些护卫们唯唯诺诺的缩到了一边,而张公济又上前一步走到了裴元灏的身后,轻声说道:“皇上,那我们接下来——”
裴元灏沉声道:“立刻调集人马!”
“是!”
张公济得令,急忙转身下去,开始调集皇陵四周的人马,我这才现,虽然在祭祀的时候周围的护卫人数不多,但实际上他们暗中却安排了许多的人马,甚至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个时候全都出现在皇陵前方,阵势非常的惊人。
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裴元灏对今天,一定是已经早有准备了。
只是,不知道他从何时起开始准别,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就在我心中腾起那一点疑惑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皇陵的后面走了出来。
我一眼先看出了那人的身形非常的熟悉,应该说是太挺拔,太矫健,让人一言难忘,可是因为太远了,还不能立刻辨认出那是谁,只看着那人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了祭台下裴元灏的面前,俯身一拜:“皇上!”
这个声音——
“宇文英?”
他听见我的声音,回过头来,果然,就是我在天津城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位宇文英!
他竟然,也在这里?
我一时间有些惘然,而宇文英回头看着我,立刻也辨认出了我是谁,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头去对着裴元灏。
裴元灏问道:“如何?”
宇文英道:“就是谢烽。”
裴元灏的眼睛微微一眯:“真的是他?”
“是。”
“他往哪里去了?”
“正朝西北方向过去了。”
“你的人呢,也追踪而去。”
他们君臣两个说话简单利落,一句口水话都没有,周围的人都听得有些茫然,可我回想起前因后果来,多少有些明白了。
宇文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是裴元灏早有安排的。
难道说,那天晚上,从西安府内出去的那一批神秘的人马,就是宇文英?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曾经张子羽有一份战报送给裴元灏,说是井陉关大捷,并且在奏报中提了一些有战功的人,我记得当时裴元灏看到上面的某个名字的时候,神情就变得有些特别了起来。
现在想来,他看到的,应该就是宇文英。
宇文英凭借着自己高的武艺在井陉关大捷中立下大功,然后,他再辗转来到西安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西安府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南宫离珠出走的那天夜里,深夜奏见裴元灏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而现在,他出现在这里,跟裴元灏谈的,又是谢烽的下落。
我隐隐的感觉到,这的确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只是,这个瓮,不是在皇陵。
而是在刚刚,裴元灏祭祀皇陵时,最后一爵祭酒所祭祀的那个方向。
这个时候,裴元灏大手一挥,那宽大的袖袍在空中扬起了一阵风,他一边朝前走去,一边道:“走!”
第2158章 以星象为赌局
坐在马上上,听着马蹄嘚嘚的声音,感觉到马车在行驶离开了神道,离开了皇陵,离开了那些平坦的大路开始走上崎岖起伏的道路的时候,我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突然事情就展到这一步了?
我们大家,就真的跟着裴元灏走了。
明明之前还是在皇陵祭祀,还在进献祭酒,还在看着南宫离珠和药老父女重逢,但是,当裴元灏从祭台上走下来,一声干净利落的“走”,大家就真的跟着他走了,好像,天生就要追随他一般。
“哎……”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一旁的轻寒转头看着我:“怎么了?头疼吗?”
“有点。”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药老过来看看?”
“算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父女两现在正在前面的马车上,到底几十年都没有相见过,也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倒,也是。”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有点想要责怪他,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他和裴宁远就这么跟着裴元灏一起走了,我也不会傻傻的跟在后面,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地步。
不过,现在责怪他,又有什么用?
虽然我知道他的心里有多在意我,可是,我的事情和裴元灏的事情一起摆在他的面前,我还真的没有信心可以“中选”。
本来,南宫离珠出现,我心里还狂喜不已,他的毒总算能够解了,可现在,全都跟着裴元灏上路,甚至比之前护送棺椁还不如,护送太妃的棺椁的时候,虽然不知道皇陵在何处,但至少我们都知道目的地是皇陵;现在——现在,谁知道裴元灏追踪谢烽会追踪到什么地方?
