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奇葩
“!”
“皇上听了,好开心,好得意!”周洁说着台词。
“卡!重来!”
孙叔培喊。
“皇上听了,好开心,好得意!”
“重来!”
“皇上听了,好开心,好得意!”
“重来!”
……
“周洁!你怎么回事?剧本上写的是窝心!窝心!你眼睛看不见么?”
三番五次ng,孙叔培有点火了。
周洁振振有词道:“导演,我觉得窝心是很难受的意思,放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开心好一些。”
孙叔培道:“我不管它什么意思,剧本上写的是窝心,你就得照剧本来!”
周洁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道:“我问过琼遥阿姨了,她说可以改!”
孙叔培听了更怒,我特么才是导演,你越过我直接去问琼遥?!
“我不管谁说的!剧本上写了,你就得给我念窝心!”
“再来!”
褚青被范小爷拉过来凑热闹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出。
“!”
“皇上听了,好开心,好得意!”
“重来!”
……
周洁就是照开心背的本子,加上不想服软,有意无意的就一直念开心,死活不说窝心。
孙叔培更倔,你不改就ng!
最后周洁已经僵住了,每次念到这两个字,不管窝心还是开心,都要顿一下,非常不自然。
孙叔培心里焦急,这已经二十多次ng,眼看一天就要过去了,不能全耗在他这儿。
再一次ng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喊道:“你特么到底会不会拍戏?!”
周洁拍了这么久,心情也很糟糕,一听也怒了,把剧本一摔,道:“这特么什么破本子!”
褚青一听暗自摇头,心道都说这人情商低,看来不仅情商低,智商也低。
后世关于周洁的负面新闻简直数不胜数,抢戏、打人、车祸、被封杀,后来还捏造赵微拍还珠时喝过马粪水,这种坑队友博曝光的烂招数。
林心茹在一档节目里暗指,在拍一场吻戏的时候被他强迫舌吻。
陈志鹏更在自己的书里写,这人对抢戏简直热爱到无以复加,抢苏友鹏的戏,抢林心茹的戏,抢自己的戏,一次更是忍不住跟他对骂起来。
后来更被网友扒出视频,说趁着下楼梯的时候,在后面故意踹了苏友鹏一脚。
连释晓龙这等在战火外的人都不愿意提他!
这种把每个跟他搭戏的演员都得罪遍的本事还真是奇葩!总之,无论导演和演员,没有愿意跟他第二次合作的,唯一的例外就是还珠二。
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你为了一句台词跟导演起冲突,还能算在对表演理解不同的范畴,算工作范围。但你一摔剧本,还骂骂咧咧一句,把导演和编剧全骂进去了,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果然,周洁一摔,孙叔培就觉得头皮发炸,他拍戏也拍不少年头了,这样子的奇葩还是第一回见。
他是又气又急,又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竟然想上去揍周洁,还好被人劝住了。
褚青撇嘴笑了下,觉得无趣,对范小爷道:“行了,我回去了啊!”
那边周洁再傻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又拉不下脸,就想先走人,把头一转,正看到褚青在人堆里撇着嘴笑。
围观的这帮人,甭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都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褚青的笑容就显得太显眼。
周洁心头火气没地方撒,一看更是火大,冲着褚青道:“哎!你笑什么笑?!”
褚青刚要闪人,就听他这么一嗓子,还没反应过来是说自己。后来见周洁直直冲着自己走过来,不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你居然在跟我说话?
“就说你呢!你笑什么笑!”周洁道。
褚青一听乐了,这话听着太熟了。
在他老家大砍省,大街小巷,饭店澡堂,经常就会有这种对话发生:
“你瞅啥?”
“瞅你咋的?”
“来来咱俩唠唠!”
“噼里啪啦!”
“啊!”
这种搭讪,其实就是大砍省人民无聊时的日常。
看着走到跟前横眉怒视的周洁,这就是一病人,褚青犯不上跟他置气,转身就想走。
没想到周洁不饶人,手一搭,放在他肩膀上,道:“你觉着我特好笑是吧!”
接着手上一用劲,想把他搬过身,一搬,却没搬动。
据说这人连演对手戏的女演员都差点削过,别提褚青这么个小杂工。
这个年代还不像新世纪后明星化那么严重,一个个都跟土皇上似的,但在剧组里,也是导演之下,万人之上,一般的工作人员都得捧着。
众人此时见周洁找褚青的麻烦,有人气愤,有人旁观,有人幸灾乐祸,但谁也不敢出头,默默的为褚青可怜。
“洁哥你别误会,他没那意思。”只有范小爷在旁边急急的辩解了一句。
褚青把她拉到一边,转过身对周洁道:“你有病吧!”
他现在真是觉得这人有病,脑残!躁郁!妄想!人格障碍!
简直不可理喻,太可怕了!
“你特么说什么!”
周洁大怒,手一攥拳,就奔他胸口打来。
褚青一皱眉,也握起拳头要动手,心里面又一转,暗自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
就见他不躲不避,用胸口硬接了周洁一拳。
“砰!”
众人就只听到一声闷闷的碰撞声,拳头到肉,心道这得使多大劲啊,这人确实太过分了。
“啊!”
就见褚青痛呼一声,往后急退了几步,一脸痛苦。范小爷忙过来扶住,又着急又担心。
周洁看向褚青的眼神却满是惊诧,自己的胳膊就像猛挫了一下,疼得厉害。
褚青是装的,他可是真疼。
这时周洁的经纪人也冲了出来,大声叫道:“你把他怎么了!你竟然动手打……”
喊到这,他喊不下去了,刚才大家都看得真真的,周洁打了褚青一拳,褚青根本就没还手,怎么说也说不到他动手打人。
“没事。”周洁拉住经纪人道。
褚青走过去道:“洁哥,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打了我一拳,就消消气,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洁总算没傻到刷新底线,心里一阵悸动,忙道:“没事没事。”又对那经纪人道:“没事了,别吵吵了!”
褚青见状,摸了摸鼻子,也退出人群。
他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纪,一言不合就得拔刀相向。这毕竟是剧组,周洁是主角,真要把他暴扁一顿,事情就闹大了。何袖琼对他有提携之恩,自己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个烂摊子给她。
所以,他就让了一步。
这件事已了,但范小爷一直用一种古古怪怪的表情看着他。
褚青问:“你想说啥?”
范小爷道:“刚才我还以为你会打他呢,没想到你还能忍下来,还挺成熟的嘛!”
“当然成熟了,我都变成大爷了。”褚青开了自己一个玩笑。
“哎?”范小爷忽然停下来,道:“刚才导演也在场,他怎么不过来劝劝?”
“正在气头上吧,没心情。”褚青笑道。
无论他和周洁闹出什么样的结果,作为导演都屹然不动,牵扯不到利益关系。
要是他被周洁扁了一顿,顶多损失个杂工兼配角,这种人排着队让你挑,不愁找不到替补。
要是他把周洁扁了一顿,正好还能杀杀周洁的嚣张气焰。
总之,导演都是人生赢家。
但这些,他可不会跟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
“让你受委屈了!”
房间里,何袖琼一脸歉意。
褚青笑道:“没事,我禁打,反正疼的是他。”
何袖琼瞪了他一眼,问道:“如果他还是不依不饶,你打算怎么办?”
褚青沉默了半响,道:“我会打他一顿,然后走人。”
何袖琼没生气,反而笑了笑,知道褚青说的是实话。
“周洁这个人呢,我也听不少人跟我提意见,说他太有个性,不合群。你这次正好杀杀他的个性……”
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会找你麻烦,这件事我会处理。”
褚青心知肚明,如果他当时真还手了,何袖琼肯定会二话不说就把他开出剧组。她毕竟掌控的是整个剧组,安定最重要,而且也要给周洁或者给其他主演一个交代。
对此褚青表示理解,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道:“琼姐,没事我先回去了。”
何袖琼叫住他:“等等。”
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道:“你知道我们在台湾有家经纪公司吧?”
褚青点头:“知道。”
何袖琼道:“我跟老师都看过你拿来的拷贝,觉得你潜力很大,想签你进公司,以后你的演艺事业都由公司负责,你觉得如何?”
褚青一愣,他还没想过这事,也不想贸然答应,只得道:“琼姐,我考虑考虑。”
“嗯,也行,你先回去吧。”何袖琼道:“以后不许给我惹麻烦!”
褚青笑道:“行,以后有人打我我保证一律不还手!”
当晚,何袖琼就电话告知琼遥关于孙叔培和周洁争执的事情。而琼遥马上分别给孙叔培和周洁打了电话,各自安慰劝说。
这里何袖琼耍了个小心机,没跟她提打架的事儿,但周洁却认为琼遥已经知晓此事。
他生怕自己被换掉,惴惴之下,表示以后一定好好拍戏。
第十七章 半日(上)
凌晨三点。
园子里已是人声一片,布景、灯光、摄影和其他剧组人员忙来忙去,炽热的大灯照的地上雪亮一片,竟有种异常的热闹。
褚青拎着满满一大桶凉茶放到树底下,然后去搬道具。
一手抱一大花瓶正小心的往楼里走,不时躲闪人群,忽然猛地后背被撞了一下。
褚青左手一松,花瓶就要脱手,急忙左臂一探,直接搂在了怀里,才没有碎掉。
松了口气,回头看那冒失的人,不由一怔。
就见林心茹穿着一身古代闺秀的服饰,脸上也画好了妆,都很正常的样子。但褚青却注意到她的眼睛里神采不对,茫然焦虑。
“对不起,我没看到,对不起。”
林心茹正急着往里赶,没注意到人,见撞了褚青,连连道歉。
话说褚青现在在剧组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一号人物。
“没事没事。”他平时跟林心茹没什么交流,只在派送凉茶的时候才说了两句话,觉得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
“彬哥,这个放哪啊?”褚青问副导演田志彬。
“这俩高脚凳,一边一个,小心点啊!”田志彬道。
褚青力大手大,单手直接把花瓶稳稳当当搁了上去。
这是外间,孙叔培正在里面跟摄影师研究拍摄事宜。摄影组是内地的人员,仗着资方背景一向不太看得起孙叔培,两伙人经常吵,这会又在吵。
褚青就看到林心茹跑到孙叔培那里,似问了几句话,孙叔培表情不太自然的答了几句,然后林心茹就一脸失落的走出来。
“哎彬哥,她咋回事啊,好几天没见上戏了?”褚青很八卦的问道。
田志彬也小声道:“我听说啊,琼遥老师那边有点想法,可能会换人。”
还换?嫌折腾得没够么!褚青微微惊讶。
林心茹坐在外面的一张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面前出来进去的工作人员,几天前自己还是他们中的一员,现在却被排斥在外。
听自己的经纪人说,原因就出在她前不久拍的一部电视剧上面。
她是个实打实的新人,有机会就不能放过,便接了一些半大不小的角色。她前阵子拍的一部时装剧,正在台湾放映,老实说在里面表现很差,扮相又不好,好死不死的又让琼遥看到了,就对她能否出演紫薇产生了疑虑。
三天前,何袖琼已经回了台湾,带着林心茹拍过的几场戏的带子,待跟琼遥商量后再做决定。
林心茹觉得自己就像在刑场上等着被砍头的犯人,是生是死完全凭别人的意思。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几乎崩溃!
好几天了,每天都是早早起来化好妆,然后不上戏,就这么等着。
林心如抱着胳膊,把头埋起来,她后悔死了接那部烂剧。
她的脸贴着身上的戏服,传来一种粗砺的触感,从身边经过的人都似有意无意的瞥来玩味的目光,还有不时的窃窃私议。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笑话一样,供人参观取乐。
她越想越难过,肩膀慢慢抽动,只想大哭一场。
“哎你可别在这哭啊,一会儿就要拍了,影响大家。”
就在她实在忍不住想哭的时候,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十分欠揍的话。
褚青很尴尬的看着林心茹抬起那双泪眼,充满了委屈。心里暗骂田志彬,这种得罪人的事为毛让我来做?
林心茹小羔羊一样的眼神让他很有负罪感,心慌意乱道:“那个,不是,是这样……”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林心茹被他一打岔,那**上就要迸发出来的情绪又给压回去了。
说完就起身,往片场外围走去。
褚青看了看她瘦削的肩膀,又看了看蒙蒙亮的天儿,有些担心,挠了挠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剧组住的宾馆在山庄里面,一帮人平时也多在这个区域活动,很少出去。林心茹自己左走右逛,不知道上哪去,又不想回房间,走来走去竟到了山庄门口。
褚青一看,这是要出去啊,连忙开口叫道:“哎!你去哪儿啊?”
林心茹回头,诧异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呃……孙导放了你一天假,让我告诉你一声。”褚青说完只想抽自己,这什么烂借口!
“哦,谢谢你啊。”林心茹苦笑一声,转身又想往外边走。
“你想去哪儿啊?”褚青又喊。
“我就是随便走走。”
“那我陪你吧!”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逛逛就行。”
“哦对了,孙导还让我带你到附近玩玩,我得负责任啊,不然孙导该骂我了!再说你人生地不熟,你能往哪儿走啊?”
褚青扯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暗道大姐你回去睡觉不行么?你就是想出去也别让我看着啊!我既然看着了就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到处乱窜啊!
他这种心态,说好听是关心人,简称犯贱。
“这个……”林心茹迟疑了一下。
褚青见她松动,又加把劲道:“这周围有挺多好玩的地方,反正你也没事,啊不是,反正你也有一天假,正好去散散心。”
林心茹正处在一种非常迷茫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状态,有些被说动,犹疑道:“那,那我们去哪儿?”
“附近有个大佛寺,要不我们先去哪看看?”
“那就麻烦你了!”
…………
褚青也是第一次来避暑山庄,但呆了这么多天,对边边角角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周边的景点都门清儿。
大佛寺离山庄很近,打车也就十分钟,坐公交五六站的样子。
俩人在公交站等车,林心茹一边抱怨:“你看我衣服还没换呢,这怎么能出去见人,我还是回去换衣服好了。”
换衣服这茬,俩人都忘了,林心茹穿着一身古装站在哪儿,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拉风无比。
“不用换了,你这样多好看!”褚青不想再折腾,拍着马屁。
“可……”
林心茹还想再说,车来了。
“走吧,上车上车!”
褚青拉着她上了车,此时是早上,车上人不多,座位空了大半。
林心茹这身装扮一上来,就惹得频频注目。
她坐在最后面,满脸通红的低着头,不时瞪褚青一眼。
林心茹的气质就是那种娇俏柔婉的女子,这身清装身量正好,色彩鲜亮,衬得她更是娇媚可人。
俩人斜前方是对老夫妇,那老头从她上车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
老太太吃味了,拧着老头的耳朵,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老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什么看!那是你看的吗?”
“那不是我看的,是谁看到?”老头哎哟哎哟的叫唤,犹自嘴硬。
“那是人家男朋友看的!你打年轻时候就好这口,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没想到啊,都七老八十了还贼心不死!”老太太骂道。
“我这岁数,连贼都特么没了,还有个屁贼心贼胆啊!”老头继续嘴硬。
这话逗得车上人都一乐,这老头太搞笑了。
褚青也呵呵一笑,看林心茹懵懂的睁着俩大眼睛,心道台湾同胞理解不了咱们这种北方段子啊!
老头老太太一番热闹,车上气氛居然活跃起来了。
一个中年人问道:“小姑娘,你这身打扮是干什么的?”
旁边一大妈接话:“还能干什么,拍戏的呗!”
同伴又接道:‘哟!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啊!看这衣裳是古装戏吧,那咋还拍到公交车上来了?”
“穿古装就是古装戏啊!也可能是现代戏啊!”有人叫板。
“放屁!穿什么样的衣裳就得干什么样的事儿!你回家叫你媳妇穿一貂皮大衣给你洗袜子看看!”
……
这通七嘴八舌,充分显示了人民群众的八卦热情和牙尖嘴利,只是让林心茹愈加的窘迫,不停的揉弄着自己的小手。
“那个,各位乡亲父老!”
褚青一看自己得说话了,不然她下一站可能就自己跑下车了,开口道:“咱们确实是拍电视剧的,就在山庄里面拍着呢!这剧叫《还珠格格》,她是里面的女主角,别看年纪小,人家可是台湾来的大明星!到时候在电视上播了,大家还得多捧场!”
说完用胳膊捅了捅林心茹,意思你也得说两句啊。
林心茹看着褚青鼓励的目光,声音微弱的道:“我叫林心茹,请大家多多支持我!”
一句话说完就跟茄子被霜打了,再也不肯抬头。
那帮大叔大妈一听更兴奋了,又开始议论。
“哟!还是台湾来的呢!小姑娘不容易啊!”
“他说那叫什么格格,那你是演格格么?”
“能在车上碰见,这就是缘分,到时候咱们一定支持!”
“小姑娘你长得挺好看,你男朋友就一般了啊!大妈说话直你别见怪啊!”
“那你们这是干嘛去啊?”
问得这俩人一身一身的出汗啊,总算听着个正常的问题了,褚青道:“咱们去大佛寺看看,刚拍完一场戏,衣服都忘换了。”
那大妈彪悍的道:“哎那地儿我熟啊!一会跟着我走,不用买票!可不能亏了咱们台湾同胞!”
第十八章 半日(下)
褚青还是没忍住**,跟着那大妈进了大佛寺。
林心茹糊里糊涂的就跟着进了寺庙,脑袋里一团浆糊,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次奇妙而羞耻的旅行。
先是和一个根本不熟的男人跑了出来,还穿着古装坐公交车,还要被人围观,现在居然还逃票!
天啊!
这辈子她都没干过的事情,仅仅一个早上全都干过了。
大佛寺原叫普宁寺,因为庙里有尊金漆木雕大佛而得名,属外八庙之一。
大佛寺是清朝平定准噶尔叛乱之后,效仿西藏三摩耶修建此寺,希望边疆人民“安其居,乐其业,永永普宁”,故称为“普宁寺”。
占地颇广,分前后两部分。前半部自山门起,经广场至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再往后就是后半部。
后半部以大乘阁为中心,里面供奉的就是那尊千手千眼木雕大佛,足有二十多米高。
褚青带着林心茹不紧不慢的走,林心茹第一次来内地的景点游玩,颇为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见他脚不停的一直往里走,便道:“你慢点啊,这好多东西都没看呢!”
褚青笑道:“咱们先去拜大佛,拜完有的是时间看。”
说着带她直奔大乘阁,只见殿宇广阔,宝相庄严,此时游人甚少,焚香中自有种肃穆。
林心茹进了去,褚青在门外候着。
瞥了眼殿内,一位古装少女盈盈拜倒,双手合十,闭目虔诚。上面那尊密宗神,大悲金刚菩萨,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他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和谐。
跟庙搭配的不一定就得是和尚,比如,少女和古刹,竟也是造化天然的配对。
大乘阁建在高台上,褚青下了几级台阶,来到阁前小广场,闲着没事瞎转悠。
佛教起源印度,因为印度受大西洋的暖湿气流侵袭,温疫霉病较多,于是信徒们烧燃香料木材祛除病气净化空气。
但传到了中土,就变成了“请香”,你懂的。
“这位施主。”
褚青正围着一尊香炉转圈,冷不丁被人吓到,却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站在跟前。
“这位施主有礼了。”和尚作了个揖。
“啥事?”褚青道。
嗯?
和尚一愣,你这不按剧本走啊!
一个出家人跟你行礼,你不说回礼起码也得客客气气的询问数声,有你这样就拿“啥事”回的么?
“不知施主在此为何?”和尚。
“呃……你这说的是文言文吧?我听不太懂,会讲普通话么?”褚青道。
讲你妹啊!老子说的不是普通话,难道还是温州话?
