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cosplay
“你慢点吃,别噎着。”
褚青看女朋友唰唰唰连夹了三样菜塞嘴里,瞬间变成包子脸,不禁笑道。
“还是,还是你这好。”
范小爷腮帮子鼓鼓的,勉强咽下去一些,才道:“他们现在太过分了,就围着我弟转,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她说得特委屈,像极了某位受尽乒的大家族庶女,要么心灵扭曲,黑化成功,妥妥升级宅斗女神;要么保持狗血的玛丽苏范,以便碰着个冷酷霸道的男主解救。
幸好,这两种style跟她压根不搭边。
“你弟不小么,让着他点。”
“哼,我小时候咋没人让着我?”丫头撇撇嘴,道:“哎,我今天不回去了啊。”
“你妈同意了?”褚青一怔。
“可同意了呢,都要追着我打。”
“……”
褚青无语,范妈对自家闺女的占有欲,的确太强了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你在那边怎么样?”
“凑合吧,就是累。我跟燕姐还能歇会,黄海兵有次连续拍了40个小时,人都差点死了,啧啧!”她摇晃着脑袋,十分感慨。
“嗯,你好好演,注意别太夸张就行。”长风文学 .net褚青稍稍叮嘱,又道:“李昱快把片子剪完了,我那天瞅了眼,确实不错。”
“对,我还想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啊?也上映不了。”
“送国外参展呗,还能怎么办。我过几天不去趟威尼斯么,正好打听打听门路。”
范小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放下筷子。道:“那你要成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去走红毯啦?”
“竟想美事呢!”
褚青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人家大明星走红毯,衣服首饰都是赞助的,咱上哪淘拢去。”
“自己买呗……”她刚张口,便马上认错,举着手道:“啊,我不买我不买,咱们得省钱,省钱。”
“呵……”
他捏着女朋友的胖脸,亲了亲。笑道:“哎我一直就纳闷,为啥没人找你拍广告呢?”
“是啊,我也奇怪呢,以前是公司给搅黄了,但现在居然也没有。”她使劲扒拉着那双大手,力气又不够,脸蛋的肉被抻长揉扁,泛着丝丝的胭脂红。
“来,我看看。”
褚青松开手。装模作样的打量一番,恍然道:“我知道为啥了,因为你太土了!”
“要死啊你!”她操起筷子就要捅。
这货早跑得远远的,钻进卫生间。笑道:“行了你快吃吧,完了洗个澡,我给你烧水。”
即便俩人已经没羞没臊了很多次。但搁一起洗澡还真没试过。并非害羞,而是频率总凑不到一块去。要么他忙,要么她忙。而且又不能刻意。那就忒没气氛了。
像范小爷这会冲澡澡的时候,褚青正在厨房刷碗,浸着油乎乎的脏水,画风完全不符。自他们啪啪啪之后,家里的很多东西就变成了男女款双份,比如拖鞋,睡衣,毛巾,牙刷等等。提前为同*居生活做好了准备,虽然范妈仍然没答应,可也是早晚的事儿。
“碗刷完没?”
没多久,丫头裹着大浴巾出来,站客厅里喊。
“完了完了,你还挺快。”褚青擦干手,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上,按开遥控器,电视机巴拉巴拉的播着广告。
“你也洗去,别看电视了。”她抢过遥控器,强行给关掉。
他瞅了瞅钟,才九点多,觉着好笑,道:“你至于这么急么?”
“啊!我欲*火焚身呢!”丫头白了他一眼,提过背包,把这货撵进卫生间,道:“快去快去!”
“呃……”
以褚青对她的了解程度,敢肯定,绝对有猫腻,指不定藏着啥幺蛾子等着自己。
他这么一想,不免提起几分兴趣,迅速的冲了冲,又刷了牙。光着上身只穿了条四角裤,趿拉到卧室,门还出奇的关着。
刚要推,就听里面急忙喊:“等会等会,先别进!”
