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枕边人是仇人
北上来帝都的路上,司迦南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若是迦叶不相信他该怎么办?他特意带了郝叔过来,甚至连兄妹的血缘鉴定结果都带来了,可他走进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他是哥哥,她便泣不成声地信了。
这十多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司迦南忽然之间觉得全值了。
澜雪看着他俊美邪气的面容,伸手扯开他白大褂里面的T恤,看见他胸前的绷带隐约有血迹渗出,顿时眼圈又有些红,她不是傻子,郝叔在她身边五六年,他甚至动用了陆野这颗埋的如此深的钉子,受伤如此之重,都要来帝都见她,还有相似的容貌,若不是亲人,谁又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到底是谁?”她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哽咽地问道。
“你本姓容,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二十多年前,父亲作为第一批下乡的知识分子,在滇南遇到我母亲,两人相爱,后来父亲返回帝都,母亲却被人拐卖到深山老林。”
司迦南声音低哑地说着当年的事情,那一段往事对于他跟母亲来说都不堪回首,“父亲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找了母亲数年,一无所获,后来便娶了你母亲,生下了你。后来父亲过世,家族败落,我也是数年之后才知道你被澜家收养了。”
“澜珠说,我被收养的那年,帝都发生了一桩天大的贪污案,那家人都死了,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婴,后来谢家就将我抱到了澜家去,那家人是姓容吗?”她心里荒凉,手指紧紧地攥着掌心,沙哑地说道,“你告诉我,我受得住的。”
真相就是父亲位高权重,遭人污蔑,惨死狱中,谢家举报有功,成功上位,良心不安地将她寄养在澜家,更是在十五年后,让谢惊蛰娶了她。
司迦南双眼赤红,眼底闪过猩红的厉光,养她十五年的亲人是仇人,枕边人是仇人之子,她所怀的孩子也是仇人的后嗣,这一切迦叶如何受得住。
“迦叶,当年的真相,等你生下孩子,我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谢惊蛰在中东手段过于强势血腥,引来了疯狂报复,对方已经潜伏进来,正在策划恐怖袭击,这两日我会想办法将你转移出帝都。”司迦南垂眼,低声说道。
澜雪见他转移话题,无形中就等于默认了这件事情,顿时心口荒凉,冰冷彻骨,原来澜珠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父母双亲在她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所以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
她指尖用力,隐隐发白,感觉肚子坠坠地疼起来,强忍着痛楚,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司迦南,一字一顿地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吗?我知道你就是金三角近几年来声名赫赫的军阀首领,这十多年来,你为什么不敢来跟我相认,反而费尽心机混迹金三角,扩大地盘,九死一生地集聚军权?你要这军权做什么?你要对付谁?”
澜雪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毕竟郝叔跟陆野暗示的很明显。若是寻常人,怎么能花十年的时间将一颗钉子埋到谢惊蛰的身边?
司迦南俊美的面容一片阴鸷,看着外面深浓的夜色,全身血液都冲到了一处,被他强压着,克制着,隐忍着,没有想到她居然凭着蛛丝马迹就猜出当年的真相。
男人沉默数秒,低声说出当年那桩惊心动魄的案子,说出埋在心头十年多的身世内幕。
“没错,当年那桩举国震惊的贪污案,逼死的就是我们的父亲,而你就是容家失踪的三岁女婴。
当年父亲在帝都位高权重,被谢家污蔑贪污,举国震惊,入狱不过三日就死在狱中,你母亲坠楼身亡,伴随着容家的覆灭,帝都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当时受牵连的名门多达五六家。
这样大的事件不过是半年光景,就被彻底的掩盖。如今无人敢提,就连档案都没有任何的记载。
谢家,霍家,陆家,如今帝都最有权势的名门,都是踩着我们亲人的白骨上位的。”
司迦南的声音在暗夜里透出一丝阴狠来:“当年父亲死在狱中,母亲悲痛欲绝,说出我的身世就病逝了。我辗转调查数年,找到了郝叔,才知道你被谢家偷梁换柱抱了出来,许是良心不安,谢家这些年才对你千百般的好。”
“我无权无势,如何跟帝都煊赫名门谢家斗?唯有混迹金三角,手中握有军方忌惮的军权,才能翻父亲的案子,才能将你从仇人那里接出来。”
澜雪每听一个字,浑身便冷一分,明明司迦南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她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她这十多年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司迦南见她脸色惨白,抖得厉害,伸手狠狠地攫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沉沉地说道:“迦叶,你别怕,哥哥很快就能接你出去,你再忍耐两天。”
*
谢惊蛰开车到李明月住的小区时,夜幕已经降临。
男人感觉心神不宁,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顿时皱了皱眉,强自稳定心神,进了居民区,上了楼,推开虚掩的门。
谢惊蛰想起除夕那夜,李明月住的地方,门也是没有关的,这一次依旧如此,她是笃定他一定会来吗?
室内放着轻柔的曲子,李明月穿着碎花裙浸泡在浴缸里,听到男人推门而入的声音,连忙拿起一侧的水果刀,在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刀,由于慌乱,划的不够深,但是依旧有血汩汩地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谢惊蛰进了浴室,俊美的面容落下几丝的阴霾,看着她割腕自杀,有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刺骨的冰寒。
“你割的不够深,没有割到动脉,最多失血,不会死亡。”男人薄唇吐出冷漠的话语来。
李明月浑身轻颤,不可思议地抬眼看着认识多年的男人,为什么谢惊蛰会是这种表情,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不是应该惊慌失措地扑过来,帮她止血,救她,送她去医院吗?
第1113章 爱情已入寒冬
谢惊蛰抬眼,俊美冷肃的面容没有一丝的表情。
男人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淡地开口:“明月,这些年,你哥哥对我的恩情都让你败光了。我供你读书,供你吃喝,不好吗?还是你真的以为我是你可以玩弄于股掌的人?”
李明月脸色苍白,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血还在流,她下意识地就按住了手腕,看见男人眼底的失望以及厌恶,顿时浑身冰寒,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谢大哥,我只是太爱你了,才会做这么多蠢事。”她疼的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甚至开始绝望,努力想唤回男人的怜悯之心。
“你爱的只是我的权势地位。”谢惊蛰冷淡地说道,“若是今日我脱去少将的身份,脱去谢家继承人的身份,你会对另一个男人说,你爱他。”
“不是这样的。”李明月脸色发白,见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却无动于衷,顿时恐慌起来,谢惊蛰难道要看着她血流尽致死吗?
“你以前分明是喜欢我的,我都知道。”
他也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西南军区的那几年,看着她一个人宁可上山挖野菜也要顽强地活着,心生怜悯,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他的父母爱的太过浓烈,当年父亲为国捐躯,母亲得知噩耗之后一言不发,半年后就死在一场国际救援之中,也成为了烈士,他后来调查过,却得到了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那场国际救援,母亲原本是可以自救的,可是依然选择了赴死。那一年他才八岁。
父亲死后,母亲便想追随而去,死的的时候,只怕都没有想过他,想过奶奶,想过谢氏。
他恐惧这样的感情,觉得自己的爱情应该是平淡的,浅浅的,只要一点点的喜欢,就足够了。他们各自处在最安全的线内,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碰触所谓的爱情,只想这一生都奉献给国家,给谢氏门阀。
对李明月的那点怜悯之情,让他内心安宁,甚至想过娶李明月,那样他永远都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走那样令人心生恐惧的道路。
无爱则刚。
谢惊蛰面容冷肃,看着她苍白而陌生的小脸,低沉淡漠地说道:“大约是同情,却不是喜欢,李明月,我若是喜欢你,就不会娶澜雪了。”
“你骗我,你骗我。”她凄厉地叫起来,哭喊道,“你明明喜欢我,不然这些年不会对我这么好,不会让我来帝都,除夕夜我一个电话你就赶过来,是你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要让我绝望。你是不是喜欢上澜雪了?”
男人垂眼,茶色的眼眸掩去心底翻滚而出的浪潮。
喜欢澜雪吗?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结婚第一年,就下意识地逃避到了西南军区,一年未归,后来李明月找他,他也时常出去,看看她,便觉得心里安宁,再后来澜雪怀孕,说要离婚,他选择了出国维和,原本维和行动根本就不需要他去负责。
两年,也许是更久的时间,他不怎么去关注她,甚至不怎么去想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即使澜雪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时常出入谢宅,他跟她却犹如陌生人一般。
这是喜欢吗?他并不想喜欢上澜雪。
“西南军区那几年,偶尔去看你,只是因为你哥哥的缘故,让你来帝都读书,甚至供你吃喝住,对你做的那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没有心思与你计较。”谢惊蛰冷漠地说道。
他不过是想麻痹自己喜欢李明月,刻意地纵容罢了,若是她足够聪明,有自知之明,就该趁着他还有点耐心的时候,好好把握住现有的东西,而不该痴心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如今他的耐心耗尽了。
“等会自己去医院包扎伤口,去学校申请退学,给你一周的时间收拾行李离开帝都,往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的冷漠,说完转身就走。
李明月失声痛哭起来,看着他冷酷决绝的背影,想也不想地就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眼底闪过嫉恨的火光,都是澜雪,若不是因为澜雪,谢惊蛰可能会养她一辈子,毕竟谢家不差钱,他还差她哥哥一条命呢。
她就算死,也不要澜雪好过,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好过。
李明月将照片发给澜雪,然后冷冷地打下一行字:“你嫁给谢惊蛰又怎么样,你快要生的时候,他都在我这里,他娶你,不过是把你当做一件摆设。”
*
澜雪不太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谢惊蛰的,记忆里,男人对她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几乎从来不看她,目光看向遥远的方向,好像谜团,无法看透。
结婚两年,她也想不起来,两人有多少温存的时光。
她固执地喜欢这个男人,一意孤行地嫁给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容家的女儿?因为谢家愧对容家,所以心生不安,才会娶她吗?
她双眼生疼,泪水滚落,看向面前的司迦南,沙哑地问道:“我是叫迦叶吗?”
