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有没有问过她
皇上处罚完韩允景，调头就去找韩允钧。
韩允钧正在殿内慢慢悠悠的练着健体之术，一招一式很慢，却很投入，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些细细的汗珠来。皇上看着他那仿佛不被世事纠扰的样子，有一瞬间的犹豫。
要不要瞒下此事，径直去将那些挡了阿钧路的障碍给抹平了？
不，还是凭借此事刺激一下阿钧，说不定他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皇上还没做出决定，韩允钧已经发现了他，马上停下了练习，匆匆过来：“父亲，是不是有萧将军的消息了？”
“是。”皇上道。
韩允钧紧张地伸手抓住皇上的胳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皇上心里有些醋意：“你怎么这么关心萧怀恩？”
“父皇。”韩允钧喊了一声。
皇上见他真紧张，也不再逗他了，“你自己看吧。”说罢，取出血书递给韩允钧。
韩允钧接过血书，飞快的看完，有些失神。
萧将军将小明珠许给了耿家？
他一下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处，觉着那儿被人剜去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也硬生生地痛。
皇上一直盯着他的表情，见他反应这么大，马上伸手扶住他：“快去榻上躺着。”韩允钧神色麻木的由着皇上将他安置到了榻上，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血书。
“如果你真的舍不得她，那此事就交于父皇来解决……”皇上道。
“不。”韩允钧反手握住了皇上的手，慢悠悠地抬起头：“就这样吧。”
呃，就这样？
皇上怒了，怒韩允钧的不争。
他挥开韩允钧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打算什么也不做，就由着她被许给了耿家？”
韩允钧苦笑：“父皇，我只是想让她幸福。”
“你又如何能确定，她被许给耿家长子就会幸福，还有，你为何不去做那个能让她幸福的人！”皇上骂道：“不要拿你的身体来说事，你在意你的身体，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在意不在意。”骂完，皇上又有些后悔，万一阿钧这个死心眼的真去问了萧明珠，而萧明珠却是在意的……
好嘛，那个时候他会想掐死萧明珠，也是会恨自己的。
小明珠会不会在意，这点……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
他轻叹，摇头：“父皇，她连阿昭都没瞧上？”
“阿昭是阿昭，你是你，你除了身子骨弱，你哪点差了。”皇上吹胡子瞪眼睛。
韩允钧低低的笑了起来：“在父皇的眼中，我就这么好。”
“当然。你是朕最心爱的儿子。”皇上火气消了，坐在榻边，像很多年一样，伸手去揉了韩允钧的头发：“怎么，你没有问的勇气吗？”
眼下，他还真想阿钧去问一声，就算被萧明珠拒绝，好歹也能让阿钧死了心。
韩允钧不语，皇上又进一步的诱惑道：“萧怀恩估计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才将萧明珠随便许给了他还算信过的耿家。那耿家长子的人品才学如何，萧怀恩未必清楚，估计萧明珠也没有见过耿家长子，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这样一来你又能确定她将来会过得好？万一那耿家长子是个不上进的，或者是个风流没有体统的，她往后的日子，那可就是泡在苦缸里了。”
“不过，她会过得极好的。”韩允钧很坚定：“有萧将军在，萧将军必会护她无忧，万一……您因着萧将军也会对她照顾一二的，再说她自己也是个不受委屈的性子，身边又有乔姑姑和商嬷嬷，耿家人想为难她也不容易。”
皇上被堵得哑口无言，叹气道：“假如你的身体会渐渐恢复，虽然不会恢复到与常人一样健康，但比现在好得多，你也不改变主意吗？”
韩允钧怔了，如果会那样，他又如何会放手。
不过……
他摇了摇头：“父皇，不要试图诱导我，我不会去想象那种可能性。”
他怕自己一但想了，就再也走不出来。
皇上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瞧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真舍不得再逼他了：“朕知道了。”
阿钧说得对，万一萧怀恩真有个好歹，他总得照顾一下将军府的孤儿寡母。再说，他都应下了萧明珠婚事自主的要求了。
罢了，就这样，儿孙自有儿孙福！
“父亲，那耿大人的考评如何？”韩允钧忍不住问。
皇上狠瞪了他一眼：“这种事你少操心。”
他真看不得，阿钧这一门心思替萧明珠着想的样儿。
出了殿，皇上对程公公道：“你去打听一下那耿家长子的人品才学，还有耿恒然的这些年的考评。”
程公公半弓着腰，道：“皇上，那二皇子那……”
“老货。”皇上瞪了一眼：“他要问，你就如实说。”
他总不至于恶劣到污蔑那耿家长子的人品才学来欺骗阿钧。
呃，主要是这个办法对阿钧来说无用，以他那种稳妥的性子，又事关萧明珠，必定会反复查实的。
韩允钧也在皇上走后，没了再动的兴趣了，他伸手摸出了那个萧明珠装保命丸的玉葫芦，反复地在手里搓磨着。小冬子明白，他此时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晌之后，韩允钧才道：“玄铁。”
玄铁从暗处闪身出来：“主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那耿家长子的人品才学。”韩允钧道。
虽然他知道小明珠不喜欢他打着对她好的幌子替她决定事情，但还真松不了手。
查一查，他只是查一查，该如何都交于小明珠自己决定。
韩允钧这样反复的对自己道。
皇上和韩允钧都拿到了耿直的资料，不得不说，耿直为人还真如其名，除了性子耿直外，还没有其它什么缺点，倒是个不错的良人。
皇上皱眉：“干脆召他进来看看。”
从将军府回来的耿大人夫妇听到皇上下旨将耿直召进宫去的消息，两人面面相觑。
皇上为何会召见耿直，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管家笑眯眯的讨赏：“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何喜？”耿大人问。
管家怔了下道：“大公子的亲事不是已经订下了吗？”
195、灯没灭
耿大人这才想到之前他与夫人谈起萧家婚事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屋内伺候的丫头们，之后夫人觉着不妥想要退亲也是在遣走了丫头们后两人商量的，之后急着去将军府，根本就没来得及吩咐她们对这事要噤口。
“住嘴。”耿夫人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吩咐下去，这种莫须有的事不准再提，谁要传出风声去，那全家都去西南挖矿。”
管家吓呆了，反应过来后都要急哭了：“大人，这是宫里人说的。”
“什么，宫里人？”耿大人傻眼了。
宫里人如何知道萧怀恩托孤之事的？而且还在他刚退了亲事之后！
“不怕，不怕。”耿大人拍着胸脯：“这事是萧老夫人拒绝的，可不是我们毁约。”他说了一句，瞥到了夫人的脸色，当下顿时明了，指着夫人的手指也一个劲的发颤：“蠢妇，你可没骗我。”
“老爷，”耿夫人欲哭无泪，她怎么知道事情会传得这么快。
耿大人跌坐在椅上：“坏了。”
不管怎么样，他一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名声少不了。
耿直才到宫门口，皇上就知道耿大人夫妇上将军府退还信物的事了。
“好啊，好一个耿恒然。”皇上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不过，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堪重用。
皇上阴沉着脸，让人将耿直打发了回去，还下令将耿恒然降职留用。
当初他可是旨意清楚，径直沿途官员发现韩允景的踪迹后，径直押送韩允景回京的。耿恒然没在第一时间将韩允景给押送回来，反而纵他犯下了这么大的错。
耿大人接到旨意后，整个人都懵了。
耿直更是不敢相信：“父亲，您真的出尔反尔？怪不得皇上震怒！”
耿大人仿佛抓到了重点，揪着耿直：“你说什么，皇上就因为这个而……”
耿直点头：“是，我也是在宫门处就被打发回来了，根本就没能面圣。”
耿夫人当即晕了过去。
耿大人失了神，喃喃自语：“难道，这就叫自作自受？”
皇上罚了耿大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皇后原本没在意，一心挂念着被责打了的韩允景，可是她这个节骨眼上，她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去看韩允景，派去的嬷嬷和送去的东西，都被韩允景给退了回来。
她在殿内大发脾气，葛嬷嬷就提起这事来分散皇后的注意力：“娘娘，耿大人怎么说也是护送大皇子回京的功臣，皇上这重罚，难免其中有什么深意，不可大意了。”
皇后这才重视了起来：“查，去给本宫查个清楚。”
皇上从知道耿家退了萧家的信物后，马上就让人去将这件事掩藏了下去，不过，葛嬷嬷还是查到了一些疑点，马上将这些疑点都告诉了皇后。
“你是说原本皇上召了耿直进宫，之后却在宫门处将人打发了回去，之后才降了耿大人的职。”皇后怎么着都觉着这事有蹊跷。
“是。”葛嬷嬷道。
皇后笑了，阴沉的笑容让人觉着很压抑：“倒是可以在这位耿大人的长子身上做做文章。”
“娘娘。”葛嬷嬷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后阴沉着脸，轻轻招了招手，葛嬷嬷附耳过去，皇后低语了几句：“你去办吧。”
葛嬷嬷怔了；“娘娘，这样妥当吗？”
皇后挑眉：“为何不可，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可是，那样一来，萧姑娘……”葛嬷嬷还是很紧张，皇后一眼瞥过去，葛嬷嬷不敢再说，只得勉强应着：“老奴这就去安排。”
皇后看着自己的纤纤蔻指，冷冷地道：“那个庶子也就只配娶这个一样没有娘家，名声扫地的鲁莽女，再落个抢夺臣妻的骂名。”
萧明珠根本就不知道皇宫和耿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一门心思的准备着去新安。
看着已经准备妥当的行李，乔姑姑还是有些紧张：“姑娘，真的不与老夫人打声招呼再走？”
萧明珠摇头：“打了招呼我还走得了？”
祖母要是知道了，必定是不会让她走的。但是她走了，祖母为了将军府的名声，怎么着也会替她将这些事给掩遮下去的。
乔姑姑只得应下：“那姑娘小心。”
“放心。”萧明珠很坚定。
过了申时，太阳落下，萧明珠一行人悄悄从侧门出了府，上了玄三驾过来的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
才出城门不远，马车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姑娘，是水让道长。”玄三道。
萧明珠撩起车帘，果然看到水让道长站在路边，她想了想，让人将水让道长请过来。
“你是路过？”萧明珠抱着些希望问。
水让道长哑然失笑：“萧姑娘，贫道是专程在这里等您的，师傅让贫道请您去一趟观里，说是有要事相商。”见萧明珠阴了脸，他马上又道：“师傅收到了师叔公的来信。”
“真的？”萧明珠大喜，马上道：“快快，快去。”
玄三立即扬鞭驱马，马车瞬间就窜了出去，水让道长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远去，水让道长傻了眼，一边追着马车一边喊道：“哎哎，载贫道一程啊……”
萧明珠赶到了清风观，径直闯进了木玄真人的院子，真人正站在廊下等她来，待她走近，真人神色慎重了起来，问：“你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
萧明珠没太在意：“来的路上，马车不小心撞了人，眼下已经交给水让道长了。哎，老道士的信呢，信呢。”