和尚眼角一抽,保持平和,道:“请问施主在这干什么?”
“哦,没事瞎逛呗!你有啥事?”
“贫僧刚才在远处看施主面相有异,恐有灾祸,便特地过来告知一二。”
“啊?那谢谢你啊,大老远还跑一趟。”褚青不愿跟他瞎扯,就想闪人。
和尚紧追不舍,在后面唠唠叨叨:“施主就不想听听是何灾祸么?”
褚青被缠得没法,只得道:“行了行了,你说吧。”
“我方才看施主双眉紧锁,福德宫呈现黑气,日后工作恐有不顺,甚至会有血光之灾。”
“福德宫是啥?”
“……”
“就是眉毛尾端。”
褚青摸了摸眉毛,心中暗笑,怎么我看起来像个脑残的土豪么?找谁不好,找我?
“大师,那该怎么破?”他诚恳道。
和尚道:“施主不必忧心,世人给予布施,佛自会保佑世人。您只需到偏殿请一盏九品莲花灯供在佛前百日,灾祸自可全消。”
“就是说我买个灯,你就会保佑我?”
“不是贫僧,是佛会佑你。”
“那我有什么灾祸佛都知道么?”
“佛知世间苦难,万物因果。”
“就是啥都知道呗?”
“正是。”
“那你这么胖,佛知道么?”
“……”
“那我现在兜里没钱,佛知道么?”
“……”
褚青赶走了一个神棍心情大好,跑上台阶,正看着林心茹走出来。
“拜完了?”
“嗯,你怎么不进去?”
“我不信那个。”
然后褚青就说起自己七岁的时候,被奶奶拽着去当地的一个道观,求了个签,然后找一个道姑解签。
那道姑一边在纸上比比划划,一边嘟嘟囔囔,别的没听清,反正褚青就记住一句话,“你完了!你这辈子肯定完了!”
这让他感到了一种森森的恶意,从此就对那些出家人抱有极大的厌恶感。
童年阴影,没得破!
林心茹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黯淡的神色忽然就明媚起来。
大佛寺可看的地方很多,像山门,像钟鼓楼,像各种配殿和碑亭,全部细致的游玩下来得多半天的功夫。
林心茹对寺庙也不是太感兴趣,就是不知道去哪,就被褚青拉了过来。
俩人走走停停,有一撇没一撇的逛,即便这样,一圈下来也两个小时过去了。
又回到山门附近,在东侧的钟楼上,俩人停了下来。
这是个小院,铺着青灰方砖,青松翠柏,一座两层的红漆小楼立在正中。
天已近正午,从大乘阁下来时就碰到了一队一队的游客往里面走,对一身古装的林心茹都觉怪异,想是庙里在搞什么活动。
此处无人,褚青和林心茹在钟楼上,凭栏歇息。
今天天公作美,一直阴阴的,太阳从早上就没露过面,不然她这身衣服得捂出一身痱子来。
即便如此,林心茹额上也是一层细汗。还好她的妆早在wc里洗掉了,不然脸上保准像散了的染料一团团的。
此处地高,她看着近处的庙宇楼阁,远处青黛色的天际线,心中竟也似这天地般开阔,烦恼消散。
褚青在旁有点尴尬的呆着,俩人并不熟,当然现在也算熟了。游玩的时候还能说说笑笑,一停下来不自觉的就陷入沉默,他也不是个擅于找话题的人。
“谢谢你!”林心茹忽然说了一句。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玩啊?”
“都是孙导吩咐的,我就是完成工作。”
林心茹白了他一眼,也不戳破那个笨拙的理由。
“对了,你经纪人找不着你,会不会吓死了?”褚青后知后觉的道。
“没关系,她最近一直在忙着跟琼遥阿姨打电话,才不会注意我!”林心茹笑道。
褚青张了张嘴,有心不问,但还是说了出来:“有消息了么?”
“还没,琼遥阿姨看了我的带子,说是扮相还好,口白就差了点。”
“口白?”褚青不懂。
“就是,说台词的功力。”林心茹解释道。
“我感觉你讲的还蛮好的。”褚青学了句台湾腔。
林心茹又白了他一眼,这人人品是不错,但有时候还真烦人,恨不得想踹上一脚。
这种属性,俗称**,褚青重活一世终于觉醒了这种深藏的特质。
“amy说那边拿了我的带子去找人配音,然后再看效果。”
林心茹拍了下栏杆,笑道:“谁知道呢!不过也无所谓啦!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也舍弃不得。”
说来竟有种异常的洒脱。
“这个说的对,就像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你去或不去,它就在那里,一动不动。”褚青想起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林心茹眼睛发亮的看着他,笑道:“来庙里果然对了,我悟了,你也悟了。”
“那我们组团出家吧!”
“少来!谁要跟你出家!要当和尚你自己当去!”
林心茹说着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褚青也笑。
“我们等下去哪里?”
“你饿不饿?”
“好饿哦!”
“那就吃饭去!”
…………
由于避暑山庄的名气太大,以及周边景点围拢甚多,就形成了一个各种设施很齐全的区域。不像某些山沟沟里的景区,找个吃饭住宿的地方都没有。
大饭店不敢进,褚青就找了家小馆子。
里面只有三张桌子,厚厚的一层油腻。褚青扯了张手纸给林心茹垫胳膊肘,这衣服可是剧组的,不能弄脏了。
这一路林心茹也习惯了别人诧异的目光,坦然自若的坐在哪儿,小声抱怨:“就不能找家好点的啊,多脏啊!”
“你带钱了么?”褚青问。
林心茹拍了拍衣服,张开手臂,道:“你看呢?”
“那不就得了,我兜里只有十五块钱,来的时候坐车已经花了两块了,回去还得花两块。”褚青道。
林心茹睁大了眼睛,接道:“咱们俩人一共才能吃十一块钱?”
“聪明!”褚青夸了一句。
“不对!”林心茹忽道。
“什么不对?”
“你身上没有钱还敢带我跑出来?万一没碰到那位阿姨你打算怎么办?我们连门都进不去!”林心茹把头凑近,眼睛眯着,像只要炸毛的小喵。
“啊?哦!呵呵,当时不忘了兜里没钱了么。那我就……想个说法再把你带回去,坐公交兜兜风也挺好的么!”
褚青打着哈哈,喊来老板,道:“有菜谱没,拿来看看。”
“菜谱可没有,咱这就那几样,火烧、云吞、碗坨、凉糕,还有面条,你来点啥?”老板道。
“你想吃什么?”褚青问。
“我不知道,你点吧。”林心茹哼道。
褚青问了问价钱,出乎意料的便宜,他由衷的感谢九十年代的物价水平。
先要了两份驴肉火烧,这玩意顶饱,剩下的钱还能买一样。
“碗坨和凉糕你想吃哪个?”他问道。
“这俩东西都是什么?哪个好吃?”林心茹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
“呃……”褚青偷偷瞥了一眼前面案子上的笼屉,不懂装懂道:“都挺好吃的,就是碗坨是不凉的,凉糕是凉的。”
“那要凉糕吧。”林心茹道。
点好了东西,褚青又要了点热水,帮她把碗碟筷子烫了烫。
“你还蛮细心的嘛!”林心茹一手拄着下巴,笑道。
褚青笑了笑,道:“你别看这里破破烂烂,好吃的东西都在这种店里面,我们管这叫苍蝇馆子。”
“为什么要叫苍蝇馆子呢?”
“因为全是苍蝇啊。”
“噫……好恶心!”
正说着,火烧端了上来。
“嗬!”
褚青看着这俩比对面那姑娘脸还大的火烧,倒吸一口凉气,这年代的劳动人民就是实诚啊!
咬上一大口,肉足馍脆,汁水丰盈,有种从内而外的满足感。
林心茹小口咬了一下,睁大眼睛道:“嗯,嗯,好好吃!”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褚青装模作样的点评道。
“又乱讲!”林心茹笑道。
“哎你可别小看,你要是学会这两句,随便一个美食节目都能混得开!”褚青道。
一会凉糕也上了来,只有小小的一碗,里面白白嫩嫩的一个半圆物体,还浇着红糖。
俩人一人拿着个小勺,小心的挖着,露出里面的豆沙馅和青红丝。
褚青尝了一口,又凉爽又甜糯,夏天吃正好,点点头道:“江米做的。”
“嗯嗯,好好吃!”
林心茹才不管什么做的,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送。
“你给我留点!”
褚青急了,拨开她的勺子,俩人顿时抢成一团。
第十九章 来人
当下下午,俩人回到了山庄。
刚进片场,林心茹就被她经纪人amy逮到,也没问她跑哪去了,只是又哭又笑。
断断续续的说出原委,却是琼遥奶奶那边传来消息,决定紫薇还是由她来演。
林心茹眼神微妙的看着褚青,自己在大乘阁许的愿居然马上就实现了,不知是应感谢他,还是感谢佛。
没有褚青相伴这一天,心情不会变得这么欢快,虽然他一句劝慰的话都没说,但就是那种脉脉的暖意让她更加感动。
许是拜了佛,心结打开,此刻听闻消息并没有太激动,反倒很淡定的样子,让amy好生惊讶。
紫薇花的事情尘埃落定。
褚青和林心茹的交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变得更亲密,在片场碰到也是正常的打着招呼,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林心茹有自己的考量,还珠这部剧就是她上升的最好机会,一定要抓住,不能让任何事情干扰自己拍戏的状态。再有就是,她虽然对褚青感觉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要说有什么朦胧的好感纯属扯蛋。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一个是台湾新崛起的青春偶像,一个是大陆的杂工兼小演员,这种组合做朋友可以,真若说有什么感情发展,你当我脑残啊?!
现实点啊喂!
那天跟他跑出去已经是莫名其妙的行为了,剧组里有些许议论,好在还不多,正因如此,林心茹也就更加注意和褚青保持距离。
褚青无所谓,当初只是烂好心而已,反正对她一直都很无感,要是范小爷忽然跟他冷淡了,他可能还会失落一下。
往后的日子一如既往,搬道具,开茶摊,练书法,没事就陪范小爷和李名启聊天。
这三人互看都很舒服,不愿理剧组那些乱糟糟的破事,一个年轻汉子,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一个老太太,隐约成了一个搭配诡异的小团体。
来山庄的第四个礼拜,就当褚青以为自己要在这混吃等死一辈子的时候,何袖琼终于宣布剧组要换地儿了,转战坝上拍外景。
褚青本想跟着去蹭游,可惜没能如愿。
坝上其实是个统称,京北到内蒙南部这一线都叫坝上,人们通常去的景点有四处:丰宁坝上、张北坝上、沽源坝上、围场坝上。
剧组去的是围场,前身就是清代皇帝的狩猎场——木兰围场。
坝上主要是拍乾隆围猎的那场大戏,剧组分出一支外景队,由何袖琼和孙叔培带队,拉上张铁霖、周洁和两只小虎这些男人们,**家眷则留在山庄,由另一名副导演和摄影师负责拍摄些简单镜头。
这一下剧组就空了大半,留守的人也都兴致缺缺,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围在一起分享外景队传来的八卦。
因为要在秋天之前拍完围猎的戏份,那支队伍的进度非常赶,一点都不安生。每天都要调度上百匹马和数百群演,光这个工程就忙得何袖琼焦头烂额。
这些还好,只是演员方面又出了问题。
还是周洁,这哥们儿第一天就从马上掉下来了,没什么大碍,结果第三天又掉下来了。
这次比较严重,何袖琼安排他到京城治疗,琼遥奶奶又是一遍遍的跟孙叔培通电话,商量余下的戏份怎么办。最后只好能删的删,能改的改,不能动的先用替身,等他回来再补上。
“哎他到底摔着哪儿了?”
树下的茶摊,褚青给范小爷添上一碗,兴致勃勃的问。
“听说是脸破了,嘴唇也破了。”范小爷道。
“就这?就赖在医院不出来了?”褚青不可思议。
李名启接话道:“这叫心理创伤,有阴影了。”
“才不是,我听说他就是害怕了。”范小爷忽然兴奋起来。
“怕啥?”褚青和李名启异口同声的问。
“怕破相!”
“唉……”
八卦三人组同时叹了口气,摇头无语。
“没了,还有啥消息没?”褚青又问。
“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八卦啊?”范小爷恨铁不成钢的道。
“我这辈子就这点爱好,死了都改不了。”褚青叹道。
旁边李名启笑道:“兵兵你还别说他,人啊都好这一口,对别人的事掰开了揉碎了,比对自己家事还上心呢!对了,你还听到啥消息没?”
“……”
范小爷穿着宫女装,觉着有点热,掏出条手绢擦了擦汗,道:“真没啦!这我还是听他们说的呢!”
褚青看她的手绢,白底上有一小块黄渍,嫌弃道:“噫!你这手绢洗过么?”
“怎么没洗过!昨天刚洗的!”范小爷一听就炸毛了,展开手绢,道:“你看看,多干……”
说着自己也看见那块污渍,脸一红,小声道:“就是没洗干净嘛!”
李名启笑道:“你这个色浅,得拿洗衣皂使劲搓,光用洗衣粉泡不好使。”
范小爷没成年就自己出来闯荡,生活自理能力还差了点,听了脸上更红,狠狠的瞪了褚青一眼,忽然把手绢摔在他怀里,道:“你帮我洗!”
褚青默不作声的卷吧卷吧揣进兜里。
李名启喝着茶,眼睛瞄着这俩人,闪动着兴奋的小火苗。
“李奶奶,咱们这戏拍到啥程度了?”
在两个人一次很自然的互动之后,才想起老太太在跟前呢,都有些尴尬,褚青转移下话题。
“呵呵,我也不清楚。”李名启意义不明的笑道。
“那您看啥时候能拍完呢?”褚青问。
“我看啊,这戏是拍不完了!”李名启经验丰富,十分清楚电视剧的制作流程和内幕,道:“再这么乱糟糟的,顶多俩月就得黄!”
“李奶奶您说黄是啥意思啊?”范小爷担忧道。
“就是停拍呗!”李名启道。
“啊?不能吧!说停拍就停拍?”褚青也道。
“你们不懂,这么大个剧组,多拍一天就是多烧一天的钱,真要是不能按计划杀青,投资方就得亏钱,就算勉强拍完了,播出来收视又不好,还是得亏钱。这个风险担不起,所以还不如趁早停拍,反正剧本也在他们手里,以后条件充足了随时都能拿出来拍。”李名启道。
范小爷喃喃道:“那为啥就不能好好拍戏呢?”
李名启道:“那都不是你管的事,咱们当演员的,演好戏就是本份,别的咱们不搭理。”
褚青笑道:“你以后当老板自己投资,想咋拍就咋拍,想找谁就找谁,谁闹事就踢丫的!”
“一边呆着去!”范小爷白了他一眼。
“青子!青子!”这时有人叫他。
褚青扭头一瞅,笑道:“彬哥,过来歇会?”
“我这忙着呢!外面有人找你。”田志彬指了指大门口。
“这点事还麻烦你亲自过来啊!”褚青笑道。
“这不正好看见了么。”田志彬也笑道:“是个女的!”
褚青一愣,对一老一小两个伙伴道:“你们坐着,我去看看。”
…………
“小颖!”
褚青到了大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更加诧异。
黄颖穿了件湖绿色的连衣裙,还难得的蹬上一双高跟鞋,褚青跟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冷不丁一瞅还真有惊艳的感觉。
“褚青哥!”
黄颖跑了过来,嘴角咧开,就像云彩后面露出一弯新月。
“你咋来了?”褚青问。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呗。”黄颖笑道。
“呃,先进来吧。”
褚青跟景区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带黄颖进了山庄,一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这里真大真好看,你一直就呆在这儿啊?”
黄颖四处看着风景,见不时有人来来往往,都跟褚青打招呼,心下略定,这身衣服总算没白穿,没给他丢面子。
“是啊,一天也没啥事,干呆着。”褚青道。
“你不是拍戏么?”黄颖奇怪道。
“还没轮到我呢!”褚青笑道:“你还好吧?”
“嗯,还行。”黄颖点点头。
说着俩人到了树底下。
“这是黄颖。”褚青介绍道:“那丫头叫范兵兵,这是李奶奶。”
“李奶奶好,兵兵好。”黄颖很礼貌的打招呼。
范小爷小脸一下就变得煞白,眼神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李名启捅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扯出一丝笑容道:“姐姐好。”
褚青道:“我先回宾馆了啊。”
范小爷一直盯着俩人的背影,李名启一直盯着她,忽然扑哧一笑。
“笑什么?”范小爷不自然道。
“你啊,以后对青子得好点,别老那么凶。”
“他就是个坏蛋,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他怎么就成坏蛋了?”
“哪有一来就把人姑娘往自个屋里领的!”范小爷撅嘴道。
俩人进了杂乱的单人间,黄颖坐在床上,褚青坐在马扎上,有点手足无措。
“你吃饭了么?”
“吃了。”
“你坐火车来的?”
“嗯。”
“你咋知道我在这呢?”
黄颖笑道:“不是你走的时候自己告诉我的么。”
“啊对!”褚青尴尬道,起身又给她倒水。
“你别忙了,跟我还这么客套!”黄颖道。
褚青傻笑,道:“你在这呆几天,正好我们这会也不忙,我带你出去玩玩。这边景点可多了,有大佛寺、棒槌山……”
“褚青哥。”
黄颖打断道:“我来,是找你有点事。”
“啊?什么事你说。”
黄颖咬了咬嘴唇,道:“我想,我想找你借点钱。”
第二十章 借钱
“我想借点钱。”黄颖道。
褚青痛快的笑道:“行啊,借多少?”
黄颖一低头,小声吐出一个数:“五千。”
“你家里是不出啥事了?”褚青惊讶的问道,五千在这年头可不是小数。
虽说黄颖就跟他亲妹子一样,真要有难处,别说五千就是五万也得帮着凑,但得先问清楚。
黄颖摇摇头,道:“我想,我想上学。”
“啥?”褚青愣住了。
“我想念个夜校,学费不够。”黄颖低低道。
褚青呆了半响,黄颖见状道:“哥你要是手头不方便就算了。”
“哎呀!”褚青猛地一拍大腿,把女孩吓了一跳。
“这是好事啊!我绝对支持!”他兴奋道,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这两辈子,都没念过啥像样的书,上辈子高中毕业,这辈子更惨,只念完了初中。所以他对上学这种事一直抱有很大的憧憬,也很羡慕那些学生,尤其是大学生。
黄颖比他强些,勉强念完了高中,这会听她说要继续念书,褚青由衷的感到高兴。
夜校虽然不是啥正规学校,但好歹能学东西,还能混个文凭。
“你都想好了?你想学啥?”褚青问。
“我想学财会,我以前理科挺好的。”黄颖道:“我跟程伯商量过了,他也觉得好,说不用念到本科,那得四年呢。我这算高起专,学完就能有个大专文凭,而且财会这专业好找工作。”
“那你这得念几年?”褚青问。
“两年。”
褚青心中了然,一直听说夜校的学费不便宜,这丫头自己攒那点钱充其量够一年学费的,何况还要救济家里。
黄颖比他还小一岁,人品好相貌好,脑子聪明,窝在一个厂子里做衣服,褚青一直觉得可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念书,但她肯上进,自己一百个支持。
“行,你在这先歇会,我给你取钱去!”褚青道。
“哎不用那么急!”黄颖忙道。
“这是大事儿!可不能拖!”