“你到底干嘛呢?”褚青无奈的问。
没人回话,隔了大概一分多钟,才道:“行了,进来吧。”
“我说你……”
他推门迈步,还没等吐槽,嗓子瞬间卡壳,死戳着一动不动。
卧室的房灯熄着,只开了案几的台灯,淡淡的橘色光晕,包裹着不大的空间,半边明亮,半边黯淡。
一抹聘婷的小影,印在血榉木床对面的墙壁上,朦朦绰绰的轻晃。
丫头立在床边,穿着一件古装白裙,细碎的镂空,裙摆离地半寸,踩着圆润的脚指头。领子开到胸前,露出不算修长的脖颈,和有点肉肉的下巴,锁骨却很轻巧,小块小块的支棱着爆发力。
外面,则是条长长的白褙子,缀着鲜嫩的绿叶,尺寸似乎紧了些,勒得腰也收了很多。
她头发还没有干,湿答答的垂下来,黏着那张小脸。两只大眼睛眨啊眨的,合着橘光,似春水绽起了波纹,缓缓流淌。
褚青直接呆住了,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半响没言语。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丫头还能这么漂亮……
范小爷瞅他的样子,反倒先不好意思,抿嘴道:“看傻了你?”
“啊,不是。”他回过神,问:“你这唱哪出戏呢?”
“什么叫唱戏啊!”她不满,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抖起两团白浪,道:“好看么?”
“呃,好看是好看。”
褚青挠挠头,感觉迷迷糊糊的,又问:“你衣服哪来的?”
“跟剧组借的,燕姐的戏服,这两天用不上。”她光着脚,往前挪了几步,搂住男朋友的脖子,笑道:“喏,这是送你的礼物。”
“为啥要送我礼物?”褚青也抱着她的腰,问道。
“啧,看你最近表现不错么!”
范小爷咂巴了下嘴,比较心塞,费了好大一番心思为他准备的,结果丫连半点惊喜都没有,特勉强特勉强。
“我表现什……”他继续作死中。
“问问,问个屁啊!”
丫头猛地推开他,怒道:“你要不要,不要我脱啦?”
“当然要了!”
褚青噗哧一乐,弯腰探手,把她抱起来,俩人团滚滚的扑到床上。
“那你还不情不愿的。”
“不是,我就觉着啊,其实……你穿男装能更好看点。”他笑道。
“你个大变*态……放开我……唔……”
丫头还没骂完,就被堵住了嘴唇,两条舌头开始熟练的纠缠吸允。
紧接着,便觉得胸口一凉,褙子被解掉了扣子。然后,褚青的手又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扒弄着衣裳。
她扭动身子,费劲的偏过头,喘着粗气,好容易吐出一句话:“哎呀,你别给扯坏了,还得还人家呢。”
…………
可能玩耍得太过疯狂,第二天,俩人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褚青感觉特诡异,每次自己都跟虚脱了似的,腰酸背痛腿抽筋。而范小爷,不管当晚被折腾得多惨,只要睡上一觉,保准血槽满格,蹦蹦跳跳的倍儿活泛。
他思量许久,觉得可能是加错了属性点的缘故。
至于那身情*趣装,虽然没撕烂,可也蹂*躏得皱皱巴巴的,范小爷把它仔细烫好,规规整整的收进背包。
她行程非常赶,下午两点钟试戏,晚上就得回苏州,时间将就着充裕,勉强够他们吃顿饭的。
一点五十的时候,俩人急急忙忙的到了地方。总制片苏宾,编剧刘合平,导演郑俊,三位大咖都在,很重视的样子。
上次,江雪柔说帮忙推荐看看,并非糊弄,真的跟苏宾沟通了好久,还整理了范小爷的资料履历传过去。
的女主角,跟男主角可不一样。
男主的需求条件太高,得有收放自如的演技,充沛端正的京腔口白,以及不夸张又不保守的肢体动作,再加上年龄和形象的限制……好么,可着全国捋一遍,合适的人选都不超过十个。