木玄真人见她实在焦急，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领她进屋，将老天师的来信拿给她。
萧明珠展开来看，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父亲写的，一封是老神医写的。
她先看了父亲的事，父亲在信中说，哪怕他的一劫应在救大皇子的这一役上，他也要去，这是他一个武将的使命。他会尽量安排她的亲事，还有，他早就给她做了些安排……看着熟悉的字迹，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关切与担心，萧明珠的泪水如珍珠般落了下来。
父亲，到最后也是放不下她的，那为何还要那样选择……
她不懂，但她却不想埋怨父亲。
萧明珠收好了父亲的信，又展开了老天师的信。
老天师的信只有两句话，他替萧怀恩点灯，眼下灯没灭。
“没灭。”萧明珠欣喜地跳了起来。
灯没灭，那就代表父亲还活着。
196、流言
萧明珠仔细的将两封信都收好，这才问木玄真人：“你是什么时候收到信的，你怎么不在第一时间里通知我？”要是再晚一点，她就离开京都了。
木玄真人白了她一眼：“我收到信了就让人去府里找你了。还好，我怕你会偷跑，提前叫水让去路上守着了。”说到这时，他觉着有些不妥，偷偷的瞥了眼萧明珠，见萧明珠没什么反应，才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你还去新安吗？”
萧明珠一脸的寂落，摇了摇头：“不了。”
父亲在信中强调，不准她去新安，并且让她守护好将军府和祖母。
她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思。
木玄真人悄悄的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嗯，回去吧。”
萧明珠出来后，径直对商嬷嬷他们道：“我们回去。”
商嬷嬷等人很惊讶，但没有人出声询问半句，迅速的调转了马头，原路返回。当他们悄然回到小院时，许老夫人那边根本还没发现萧明珠离开过。
她本认为，渡过这段时日，就会有好消息回来，雨过天晴。
可惜……事非人愿！
不知所时，外面悄悄就流传出了萧明珠被耿家退婚的消息。
当吕婶将这个消息传到小院时，商嬷嬷和乔姑姑都气绿了脸。
“这绝对是冲着姑娘来的。”乔姑姑倒是还保持了一定的冷静，细细的与萧明珠分析：“只怕这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坏姑娘的名声。”
商嬷嬷倒不这样认为：“只怕醉翁之间不在酒，之前因皇后娘娘的一支凤钗，京都名家对姑娘的亲事都有猜测，眼下拉着耿家闹这么一出，只怕后面的人目标是……”她没说出去，但众人都明白，只怕这是针对二皇子的阴谋，而自家姑娘被无辜的拖累了。
萧明珠摇了摇头，“可是，这流言是真的。”
“要是让我知道那编流言的人……啊，真的？”知春反应过来，径直冲过去关门关窗。
商嬷嬷和乔姑姑也惊着了：“姑娘，您说这是真的？”
萧明珠点头，将那天耿大人夫妻过府来退还玉佩的事与她们说了，商嬷嬷和乔姑姑面面相觑。好吧，看来这件事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耿家打定了主意悄悄过来退婚的，绝没有将退亲的事扬开的可能性。老夫人和姑娘也不提，那外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萧明珠道；“嬷嬷，你帮我转告二皇子，不管他如何解决这件事，我无条件配合。”
“可是……”商嬷嬷有些纠结地提醒：“姑娘，你的名声也很重要。”
她的心还是偏向了姑娘。
“没事，大不了以后我回新安去。”萧明珠笑了笑。
她不怕顶个退了婚的名声。什么一女不许二夫，守节什么的，也只有京都这种全是闲着的达官权贵弄出来为难女人的。在新安那种成年战乱的地方，拖儿带女的寡妇都能再三改嫁，女子退个婚算什么。
商嬷嬷只能应下。
商嬷嬷打起帘子出去，见书香匆匆从院门进来，她当即站住了。果不然，书香是奉许老夫人之命过来请萧明珠。萧明珠明白，必定也是为了这流言之事。
萧明珠出来，见商嬷嬷还在廊下，催促了一句：“嬷嬷去吧，我去见祖母就好。”
商嬷嬷笑着：“老奴还是先陪姑娘走一趟。”
萧明珠见书香在旁边，话不能说得太透，也只能让商嬷嬷陪同自己走这么一趟。
到了正院，许老夫人依旧靠在炕上，脸色比起上次来还要差了许多，萧明珠记起父亲的吩咐，轻叹了一声：“祖母，您的身子经不起这样折腾，得好好养着，外面的事就别管了。”
“不管，那要如何，等着名声扫地，还是等着让人欺上门来？”许老夫人很生气，还没忍住拍了两下炕面。
萧明珠咬着唇，不再说了。
许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力的压抑着怒气，目光落在了商嬷嬷的身上，道：“明姐儿，那天我与你说的话，你可曾与人说过？”
萧明珠摇了摇头。
商嬷嬷却知道许老夫人实际上是在问她，她苦笑着，出声道：“老夫人，皇上将我赐于姑娘，即奉姑娘为主，主辱奴死，我又如何会做出对姑娘不利的事来呢？”
许老夫人叹气：“我实在是想不透了，这事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他耿家打了主意退亲，自然不会外扬，要不然，明姐儿的名声有损，他耿家背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商嬷嬷想了想，将自己与乔姑姑商量的意思说了一遍：“只怕那些人的目标是皇子。”
许老夫人摇头：“不该的，凤钗虽然是一种暗示，当并没有赐下旨来，再说宫里的没订下亲事的皇子还有三位。到最后，耿家和将军府才是最后背黑锅的人。”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萧明珠也顾不得其上，上前轻轻替她拍着后背顺气：“祖母，祖母。”
许老夫人缓过来了，张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去，才道：“毒，好毒之计！看来，那人的最终目的，是明姐儿的名声，要断了明姐儿的好姻缘！”
她心中已经认定这件事是候府和萧家族里人做下的了。
只要毁了明姐儿的名声，明姐儿就没了嫁进皇家的希望，怀恩要是再没消息，那她们孤儿寡母就会成为他们砧板上的肉了！
萧明珠还有些恍惚，商嬷嬷这老人精马上猜到了许老夫人的心思，她小心地建议：“依我之见，此事不能承认，只要将军府和耿府两家的说释一致，流言终归只会是流言。”
许老夫人恨恨地道：“对，不能承认，但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现在就上书陈情！”
萧明珠有些不解：“祖母，这样妥当吗？”
许老夫人道：“新安的战事还没结束！”
萧明珠明白了，新安战事还没结束，将士的子女却在后方遭受他人所欺，皇上知道必定大怒，同样，外人也会更同情将军府，同情她。
197、知错就改
许老夫人抓住了萧明珠的手，严肃地道：“不管如何，眼下，你我一切得为将军府的利益着想。”
萧明珠明白，这是祖母的真心话，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认同，也是一种警告。
她点头：“我知道，我答应过父亲，要保护好祖母，保护好将军府，让一切如旧的等他回来。”
许老夫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你回吧。”
萧明珠也不久留，起身福了一礼离开了。
宋玉茹从茶房的窗户里看到萧明珠离开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她这些日子都在老太婆面前低头装小、亲力亲为的伺候着，那老太婆却一点没拿她当自己人，甚至萧明珠一来就打发她避开。
小青记起汤嬷嬷的吩咐，急忙过去低语：“姑娘，小不忍而乱大谋。”
宋玉茹狠瞪了她一眼：“知了。”
转头，她收起了怨情的表情，拿起桌上放了热茶的托盘，起身出了茶房，在门边，她故意往院门处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门廊下的丫头们：“刚才表姐来过？”
“是啊。”有嘴快的丫头答道。
“也不知道表姐一天到晚忙什么呢，怎么不留下来多坐会儿。”宋玉茹又道。
能到正院来伺候的丫头们哪个不是挑出来人的尖尖，一听宋玉茹这拿自个儿当主子，甚至充满了暗示的话，都撇了嘴角，甚至有藏不住话的还忍不住刺了句：“表姑娘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哪里敢过问姑娘的事儿。”
旁边的丫头见她这话说得透骨，轻轻撞了她一下，丫头们上前替宋玉茹端东西的端东西，打帘子的打帘子：“表姑娘快进去吧，廊下冷。”
宋玉茹看着她们的举动，小脸白了白，忍不住咬住了唇。
连丫头们都瞧不起她吗？
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将军府的主人，到时候，她看看谁还敢这样与她说话！
许老夫人的折子还没写好，外面的事就进一步激化了。
韩允昭去找了耿直，然后还把耿直给打了！
好嘛，这下外面的流言不仅坐实了，反而越演越烈。
听到了消息的皇后舒服极了。
她只不过是让人去耿直身边散步了些流言，果然那耿直就信了。
她只不过是让人传了些风声给韩允昭，果然韩允昭就跑去替那个庶子出头了。
葛嬷嬷却不太放心：“娘娘，要是皇上发现是我们放出去的风声，到时候……”
皇后眼睛一眯：“是该收手了，让所有知情的人都彻底的闭嘴！”
这次做到这个地步就行了，下一次就能让那个庶子名声扫地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看着鼻青脸肿的耿直，耿夫人心疼不已，耿大人则一直追问着当时耿直与韩允昭说了些什么。
耿直不答，反道：“实话实说而已，父亲出尔反尔，儿子不能苟同。”
“啪！”耿大人一记耳光甩在了耿直的脸上：“萧将军是曾向我托孤，所以我才起了心思替你订下萧姑娘。可是回京之后，才知道皇上已经相中了她，那样的情况下，为父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且，萧老夫人也是赞同的。”
耿直并不这样认为：“不管当时实际如何，现在皇上已经认定我们两家议过亲了，而且父亲还上门退还信物，这样萧姑娘必定会被皇上排除皇子妃人选名单之外，这个时候，父亲不如再上将军府……”
“我再上将军府如何。”耿大人阴了脸色，瞪着耿直：“你当萧姑娘是什么，能挥之即来，弃之即去？萧怀恩向我托孤，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了，难道还要错到底？两家不结亲，同样可以照顾她们。眼下，对将军府最好的弥补，就是咬死，萧怀恩向我托孤是事实，我有心替你求娶萧明珠是事实，但是我的提议被萧老夫人拒绝了！”
这样才是对萧明珠损害最小的办法。
降职留用后，他一头热血冷静下来，对自己的行为真是不齿的。明明是自己害怕，不敢，才做出那样背信弃议的事儿来，如何能再害人家的姑娘。
“老爷。”耿夫人沉默了一下，哀求出声，这样一来，耿家就真的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别再说了。”耿大人摆手：“这事本就是我们错了，如何能错到底！”他已经知道夫人根本就没有与萧老夫人商量，而是主动退还玉佩的事了。但他并不怪夫人，终究，那个时候自己也是怕的。
耿直也安静了下来，他仔细想了一下，确实觉着父亲的办法最妥当，遂即点头道：“父亲，当时五皇子只是问了我有没有托孤之事，我承认了，然后就他骂我们家背信弃义打了我，除此，并没有什么交谈。”
“那就好，往后不管谁问，你就这么说。”耿大人整了整衣襟，起身准备离开。
耿直叫住耿大人：“父亲，我想在萧姑娘没有订下亲事之前，不再议亲。”
“好。”耿大人一口应下。
耿夫人变了脸色：“直哥儿，难道你想……”
“对，母亲，这是一个男人的负责。”耿直点头，他要等萧明珠有一个妥当的夫家后，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耿大人赞许的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转身离开。耿夫人也不顾上儿子追了上去：“老爷，您要去哪里。”
“写了折子去，去宫门。”耿大人道。
耿大人亲手写了折子，然后去跪了宫门，他在宫门口大声的宣读了自己的折子内容。