褚青说的就跟自己闺女考上大学了似的。
“那个暖壶里有水,渴了自己倒,厕所顺着走廊走到头就是,谁要问就说是我妹子,不用害怕,要不你就把门锁上。自己好好呆着啊,我一会就回来。”
褚青从床底下拽出余力威送他的那个背包,翻出存折,一边唠唠叨叨跟个老妈子一样嘱咐她。
黄颖听着一阵暖心,待他出去,轻轻掩上门。想了想,觉着让人看到他屋里有个女的影响不好,还是把门锁上了。
她打量着这个小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小茶几和两个马扎。地上床下堆得满登登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门后面是个立式衣架,上面还晾着一条**和一双袜子。
黄颖脸一红,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都已经干了,便拿下来细心叠好,收进背包里。
褚青生活习惯还是不错的,起码很干净,床单和枕头都是雪白,也没啥异味。
黄颖坐在床上,小手按了按枕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头就慢慢的向枕头倒去。
“咚咚咚!”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黄颖一激灵坐了起来,按着胸口喘气,轻声问道:“谁?”
门外那人似停顿了一下,才道:“黄颖姐姐么,我是范兵兵啊。”
黄颖打开门,正是在树底下见过的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
两个人隔着门面对面站着,表情都很不自然,一个就像去捉奸,一个则像被捉奸在床。
还是黄颖先笑道:“兵兵啊,进来吧。”
范小爷进了屋,鬼使神差的瞄了一眼床上,见床铺整洁,莫名的心安,道:“褚大爷呢?”
“谁?”黄颖纳闷。
“就是褚青啦!他长得那么老,我就叫他褚大爷!”范小爷有意无意的彰显跟他的亲密感。
黄颖没忍住,噗哧一笑,褚大爷,还真形象!
“他出去有点事,一会就回来。”黄颖道,又给她倒了杯水,问道:“你找他有事啊?”
“哦,没事,就过来溜达溜达。”范小爷喝着水,一双大眼睛四处乱飘。
她已经脱了宫女装,换了身便服,白t恤加白裙子,还化了点淡妆。黄颖则是一身湖绿色,肤白高挑,俩人就像两根水葱一样比着谁更鲜嫩。
“你也是剧组的演员么?”黄颖问道。
“嗯,我演个小丫鬟,叫金锁。”范小爷道:“这戏明年能播吧,姐姐到时候看看哦。”
“呵呵,我一定看!”黄颖笑道。
接着就陷入一种很古怪的沉默……
“那个,你是他女朋友么?”范小爷忍不住先问道。
“不是,不是,就是一般的朋友,以前在一个院里租房子的。”黄颖道。
“哦,姐姐是做什么的?”范小爷的表情瞬间自然下来。
“我在一个服装厂做衣服。”黄颖老实道。
范小爷虽然才十六岁,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无论是阅历还是心智都要成熟太多,黄颖跟她比起来就像个乖宝宝。
倒不是说她太有心机,只是黄颖太过单纯,觉着既然是褚青的朋友那就也是自己的朋友。
俩人说是聊天,其实就是一个问一个答,不一会,黄颖就把自己和褚青的那点故事说了个*不离十。
“当时我真吓坏了,只能去找他帮忙,结果他二话不说,到我屋里就把那房东扔出去了。那人特胖,摔在地上砰的一声,跟地震了似的……”
黄颖正说到褚青怒打色房东的故事,讲到有趣处,两个姑娘都哈哈大笑。
范小爷也跟着兴奋道:“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差不多,当时是有个人抢我包,他就冲上去,一脚就把那人踹趴下了。完后跟我说,那地方叫什么什么穴,我也没记住,要是打实了,那人就废了,半身瘫痪!我说你丫也太暴力了,教训教训就得了……”
如果褚青在场,一定会说,大姐你记岔对白了!
“是呢,他这人就是热心,看不惯这事。”黄颖笑道。
“嗨!要我说他就是爱逞能,出风头!”范小爷撇嘴道,心中忽然一凛,不可抑止的冒出个想法来。
哎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怎么回回都英雄救美!难道是为了跟人家凑近乎,看把人黄姐姐迷的!
她下意识忽略了自己的情况,越想越靠谱,越想越气愤,暗道,原来你丫就是一大**!耍心机!骗人家女孩子!
不行!黄姐姐人这么好,我不能让她上当受骗!
…………
褚青一回来,就看到这幅诡异的场景。
两个水嫩水嫩的女孩子肩并肩手挽手的坐在床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确切的说是范小爷在唠唠叨叨,黄颖面色古怪的在听。
看他回来,黄颖的表情不禁又怪异了几分。
“哟!褚大爷回来了,那我走了啊!”范小爷一脸鬼笑,冲黄颖摆摆手:“姐姐我走了啊!”
“她病了?”褚青莫名其妙的问。
“没事,咱俩聊天呢。”黄颖笑道。
“她跑这干嘛来了?”褚青问。
“人还不行窜窜门啊!”黄颖道。
褚青挠挠头,这俩人关系似乎很好的样子,这才认识多一会儿。
“都聊啥呢?”
他在外面走了一圈,热得不行,一口气干了一大缸子水。
“聊你跟人打架,自己没事,把人胳膊震得生疼。”黄颖眼波流转,抿嘴笑道。
“呃……那是意外,意外。”褚青干笑道。
“还说你把人家女主角拐出去玩了一天。”
玩了一天……了一天……一天……天……
这话听着那么有歧义呢!
褚青擦了擦汗,暗道范小爷,你丫就不能说点好的!
他掏出一个信封,道:“这是一万,你先用着。”
黄颖吓了一跳,摆手道:“不用这么多!不用!不用!”
“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以后上班又上学,用钱的地方多。”
褚青把信封塞到她手里,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拍完戏还能得几千块钱,自己够用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把学上好!”
黄颖攥着信封,鼻子一酸。
“哎你可别哭!”
褚青忙道,他就怕这个,黄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柔了点。
“听话,千万别哭啊!你把本事学好,以后找个好工作,再把钱还我就行了。”
“谢谢哥。”黄颖揉了揉鼻子,带着泣声道。
褚青笑道:“什么谢不谢的,你都叫我哥了,我这都应该的。”
他说着又想起一事,心中疑惑,问道:“小颖,你咋就忽然想上学了呢?”
黄颖小脸一红,当然不能说是被程老头那个老不修教育的,怕以后跟褚青差距越来越大,俩人没有共同语言了。
“我,那个,就是想上学……”她低声道。
褚青见状也不追问,道:“行,肯上进这是好事,以后有啥困难跟我说啊!”
黄颖当天便要回去,褚青也没挽留,实在没有地方住。
帮着买了车票,把她送上车。目送火车远去。
黄颖来了一趟,自己出钱又出力,但他觉得很充实。
就像给自家人办点事一样。
他在这世上没有别的亲人了,那个二叔他根本没认可,所以早就当黄颖是自己的亲人。
黄颖对他的心思他知道,但感情这回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能跟吃饭似的。
车站人不多,但天气热,褚青忙得一脑门子汗。
随手往兜里一插,拽出个东西来,一看是条手绢,没多想就擦了一把脸。
擦完才想起来,这不是范小爷让他洗的那条么。
褚青的心忽然跳动了一下。
帮黄颖可以说是出了大力的,帮范小爷洗条手绢也是帮,但感觉好像就是不太一样……
第二十一章 停拍
周洁真的是个很奇葩的人。
他从第二次在马上摔下来到现在,居然已经歇了二十天。屁大点伤早就好利索了,一听说还要骑马,就心有余悸,死活不肯回剧组。
不仅玻璃心,还是玻璃身!
何袖琼和孙叔培领着大队人马,磕磕绊绊的勉强拍完了坝上的戏份,回到避暑山庄,就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
本来是四大主演,两男两女,现在少个人还怎么拍?
只能先把周洁的戏份跳过去,但尔康这个人物作为剧中主角,几乎跟每个人物都有交集,把他的戏份跳过去就等于重新编理了一次剧本。特别是跟他对手戏最多的林心茹,好容易捱过了换角风波,结果现在又缺了周洁,还是会出现一连几天不上戏的状况。
孙叔培愁得连头发都白了几根,他现在脑袋一片混乱,原来的剧本已经断片了,现在根本没有一个清晰流畅的剧情思路。
何况还有那个添乱的摄影组,从开拍就一直跟他互看不爽。表面上看是双方拍摄理念不同而产生的争执,其实还不就是权力争斗。
孙叔培是制片方找来的,实际就是打工的,摄影组却是投资方内部的人,外人总比不过亲儿子。摄影组的那几个也是挑事的,总想压过孙叔培,树立自己的老大地位。
要说孙叔培真不想理这些个烂事,自己就一拍电视剧的,又不是搞政治斗争,但不争不行,作为导演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权威,要是让一摄影师比下去了,剧组谁还信服你,传达个指令都没人听。
“唉……”
李名启十分钟已经叹了三回气了,脸上的褶子似乎又深了几分。
“我说李奶奶,至于这么愁么?”褚青不解。
“你懂啥,我拍的戏也算不少了,就从来没碰过这么糟心的剧组。”李名启道。
“剧组好不好跟咱们有啥关系?”褚青晒然道。
李名启脸色一正,道:“青子你这话可不对,你是不是就觉得反正也给我钱了,戏拍成啥样都跟我没关系?这可不对啊!咱们当演员的,挣点钱那是为了讨生活,但演戏,那是追求。”
“啥?追求?”褚青奇道。
他看那些拍戏唱歌的明星,无非就是为了赚钱,还能跟追求这种高大上的字眼联系起来?
“对!你想想啊,人这一辈子,能有机会体验各种各样的角色,演绎各种各样的人生,这份机遇,除了演员,别的都不行。”
李名启那已显得有几分苍老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说道:“你经验少,可能体会不到。往后你要真碰上那么一个角色,甭说别的,就那么一眼,你就知道这个角儿,就是给自己预备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就像王八看绿豆,怎么瞅怎么顺眼。自己再一演起来,全身都是劲,恨不得钻进本子里去,那叫一个过瘾!”
她长出一口气,叹道:“演员一辈子能碰上这么个角色,死了也值了。”
褚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想起了小武。
演的时候是挺有意思的,但要说过瘾,甚至什么人生追求,还差太远。可能因为,它不是像老太太说的那种,跟自己天生注定的角色。
“这戏还是挺好的,就这么糟蹋了,可惜啊!”
李名启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又叹起了气。
“咋就糟蹋了,这每天不还在拍着呢么?”褚青道。
“嗨!拍是拍!你知道一天能拍几场戏么?”李名启问。
褚青摇摇头。
李名启伸出一只手,道:“顶多五场!”
对这种专业性的名词,褚青根本没概念,所以也不知道是多是少。
李名启看他茫然的小眼神,解释道:“这一场戏啊,没有固定的时间,得看剧本和导演咋安排。有时候你一个动作或是一个表情,这就算一场。有时候就复杂了,一场戏能演好长时间。”
褚青明白了一点,问:“那咱们这咋算的?”
“这么跟你说吧,一集电视剧四十多分钟,咱们一天最多也就拍个七八分钟。”李名启道。
这话通俗易懂,褚青瞬间被惊到了。
还珠他记着是24集,按一集四十五分钟算,一共一千多分钟,但这是最终播出的镜头,实际拍的甚至要翻一倍还不止。
粗略一算,卧槽!
“那不是要拍一年?!”
“就是啊,不过肯定不能真拍一年,就像我哪会儿说的,黄了!”李名启道。
褚青一听,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太太说了许多话,有些累,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问:“咦?兵兵那丫头呢?”
褚青也纳闷,道:“我也不知道,一早上都没看着。不过她这人不禁念叨,一会就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
李名启哈哈一笑,道:“成天跟你们一起混,我都感觉自个年轻了不少。”
褚青也笑道:“您照顾我们,那是您看得起我们。”
“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我又不是啥腕儿。”李名启笑道:“你们俩孩子,我就是喜欢,顺眼,对脾气。”
“那个坏蛋有什么可喜欢的?!”
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插了进来。
李名启对褚青笑道:“哟,她还真不禁念叨。”
范小爷一屁股坐在旁边,挽住老太太的胳膊,道:“他说我啥坏话呢?”
李名启拍了拍她的小手,道:“他说你好看可爱,聪明能干。”
“我才不信!”范小爷傲娇的一仰头。
“你跑哪儿去了?”褚青笑问。
“哎对了对了,说正经事。”范小爷神经兮兮的道:“我刚才看到琼姐和孙导在说话,就偷听了一会。”
褚青问:“听着啥了?”
“具体没听着,俩人好像很不高兴,我就听着一句,说一会要给我们开会。”范小爷道。
李名启一皱眉,道:“给我们?”
“嗯,就是全体人员。”
…………
宾馆,大会议室。
中间是个环形桌,摆着十来把椅子,四周贴墙根也是一溜的板凳。
近百号人挤在屋子里,整个剧组除了特别特别边缘的人员,有名有号的都来了。
能往中间坐的人都还没来,褚青挨着范小爷,躲在一角,听众人窃窃私语。
屋里有空调,倒不是很热,但褚青最烦的就是开会,尤其是这种很多人的会,感觉自己被闷在了个全是苍蝇的罐子里。
一会,门被推开,进来三个人。
前两个都认识,何袖琼和孙叔培,后面那是个中年男子,西装短发,很干练的样子。
褚青不认识他,但敏锐的注意到,这人进来的那一瞬间,摄影组的那位带头老大脸刷地就白了。
三个人坐在桌子旁,那中年人扫视一圈,道:“你们几个也过来坐。”
正是对摄影组说的,于是那几个人轻手轻脚的凑到环形桌旁。
何袖琼先开口介绍:“这位是欧阳台长。”
她这一说褚青就知道了,不是别人,正是芒果经济台的台长欧阳,也是还珠的出品方之一。
这部剧是由琼遥奶奶的公司和芒果台联合制作投资的,欧阳作为*oss之一,跟琼遥一样,轻易不露面。现在居然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果然,待众人安静,何袖琼道:“昨天琼遥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了一件事,说实话,我也被她这个决定惊呆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琼遥老师决定停拍这部戏!”
如果褚青还记得上学时候的作文风格,一定会写:这句话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水浪。
他没听别人如何的议论,如何的展现各种颜艺,只看了眼李名启,正巧老太太也在看他,俩人默契的暗叹一声。
范小爷有了心理准备,还没怎么样,但苏友鹏、陈志鹏和林心茹这三个人,就像瞬间石化了一样。
其中一个是新人,想出头,还有两个曾经红过,想翻身。都对这部剧寄予厚望,没成想结果居然是这样,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这时欧阳也开口道:“大家都知道,这部戏是两岸合拍的,而且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我们台里的,你们当中不少人我还认识。琼遥老师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我们别找客观原因,先从自身找原因。你们几个!”
他点名摄影组那几个人,又接着点了几个负责重要岗位的工作人员,道:“还有你们,你们,先自己检讨一下,做的有没有缺失,有没有不负责任的地方!”
欧阳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道:“我们跟台湾同胞合作的机会难得,如果问题真出在我们的工作人员身上,一定要严厉处罚!我从台里跑到这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以前做过什么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必须给我摆正态度,认真配合导演工作!”
坐在对面的摄影组都是一哆嗦,低头不语。
何袖琼跟他的分工明显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接着道:“大家也不必太担心,琼遥老师虽然有了这个决定,但还有挽回的余地,关键就看我们能不能让她改变想法。”
欧阳道:“我跟何总,还有孙导,都会给琼遥老师打电话,尽力劝她改变决定。毕竟我们已经辛苦了这么久,大家都很努力,停拍损失太大了。”
一直没吱声的孙叔培也开口表了个态。
“这几天我们就先暂停拍摄,等我们和老师沟通之后,再告诉大家。好了,大家不用太忧心,我们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果。”
何袖琼最后做了总结陈词,宣布散会。
第二十二章 别扭
“哈哈哈哈!”
褚青看着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的范小爷,表情很郁闷,道:“你至于乐成这样么?”
“哈哈,你这个发型真是太配了!”
范小爷指着他的脑袋继续前仰后合。
褚青摸了摸头,前一半光溜溜凉飕飕的,后一半因为刚黏完胶水,头皮往后紧紧勒着,有点疼。
脑袋后面耷拉着一根假辫子,手感就像炸了毛的猫脖子。
“这也叫发型!”褚青翻了个白眼,搞不懂清朝人的审美。
清朝戏的假辫子,一种是剃光头,一种是戴发套,不过戴发套很不自然,也很假,孙叔培就要求男演员一律剃秃。
褚青还是第一次留光头,总觉得脑袋顶上冒凉气,很没有安全感。
这时已是十月份。
剧组被琼遥奶奶的停拍决定吓住之后,谁也不敢再起幺蛾子,居然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在京城修养的周洁也回归剧组,上下一片和谐,进度大大加快,一个月就搞定了在避暑山庄的所有戏份。
几天前,大队人马赶回京城。
褚青还给贾樟柯打了个电话,得知《小武》的后期已经完成。他听了高兴,随口问了句“啥时候上映?”
老贾那边却忽然沉默,寥寥几句,定下聚会的日期,就挂了电话。
褚青听出他心情不好,电话里也不好说,只得当面再细聊。
京城的戏份主要在民俗园,就是几条复古的街道,盖着几家古时的酒肆茶楼,商铺**,还有大大小小的民居院落。
小燕子和柳青他们住的大杂院就在这里,以及还珠格格游行和后面上法场的戏份都要在这里完成。
昨天又有几个新演员进组,其中就有演柳红的陈盈。
褚青一直很疑惑,这姑娘跟自己年龄一样,看着也是标准青春美少女一枚,怎么剧里的扮相那么老气。
等现在自己一化完妆,他瞬间就释然了。
对着镜子左扭右扭,里面一个看着起码有三十岁的沧桑汉子也跟着同步动作。
褚青再一次吐槽清代人的日常。
以前看那些汉唐宋明时期的古装剧,里面的男演员一个个都那么丰神俊朗男神范儿,但一转到清宫戏,就没发现一个好看的男角。
他还以为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现在总算明白,尼玛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好么!
就像还珠,也就苏友鹏凭着天生的娃娃脸优势,塑造了一个还算帅气的五阿哥。其他的男演员,无论尔康尔泰,还是柳青乾隆,有一个算一个,看着都比实际年龄要老。
自己这扮相,感觉比原版的柳青还要成熟几分。
他摇了摇头,叹气不语。
范小爷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虽然不是所有人剃了光头都像和尚,但是你不管怎么样都像个大爷!”
“哎你这个槽吐得不错!有进步!”褚青很浮夸的叫道。
“我是近墨者黑,就是被你糟蹋的!”范小爷难得的叹了口气。
褚青冒出几滴汗,大姐你的形容词不要这么奇葩好不好?
不就是跟我混的久了,现在连看到菊花都不像花了么……
“褚青过来试装!”
那边服装师喊了一声。
褚青冲范小爷挤挤眼,拐进一个小屋里。
五分钟之后,一个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土布马褂的糙男走了出来,露出还算结实的胸脯和两条细胳膊。
“哈哈哈哈哈!”
范小爷又开始没心没肺的笑。
褚青这次没说话,这身造型他自己看了都想捂脸遁走。
这场戏拍的是小燕子当上了还珠格格,乾隆脑袋一抽,居然让她坐轿子满大街逛荡,然后就被围观的紫薇花看到了,差点心如刀绞,一气病倒。
有戏的当然是紫薇,柳青柳红和金锁就在边上充当背景板,台词还不如那位在官府里有个亲戚的路人甲多。
这场是重头戏,因为人多,需要很多群演,在街边呐喊助威。
话说人多的戏份好像都是重头戏,不知道谁规定的。
拍前的调度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好拍的时候很顺利,ng两次就搞定。
然后就是紫薇花扑倒在尔康的马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然后就山无棱天地合,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真是碉堡!