撩开帘子往外看,血红的夕阳在前方,将整个大地都染红了。
我们,还在一直不断的往西北走。
再这样走下去,真的要出玉门关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下来。
听见我又叹了口气,轻寒更加的担心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朝着我挪了一下,但看见靠坐在我身边的妙言,又停了下来,伸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揉一揉着两边,会好一点。”
妙言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便跪坐到我身后,说道:“娘,妙言给你揉揉吧。”
我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立刻微笑着:“好啊。”
她的小手在我的两边太阳穴上轻轻的揉着,还真的让我的头疼舒缓了好些,轻寒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两这样,也稍微放下一点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之前,我是不想让妙言跟着我们上路的,但她却一定要坚持,还爬上了我和轻寒的马车坐着不动,没办法也只能带上她。这一路上我也一直担心我们三个人相处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会不会让这丫头又生出不好的心思来,谁知却是我小人之心了,她一直安安静静的,虽然没有多跟轻寒说话,却也没有让我们两难堪。
现在,我的头疼更是在她轻轻的揉捏下,都褪去了不少。
到底还是亲女儿,和小棉袄一样贴心。
轻寒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慢慢的转头过去,撩开另一边的帘子看向外面。
太阳以我们看得见的度,在很快的往下沉。
车厢内还有些燥热,但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迫不及待的透入了一股凉意,在这里呆了这些天之后,我也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天气是白天的时候热得要命,晚上的时候冷得要死,大家穿得都是比较隆重的衣衫,看来还能抗的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明显的开始暗下来了,马车仍旧在不停的朝前行驶着。
我看着轻寒愣愣的看着外面,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的想了许久,才说道:“谢烽这一次被抓,出逃,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了想,说道:“可能,就是他这一次回中原的目的吧。”
他微微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说道:“他的先祖就已经去了东察合部,那么多年来都一直在外族生活,这一次从东察合部回到中原,我不信只是为了帮人争霸夺天下那么简单。”
轻寒苦笑了一声:“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理由了。”
“如果是以前,我也就信了。”
“那现在呢?”
“现在,”我说道:“宇文英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我想,事情可能就不是眼前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了。”
轻寒道:“你之前说,宇文家跟他们谢家,好像是有些龃龉的。”
“对,跟一幅星象图有关,确切的说,跟他们两家打的赌有关。”
“一幅星象图,打赌……会是一个什么赌呢?”
“以星象为赌局,总不会是一些碎银子吧。”
“看来,想要知道这个真相,需要找个机会去问问宇文英才行了。”
“你觉得他会说?”
轻寒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谈话停了,我才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揉捏着我两边太阳穴的那两只小手也停了,回头一看,妙言正低着头,似乎也在专注的想着什么,便问道:“妙言,你在想什么?”
她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我:“啊,娘,我想起那个胡老爹说的——这里有鬼的故事。”
“……”
“外面都要天黑了,我们不会遇上鬼吧?”
“……”
我们还在担心那些大事,这丫头却只担心会不会撞上鬼,如果真的只是鬼怪就是人面对的最大的恐惧,那倒也真是幸福了。
我笑着安慰她:“不是跟你说了吗,跟着你父皇就不用怕,他凶。”
“哦……”
虽然这样说,也没能安慰她,我感觉到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而我们的马车在又行驶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停了下来。
撩开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可是,头顶的星星,却比任何时候看到,都更明亮,更闪烁。
第2159章 宇文英的真正目的
我抬头望着那灿烂的星河,一时失神。
大概是因为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才提起了宇文亢房间里那一幅巨大的星象图,这个时候看到这漫天的星斗,立刻就让我感到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我被那种神秘吸引的仰头凝望,许久都不能抽回心神来。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冻得我哆嗦了一下。
立刻,旁边就有侍从奉上了几件厚重的皮裘,不仅有我的和轻寒的,甚至连妙言也得到了一件小小的,红色的袄子。我立刻接过给她穿上,再回头看着,轻寒也乖乖的加了衣裳。
看来,对于这一次的事件,不论是抓人还是出行,裴元灏都是早有准备的。
放眼望去,我们正处在四周没有一点遮蔽的荒野上,粗粝的沙石被风打磨成了各种怪异的形状,在夜色中被火光一照,透出了狰狞的模样,不过,远近的几堆篝火倒是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给了人些许安慰。
我们立刻走过去,围在了最大的那一堆篝火旁。