帖子里他清楚的写了萧怀恩托孤之事，也写了自已上门求亲之事，只是被萧老夫人拒绝了。他没想到这本是战场上经历过生死两位战友之间最简单的托孤之事，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的流言。如果这样人们就是以这样的目光来看待边疆将领们的家人，将来谁来敢上战场，谁还愿上战场！
不得不说，他这番慷慨陈词引起了朝中武将们的共鸣。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停着一顶小轿，一个女子放下了轿帘，两片红唇中冰冷的吐出了一个人名：“萧明珠！”
女子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机械的声音：“宿主，你还是来晚了一步，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
那女子冷笑：“那又如何，我一定会搬开这块绊脚石的。”
198、茶
皇上听到耿大人跪在宫门口前替萧明珠和自己辩白时，嘲讽十足的笑声很是响亮，“看来，这耿恒然还真是个人才。”
不得不说，耿恒然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他成功的利用了武将们对于家人的在意心理以及百姓对英雄的仰慕之情，不仅成功的圆了外面的流言，还了萧明珠的清白，而且也将自己从忘思负义之中洗脱了。要是他没有看到萧怀恩秘密递给他的那封血书，只怕也是会被他给欺骗过去的。
程公公很是忐忑，鼓足了勇气道：“皇上，但这样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平息掉外面的流言。”
“流言？”皇上疑惑地皱眉，最近他一直为新安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听什么流言。
程公公也叫苦，流言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京都里传开的，当二皇子让人将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事态已经到了现在这个难以控制的地步了。
皇上又气又怒，端起了手边的青瓷白底的茶盏径直砸在了地上。
要说这事没有人从中操纵，他根本就不信。
萧家和耿家绝不会损害自家的利益，将两家退亲的事给宣扬开来，那流言是如何传出去的，甚至还传到允昭的耳中。允昭也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能让他冲动要去打人，要说没有人挑拨，绝不可能。
但眼下，他不得不顺着耿恒然铺的这个坡下台，先将这件事圆满的转过去。
免得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父皇。”韩允钧在殿外边，唤了一句。
皇上听到了，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忙吩咐程公公：“快快，将阿钧扶进来。”
程公公急忙出去，韩允钧扶着小冬子的胳膊进殿，到了案前，还没行礼就被皇上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皇上有些赌气的轻拍了两下桌子：“是不是你也听到那流言了，所以坐不住？”阿钧比他还要早知道，只怕是一直派人盯着萧明珠。
“……”韩允钧俊脸微红，还真让皇上给说准了。
“没出息，没出息的笨小子。”皇上气呼呼的过去，伸手戳了两下韩允钧的额头。
“父皇，轻点，我还病着呢。”韩允钧拿手捂了下嘴，小声地轻咳了了下，这下皇上哪还敢伸手，赌气坐到了一旁：“阿钧，你看看吧，那丫头可不少人惦记着呢……”
“父皇……”韩允钧轻叹了一声，苦笑道：“父皇，眼下保住她的名声最重要。”
“怎么，你都信不过朕？就算没你的事在其中，朕也不会让忠臣的子女这样被人侮辱欺凌。那耿恒然倒是个聪明人，已经将整件事都完美的圆了起来。朕让五城兵马司去查流言的来源很快就能平息流言，不会让她的名声有问题的，只不过，将来……”
将来，他要是想再将萧明珠指为阿钧为正妃，必定会再次有人拿出今天的这件事来说，认定萧家拒绝耿家的亲事是别有用心，想要飞上枝头。
想到这里，皇上很不高兴。
韩允钧笑了：“萧将军的眼光不错，他要是对耿大人的人品没几分把握，想必也不会做出托孤之事来。这耿大人知错能改，倒也是个不错的。至于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哎……”他惊讶地低下了头。
皇上顺着他的目光，韩允钧的膝上那个他原本心为放着暖手炉的锦袋里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咦，这只猫哪来的。”皇上觉着眼熟，他记得阿钧从来就不养小动物的。
“就是万贵人那只，她不是不要了吗，我就拣了过来。”韩允钧伸手勾了勾小猫的下巴，小猫将下巴伸得直直的，还舒服的哼了哼。
万贵人的猫？
皇上皱眉：“你拣这玩艺做什么，你要是想要，回头朕让程钢给你送几个名种的过来给你挑挑。”
“不了，我就养两天玩玩。”韩允钧一付不想多说的样子
皇上狐疑，但没多再问，却冲着程公公使了个眼色。
韩允钧一边逗着猫，一边又将话题给转了回去：“允昭那边怎么办？”
皇上怔了，“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韩允钧怔了下，“父皇……”遂将外面的流言以及韩允昭冲到国子监动手打了耿直的事都说了。末了，他还道：“父皇，我觉着这幕后有人在推动。”
皇上的脸这下彻底的黑了，冷着脸道：“去将允昭给朕叫来！”
韩允钧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韩允昭在来的路上，正好看到了韩允钧乘坐的辇车，他忍不住唤了句：“二哥。”
辇车的轿帘动了下，最终也没有撩起。
韩允昭心里很不是滋味，打过人后他也觉着自己做法不妥，听到皇上召他过去就知道事发了，但他并不害怕。可是，二哥的态度，他真的是慌了，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好，如果不能保全萧明珠的名声，是不是二哥就真的再不理他了。
拿定了主意，韩允昭进了殿，就撩起外袍跪伏在殿门口：“父皇，儿臣错了。”
皇上起身出殿，一脚踹飞了韩允昭，韩允昭肩膀剧痛，身子往后翻滚了两圈，忍着痛又重新跪好：“父皇，儿臣错了。”
“错了，你一句错了就行了？”皇上愤怒地指着韩允昭道。
韩允昭以头伏地，现在细细想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那种冲动。
他最初只是以为耿直是想要坏了萧明珠的名声，才想着跑过去斥问耿直的。没承想耿直径直当着他的承认了之后，他的怒气就忍不住了，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已经砸了出去。
韩允昭道：“父皇，错已经犯下了，我无话可说，只要能弥补这件事，我会尽一切的努力。”
皇上倒是信他这话，气消了不少：“你二哥说，寻常也不是这种鲁莽之人，今天怎么做下这种事来。”
听到二哥替自己说了话，韩允昭心里一股暖流环绕，眼圈都快红了。
他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提身边的人提起那件事后，就觉着身体里的火气不停的往上冒，到最后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步。等到我回过神来后，错事已经做下了。现在仔细想想，是我喝的那茶有问题，我本想将今天带出去的人都叫过来询问，结果发现小柱子已经在他的房内吊死了。”
皇上阴了脸，“查！”
199、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韩允钧回到自己的殿内，就将黑猫放在一个小提篮内交给玄铁：“将这只猫送给萧姑娘，顺便告诉她，流言的事不用担心。”
当皇上听到程公公打听来的消息，说那只好不容易治好的小黑猫被韩允钧特意送去了将军府时，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这傻小子，哎……”
萧明珠看到商嬷嬷送过来的小黑猫时，欣喜地将小黑猫抱在怀中，小黑猫也不记恨之前的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头。
他，果然对自己的话都份外的上心。
商嬷嬷低语：“二皇子说，耿大人在宫门口替姑娘辩解，皇上就势彻查流言起源，马上就可以将一切不利于姑娘的言语给压下去的。”
萧明珠下意识的认定，耿大人的举动是韩允钧的手笔。
她原本强迫自己硬起来的心，又软了软。
眼下，她真的需要一个人来支撑她，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她。
“哎……”萧明珠叫住了商嬷嬷，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明日会去清风观。”
商嬷嬷怔了下，马上明白了萧明珠的意思。
次日，萧明珠在清风观的小院外，见到了早就停在那里的马车，小冬子和玄铁站在旁边。见到萧明珠，他们两人鞠了鞠身子，然后小冬子立即打起了帘子，韩允钧从马车里下来。
萧明珠一路小跑过去。
韩允钧很紧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宫里有人为难你了？”他想不到自己已经将墨玉牌给了萧明珠之后，还有什么是萧明珠摆不平，需要亲自来见他的事。
“我。”萧明珠低头，鹿皮小靴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地上的土。
好吧，她昨儿让商嬷嬷去传话，是一种冲动，她迫切的想要一个能陪她说话的人，那个时候，她下意识的想到了韩允钧。等到事后她反应过来，商嬷嬷早就将话传出去了，今儿个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
“说啊。”韩允钧有些着急，但他依旧与萧明珠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萧明珠咬了下唇，鼓足了勇气道：“我不安，可是我找不到人说。”
韩允钧这下才松了口气，他左右看了下，“去后面我的院子？”
萧明珠点了点头，跟着他沿着僻静的小路慢慢悠悠往上走。
半路上偶遇过个亭子，萧明珠怕韩允钧累了，提议进去歇一下，她站在亭子边上的，随意的坐在拦杆上，看着远处那一片洁白的山林，道：“这里很像青石山。”
韩允钧抱着火炉，没有出声，任由她说着。
“我想回去，我想去找父亲，可是……父亲却让我留在府里照顾祖母……”
韩允钧听到了其中某句话，皱眉：“你收到了萧将军的信？”
萧明珠这才记想自己根本就没提过，点了点头：“是的，父亲在开战之前，曾交过一封信给老道士，说是万一他有个什么事，就把信交给我。”
韩允钧紧张地问：“那信是如何送过来的？”
萧明珠怔了一下，才道：“鸽子。”
韩允钧猛的站了起来：“那你是在何时收到信的。”
他的态度也让萧明珠紧张了，她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是在我想去新安的那天，水让道长半路拦截了我，之后我从木玄真人手是拿到的。”
“不对劲。”韩允钧只觉着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果是鸽子送信，必定不会慢过八百加急，如果是萧将军消失后，老神医送出了信，那真人必定早就收到了。可是，为何偏偏在你要出新安时，那封信才交到你的手上？”
萧明珠屏住了呼吸。
难道……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她回新安？
他们有什么在瞒着她，为什么？
萧明珠从栏杆下跳了下来，转身就往木玄真人的院子里跑，韩允钧急得半死，急忙叫玄铁背负上自己，紧随而去。
萧明珠闯到了木玄真人的院子里，木玄真人看到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
萧明珠一下子又怔住了，木玄真人这态度，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来似的。