…………
褚青忽然变成了演员,很多人都不适应。
虽然只是个配角,但跟杂工比,算是一步登天,这让他有背景的传言更加可信。
这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周洁了,尤其柳青还跟尔康有场不短的对手戏。
俩多月了,终于能上戏了!
褚青坐在椅子上任化妆师摆弄,心中暗叹。
在山庄哪会,剧组源源不绝的烂事让他还以为自己真就是来打杂的。
这会总算有一场有正脸有台词的戏,让他居然有些期待。
这种期待把褚青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渴望表演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在拍《小武》的时候,也许是在围观容嬷嬷的气势碾压全场的时候,也许是在帮范小爷对戏的时候,这种想站在镜头前表演的冲动和兴奋,就像野草一样不可抑止的从心里长出来。
“好了,你看看。”
化妆师让开了身子。
褚青盯着镜子,道:“嘴这块的血太多了。”
化妆师想想也是,谁脸上有血还不擦,于是又修补了一下。
“行!”褚青这回点头道。
今天这场戏对某些人来说有点特殊。
说的是尔康把柳青柳红从牢里救出来,询问了下紫薇和小燕子的事,然后警告俩人不要多嘴。
柳青和尔康,这可是真正的对手戏。
由于俩人之前爆出的冲突,今天片场里挤满了围观群众,都是来看热闹的。
开拍前,范小爷拽着褚青的胳膊一遍遍道:“可别动手啊!千万别动手啊!”
“大姐我是拍戏,又不是打架!”褚青无语。
“你这人可说不好,上次是你占便宜,这回再出事你可就真呆不下去了。”
褚青看她也是一番好意,只得安慰几句。
他是真没有什么想法,一档子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俩老爷们打回架还记一辈子不成?
他没想法,不代表周洁没有。
褚青动都没动却把他震得胳膊差点脱臼,丢脸丢大发了,他可一直怀恨在心。
平时不敢惹,但现在这小子也是演员了,那就好办了。
要说周洁最擅长的是什么?抢戏!打人!大鼻孔!
跟他标志性的鼻孔一张一缩然后变身咆哮马比起来,他抢戏的本事还要排在前面,实力可见一斑。
跟他合作的演员也有很多不满,像林心茹就曾提到,有场戏周洁故意把她转过身背对镜头,自己却面对镜头。
陈志鹏也在书里写到,周洁把信笺故意抬高挡住他的脸,俩人还起了番冲突。
“各人员就位!”
“!”
“吱呀!”门被推开。
事先在屋子里就位的镜头斜对着门口,陈盈扶着被打伤的褚青进了屋,周洁跟在后面。
摄影机慢慢平移,把镜头转到正面。
褚青脸上都是伤痕,捂着胸口,开口道:“这就是小燕子住了五年多的房子,紫薇也住了三个多月了。在这大杂院还有二十几口老老小小,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他们都叫来,让你问问看。”
周洁打量了一圈,道:“不用问了,我相信你们说的每一个字。”
陈盈接道:“小燕子怎么会变成格格了,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拍到这里,都很正常,三个人的表演也很到位。
孙叔培坐在监视器后面暗暗点头,他一开始对何袖琼把这个重要配角给了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颇有微辞,没想到褚青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虽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也是在70分左右,这已经超乎他的心理预期。
但紧接着,孙叔培的眉头一皱。
周洁说着台词:“她是那天闯围场被皇上拿下了,带进宫里的,也许是她的缘分吧,皇上居然十分喜欢她,就收她做了义女。”
他说到这,似是不经意的横移一步,整个身体挡在了褚青面前,镜头已经完全看不到褚青。
然后一转身,自己面对镜头,手往后面一背,下巴微微一抬,一副潇洒倜傥的贵公子气派,继续道:“事情是很简单,但是她既然已经是格格了,两位最好守口如瓶。不要把格格的往事拿出去招摇,免得惹祸上身。”
褚青看得眼角一抽,你丫对抢戏的热爱还真是无以复加,只不过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太明显了。
所谓抢戏,就是镜头面前多露脸。
这简单,是个人也会,但他可不想也跟着抢戏。
因为他觉得这种做法很渣,而且,就是拍个《还珠》而已。
从心里讲,褚青拍这部戏,纯为了赚钱,虽然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但真演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小武》他可以付出百分百的诚意和努力,但《还珠》,真让他觉得演出一百分的效果,和演出六十分的效果,根本没啥区别。一样的浮夸,一样的挤眉弄眼,一样的脸谱化。
褚青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心态不知不觉中起了很微妙的变化,上辈子可怜的阅历和人生经验不足以让他调整好状态,来面对自己已经踏上的这条演艺之路。
他满足于自己在《小武》中的表演,而看不起《还珠》的浮躁,以至于演起戏来都带着股懒散和随便。
骄傲,他犯了几乎每个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
褚青偷偷的向陈盈撇撇嘴,略微提高音量,道:“什么惹祸上身?她是格格也好,她是天王老子也好,她还是大杂院里的小燕子!”
周洁正要说话,就听孙叔培喊了一声:“卡!”
俩人都看向导演,不知道是谁犯的错。
“周洁!”孙叔培先喊道:“你刚才把他全挡住了,位置不对,让开一点!”
“明白了,导演!”周洁不自然的回道。
“褚青!”
孙叔培又喊道:“你刚才情绪不对,太平静了,再激烈一点。”
褚青道:“好的导演。”
“重来!”
孙叔培可懒得理他们之间的烂事,只要不影响拍摄效果就好。
“……不用把格格的往事拿出去招摇,免得惹祸上身。”
这回周洁老实了,没有任何动作。
褚青用比刚才稍微激动些的语气道:“什么惹祸上身?她是格格也好,她是天王老子也好,她还是大杂院里的小燕子!”
“卡!”
孙叔培又喊停,道:“还是不对,还是太平静!重来!”
“卡!”
“不对!重来!”
“卡!”
“你再强烈一点!强烈懂不懂?!”
……
褚青足足ng了十条,始终没演出导演想要的那种效果。
他觉得自己已经演的很到位了,为毛孙叔培总嚷嚷太平静!太平静!
难道非得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才叫激动?
有几个人碰到点事就会情绪失控?那太不正常了!
“卡!”
再一次ng后,孙叔培喊道:“褚青,你过来!”
周洁一脸的幸灾乐祸,虽然一遍遍的陪他ng也很不爽,但跟能看到他挨骂比起来,这点辛苦还是值得的。
“你看看剧本怎么写的?”孙叔培直接扔过来一个本子,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柳青莫名惊诧,急怒交加!你看看你演出这种感觉来了么?”
莫名惊诧……
急怒交加……
褚青的脑细胞直接被这八个大字砸死。
琼遥奶奶,你玩死我吧!
有这么写剧本的么?太抽象了吧!
“那个,导演。”褚青真心觉得自己的智商理解不了,道:“我实在不太懂,您给我讲讲呗。”
“呃……”
孙叔培也一愣,他也不知道怎么讲。
这可是琼遥剧啊!
哭!笑!大喊大叫!
演员一般只要掌握了这三种技能,就基本ok,剩下的就纯属看脸。
大喊大叫你不会么?你居然让我讲戏,你让我怎么接?
孙叔培装作思考的样子,眼睛在到处瞄,忽然看到周洁若无其事在站在哪,灵光一现,道:“周洁,你来给他表演一下,让他学学。”
第二十三章 调整
“好!”
周洁答应的很痛快。
对这种能光明正大的在褚青面前得瑟的事情,他才不会拒绝。
“看好了啊!”
周洁瞥了他一眼,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褚青让开地方,抱着胳膊看戏。
就见周洁酝酿了片刻,眼睛慢慢睁大,呼吸渐渐加重。
褚青在边上听他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抽过去。
然后就看周洁的两只鼻孔,里面就像有两个小风箱在拉动一样,不断的在扩大,缩小,扩大,缩小,极有节奏感。
褚青直接看傻了,尼玛这技能犯规啊!
网上那些逗比闹腾得那么欢乐,你丫看过活的么?
我看着了!
真人版,现场演绎!
周洁等待缓冲时间结束,开始放大招,一张脸忽然就拧成一团,完全变了个样子,咆哮道:“什么惹祸上身?她是格格也好,她是天王老子也好,她还是大杂院里的小燕子!”
一时间风云涌动,全场寂静无声。
“……”
褚青一脑袋的汗,等他消停了,看向孙叔培,不确定的问道:“导演,我要这么演?”
孙叔培咳嗽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对,就是这样。”
他琼遥剧看的多了,马井涛,林瑞杨,还有早期的秦翰,哪个不是开宗立派的一代教主,周洁跟他们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褚青分分钟郁闷起来,他再不愿意,也不能违背导演的意思,还得照着演。
纵然没有周洁那么奇葩,也是非常浮夸的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很古怪的状态,就是眼睛瞪大,一脑门的青筋暴起,然后用最大的嗓门大吵大嚷。
这就叫惊诧莫名,急怒交加。
总之,这段戏是他拍过的最难受的一段,在生理和心理上都留下了阴影,就像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活生生的轮x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戏是ok了,并且孙叔培对之相当满意,但他自己心理的坎过不去。
他忽然想起余力威说过的一句话:这特么的也叫电影?!
现在他特想重复一遍:这特么的也叫演戏?!
褚青是个很简单的人,活得就是个念头通达,一旦心意不顺,被事堵住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接下来的时候他一直在纠结这个事,导致人都闷闷的。
范小爷看在眼里,猜出是因为演戏的事儿,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张嘴,只得拉上李奶奶。当天晚上,仨人得空,找了个小饭馆一起吃饭。
“我说你呀,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有啥可郁闷的。”李名启开口就训。
三个人走得近,出去吃饭还是第一次,点菜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吃货。
这无疑给他们古怪的组合搭配,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我知道,可我不想那么演,就是闹心。”褚青闷头道。
“那过两天还有你的戏,你想咋办?”李名启眼皮都不抬的吃着宫保鸡丁。
“我不知道。”褚青想了想还真没有办法。
“那不就得了,导演让你这么演,你非得那么演,找抽么不是!”
范小爷不满了,拉着老太太的胳膊,道:“李奶奶,我是让你劝劝他,可没让你训他,你再这样,这顿我可不请了!”
李名启一脸女大不中留的表情,道:“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急啥!”
没等俩人说话,又问褚青:“青子,你觉得我演戏咋样?”
褚青认真的思考了一会,道:“跟他们也一样,但又不一样。”
“这话怎么说?”
“就是看上去跟他们是一个风格,但细琢磨又是您自己独特的风格。”
李名启沙哑一笑,没做评论,继续问:“那你觉得他们演得咋样?”
褚青讪笑了一下,没回答,这问题可轻可重,就算他心里认为那帮人都是烂演技,也不可能说出来。
何况范小爷还在身边,他要是放了地图炮,这丫头非得咬他不可!
李名启见状,替他道:“是不是觉得他们都不怎么样?你压根就没瞧得起人家?”
褚青沉默,显然被说中。
老太太接着道:“他们的表演啊,其实就一个字,放!”
放?
褚青挠挠头,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皇阿玛的吹胡子瞪眼,还是皇后的面瘫,或是小燕子的吵吵嚷嚷和紫薇的哭哭啼啼,总结起来,给人就是一个感觉,外放!
就像后世有个学者评论港片,用了八个字:极尽癫狂,极尽过火!
还珠也是如此,非常的夸张,模式化,不自然,不内敛。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也是一种风格,本来就是部青春偶像剧,就需要这样的表演才能有效果。
但是,褚青不喜欢。
不得不说,他从一张白纸踏进演艺圈,给他启蒙的《小武》可谓影响甚大。
以至于他觉得表演,就应该是小武那种平淡中见细微,渲染中有真实感的调调。
他一现实主义风格演员,碰上一帮子后现代主义逗比,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好伐!
李名启几十年走过来,风雨磕绊,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她太理解这小子的想法了,无非就是觉着自己有点成绩了,高人一等了,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优越感。
此时见他赞同,接着道:“你现在想要的也是一个字,收!”
褚青又点点头,道:“嗯,是。”
“但是,一个好演员,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收放自如。演员可以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理解,但总体都是为剧情服务的。这段戏让你收着演,你能演好,那段戏让你放着演,你就演不好了。这种,不是好演员!”
李名启一副渊亭岳峙的宗师气派,扭头又喊了一嗓子:“那锅包肉怎么还没好,咱不要了啊!”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胖老板连忙道。
老太太见他细细思考,最后一句话盖棺定论:“你为什么不能即满足导演的要求,又能满足自己的表演风格?简单,就是你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水平不够!”
褚青听了全身一颤,犹如暴露了心底最深处的真实而感到慌张失措。
沉默,他安静得似乎都没有呼吸般的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终究是个性格古怪的人,理性又随意,理性让他稳定谨慎,随意又让他松弛洒脱。现在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又恢复到了这种平衡点。
褚青眉头舒展,郁结尽去,笑道:“但像周洁那种,放的也太过了吧!”
李名启见他这样,知道问题解决,听问不禁也头疼,道:“他那是例外,咱不说他。”
范小爷也听得入迷,忙问道:“那怎么能做到收放自如呢?”
“这个……”李名启哈哈一笑,道:“不是我藏私啊,演戏这东西,各人有各人的方法,我的方法你们不一定管用。你们还年轻,现在要做的就是两点,一个是揣摩人物,这是基础,甭管多小的角色,一定把它吃透了。一个是积累经验,多看多学,这个得慢慢攒,就不说了。别一步登天想着立马就收放自如,你可以先试试学着一个,演好了再学着另一个,最后再融合。”
老太太清楚褚青的悟性和潜力要强过范兵兵,相信褚青自己能调整过来,这番话其实是给范兵兵的教导。
范小爷直皱眉,道:“听着好难啊!”
看褚青忽然又在发呆,不知道想什么,捅了捅他,道:“哎!锅包肉来了!”
“太慢了这个,都吃完了才上来。”
褚青瞬间回神,拿着筷子满桌子找肉。
范小爷一阵气恼,你丫纯属饿的吧!亏我还这么担心!
…………
柳青,自幼就在江湖上漂泊,没有文化,性子鲁莽。又因为有妹妹要照顾,也自有一份担当。对朋友两肋插刀,心地也很善良,就是脑筋有些呆板,不灵活不擅变通。
褚青越想越冒黑线,这妥妥就是一备胎模版啊!
韩剧里爱女主爱得死去活来,自己却被虐到丧心病狂的男二、三号,就是给这种人准备的。
不过柳青运气要好些,在第二部里居然娶了范小爷,堪称最成功的吊丝逆袭。
还珠里除了四大主角相爱相杀之外,还埋伏着几条感情线索。
比如金锁暗恋尔康,尔泰喜欢小燕子,柳青最开始也喜欢过紫薇。
最后的结局却是,尔泰远走西藏,当了一妻多夫制中的一个;柳青和金锁这俩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走到了一起。
正所谓主角光环,备胎退散!
第三天下午,是在民俗园拍的最后一场戏。
紫薇住进福家之后,跟尔康带着慰问品回到大杂院看望柳青柳红。此时紫薇还没告诉柳青自己爹是皇帝的实情,柳青便心生误解,然后紫薇过去安慰他。
跟周洁一样,林心茹对跟褚青搭戏也有些不自然。
褚青也觉得很奇葩,有正面对手戏的这俩人,一个差点被自己削过,一个被自己拐出去玩了一天……
他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收放自如的问题,隐约明白了一点,就是内敛中要带着外放,外放中要含着内敛。
道理是简单,做起来却难。
正如李奶奶说的,演戏没有一蹴而就的,都是积累。你连自己的人生才过了二十年,你怎么去体会别人的人生。
所谓的天赋,不过是比普通演员达到这层境界的速度和几率大了一些。
“!”
林心茹穿着一件红色的古装,看柳青独自在一旁生闷气,就过去搭话。
原版的陆诗羽的动作是,抱着一根木桩,皱眉撅嘴,妥妥一娘炮。
褚青就改了改,双手环抱,靠在木桩上。
他个子高,加上练武练出来的身姿习惯,立在哪儿就跟杆大枪一样。
林心茹款款走到跟前,褚青没有像原版那样转过身不理她,而是跟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先是很柔和,那是看到心上人平安无事的欣慰,然后又渐渐变得很平静,如同一汪镜湖波澜不惊。
这是他根据对人物的理解再融合自己的表演风格,鼓捣出来的一个设计。
他终究不想按照孙叔培要求的模式去表演,不能明抗,只能自个偷摸做点小动作,又在孙叔培容忍范围之内。
这个眼神,只有三四秒钟,但他足足揣摩了两天两夜。
柳青全部的内心情绪,都融化到一双眼睛里。褚青的那对眼睛本来就是清澈明动,富有神采,他这番细微的感情变化,此刻看来,显得极为精致美妙。
林心茹正奇怪他的动作,一眼看到他的眼睛,忽然心中一颤,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说,我听。
你说,我信。
我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汉,跟福尔康比,更是没有相提并论的地方。
但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还是想保持那么一点自尊。
这些就是林心茹读出来的意思: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听,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林心茹攥了攥手,手心里全是细汗,脑袋里有根弦紧紧的绷着,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碰上飙戏这种状况,而且对手还是这个人。
褚青的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寒冰下的火焰,炽热得把林心茹整个人都融化了,又觉得身心都陷入一个深泞的沼泽,让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挣脱出来。
“咦?”
孙叔培看着监视器微微惊讶,经验丰富的他当然看出俩人的状态。
“要不要喊停?”
旁边副导演问。
“不用,再看看。”孙叔培摆摆手。
他清楚林心茹处于怎样的一个状态,那是将要到达一个界限又未到达的程度。如果闯过去了,演技和心境都会得到提升,如果败退下来,再想有这种意境就不知何时了。
“我是紫薇,他是柳青。”
“我是紫薇,他是柳青。”
……
林心茹不停的在心里暗示,从她向褚青走去,只不过两秒钟,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忽然,就有那么一瞬间,不到一秒钟的灵感闪过。
“嘣!”脑中那根弦猛地断开!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只当他是朋友。
我对他隐瞒实情,他帮我却义无反顾。
如今我在贵族府里,他刚脱离牢狱之灾。
而他,没有一句怨言……
林心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紫薇,嘴唇颤喏,唤了一声:“柳青!”
只这两个字,感动、愧疚、无奈、不忍……这种种情感都包含在了里面,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样的往下掉……
第二十四章 小聚
京城电影学院门口。
褚青隔着一条街就看见贾璋柯和顾正,俩人个子都挺矮,陷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有种茫然的喜感。
“嗬!出去溜达一圈居然没晒黑!”顾正看着褚青有些兴奋,不住的打量。
“那可是避暑山庄,凉快着呢!伟哥呢?”褚青随口问。
“他有点事。”老贾还是很腼腆的样子,就是脸色又憔悴了很多。
有些事物从来就不是独立存在的,一直是伴生相存。
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各取所需,正如毒蛇百步之内必有解毒草药,医院百步之内必有寿衣店,大学百步之内有那么十几家饭馆和小旅店也是很自然的。
而一个城市中,又便宜又好吃的馆子,一定在学校旁边。
“大盘鸡加面,干煸豆角,溜肉段,拍黄瓜,三瓶燕京!”
顾正利索的点完了菜,笑道:“青子,拍电视剧感觉咋样?”
褚青道:“就那么回事吧!别别扭扭的,还是跟你们在一块舒坦。”
顾正故作惊讶道:“怎么还别扭上了,听说还有小虎队,还有台湾来的美女。”
“你咋知道的?”褚青狐疑道。
“赵微那是我们师妹,有点消息学校早就传遍了。”顾正道。
褚青点点头,又问贾璋柯:“《小武》做完后期了?”