徐铮被选中,多亏他深厚的话剧功底,有那个实力将角色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女主角呢,说白了就是一花瓶。表演在及格线以上,能拍打戏,有古典美的气质,这就妥了。
可正因为条件低,才更不好选,因为备选基数太大。
苏宾他们对范小爷算挺满意的,即便有陈郝的干扰因素,褚青也不怎么担心。女朋友的资质搁哪摆着呢,又有江雪柔的举荐,若是还干不过别人,趁早刨坑埋了算了。
他跟那次试戏一样,把丫头送进去,自己在外面等。
很快,她就颠颠的跑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果然顺利拿下。接着的事情,就是褚青再进去商谈片酬。
的演员结构很微妙,两个新生的小咖,挑着一帮子老戏骨。像焦晃老爷子,以及唐老师,这都算大腕,偏偏又属于配角,所以酬劳再高,也消耗不了多少成本。
这样,薪金的预算空间会很大,何况剧组本就财大气粗的,不矫情,痛快的给了个数:一万三。
其实褚青估摸着,讲到一万五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想想放弃了。他终究不是正经的生意人,考虑情面,比考虑价钱要更多。
总之,丫头经历上半年那可怜的一部戏后,下半年颇有爆发趋势,两部大剧已妥妥攥在了手里。
第一百七十章 威尼斯
8月29日,威尼斯。
褚青从没见过一个把船当成主要交通工具的地方,水道纵横,桥梁长短铺开,密密麻麻的渗透进城市的血液里。
说起来有点好笑,他上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结果现在,以平均每年出趟国的频率刷着存在感。
98年去了趟柏林,2000年初跑到鹿特丹,下半年又来了威尼斯。剩下的呢?还有戛纳,东京,蒙特利尔,洛迦诺,圣塞巴斯蒂安……
本届电影节是第57届,地点不在威尼斯主岛,而是在它东南方的丽都岛上。
丽都岛是个十八公里的狭长小岛,只有一条主马路,分为三个居民区。这是意大利人很喜欢的度假胜地,常住人口极少,多是游客往来,酒店和赌场要更丰富些。
褚青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船,才踏上这座小岛,此番同行的有老贾,日本的制片市川尚三,以及一个翻译。人数比去柏林那次还少,但层次完全不同。
市川尚三隶属tmark公司,老板是北野武那个老流*氓,经验丰富,对参加国际电影节的流程和操作手法非常纯熟,有他带路,一干人绝对放心。
电影节明天就开幕,他们抵达时算最后一拨了,到宾馆安顿好,四个人+长+风+文学+www+cfwx+net,褚青和老贾一间房。
丫发现,自打拍戏以来,就一直跟不同的男人睡觉,从贾璋柯到楼烨,再到苏友鹏,画风变幻莫测,特羞耻。
房间里,褚青换上了自己唯一的那身西装,正对着镜子左瞅右瞅。里面则配着白衬衫,简单的小立领。干净随性。这还是女朋友去年送的,总没机会穿,可算逮着日子显呗了。
“行了,别照了。”老贾看得很郁闷。
“你说你,在柏林就栽过一回,怎么还没长记性?”他又臭美了一会,终于脱下来,衬衫也扯掉,瞬间堕落成背心和大裤衩的盲流套装。
天气毕竟热……
“我不是忙忘了么。”老贾慢腾腾的抽着烟,眨了眨小眼睛。
这货连行李箱都没有。居然背个背囊就来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没件像样的衣服,俩人一顿找,好不容易翻着件带领子的衬衫。
大哥,这可是威尼斯啊!