“对,容氏已经不能用了,往后你随我姓,叫做司迦叶。”司迦南双眼赤红,有些伤感地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司迦叶,司迦南,往后我们相依为命吧。”
她点了点头,泪水滚落,就这样相依为命吧。
陆野在外面敲着门,低低地说道:“夫人,时间差不多了。”
司迦南站起身来,他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敏感,出现在帝都,一旦被发现,会被军方直接派人枪毙。
“迦叶,有哥哥在,你别怕,等我安排好,陆野就会带你离开这里。”司迦南说完,俯下身子,轻轻地抱了抱她。
她点了点头,已经无法起身,低低地说道:“你走吧,谢惊蛰应该快回来了。”
司迦南俊脸阴沉了几分,克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室外重归一片沉寂。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来,李明月的信息进来,她看着照片上男人熟悉的背影,肚子一阵剧烈地疼痛,五脏六腑疼痛入骨。
她打破桌子上的台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年有多爱这个男人,如今就有多恨。
第1114章 犹如绝望挣扎的困兽,想将她撕裂
司迦南离开之后,陆野便心神不宁起来,兄妹两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司迦南出来时,眼神是前所未见的凶狠,还带着赤红,而夫人则一点动静都没有。
今天下午澜珠来的时候,陆野便有了预感,夫人是个聪慧的人,如今生产在即,居然还见了澜珠,自然是为了问自己的身世。
纸包不住火了吗?陆野不自觉地想到了少将大人,跟随谢惊蛰的七年,他其实也如同其他人一样,对谢惊蛰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这个男人出身高贵,祖上三代都是军区高层,私底下他们都戏称,半个军区都姓谢,拥有这样的出身,谢惊蛰却比任何人都要拼,正直,勇敢,重情义,敏锐以及军事上有着惊人的才干。
军区人人都以能成为少将的亲兵自豪,他因为年少时的经历,因为哥哥在金三角出生入死,被迫比别人努力十倍,百倍,花了七年的时间才一步步地走到了谢惊蛰的身边,即使如此也只能仰望着他。
陆野低低地叹息,司迦南跟少将注定势不两立,无论少将娶夫人的目的是什么,这桩婚事终归要以惨烈的悲剧收场。这大约是少将荣光生涯里,唯一黯淡的一笔了。
陆野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外,听到屋内传来破碎沉闷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破了一般,顿时脸色一变,低声喊道:“夫人?”
没有人应声。
陆野推门进去,见澜雪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顿时脸色骤变,飞快地按铃,然后扶起她,沉声说道:“夫人,医生马上就到。”
澜雪没有昏迷,脸色苍白,睁着乌黑漂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浑身疼的痉挛。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瞬间,这个孩子就想着要出来了,她忍了很久,送走了司迦南,才敢觉得疼。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让他留下来涉险。
响铃一响,便有医生和护士急急地赶来。
“夫人羊水破了,马上打催产针。”
“推到一号产房。”
“是顺产还是剖腹产?”
“家属呢,家属在哪里?”
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谢惊蛰到医院的时候,看着房间里空无一人,脸色大变,赶到手术室时,女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说道:“夫人有难产的迹象,只能剖腹产。”
“无论如何,都要保大人平安。”谢惊蛰沉声说道,握起的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声音沉到近乎阴沉。
医生半点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进了手术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预产期吗?”谢惊蛰目光深沉地问向陆野。
陆野不敢瞒着,低低地说道:“下午的时候,夫人见了澜珠,澜珠说了一些话,当场就气到了夫人,晚饭之后,赵嫂回谢家给夫人取宵夜,我听到里面传来动静,推门进去就见夫人倒在了地上。”
陆野说着将澜雪的手机递了过去。
谢惊蛰解锁手机,看见李明月发来的照片以及信息,瞬间浑身散发出冷冽凌厉的气息,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犹如陷入了冰窟一般,他不该去见李明月,不该给她有机可趁。
男人第一次涌现出浓烈的杀意来。
“派人将李明月带过来,不准她包扎伤口,澜雪一日不脱离危险,便让她血流尽致死。”男人眼底都是冷酷之色,“还有澜珠。”
陆野低低地应了一声,给爽子发了信息。
谢惊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生平第一次度日如年,心口窒息。
“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有说什么吗?”男人低哑地问了一句。
陆野垂眼低低地说道:“夫人说,保孩子。”
谢惊蛰浑身一震,高大的身子有一瞬间的轻颤,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盯着手术室,内心闪过一丝的绝望。为什么要保孩子,他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不是吗?
*
澜珠拿了澜雪的一百万,一顿胡吃海喝,在夜店被人逮住,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等在医院看到谢惊蛰时,顿时喜出望外,惊喜地说道:“惊蛰,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你要是想见我,给我打电话就好,不用派人来接我。”
谢惊蛰见她被押了过来,俊美冷肃的面容没有一丝的情绪,茶色的眼眸闪过冷酷的光芒,伸手攫住了澜珠的手腕,施力狠狠地捏了下去。
澜珠感觉手都要被他捏断了,疼的哭喊道:“惊蛰,我是澜珠。”
“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对女人出手。”男人冷酷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的厌恶,沉沉地问道:“你下午都跟澜雪说了什么?漏了一个字,就断一根手指。”
男人说完,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去,澜珠惨叫一声,浑身犹如烂泥般跌在地上,疼的汗如雨下,她的手,断了,一定是断了。
“我说,我都说。”澜珠脸色惨白,发抖地说道,“澜雪问我她的身世,我偷听到了我爸妈的对话,知道十七年前,澜雪被送到我们家的时候,帝都发生了一桩贪污案,我爸说澜雪可能就是他们家的女儿,不然谢家不可能对她这么好。我就说了这件事情,别的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澜珠颤颤巍巍地说完,被捏断手的恐惧将她深深地笼罩着,为什么她之前会喜欢上谢惊蛰,这个男人这么恐怖,就是一个疯子。
谢惊蛰听她说完,脸色阴沉,内心一股暴虐的气息拔地而起。
十七年前的事情,早就无证可查,但是帝都的一些老牌名门对当年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的。
当年是谢家揭发了容家的贪污案,借此拔掉了当年帝都的几大政敌,从此真正成为帝都的第一名门,这件事情只要问问上一辈人,几乎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他们瞒了十七年,想给澜雪新的身份,新的生活,都被毁了,一切都被毁了,他和澜雪的婚姻也被彻底地毁掉了。
谢惊蛰呼吸沉重,茶色的眼眸透出几分的血腥之色,盯着澜珠,犹如绝望挣扎的困兽,想将她撕裂。
第1115章 孩子归你,此后死生不复相见
澜珠被谢惊蛰的眼神吓住,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身体和精神遭受到双重打击,凄厉地叫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谢惊蛰抬脚,一脚踩在澜珠呈现不自然扭曲的手腕上,眉眼冷酷,脚尖用力,澜珠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接疼晕了过去。
“少将,这样的人不值得少将动手。”陆野见谢惊蛰神情不对劲,连忙劝说道,“夫人还没有脱离危险,等夫人醒了,再处置也不迟。”
谢惊蛰听到他提澜雪,理智回笼了几分,看着疼晕过去的澜珠,眼底厉色一闪而过,澜家人都该死。
男人想到澜珠告诉澜雪身世在前,李明月刺激她在后,顿时怒火中烧,沉声问道:“李明月呢?”
李明月发完照片和信息之后,见谢惊蛰冷酷无情地离开,心生绝望,强忍着疼痛,随意包扎了伤口,换了衣服,就往医院走,走到一半便被爽子带人截住了。
李明月见他带了人,来势汹汹,脸色难看,顿时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澜雪难产了,还是死了?”
反正她什么都没了,若是往后要回到山里,日夜被打骂,被卖给傻子做媳妇,她宁可拉着澜雪一起死在帝都。
“少将要见你。”爽子铁面无情地说道,直接将李明月从出租车上拉了下来,见她手腕已经包扎了,一言不发地就扯了她的绷带和纱布,见她疼的眼睛都红了,压制着内心的怒气,冷冷说道:“你不过是割了一道伤口就觉得疼,这些年少将对你如何,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居然恩将仇报想害死夫人。”
爽子将她推搡到军区的车里,吩咐人开车,直奔医院。
李明月被毫不客气地推搡进车子,跌坐在座椅上,手腕的伤口崩裂,鲜血流出来,滴落在车上,她也丝毫不觉得疼,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澜雪是难产了,不然你见到我,该拔枪直接枪毙我了。”
爽子见她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想起当年李贺跟他的战友情,顿时又是一阵唏嘘,没有想到李贺那样耿直老实的人,父母跟妹妹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好在少将如今雷厉风行,不再纵容姑息李明月,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如何作妖。
李明月到了医院,见到谢惊蛰,再看着晕死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澜珠,顿时脸色有些苍白。
男人站在手术室外,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狠辣之色,冷冷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割腕吗,现在可以尽情地割,澜雪没出来前,都不要停。”
李明月在男人阴鸷的目光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浑身都浸透在绝望里,他想逼死她,想要她拿命还给澜雪。
疯了,谢惊蛰真的疯了。
“你逼死我有什么用,你难道要逼死澜家,逼死所有知道她身世的人?”李明月声嘶力竭地喊道,“澜珠都告诉我了,她根本就是贪官之后,她的出身连我都不如。”
谢惊蛰伸手攫住她的下巴,一个巧劲让她下巴瞬间脱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目光阴沉地说道:“既然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你。”
谢惊蛰看了陆野一眼,陆野连忙上前来,拽住李明月受伤的胳膊,将她拉到了一边,拔下腿上的匕首,丢在地上,冷冷地说道:“夫人母子平安之前,要么你割肉还债,要么流血致死。夫人生你生,夫人死你死。”
李明月恐惧地尖叫起来,挣扎起来,她不要死,她不想死,陆野捂住了她的嘴巴,拖远了点。
常年出生入死的军人,冷酷无情地看着她,他们这些人跟随少将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她们却在后方谋害少将的夫人跟孩子,他们保护的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之徒吗?
手术室外弥散着血腥压抑的气息,手术室里,澜雪被注射了麻醉,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目光有些涣散,医生在身边大声地说着什么,她全然听不到,身体很轻,仿佛越过山峦和大海,越过她十七年的荒诞日子,回到幼年时代,开满鲜花的小院子,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她追着风铃的声音,跑着跑着摔倒在地,耳边传来女人温柔含笑的声音:“迦叶,跑慢点。”
她终于想起了妈妈的声音。
迦叶躺在手术台上,听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泪流满面。原来她是迦叶,不是澜雪,司迦南说的都是真的。
这十七年,原来过的是如此的伤情。
“夫人,是个男孩。”护士将孩子抱到她的面前,欢喜地说道。
迦叶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历经磨难出生的小小婴儿,伸手碰触到宝宝的小手,泪水汹涌而下。
手术室的灯熄灭,等在外面的男人步履慌乱地进来,看也没看刚出生的孩子,走到她面前,俯身低沉地说道:“澜雪,你还好吗?”