贾璋柯的眉毛似乎又往下耷拉了几分,显得脸更苦逼,道:“完事了。”
他的话还是不多。
褚青问:“那天打电话我问啥时候上映,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俩人互相瞅瞅,还是老贾答道:“咱们这片子上映不了!”
“啥?为啥上映不了?!”
褚青有点激动,《小武》跟《还珠格格》不一样,他可是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做出了极大的努力。
拍一部电影,不能上映,那拍它还有毛意义?
贾璋柯不说话了,一口一口的吃菜。
顾正接道:“因为通不过审查。”
审查?
褚青一愣,然后想了起来,道:“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局?”
“对!就是那个什么局!”顾正拍着桌子附和。
“为啥啊!为啥通不过审查?”
褚青还是不明白,自己拍的电影没有一丁点敏感的地方,哪里得罪那帮大爷了?
“他们说电影太片面,太小众,没有温情!”贾璋柯道。
褚青完全石化了!
这特么也能算理由?
“我一趟一趟往那个什么局跑,我说这是我第一部电影,想拍就拍了,也没想跟观众见面,也不知道要走这么多程序。可他们就是不信!”贾璋柯道。
“艹!”褚青真不知说什么,只得骂了声粗口。
“艹!”顾正跟了一声。
“艹!”贾璋柯最后结尾。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褚青问。
贾璋柯点起一根烟,慢慢道:“我拍《小武》一开始真没想能上映,但他们这一搞,我又想明白了,拍电影不就是给人看的么!国内不行,咱们就到国外去!”
“我们打算去参加柏林电影节!”顾正接道。
褚青听了,不禁用一种仰视的目光看着他们俩。
柏林电影节,欧洲电影圣地之一。如此高冷的存在,从来就只是听说过,但当有一天,你俩朋友就坐在你对面,抽着烟吃着大盘鸡,喝着两块钱一瓶的啤酒,一边说要去柏林。
你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反正褚青就是惊讶,激动,怀疑,钦佩,总之很复杂。
“那个,你们打算啥时候去?”褚青问。
“不出意外,就是明年2月初。”贾璋柯道:“对了,你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杀青?”
“嗯,得年底吧。”褚青估摸了一下进度。
贾璋柯点点头,道:“能赶上,你到时候也准备准备,跟我们一起去。”
“啊?还有我的份儿呢!”
褚青真是兴奋了,就跟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小屁孩一样,又紧张又期待。
话说刚才的形容是不是太单纯了点?那改一下:就像马上要跟小姑娘啪啪啪的小屁孩一样,又期待虎虎生威,又害怕到时不举……
“你是男主角,你不去谁去?!”顾正笑道。
“那威哥去么?”褚青问。
“他也得去!”顾正道。
“那太好了,从汾阳回来就没看着他了。听说德国啤酒挺好喝,到时候咱们整一桌!”褚青道,他两辈子都没出过国,心思早飘到明年去了。
三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贾璋柯忽然问了一嘴:“青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怎,怎么个意思?”褚青没懂。
“就你以后是想一直拍戏了么?”
褚青点头,道:“嗯,我还挺喜欢拍戏的,也能养活自己。”
“那你要是真想在娱乐圈发展,别的不说,至少你得找家正经的经纪公司。”贾璋柯道。
“经纪公司?就是经纪人呗,那我挣的钱是不是还得分他们?”褚青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是正常的费用,就像你找房子,也得给人点中介费吧!”顾正道。
褚青摇摇头,道:“我不干,我就自己一人挺好。”
“有他们帮你运作,你才能接到更多工作,不然靠你一个人上哪找戏拍去?”顾正恨道。
褚青嘟囔道:“我这两部戏也不是自己找的,都是你们找的我。”
“行了行了。”贾璋柯拦住话头,换了个话题道:“那些我也不太懂,就说个意思,具体怎么办你自己决定。不过你要真想做演员,表演上我还能给你点建议。”
“你说。”褚青洗耳恭听。
贾璋柯道:“你演戏呢,天赋是有,也肯努力,差的就是没有一个系统的学习过程。拍戏不是光有演技就行了,还有很多理论和方法,你要能把这些都掌握了,你会提高一大截。”
“那我该怎么整?”褚青问。
他也明白自己的问题,就像打拳一样,纯属野路子出身,身壮力大,敢打敢拼,一般人不是对手,但碰上高手分分钟被秒的货。
“上学。”贾璋柯吐出俩字。
褚青一怔,觉得这个前不久刚听黄颖说过的词好熟悉,问:“上你们电影学院么?”
贾璋柯摇头笑道:“那得考试,何况要念四年,你有那功夫么?”
顾正听明白了,道:“老贾你是说让他念进修班?”
“嗯。”
《小武》的一干主创,老贾、顾正和余力威,都很喜欢褚青这个小老弟,真心把他当朋友。贾璋柯给的是很中肯的意见,也觉得褚青是棵好苗子,不好好培养可惜了。
所谓进修班就是给那些已经有文凭的人进一步深造的班,比如中专毕业,就有大专进修班,只是后来大专取消了,最低也是本科进修班。
但电影学院这种艺术类院校还不一样,进修班一般分俩种,一种是正规的,比如大专班,需要你有高中文凭,学期是两年。
还有一种就不那么正规,基本上掏钱就能念,按专业不同,学期从一个月到一年不等,所以也叫短期进修班。
区别就是,前一种基本每年都有班,后一种就不一定了。
贾璋柯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道:“你可以上表演进修班念一年,真的能学到不少东西。”
褚青听着心动,问:“那你帮我打听打听,怎么时候能报名,还有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贾璋柯对这些只了解个大概,想了想,道:“我帮你问问。”
他借饭馆里的电话call了一个呼机号,道:“这朋友叫王瞳,在学校念过表演系进修班,对这方面很了解。现在好像在外面拍戏,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这算心意尽到了。
褚青刚跟老贾干了一杯,电话就响了。
他过去接,道:“喂,王瞳啊,我贾璋柯。”
“你怎么样……我还行……你现在哪儿呢?有点事请你帮忙……哦你回来了,那正好,我们在学校旁边那家大盘鸡呢,你过来吧……好好,拜拜。”
他笑道:“真巧,她那戏刚杀青,正在附近逛街呢,一会就过来。”
褚青问:“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女的!我告你啊,这姑娘长得是那个漂亮!身材是那个好!”顾正一顿添油加醋。
他这一说,褚青居然也有了点期待。
三人继续吃吃喝喝,约莫半个小时,就见门帘子一挑,一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嘴里不停的嚷嚷:“热死了!热死了!有喝的没有?”然后一屁股坐在褚青旁边的空位上,拿起他的啤酒就倒了一杯,然后自个一仰脖,干了。
她喝完似乎才想起来是别人的啤酒,转头对褚青说了一声:“你好!”
“你好。”褚青呆滞的回了一声。
“老贾,找我干嘛?”那姑娘撩了撩长发,问道。
“今儿天不热啊!”贾樟柯很疑惑。
“逛街逛的!累死我了!”姑娘道。
她身材高挑,虽然鼻子显得有些扁,嘴唇有些薄,眼睛也不是很有神采,但拼在一起却有种让人无比舒服的美感,尤其笑起来,花都开了一样。
从她进来褚青就觉着很面熟,这会终于想起一个形象来,不禁叫道:“啊!你演过《京城夏天》!”
他一嗓子把那三人吓得一愣,王瞳也是一呆,回过神先伸出手,笑道:“啊对!我叫王瞳,我演陈馨儿。”
顾正插嘴:“以前在东方歌舞团。”
贾璋柯也道:“去过美国。”
顾正道:“拿过国际**。”
他俩在哪一唱一和,王瞳摆摆手,笑道:“行了行了,别埋汰我了!”
褚青一直盯着她看,真有点激动了,握住她的手就不撒开,道:“我最喜欢的就是陈馨儿了!总算看着活的了。”
顾正看他有点语无伦次,嚷嚷道:“撒开撒开,有你这样的么,头回见人姑娘就不撒手!”
褚青讪笑,松开手。
要说国内的青春偶像剧,褚青认为有两部是拍的最好的,都是在九十年代。
一部是《京城夏天》,主演是曹婴,王瞳,里面还有粉嫩的黄海兵。另一部是号称内地第一部偶像剧的《真空爱情记录》,里面有马伊莉,高淑光等等。
新世纪后的那些个所谓偶像剧,除了看脸就是看脸,若论内容和表演,跟这两部比就是渣渣。
当然如果你把《十六岁的花季》和《小龙人》算上,我也不反对……
褚青上辈子就很喜欢看《京城夏天》,确切的说是喜欢里面的陈馨儿。
爽朗、热情、聪明、自主、敢爱敢恨,妥妥的一女神。
而且演技超好,曹婴如果说是在演一个大学生,那王瞳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学生,非常的自然和生活化。
“老贾老顾,你们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吧?我可有男朋友了!”王瞳看着表现诡异的褚青,问道。
“屁!这是《小武》的男主角,咱俩的小老弟。”顾正道。
“小老弟,你几岁?”王瞳忽然问褚青。
“21。”
“哎,我比你大了好几岁,叫姐!”王瞳道。
“姐!”
褚青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心里却一抖,感觉有种抑制不住的快感冒了出来,好像很喜欢她这样跟自己说话。
“乖!”王瞳赞了一声,道:“你喜欢《京城夏天》?那你觉着我跟曹婴谁演得好?”
“你爆出她十条街!”褚青喝了口酒,不以为然道。
王瞳面上一怔,她听不懂这种形容,但也知道是在夸她。
一般人对这种问题,要么溜须拍马,要么避重就轻,总之没有真话。
哪像褚青这么实诚。
王瞳不禁莞尔:“就冲你这话,你这弟弟我认了!来走一个!”
“走一个!”
俩人碰了下杯,一人一口干了。
日后国内独立电影的一哥一姐,就这么玩闹的拜了把子……
第二十五章 王瞳
贾璋柯和顾正面面相觑,什么情况这是?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王瞳才想起问正事。
贾璋柯无奈,把情况说了一遍。
王瞳转头看褚青,道:“表演系进修班都是三月和九月入学,这时间都过了。”
褚青忙道:“不是现在就想去,明年也行。”
“那好办!我跟那几个老师都熟,这就帮你问问。”王瞳笑道。
于是小饭馆的电话被第二次征用。
聊了两分钟,王瞳放下电话,皱眉道:“学校明年没有开短期班的计划,要不你念个大专班?”
“大专班几年?”褚青问。
“怎么也得两年吧,或者三年也可能。”王瞳道。
褚青看着贾璋柯,耸了耸肩,意思是那就没办法了,自己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
哥就天生没有上学的命。
“弟!”
王瞳这就叫上了,而且特自然,道:“你是真想念么?”
“是啊,我基础太差,以后既然想往这方面发展,就得提高提高。”褚青道。
“那中戏你去么?我认识个老师,可以帮你问问。”王瞳问。
褚青还没说话,顾正先一拍巴掌,道:“对啊!咱们学校没有,中戏还有啊,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中戏?
褚青想了下,好像也挺有名的吧,反正都是上学,去哪都一样,也特自然的道:“行,姐你就帮我问问。”
于是那部老座机第三次被征用,胖老板小眼睛眯缝着,合计要不要给这桌莫名其妙的人加上点电话费。
趁王瞳打电话的功夫,顾正这个长舌男开始撩闲,用一种很贱的语气跟褚青道:“青子,你现在单身吧,你看你俩姐姐弟弟叫的这么亲热,要不再往深了发展发展?”
褚青不甩他,道:“别扯没用的,咱俩就是投缘,知道啥叫一见如故不?再说人家有男朋友。”
顾正小声道:“有男朋友算个啥?又没结婚!”
这时贾璋柯闷声来了一句:“姐弟恋,行!”过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注意着点,别搞太大,影响不好。”
褚青特惊悚的看着他,没想到你丫原来是这种属性的男人,以前还当你真老实!
“我问了,中戏明年肯定开班,就是学费可能比咱学校贵点。”王瞳回到座位上,说道。
“那得多少?”褚青问。
“七八千吧,一次*齐。”
这种短期班拿钱就能念,说白了就是给那些闲的没事干的成功人士补充点业余爱好,不过教学质量还是可以的,不糊弄。
褚青一合计,到明年三月或者九月,怎么也能攒出个学费来了,便点头道:“那我就去中戏了,谢谢姐。”
“嗨!客气什么!”王瞳端起杯,道:“再走一个,提前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褚青大笑,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累的慌,从心里往外的舒坦。
四个人说笑了一会,贾璋柯忽然问:“对了,晓帅那片子怎么样了?”
王瞳摇摇头,道:“还是没戏。”
褚青在旁边插嘴:“啥片子?”
“我演的一部电影,叫《扁担姑娘》,前年就拍完了,现在还没上映。”王瞳道。
褚青恍然:“又是那个什么局!”
王瞳轻轻踢了他一下,道:“跟我们说说行,出去别瞎说啊!”
褚青知道是为他好,道了声谢,又问对面那俩货:“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别出去瞎说?”
顾正叼着根烟,吊儿郎当道:“我们相信你的智商!”
“滚!”
“哎我挺久没回学校了,有啥新闻没有?”王瞳问。
贾璋柯似想到什么,没忍住先笑了一声,才道:“今年导演系有个哥们,要拍毕业作,丫怎么说的来着?”他扭头问顾正。
顾正接道:“都市夜景迷茫!”
“啊对!都市夜景迷茫!”贾璋柯一拍大腿,变得很兴奋,道:“那哥们把摄影机往道边一架,就跟摄影师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王瞳问。
“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就一个,你给我把前面这立交桥彻底打亮!”
“哈哈哈哈哈!”
王瞳一下就笑得不行,前仰后合,拍着桌子根本停不下来。
褚青在边上很迷茫的当路人甲,完全不懂这个笑话的梗在哪里。
好容易止住笑,王瞳捂着肚子道:“晓帅哥也跟我讲过,说他们毕业那拨儿,一致认为没铺上几十米轨道架上升降机,身后再跟着几十个人,那都不叫拍电影!哎你那电影怎么样了?”
贾璋柯同样摇摇头,道:“也是没戏!”
这顿饭,四个人吃了很久,直至夜深,才有散的意思。
王瞳管褚青要联系方式,褚青又留了程老头家的座机号。
她拍了下他的头,道:“你怎么连个呼机也没有啊,改明儿姐送你一个!我先走了,拜拜!”
褚青看着王瞳坐进出租车,对她的话也没当真。不过也觉得没个呼机挺不方便,主要是用惯了手机再用那玩意太难受了。
…………
接下来的日子,还珠剧组不断的在故宫、大观园和恭王府等外景地穿梭移动。
全剧组的人都绷紧了弦,没人叫苦叫累,众人齐心,总算把前面拖拖拉拉的进度赶上了,甚至还超出了一点。
转眼已是12月,寒冬已至。
街上一片素萧,人也少了许多,从早上开始,空气中总似有薄薄的一层霜寒在笼罩着这座古都。
临近中午,太阳还是没出来,天色继续高冷,随后居然开始飘起了雪花。
褚青穿着件大棉袄,白花花的翻着不知道是棉花还是羊毛的东西,蜷缩着身子,整个人矮了半截。
双手交互插进袖口里,形成标准的农民揣姿势,加上脑袋顶上那个雷锋帽,整个一民工。
这是个回廊的死角,背风。
褚青等下还有戏,就没回宾馆,在这硬挺着。
别说现在了,就是新世纪后,明星地位大为提高和虚浮的年代,那些二线,甚至一线明星,有自己保姆车的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下了戏,还得在片场等着下一场,这个间隔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四五个小时,总之你不能回去。这个时间是最痛苦的,只能干挺。
他看着诺大的院子,枯树衰草,上面已经蒙上一层雪霜,不远处是个月亮门,青灰色的院墙延到里面,立着一座雕梁大屋,红砖青瓦,很是堂皇。
“真是白茫茫一片……真是一片白茫茫……干净大地……靠!这话咋说的来着?”
他本想拽上一句,又忘了,只好卡在哪里,嘀咕道:“古代人冬天都咋过的呢?又没暖气。”
正嘟囔着,就见一个人从月亮门里跑出来,冲着他就喊:“青子,又有人找!”
咦?你为什么要说又呢?
褚青郁闷:“彬哥,你不是又刚巧碰上了吧?”
田志彬哈哈一笑:“还真是刚巧碰上了,还是个女的。”
褚青一脑袋黑线的跑到大门口,一见那人,比看着黄颖还惊讶。
“姐?”
那人穿着件红色的外套,亭亭多姿,立在哪儿,妥妥的一株雪里红梅。
看着褚青,连忙跑过来,脸上笑靥如花,下一秒,又皱着眉头瞅他身上那件破棉袄,道:“我说你买件新衣服能死啊!”
如此霸气高冷,只有褚青刚认识不久的那位御姐,王瞳。
褚青辩解道:“这可是正宗东北大棉袄,暖和。”
王瞳一拍他脑袋,道:“得了吧!跟个乡下老汉似的!”
她好像十分喜欢拍褚青的头,褚青也不敢反抗,问:“你咋来了?”
王瞳道:“我来探班啊,你忙啥呢,带我去看看。”说着迈步就往里走,褚青摇头跟上。
“我等会还有戏,没事呆着呢。”
俩人到了那处小回廊,隔着月亮门就是正拍戏的片场,褚青不好打扰,就搬来一张椅子。
王瞳不满道:“你就让我坐外面啊?”看褚青那张苦逼脸,又道:“行了,我也不坐了,怪冷的,待会儿就走。”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道:“喏,送你的。”
褚青好奇的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推回去,道:“这我不能要!”
王瞳硬塞进他怀里,道:“说送你就是送你的,矫情什么,拿着!这可是最新款汉显的,你到外面拍戏,连个bb机都没有太丢份儿。不过我也没什么钱,要不就送你部手机了。”
这话把褚青说的心里一突一突的,有点手足无措,又有点暖洋洋。原本那天当王瞳就是说笑话,没成想真特意跑来送了一个bb机。
他忽然有种自己就是个玉面纯洁白莲花,然后被一个霸道邪魅总裁硬上的敢脚。
他对朋友不是那种表面上的近乎,感情都藏在心里。既然王瞳都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墨迹,收下bb机,笑道:“那就谢谢了。”
王瞳也笑:“这就对了,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褚青翻了个白眼,其实我平时还是挺爷们的,但在您跟前一点气势都提不起来。
“你戏拍咋样了?”王瞳问。
褚青道:“再有一个礼拜就杀青了,你最近忙啥呢?”