真人点点头：“我以为，等你猜到至少要两三个月以后了，没承想，这么快……”
是，如果由她自己想明白，只怕真要两三个月才会发现不妥当之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怀疑老道士和真人。她实在是不安，与韩允钧说起了这事，韩允钧是个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楚，出声提醒了她这其中的蹊跷。
木玄真人转身在小几旁边盘腿坐下，指着桌上一切占卜的道具：“当初我许了你一个承诺，现在你需要取回吗？”
萧明珠在对面跪坐下来，看着桌上那些道具，颤抖着伸手去摸，还没碰到，她又如被烫了一般缩回了手，长叹，闭眼上了眼睛：“不要。”
“真不要？”木玄真人还追问了一句：“难道……”
“我信你！”萧明珠毫不犹豫，起身就走，她怕自己再留下去会改变主意。
木玄真人这下是真的信了，他笑着追了上去，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可以选择要不要……”
“住口。”萧明珠大叫，回头，果然看到木玄真人的嘴角泛出了血渍。
“我说过，我信你。”萧明珠吼道。
木玄真人习惯性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孩子，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你这样茫然。相信自己，坚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萧明珠很在意的点了点头。
听从父亲的吩咐留下来照顾祖母，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韩允钧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轻拍了下玄铁的肩头，示意他放下自己。
木玄真人看到了他，不满地皱眉。
他看到，韩允钧的姻缘线动了！
他马上回头去看萧明珠，可惜，跟以前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哎……孩子大了。
可是自己精心伺候的白菜，怎么忍心让别人就这样拱了呢？
流言来得快，却也去得快，就像是一阵风，无声无息的就消散了。
只是京都众人心中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了。
不过，这些萧明珠根本就不在意，她紧定了自己留下的想法，除了每天询问玄三，有没有来自新安的最新消息外，其它的事都没放在心上。
200、族中来人
这个白雪皑皑的新年，将军府过得格外的冷清。
萧明珠陪着许老夫人吃了个安静无比的年夜饭，许老夫人给了萧明珠个红包，就借口自己身子不太舒坦，打发她回自己的院子去与丫头们玩。
萧明珠也不在意许老夫人的冷淡。
初一的大早去给许老夫人嗑头，拜年，然后又一块吃了个早饭。
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状态，一直这样平静的到了十五。
这其间，许老夫人很少与萧明珠交谈，更没有提起过新安以及萧怀恩的事。但萧明珠心里很清楚，祖母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比谁都紧，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触发。她自认为自己没有木玄真人的口才，也知道祖母不会像她一样能坚定自己的选择，于是也绝口不提那些事。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到了正月十三。
正十三日的清晨，程公公再次登门，这次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好、却也不算坏的消息。
新安最新的战报已经送到了京都，大楚因安排了大批人马去围抓韩允景而忽略了自己的后方，萧怀恩在自己领兵去救韩允景的同时，安排了几路人马进攻大楚背后的城池。大楚没抓到韩允景，反而受了重创，在大楚的趁胜追击下，连丢了三城。只不过，这次最大的功绩者萧怀恩却因带着假“韩允景”被大楚一直追击，至令下落不明。
这次许老夫人可能有了些心里准备，比上次反应轻得多，没有晕倒，还能平静的与程公公客道了两句。
萧明珠的神色很紧定：“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大楚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要是抓到了父亲，或者击杀了父亲必定不会藏着掖着的。
许老夫人和萧明珠沉得住气，但有些人沉不住了。
次日一大早，书香就匆匆到院子里来了。
听到了小丫头们的声音，知春从茶房闪出，上前将书香拦下了，“书香姐姐这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事？”
“姑娘呢，可起了？”书香面上很是着急，甚至偏过头往屋里张望。
知春一脸的为难，伸手拉住书香：“姑娘还没起，姐姐先到这边暖暖吧。”
昨天程公公走后，老夫人就要去法林寺许愿，但她的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这大冬天的一路折腾，于是姑娘就代替了老夫人去了。上午去，傍晚回，几乎是马不停蹄，连中午好好吃点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姑娘真累得不行了，回到府里倒头就睡，连晚膳都顾得上没吃。
书香哪里还能坐得住，拉扯着知春：“催催姑娘起吧，老族长领着候府还有几位族老来了，老夫人唤姑娘过去呢。”
老族长？候爷，族老？
知春这下也知道事态真紧急了，忙道：“书香姐姐在茶房等会，我马上去禀报给嬷嬷。”
萧明珠一脸的不乐意被乔姑姑从床上拉起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活动着脖子：“来了就来了呗，难道还得我到面前去伺候？”
就冲着族里的人当初对父亲的态度，她认为对族中的人面上过得去就成了，要让她真心实心的拿他们当什么亲戚长辈来对待和敬重那是不可能的！
商嬷嬷手脚麻利的拿了几套衣服过来给萧明珠挑，低声告之：“姑娘，只怕族长来了没安好心，老夫人才唤你过去的。”
“怎么，难道他产还上门来闹事不成？”萧明珠瞪圆了眼。如果要是敢伸手，嘿……她会不客气的打得他们再不敢伸！
乔姑姑在派到萧明珠身边之前，可是仔细研究过将军府和萧家族的那些往事的，她有条不紊地替萧明道分析：“只怕是来探听消息的，老夫人终究是在意面子的，有些话由她来说不妥当，所以老夫人才想唤您过去的。”
乔姑姑轻叹了一声，心里对老夫人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认同。这摆明了是想要姑娘去给族中人没脸。到时候有人说起，她能以一句姑娘年轻不懂事，就足够将姑娘的失礼失言给带过去了。
“所以，让我去得罪人？”萧明珠一听就明白了，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如果他们找麻烦，那我何必与他们客气讲理。”她伸手指了那件大红绣着金色牡丹的云锦外裳以及同色系的穿花云缎裙，又道：“嬷嬷，皇上赐的软鞭呢，拿来，一会儿我也带上。”
乔姑姑听到了软鞭两字，一怔，瞬间明白了。
老夫人想得更深。
姑娘可是得了皇上赏赐的嬷嬷和鞭子、又得了皇后赐下的七尾凤钗。这对于任何个家族来说都是天大的荣耀，老夫人在意，日渐走下坡路的候府和萧家族里更在意。
老夫人非要领着姑娘拱在面前，不过就是想着姑娘年轻气盛，可能听了几句不好的话就会冲动。不管姑娘是下了族长候爷的面子，还是动了手，他们再生气，再难容忍，最终也不会让姑娘传出去不好的名声。
可是老夫人就不替姑娘想一想吗，传出去不传出去，都是姑娘身上的污点，万一萧家族中那些人反过来拿姑娘这事制肘姑娘呢？
“姑娘，小心些，有些话还是先三思再说。”乔姑姑忍不住还是提醒：“千万不要动手。”
萧明珠点点头：“姑姑留下，一会儿由嬷嬷陪我去就好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商嬷嬷拿软鞭拿了过来，亲手替姑娘系在腰上，淡淡地道：“姑娘别怕，就算有一两句话不妥当，他们是长辈，怎么好意思与姑娘计较呢。”
萧明珠一下子笑了出来，乔姑姑的担心她懂，商嬷嬷的暗示，她同样明白。商嬷嬷不亏是那个人身边过来的，必定得了他的吩咐，让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有所约束。
一想到他那句“有我呢”，她心里就份外的踏实。
到了正院，许老夫人也准备妥当了，正在厅内等着萧明珠。看到萧明珠一身大红衣裙，她只觉着刺眼。如嬷嬷怕她又恼了，马上低声道：“老夫人，族长还在前厅等着呢。”
许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出言指责萧明珠，只是平淡地提醒道：“那群黄鼠狼登门，必定是没有好事的，你穿这么一身必定会被他抓住当成把柄。”
201、有个万一
萧明珠怔了下，也听不出来这是提醒还是训斥，她正想说话，许老夫人手一抬：“算了，他们存了心思上门来找事，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你穿什么都没用，走吧。”她起身，冲着萧明珠伸出了手。
萧明珠没反应过来，商嬷嬷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明白，祖母是让自己去扶她。她也没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托住了许老夫人的胳膊，默不作声的陪伴着一起去前厅。
到了厅门口，她看到厅内坐着四位陌生的人，有三位头发胡子皆白的老人，坐在上位上的那个长着双三角眼，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位与父亲有三分相似的中年人。
厅内的人听到了门外的声音，都抬头看了过来，见到许老夫人，三角眼不太乐意的起身，道打招呼：“大嫂，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精神矍铄。”其余的人也跟着那老者一起站了起来向许老夫人打招呼。
萧明珠大概是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了，敢情三角眼的老人是现任的萧家族长，而与父亲有点象的中年人是广阳候，另外两位只怕就是族中长老。她回京快半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一面，眼下只怕是父亲失踪，他们觉着有利可图，才又像水蛭一样涌上了门。
许老夫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木然的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萧明珠则直接立在了她的身畔。
那几位的目光打萧明珠进厅起，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双双的眼睛里有贪婪，有算计，以及复杂怨恨。萧明珠不满的眯了眯眼，狠瞪了回去，她的反应像是刺激到了那些人。
广阳候看着萧明珠，尽量的露出了个温和慈善的笑容，可惜，他的笑没到达眼底，充满了世故。他笑着询问：“这就是七姐儿？”
萧明珠冲他们福了一礼，就又站回了原处，都没出口唤上一句。
萧明珠的举动，很是得了许老夫人的意，她伸手将萧明珠拉到身边，意有所指地道：“对，她就是明姐儿。”
可是，萧明珠的举动让老族长一行人很是不满，老族长不满的皱眉，指着萧明珠就道：“成何体统，眼下怀恩生死未卜，为人子女却彩衣着身，大嫂，应该好好教导教导，免得丢了我萧家的脸面。”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
可惜，这个下马威她不吃。
萧明珠冷哼了两声：“昨天程公公过来，说新安最近的战报中说，我父突围之后暂时下落不明，怎么就到了老族长的口中，怎么就像是收到我父已死的消息似的？难道老族长的消息比皇上更为灵通？商嬷嬷，拿了我的牌子去宫门找程公公问一下，是不是新安又有了新的战报来了。”在口舌上面，她不是很厉害，但是她懂如何展示自己的优势，如果不露声色的威胁。