许是麻醉的药效已经散去,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全身便被疼痛席卷,无法动弹。
她艰难地睁眼,看着他陌生而熟悉的眉眼,一样的冷淡疏离,俊美冷肃,他是帝都最年轻有为的陆军少将,年未三十,前途不可限量,被迫娶她这个贪官之女,难怪从小到大,他对她都避而不见,难怪结婚两年,他归家的日子寥寥无几,从未有过半点温言软语。
她闭眼,全身力气散尽,荒凉地说道:“孩子归你,此后死生不复相见。”
从今往后,再无澜雪这个人,有的只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司迦叶。她与他,永成陌路。
谢惊蛰俊美冷肃的面容陡然僵硬,看着她无一丝血色的小脸,五指紧紧地握起,青筋暴起,看着她眼底刻骨的恨意,全身血液冷结成冰,她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她的父亲母亲皆因谢家而惨死。
男人喉咙涌出一丝腥甜之气,脸色灰败,伸手抚上她的小脸,明明还能触摸到,却感觉有什么在指腹之间凋零。
明明才九月的金秋,谢惊蛰却感觉隆冬已至。
第1116章 夫人出事了
迦叶生下孩子之后,短暂的清醒之后重新昏迷过去,手术室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谢家老太太带着赵嫂从谢宅匆匆赶过来,看见孙子犹如木桩子一样站在手术室外,而刚出生的婴儿在护士的怀里哇哇大哭,顿时心绞痛都要犯了。
老太太一把抱过自己的重孙子,热泪盈眶地哄着刚出生的婴儿,然后抬起头问着谢惊蛰:“澜雪呢?她还好吗?”
男人站在手术室外,面容冷峻,眉眼压抑,低低地说道:“生下孩子之后就昏迷了,还在抢救。”
男人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澜,目光掠过老太太怀里哇哇大哭的奶娃娃,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的不喜。
都是为了生这个孩子,澜雪才这般九死一生。如今她生死未知,谢惊蛰对于这个孩子到来的喜悦也被冲淡的寥寥无几。
老太太一听孙媳妇还在抢救,刚刚见到重孙的喜悦瞬间就化为了悲伤,这一喜又一悲,情绪剧烈起伏,身子都隐隐发颤。
赵嫂慌忙扶了一把,低声说道:“老太太别担心,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谢家老太太点了点头,稳住心神,说道:“阿蛰,我跟赵嫂去照顾孩子,你好好守着澜雪。有事情就让人来说一声。”
母子两边都要人照顾,两边都不能耽搁。
谢惊蛰沉沉地应了一声,内心微微收缩,等老太太走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面容冷酷,一言不发地守在手术室外。
事到如今,他唯有彻底地咬死她的身份,两人才能有一线生机。想到离婚,想到她刚才说的决绝的话,男人内心便犹如被刀割般,有种钝钝地痛楚慢慢地在血液里慢慢地弥散开来。起初不甚明显,渐渐的那种钝痛便席卷全身,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将他淹没。
“少将,军区高级会议的通知。”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一眼还在抢救的澜雪,挣扎数分钟,招来陆野,一字一顿沉声交代着:“你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澜雪,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不准任何陌生人接近她。”
“是。”陆野面容一整,认真地说道,“少将放心,只要我有口气在,绝不会让夫人出事。”
谢惊蛰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手术室,转身坚定地离开。
陆野见谢惊蛰带着爽子离开,不知为何没有松口气,反而心情沉郁起来。他整个人的状态调整到最高警惕状态。
迦叶小姐还在手术中,司迦南最快要等明天晚上才能将人转移走。
陆野此时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不敢将迦叶小姐的状况告诉司迦南。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司迦南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迦叶小姐,这里是帝都,有多方势力并存,且是敌非友,司迦南的身份若是暴露,将会受到多方的攻击,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陆野站在手术室外,等了许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松口气说道:“恭喜少将,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陆野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没事就好,他飞快地给谢惊蛰报了平安。
谢惊蛰坐车去参加最高级别会议,车子到会议大楼的时候,陆野的消息正好发了过来,说澜雪醒了,从待产区往特护病房转移中。
谢惊蛰这一天一夜不知为何,始终心神不宁,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从待产区往特护病房转移?男人看着视野范围之内的会议大楼,左眼突然跳动起来,冷沉地吩咐道:“爽子,回医院。”
爽子惊了一下,说道:“少将,上峰会议,无理由缺席会被通报批评的。”
“回去。”男人俊美冷毅的面容闪过几分的不安,重复了第二遍,声音冷厉,带着一丝摄人的冷意。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要马上回医院。
爽子咬了咬牙,前方打着方向灯,掉头往医院开。
谢惊蛰沉着脸,再次联系陆野,却发现路线故障无法联系上,顿时脸色陡然阴鸷起来。
“少将,会不会陆野临时走开,您别担心,等会再联系。”爽子一边踩着油门,加速往医院赶,一边说道,努力地压制着不好的念头,医院那边夫人刚刚手术完,老太太和小少爷又是老人孩子,这些都是少将心尖尖上的人,可千万不能出事。
谢惊蛰稳住心神,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离开医院不过这么短的事情,不会发生意外的。
“加速。”男人低沉地开口,微微闭眼,五指握紧,手上青筋暴起,但愿是他多想了,男人按着生疼的太阳穴,这些天没有休息好,加上澜雪生产,状况频出,一颗心始终跌宕起伏不安。
爽子已经将时速飙上了200,好在夜里这条道一直是戒严的,车辆极少。
爽子车子开道半路便接到了紧急的电话,然后脸色发白,声音微颤地向谢惊蛰汇报道:“少将,医院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夫人出事了。”
第1117章 少将这一去,必死无疑
从黑市消息的散播,造成一波恐慌,再利用高层会议,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他,最后对医院发动袭击,对方的每一步都计算精良,谢惊蛰想都不用想,他们劫持澜雪,没有直接枪杀她,不过是为了后面的行刑,以此来报复中东维和行动。
谢惊蛰赶到医院的时候,双方正在僵持中,医院的医生病患都在有条不紊地被疏散出去,没有造成太大的恐慌。
因要赶去开最高会议,谢惊蛰穿的是一身军装,一路走来,面容冷肃,气势迫人,每个人的心头都压抑着一种无言的愤怒。
“少将,对方有十二人,被我们击毙九人,剩余三人劫持夫人进了仓库。”二队队长赤红着眼汇报着最新的情况,他的队员死伤四五人,只因为对方都是采取以命拼命自杀式的打法,目的就是为了能劫持走少将夫人。
仓库是独立于医院其他楼层的存在,只有一个大门入口,一个窗户,只怕是提前就策划好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他们来只是要报复。
谢惊蛰脸色冷峻地看着仓库的方位以及平面图,没有突破口,就连狙击手想诱敌到窗口都没有可能,对方都是亡命之徒,死局,这是一盘死局。
谢惊蛰五指毫无意识地握紧,高大的身子有一丝的轻颤,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宁愿用自己将她换出来,她才刚刚生产,又经过手术,怎么能经历这些?
男人重重地喘息,一字一顿地说道:“跟对方谈判,怎么样才能放了人质。”
话一出口,身后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少将从来不向极端恐怖分子妥协,也从来不谈判。
“少将,对方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谢惊蛰接过视频,医院摆放井井有条的仓库里,光线刺眼,迦叶穿着医院的宽松病服,手脚被绑在椅子上,面容苍白无一丝的血色,她已经醒了,乌黑的桃花眼看着镜头,没有一丝的惊恐之色,唯有皱起的眉尖透出几分的痛楚。
生产之后,昏迷,手术,身体虚弱到极点,绑架劫持,恐吓,她的面容始终平静。
极端分子手持匕首,一人拍摄视频,一人准备行刑。
视频是发在公共网络上,维和事件对中东的某些势力打击过重,必须要通过这样血腥残酷的报复来重新激起斗志。
谢惊蛰粗粝的大手透过手机屏幕摩挲着她的小脸,茶色的眼眸透出几分的血腥痛楚来,是他对不起她,是他让她身陷险境,没有保护好她,他以为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他甚至从来都不敢告诉她,他喜欢她,原以为不说,不去懂,相守一生就好,却不知道相守也是一种奢望。
他终于能体会到母亲当年内心的绝望。
“告诉对方,他们要行刑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质,在国际上造成的恐慌有限,维和行动的指挥官愿意跟他们交换人质。”男人冷酷地说道。
“少将。”身后众人脸色骤变,齐齐喊道。
少将的身份不仅代表他自己,同时也代表了国家的立场,在于极端恐怖分子的对弈中,若是妥协无异于直接投降,造成的影响绝对是空前的。
少将知道这一点,依然要去,无非就是以命换回夫人,再与极端恐怖分子同归于尽,如此方能救人又不向极端分子妥协。
这一去必死无疑。
“去说。”谢惊蛰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酷,气势如山岳,压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谢惊蛰交换人质的请求很快就传到了中东极端分子那边,与此同时,医院对面的高楼上,一直隐身在暗处的男人,拿着夜视望远镜,观察着医院的一举一动。
“大哥,谢惊蛰提出拿自己换人质。”
男人放下望远镜,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这一次为了让这十二个中东恐怖分子进来,他损失极大。
他提供了武器设备,医院平面图,对方居然无能到这种程度,只劫持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谢家老太太跟谢惊蛰的孩子居然都没有接触到,若不是有他们的人在医生团队里,作为内应,只怕这个女人都劫持不了。
原以为这一次行动功亏一篑,没有想到谢惊蛰居然愿意为了这个女人,连命都不要,竟然歪打正着了。
十七年了,当年谢家借着容家的贪污一案,对他们家族进行疯狂的报复。容家两条命,居然让他们几十条命来陪葬。他们家族身败名裂被暗地处决,唯有少数几人逃出生天。
这些年来,他们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暗无天日地隐匿着,谢家老太婆整日龟缩不出,谢惊蛰常年待军区,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等到谢惊蛰通过维和事件激怒了中东势力,这才孤注一掷,不惜暴露十多年的经营,也要将这批恐怖分子偷渡进来,策划了这一起袭击事件,目的就是要借着中东势力的手,弄死谢惊蛰,让谢家断子绝孙。
“大哥,我们的人今夜之后会全部暴露,这条经营了十多年的线会毁于一旦,大哥还是出境离开躲避吧。”
男人摩挲着手上的望远镜,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苟且偷生了十几年,我要亲眼看着谢家断子绝孙。等谢惊蛰一死,我自会离开。”
医院里,谢惊蛰的提议很快就被中东的极端分子采纳,行刑一个柔弱女子,跟行刑陆军少将,引起的骚动和恐慌是截然不同的。
“对方同意了,同时也公布他们携带了液体炸弹,这种德国最新研究出的炸弹一旦爆炸,会摧毁视野范围内的一切生物。”爽子说着对方最新的回复。
“二队留下两人,接应夫人离开,其他人立刻撤离出炸弹的爆炸范围。”谢惊蛰沉声交代着,换上了特质的防弹衣,看了一眼深浓的夜色,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若是我回不来,爽子,你告诉老太太,十七年前的事情,仍有漏网之鱼,让老太太循着这条线找。”谢惊蛰只能往十七年前的事情上想,接应中东恐怖分子,形同叛国,就算是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若是血海深仇的宿敌,则不会顾忌,这些年来,谢家唯一一次大开杀戒就是十七年前的那桩事情。
当年涉及的名门多达五六家,有漏网之鱼不足为怪。
第1118章 夫人难产而亡,少将双腿瘫痪,成为鳏夫
谢惊蛰低声交代完,脸色冷峻地拍了拍爽子等人的肩膀,这些兵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他此去九死一生,算是临行告别。
“少将,我代替你去,天黑,只要诱他们出来,狙击手一定能干掉他们的。”爽子哽咽道,“老太太跟孩子都需要你。”
“他们有三个人,就算狙击手干掉一个,还有两个。”谢惊蛰摇头,沉声说道,“按照刚才说的去做,留下两人接应,其他人全部退到安全范围之内。这是命令。”
声音严厉不容反抗。
谢惊蛰说完就转身毫无迟疑地从隐身处现身,整个人暴露在狙击的视野内,朝着仓库的方向走过去。
“这是命令,你们撤退。”二队队长一把按住了爽子,嘶哑地低怒道,“走啊,我留下接应夫人。”
爽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泪,面容透出几分的不甘心,想到了什么,突然怒道:“陆野呢,不是他保护夫人的吗?他死到哪里去了?”