裴元灏也已经坐在那里。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皮裘,蓬松的皮草摩挲着他刚毅的下巴,给人一种异样的柔软的感觉。但他的目光——我知道,他从来都是在困境里也最坚定的一个,但当我走近,看到他望着火光的目光时,还是难免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他此刻的目光,大概是因为盯着火堆的关系,他的眼中似乎也隐隐有火焰在燃烧,坚毅到任何东西都无法摧毁,甚至一靠近他,都会被他眼中的火焰焚烧至于灰烬。
早就知道这一次的事件,绝对不是抓谢烽这么简单,从他在皇陵祭祀,最后的那一爵酒开始,但现在,我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见我们都走了过去,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沉声说道:“什么都不要问,今晚都好好休息。”
大家纷纷应是。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妙言的身上,似也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你要乖乖的听话,紧跟着你娘。”
妙言轻声道:“儿臣知道。”
交代完这两句话之后,他便对着我们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下。其实,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也包括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一见他这样的态度,就没有任何人敢再开口。大家纷纷退到了旁边的篝火堆旁。
连一旁的南宫离珠——她的眼睛就像牵着无形的丝线一样,一直挂在裴元灏的身上。但,到底也是在宫中生存了那么多年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情话,什么时候该说官话,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得退;眼看着裴元灏这个样子,她也只默默地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堆篝火旁,摇曳的火光照着她那张仍旧美艳的脸,却因为疲惫而增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老态来。
药老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只能无声叹息而已。
我和妙言坐定,立刻就有人在火上架了一口锅,开始烧水煮东西吃;另一边的轻寒和裴宁远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更远一些的是查比兴,我原以为这一次突然外出,以他好玩的性格应该会很兴奋,但现在他却一脸严肃,非常警惕的看着周围。
谢烽出逃那件事给他的打击是也不小,现在,他得一力承担起这么多人护卫的工作了,自然也就不能像往常一样了。
空旷的野外,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柴火燃烧时出的哔波声,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家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小,我只是看着头顶那灿烂的星河,一言不。时间慢慢的过去,喝了水,吃了一点干粮,便已经有一些人撑不住先去睡了。
我看了看那一边,裴元灏人就坐在篝火前,两手交握,十指缠得很紧,如他此刻深锁的眉头一般。
他整个人,就像一张绷得很紧的弓。
我又低头看看妙言,她也是这样对着火堆呆,我柔声说道:“妙言,你该去睡了。”
她抬眼望着我,有些可怜巴巴的:“娘,我一点也睡不着。”
“可是你再不去睡,明天会没精神的。”
“我再呆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去睡。”
我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你过去陪你父皇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说这两天生的事。你看他现在愁眉不展的样子,你去安慰他一下好了。”
她大概早有此意,听见我这样说,便立刻起身去了。
见她走过去,裴元灏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缓和了一些,甚至让她坐到了身边,一只手抱着她的肩膀。
父女两低声说着话。
我这才放了一点心,转过头去,就看见另一边的火堆旁已经只剩下裴宁远一个人,轻寒不见了。
我急忙四下寻找,才看见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宇文英正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似乎望着遥远的某个地方。
而轻寒,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我想了想,也起身走过去。
这段路有一点远,他们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一阵风里传来了轻寒的声音:“我听人说,在天津的时候,宇文府就已经被重兵把守,不知宇文先生是如何——”
宇文英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之所以留在那里,是因为爷爷还在;如今,爷爷已经——,就凭他们,是留不住我的。”
我的心里不由一沉。
宇文亢已经死了?
不过,回想起在天津宇文府见到他的情形,那位老人家已经风烛残年,那一口气吊着,似乎就是为了再见到谢烽,跟谢烽见到面之后,我想,他大概也就不必再坚持下去了。
也正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宇文英才能放下一切离开天津。
轻寒也被这消息惊了一下,立刻沉重的道:“请节哀。”
宇文英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也许离开,对于爷爷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并不觉得哀伤,我只是想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该做的事……
我的心里隐隐为这四个字一动,而轻寒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四个字的深意,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在下还以为,宇文先生会一直留在天津,以待时机。”
宇文英淡淡地说道:“刘公子的意思是,这天下事都是你们书生的事,我们武人就可以抱着胳臂作壁上观了吗?”