老族长和广阳候听到她提到程公公，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老族长那一身的火气仿佛被人戳了个口子，迅速的消失掉了。
程公公是什么人，可是皇上身边的头号心腹，他说的话，几乎就是皇上暗示过的。这萧明珠似乎与程公公很熟识，可见外面的流言不是虚的，皇上对萧明珠还是另眼相看的。
只不过……耿家那事过后，皇上再看重她，那又如何，一个退了亲的女子想要做皇子正妃，几乎没可能了。就算萧怀恩有个好歹，皇上瞧着萧怀恩的功绩上，最多给她个皇子侧妃之位。
可惜了，可惜了……
但最好还是不要太伤了她。
嫁进皇家的女子可不比嫁进寻常人家中，谁知道将来她能走到哪一步……
萧明珠可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打算，却将他们的神色变化都瞧在眼中，果真是皮老虎，一戳就漏气。
许老夫人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瞥了眼老族长，道：“那不知以族长的意思，该如何正确理解他的话，让明姐儿现在起就给怀恩披麻带孝？”
老族长阴了脸，广阳候急忙拦着他，出声打和场：“大伯母，二堂伯不是那个意思，他只不过是太关心怀恩而已。他瞧见七姐儿这一身衣服，心里难受，才多说了两句，您别多想。”说罢，他扭头对老族长道：“二堂伯，是不是？眼下四弟下落不明，尤其是大伯母心情不好，您也得多体谅体谅她。”
老族长只得借坡下驴，哼哼地道：“大嫂，我们也是一番好意。”
“不用你管。”许老夫人不客气地道：“当年怀恩开府的时候就与候府分了家，虽然说我们是大房，一不管族中的族田，二不管族中的事务，族中该拿回去的早就都拿回去了，眼下这将军府里的，除了我的嫁妆，就是怀恩自己赚下的家业，怎么，你们也惦记着了？”这话足够的刺耳，根本连一点面子也没有与他们留。
老族长压不住气了，起身指着许老夫人道：“大嫂，这话就不对了，虽然怀恩与将军府分了家，但是他也是萧家人。要不是瞧在一脉族人的份上，你当我愿意来管你这有这破事？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明姐儿再好，可惜了，她不是男儿，要是怀恩有个万一……”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真正戳了许老夫人的肺管子，她当即阴了脸，冷冷地道：“有个万一，那又如何？”
老族长摆明了就是上门来寻事的，说话更是直接：“怀恩是我们萧家长房唯一的男丁，他有个好歹会如何，大嫂想必心里清楚着，用不着我来提醒了吧。”
许老夫人死死盯着老族长，似乎要将他的身血肉都啃下来，眼底泛着浓重的怨气。
要是怀恩真有个三长两短会如何，只怕是几十年前的事就要重新上演一遍了。
当时她有肚中的孩子做为筹码，都被人逼得没有退路，丢弃了老候爷的爵位，丢弃了大房的家业，最后还是在自己娘家的庇护下才保住了怀恩。也是怀恩自己争气，硬生生抗住了族中的多番打压，自己闯出了一番天地，才有了今天。
可眼下……
明姐儿不是男儿！
要是怀恩有个好歹，那眼前的一切都将化为空有。
202、祖母的恨意
萧明珠虽然说知道人心自私，但她还没真正经历过什么宅斗之类的，有些听不懂老族长和祖母在打着什么哑谜。她瞥了眼许老夫人，想从她那得到一些提醒。可是，她从许老夫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恨，浓浓的恨，不管是对眼前的这四位族老，还是对她，都是恨意！
萧明珠愕然了。
自打父亲出事后，祖母不就是一再对她说，她们两个都是父亲最近亲的人，要联手守护好父亲的一切吗？
为何，祖母会突然又用这样的目光来看她。
难道……因为老族长那句“她不是男儿”，祖母转眼又将她给恨上了？
原本萧明珠还自己跳出来替祖母说出那些以祖母的身份不方便说的话，这下，她心灰意冷了。
许老夫人估计也是气极了，根本就忘了萧明珠存在似的，所有的一切就径直冲着族长去了，她不客气地道：“那族长想要做什么，现在就给怀恩过继嗣子，然后继承我将军府的一切？还是在确实怀恩出事后，就准备来收走大房的一切？”
老族长脸皮够厚，被许老夫人戳穿了他的来意也不恼，他径直道：“虽说怀恩已经从候府分出来了，但是他还是萧家人。如果他没有男丁，族中收回大房的产业也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大嫂要是想过继嗣子继续大房香火，那也是可行的，待族中长老们商议之后，可以提供一些孩子给大嫂挑选。哎，选一个嗣子也好，将来怀恩有缕香火，你和七姐和也能有个依靠……”
萧明珠惊得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他们这一行人来的目的了！
敢情他们今天过府来，是借着父亲下落不明为由，打着替将军府着想的幌子冲着将军府的钱财来的。
看似二选一，实则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不过继嗣子，只要确实父亲出事，族中就有资格、可以理所当然地来收走大房一切的铺子田地还有房产，甚至能跟几十年前他们对待怀孕的祖母一样，只让她和祖母带走祖母和她母亲的嫁妆。
过继嗣子，看似可以保全将军府的一切，可是隐患只会更大。族中给出来来孩子的人选，只怕不会是三岁以下不懂事的幼儿。即使祖母要求是不懂事的幼儿，事后嗣子的亲生父母只怕也会千万百计地去与那个孩子相认，并且保持联系，甚至进行某些方面的教导……
这样长大的孩子会成为祖母和她的依靠？打死她也不信的！
再退一步说，族中现在选定的时机也真是很准。
父亲眼下只是失踪，下落不明而已。
现在逼迫惊慌失措的祖母，只要祖母同意了，过嗣之事就会成功。哪怕将来父亲回来了，过继之事也已经成了定局，不是想取消过继就能取消的。将来就算父亲再娶生下嫡子，那嗣子也能稳稳占据嫡长子的位置，继承父亲的一切。
他们的主意打得真好，这胃口够大的，也不怕撑死了。
怪不得父亲不放心，非要她留在京都照顾祖母，守着将军府。
哼，她到要看看，谁有那个命进将军府！
“宿主，好像有点不对劲。”008忍不住出声，它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不过，它不是人，没有人的正常思维。它反复的调出古代的那些宅门规则查看之后也找不出不妥当的地方。
可是，它怎么都觉着不太对。
“闭嘴。”萧明珠喝了一句：“回头再说。”
眼下，她得知道每个人是怎么想的，打着什么主意，尤其是祖母。
祖母是真的一直在恨她吗？
只不过以前祖母掩藏得很好，她根本就发现不了，今天那老族长戳到了祖母心底最深处，才让她连对自己的恨意都掩藏不住了吗？
像是印证萧明珠的猜测一般，许老夫人的忍受力像是到了极限，她一伸手将茶几推到在地上，上面的茶壶碗碟哗啦啦地落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飞溅起的碎片打断了老族长的话。
她撑着案几站了起来，眼中尽是愤恨，道：“我宁愿大房绝嗣，也不会过继嗣子！”
“啊……”老族长的腿被碎瓷片划破，疼得他颤了一下，又听到许老夫人这话，整个人更是不好了，指着许老夫人就骂：“好，竟然你想要怀恩无孝子摔盆，想要断了大房的香火，那如您愿又能又如何，又能能改变什么？好，你狠了心，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就不在这多管闲事反而惹人厌了，只是到时候，你也别怪我们不讲情份。”说罢，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许老夫人又被气得一哆嗦。
另外两位族老见状却是相对一笑。
当年大房和二房三房之争，他们虽然没有选择帮助二房三房，但也没有帮助大房，而是选择了沉默的旁观。所以他们并没有沾到好处，但也没有将大房得罪死。眼下情况，看着族长和广阳候又跃跃欲试，他们反而要冷静得多。
将军府要是真无嗣了，将来收归族中的产业也有他们的一份。
要是大房真想过继，说不定到时候会更愿意要他们家中的孩子。
再退一步，就算大房真不需要嗣子了，七姐儿嫁了之后，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就得靠娘家的大力支持，她怨恨上了族长和广阳候，那就只能可依靠他们两家子弟，到那个时候，不怕萧明珠不想方设法替自己家子弟寻谋出路。
与将军府缓合缓合关系，向大堂嫂和七姐儿示好，才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
胖一些的那位族长对许老夫人道：“大堂嫂你别生气，我们过来确实只是担心怀恩而已，根本就没有想到二堂兄还存着那种心思。大堂嫂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劲派人前往新安去打探怀恩的下落，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绝不会撤手不管的。”
另一位瘦些的老人也道：“大嫂，我与五哥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当年我们年少无知，也实在无力阻止那些事，只能装傻充楞的做个旁观者。这些年，我们真的是一直活在懊悔中。往后要是有什么事，您只要派人过来吱会一声，我们家里的人任由使唤。”
203、灾星
看着那两位不要脸的倒戈的族老，广阳候的脸色变了变，他在官场爬摸打滚这么久，看人眼色揣摩人心这种事最精通不过了，哪会猜不到两位族长打的什么主意，看来还真是蓄谋已久。
但他太清楚自家爵位是怎么来的，要他撕下脸与老族长一样威胁大伯母，或者与大伯母说软话，他都做不到，最后也只能默默的闭嘴。
“好了，你们走吧，恕不远送。”许老夫人根本无心再与他们纠缠什么了。
两位族长和广阳候也没继续留下去的意思，起身告辞。
看着广阳候他们离开，许老夫人全身的力气像是在瞬间被人抽走了，她无力地跌坐在贵品榻上，充满了恨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萧明珠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扶许老夫人，果然，许老夫人看到她后，下意识的就伸手拍向她伸过去的手臂。
萧明珠没闪，任由许老夫人的手打在自己的胳膊上，她感觉到了胳膊上的传来的痛意，可见祖母是真的下了狠心。
这得有多恨，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萧明珠走到许老夫人的面前，双手扶着许老夫人的榻边，半蹲下身子，一脸认真的瞅着许老夫人，“祖母，你是真的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老夫人估计也是压抑得够久了，今天的事本就将她心底掩藏的恐惧以及一切的愤气都揪了出来，萧明珠这句问话更像是一个宣泄口，她根本就忍不住了，然后是脱口而出：“我哪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林氏肚中是两个孩子，明明是男孩先露了脚，可为什么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为什么？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你说说你到底和我有多大仇、多大怨，要弄死我的孙子，要让我的儿子离开我，你就是我的灾星，是我的灾星……”
萧明珠缓级起身，她一直想不通祖母为何对会她这个亲孙女不假于色。她一直以为祖母是嫌弃她母亲的出生，从而迁怒了她；也曾想过可能是自己的病，让父亲去了新安，从而让祖母和父亲母子远离；更想过是祖母控制欲过强，而自己不受她的约束……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隐情。
许老夫人抬头对上萧明珠惊慌不敢相信的神色，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她怔了一下反而破罐子破摔的瞪着萧明珠，充满了恨声道，“如果不是你抢了他活下来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怀恩不再娶，眼下府里要是有男丁，又如何会落到被族人逼上门的地步。”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