陆野潜伏在仓库的集装箱后面,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好在三个恐怖分子的注意力都被外面吸引,又忙着拍摄,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袭击开始之前,陆野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待产区到重症区距离太远了,夫人刚刚手术,身体虚弱,需要走这么远的路,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更何况,重症区脱离了他们的重点布控范围。
凭着当兵十年的敏锐度,他迅速给司迦南发了讯号,司迦南跟郝叔等人一直就在医院附近,而且正在做最后的撤离准备,这一次从金三角带来的全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手,几乎是将精锐中的精锐全带了,只留了陆成留守金三角。
司迦南接到讯号之后飞快地做了撤离调整,争分夺秒地开始前来接应,原计划的一天后撤离,直接提前。
袭击开始之时,陆野便干掉了医生团队里最有问题的一个医生,穿上白大褂,直接伪装成了接应的人,一路潜伏到了仓库。
好在这些人头脑简单,又不怕死,劫持到人,便欢天喜地地开始拍摄视频,没有察觉到他的身份有问题,就连他中途失踪都没有意识到,还以为在混战中被打死了。
汗从额头滑下,男人潜伏在暗处,一动不敢动,三个人,一个拍摄,一个手握炸弹,一个持刀等着行刑,他可以同时干掉两个人,但是持刀跟手握炸弹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一个死角,不能双杀,如此便是一个死局,几秒钟的耽搁就足以让他们直接杀了迦叶小姐。
陆野只能等,等司迦南带人赶到或者等契机。
他身上有特殊感应器,仓库的实时动态都在以数据的形式被传输出去,进行虚拟重建。虽然仓库的出口被封死,但是他相信司迦南一定能打出一条通天之路。
陆野一边蛰伏,一边密切关注着三个匪徒的动态。见他们神情激动,一人解开迦叶手脚的绑带,一人架着狙击枪,透过窗户直接锁定了外面,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少将,你在对方狙击手的射击范围之内,一名凶徒出现在窗边,可击毙,请求下指令。”直升机上,狙击手瞄准走到窗前的凶徒,汇报道。
狙击手的话没说完,对方就开了一枪,直接射中了谢惊蛰的小腿。
男人高大的身子晃动了一下,没有迟疑,继续往前走,双眼深沉,透过漆黑的夜幕和厚厚的墙壁,看向仓库,想告诉她别怕,他会来救她,就算死,也有他陪着。
紧接着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气氛陡然凝固压抑起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对方射中的都是手臂和小腿,以确保这位声名赫赫的年轻少将没有还击之力。
直升机上待命的狙击手以及留下来的两名接应人员沉默了起来,都握紧了手里的枪,浑身紧绷成一张弓,双眼赤红,只要少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上去跟这些恐怖分子同归于尽。
谢惊蛰身中四枪,步伐一丝不乱地走到了仓库面前,沉声说道:“我来了,放人。”
血腥味在压抑的夜色里一点点地弥散开来。
仓库里没有一丝的动静,就算谢惊蛰身负重伤走到了仓库前,对方还忌惮他之前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
血汩汩地流出来,谢惊蛰每分每秒都不敢耽搁,冷沉地说道:“你们开门,我直接进来,我身上没带武器,身中四枪,对你们没有威胁。”
“好。”终于,对方回应了一声。
谢惊蛰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要他能进入仓库,便能救下澜雪。
男人茶色的深眸眯起来,见靠近窗户的狙击手突生惊变,被人一枪毙命,顿时脸色铁青苍白起来。
只见几声枪声,随后一声巨响,黑黝黝的仓库在火光中被炸为平地,巨大的冲击力横扫而来,就连直升机都受到了波动。
男人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受到剧烈的冲击,已然重伤。
澜雪。他短暂的昏迷之后醒过来,爬起来,看着被夷为平地的仓库,双眼赤红想冲过去找人,随即重重地摔倒在地。
“少将。”冲上来的下属死死地制住他,大声喊着医生。
谢惊蛰浑身无法动弹,流血过多,以及靠的近,被炸弹的余威波及,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完好无损的肌肤,五脏六腑皆受到重伤。他看着火光中没有一丝生机的平地,双眼通红,疲倦地闭上眼睛,这样也好,当年的事情,谢家亏欠了容家,她原本就恨他,她先走一步,他随后就来,这样她就不会生气了。
深沉夜幕下的一声巨响,让整个帝都都震了震,浓烟滚滚而起,汇入夜色里,帝都人人震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被重重封锁,真相被层层掩盖,大约数年之后,帝都名门才慢慢提及一些只言片语。
谢家那位金贵的小小少爷出生的时候,少将夫人难产而亡,帝都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大人在维和行动里身受重伤,双腿瘫痪,成为鳏夫,卸任消失,煊赫一时的谢氏名门再次沉默了起来,此是后话。
第1119章 双腿已残,余生漫漫漫长
中东的极端分子潜入帝都,制造的这起袭击事件,伤亡惨重,其中波及最重的就是帝都煊赫名门谢家。
谢家老太太晚年得到了一个金贵的小重孙,却失去了最疼爱的孙媳妇,谢家继承人身中四弹,昏迷不醒,老太太悲痛欲绝,第二天便亲自去见了谢惊蛰的上峰。
随后帝都各局进行内部整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出了一条隐藏十多年的暗线,开始了内部清洗工作。
这一次的肃清工作延续了整整三个月,抓了几十人,撤职十多余人,判刑数十人,除了潜逃在外的,基本算是一网打尽。
一时之间,很是风声鹤唳。
谢惊蛰脱离危险后,由于受伤过重,尤其是小腿部位的神经被子弹贯穿,导致瘫痪无法行走,必须做进一步的治疗才能有希望康复。
然而少将大人,拒绝接受治疗。
这段时间以来,老太太带着才三个月大的谢小泽几乎是吃住都在医院,好不容易盼到了孙子脱离危险,见他拒绝接受治疗,整个人丧失生存意志,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顿时老泪纵横。
她以前只担心孙子不喜欢澜雪那孩子,可如今她倒是盼着孙子少喜欢一点,否则这漫漫人生路,该如何走下去。
老太太是个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的人,只是看着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孙子,见他全身都是伤痕便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只抱着三个月大的谢小泽到他床前,强颜欢笑道:“小泽今天一天都没有哭闹,很快就可以喊爸爸了。”
老太太抱着软软的一小团,将他放在谢惊蛰的枕头边。
三个月大的孩子,连坐都坐不稳,只能趴在枕头边。
谢小泽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眼前消瘦的男人,白嫩的小手好奇地伸出去,一手拍在了对方的脸上,玩的不亦乐乎,然后过了数秒钟,终于感觉到小手疼,哇的一声哭出来。
男人冷寂多日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看着眼前小小糯糯的一团,由于实在是太小,看不出来长得像谁。
自从脱离危险以来,谢惊蛰便没有开口说话,昏迷的这段时间,他的意识是一直清醒的,只是不愿意醒过来,
自从八岁那年父母双亡,他便被迫一夜长大,撑起谢氏门阀,这十多年来,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国家和谢家,一步步走到今日,可就算他成为了最年轻有为的陆军少将,谢家成为帝都名门之首,那又如何,换不回澜雪的命。
他要这身前的虚名,要谢氏百年的荣华又有何用?
曾经他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如今让他莫名生厌,是他跟整个谢家害死了澜雪,他要以命去偿还。
老太太见谢小泽哭的伤心,孙子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抱起这苦命的孩子,一边哄着谢小泽,一边说道:“好孩子,你没有妈妈,你爸爸又不疼爱你,没事,有太奶奶,太奶奶一定会将你养大,就像养大你爷爷,你爸爸那样。”
男人五指紧紧地握起,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最终淡漠地别过眼去。
霍离是傍晚的时候过来的,俊俏冷淡的男人清瘦了一些,身材颀长,因气候入冬,穿着藏青色的大衣,进了病房,看着数月不见,昔日俊美冷肃的少将,宛若垂暮老人,垂死病榻的模样,走过去,脱了大衣,取下手套,冷淡地说道:“今日我前来,是想争取你的同意。等你死后,等谢家老太太百年之后,我想收养谢小泽,将他抚养长大。”
男人面无表情,毫无波动。霍离见状,微微眯眼,继续说道:“我知道澜雪死了,你觉得愧对她,一心求死,每日消极治疗,躺了三个月还如同废人一般。你以为你死了,欠下的罪孽便能还清了吗?”