要穿西装,要走红毯,要宣传拍照,美美的摆pose。还有大大小小的发布会和晚宴……这些并非形式,而是必要的电影节礼仪。
影展需要媒体,需要明星,需要气氛。把场子炒热了,才能让你有一下子跟全世界最优秀的电影人站在一起,来展示自己作品的虔诚感。
有了虔诚感,然后。方是电影本身。
所以,你如果不尊重这种礼仪,干脆就没必要来此。那破衬衫虽然不着调。穿着也总比没穿强。
市川尚三果然是有路子的,当晚便约了一家法国媒体,给老贾做了个简单的专访。那记者相当专业,问题全在点子上,而且对他的经历异常熟悉的样子。
这让老贾略微恍惚,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点名气了,一向沉稳的家伙不禁也荡漾起来。
他今年三十岁,第二部电影,直接杀进了三大展的正式竞赛单元,受万人瞩目。他此刻还没惦记着得奖的事儿,只是单纯的兴奋。因为的拍摄过程太艰苦漫长,压抑了好久,总算搬开大石头,情绪自然得适当的爆发一下。
其实,可以入围威尼斯,很大的原因还是。
当初在柏林推出该片后,好几家重要的国际电影媒体,像,像,都有大幅报道。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贾璋柯至少在欧洲范围内,开始逐渐被人了解,大家都会关注,哎,他下一部作品是什么?
至于褚青呢,更意外,那记者很诡异的还认得他,并且准确说出了他在里的角色名字。
妈……蛋……
好吧,咱不能怪人家发音不标准。
面对老外哥们的热情,这货稍感愧疚,丫根本就是来混饭吃的。所谓最佳男演员什么的,想都没想,揣着自己的生意小算盘,极其歪楼。
……
30日,威尼斯电影节正式开幕。
主场在电影宫,格调比较轻松,以晚宴的形式举办。媒体沸腾,各路明星齐聚,商业咖和文艺咖各半,当然最被关注的还是好莱坞那些货,什么哈里森福特,米歇尔菲佛,汤米李琼斯……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满满登登。
开幕电影叫,导演是伊斯特伍德那个老家伙,70岁了,死占着不让位,并且继续被后人仰望。
组委会马屁拍的咣咣响,直接在晚宴上掀起影展的第一个高潮,给老头发了个终身成就奖。哦,颁奖人是个叫莎朗斯通的女表……
现场的华人也不少,带着作品来的陈果和罗卓瑶,以及担任评委的张蔓玉。
陈果长得很像尊黑面佛,语气深沉,先锋意识强劲,跟老贾非常有话题,聊得特投机。他的电影叫,是说一个可怜妓女的故事。
女主角褚青刚巧认识,九六班的金花之一,秦海路。他不好意思去跟蔓玉搭讪,应付老熟人还是没问题的。
说来这姑娘在班里的位置很尴尬,长得不如胡婧她们漂亮,演技又没特色,除了硬实的刀马旦功夫,就没啥拿得出手的。
谁成想,愣是被陈果相中了,成为九六班最早腾达的那几个人。
异国他乡见到故知的感觉极其舒服,好像一下子找到组织了,保靠,踏实,亲切,两眼泪汪汪的。整个晚宴,俩人就归堆絮叨,抱怨面条难吃,威尼斯消费太贵,意大利人太不靠谱巴拉巴拉……说累了,便安静的欣赏远处的蔓玉女神像。
白色凉鞋,桃红,蓬松且刻意染黑的头发,系着纯银脚链。画风良心啊,放在以夏布洛尔老爷子为首的一众评审团里,简直是拉高颜值的存在。
直到晚宴结束,人群慢慢散去,褚青吃饱喝足,相当满意的准备回宾馆睡觉。
“青仔!”
这时,之前仅仅打了个招呼的陈果,却忽然叫住他。
“哎陈导,有事么?”他纳闷的问。
“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呃,没问题。”褚青莫名其妙,还是痛快的写了电话号码。
陈果小心的收好,笑道:“我朋友正筹备新片子,方才贾导演一直夸你的戏好,我就帮忙引荐引荐,你别介意。”
“啊,没事,谢谢您啊。”褚青抽了抽眼角,又问:“那个,您那朋友是香港人?”
“是啊。”
“我不太懂,您别见笑。那个,香港电影可以找大陆演员拍戏么?尤其还是我这样的?”