当时林氏摔了一跤早产，最先出来的是男孩子的腿，接生婆说胎位不正，只能将孩子的腿塞回去，将胎位调过来再生。之后又折腾了两个时辰，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当林氏耗尽最后的气力将腹中男孩子生下来时，男孩子落地就已经咽气了。
明明是孙子该先出生的，是明姐儿抢了她孙子的命。
生下来的明姐儿还是个病罐子，怀恩不得已领着她去了新安，甚至怕她受继母委屈，多年不再续娶。
一想到这里，许老夫人就憋屈地伤心欲绝。
她也曾想对明姐儿好，可明姐儿那个性子与林氏一模一样，甚至处处与她顶撞对着干。
萧明珠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心底沉沉地，就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压得她好累好难受，甚至也恨不得大哭起来，她带着些控制的喊道：“好没有道理，母亲和弟弟两条命，你不恨那将母亲推倒的人，反而恨我！”
许老夫人听到她的喊声，也没想到萧明珠的反应会比她还大，一下子也楞住了，不过，她很快又道：“是你母亲自己！要不是她嫉妒，要不是她想拿许家人来威胁我不给怀恩纳妾，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闭嘴。”萧明珠怒了，她抽出了自己腰意的鞭子挥向旁边的椅子，上好的红木大椅被她一鞭子下去抽掉了一个把手。
鞭子在空中发出来的脆响，将厅内的所有人都给吓坏了，商嬷嬷冲上去抱住了萧明珠，如嬷嬷也上前拦在了许老夫人的面前。
“姑娘，不能冲动。”商嬷嬷极力劝着。
她不敢想象，刚才姑娘那一鞭子要是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老夫人也被萧明珠的举动给激得更怒了，她喝道：“你与林氏一样，都是不甘规矩的人，以为勾引住了男人，就可以安枕无忧了？没了将军府，没了你父亲，你当别人会拿你当成什么。”
“当成什么，最不济别人也是与你一样，拿我当成可以交换的货物罢了。”萧明珠丝毫不畏惧，看着许老夫人变了脸色，径直道：“也许别人会更加直接，不像你，明明拿着我的婚事待价而沽，想交换一个可以拿回在你手上丢失的爵位的助力，还成天一付大义凛然，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的嘴脸！每次一想到，我就觉着浑身的难受！”
许老夫人没有想到萧明珠会知道她的心思，当那层遮丑布被揭开后，她真是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地道：“儿女婚事本就由长辈做主，无论我想将你许给哪家，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那又如何，你只能承受。”。
萧明珠直勾勾地看着她，又道：“既然你拿这事当成交易，我就与你做个交易。你恨我，那我以后也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说因为我，将军府才会这样被人馋涎而没的反击的余地，那我就在这里与你说明白，只要我萧明珠在，绝不让任何人拿走将军府里的一针一线！”
“好好，你想要与我划清界线？”许老夫人承受不住萧明珠的那番话，“你有本事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我甚至可以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
萧明珠没反应过来。
008马上提醒她：“你祖母说候府的爵位呢。”
“广阳候的爵位？”萧明珠问道。
“对。”许老夫人也直言不悔：“做得到，以后你的所有事我都不再过问，不再干涉。如果做不到……”
“我会做到的。”萧明珠道。
204、三年为期
“我凭什么信你。”许老夫人根本就不信萧明珠的话。
别说现在萧明珠嫁入皇家的几率大幅度的减小了，就算她贵为皇子妃，将来成为王妃，想要取回爵位谈何容易。除非她嫁给病歪歪的二皇子妃，因而得到了皇上的另眼相看……
许老夫人心头一颤，但很快那种不舍就被她给屏弃掉了。
嫁给二皇子冲喜，确实是最直接，也最妥当的办法。
萧明珠的目光很冷：“我如何去做，用不着你管。”
许老夫人道：“想要拿回爵位，要么你能进入宫廷，要么就得进入王候将相之家，三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如果在这三年里，你可以让那样的人家上门提亲，我就信你。否则，三年一到，你的婚事就由我来安排。”
明姐儿还有一月就十三了，三年后也不过是十六，她的婚事拖到那个时候确实还是拖得起的。如果到她十六还不能让皇上下旨让她嫁进皇家，那也怪不得她了。
“好，就三年为期。”萧明珠应下，伸出手掌，出许老夫人三击掌。
完了，她也觉着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转身正准备跨出门槛，她站住了，一股悲哀突然涌上心间，她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许老夫人以为萧明珠刚才只是一时之气口出狂言，这下子缓过劲来就知道怕了，她冷笑了两声，道：“怎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现在就准备低头认错了？”
听到这戳心窝的话，萧明珠心底那一丝不舍，以及心头的悲意瞬间散去，她知道自己对祖母的慈爱是彻底的断了念头。她回过头，看着许老夫人，一脸的怜悯：“祖母，您活得真可悲，也许自打祖父过世之后，你的眼中除了丢失的爵位就再没了其它了吧，父亲，我，甚至那无缘看这个世界的兄弟，在眼你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个可以达到目的的筹码。”
她终于懂了，父亲为何会狠下心去新安这么多年。
可惜，回答她的，只是一个飞过来的瓷枕。
在清脆的瓷枕碎裂声中，她坦然的出了大厅，头也不回。
商嬷嬷冲着知春知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陪同姑娘回屋，自己则留在大厅外，迅速的叫过管事，将今天在大厅里出现过的下人都聚集了起来。
她站在廊下，冰冷的眼眸扫过低头不语的下人们：“你们在府里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都有数。刚才老夫人和姑娘的交谈，要是有半句传了出去。我也不查是谁说的，所有人，所有人的亲朋好友，一概只有以死谢罪了。”
“这也……”忠伯有些不忍。
商嬷嬷冷笑道：“主辱奴死，天经地义，何况是背主之人！”她的主子可只有姑娘一个人，其它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要不是还顾及这些人是将军府的家生子，她甚至都有血洗了重新搬一批人的想法。
忠伯看着她那充满了杀气的目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大厅内，许老夫人听着商嬷嬷那丝毫没有顾及地训话，脸色白了又黑。
厅内有丫头大着胆子道：“老夫人，这商嬷嬷也太……”
“你听清楚了没有。”许老夫人道。
那丫头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茶香书香马上就懂了，当即跪下发誓：“奴婢绝不会将今天的事吐漏半句的。”其它的丫头们也马上跟着跪倒，没有人再敢有不满。
“知道就好。”许老夫人满意的点头，挥了下手，让丫头们散去，只留下如嬷嬷。
她冲着如嬷嬷招手，如嬷嬷过来扶她，她抓着如嬷嬷的手腕，紧紧的捏着，良久才低声问道：“如娘，你说刚才我是不是……”
如嬷嬷半屈着身子蹲下，低声道：“老夫人，您这次只怕是有些过了……”
老夫人的心结，她明白的，一直都知道。
丢失的爵位是老夫人心头的刺，要是拿不回爵位，老夫人觉着没脸下去见老候爷。她这大半生都是在为拿回爵位而努力，可是……老夫人终究只是个后院妇人，她只能将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老爷的身上，她比什么人都希望老爷能步步高升，能拿回爵位。
当老爷失踪的消息传来，老夫人就倒了半截。今天这族里人一逼，老夫人的心防彻底的崩溃了，又记起当年那位早逝的小公子，于是所有的怒火都冲着姑娘去了。
昨儿老夫人才与她说，老爷这一出事，姑娘的婚事只怕会起波澜，做不了皇子妃了。老夫人明明知道，刚才却那样逼姑娘，这是逼姑娘低头，去做那争宠之人吗？
“我不后悔的。”许老夫人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能拿回爵位，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悔。
何况只是牺牲掉一个孙女儿。
“可是待老爷回来之后，必定会……”如嬷嬷此时只能搬出萧怀恩来。
许老夫人怔了一下，苦笑：“那也得怀恩回得来才行。”
如果要是怀恩回得来，那候府和族中人会这样逼上门来吗？
她用得着这样逼萧明珠吗？
想到，她原本不舒服的心这下更闷了，她靠在如嬷嬷身上想要站起来，刚站直身子只觉着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老夫人。”如嬷嬷急忙叫人去请大夫，同时让人将老夫人抬回了正院。没有人注意到，去请大夫的人出了府门后，身后悄悄跟上了个尾巴。
常来的老大夫也来得及快，替许老夫人诊断之后，道：“老夫人这是忧虑多思，气极攻心造成的。”
“气极？”宋玉茹瞪圆了眼睛，脸上有藏不住的兴奋。
如嬷嬷瞅了眼她，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才道：“对，老夫人是被族长和广阳候给气着了。”
宋玉茹张了张嘴，脸上的兴奋落了下去，但嘴里还叨叨着：“姨祖母都这样了，表姐也不来露一下面。”
如嬷嬷冷哼一声，丝毫不客气地对宋玉茹道：“老夫人一病，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得由姑娘处置，再说，这里不有表姑娘伺候着吗？还是，表姑娘想先回院子把自己的针线给做了。”
205、真正的目的
听着如嬷嬷这番不客气地话，宋玉茹脸都气白了，可又拿如嬷嬷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得道：“我去守着姨祖母。”回院子做什么针线活儿，那种事可不适合她，还不如在这里守着照顾老夫人，待老夫人醒了，自己能卖卖乖，讨个好。等到她在老夫人面前得了势，第一个就得拿如嬷嬷这老不死的开刀。
如嬷嬷看着宋玉茹的背影，唾弃了一声，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接了这个么搅屎棒进府。
她冲旁边的书香使眼色：“寸步不离，将人给我盯住了。”
书香急忙点头，跟着也进了屋子。
管家送走了老大夫，实在没人商量，只得又回来找如嬷嬷：“眼下老夫人倒了，这如何是好……”
如嬷嬷犹豫了一下，道：“暂时把府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姑娘处置，回头让人放出风声去，说是广阳候联合族里，说老爷回不来了，上门逼着老夫人过继嗣子。”
忠伯皱眉：“这样好吗？”
“不然呢，等着人将脏水泼到姑娘身上？阿忠，先下手为强，当年他们做的那些事你忘了吗？老夫人太执着了，你我可不能一味的看着老夫人出错。要不然，等老爷回来，哪有脸见老爷。”如嬷嬷道。
忠伯闻言，记起当年族里的狠毒，记起萧怀恩对他一家上下的恩情，眼睛一眯，狠心道：“也是，这事手软不得。”
商嬷嬷这才满意的从暗处闪身出来，“姑娘让我来看看情况。”
看到商嬷嬷，忠伯和如嬷嬷都倒吸了一口气。如果刚才他们的话要是对姑娘不利，眼下这位商嬷嬷就未必笑得这样亲切和蔼了吧。
“大夫说，老夫人无事，不过需要静养。”如嬷嬷不敢隐瞒。
商嬷嬷笑：“我会回去如实禀报给姑娘的。”说罢，轻飘飘地走了。
“这位也真……”忠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敢继续往下说。