轻寒急忙道:“在下绝不是那个意思。”
宇文英又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我也知道,你们集贤殿的学生都以天下为己任。这一次离开天津之前,就有不少傅老的学生已经到了天津,还有过天津继续南下的。”他说着,轻叹了一声:“你们的老师也是好样的,这一次他在京城的壮举,舍身成仁,天下人都看到了。”
“……”
“天下的人,更不会让他白死。”
一提起傅八岱,不仅是轻寒,我的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了下来,能感觉到这一刻轻寒的气息都变沉重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说道:“老师的仇,我们会报的。”
宇文英道:“我相信,傅老教出来的学生,都会有一番作为。”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难言的绞痛。
我有些站不住,而且也不想再站下去了。况且,宇文英的这一番话,说得让人深感亲近,但我能感觉到,他把话题一下子推远了。
轻寒来他面前,也绝对不是为了听他一两句安慰而已。
想到这里,我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宇文先生。“
一听到我的声音,宇文英立刻转过身来看着我。
他也抬手行了个礼:“颜小姐。”
我说道:“刚刚才听说宇文公过世的消息,作为晚辈,我未能亲自前往吊唁,还请恕罪。”
宇文英倒显得很淡然,甚至连神情中也没有什么哀伤,只淡淡的说道:“他已经是能看透生死的人,这些凡俗礼节,又何必再说?”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的确,在这一点上,我们都不及他老人家通透。”
“……”
“不过,”我又抬眼看着他:“宇文先生,似乎也不是那么能看得透的人。”
宇文英微微一蹙眉,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说道:“你这么快就离开天津?一路西行到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在祭拜皇陵的时候,帮皇帝,陛下摆一个局,捉拿谢烽吗?”
“……”
“可是,你来的时候,谢烽好像还没有越狱出逃吧。”
“……”
宇文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我,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芒,过了许久,他才淡然一笑,说道:“真不愧是西川颜家的大小姐。”
“……”
“不错,我来这里是还有其他目的的。”
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紧绷了起来,我急忙问道:“那,让宇文先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宇文英平静的看着我们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吐出了三个字——
“陇西军。”
第2160章 对这支陇西军,做过什么?
其实,在问他这个问题之前,我多少也会去揣测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准备了那么多可能的答案,却独独没有准备这三个字。
三个让我和轻寒都有些猝不及防的字。
陇西军!
我和轻寒在凤翔城遇到胡老爹,知道了锁子甲的来历和陇西军的过往之后,就一直对这支曾经驻扎在陇西,却没有留下一点记录的军队充满了兴趣,但是,也仅止于兴趣而已,毕竟,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再是战斗力惊人的军队,也不会比摆在我们面前的一把菜刀更有杀伤力。
可是,到了皇陵之后,听到路边的那个老季说起皇陵建在此处是为了镇煞的说法,让我又一次想起了被湮没在岁月尘埃里的陇西军?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猜测,甚至没有任何一点事实可以证明我们的猜测跟现实有关。
但,宇文英却说,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陇西军!
我和轻寒的呼吸已经明显的乱了,他看着我们两,看着我们两明显混乱的神情,然后说道:“你们一点都不惊讶,看来你们对陇西军也不是完全陌生的。是不是,你们已经知道一些关于陇西军的事了?”
我和轻寒对望了一眼。
轻寒说道:“要说知道,的确是知道了一点。”
“你们知道了什么?”
“我们知道,曾经在陇西有一支军队驻扎,他们的装备精良,战斗力很强悍,至少现在看来,以一敌十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们还知道,他们所穿的铠甲,是现在都极难得到的——锁子甲。”
宇文英点了点头:“连锁子甲都知道,看来,你们真的是知道一些。不过,照你们的年纪来看,不应该知道陇西军,更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连锁子甲都知道。”
我笑了笑:“不过是喜欢听故事,有人说,我们就听一些。”
“哦?有人说?什么人说?”