“她才二十岁,谢惊蛰,你就算死上一百次,你也还不清你犯下的罪孽。”霍离冷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懦弱的男人,她生前,你没有好好对她,她死后,你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她的孩子,也许在旁人眼中,你是英雄,是少将,是谢家最出色的子弟,可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忘恩负义的懦夫。
你就该活的长长久久,每时每刻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中,以此来偿还你身上的罪孽,否则你死后就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
谢惊蛰茶色的眼眸微微一闪,撕裂般的痛楚犹如潮水一般冲击着五脏六腑,他死后没有资格去见她,他百死也无法偿还这样的罪孽,他是懦夫,他确实应该一生一世都活在煎熬和悔恨中。
男人挣扎着起身,看向面前俊俏冷淡的霍离,几个月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破碎:“你说的对。”
霍离见他眉眼间虽然痛苦,但是已经没有了死志,点了点头,冷淡地说道:“这两年,我一直在等她跟你离婚,可终究是没有等到。若是你有一日无法承受这样深重的罪恶和痛楚,懦弱地以死逃避,也不用担心身后事,她的孩子我会抚养长大,视他如己出,让他喊我爸爸,就当是我跟澜雪终于走到了一起。”
霍离说完,便拿起外套和手套往外走,背影笔直僵硬。
她死后,他醉生梦死一个月,最后想起她这些年为谢家做的一切,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才走这一趟,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谢家老太太不能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爱这个男人多年,若是澜雪还在,也不希望谢惊蛰死掉的吧。
霍离出了病房,看着外面漆黑的夜,俊俏的面容透出一丝的痛楚来,他已经决定回美国去,不再踏足这一片土地。
这三年的美好时光,她的音容笑貌,就永远留在记忆里吧。愿她在天堂,一切安好。
霍离离开之后,谢惊蛰呆坐病房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喊来医生,要了一副轮椅,双腿已残,他也不打算治疗,余生,慢慢偿还己身罪孽。
第1120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谢惊蛰心中死志已消,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了卸任的报告,喊来爽子,让他递交上去。
随后便跟老太太提了出院,住到近郊谢家的一处老房子去,亲自带着谢小泽。
老太太见他一夜之间就醒悟过来,虽然不愿意治腿,不做陆军少将,但是总算是人活了过来,还愿意照顾重孙,顿时欢喜得落泪,连忙点头同意了。
这些年老太太是什么都看透了,见孙子这一番险些命丧黄泉,顿感世事无常。只要阿蛰愿意活下来,她便什么要求都没有了,至于谢氏的百年荣耀都是死物,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由于孩子实在是太小,谢惊蛰又双腿不便,老太太不放心,便劝说着等谢小泽一岁了再送到近郊老宅去。
那老宅久不住人,大人住都嫌难受,何况是稚嫩的三月大的孩子。
谢惊蛰点头同意,独自去了近郊老宅。
军区的离职卸任文件一直下不来,谢惊蛰不愿意治疗双腿,爽子便请命带人去近郊老宅蹲守,暗中保护照顾。谢家在军区的地位与众不同,谢惊蛰虽然双腿残废,但是头脑还在,才能还在,军区掌权多年,骤然卸任,军区人仰马翻不说,少将的职位是何等的重要,上面宁可保持现状,也不愿意让人取代他的位置。
于是这卸任的文件就一直不批复,甚至暗中曲线救国,让他原先的亲兵部下也隐身住在近郊,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依旧找谢惊蛰,算是给他放长假养病,但是坚决不同意他卸任。
谢惊蛰住到近郊老宅的第三天,从霍家老太太那里得知消息的厉沉暮,从英国匆匆赶过来,一路直奔老宅,看着这久不住人,冷的如同冰窖的地方,再见谢惊蛰不过是数月未见,便由意气风发的帝都少将变成如今这个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的男人,顿时又惊又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还是我认识的谢惊蛰吗?”英俊冷峻的男人挟怒而来,见他呆坐院中,恨不能一拳将他打清醒。
谢惊蛰结婚都没有通知他,而且什么婚礼形式都没有办,结婚当夜就回了军区,一年未归,明明对这桩婚事毫不上心,如今澜雪死在一场意外里,他居然连活都不愿意活了,厉沉暮如何不怒。
原本两人一个在帝都,一个在南洋,一个在军区,一个在商界,忙起来都分身乏术,平日里也都心性沉稳,报喜不报忧,联系的也不多,没有想到他不过在英国呆了数月,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厉沉暮这几个月过得也很是糟心,被自己的第二人格所惑,主人格沉睡了两年,数月前才清醒,没有想到厉深居然胆敢背着他谈恋爱,还自私决定娶厉家的拖油瓶顾清欢,男人一怒之下将第二人格强势压制,将顾清欢撵出了南洋。
这数月以来,时时刻刻受到第二人格的影响,一闭上眼睛都是厉深跟顾清欢相处的点点滴滴,男人夜不能寐,便去英国做了催眠治疗,进行记忆重塑手术。这一闭关就是数月,稍有成效的时候才得知了帝都这边的事情,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谢惊蛰见他来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厉沉暮进了屋子,见寒冬腊月里,屋子里没有生火,卧室里被褥也是薄的厉害,厨房里的吃食更是简单,连块肉都看不见,这哪里是生活,这分明是自虐。
想他帝都谢家,是何等的显赫名门,谢家继承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女人,果然是这世间最大的祸害。
厉沉暮冷着脸,让肖骁送来炉子炭火以及酒菜,然后在院子里架着炉子,烫着酒,就着冷风,说道:“过来喝酒。”
“好。”谢惊蛰淡淡地点头。
几壶烧酒下肚,身子便暖了起来,两个满怀心思,各自失意的男人在寒风中喝着半醉,这才打开了话题。
“听老太太说,你要亲自照顾孩子?那你得将这里翻新修葺一下,至少屋子不能这么冷,吃的也不能这么素,你一个大男人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更何况你儿子才三个月大,一点风寒都能要命。”
厉沉暮见他意志消沉,想起来之前,老太太的话,果真是入了魔怔了。谢家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尤其谢惊蛰,他不过是年少时在帝都生活过一段时间,交下这个朋友,这些年无论他在英国,还是在南洋,两人就算不见面,情谊都没有淡半分。
对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是生下了自己孩子的妻子。
老太太的意思是,给他找事情做,越难越多最好,以免他一个人闲下来,胡思乱想想不开。
谢惊蛰看了一眼这老宅,勉强算能遮风挡雨,点了点头,低沉地说道:“那我便重新建一个房子,等小泽大一点就接过来。”
厉沉暮英俊的面容稍稍缓和,见他这般模样,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凤眼眯起,低低地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男人喝了一口又烫又烈的烧酒,感觉胃都烧了起来,他从军的这几年,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几乎滴酒不沾,如今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
“如同这酒,入喉时清淡,入胃时烧的浓烈,随后就是漫长的微醺。”男人垂眼,声音平淡。
他们的感情,连浓烈期都直接越过了,直接进入了漫长的寒冬季。
厉沉暮微微眯眼,还好,他没有这种感觉,他只觉得愤怒,觉得自己的人生居然被别人操控的愤怒,至于厉深喜欢的那个少女,如今也被赶出了南洋,再也不会影响到他了。
厉沉暮见谢惊蛰除了自虐点,异常的清醒,索性不劝了,找他继续喝酒。两人喝光所有的酒,最后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厉沉暮飞英国继续做最后的催眠治疗,谢惊蛰则开始在老宅的隔壁空地,亲手建一栋木房子,将他跟澜雪有限的记忆全都储藏起来。
第1121章 她不想活,可迦叶想活着
厉沉暮走后,爽子第二天就带着医院仓库被炸的所有资料以及其他的文件到了近郊的老宅子。
自从出院之后,少将不见任何人,爽子在老宅子附近租了一家带院子的老房子,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有休假的部下过来看看少将,问问少将的情况。
爽子是一肚子的苦水,他也近不了身呀,不过在见南洋那位太子爷冷着脸去了老宅没有被撵出来之后,爽子这才忐忑不安地进了老宅子。
“少将,这是当日医院仓库爆炸的相关资料。”
冷毅消瘦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垂眼画着建筑图,闻言手中的铅笔微微一顿。这一份鉴定报告已经早就出来了,只是他没有问,他们也压着没有给他。
谢惊蛰是常年出入险境的人,从军多年,对于现场以及各式武器的威力了解甚深,当日那样的惨烈现场,澜雪又处在爆炸的核心点,是断无可能活下来的。
他以为自己不去问,不去看,便能假装她还在。
男人茶色的眼眸微微潮湿,低沉地说道:“我看看。”
爽子心里微微酸涩,果然只有涉及到夫人的事情,少将才会有一些情绪波动。
这一份资料早就出来了,鉴定组对现场做了全面的鉴定,现场惨烈,只能通过提取血液以及破碎的生物细胞能确定人的身份。
少将大约还不知道,当时不仅有夫人的血液,还有陆野的。夫人应该是处在爆炸的核心点,提取的血液和生物细胞有限,陆野却是死无全尸。
“陆野也牺牲了。”爽子微微哽咽道,“他应该是潜伏进去,想救夫人,见少将以身犯险,身中四枪,这才铤而走险,想一次性杀了那三个人,结果对方引爆了炸弹。上面说要给他追为烈士。”
这就是还原现场之后的推测。
谢惊蛰手指一颤,当时他身中四枪,且都是最重要的神经要害,进了仓库最多能换出澜雪,却无法一人对付三个人,不是他死就是澜雪死。陆野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给他做了选择,甚至搭进去了自己的一条命。
他怪不了陆野,亲手带出来的兵,自然是以他的性命微重,只是被留下的人往往是最痛苦的。
“他好像是孤儿?”