王瞳道:“啥也没忙,搁家呆着呢。”
她家也在外地,自己在京城租房子。
褚青跟她接触这两次,觉得她就像陈馨儿一样惹人喜欢,甚至有时候比陈馨儿更加充满魅力。
跟她在一块,就像被团橘色的光焰笼罩,暖暖的却不灼热,让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
总之就是自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情都不担心唐突失态的那种自在。
此时雪愈发的大,风却细小,纷纷细雪只在廊外飘散,院子里的哀草,青灰色的矮墙都被雪覆盖,勾勒出墙头上的沧桑轮廓。
“?辍???p> 一股寒风吹过,王瞳不由打了个冷颤。
褚青看她里面只穿了件薄毛衫,外面也只是件薄外套,连忙就要把棉袄脱下来给她。
王瞳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冻手,身上还行。”
她那双小手攥着拳头,白白的手背上已经泛起红晕。
褚青四处瞅了瞅,放弃了找手套的想法。他一直保持农民揣的姿势,根本不觉得冻手,想了想,把手缩进袖子,又扬起袖口,笑道:“我这里暖和。”
他本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谁知王瞳大大方方的把手伸了进来。
褚青就觉得两只冰凉的小手慢慢探进衣袖,然后跟自己的手轻轻一碰,又往后缩了缩。他不知怎么想的,心里忽然迸出一股冲动,手指一伸,就拉住了那两只小手。
王瞳轻轻看了他一眼,微微挣开,俩人指尖贴着指尖,要碰到又没碰到。
要说褚青这身大棉袄别看破,但是真暖和,只一会,王瞳就觉得手慢慢缓过来了。两只小手被羊毛还是什么毛的东西包围着,暖和和的,许是因为这一冷一热起了反应,她手心里竟然涔出了一丝细汗。
这种古怪的姿势,加上刚才冲动的动作,让褚青有些尴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期待着她能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谁知对方也不说话。
他忍不住抬头一瞄,却见王瞳眼睛一眨不眨的正盯着自己看,面若细雪,眼中带着温暖又戏谑的笑意。
这让褚青愈发失措,紧张,眼睛滴溜溜的满地打转,就是不敢往上抬,脖子跟按了发条似的左扭右扭,就是不摆正。
看他这般,王瞳眼中的笑意更盛,也更加温润,只把那飘散白雪都丝丝融化,只让褚青想落荒而逃。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褚青真忍不住想撒开手时,王瞳终于说话了:
“我看你能挺多久!”
声音清润又带着**,一如她眼中笑意。
褚青本来还能坚持几秒钟,这一下瞬间溃败,急忙撒开手,脸上又红又黑,很是精彩。
“哈哈哈哈哈!”
王瞳眼如弯月,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笑得不停拍着回廊的柱子,笑得细雪静谧天地清新。
第二十六章 醉酒
“这天儿太冷了!”
范小爷刚下戏,穿着宫女装,冻得小脸都隐隐发紫。
褚青连忙拿件军大衣给她穿上,拿起自备的暖壶又到了杯热水。
范小爷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小口,感觉寒气祛了不少。看着穿得厚厚实实的褚青,羡慕道:“你就好了,戏都拍完了,不用挨冻。”
褚青笑道:“你这不也拍完了么,等下就是最后一场戏了吧?”
“是啊!一晃都半年了,总算拍完了。”范小爷也很感慨。
褚青回想这五个多月的一幕幕,心里满不是滋味。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
他问:“一会儿拍的是啥内容?”
范小爷眨眨眼,道:“好像是容嬷嬷用针扎紫薇。”
哎哟!
这可是经典镜头啊,足以载入中国电视剧史册!
褚青霍地起身,兴奋道:“走去看看!”
场景布置在一间偏房里,褚青一走近就觉得寒意侵袭,不是因为天气,而是这屋子就很阴森。
灯也打得清冷,就像月光照进来冷浸浸的,整个屋子都渗着一股子诡异恐怖。
皇后坐在里屋正中,旁边是容嬷嬷,后面站着几个老嬷嬷和宫女,每个人都直挺挺的身板,面无表情,脸上扑着惨白惨白的粉。
这样的场景,加上那一溜的清朝服装……
是不是走错片场了?这妥妥是八十年代的僵尸片啊!
褚青看着看着,老觉得等下就会蹦出个九叔来降妖除魔。
“!”
林心茹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按在地上,大声喊道:“皇后娘娘,您冤枉我了!您真的冤枉我了!我跟您发誓,我不是任何人为了皇上安排的女人!我不是不是啊!对皇上而言,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
戴纯荣冷笑一声,道:“你如果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变成真正的不存在!”
镜头一转,给了一个红色托盘大特写,上面插着一根根比牙签还长的钢针。
李名启拈出一根针,居然很满足的诡笑了一下,然后照着林心茹的后背狠狠扎去。
当然不是真扎,镜头切换,只拍出李名启作拿针姿势的手,其实手里面根本没有针。
但是老太太演的像啊!
褚青只看得汗毛一抖,当年看电视那种情绪又浮上心头。
只要是看过还珠,看过这场戏的观众,无不肝胆俱裂,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放声大骂。
容嬷嬷也成功的凭借这段戏,刷新了琼遥剧的反派底线,至今无人超越。
就见林心茹张大嘴巴,撕心裂肺的喊道:“啊!救命啊!啊!娘娘你饶了我吧!”
“好!过!”孙叔培喊道。
李名启赶紧把林心茹扶起来,给她擦擦脸上的眼泪。
一场戏过后,众人不像平时那般嘻嘻哈哈,反而都静默无声,似在等着一个仪式。
孙叔培走到正中,环顾一周,男女老少,演员助手,打杂剧务,都聚集在此处。
他也是心情澎湃,感慨万千,先稳了稳情绪,然后大声道:“还珠格格,杀青!”
“啊哦!”
“太好了!”
“终于杀青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又蹦又跳,熟的不熟的都拥抱了一下,还有把帽子摘下来往上扔的,结果挂在了梁上。
这半年来,他们经过了太多的事情,此刻情绪都迸发了出来。
这时何袖琼也现身,双手压了压,待众人平静,笑道:“话不多说,感谢大家这五个多月来的辛苦和努力,明天晚上杀青宴,随便吃随便喝,谁都不许缺!”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欢呼。
…………
12月24日,晚七点。
天已近黑蒙蒙一片,又飘起了小雪,薄薄的在地面铺上一层白粒。
褚青裹着一身寒气走进一家酒楼。
门童热情的招呼道:“先生里面请,您几位?”
“二楼。”褚青道。
门童恍然,手一指,道:“楼梯在那边。”
褚青上了楼,一推开门就觉得一股热浪扑来,里面摆着十几张大桌,每桌都坐了七八个人,觥筹交错,沸沸扬扬。
还珠剧组包了整整一层,上上下下百十号人,一个都不少。
这种场合,根本没人招待你,自己找熟人堆,往里面凑。
褚青扫了一眼,发现他唯二的两个熟人,李名启和范小爷分别在俩张桌上,一伙比较年轻,一伙比较年老。
他正犹豫往哪边凑,范小爷眼尖看着了他,忙摆手招呼:“这呢这呢!”
“你可来晚了啊!”范小爷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
褚青纳闷,往那边一瞅,挨着她的是林心茹和赵微还有陈盈,自己这一溜是苏友鹏、陈志鹏和周洁。
可以说,还珠里几个年轻的都在这桌上了。
“道儿有点远。”褚青是从程老头家过来的,确实很远,而且他在忙着找房子的事。
一提起这个就郁闷,租房子就是不方便,自己拍戏在外面一呆好几个月,根本就没住上,但房租还得交,不然拍完戏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褚青只能找那种一月一交房租,或者一季度一交的短期房,这样灵活一点。
还是有自己的房子方便啊!他最近就合计着好好努努力,争取在新世纪到来前,在京城郊区买套房。
“这可不算理由,反正你迟到了!罚三杯!”范小爷可没放过他,拿过三只杯子,“咚咚咚”全都满上。
“喝!”
“必须得喝!”
赵微苏友鹏也在边上起哄。
褚青苦笑,喝就喝吧,拿起杯子连干了三个,脸有点红气有点喘,他酒量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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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范小爷拍手笑道。
褚青坐下,对她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闹腾啊!”
“今天高兴嘛!”
高兴个毛线……
这一桌人,除了范小爷,也就林心茹能说上几句话,剩下的都没什么交集。虽然在一起拍过戏,但总像隔了一层,也是褚青没心思跟他们交往的缘故。
还好有酒喝,这是灵丹妙药,一圈喝下来,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
都是年轻人,脾性相投,褚青话少,但不时蹦出几句后世的网络段子,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像这种群宴,特别是有领导在场,程序往往是固定的。
先是同桌的熟络一番,然后挨个去敬领导酒,再然后自己找对象,表示亲近亲近,喝杯酒聊几句,最后就是原本就相熟的,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聊到散局。
如果是以部门为单位,那就要一桌子人一起去敬酒。当然也有刚认识的,越聊越投机,恨不得抱在一块不走了,前提是俩人都喝大的情况下。
此时的程序就是进展到第二步,以何袖琼和孙叔培为中心,身边人流不断,一杯一杯的敬。
谁也不是刚出道的,都是久经沙场,敬领导酒不能一拥而上跟苍蝇似的围在中间。得把握好时机,一个人下来另一个人顶上去,要保持人气不断还能有让领导喘口气的时间。
褚青这桌基本就空了,就剩他一个还坐着。
别人都去找对象喝酒,不是他不去,而是他想敬的就三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何袖琼,算是有提携之恩。
第二个是张铁霖,有书法上的教导之恩。
第三个是李名启,褚青对老太太是真心尊敬。如果说贾璋柯给他推开了一扇门,那李名启就是带他走了一段路。
一个是启蒙,一个是领路,这辈子都不能忘。
那两个人都忙着,所以他就只跟李名启喝了一杯,老太太老家也在东北,不过在京城定居,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倒也不怎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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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
两个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总会保持一种很模式化的客气,然后不论中间发生怎样不愉快的过程,到分别的时候,又会默契的客气起来。
特别是确定俩人以后基本不会再见面的时候,这种客气就愈发的真诚。
褚青就碰上了这么一个,周洁居然破天荒的也来跟他喝了杯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就转到人堆里。
褚青独守着一大桌子菜,看盘子里都没怎么动。
浪费啊!
他拿起筷子,心疼的朝一个个盘子里夹去。
鱼、虾、扣肉、羊腿……这一通忙活,最后发现没有米饭。
褚青是不吃主食就吃不饱的那种人,叹了口气,只能拿拔丝芋头充充饥。
“嗨!你怎么没过去?”
身后有个人问道。
褚青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林心茹,边吃边道:“那边太挤了。”
林心茹咯咯一笑,坐下来,很惊讶的看他暴饮暴食,问:“你很饿啊?”
“啊,我都没吃饭!你尝尝这个鱼,味道不错!”
林心茹没动筷子,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有些飘忽,道:“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她也知道自己故意疏远褚青,有点不地道,但是没办法。此刻在这杀青宴上,她总算放开了一点,因为这次回台湾,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褚青对她一直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不满,更没空理会这种文艺青年的没事找事,笑了下没答话。
林心茹看他这样的态度,也不知说什么,只得道:“我们喝杯酒吧!”
“嗯,来!”褚青连忙放下筷子,俩人干了一杯。
这时何袖琼应付完了一拨人,得空也端着酒杯走过来,笑道:“哟!你这架子还真大,还得我自己过来。”
褚青赦然道:“这不看您忙着呢么,我合计一会再过去。”
林心茹见他们似有话要说,很乖觉的闪到一边。
“你就真不再考虑考虑?”何袖琼问道。
“琼姐,我已经想清楚了。”褚青道。
“那好吧!祝你以后前程似海!”何袖琼惋惜的叹了口气。
在还珠杀青前几天,何袖琼就找褚青谈了一次话,又是签他进经纪公司的事儿,并且表示赵微和范兵兵都已经签了约。
不过褚青还是婉拒了。
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琼遥的经纪公司在台湾,在大陆根本没有分支机构,而他的演艺市场还是在大陆,再笨也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还珠第一部拍完后,几个主演都签进了琼遥经纪公司。
据范小爷自己回忆,当时甚至整月整月的没工作,就干呆着。每天都跟台湾那边联系,一个月的电话费居然都有八千多。
好容易有来找拍戏的,还必须得跟台湾方面谈,结果说那边要价太高,没有一次谈成。还有一次有商家来找她拍广告,跟公司联系后,最后却派了另一个演员去拍。
她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就这样,最后还是扯起了官司。若按法律规定,范小爷签约的时候还未成年,也没有监护人在场,根本不算数,真要打官司,可以一分钱都不用掏。
但范小爷还是单方面拿出十五万,算是违约金,就为了尽快的脱离公司。
不仅是她,赵微和林心茹也是一一离开。
褚青倒也劝过范小爷,但是这丫头主意正,她老妈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劝得动,可况是他,而且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也不好多说,所以还是签了。
何袖琼见他主意已定,只得作罢。
待她离开,褚青得空又跑过去跟张铁霖聊了一会。
他的字一直没扔下,每天还坚持写一副,张铁霖也勉励了几句。俩人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这顿杀青宴从不到七点开始,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还没散场。
大部分人已经进入最后一道程序,都是跟自己相熟的凑在一起扯皮。
几个工作人员喝多了,在一边大喊大叫,有一个还跳起了莫名其妙的舞蹈,还有直接挂在椅子上睡着的。
褚青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洗手台边上,赫然躺着一位灯光师,吓得他都要去报警。
赵微、林心茹和范小爷这还珠三朵花凑在一起,每人抱着个酒瓶子,一边喝一边说一边哭。
“心茹你这次回台湾,我们还能见面么?”赵微的大眼睛已经变得红肿不堪。
“我也不清楚啊,不管我们还能不能再会,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林心茹哭道。
范小爷也哭道:“嗯嗯,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然后,三个姑娘就抱在一起痛哭。
因为这部戏拍的太累,太曲折。有好多好多的心酸,好多好多的感受,好多好多的心里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我居然也会用这种华丽丽的排比句了……
谁也不知道这部戏的将来会怎样,也许会红,也许会不红,也许连播出都播出不了。
就是这种心理状态,让很多人在今晚都失态了,尽情的宣泄内心的感情。
褚青喝得少,坐在一边看着三个姑娘哭。
桌子上地上全是空酒瓶,也不知她们喝了多少。反正褚青就是看着她们从桌上吐到地上,再从地上吐到卫生间。
十一点钟的时候,一些年纪大的已经支撑不住,逐渐离开。
褚青把李名启送上出租车,返回楼上,人已经少了很多,厅里空了大半。
他看着烂醉成一团的三个姑娘发愁。
林心茹好办,有台湾的工作人员帮着抬回去宾馆。
赵微也好办,事先叫了同学来抬她回学校。
但这个范小爷……
褚青看着那个脸红得跟大苹果似的小姑娘一阵头疼。
第二十七章 丫头
雪还在下,不紧不慢。
细碎的雪花缠绕得眉目间都有些杳渺,蒙蒙中的小街向前延伸似没有尽头,两侧的街灯一字排开,拖出一路迤逦。
有没有迤逦褚青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拖着一个醉鬼。
天色太晚,还下着雪,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好容易拦了一辆准备收车回家的,顺路载了一程,到这个路口停下。
小街最里头就是范小爷住的老小区,看她居然还能歪歪扭扭的走,原打算背着她的褚青改成了扶。
四周很安静,光色暗淡,似乎连天空和时间都静止了,只有细雪纷纷落下,还有鞋子踩在路上的沙沙声。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音乐声。
褚青看去,小街背后是一条主路,跟这里的灯光黯淡不同,那边一片通明。
他恍然发觉,12月24,原来是平安夜。
97年,还没有后世那些丧心病狂的商家,大肆渲染各种节日概念,搞活经济,拉动消费。人们的意识也没有那么开放,这会儿过圣诞节是个很洋气的事儿。
褚青晃了晃脑袋,他听过一位姓洪的,满脸凶相,但确实非常牛的大妈说过一句话:“没有信仰的,过圣诞,都是傻叉。”
谈不上赞同或反对,只觉得这大妈特吊。
“咚咚!”
褚青站在漆黑的楼门口跺了跺脚,楼道灯很不给面子的仍然闭目休眠。
“不是声控的啊!”
他嘟囔了一声,扶着范小爷就要上楼。
一只脚已经迈上台阶,就觉得胳膊上挂着的那个柔软身体往下一沉。
他连忙扶住,感到有些好笑。
范小爷喝得脚软,走路还勉强,上台阶就挂了。
褚青一点点的钻到她身子底下,双手托着腿一提,背一挺,就把她背了起来。
俩人在剧组朝夕相处几个月,实在太熟悉,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都说了,连对方住几单元几层楼厨房里有几瓶醋都一清二楚。
褚青上到五楼,慢慢把她放下,靠着门口。
范小爷耷拉着脑袋,头发把脸遮住半边,哼哼唧唧的不知什么状态,全身像抽掉骨头一样。如果不是褚青扶着,保准会瘫倒在地。
“哎!哎!醒醒!你钥匙在哪呢?”
褚青轻轻晃了晃她,没反应,又拍了拍她的脸,还是没反应。
看着她的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打开,在里面划拉一阵,找出一串钥匙来。
试了三四个,才打开门。
摸索着按开灯,一个简单到有些苍白的房间呈现在眼前。
五十多平,典型的老式两居室,没什么家具,收拾得还算干净。
到了卧室,才发现居然没有床,只有一个大床垫子铺在地上,一边立着个小衣柜。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褚青挠挠头,这也叫女孩子的房间?
费劲的帮范小爷脱掉厚厚的外套,一松手,她就跟没了支架的娃娃一样“扑通”倒在了床垫子上。
又轻手轻脚的替她脱掉鞋子,里面是纯白的棉袜包裹着一双小脚。
褚青握着那双小脚,本想把袜子也脱掉,又觉得不太合适。
正犹豫时,范小爷被他握着脚,似乎觉得有点痒,脚缩了缩,懒懒的翻了个身,变成背对他,还发出一声轻轻的娇吟。
褚青看着她一头长发散在枕头上,上身还穿着毛衣,看不到什么曲线,再往下,是两条被牛仔裤紧裹着的腿。
她的小腿有点粗,大腿也不够圆润,还有那显示着亚洲女性特征的扁扁的小屁股。
这副身子,怎么也称不上有魅力,却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青春气息。
年轻,本就是最大的性感。
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呼吸都停顿了一瞬间,然后就感觉一股燥热从心里升腾出来。
“呼!”
褚青移过视线,喘了一口气。
转身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本想煮碗解酒汤,可惜材料少得可怜,还好翻到一瓶醋就开始煮,本来加点白萝卜丝效果会更好,但是没有白萝卜,只能干煮了一碗酸汤。
“来,把这个喝了。”
褚青扶起她,喂她喝酸汤。
范小爷酒品倒好,不哭不闹,只闭着眼睛很乖巧的喂一口喝一口。
只是用醋煮出来的水味道实在不好,她喝了两口就干呕着想吐。
褚青忙停下,拍拍她后背,缓过来再喝几口,然后再缓一缓,总算把一碗都搞定。
给她擦了擦嘴,又倒上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忽然有种在上辈子照顾女儿的感觉。
这会儿,他才有空坐在垫子边上歇会。
屋里暖气烧的很热,褚青忙叨的有些出汗,看了看旁边安静躺着的小人儿,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小姑娘才十六岁,眉眼还没张开,只能看出一个美人底子,远没有后来的风华绝代。
他有些失神,觉得世事真是奇妙。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跟她以这样的方式,享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这一刻。
要说对她一点想法没有那是假的,俩人相处这么久,原本对大明星的那种欣赏和兴奋,早变成了最单纯的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好像又有区别,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是疼爱更多一点。
他喜欢这个小姑娘跟他蛮横,跟他撒娇,跟他耍脾气不讲理……自己也愿意为她做一些事情,愿意照顾她宠她。
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呢?
褚青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上辈子跟媳妇也是相亲认识的,算是相敬如宾,但就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到了王瞳。
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姐姐,他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嗯……”
他正出神,就见范小爷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头还往这边凑了凑,额头抵着他的胳膊。
一丝甜香混着淡淡的酒气飘进褚青的鼻子。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小丫头细微的带有温热的呼吸紧贴着他的手,不停的在撩拨他的毛孔,直钻到心里面。
墙上映着灯的光晕,她的脸上也闪动着一种暖暖的橘色的光泽。
褚青的手抖了一下,慢慢伸向她的脸颊,指尖刚触碰到那层肌肤,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份滑腻,又猛地缩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轻轻移开胳膊,站起身。
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这里距他新租的房子不是很近。
如果真回不去,他甚至打算找家小旅馆对付一宿,总之也不能在这呆着。
容易犯错误!