“……”
我只微笑着,没有回答,宇文英看了我和轻寒一眼,然后也笑了笑:“不想说也没关系。”
轻寒说道:“看样子,宇文先生对这个陇西军,所知不少。”
“……”
宇文英也和我一样微笑着,一幅默认了,却不打算多说的样子。
看来,这个人还真的不好应付。
之前在天津城,我只看到了他的豪气干云和精湛武艺;在宇文府上,只看到了他面对谢峰的悲愤和面对宇文亢的无奈,但现在才现,他也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前朝八柱国的后人,的确一个比一个更不简单。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冷风卷着砂砾吹过来,轻寒微微的瑟缩了一下,我才现我们三个人都远离火堆,虽然眼下是盛夏天气,但这个地方的气候跟中原不同,哪怕中午大地已经被太阳烤得要起火了,晚上仍旧得围着火堆才能换来一点温暖,轻寒这样的身体,是受不了太冷的天气的。
我急忙说道:“赶紧回去。”
宇文英见他这样,也急忙跟我一起护着他回到了最近的一个火堆旁,那几个侍卫立刻退到另一边去了,轻寒苍白着脸庞,伸着双手对着火堆烤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我从另一边给他拿了一点热水过来。
宇文英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听说你中毒了。”
轻寒喝了一口热水,缓过一口气来,勉强笑道:“死不了的。”
“你倒是,豁达。”
“我这个人活到现在,名、利、权、位,已经是一样都没有了,这样的人死起来,总是要比别人更利落些。”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什么‘死起来’?瞎说什么?是要‘活下去’!”
他一见我生气了,立刻放软了声音道:“我说笑的。”
宇文英安静的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说道:“不过,你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跟着到皇陵去?”说着,看了我一眼:“你说要他活下去,难道你也一点都不担心,在这样的地方会出什么意外?”
“……”
我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倒是轻寒淡淡的一笑:“如果真的要出意外,坐在家里也会祸从天上来。不过说实话,宇文先生,我这一次到西北来,对陇西军是真的很感兴趣。为什么这支军队有那么精良的装备,那么强悍的战力,却在史册上一笔都没有留下来?”
他又硬生生的将话题给拧回到了陇西军上。
不过这一次,宇文英的脸上没有太多抗拒的表情,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然后说道:“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
“现在你要去问问前朝的皇帝是谁,他做过什么,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
“……”
我的脸色微微的一沉。
宇文英这句话,大概只是无心的牵扯,却直直的刺到了我的心里,轻寒也忍不住看了我一眼,立刻勉强笑着说道:“可是,也不至于在史册上也一笔未留吧。”
宇文英淡淡的一笑,道:“这很简单,有人不想让他们的事情留在史册上,那自然就留不下来。”
“有人不想?”
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点了一下,一道道的涟漪泛起:“谁不想?”
“你说谁?谁能让一支军队在史册上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
我和轻寒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两个人的眼神几乎都同时说出了那两个字——
皇帝!
真的是皇帝?
想来,似乎也只有皇帝,只有皇帝下令,才可能抹去了陇西军在史册上所有的记录。
可是,真的是皇帝吗?
我隐隐的偏过头去,眼睛的一角挂着身后很远的地方那一堆巨大的篝火,裴元灏似乎还坐在那里,跟妙言说着什么,他没有注意到我们。
是他,还是裴冀?又或者,是高皇帝?
我不由的想起了街头的那个老人老季说的话——皇陵建在这里,就是为了镇煞,为了镇住那些屈死的冤魂。
难道,真的是这样?
那,当年的裴家,到底对这支陇西军,做过什么?
第2161章 你们,都是前朝八柱国之一?
当年的裴家,到底对这支陇西军,做过什么?