如嬷嬷轻叹：“姑娘只怕是个真有造化的。”从刚才商嬷嬷训斥那些下人的事上，她瞧得出来，商嬷嬷对姑娘是真的上心。能收服这样宫里的老嬷嬷，可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威逼利诱就可以做到的。
“可是，爵位之事……姑娘也未必能……”忠伯还是很担心的。
夺爵，又不是夺颗大白菜，哪那么容易，老夫人实在是……
如嬷嬷双手合什：“希望老爷早些平安回来。”
那边，萧明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只觉着自己满意的疲惫，好像是和人打了一仗似的，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了。
乔姑姑以眼色询问知春，知春哪敢现在与她说这些。乔姑姑好不容易等到商嬷嬷回来，她也不惧怕了，上前就追着问。商嬷嬷打手势示意知夏守好屋子，才跟乔姑姑出去。
两人进了茶房，商嬷嬷径直将刚才的事都说给了乔姑姑听。
乔姑姑听完后，皱眉，“不对，这事不对啊。”
“不对？”商嬷嬷紧张了：“哪儿不对。”
“我认为萧家族人的目的绝没有那么简单。”乔姑姑道。“据我所知，当年萧家三房得爵位，二房当了族长，可将军还没出生，二房和三房可是以不知道老夫人肚中的孩子是儿是女为由，提出暂时保管大房的家业。那一保管可就是十几年，到了将军功成名就，那两房才不得已将部分产业归还给将军。归还的东西早就不是原来大房原先的那些东西了，不过就是两三家亏损得无法开下去的铺子和两座贫瘠的山林和三百亩瘦田而已。眼下，将军府是皇上所赐的府邸，府内的一切开销只不过是将军的俸禄，以及老夫人和夫人陪嫁的庄子铺子的收入。族里如何会不清楚这些，他们怎么会为那几家铺面和山林瘦田与老夫人撕破了脸皮呢？”
商嬷嬷想了一下，拍着大腿哎哟一声：“他们的目的是姑娘和老夫人离心！”
“对。”乔姑姑也这么想：“他们知道老夫人的心结，瞅紧了时机上门来吵，老夫人原本就因老爷之事慌乱了，被他们这一激，都冲着姑娘去了。他们就认定，待姑娘大些后，知道在夫家需要家族的支持后，会舍弃离心的老夫人，而转向依靠他们。”
没承想，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夫人，最终还是上了当。
有小丫头跑来报信，说老夫人晕倒了。
商嬷嬷怕又是老夫人的什么手段，马上去禀报，当然，也没忘将她和乔姑姑吩咐出来的一切告诉萧明珠。
萧明珠听了之后，只不过是挑了挑眉梢。不得不说，族里的这些人时机把握得真好，用的手段也简单直接，一击就将祖母给击溃了，怪不得当年祖母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他们这样算计她，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思，真心为她会如他们所愿，最后转头向他们低头，寻求他们的庇护？
啊呸，她最恨那种做任何事情，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违背他人的意愿行事的人了。
她阴了阴脸，道：“商嬷嬷，正院那边，你替我去一趟。”
老夫人那么恨她，想必也是不愿意看到她的，她又何必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呢。
商嬷嬷去了一趟回来，将如嬷嬷和忠伯两人的行事一一的告诉了萧明珠，萧明珠点了点头：“府里的事有如嬷嬷和忠伯盯着出不了乱子，我不打算在府里长住，过了十五，我就搬回庄子上去住，对外就说我去替父亲祈福。”
对于萧明珠要搬出去的事儿，商嬷嬷一点也不意外，她在床沿坐下：“姑娘真想要夺回爵位？”
萧明珠翻了个身，差点压到了爬在枕头边上睡觉的小黑猫，小黑猫低呢地叫了声：“喵。”不满的伸出一双小爪子，抱住了萧明珠的胳膊，小脑袋就在她的胳膊上磨蹭了两下。
萧明珠一把将它的小身子搂入怀中，狠搓了两下，心里的郁气消散了大半，道：“当时我没想那么多。”
虽然是气愤的话赶话，但要是因为这样就可以摆脱老夫人的控制，她也是愿意的。那个爵位，本就是她父亲的，不是吗，为什么不能拿回来！
206、瞒不住的
商嬷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姑娘是不是想请二皇子帮忙？”
萧明珠猛的翻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商嬷嬷，她猜不准商嬷嬷是在向她建议，还是变着法子暗示什么。商嬷嬷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话已说出口，没有再退缩的余地了。她硬着头皮道：“如果姑娘真的开口，想必二皇子是会帮姑娘的。”
“不。”萧明珠连想一下都没有，断然拒绝：“绝不。”
木玄真人曾告诉过她，韩允钧之所以得皇上宠爱，他是皇上亲手养大的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于他的身体不好，无法成为太子。皇上可以放心的宠爱他，而不用担心他坐大了，从而形成势大的威胁。韩允钧为她打听些父亲的消息倒没什么，但是要韩允钧插手朝常上的爵位之争，必定会成为某些人攻击的把柄，说不定也会让皇上对他生疑的。
她就算打着老道士的旗号行事，让木玄真人替她谋划，或者再用什么好东西去与皇上做个交易，也不会利用韩允钧，韩允钧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商嬷嬷明显是被这个答案吓到了，她想不出来，如果不求二皇子帮忙，姑娘如何能拿回爵位，难道萧将军留了什么底牌给姑娘吗？末了，她还是不放心地道：“姑娘，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万不可冒失行事。”
萧明珠能感觉得到她的担心，被重伤了的心里流入了一股暖流，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来：“嬷嬷放心，刚才只是气极了，又话赶话说到那个份上而已。”
商嬷嬷精明了一辈子，还是有些跟不上自家姑娘的思绪；“姑娘该只不会只是一时之气？”
“是啊，夺回爵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萧明珠好没气地翻了个白眼，要是真那么容易，祖母不会想三十几年还没成功。
当年三房能夺走爵位，实际上也是有一定的巧合性存在的。那个时候，只要祖母坚持不上书，只要许家护住祖母到平安生产，待到父亲出生，那三房也只能看着爵位叹息了。眼下，爵位已归三房三十几年，三房两代人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也没犯什么大错，他们为了保住爵位也没少上下打点，甚至能拿儿女亲事做交易，现在要拿爵位，谈何容易。
商嬷嬷哭笑不得，姑娘之前与老夫人对峙时，说得那样言词绰绰，结果……
“姑娘只是想要三年之期？”
萧明珠翻了个白眼，点头：“族里咄咄逼人，祖母摆明了是有些刺激过度，那个时候我也是气极了……之后说到爵位上，我就想着能拖就拖，先拖到父亲回来再说，免得她病急乱投病，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商嬷嬷：“……”
好吧，姑娘还是个大半的孩子，想的比较简单，甚至坚信将军无事，必定会平安回来的，才会这样拖延。可是……有些事不是拖拖就可以了的。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姑娘，三年说短也不短，说长不长，老夫人要是看破了您的心思，到时候……”
萧明珠嗤笑了一声：“看破又怎么样，不看破又怎么样，如果明天有好机会让她看到希望，你认为祖母就会遵守承诺放弃拿我做交易吗？”
商嬷嬷再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她没办法保证。
不过，姑娘不想利用二皇子，只怕是皇上最愿意看到的，说不定皇上就在这点上，抬手就让姑娘如了愿。
008忍不住道：“宿主，你不如让商嬷嬷把你祖母逼你的事传给皇上吧。”
“你说什么呢。”萧明珠有些怒。
家丑不可外扬啊！
祖母再怎么着，那也是她们自家的事，怎么可以宣扬出去！
008一双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道：“可那是事实啊。眼下你父亲下落不明，你祖母不可靠，你需要抱大腿才行。皇上可是最好的大腿了。再说，往后你真想拿回广阳候的爵位，也得有个理由吧，被祖母所逼，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闭嘴。”萧明珠喝住了008。
008说的有理，但是她做不出来。
008又忍不住道：“可是你瞒也瞒不住的，你家里有皇上的耳目探子，这些必定会传过去的，与其让那些人探子传话，还不如让商嬷嬷去得好。”
探子！
不是吧！
萧明珠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谁？”萧明珠马上追问。
008马上调出了一张相片给萧明珠看：“就这个叫小石小子，负责前院里的打扫。”
萧明珠对那个十三四岁的下人根本没有印象。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了，这样一个下人靠近不了正厅，也听不到她与祖母的争吵。
008凉凉地道：“你又没灭口，那一堆活人可是会说话的，说不定他现在就打听到了。”
萧明珠的心又凉了半截。
“姑娘，姑娘。”商嬷嬷见她面色不好，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急忙唤了几句。
萧明珠欲哭无泪：“嬷嬷，府里会不会有皇上的眼线。”
商嬷嬷怔了下，一时没敢说话，仔细的想了一遍，摇头：“很可能。”以前有没有，她不敢确定，但是在自家姑娘与二皇子相识之后，皇上未必就不会派人到府里来打探消息的。
想到这，她变了脸色：“坏了！”
萧明珠说出了008之前的推测：“那人很有可能会知道我与祖母争吵之事了。”
商嬷嬷有些为难，只要去查一下最近近府的下人，就有可能找到皇上安插进的眼线，但是知道了又如何，拨掉？还是威逼利诱成自己这方的人？好像两者都不可行。
萧明珠狠狠心，“既然瞒不住了，不如直接说了。”
“真的？”商嬷嬷再三确认，萧明珠点头，“嬷嬷，你去办吧。我信得过你。”
商嬷嬷倒是不推托：“好，老奴这就去办。”
商嬷嬷先找到了忠伯，得到了最近进府的几个下人名单，很快就寻丝剥茧找到了那个小石。
看到商嬷嬷出现在自己面前，小石吓了一大跳，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
商嬷嬷冷笑道：“别装了，快点，将我的话一字不拉的传回去。”
207、拖延之术
如嬷嬷让人放出去了风声，对将军府在意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皇上当即就摔了墨砚：“萧家族人，好啊，真好！”
萧怀恩虽然下落不明，但他在新安立下了大功是谁也不能抹去的。他这还没论功嘉赏呢，萧家族里就忍不住想欺人孤儿寡母了？要是让他们如愿了，往后哪个武将还愿意上战场！
发泄了怒火后，皇上又问：“阿钧有什么反应。”
程公公怔了下，摇了摇头：“二皇子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不可能吧。”皇上不信，那小子对萧明珠有多好，他想想都吃醋，眼下萧家人这么欺负萧明珠，他要是能忍着不动，那才叫奇了怪了。“去，将小冬子拎来。”
可惜的小冬子很快就被拎了过来。
皇上也不做声，眯着眼，左手屈撑着下巴，右手食指在龙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殿内就只有那一下下的轻击声，仿佛一声声都敲击在人的心头上。
就在小冬子快要忍不住爬地痛哭流涕的时候，皇上才道：“你家主子知道不知道萧家的事。”
“知道。”小冬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那你主子有什么反应……”皇上挑眉。
小冬子这下真的想哭了：“回皇上，主子气得砸了的绿玉菩提手串，然后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吃。”
没吃东西？
这下皇上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程公公踢了一脚小冬子，立马飞快地跟上。