“有个哥哥,说是从小就被拐卖了,生死不知。”爽子眼圈微红,说道,“早些年,西南那地方实在是过于封闭落后,又靠近金三角,拐卖人口屡见不鲜。”
“那找到他哥哥,当面告诉他,陆野的事情。”男人目光微微黯淡,低沉沙哑地开口,翻开文件,看着现场的鉴定报告,指尖微微颤抖。
“现场被炸了两次,生还可能为零。”爽子看了报告,原本还抱有希望,可鉴定结果是两次爆炸,顿时便有些绝望了。
“少将,李明月疯了。”爽子想了想,还是要提一声,夫人死的那天夜里,李明月失血过多,又经历过爆炸事件,也跟着被吓疯了。
西南军区跟随少将的那些人,如今都知道了李明月的真面目,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李明月这个时候疯了反倒是便宜她了。
“澜家人也被撵回了他们祖地,老太太还交代了当地的相关部门,处处打压,要他们一辈子给夫人赎罪。”爽子轻声说道,见男人面容透出几分的冷酷不耐,便掩口不提了。
这些人过得再惨,也换不回夫人的命。
“留着命就行。”许久,男人沉沉地说道。一个都别弄死了,留着命,慢慢受着经年累月的折磨,一如他自己。
男人缓慢地将所有的鉴定报告看完,闭上眼睛,面容冷硬如化石。
北方飘雪的季节,南方却依然艳阳天。
浓密潮湿的密林小屋里,清欢从附近的小溪里提着一桶水上了小木屋,取来柔软的毛巾,用水浸湿,然后挤干,跪坐在地板上,看着昏迷不醒,全身都插满管子,吊着一口气的女人,然后轻轻擦拭着她的手脚。
她不记得自己来这里多少天了,也不知道这个漂亮苍白的女子昏迷了多久,她的时间出现了混乱,每天都在遗忘,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照顾昏迷不醒的迦叶。
那个男人将她从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时候,就说过,迦叶活着,她就活着。
迦叶伤的很重,而这里的环境太恶劣,她每天都要摸着迦叶的脉搏,屏住呼吸,听到轻微的跳动之后,才松一口气,开始新的一天。
清欢的活动范围有限,仅限于附近的溪流和小木屋,周边都有持枪的人看守。除了她,还有一个做饭的中年女人,当地人,皮肤黝黑,五官扁平,还不会说汉语。
距离她十八岁生日不过是数月的光景,她的人生仿佛从一个极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昨日还在浮华若梦的南洋,今日便是这样被上帝抛弃,混乱的战火连天的地带。好似每一天都走在死亡线上。
迦叶一直很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大多时候也会很安静地守着她。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守着迦叶,还能做什么。
仿佛有一种宿命感,她和迦叶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她不想活,可迦叶想活着。她每天照顾着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迦叶,渐渐的,迦叶成了她活着的支撑。
清欢熟练地她擦完手脚,又给她身上的伤口上了一遍药,用细软的葛布擦着她的额头,将她浓密乌黑的发丝撩到一边,然后便对上了一双乌黑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她见过的最潋滟的春水,微风荡漾而过,留下一湖的涟漪。
她微愣,许久沙哑地喊道:“迦叶?”
犹如喊了千万次一般的熟练。
年轻女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继续昏迷了。
当天晚上,那个一身血腥煞气的军阀头子就带着医生到了小木屋,小木屋里第一次这么热闹,进进出出。
清欢坐在小木屋的走廊上,看着密林里的星光,听着风吹过树林的声音,第一次觉得活着不是一件坏事。
第1122章 小清欢,你是什么味道的?
迦叶醒来看见的第一人就是清欢,彼时清欢还叫小乖,名字是司迦南取得,说是打劫一伙人贩子的时候,捡回来的,看着很乖巧的模样,跟个哑巴似的,就随口取了这个名字。
金三角的气候实在是遭罪,又闷热又干燥,蚊虫还多,迦叶作为一个重伤患者,感觉自己的后背被闷出了一层的痱子,想翻身去挠一挠,小清欢都会苍白着小脸,紧张地摇头。
事实上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她记得很多事情,譬如司迦南是自己的哥哥,譬如这里是金三角,譬如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常识性的问题她都很清楚,她甚至记得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对于之前的生活却忘得一干二净。
司迦南说她是被炸弹炸傻了,影响了智商,还是什么都不要想,躺着吃喝养病吧。
对于这个长得俊美又邪气,还毒舌凶残的哥哥,迦叶只想说,注孤生。
“小乖,有蚊子咬我。”迦叶眨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坐在小木屋窗户前发呆的少女,然后想撒娇。
这里是深山密林,附近有个小村庄,宁静,与世无争。司迦南留了一队人保护她,余下的就剩下小乖跟做饭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说话她听不懂,于是迦叶每天就想方设法地找小乖说话。
坐在窗前地上,看着外面深浓的树影发呆的少女身子抖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爬起来,找到防蚊虫的药沿着床的周边都洒了洒,然后又去点了一圈蚊香,看着这老式的驱蚊药,皱起眉尖,这里的生活条件真的好差,完全无比跟南洋相比。迦叶若是在南洋养伤,只怕早就能起身了。
“清欢,我叫顾清欢。”清欢沙哑地说着自己的名字,怕她热,去取了湿毛巾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和手脚。
“人间有味是清欢。小清欢,那你是什么味道的?”迦叶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皮肤过于白皙,五官很是精致,就是太瘦了,神情也木然,没有什么悲喜,看起来她跟自己差不多大,可迦叶觉得小清欢经历的好像比她还多。
“苦,苦的吧。”清欢想了想,有些结巴地说道。
迦叶闻言噗嗤一笑,然后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别,别笑,会疼。”清欢见她疼的红唇都白了,连忙认真地说道,迦叶的身体过于虚弱,碰一下都疼,更何况这一笑牵扯到了五脏六腑。
迦叶疼的额头都冒出了汗,这副破败的身体感觉不像是她自己的,她连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司迦南也没告诉她,是哪个王八羔子炸的她,她明明就是一个良民,没准是司迦南被仇家追杀,她被误伤了,一定是这样,这杀千刀的东西。
“你说个故事给我听,不然我要疼死了。”迦叶有气无力地说道。
“从前有个小女孩,住在小镇上,跟姥姥相依为命,后来有一天姥姥去世之后,她被妈妈接到了大城市,住到了一栋红房子里。”清欢不会说故事,见她都要疼晕过去了,连忙说道,“那栋红房子就像猛兽一样,会吃人,然后有一天它把小女孩一口吃掉了。”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有些红,她被那栋红房子吃掉了。
迦叶听的目瞪口呆,这讲故事的能力真的不是幼儿园没毕业的水平吗?只是看她都要哭出来的模样,迦叶张了张口,有些放弃挣扎地说道:“然后那个小女孩就被红房子吐到深山老林里了?”
清欢愣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吃掉了,好像没死。”
迦叶:“”
过了半晌,一个重伤到不能动弹,一个情伤到封闭自我的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块被上帝遗忘的角落里,在被蚊虫咬的满头包的恶劣环境里,建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夜色深浓,大雪簌簌地落下,打在窗户上,雪花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男人猛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北方的雪总是来得这样的猝不及防。
男人起身,坐到轮椅上,然后按了按遥控,离开房间,坐在院子的廊下,看着簌簌的雪花。
他在梦里梦见了八岁的澜雪,剪着齐齐的刘海,睁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跟在他的身后,甜甜糯糯地喊道:“小谢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好吗?”
十三岁的少年耳垂有些红,不敢看她漂亮的小脸,有些恼怒地呵斥道:“你还小,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小姑娘翘起樱桃小嘴,娇气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班男同学都说长大了要娶我呢。我只嫁给你好不好?”
少年一溜烟就跑了,往后一个月都住校没回来。
男人坐在廊下,雪花一点点地落满肩头,直至天明。
爽子第二天一早带着工具过来铲雪,见少将坐在廊下,身上落满了积雪,脸色冷漠且苍白,顿时脸色骤变,慌不迭地过来给他拍着肩头和身上的雪,感觉到男人浑身都冒着寒气,也不知道在雪中枯坐了多久,推着轮椅进了门,赶紧生炉子烤火。
“少将,刚才西南军区那边传来消息说,金三角那边不太平,湿婆的地盘被人偷袭,一怒之下带人血洗了西边的临时联盟军阀,现在打的两败俱伤。”爽子也不敢提他坐在雪中的事情,只捡了军区那边的重要事情过来汇报。
谢惊蛰一言不发。
“少将,要不今年过年回谢宅过吧,小少爷现在都能喊爸爸了。没多久应该就能走路了。”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爽子将火炉生起来,挪到他身边,硬着头皮说道:“夫人的葬礼是不是该办一下了?”
时隔数月,牺牲的军人都被追为了烈士,下葬了,唯独夫人的事情少将就跟忘记了一般,老太太那边也不能提,可总不能一直不办吧。
谢惊蛰高大的身子这才颤动了一下,许久,声音沙哑干涩地说道:“就雪天吧,她喜欢下雪天。”
第1123章 那我们去南洋守株待兔?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未停,满城银装素裹。
葬礼的事情早先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有纳入日程,年关将近,若是再不下葬,死去的人只怕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谢惊蛰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活了短暂的二十年,人生才刚刚开始便结束,他不能让她死后都无枝可依。
葬礼选在了风雪的最后一日,由于尸骨无存,葬的是衣冠冢,天地寒冷,墓碑上只刻了澜雪的名字。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也极少,谢家人以及霍离,霍青青,还有谢家旁支跟澜雪玩的比较好的两个小姑娘。
霍离已经定好了年后就去美国,走之前还能再看她一眼,已是欣慰。
霍青青跟谢兰谢昭则哭成了泪人。世事无常,大体不过如此。
谢惊蛰看着她们豆蔻一般的年纪,想到澜雪死的时候,才二十,喉咙微微腥甜,被他强自压了下去,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拽着他冰冷衣领的小不点。
谢小泽伸出胖胖的小手,好奇地抓着他衣服上的扣子,一边吐着泡泡,一边稚嫩地叫道:“爬爬,爬爬”
爬爬看起来好凶,还不理人,小不点奋力地蹬着小短腿,小脚丫子一脚踩在了男人的胸口,伸着小手越发兴奋地去揪他的下巴。
男人下巴都是新冒出的青色胡渣,怕伤到小不点,身子坐直了点,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小不点往怀里一按,替他挡去风雪。
等祭拜的人散去后,谢惊蛰才抱紧怀里的小不点,冒着风雪,送他跟老太太回谢家去。
迦叶猛然从梦里惊醒过来,感觉自己泪流满面,似乎枕头都湿了一片,梦里梦到的场景,梦醒即忘。
她看了看对面床上不断呓语的清欢,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到她的床前,轻轻推了推她,喊道:“清欢。”
清欢惊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低低地说道:“迦叶,你怎么下床了。”
迦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跟双手,触手冰冷,桃花眼微红地说道:“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清欢看了看四周,发现不是林中的小木屋了,是砖瓦建成的房子,装修的极好,木质地板,柔软的沙发,大床也是柔软的不像话,屋内还有空调,顿时愣了一下,沙哑地问道:“我们被救了吗?”