我只觉得心里有些乱了,关于陇西军,关于那件锁子甲,我以为只是自己听到的一段故事,深究其中,也不过探得一些趣味罢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追查一个百年前的真相,而这个真相,跟裴氏一族的皇陵有关,也跟宇文英这一次远赴西北有关。?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篝火旁的裴元灏脸色显得有些阴沉,即使不断摇曳的火焰出的光芒也没能照亮他的双眼,倒是妙言靠在他身上,脑袋不住的往下点,像小鸡啄米一样,是困了,他低头看时,眼中才透出了一点温柔的波纹。
旁边立刻有侍从上来,站在裴元灏身边小心的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劝他去休息。
但,他只是摆了摆手。
我又回过头来,正在这时,轻寒转头对宇文英说道:“不过,我也有点奇怪。”
“你奇怪什么?”
“宇文先生刚刚说,照我们的年纪不应该知道陇西军的事,可是,宇文先生与我们两年岁相当,你倒像是对陇西军了解得很,这又是为什么呢?”
面对着我几乎是质问的问题,他却显得很淡然,只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当然是因为,我是宇文家的人。”
“……”
我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们,都是前朝八柱国之一?”
他默认了。
原来,陇西军,也是前朝八柱国之一,不,不应该说是陇西军,应该说,是陇西军的统帅。
我看向宇文英,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请问,这一位陇西军的统帅,又是谁呢?”
宇文英对着我笑了一下:“颜小姐,你问得太多了。”
“……”
我一愣。
这句话,这样直接的拒绝多少让我有些尴尬,不过,自己的确是问得太多了,而他显然对我们两还有一点戒心,并不打算对我们全盘托出。
看来,要让他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带着歉意的笑了一下。
轻寒说道:“那,我们能问一问,这一次宇文先生远赴西北是为了陇西军,可你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宇文英看了他一眼:“祭奠。”
“祭奠?”
“陇西军,曾经与我宇文家的先祖们并肩作战。过去,爷爷他们每一年都会来西北祭奠陇西军。”
“哦,原来是这样。”
我喃喃的说着,抬头看了轻寒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应该不是祭奠这么简单。
如果说,当年的裴家真的对陇西军做了什么,甚至要用修筑皇陵在此地来镇煞,那显然,双方应该是敌对的态度,那宇文英作为裴元灏的臣子,怎么可能公然过来祭奠?甚至,他从西安府离开,是裴元灏安排的。
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他刚刚已经直接拒绝了我的问题,还说我问得太多了,现在这句话显然也已经是开始敷衍轻寒,我们再要问下去,就真的有些不知眼色,自讨没趣了。
所以,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围着火堆烤了一会儿。
我的眼角还一直挂着妙言,她打了一会儿瞌睡之后醒过来,人也迷迷糊糊的,裴元灏叫过一个侍从来服侍她下去睡了,而他自己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面色阴沉。
这过程中,他的目光,似乎也有一两次,有意无意的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
既然,跟宇文英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那不如早一点下去休息,反正我今天也累了,轻寒的身体更是熬不得夜。
可是,就在我转过头去,正要说话的时候,宇文英突然又冒出了一句——
“不过,你们刚刚说,史册上一笔关于陇西军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倒也未必。”
我和轻寒同时看向他:“什么?”
“天下事,天下的人都在记着,你们两不也是听人说故事,才知道有这样一支陇西军吗?天下人都记得,史册里又怎么会没有记载?”
“可是,的确没有,”我认真的看着他:“集贤殿的学生去找过,而且是专门去找记录军事的史册上,一点都没有找到。”
宇文英淡淡的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其他的地方去找一找?”
“……”
我和轻寒一愣,而他已经拍着膝盖站了起来:“好了,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阵凉风从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吹过来,吹得我们两都微微的颤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向轻寒:“他这话,什么意思?其他的地方,还有其他的什么地方?”
轻寒咬着嘴唇,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
“……”
“老师进京,有一大愿望就是修正史,集贤殿和内藏阁里所藏的书籍,还有他从西川——带进京的那些古籍,都是很难得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沉,喉咙哽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很难想到,还能从什么别的地方查到关于陇西军的记载。”
看到他眼圈都有些红,我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别想太多了。”
“……”
“这件事,就算要查,也要等从西北回去了之后再说。”
“……”
说着,我捏了捏他的手,道:“好了,已经太晚了,宇文英都去睡了,你也别再熬夜了,明天,还不知道要去到什么地方,能不能追上谢烽呢。早点去睡吧。”
“……”
他面色灰暗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抓着他的胳膊两个人站起身来往回走,走了两步之后,他又停下来,转头看着我:“如果按照之前那个老人家的说法,皇陵建在西北真的是为了镇煞,是不是,皇帝祭奠的那最后一杯酒,也跟陇西军的“冤魂”有关?”