程公公还不忘问小冬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来回禀。”
小冬子欲哭无泪：“程爷爷，小的哪里敢啊。”
皇上闯进书房时，韩允钧坐在书案前练字，地上，案下，旁边，到处都洒落了已经写好的大字，略微瞥上一眼，至少有上百张。每张上面的字迹都份外的潦草，可见写字的人心不静。
韩允钧听到了门响，头也没抬，不悦地喝道：“出去。”
“够了。”皇上快步过来，夺了他手中的笔，狠狠的掷在地上：“你干什么这样折腾自己。”
韩允钧看着自己手中空空的，往后一倒，跌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像有些力竭。
皇上吓着了，急忙喊人叫太医，又让人端参汤过来。
韩允钧喝完了半碗参汤，脸色才好些，他看着皇上，苦笑道问：“为什么她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就不找我帮忙呢？”
皇上指着他：“哎，人家不来求你，你到想上赶着往人家面前凑啊，真真……”他骂不出来了。
该说这儿子什么好呢。
傻子，还是痴儿？
说到这，他也有些对萧明珠不满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韩允钧，皇上带着薄怒回到了泰阳殿。
殿门口，一个侍卫悄悄叫住了程公公，将手上的密报递了过去，程公公看到上面的秘密标志，不敢迟疑，立即跑进殿，将密报递给了皇上。
皇上折开了密报，扫了一眼，原本的薄怒像是草原上的火苗，一发不可收敛，抬手就将密报丢在了地上。
殿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萧家的老夫人一心挂念着当初丢失的爵位，这事他知道，萧怀恩也知道，一些朝中老臣们大概也都猜得到。可是广阳候并没犯错，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削了爵位。萧怀恩也曾道，与其想着怎么样将失去的爵位夺回来，还不如多立战功，自己挣下一爵位来。
他也认同这个想法，可是没想到，萧老夫人这样耿耿入怀，甚至不惜逼迫萧明珠来达到目的。
他更没想到萧明珠为了自己的亲事，既然大言不惭地说三年就可以夺回广阳候的爵位！她想如何夺回爵位？等等……
她的亲事？
皇上一下子笑了起来。
看来，那萧老夫人上当了！
萧明珠早就从他这里得到了婚事自主的旨意，她不愿意，萧老夫人就算是她的祖母，也没办法决定她的亲事的。她哪里需要与萧老夫人谈什么交易，订下三年之期。只怕，这一切都是在忽悠萧老夫人，打拖延战呢。
不过，广阳候和萧家族里，行事确实是贪了些。
还有，那萧明珠确实是可怜了些。
他道：“真是个小意思的小丫头，你给在云华楼安排个好点的位置，别委屈了她。”
“喳！”程公公马上应道，心里盘算着，该给个什么样的位置。
“皇上，一楼的包厢？”程公公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一个冷眼：“一楼能看到什么。”
好吧，程公公不敢再问，心里有数了。
一见程公公又亲自来了，忠伯借口老夫人病倒了，径直派人去请了萧明珠。
“程公公。”萧明珠进殿，礼貌地向程公公行礼。
程公公哪敢受她的礼，偏了下身子避过，笑着道：“萧大姑娘可别客气。这不，过两日就是元宵节，皇上会在前门大街与民同乐，于是吩咐咱家送帖子过来。”
萧明珠接过帖子，不太明白，但也没多问，笑着应下。
回到小院，萧明珠将帖子递给商嬷嬷：“看花灯，干嘛还要帖子？”
元宵花灯，在新安的时候她也没少看，不觉着有什么稀奇的。京都的花灯，也不过是多些，漂亮些，没什么稀奇地吧，难道还得凭帖子才能去看？
眼下，她心情不好，没什么心思去看花灯。
乔姑姑笑得合不拢嘴：“姑娘，就算是寻常的京都的花灯都不是新安那小地方可能比拟的。何况这些新安大捷皇上有心情在元宵与民同乐，前门大街那里只会比往年还要热闹几分，绝对值得去瞧一瞧的。”
商嬷嬷也劝道：“姑娘，皇上会在云华楼那休息，您凭着这个帖子，可以在那有个视野好的小包厢。”
广阳候和萧家族里不是想欺姑娘吗，老夫人不是想迫姑娘吗，皇上这就是明晃晃的给姑娘脸面。她可以想象得到，这帖子的消息传出去，广阳候、萧家族里，甚至老夫人都会懊悔成什么样子。
见萧明珠还在犹豫，008也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这帖子就是一张与皇亲国戚可以面对面打交道的通行证，皇上恩宠的象征。你去了，就是等于给那些想欺负你的人看，你背后是有皇上这个大靠山的，下次他们敢再打你主意，可就得多想一想了。”
“闭嘴。”萧明珠喝道，不过，倒是动摇了之前不去的心思：“好吧，我去。”
208、元宵
决定了要去，萧明珠打起些精神与乔姑姑商量要请的人：“丁微肯定是要请的，江莲心肯定也是要请的……可是，还请谁好呢？”
她有些为难起来。
她回京都时间不长，相识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欣赏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
乔姑姑却笑着建议：“不如您先写信给丁大姑娘和江姑娘，说不定她们会想带人过来呢。”
萧明珠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当即写了两张帖子，让人送去了丁家和江家。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明明没有故意声张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风声，她手上拿到了皇上亲赐的云华楼帖子的事，还是传扬开了。
云华楼！
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广阳候当即被老候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找个理由去自己常去的群荟楼散散心，没曾想被耿大人拦下，连削带劈得将他骂得没剩下一点颜面。
他嘴硬推说这是自家族中的事务，说是担心萧怀恩有个好歹，他们照顾大房的伯母和萧明珠，这本是族中人应尽的义务。耿大人只是外人，不知道内情，不可道听途说就乱下定论。
但他感觉得到，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与他相关的事，甚至一些与他关系原本还不错的人都用一种陌生的异样目光看着他，甚至眼底还带着几分不屑和鄙薄。
那一瞬间，他原本的坚持有些崩塌了。
许老夫人同样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她面对闻风而来的许夫人，久久不能说话。
给将军府的帖子，不应该给她个当家的祖母吗，皇上竟然越过了她，直接给了明姐儿。皇上真的就这样看重明姐儿吗？
最终，面对着许夫人那充满了希望的目光，她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
以前明姐儿还顾及着她，对许家人保持着面上的那分客气，可是现在她都与明姐儿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上，明姐儿如何还会看在她的份上宽待许家人一二。难道，让她去向明姐儿低头不成！
“你们……回吧。”许老夫人最终也只能这样。
许夫人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这些事都被“有心人”特意传到了萧明珠的耳中，萧明珠只是笑了笑就甩在脑后了。广阳候的面子与她有什么关系，许家人的憋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没上去给他们两鞭子就不错了。
她径直关上了院门，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见！
到了元宵节那天，萧明珠早早的吃过了晚饭，特意换了件石榴红暗纹锻面袄子，下配一条白底妆花缎百花飞蝶曳地裙，把头发都梳了起来，戴了小小的红珊瑚花冠，打扮得简简单单却又亮丽无比，像一团火热的烈火，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在商嬷嬷和知春知夏的陪侍下，出了府门，先去了与丁微江莲心约定的地方碰头，然后三人下了马车，由婆子围在四周，顺着人流，往前门大街走去。
此时的街上人声鼎沸，所有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在各个角落电影城，各种摊子也都支了起来，还有扛着、挑着、走动着的各种小贩，卖着吃食和各种小玩艺儿。
“真热闹！”萧明珠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她甚至都有一种将每个小摊都仔细看一遍的冲动。至于云华楼的事，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丁微急忙挽住她的胳膊：“回头再看，回头再来，这要到午夜才散呢！”
今天皇上会出来与民同乐，她们可不能等皇上出来了，再跑到云华楼去吧。
“哎哎，就看了那个，”萧明珠看到了卖面具的摊子，硬是不挪脚了。
江莲心瞅了一眼，也心动了，跟着劝：“表姐，就让明珠去看一下吧。”气得丁微恨不得掐她一把。
萧明珠笑着反手拉着丁微往面具摊子那边走：“就看一下，就看一下。”江莲心也从背后推着丁微，丁微实在是没法子了，“那就这一摊，就只看这一摊！”
那个摊子很小，上面的面具也不多，但都不是寻常那些神鬼或者传说中人物的面具，而是一个个很薄的木雕的半截面具，只能遮挡住鼻子以上的部位，而且上面的颜色都很鲜艳。
“这……这是什么？”江莲心爱不释手。
连丁微都忍不住拿起了一个。
摊主急忙向她们脱销：“这位姑娘拿着的是只白兔，这个是鹦鸟。”
萧明珠取下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呢。”
摊主怔了下，“这是黑猫。”
“我就要这个。”萧明珠转头看向商嬷嬷：“嬷嬷，给钱。”说着，她将那个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还展示给丁微江莲心她们看：“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江莲心也将那只鹦鸟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之前丁微是不喜欢那个黑漆漆的面具的，可是萧明珠戴上之后，配着萧明珠那双灵动的眼睛，整个面具像是活了一般，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很特别。”
萧明珠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你不会打算就戴着它去云华楼吧。”丁微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怎么，不行吗？”萧明珠不解。
“不好不好。”这下连江莲心也赞成了。
丁微在摊上仔细看了一遍又取下了一个金色镶大红边的蝴蝶面具递给萧明珠：“这个也很漂亮，要不你戴这个吧。”
萧明珠摇头，她舍不得自己脸上的那个黑猫。
“都买了。”丁微横了她一眼。
这下，萧明珠没意见，满口应下。
买完了面具，萧明珠她们又一起顺着人流往前挪动。
可是两边传来的各种响亮的清脆叫卖声，以及飘过来的香味，再一次次的挽留住了萧明珠的脚步。
丁微实在没办法：“再买一样。”
萧明珠掂起脚尖，闭上了眼睛转了一圈，然后找准了一个方向，满脸的向往，丁微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能让她过去。
一会儿，萧明珠回来了，她示意商嬷嬷将荷叶包裹着的两串被竹签子扎起的鹌鹑馉饳儿递给她们，自己咬了一口手上的：“真好吃。”
远处的韩允钧看着她那眯着眼，心满意足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去买一串来。”
旁边玄铁和小冬子傻了眼。
不是吧，主子，您也要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