陈果听了,黝黑的脸上忽显出佛爷一样的慈悲褶皱,而眼镜框偏偏又是红色的,两种色调反差特强烈,猥琐,又深刻。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需要手续批文。”他咧开嘴,露出两溜黄牙,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些人如果过去,肯定是入境偷拍。”
“……”
入境偷拍?
还特么不用担心?
褚青真想喷丫一脸,入境啊!偷拍啊!这词怎么听怎么跟非法偷渡差不多呢?逮着直接一枪崩了的那种……
“呃,那行,我知道了。陈导,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努力保持着微笑。
“拜拜,青仔,希望有机会合作。”那货倒是蛮开心的德行,还热情的挥挥手。
(好久没两章了,修修改改的还是这样子,惨不忍睹,自己都看不过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正题
电影节参加的多了,感觉跟春晚也没啥区别。要的就是热闹的气氛,明星导演一来,片子一放,媒体一评论,大家巴拉巴拉的一忽悠。就觉着,哎呀,他那个好,你这个烂,我这个凑合……最后奖杯一分,得,今年又过去了。
特有种三姑六婆的碎嘴感。
的首映排在前面,场次也少,主办方明显很看低这部电影。
香港那帮文艺咖,说实在的,除了王佳卫,别的货,欧罗巴还真没看上眼,他们反倒更喜欢港产的商业片。
像老吴的双枪秀,刷白的小鸽子在玛丽亚跟前扑棱扑棱乱飞。或者如徐老怪,当年把洋人们震得一惊一乍的……
人家好的是这口,因为没见过,纯当光怪陆离的东土风情了,看的时候爽,看完了也不给奖,图的就一乐呵。
但艺术片却不同了,他们把那当成真正的电影,论文艺门类的渊源史,谁比得过欧罗巴的逼格,挑刺着呢。
何况,陈果在国际上的声誉,还不如贾璋柯。
开场前,褚青看着观众稀稀拉拉的往里进,影厅冷清,内心无聊,闲得直打呵欠。每次影展他都这德行,哦,鹿特丹例外。
因为那些外国%长%风%文学 片子,他看也看不懂,听也听不明白,像只紫茄子挂到了黄瓜架,闷头闷脑的挤不出半点水分。
其实有什么可脆生的,不就顶个花带个刺么?咱都不是水果……
“青哥!”
他正发呆,见秦海路顺着过道爬上来,后边还跟着陈果。
“海路,陈导。”他起身让了让,问:“你们怎么比我还晚?”
“参加个小发布会,贾导演呢?”她挨着坐下,左右瞅了瞅。
“呃。他,他可能有别的事吧。”褚青尴尬道,不可能彪呼的告诉人家,老贾不爱看你们电影,跑别的场去了。
陈果想必猜到了,没在意,又露出佛爷似的慈悲模样,安静的等待开演。
褚青瞥了瞥他,老觉着这哥们有点神神叨叨的,啊不是。有点超脱物外的层次,心境特高。
过不多时,灯光暗淡,荧幕亮起,席间的些许谈论声亦慢慢停止。
陈果显然属于写实派的,他镜头中的香港,在任何一个导演的电影里都找不到类似风格。
什么做人要开心的女白领,喜好下面条的良家师奶,告你诽谤的炮灰反派。神助攻的出租车司机……这些通通没有。有的只是拥挤狭窄的小巷子,说着口纯正粤语的跑堂阿三,匆匆忙忙不会多搭理你一眼的劳苦市民。
褚青刚看了五分钟,就满满的吐槽欲望。
怎么这么眼熟呢?那华丽丽的长镜头。乱糟糟的街景,以及手持机器跟在屁股后追拍的摇晃画面。
标准半纪录片半电影的调调,感情香港导演也爱玩这个啊!
“哎你粤语说的不错啊。”褚青扭头问。
“那是,我一句句跟导演学的。”秦海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主演的片子。认真又忐忑,问:“青哥,你觉着怎么样?”
“你问电影。还是你啊?”
“都有都有。”
“电影吗,还看不出来啥,你么,演的好!”他笑道。
“真的啊?”