我说道:“我想,可能是这样。”
“那,谢烽呢?”
“……”
“他跟皇陵,跟陇西军,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脚步也停了一下。
轻寒说道:“他看到了皇帝祭的最后一爵酒,然后才现身离开的。”
第2162章 沙暴
“他看到了皇帝祭的最后一爵酒,然后才现身离开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沉默下来,想了许久,然后才抬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谢烽越狱出逃到这里,又冒险到皇陵来偷窥皇帝祭祀皇陵,就是为了看他祭最后这一爵酒?”
“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
轻寒也安静的想了许久,像是终于笃定了什么,然后转头看着我:“你还记不记得,皇帝祭最后那一爵酒的时候,是向什么方位祭的?”
我立刻回想起来,因为我是站在祭台的西南方,所以我很清楚的记得,裴元灏是背对着我。
“他是往西北方祭的。”
“那我们现在,在往什么方向追踪?”
“也是西北……”
说的这里,我的声音突然哑了一下,蓦地抬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谢烽等皇帝祭完最后一爵酒,是为了确认他祭酒的方向?”
轻寒沉声道:“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
我的脑子一时乱了起来。
如果说,裴元灏在祭祀皇陵之后,最后祭的那一爵酒,跟曾经在这里驻扎的陇西军有关,那么,等待他祭完最后一爵酒,现在随着祭酒的方向前去的谢烽,他的目的莫非也是陇西军?
我诧异的喃喃道:“谢烽也跟陇西军有关?”
轻寒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很有可能。”
“可是,”我迟疑地说道:“谢烽的先祖谢大通是前朝的钦天监监正,他们谢家并不属于前朝八柱国之一,是文官,也跟陇西军没有关系。”
轻寒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前面几句话我都同意,但最后一句话我不同意。”
“……”
我一愣,转头看着他,他平静地说道:“朝廷的官员有文武之分,无文武之隔,所有人的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相互交织的。也许在你看来,钦天监监正只是一个文官,探究天象,但他们未必和一支驻扎在西北的军队没有关系。”
我只觉得头都大了:“可是,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
这一次,他也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在又一阵冷风吹过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有点扛不住了,正好那边的侍从走过来:“颜小姐,刘公子,天色已晚,两位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呢。”
我们俩都点头应了,那侍从便转身离开,我对轻寒的:“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
两个人便分头走开,去了各自安歇的地方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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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隐隐的听到地面有震动的声音,似乎是有到前方探路追踪的士兵赶回来报信,但因为风声实在太大,我也没有听清外面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就又翻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家就纷纷起身了。
因为睡得比我早的关系,妙言精神饱满的蹦起来,四处溜达了一圈之后又回到我身边,她指着天边,对我说:“娘你看,好美。”
转头一看,是天边的朝霞,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仿佛仙女织成的的彩色锦帛被撕裂散布在天空中,比彩虹还更绚烂几分。
这样的美景让我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啊,真美。”
“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朝霞了,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景色是美了,可我们今天的路就难走了。”
妙言一怔,转过头来看着我:“为什么啊?”
我笑了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没听说过吗?”
她立刻摇头:“没有哎,什么意思啊?”
“这是一句民谚,意思是如果早上出现了漂亮的朝霞,这一天这天气就不会太好,可能会刮风下雨,不宜出行;相反,如果前一晚看到了漂亮的晚霞,那第二天就会是一个大晴天。”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真有意思。”
不一会儿,伙头兵就做好了早饭,端过来给我们吃了。
妙言端着那只小碗,想了想,自己磨磨蹭蹭的蹭到裴元灏身边去了,等我吃完早饭之后,她回到我身边,轻声说到:“父皇不相信我。”
“什么?”