褚青穿上外套,最后扭头看了眼闭目安静的小丫头,关上了灯。
“砰!”
一声尽量放轻的关门声传来。
原本正醉酒大睡的范小爷忽地睁开了眼睛,两颗眸子在黑暗的屋子里闪闪发亮。
…………
“一、二、三……”
褚青手里捏着不薄不厚的一沓钱,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一共是四千块。
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家底。
还珠的片酬是三千块,加上打杂的钱,也不过五千块。却耽误了半年的时间,平均一天才三十几块钱。
“亏了!亏了!”
褚青郁闷,还不如修鞋呢,一个月怎么也有两千块。
谁特么说拍戏挣钱的?
杀青之后,褚青闲下来还很不习惯,一天背着大木箱走街串巷去修鞋。虽然冬天辛苦点,也能挣出三顿饭钱。
若是按照他原本的生活,足够他花销了,但是……
褚青一想起来就头疼!
范小爷最近也不知发什么神经,从送她回家那天之后,就对褚青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倒不是说以前俩人不亲近,而是现在这种状态,更像是一种,腻歪。
三天两头的call他不说,要是五分钟之内没回电话,那褚青就倒霉了!
把他逼得急了,小丫头还振振有词:你那姐姐给你买呼机不就是让你用的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泛着一股酸味。
范小爷找他出去,根本没什么正事,吃饭、逛街、看电影,俩人除了手拉手一起压马路或开个钟点房去滚床单之外,跟一对情侣毫无两样。
褚青有时候真想跟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得了!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挺喜欢小丫头的,但老觉得差一点,至于差点什么,他也不知道。
那不是谈恋爱,总有点“那可是范兵兵耶!给你当女朋友还想个屁!赶紧上吧!”的牲口感。
就在这种纠结中,他一次次的陪着她出去玩,小丫头在京城也就他这么个朋友,真让他拒绝不去,又不落忍。
褚青现在的心理状态,还真有点当女表还想立牌坊的意思。
他现在资金窘迫也正因为如此。
逛街还好,吃饭看电影总得花钱吧,他总不能让人小丫头掏吧。
每次出去至少也得一二百的,褚青的钱包就跟被车压扁了的蛤蟆似的,瘦得他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难怪有人说,你钱包富裕是因为你没有女朋友!
“你咋不吃呢?”
俩人刚看完一场电影,是冯老师的《甲方乙方》。这部贺岁片的开山之作在去年底就上映了,这都98年1月份了还有影院在放,显得很诡异。
朔哥后来说这部片当时火遍大江南北,票房居然才三千多万,而最后到手的利润才七十多万。
大概就是这么个原因……
现在他正跟范小爷在家小饭馆吃饭,想这些事情一时出了神,才有这一问。
“哦,吃。”褚青拿起筷子夹了口菜。
范小爷狐疑道:“你想啥呢?”
“没事没事。”
“肯定有事!”
“真没事!”
“你说不说?”范小爷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道:“你不说我哭了啊!”
老是这招!
褚青郁闷,但还真不敢不说,以前试过一次,结果她可真哭!
“呃……”褚青脑子里急转,想出个靠谱点的理由,道:“快过年了,我合计没地方去呢,老家也回不去,只能自己在这过了。”
是心里话,还真的挺伤感。
范小爷知道他家里事,很自然的陪着他伤感了一会,道:“我正想跟你说呢,过几天我也回胶东了,过完年才回来。”
褚青笑道:“你这一年到头才回趟家,好好陪陪你爸妈。”
“要不……”范小爷低头咬着嘴唇,犹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褚青吓了一跳,筷子差点都扔了。
一个女孩子能对你说出这句话,就相当于挑明心意了。
一时间他真挺感动的,但肯定不能去啊,别说俩人还不是恋人关系,就算确定了,哪有第一年就把男朋友往家领的!
他笑道:“得了吧,我跟着凑什么趣儿啊!”
范小爷轻轻点头,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很不靠谱。
俩人都没了心思吃饭,过了一会,范小爷又问:“对了,过年那几天你不正好去柏林么?”
褚青算算日子,道:“二十七号就是大年三十儿,老贾说下月初去就行,赶不上。”
“哦!”范小爷一脸心疼道:“那你还真自己过啊?”
她还有些婴儿肥,一嘟嘴跟肉包子似的。
褚青看着她的小脸,想伸手捏捏,又觉不妥,改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没事啊,不就自己过个年么,我还没那么弱。”
“她要不回去,你俩就一起过呗,还能有个伴儿。”范小爷似纠结了好久,才说出这么句话。
褚青愣道:“你说谁啊?”
第二十八章 过年(上)
范小爷说的是黄颖。
她跑到避暑山庄借钱后,回到京城正好赶上了报名,直接交了一年的学费。
黄颖上学时的成绩在班里算中等,不是不聪明,是家里太多事分了心。即便这样,高考时她还是爆发了一下,分数达到一家蛮不错的大学录取线。虽然没有钱念不起,但心里还是骄傲了一下。
刚进班的时候,因为时隔较远,学的又是新知识,有些跟不上进度。但她底子扎实,也刻苦,经过半个学期已经稳居班里的前几名。
褚青拍完戏就处在一种闲极无聊的状态,相反黄颖却忙的脚不沾地,白天上班,晚上上课,俩人居然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黄颖来京城也有几年了,春节有时候回去有时候不回去,去年她就没回老家,是跟褚青搭伴过的。今年却不行,她妈妈的身体实在不好,得回去照看下。
听她也回家,褚青真有点郁闷。
他思想还是很传统的,随他老爹。上辈子每到过年的时候,他老爹就一人钻进厨房,一呆就一天,谁也不让搭手。到晚上,准保拾掇出一桌八碟八碗的年夜饭,然后看着一大家子人嘻嘻哈哈的吃吃喝喝,自己坐在一边傻乐。
老爹死后,这活计就交给了褚青。
所以一个人过年,他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其实特在意。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儿。
褚青婉拒了程老头的邀请,自己窝在小房子里演悲情男主角。
他现在住的也是个小四合院,老房子,比租楼房便宜多了。
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还有小孩子哭哭闹闹的声音。这会儿过年比后世热闹多了,家人团聚,围在一块,包饺子,唠家常,孩子们跑来跑去,然后等着一起看春晚。
听说后来京城就不让放鞭炮了,想想也是,每天都云里雾里跟仙境似的,再放挂鞭妥妥的升仙了。
褚青摇摇头,揭开锅,盛了一碗速冻饺子,又舀了碗饺子汤。
连醋都懒得倒,唏哩咕噜的一口气吃完,拍了拍肚子,感觉很怪异,说饱没饱,说饿不饿。
又端起饺子汤,干下去半碗,长叹一口气。
真是空虚寂寞冷……
瞅了瞅电视,叽哩哇啦的全是广告,才七点钟,想看春晚还得等一个小时。
这年都演啥来着?
褚青使劲的想,就想起来个一搭搭,二搭搭,三搭搭,四大爷……
范老师你太有生活了!
他又叹了口气,我特么也挺有生活的。想摸根烟抽,一拍衣服,瘪了。
反正也没事,出去买包烟。
出了门顺着小巷子走到头,就是家小卖部。
褚青踩上台阶,拍了拍窗户。
里面传出一嗓子,“今儿关门了!”
“张哥,我青子,买包烟!”
“哗啦”一声窗户拉开,一个汉子露出半身,笑道:“哟!这会出来买烟啊!”
“断粮了呗!”褚青伸着脑袋往里瞅了瞅,咬咬牙道:“来包三五!”
汉子一惊,伸向一包大前门的手别扭的转了方向,笑道:“可以啊,哥们发财了?”
褚青笑道:“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
汉子拿烟的功夫,就听“哔哔哔!”
bb机居然这会儿响了。
褚青也很诧异,摸出来一看,上面一行汉字:褚大爷春节快乐!我过完年就回去啦!
这丫头!
褚青笑了笑,手都摸上了那部公用电话,又缩了回来。
毕竟她在家,爸妈都在,自己打不打也就那样吧。
“给,三五!”
老板扔出一包烟,褚青给了钱。
“哔哔哔!”
呼机居然又响了。
老板一边划拉着零钱,一边道:“业务挺忙啊!真发财了?”
褚青没搭理他,一看,也是一行字:弟!春节快乐,越长越帅!
越长越帅……
这姐是埋汰人呢么?不过这得回了。
“我再打个电话啊!”
说着拿起话筒,拨了个号,是王瞳出租屋的座机号。
“嘟嘟嘟嘟……”
响了半天,没人接。
嗯?没听她说回老家啊,跑哪去了?
没办法,又call了她一次。
“不好意思啊!一会就完事。”褚青赔笑道,大过年的人搁这陪你打电话,自己都过意不去。
“没事!反正春晚还没开演呢!”老板很痛快。
等了几分钟,这边电话响了。
褚青抓起来就问:“喂?姐?”
话筒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呵呵,就知道是你。”
“我刚往你家打电话了,你干嘛呢?”
“我逛街呢。”
“啥?”褚青愣了片刻,道:“你神经病啊!大过年的自己跑出去逛街?”
“自己呆着没意思呗,你干嘛呢?”
“我出来买包烟。”
“你还说我,大过年的你自己跑出去买烟?”
俩人隔着电话一顿傻乐。
“要不,要不你过我这边来?”褚青犹豫的提出一个不太靠谱的建议。
那边也沉默了几秒钟,笑道:“好啊,咱俩搭个伴儿。”
褚青一怔,没想到她真能答应,随即说了地址。又跟老板互相拜个年,站在巷子口,两手交插在袖子里,又是标准农民揣的姿势。
这地儿挺偏,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着。
褚青没穿毛衣,里面是衬衣,外面直接套件大棉袄就出来了。这会儿也不能回去穿,怕错过接人,冻得来回小跑。
约莫三十多分钟,就听“哒哒哒”的鞋跟点地声。
“弟?”
“啊,你来了!”
褚青正在小跑,尴尬的停住动作,卡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上。
王瞳哈哈一笑,道:“你抽风呢?”
她穿着件红色羽绒服,头发没扎,就那么披着,蹬着双高筒皮靴。
“我锻炼锻炼!”
王瞳看他脸冻得刷白,讶然道:“你一直在这等着呢?”
“我怕你找不着,走吧,这边。”
褚青混不在意,头前带路。
“你傻啊!冻出病咋办?”王瞳气道。
褚青没接话茬,笑道:“你咋来的?”
“打的呗!”
“这会儿还有车?”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倒是。”
褚青推开院门,院里小孩正蹲地上放钻天猴儿,点着一个,“哧溜!”一声蹦到天上,连个点都没看着。
“这玩意就是没嗤花好看。”
褚青撇撇嘴,凑过去道:“小子,我告你一个绝招啊,你把几个钻天猴儿绑在一起放,那才好看呢。”
小孩连眼皮都没翻,不耐道:“你当我傻啊!钻天猴儿多少钱一个,我拿把嗤花放好不!”
“……”
褚青被鄙视得很郁闷,王瞳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就住这啊?”
王瞳打量着屋子,很好奇也很惊讶。
“便宜呗!”
褚青刚要脱了大棉袄,又想起来里面只有件衬衣,又赶紧捂上。
王瞳把包往床上一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把羽绒服脱了,露出一件高领的白色羊毛衫。见褚青扭扭捏捏,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我出去回避一下?”
褚青讪讪一笑,脱了衣服,又拿起毛衣套上。
他问道:“你吃了没?”
“没呢,自己也不知道吃啥,你吃没?”王瞳问。
“呃,我也没吃呢。”褚青摇摇头,忽道:“咱们包饺子吧!”
“啊?你还会包饺子?”王瞳很诧异。
“我会和馅儿。”褚青老实道,他能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唯独在面食上奇差无比,特别是包的步骤,手就跟不分瓣似的始终捏不妥当,媳妇老笑他是天赋问题。
王瞳一听乐了:“我会擀皮儿,得,咱俩真搭!”
褚青到厨房拎出半袋面,还有韭菜和鸡蛋,挠头道:“没肉啊!”
王瞳一边猫腰不知道找啥,一边说道:“那就韭菜鸡蛋馅呗,谁还馋那点肉。”
“你找啥呢?”褚青纳闷。
“你家连个拖鞋都没有啊?”
“就我那一双,你穿么?”
“拿来!”
褚青从个旮旯里拎出两双拖鞋,一双棉的,一双塑料的。
王瞳笑道:“你还真省,冬天一双,夏天一双。”
“我这没人来。”褚青笑道,自己穿上那双塑料的。
王瞳坐在椅子上,弯着腰,那双细长的手扯掉靴子,露出一双红袜子。
她好像特别喜欢红色。
褚青看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差点呆住了,脸上一热,扭过头问道:“你本命年啊?”
“不是,随便找双袜子就穿上了。”
王瞳洗了洗手,道:“包吧,你和面?”
“我和!”
褚青抹干净饭桌,倒上面粉浇上水,开始揉。
“哟!挺熟练啊。”王瞳笑道。
“那是,我做饭特好吃,哪天做给你尝尝。”
“行,说定了啊!”
和好了面,褚青拿块布往上一盖,这得发一会儿。
王瞳掐着把韭菜,洗干净,放在案板上,道:“你切吧。”又拿起鸡蛋,“咔咔”打在碗里开始搅。
看她这样,褚青就是喜欢。
简单,干净,利落,内在比外表更吸引人。
他跟王瞳,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但俩人处得就跟相交几十年一样,毫无压力。
一会和好了馅,面也发好了。
王瞳拿着擀面杖,开始擀皮,忽然喊道:“哎哎,开演了开演了!”
就看电视里面,随着一阵欢快的乐曲声,97年春晚正式开始。一大群花里胡哨的人冲上舞台,先扭了一阵,然后往后退开,让出几位唱歌的。
旁边都打着名字,褚青一看,这都上古世纪的明星了,顿时穿越的感觉无比真实。
王瞳擀着皮,不时瞄一眼电视,笑道:“一边包饺子一边就得看春晚,从小就这么过来的。”
“是啊,咱们小时候都一样。”褚青也笑道。
“哎!你会包么?”王瞳忽然抬头问了一嘴。
褚青摇头:“不会。”
王瞳又低下头:“我也不会。”
“……”
“……”
空气莫名其妙的停滞了一秒钟,电视里六个主持人走上台开始巴拉巴拉的说。
这一刻,俩人心里都在不停的翻滚。
你会拌馅儿居然不会包?
你连擀皮都会,不也不会包么?
忽而,俩人都噗哧一笑。
王瞳笑道:“你爱吃蒸饺还是煮饺?”
“煮的,我爸我妈都爱吃蒸的,每年都吃不到一块。”褚青道。
“哈哈,我家也是,就我一人爱吃煮的。”王瞳道。
俩人谁也没提包饺子的事儿,都是成年人,还搞不定一个饺子!
春晚这东西,就算每年看去年的重播都觉着新鲜,何况褚青都隔了十七年了。
除了几个印象特别深的相声小品,别的节目都跟第一次看一样,和王瞳不时的一起傻乐兼吐槽。
褚青拌了半盆馅,王瞳也擀了四十多张皮。
俩人一点都不心虚的拿起饺子皮,挑里点馅,开始包。
节目正演到一个歌舞节目,又是一大波人堆在一起唱啊唱啊。
褚青数了数,惊道:“十三个!一首歌十三个人唱!”
“这算啥,我跳舞哪会,一个舞一百多人跳呢!”王瞳不在乎道,手里捏着一个饺子,问:“哎这捏几下来着?”
褚青不确定道:“三下吧,随便了,不漏就行。”
“也是。”王瞳赞同道,歪着头又捏了几下,把一个肿的跟小猪似的饺子放在桌上。
褚青也不逞多让,捏了一个酷似腊肠狗的饺子。
“呀!你馅放太少了,吃片汤啊!”王瞳大声指责。
“你那馅太多了,又不蒸包子!”褚青反唇相讥。
“你太少了!”
“你太多了!”
电视里开始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
就两个人,居然也有种吵吵闹闹的热闹感。
第二十九章 过年(下)
胶东。
这是片中高档的住宅区,刚建成没几年,入住的没有大富之人,都是小有资产的家庭。
范兵兵虽然不是在这里出生,但父母的事业都在这座城市,所以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这呆着。
范妈妈是个舞蹈演员,范爸爸在部队文工团时就是个歌手,转业之后就从事演艺方面的生意。做的不大,足够一家人生活还颇有余资。
此时在客厅里,电视哗啦哗啦的在播着节目,爸爸妈妈在厨房忙活,范小爷自己守着电话生气。
“死人!连个年都不拜!连电话都不回!”
她正气鼓鼓的诅咒褚青,范妈妈端着一盘菜放到桌上,见她抱着腿蜷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不禁问道:“你干嘛呢?”
“啊?没事!”范小爷回道。
“过来吃饺子了!”
“哦!”
范妈妈摆好碗筷,又问:“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范小爷道:“不是打电话,发条传呼。”
“那你生什么闷气呢?”
范妈妈太了解自己闺女了,压根就没信她刚才的说辞。
范小爷半真半假道:“我问他点事,那人没回电话。”
“大过年的谁不忙着呢,哪有功夫搭理你!”
范妈妈不再追问,又冲厨房喊:“老范你还磨叽啥呢?”
范爸爸端着一大碗汤过来,笑道:“行了,菜齐了。”
一家三口经过多半年时间才坐在一起,但总算能吃个团圆饭,一时其乐融融。
范小爷的性格显然是随她妈妈,爸爸则是慢性子,说话慢悠悠的,走路慢悠悠的,连吃饭也是慢悠悠的。
那边娘俩都吃完了,他才吃了一半。就着剩下的半尾鱼,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范妈妈看着来气,拉着女儿道:“走咱俩看电视去,别搭理他。”
范爸爸笑道:“我坐这也能看着,还清净。”
范小爷对爸妈时常拌嘴很是习惯,和妈妈一起窝在沙发上等着看春晚。
“兵兵,跟你说个事。”范妈妈忽然开口。
“什么事儿?”
“过完年我想去京城陪你。”
“啊?”范小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范妈妈道:“我们想在那边买套房子,专门照顾你,你自己在外边我们实在不放心。”
“京城房子多贵啊!”
“也不是全款,就是个首付,这咱家还是拿得起的。”
范小爷愣道:“那这边的房子和公司咋办?”
“你爸还在这边待着,我自己过去,我们合计着至少先等到你能独立再说。”
范小爷窘道:“妈!我都十七了!”
范妈妈一瞪眼,道:“十七咋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自己在外面袜子都不知道洗,你说我能放心么?”
范小爷一脸苦逼相,她不想让妈妈去京城。
那样一来,自己肯定就没自由了,分分钟被碾压看管。
而且,妈妈离开爸爸一人跑到京城,那就是两地分居的状态了。她人生地不熟,还什么都不能做,就一门心思陪自己,肯定不如在这里生活的愉快。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爸爸妈妈如此委屈和麻烦。
当然了,第一个理由她打死都不能说,所以就把第二个理由说了一遍。
范妈妈倒是很惊奇,欣慰道:“你这孩子还真懂事了啊!不过咱俩怎么样都无所谓,咱家的重心就是你,你生活的好,我跟你爸就高兴,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俩。”
范小爷急道:“我现在就过的挺好的啊,我也有朋友啊,他们都会关照我。”
范妈妈道:“拉倒吧!你那几个朋友我还不知道,谁有空搭理你!”