秦海路立时开心起来,以他的资历和经验,绝对够格去评价一位演员的好坏了,又连忙追问:“怎么个好法?”
“呃,你看这段……”
他指着荧幕:秦海路演的妓女推门进来,对个嫖客说,老板,我给你做好不好呀?
“你看你这个笑,演的就很细,礼貌又带着点讨好,感觉特真实。”
“是吧,我可观察了半个月呢!”她道。
“怎么观察的?”褚青饶有兴趣。
“香港那边的,呃,就是这种职业的……”她不好意思说妓女,道:“她们一般白天在旅馆等活,晚上在茶餐厅等活。我就在茶餐厅跟她们吃饭,聊天,混的很熟。这些姑娘其实挺单纯的,什么话都告诉我,谁都不容易。”
褚青听她感慨着,配合的笑了笑。
影片比较突兀的分成了两部分,前边在香港,后边在牡丹江,画风也从现代都市转到了冰天雪地的东北小城。
褚青一看那满大街乱窜的小蛤蟆车,就特有亲切感,尤其后半段,秦海路完全改用东北话说台词,那熟悉的乡音,竟然让他有点恍惚。
京城漂泊数年,仍然没有彻底的安稳下来,把它当成终老死去的地方。有时真的已忘记了,可一旦看到听到与之相关的东西,马上就会想起太多太多的记忆。
就如电影中,秦海路跟同是内地来的妓女聊天,一个人拿出了湖南的白沙烟,然后问她,她则说了句:“爱情受挫折,抽根小红河。”
亏得褚青泪点高,不然妥妥的被这句,在他学生时代流传甚广的俗语整崩溃了。
…………
虽然是部好电影,获奖的机会却不大。
西方人对东方的片子,想要给予普通的肯定,大抵得符合两个条件:要么有民族的个性,要么有人类的共性。
前者,比如;后者,比如。
当然了,李桉更吊一点,他把这两者完美的结合了起来,横贯中西,全世界通杀。
两天后,公映。
主办方本想安排三场放映的,但考虑到影片超长的时间,才减到了两场。这片子实际上已经很红了,从拒绝戛纳开始,无论媒体,还是各路电影人都在关注。
也确实不负众望,大家一起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观影后,情绪非但没憋闷,反而特别兴奋。
选取的年代非常讨巧,7989年间,正是动乱结束,国门初开,外界对大陆一片蒙圈的档口。而且,它偏偏又没讲政治,从一群普通青年的角度去展现那种国家与个人的变迁感,显得宏大却不躁动,沉实有力。
总之,恰好骚到了老外的痒处。甚至在首场之后,第二场居然出现了排队买票的情景,让老贾激动不已。
至于褚青呢,他发现自己异常冷淡。
昏昏沉沉的看完了,感觉还没有看投入,总是不自觉的走神。对里面的内容和观众的反应,都不那么太关心,好像隔了一层东西,比较陌生。
他接拍这戏的目的,就是还老贾的人情债,顺便帮兄弟一把,真谈不上有多么热爱。何况,拍摄的过程各种麻烦,大事小事的接连不断,搞得每天特压抑。
周期又贼长,从99年秋末,到2000夏初,人都给折腾废了。所以,丫对这部片子的印象,没点荣幸,只剩下侥幸脱身了。
公映后的次日一早,四人齐聚贾璋柯的房间。
酒店的阳台一般都很大,专供明星们采访或拍照,他们把椅子搬到平台上,团团围坐。天空晴朗,阳光灿烂,抬眼望去,是湛蓝的亚得里亚海。
市川尚三抱着摞报纸,用那古怪的中文口音一份份的念着评论:
“影片展现出来的对普通人的尊重和生活理解,把一些普通小人物当成了重要历史进行描写。历史不再是伟人们的,而是那些为梦想、生活奔波的小人物。他们才能真正体会历史的转变,构成了历史的真实注解。可以说,这部影片是那些小人物的史诗。”
他满足的点点头,笑道:“这是的专栏,十个小狮子。”说着又翻弄下一张,道:“嗯,这是的,也是十个小狮子。”
今年来影展的媒体圈,比较大咖的有十家,自己搞了个小联盟,几乎垄断了所有新闻资源。还鼓捣出一种很吸引眼球的评论方式,就是给电影打分,不按数字,而是小狮子,十只最高。
此举大受影迷欢迎,谁有闲心去读那些四六不通的长篇解读,看这个多轻松,片子好坏,简单明了。
合着,老外也懂得搏个好彩头啥的。
“我看看!”