“我刚刚跟父皇说,有朝霞会刮风下雨,可是父皇说,这个地方下雨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啊。”
“娘,”她转头望着我:“万一路上刮风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只是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会让这丫头这么在意,还特地跑去跟裴元灏说——但他哪里知道,这一次追踪谢烽,不是一次普通的追捕那么简单,裴元灏也不会因为一句是而非的民谚就改变自己的行程。
不过,这些话也没办法跟她细说,我只微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
妙言撅着嘴,嘟嘟囔囔地转过身去了,这时,已经有侍从在套马,前面的人都在要和着准备上路了。
我回过头,看向天边那灿烂的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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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时候,天边还是还是七色的彩霞,走了一段时间后,霞光褪去,云慢慢地往我们的头顶上聚拢。
等到风起的时候,再抬头一看,头顶上的云已经变了颜色。
风不算大,若是在城镇里面,这样的风在这样的季节只会吹去人身上的暑气,但眼下,我们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风卷着砂砾吹过来,打得人脸上都生疼,即使我们都坐在马车里,也会有漏进帘子里的风来大展神威。
妙言的眼睛里也进了沙子,我捧着她的脸蛋帮她吹走了,再往外看的时候,一阵一阵的风卷着黄沙盘旋而上,周围的那些人马变得有些难以前行,骑在马上的人都只能用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挡在脸上,而那些步行的士兵一个个都眯紧了眼睛。
我看着外面的情形,微微蹙起眉头,轻寒也撩开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喃喃道:“不会真的要变天吧?”
我轻声道:“可能就是一阵风罢了,应该没事。”
车队又在这样的风中慢慢的前进了一段路,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风却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呼啸声,甚至在风声中还夹杂着细碎的撞击的声音,是风卷着更大的砂砾吹到马车上出的声音。
外面的那些人脸上都已经蒙上了布,但这个时候,也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遮挡风沙的侵袭。
这情况,不对……
我想了想,撩开帘子叫来了查比兴,他骑着一匹马跟在我们的马车旁边,听见我叫他立刻就过来了,他的脸上也带了一张面纱,眯着眼睛问我:“大小姐,什么事?”
我说道:“你去前面问一下,这样的天气我们还能走吗?”
我没有说问谁,但他自己也很清楚,点头应是之后立刻策马就往前跑去,这个时候风声比刚刚更大了一些,帘子已经完全遮掩不住,被吹得不断的翻飞起来,妙言伸手用力的压着才面前不让风完全灌进来,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回到了我们的马车旁,我撩开一线帘子,只见查比兴走在旁边,大声说道:“皇上说了,探路官在前面有准备,我们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哦……”
我点点头,将帘子又放了下来。
可是情况却一点都不容客观,再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完全消失,甚至连头顶的乌云的都看不到了,风声也越来越强,到最后已经像是龙吟虎啸,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的袭来,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昏黄。
我连近在咫尺的马队都已经看不见了。
马车也走得越来越慢,这时,车身突然一顿,我和轻寒还有妙言都倾斜着扑到了车厢的一角,就听见外面的人在大喊:“不行,车轮陷进去了!”
“赶紧下车,这样不行!”
这个时候,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我想起在去青唐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一队回部的商人,他们就说过,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风沙迷了路,几乎丧命,看样子,我们现在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马车已经陷到了一条沟里,风再这样吹下去怕是车厢都要被吹翻,我们几个急忙从马车上下来,我将之前在凤翔城内买的帷帽给妙言和自己带上,轻寒他们也早就用面纱蒙在了脸上,这个时候,前面的侍从牵来了几匹骆驼,原本是走在马队的最前方带路的。
我的脸色都有些白:“我们还要走吗?”
侍从大声说道:“必须得走,如果在这个地方呆着,可能就要被风沙给掩埋掉了。”
“……”
“颜小姐,别犹豫了,快上去吧!”
说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将我和妙言,还有轻寒托上了骆驼,我和妙言同骑一匹,轻寒骑着另一匹骆驼走在我们的身边。
这个时候,我们也只能这样,才能勉强在这样的风沙中前进了。
风沙越来越大,到最后,我只能双手用力的抱着妙言,在眼前无穷无尽的黄沙侵袭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