“我……”范小爷心里着急,脑回路似突然奇怪的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我男朋友也能照顾我!”
“啥?”
范妈妈音量瞬间提升八个分贝,拖鞋都没顾得穿,小跑到厨房喊道:“老范,别吃了!你闺女出大事了!”
“哎哟!”
范小爷一脑门子汗,不由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愁道:“叫你嘴贱!这可咋办呢?”
…………
“酱油!醋!香油!”
褚青调好了一碗,用筷子搅了搅,放嘴里嘬了一口,满意道:“不错!”
饺子一共包了四十多个,都是水饺,一个个看着奇形怪状,还有不少漏了馅儿的,混在一起跟片汤似的。
王瞳看破了的都是自己包的,不好意思道:“凑合吃吧。”自己先夹了一个,蘸下酱,放进嘴里,笑道:“嗯,味儿还行!都是你馅和的好。”说着又夹了一个。
褚青自己刚才吃了一袋速冻饺子,这会却又饿了,看她吃得香,也连忙吃了一个。
春晚已经演到一半了,正好是本山大叔的《红高粱模特队》登场。
“猫步?猫,在散步……”
“不是猫在散步,是猫在走直线。(
平南文学网)”
“范老师,我觉得猫走不走直线完全取决于耗子!”
王瞳笑道:“也就这小品有点意思!”
褚青道:“那是,春晚就指着本山大叔活着呢。”
“不至于吧,赵丽蓉也挺好啊!”王瞳怀疑道。
褚青无语,能告诉她赵老太太再过几年就驾鹤西去了么。
“弟!”王瞳又吃了一个饺子,忽道:“光吃饺子,有点……”
褚青接道:“没味儿!”
“对!”王瞳眼波一转,笑道:“有酒么?”
褚青不确定的问:“真喝啊?”
“大过年的,还不喝点?”
“那我买去。”
褚青披上衣服一溜小跑到小卖部,又“啪啪啪”敲窗户,在老板一通抱怨中,拎回来一瓶二锅头,还有几根火腿肠、鱼罐头和几袋榨菜。
回到家,利索的炒了一盘榨菜火腿肠,起开罐头,转眼桌上多了俩菜。
王瞳拍了拍他,笑道:“行啊!小瞧你了!”
褚青倒上酒,俩人干了一口,正经的五十二度二锅头,倒进嘴里火辣辣的一直呛到肠胃。
他忙吃了个饺子压压,看王瞳面不改色,想起上回吃饭是喝啤的,已经初见端倪,这会不由心中惴惴。
王瞳看他神色,笑道:“上学那会,没少跟姐妹儿在宿舍偷喝,一喝喝一宿,这才哪到哪!”
褚青觉得心肝直颤,问:“姐你交个底,能喝多少?”
王瞳眨眨眼,道:“怎么着也得一斤起步吧!”
褚青咋舌,他酒量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一般人还能吹吹,碰上这等猛人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对了,你啥时候去柏林?”王瞳想起来问。
“二月初吧。”
“行,老贾这回把命都押上了,你也好好表现。”
褚青苦脸道:“我都不知道咱们上哪干嘛去了,我该做点啥?”
王瞳对电影节也不太懂,道:“好像得先报名参展,然后有几天是专门放参展影片的时间,然后就是颁奖了。”
“那我跟着干嘛去了?”褚青一直觉得自己是跟着蹭红毯去了,有点心虚。
王瞳一把搂住他脖子,笑道:“你给我拿个影帝回来!”
褚青扭头瞅她,那张俏脸就挨着自己的鼻子,黑漆漆的眸子带着笑意,吓得赶紧转回头,道:“拉倒吧!我自己多少水平自己知道!”
“咋?”王瞳不乐意了,又把他脑袋拧过来,往前一凑,贴着他的额头,道:“别看不起自己!夏宇18岁都能拿威尼斯影帝,你演的比他好,咋就不能拿个柏林影帝?”
褚青也没顾得上想夏宇是谁,就是觉得她有点多了,瞄了眼酒瓶子,已经下去大半,自己才喝了一两多。
更主要的是现在这种姿势很别扭,自己就像个被大姐姐欺负的小弟弟一样。
虽然他不承认这种感觉暴爽,但是他也不能借机吃王瞳的豆腐,脖子一扭,脱离了这种很古怪的体位。
“你都没看过《小武》,咋知道我演的好?”
王瞳嘻嘻一笑,道:“因为你是我弟!”
褚青翻了个白眼,问:“你过完年有啥计划没?”
“我能有啥计划,有人找拍戏就去,没人找就呆着呗。”
“还能没人找你拍戏?”
褚青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王瞳这种已经演过一部电影和三部电视剧,而且都很成功的演员,怎么也算是个明星了吧,居然还能没工作可接?
“怎么不能了?”
王瞳也奇怪,道:“我演的那都什么片子啊,要大腕没大腕,要噱头没噱头,人家根本不看你演的怎么样,就看你有名气没名气。你姐姐啊,就是那种半红不黑的小演员,一年接不着戏都正常。”
“呃……”
褚青无话可说,从明星这个职业出现以来,明星和演员就一直是区分开的。
就如《无间道》取得巨大成功后,黄秋生说过:“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演员,现在觉得自己像个明星。”
“对了,你男朋友呢,他咋没陪你?你不说他是导演么,没帮你介绍介绍工作?”褚青忽想起来问。
前几回见面,听王瞳说正处着一个男朋友,是个导演,褚青连名字都没记住,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也是混的不太好的那种。
一提他,王瞳瞬间变得烦躁起来,摆摆手道:“他自己回家了,别提他!”
褚青小心问:“你俩吵架了?”
“不是!”王瞳这阵子正闹心着呢,本不想说,但想想跟他说说也没啥事,便道:“没吵架,就是,就是我心里不平衡,你知道么?”
没等他说话,又道:“我最近特受刺激,我那些发小、同学,天天的被那些个大款排着队接,要什么有什么!我就想,凭什么啊?我比她们都强,凭啥我就得过这种日子啊?”
“这个……”褚青没想到是因为这回事,这只能靠自己调节,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听王瞳接着道:“但我又想了想,我不能为了得到这些放弃我现在的感情。我那男朋友啊,咱俩处了好几年了,对我也还挺好,我也知道他有才华,以后肯定能成功,但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命等到那天。他平时特随便,什么事都得我操心,我家里也不同意,我这一天天觉着就是个累!”
她喝了口酒,道:“你能明白么?”
褚青道:“我明白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
褚青是真明白,不就是她不想为了物质满足而放弃自己的爱情,但又觉得自己的爱情不完美,而产生的一种说无聊也不无聊,说不无聊还有点无聊的纠结么?
俩人继续吃着,王瞳可能是发泄够了,情绪恢复正常,看了看钟,道:“哟!十一点了,我得走了。”
褚青随口道:“这么晚还走?”
王瞳笑道:“我不走还在你这睡?”
褚青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讪讪一笑,道:“那我送你。”
一个要走,一个没留,就算他们彼此有些朦胧的好感,也绝不会在这种环境下发生点什么。
三十儿晚上跑到大街上打车本来就是件巨傻无比的事情,俩人一直走了二十分钟,死活没见着一辆出租,最后索性决定走回去。
外面很冷,这里虽然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棵大树能让他们围着绕几圈,但也不妨碍他们在这宽阔无人的大街上,玩起了“你来追我呀”这种蛋疼的游戏。
王瞳在前面跑,穿着靴子,嗒嗒嗒的清脆,褚青在后面追,故意追不上。只是跑了没过五分钟,都停了,拄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喘,俩人隔着十来米远,一顿傻乐。
就这样,倒也不觉得路程有多远。终于到了王瞳的住处,褚青拒绝了她上去喝杯茶的笑话,跟她告别。
回去的路,却显得格外漫长黑暗,似走不到头。
褚青摸出呼机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自己重生来的第一个春节,就这么悄默声地泯灭在凄冷的大街上。
一九九七过去了,我特么一点都不怀念它……
第三十章 柏林
一周之后,余力威和一个香港投资方的代表来到京城,加上贾璋柯、顾正和褚青,一共五人踏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
褚青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左扭右扭的不自在,被余力威好一顿笑。俩人好久没见,便坐在一块叽叽咕咕的聊。
那个香港资方代表不知道叫啥,介绍的时候报的是英文名jacob。褚青那点英文基础早扔给数学老师了,自作聪明的管人家叫杰克伯,把那人弄得神情颇为微妙。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褚青觉得屁股都要坐成两瓣了,终于到了柏林。
柏林这个城市就跟德国人一样,比不上米兰、巴黎、东京、纽约这些国际都市,各有各的张扬,它非常非常的低调。
柏林电影节也是一样,在欧洲三大电影节里地位似乎最低,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固执。
这三大电影节口味都不一样,柏林一向偏爱政治性的电影,威尼斯则对那些云山雾罩根本看不懂的艺术片青睐有加,戛纳包容性比较强,把商业和艺术性结合的很完美。
从新世纪开始,柏林和威尼斯完全走起了小众的艺术性电影路线,而且对中国电影都有所偏爱,造就了不少名导和影帝影后,像老贾、王晓帅、李鞍、廖帆、余楠等等。
但这种完全抛弃好莱坞,摆明了不跟你玩耍的态度,也让这两大电影节的曝光度和商业性越来越低,影响力也是大不如前。
反观戛纳,对好莱坞电影人来者不拒,每年都有成打成打的明星来捧场,声势浩大,颇有欧洲第一电影节之势。
褚青看着随处可见的百年建筑连连惊叹,他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就像幽暗森林里透过来的阳光,满地沧桑之上是勃勃的生机和生命的自由。
下午时分,一行人到了下榻酒店,都没来得及歇,那个杰克伯就带着老贾和余力威去报名,剩下顾正和褚青两个倒霉孩子,哪也不敢去,只能窝在酒店里睡大觉。
临近晚上,三人回来了,报名成功。
杰克伯也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电影节流程,这些电影来源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报名参展,一部分是主办方邀请。
开幕式一般都很简短,之后,就是十来天的自由放映时间,给那些记者、观众和电影人观影。
最后就是闭幕式了,也就是颁奖礼。通常主办方会提前跟某些剧组打招呼,挽留一下,这说明你很有希望得奖。没被挽留的,还是麻溜卷铺盖回家的好。
一行人的经费都是香港片商赞助的,只包括基本的交通和吃住费用,如果想出去玩,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接下来几天,老贾和杰克伯忙得不可开交,到处拜访各方面的关系,推介自己的电影。余力威帮不上忙,就带着褚青和顾正四处逛,顺便当翻译。
褚青把一个初次出国的土鳖形象表现得非常合格,操着一口东北味的英文,看人就跟人打招呼。只会说“hello”和“thankyou”的水平,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到最后搞得余力威都觉得很丢脸。
2月11日,开幕式当天,柏林下起了冰雨,让这个本就灰色调的城市显得更加寒冷。
褚青犯懒没去现场,坐在酒店一楼的大厅等他们回来。
他连杯咖啡都没要,贵得吓死人,自己弄了一个玻璃瓶子,在房间烧好热水倒进去,晾凉了就带出去,渴了就拿出来喝。
只是这玻璃瓶子有点大,每次褚青从背包里拎出来的时候,都像恐怖分子抱着瓶**随时要冲刺一样。
他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两手捧着大玻璃瓶子,不时喝一口,酒店服务生是频频侧目。
“连个钟也没有,也不知道几点了。”
褚青的呼机没带,怕丢就扔家了,带了也没用,也不知道国内的传呼台能不能侵占到德国来。他正嘟囔着,就见门外停了一辆车,然后下来几个人匆匆走进大门。
这几人居然都是东方面孔,有男有女,领先一人个子不高,穿着件黑色大衣,面有倦色。
褚青一看这人,激动的差点把“水杯”扔了,三两步跑过去就道:“张国荣先生,你好你好!”
张国荣刚参加完开幕式,正往酒店里走,忽然被拦住了,然后就听到一声国语,看是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年轻人正跟自己问好。
异国见到同胞总有一种亲切,张国荣很礼貌的跟他握握手,道:“你好,你是?”
褚青道:“我叫褚青,也是来参展的,是大陆的一部电影。”
张国荣略微惊讶了一下。
本届电影节的评委主席是本金斯利,他则是评委之一,据他所知,华语电影参展的有关锦鹏的《越快乐越堕落》、陈充的《天浴》,还有台湾的一部片子。另外还有许鞍华的《半生缘》,但是入围竞赛单元项目的几率不大。
除此之外,就是大陆的一部片子了,他问道:“你们的电影叫什么名字?”
“叫《小武》。”
张国荣点点头,心道果然。他已看过这部电影,说老实话,他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的电影。不过都是华人电影人,对两岸三地都有电影来参展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认出褚青就是电影里的男主角,当下勉励了几句,道:“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们这次能有所收获,我还有事,拜拜!”
这位大神的风采真是倾倒众生,去世后还经常被人提及,堪称一代传奇。
褚青不是张国荣的粉,但冷不丁见到这位巨星,还是难免激动之情。
这时老贾等人也回到酒店,褚青没等他们开口就得瑟的表示自己刚跟张国荣聊完天。
众人笑而不语,唯有顾正用一种可怜的语气道:“青子,我们在开幕式上已经见过了。”
“……”
一只乌鸦嘎嘎飞过,褚青真心觉得,最近自己的智商大幅下降。
一行人刚要回房间,从门外又进来一队人马,也都是东方面孔,为首的是个女人。
老贾一看,也顾不得回屋,忙过去打招呼:“陈充导演你好。”
这队人马正是《天浴》的剧组。
陈充已经是三十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礼服,仍然顾盼神飞,摇曳生姿。她在开幕式上跟贾璋柯有过一面之缘,有些印象,很客气的道:“贾导演你好。”
俩人根本不熟,只是保持一种礼貌的寒暄。
褚青闲着没事,往对方队伍中打量,一个都没认识的。见陈充后面站着的是个小个子男人,黝黑黝黑的面孔,貌不惊人跟老农一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男人察觉褚青在看他,冲他一笑,露出一嘴芝麻粒牙,居然走过来主动握手道:“你好,我叫吕勒,是摄影。”
褚青莫名其妙的跟他握了握手,道:“你好,我叫褚青,是个演员。”
这位在业界可谓大名鼎鼎,跟一众如田庄庄、严昊、黄蜀勤等大咖导演合作过,更担任过老谋子的《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摄影,后世还为冯老师的《集结号》《唐山大地震》等片子掌镜。
不过褚青这个菜鸟可不知道这些,直愣愣的跟人家搭话,吕勒笑道:“希望有机会能够合作。”
电影节上这帮人碰面,基本都是这个套路,谁也不会把这客气话当真。
所以褚青也客气道:“一定一定。”
…………
开幕式的影片是爱尔兰导演吉姆谢里丹的《因爱之名》。
这哥们拍的片子屈指可数,但几乎部部精品,最著名的作品大概就是让丹尼尔戴刘易斯第一次推到小金人的《我的左脚》。
当天晚上,老贾忽然攥着一张纸冲进褚青的卧室,把正在洗澡的褚青吓得要死要活。
“入围了!入围了!”贾璋柯疯了一样的喊道。
“入围啥了?”褚青不明所以。
“我们入围主竞赛单元了!”
“……”
褚青完全不懂他的兴奋点在哪里,不过听上去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说起来这里还有他的一份很大的功劳。
原时空里,本届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一共有15部长片和10部短片,其中并没有《小武》。
因为相对于以往的大陆电影,《小武》即便在立意和表现手法上有所突破,但也掩盖不了它内容的苍白,更别提制作上的无比粗糙了。
至于演员的表演更是惨不忍睹,特别是主演王红伟,说好听了叫本色演出,其实就是渣渣。
以至于把一部电影搞得像纪录片一样。
而现在,由于褚青的演技爆发,硬生生将这部片子的层次提升一个等级,所以才入了一干评委的眼。
完全生活化的电影是根本没法看的,再平实的片子也需要艺术化和戏剧化的表演和冲突。
褚青,就是《小武》这块白布上唯一的一点墨彩。
顾正和余力威也围过来,脸上都是兴奋之情。既然入围了就说明有机会冲击最高荣誉金熊奖,即便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顾正拿着名单看来看去,忽然疑惑道:“怎么只有金熊奖的提名,别的奖项都没有么?”
老贾也怔了怔,道:“好像是没有。”
不得不说,这三大电影节都是奇葩!
不仅奖项设置种类繁多,而且随心情增减,最吊的就是除了最高奖金熊、金狮、金棕榈外,其余奖项一概没有入围名单。答案只能在颁奖那天揭晓,毫无心理准备,如果获奖了真的是惊喜中的惊喜。
接着是十天的自由放映时间。
杰克伯一人拎着拷贝到处去忽悠国外的片商,老贾就拽上顾正继续忙着推介影片。
褚青就跟着余力威混,主要是一起看电影,因为看电影得买票,而他没有钱……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褚青算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
余力威是真心热爱电影的,尤其是那些艺术电影,拉着褚青从《中央车站》到《谋杀绿脚趾》再到《心灵捕手》,那几部华语电影当然也没放过。
一圈下来,褚青都快看吐了,他虽然拍了一部算是文艺片的《小武》,但观影爱好还停留在那些变种人满街乱跑动不动就当街爆头的大片水平,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兴趣。
看《中央车站》的时候,见一溜老外感动的哭天抹泪的,褚青简直就觉得不可理喻。他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好丑,岁数又大,而且病态,喜欢小男孩……简直毫无亮点,最后忍无可忍的睡着了,被感叹连连的余力威好一顿教训。
《谋杀绿脚趾》就要好一点,虽然还是看不懂电影结构,觉得十分混乱,分不清人物关系,但起码很可乐,也让褚青难得的记住了一个老外的名字:杰夫布里吉斯。
至于那几部华语片,首先不管拍的怎样,起码看着就亲切,就凭这点褚青全程没闭眼的看完了三部电影,也找到了几个很熟悉的面貌。邱淑珍还是美的那么动人心魄,李晓璐这会跟后来长得真的不一样,那几段肉戏倒是让褚青兴致盎然。
而那部台湾电影叫《放浪》,导演不认识,演员更不熟,看完心里就是个堵。
更堵是《感官新世界》。
原本呢,褚青只是碰巧看到了这部电影的海报,然后又碰巧瞄到了片名,更碰巧的是他可怜的电影记忆里似乎看过这么一部片子。
酥胸白腿,被掀红浪,捆绑,鬼畜,肢体交缠,通篇就是不停的啪啪啪,可谓狂风扫落叶,雨打烂芭蕉……
就因为这样子的特质,所以让褚青还保有印象,尽情忽略了导演那栏写的名字不是叫大岛渚。
于是他鬼鬼祟祟的拉上余力威,表达了自己龌龊的意图。
这种好货,在电影院看跟自个在家拉上窗帘看小电视的感觉绝逼不一样啊!
余力威则是面色诡异的瞅瞅他,也没拒绝,然后俩人就进了影院。
再然后,褚青就蛋疼了……
好吧他承认,那个叫黑木瞳的女人比他看的那版要美得多,但是有毛用啊!
我裤子都脱了,你特么居然给我放动物世界?
你大爷!这是柏林电影节啊,有点良心好不好?
褚青吐完槽,瘫在椅子上不省人事。余力威以一个摄影师的眼光,倒是对片中的摄影技巧赞不绝口。
他就这么痛并更痛的熬过了这几天,终于到了2月18日,《小武》首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