昏迷前的记忆有些破碎,她只记得林中有枪声,她背起迦叶就往深山老林里窜,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觉得迦叶长得这么好看,不能被坏人抓去了。
迦叶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哽咽道:“你这傻子,你为什么不说你有了身孕?”
当时她不能动弹,听到枪声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女,背起她就走,她趴在她瘦弱的背上,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直到她闻到血的腥味,见她站都站不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地挣扎起来。
“迦叶,你别动,我快背不动你了。”她弱弱地说道,手却紧紧地抓着她不放。
迦叶看着鲜红的血沾湿她的裙角,顺着白皙的小腿流下来,渗进土地里,突然之间就再也不敢动了。
司迦南找到她们的时候,清欢已经昏迷,依旧牢牢地抓着她的手。
她紧绷的情绪陡然之间就崩溃了,哭道:“小清欢会不会死?”
司迦南轻轻地抱住她,沉沉地安慰道:“不会死,我们谁都不会死的。”
迦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看起来柔弱如漫山遍野的野花,去比谁都坚韧,不懂放弃。
她欠了清欢两条命。
清欢沉默了一下,眉眼寡淡,带着一丝的悲凉,低低地说道:“是命。”
一切皆是命。
“我们以后做好姐妹吧,我叫迦叶,比你大两岁,以后我是姐姐了。”迦叶趴在她的床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努力地微笑道。
“我叫清欢,比你小两岁,以后我是妹妹了。”清欢靠在床榻,脸色苍白如纸,露出一个淡如小雏菊的笑容。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南洋。南边最繁华的地方。”
“那我们一起去南洋吧。”迦叶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道,“我让司迦南赚很多的钱,我们一起去南洋安家。”
“好。”清欢微微一笑。
数月后,清欢身体好转,背上行囊,趁着司迦南外出的机会,离开了金三角坐车辗转去中东。心有枷锁,她想去寻找救赎。
这半年来,司迦南对她渐渐上心,一开始是吓唬和逗弄,最后是用美男计,清欢有些慌,原本想跟迦叶再多待一段时间,想了想,还是离开吧。
司迦南回来之后,得知迦叶放走了清欢,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地说道:“司迦叶,你可真是能耐,你嫂子都能放走?”
迦叶身体已经好转,平日里只要不剧烈地运动,吃饭散步这样的事情都能做了,见他气得脸都沉了,噗嗤笑了一声,说道:“腿长在小清欢身上,我又拦不住,再说了,你自己魅力不够,整日里不是打打杀杀的,就是阴晴不定的,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
“司迦南,女人都是要娇养的,跟着你打打杀杀,不合适。”迦叶慵懒地说道。
司迦南俊美的面容沉了下来,他以前没有想到安定的事情,心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扩张地盘,如何扩大势力,如何在这一片区域成为霸主,掌握令军方都忌惮的军权,如今迦叶也接出来了,她还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地盘也有了,军权也有了,是该想想以后的事情,总不能打打杀杀一辈子。
“那就找地方安定下来,给我十年的时间来攒钱攒势力,不,五年就够了。”司迦南咬牙说道。
“那去南洋吧,小清欢就是从南洋来的,我们过去守株待兔。”迦叶眯起桃花眼,犹如小狐狸一般笑出来。
“成。”男人一锤定音,妹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没准还能捞到一个媳妇,值。
第1124章 老谢,你是不是想我啦?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谢宅依旧是从前模样,只是老太太近几年来不爱交际走动,唯有谢家小祖宗谢小泽要出去玩的时候,老太太这才带着旁支的晚辈们一起,陪着这孩子热闹。
这几年谢惊蛰虽然处于半退隐的状态,谢家却并未因此而败落,谢家的旁支三房反而拧成了一股绳子,陪着老太太撑起谢家,如今的谢家在帝都比数年前更要炙手可热。
即使谢惊蛰双腿瘫痪,久居近郊的木屋,但是谢家旁支的年轻一代,不仅没有耻辱之感,反而对这位昔年声名赫赫,在最耀眼的时候退隐的少将大人生出了一丝的敬畏钦佩,甚至有些盲目的崇拜。
这几年来,没有人比谢家人更清楚,谢惊蛰虽然双腿瘫痪,但是依旧会帮着军区处理一些高级的机密事件,上面甚至比以前更重用他,若是这位堂兄心结解开,愿意治疗双腿,重回军区,只怕会直接升为中将了。
如今上将的军衔犹如空置,中将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军政掌权人,更何况谢惊蛰才堪堪三十,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权势,只能是用滔天的军功来破除了一些硬性规则。
加上谢惊蛰这几年几乎不出帝都,不出现在人前,更是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谢家旁支的子弟中,唯有谢兰谢昭有幸去过近郊的小木屋,回来时便被三房的人都围住了,就连父辈人都有些想知道小木屋里面住着的人的近况。
谢兰谢昭大学毕业之后,都进入了政府部门工作,旁支多年来受谢氏照拂,她们也想自强自立。
“堂哥很好。”谢兰看着一屋子的父兄长辈,半天才憋出四个字。今日她和谢昭是送谢小泽过去的,顺便整理来一下之前澜雪在她们这里的旧物,送了过去。
近郊的小木屋被打造的古朴而禅意,就连六岁的谢小泽都住着不愿意走,要不是老太太想念重孙,怕是一年四季都随着谢惊蛰住在小木屋了。
谢兰进去后,正巧见谢惊蛰坐在院子里,为谢小泽亲手搭一个木头的洗漱台子。院子里引了溪流进来,木质的洗漱台子做了一半,数年未见,谢惊蛰穿着麻布的盘扣褂子以及宽松的裤子,手腕的佛珠许是常年盘的,光滑幽深。男人面容俊美肃穆,周身气息收敛,宛若深海,明明做着木匠的活,却比当年还做少将的时候,更为高深莫测。
谢兰不敢直视,只觉得这位堂哥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也只有澜雪敢喜欢堂哥。
“堂哥看起来比以前还要不怒而威。”谢昭在一边补了一句,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爽子,这几年爽子住的院子已经成了近郊的联络点了,那一带出入的军人极多,老百姓都说治安好到晚上都不用栓门的地步,我觉得堂哥回不回军区都一样,他在哪里,军区就在哪里。”
“那你堂兄的精神面貌怎么样?”毕竟双腿瘫痪,又早年丧妻,孤身带着一个孩子,这些年半隐居着,多少让人挺担心心理状态的。
谢昭想了想,迟疑地说道:“还,还好吧,堂哥一向情绪不外露,就算不好,我们也看不出来。”
这倒是实话。
谢昭想起近郊的木房子,低低地叹气,要是澜雪还在,堂哥定然对她很好,一家三口住在南洋的地方,真的是过的是隐士的生活。
可惜,过于惊艳的人,总是天道嫉妒。
谢小泽整个暑假都陪着太奶奶,好不容易挨到了开学,便兴冲冲地背着小书包回小木屋了。以后每天早上又可以吃一块糍粑咯。
糯米做的,香甜又黏牙,而且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卖糍粑的早点铺子的大叔是南方人,要是南方的早点都这么好吃,谢小泽想跟老谢去南方住了。
“老谢,一个暑假没见,你是不是想我了?”谢小泽发现自己回来以后,老谢一直在捣鼓那些木头,都没有问他的暑假过得如何。
小少年挪步到男人面前,伸手拽了拽谢惊蛰的衣服,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卖萌。
虽然作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小小男子汉,卖萌是可耻且羞耻的,但是谢小泽觉得,他要是不卖萌,不找老谢说话,老谢一天都不会说上三句话。
“手上藏了什么?”男人眼都没抬,继续给木头刷上纯天然的桐油,这个木质古朴的洗漱台是给谢小泽做的,打算就放置在院子里,用竹子引了水过来,高度正好,他就不用站在凳子上刷牙洗脸了。
谢小泽小手紧紧地攥着他花了一个暑假才做好的作品,背在身后,清脆地说道:“老谢,你说一个暑假都想我,我就把它送给你。”
谢惊蛰放下手中的刷子,抬起茶色的眼眸,看了看回谢宅两个月的小少年。一眨眼他都长这么高了,当年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怀里,如今都有他的轮椅高了。
这个孩子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他,像她,最爱卖萌扮可怜,扮猪吃老虎,才六岁,就将老太太以及旁支的叔叔婶婶们哥哥姐姐们吃的死死的,各个不自觉地将他宠上天。
她也是这般的性格,喜欢一个人就说,想念一个人也会说出来,肆意的张扬的,毫不遮掩。
谢惊蛰茶色的目光微黯,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小脑袋,继续去刷桐油。
“老谢,好啦,是我想你了,想了一个暑假,这幅画我画了一个暑假,也送给你吧。”谢小泽见老谢又不愿意说话了,顿时乌黑的眼珠子一转,甜蜜的话一箩筐地甩了出来,然后顺带将自己的作品摊开,反正原本就是要送给老谢的。
“老谢,你看我画的好看吗?这上面脸跟石头一样硬的就是你,最萌,笑的最开心的就是我啦,最最好看的就是妈咪,我是照着妈咪的照片画的,太奶奶说很像呢。”谢小泽乌黑的大眼笑弯弯地说道。
俊美冷肃的男人看着那一幅画,身子微微僵硬。
第1125章 司家兄妹的底细查的如何了?
谢小泽花了一个暑假做的是一幅手工画,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小的笑的嘴巴都咧到耳后的宝宝。
小少年才刚刚学绘画,许是有老师帮忙画的,在画布上先用彩铅勾勒出三个人的轮廓,然后头发衣服都是用花草拼上去的,不仅立体好看,还很有创意。
“都是干花哟,妈咪的头发是用百合花花瓣拼成的,我的头发是青青绿草。”小少年一脸得意地说道。
男人勾唇,常年不苟言笑的俊美面容微微露出一丝的情绪,头顶绿油油,这幅画得留着,等谢小泽同学长大了再展览出来。
男人茶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的女子,没有画出她的十分之一的美貌,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已经渐渐想起尘封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从她三岁开始到二十岁,岁月有多长,记忆便有多清晰。
这些记忆被他深埋在心底,许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之于他会是一场劫难,这些年早早去军区,远离帝都,远离她,一直逃避着这段感情,害怕自己会走上母亲的老路,可后来他只是悔恨,拥有的日子太过短暂,余生的日子太过漫长。
男人伸手取过这副手工画,低沉地说道:“我给你保存起来。”
“可以放在电视上吗,妈咪要是看见了,没准就找到回家的路了。”谢小泽同学眨着乌黑的大眼睛问道。
谢惊蛰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画,微微一顿,这些年不仅他沉湎在过去不肯清醒,谢小泽也一直坚信妈咪只是迷路了,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谢家也无人愿意纠正他的这个想法,于他们来说,孩子太小,很多伤痛过于沉重,他们来承受就好。
“不能。”男人低低地说道,“你妈咪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好地保存起来,别人看见了会抢走的。”
哇塞。谢小泽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这是老谢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暑假作业拿过来,检查。”男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爽子到小木屋的时候,就见少将大人正在认真地检查小少爷的暑假作业,九月份开学后,小少爷就要读五年级,连跳几级,难怪少将担心他会跟不上进度。
爽子也不急,等少将检查完小少爷的作业,让谢小泽去改错题,这才笑眯眯地将少将需要的一些菜籽送进来。
少将在小木屋后面,开垦了好几块地,专门用来种菜。
爽子见缝插针地汇报着军区的一些事情,末了说道:“少将,我们可能找到了陆野的哥哥,听村民说,年前的时候,有个陌生的男人回到村子里,还修建一座墓。”
谢惊蛰目光一凝,低沉地说道:“不是说失散多年,他要是陆野的哥哥,怎么会知道陆野的事情?”
“陆野被追为烈士,登载在报纸上,也许是看见报纸看到的。”爽子也皱了皱眉说道,“不过也说不通,若是他知道陆野当兵了,怎么这些年都不联系呢?”
“你去查一下。”男人俊脸微沉,当年陆野跟澜雪一起尸骨无存,当时不觉得,可这几年来,他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
凭借陆野的身手,完全可以等他进了仓库,两人联手对付那三个凶徒,为什么要提前动手?他手脚就算中枪,对付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当年经过了两次的爆炸,一次爆炸就能尸骨无存,第二次的爆炸目的何在
陆野失散多年的哥哥出现,让谢惊蛰重新陷入了深思。事发之时,陆野一直潜伏,为什么要关闭军用通道,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跟他们联系,甚至没有汇报仓库的任何情况。
这些无法解开的疑问让他有种错觉,也许当年的爆炸一事另有隐情,也许澜雪一直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好的。”爽子点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金三角的湿婆司迦南,近期进入了南洋地界,打算洗白。南洋军区那边压力倍增,希望能跟对方交涉,问清楚来意。”
南洋一直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可以说是南边的门户,金三角的势力若是进入,会打破南洋的稳定局面,严重的话会引起军事纠纷。
谢惊蛰对金三角的这个男人丝毫不陌生,近几年崛起,大放异彩,以铁腕手段将金三角的南边区域牢牢掌控在手里,手下有强悍的军队,而且难得是不沾惹人口拐卖以及毒品生意,唯一要说过界的就是跟欧洲来往密切,暗地里从事军火交易。
若是说司迦南有什么弱点的话,便是他唯一的妹妹了,五年前,野萨军的残余部下跟几个军阀组成了临时联盟,暗中追杀了司迦南的妹妹司迦叶,随即司迦南带人进行了血腥报复,那一战以少胜多,真正的血流成河,彻底地将当地的军阀打怕了,南边区域听到湿婆的名头,就吓的腿软。
此后司迦叶的名字也挂在了黑市赏金榜上,据说美得近乎妖孽,就是体弱多病,犹如罂粟一般。兄妹两人的名气极大,如今进入南洋地带,难怪南洋军区忧心忡忡。
“交涉一下。”谢惊蛰淡淡地说道,“司家兄妹的底细一直查不出来吗?”
“查过了,兄妹两比较低调,在金三角的时候几乎不以真面目示人,能接触到他们的都是心腹,司迦南还喜欢带青面獠牙的面具,更是加深了当地人对他的敬畏。
司家兄妹身边有一个国际知名的骇客,所以这些年几乎没有一张照片流出来,不过他们既然去了南洋,没准厉少那边会知道一些他们的底细。”爽子说道。
南洋是厉家太子爷厉沉暮的地盘,厉沉暮肯定对司家兄妹进行过调查。
谢惊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他如今只帮军区解决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南洋那边若是出了大事,厉沉暮肯定会第一个找他。只要司迦南在南洋安安分分的,他也并不想多管。
男人挥手让他离开,按着轮椅,便去给谢小泽做晚饭去。
第1126章 因为害怕这样的感情,害怕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金三角的军阀头子要洗白,入驻南洋,南洋军区对此日日惶恐,每三天向上汇报一次。
偏偏司迦南对军方的交涉要求无动于衷,直接无视了,帝都这边也很是头疼。
且不说军区头疼,南洋的诸多世家也头疼的厉害。这突然冒出来的土匪头子在南洋挥金如土,砸钱砸的人心惊胆颤。这样的砸法怕不是之前挖了金矿来的吧。
司家兄妹用金钱征服了名流圈,又用强悍的军阀背景威慑了世家圈,于是短短时间内窜升为南洋新贵。
南洋的消息一点点地传到帝都来,谢惊蛰每每看了便放置一边没有多加理会,每到九月份十月初的时候,谢惊蛰便进入了一年中脾气最差的季节。
军区的人都知道,少将夫人忌日的时候,少将连续几个月的心情都不会好。
两个月后,爽子带回陆野的消息。
“陆野的哥哥叫做陆成,十几年前的时候就跟陆野失散了,兄弟两都出生在滇南的小村子里,父母双亡,曾经消失了有一年的时间,后来陆野独自一人回来,读到高中就去当兵了。”
爽子将查到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年前回来的人确定就是陆成,没有任何的出入境信息,就连相貌村民都说记得不清楚,在村子里住了两天,修了一座墓,祭拜了一下,然后便消失了。陆野死了近六年,陆成突然回来祭拜,要不是我们一直没放弃查这件事情,就要错过这个消息。”
陆成?谢惊蛰面容冷肃,低低地问道:“陆成这些年在哪里?”
“金三角。他是司迦南的心腹。司迦南这一次洗白进南洋,金三角那一带的事情都由陆成在负责,此人在当地也有一些名气。”爽子将陆成的个人资料全都呈上来。
陆野,陆成,金三角,司迦南。男人的面容微微冷肃,也不知道为何,司迦南的名字这几年频频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人的心腹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弟,隐隐中有些宿敌的感觉。
谢惊蛰点了点头,觉得很有必要走一趟南洋,查一下司迦南。军部的档案记录,这个人出生在金三角,父不详,母亲是被拐卖过去的,身份成谜,但是没有记载他有一个妹妹,司迦叶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
“爽子,你去查一下司迦南这六年来有没有入境的记录。”谢惊蛰茶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低低地交代着,“然后派人去一趟金三角调查一下陆成跟陆野这些年有没有来往。”
爽子心里大惊,少将的意思是陆野没死,还是说陆野跟金三角有关系?
男人面容冷肃,唯独握着轮椅的手有一丝丝的颤抖,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他浑身都轻微的颤栗,甚至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会不会陆野跟澜雪都没有死?
爽子走后,谢惊蛰就给厉沉暮打了电话,克制着情绪,抚摸着手腕上的温润光滑的佛珠,低低地问道:“司家兄妹的底细,你知道吗?”
数日之前厉沉暮一怒为红颜,出手对付卫家,因此事涉及到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帮佣的阿姨,谢惊蛰以为还去了一趟南洋。
只是多年来,他对于外界之事并不是很关注,去南洋不过是见厉沉暮这些年来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大发雷霆,过去看看。
上一次进司家庄园,并未见到司家兄妹,只捡了两只小奶猫回来。
南洋已是入夜,厉沉暮接到电话,顿时心里微微一突。老谢这是知道什么了?
自从司家兄妹进了南洋开始,厉沉暮的心情就极差,这兄妹两,一个邪气狠毒,一个肆意张扬,整日霸占着清欢。清欢现在稍不顺心就离家出走。厉沉暮要逮人都得去司家庄园。
等经过卫家一事,厉沉暮对司家兄妹的身份起疑,特意调了档案调查了一番,得知惊人的内幕之后,心情就更差了。
六年前,谢家出事的时候,他人不在南洋,谢惊蛰双腿瘫痪,多年不出南洋,若是司迦叶只是澜雪,一切还好说,偏偏司迦叶极有可能是容家的人。
若是告诉老谢,司迦叶就是他死去六年的妻子,等老谢到了南洋,正好,司迦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掉老谢,为容家报仇雪恨了。
谁能想到当年容家还有一个私生子?这个私生子如今不仅手握军权,还摇身一变成为南洋新贵世家?
厉沉暮凤眼眯起,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问司家兄妹做什么?不过是金三角那种蛮荒之地出来的土匪,惹到你们军部了?”
谢惊蛰如今已经冷静了下来,只觉得早先的念头可怜又可笑,就算陆成就是陆野失散多年的哥哥,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容家只有澜雪一个孩子,她哪里有什么哥哥,更何况,司家兄妹这些年如此高调。若是澜雪还在,她怎么可能六年来没有来看一次孩子,她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她应该为容家翻案,借此报复谢家。
当年爆炸现场的鉴定报告写的清清楚楚,她不会再回来了。
谢惊蛰握住电话的指尖隐隐泛白,心情从天堂掉至地狱,闻言只惨淡一笑,沉沉地说道:“老厉,你若是真的喜欢顾清欢,早日对人家好,人与人的缘分过于浅薄,断了便真的断了。”
厉沉暮沉默许久,淡淡地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澜雪?当年也没听你提过。”
“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所以害怕这样的感情,害怕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男人低沉地说道,独坐院中,看着帝都深浓的夜色,身影挺直,冷硬如石。
有些人在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重要,可一旦失去,才会发现,感情早已融入骨血之中,一撕扯便是漫天绝望和绵长不绝的刺痛感。
电话那头,南洋厉少闻言微微眯起凤眼,内心莫名的抑郁起来,司家兄妹的事情绝不会瞒的下去,司迦叶失忆,司迦南分明是为了报复谢家而来,老谢对司迦叶的感情这样深,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