老贾几乎处于掉节操的状态,兴奋之情快控制不住了,伸手就抢过去,从头扫到尾。即便不认得多少英文,数数还是会的,瞅着那一溜小狮子,顿时产生种莫大的幻觉:我特么就应该拿金狮的!
他现在跟刚来时不一样,非常有意识的主动参与这场游戏,那自然是想赢的。
“几个年轻人追着火车奔跑的镜头,是我今年看过最心动的场景之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演员,我意外的认识,上半年,刚于中贡献了一次出色的表演,这次,仍保持了令人惊叹的水准。”
市川尚三没在乎老贾的失礼行为,笑呵呵的念着另一条报道,道:“褚青,这是说你的。”他原本喜欢叫褚青君的,人家嫌别扭,强烈要求下,才把君字去掉。
“哟,我还有份呢。”
褚青略微惊讶,也拿过来瞅了瞅,自我yy了一小丢丢。
“好了,我跟人约的时间快到了,得赶紧过去。”市川看了眼手表,笑道:“晚上我们再聊。”
“去见发行方么?”老贾问了句。
“嗯,法国的一家公司。”
他特无所谓的样子,褚青却抬起头,眨了眨眼,到威尼斯以来的无精打采,瞬间活泛了。
哥们就是为这事来的,扯淡了好几天,总算进入正题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得失
此次威尼斯之行,褚青的心态特淡定,对拿个影*帝什么的,不抱有任何期待。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的表演虽然出色,可放到三大影展的平台上,还显得很不足。而且最佳男演员的争夺,在《当黑夜降临》首映后,几乎已确定结果了。贾维尔巴登这位全欧洲都有名有号的大咖,贡献了一次趋近完美的表演,让媒体和观众惊呼连连。
褚青呢,即便有些拥趸,跟人家国宝级的演员比起来,仍然太嫩。老实说,如果换个乡土气息浓重的地方,像开罗影展、长春影展啥的,他指不定还有点希望。
所以,他的目标从开始就十分明确,为《今年夏天》的海外发行探探门路。着实无奈啊,你叫个连英文字母都数不明白的货,死乞白赖的去和洋人凑近乎,什么世道。
他算幸运的,认得市川尚三这种满级大号,不用抓瞎的到处趟地图,态度也挺矜持,没上来就拽着人家问。
《站台》首映前,褚青一直憋着,电影还没动静,先考虑自个那点破事,未免不厚道。等场子放完了,看着一边倒的媒体评论,才算安心。
市川说要去跟法国人谈发行权,他特别想蹭个位子,见识见识国际贸易到底咋掰拢的。可后来合计合计,瞬间蔫了,名分不正,何况去了也听不懂。
好吧……丫就只能在宾馆等着,直到中午。
“咚咚咚!”
“请进!”
他推门而入,道:“市川先生。”
“哦,褚青。”市川尚三正整理着合同,忙站起身,给泡了壶绿茶。
“谢谢。”他道了声。坐到对面。
“今天天气不错,没去看电影么?”
“嗯,我外语不太好。更别说还是意大利语的字幕了。”
他耸耸肩,讲着娘炮一样的日本风格对白。道:“不像市川先生您,中文和英文都很棒呢。”
“呵,我当初可是花了非常大的力气才学会的。”市川笑了笑,道:“您也可以学习啊。”
“我?我就算了吧,现在还没有那种念头。”
日本人听了,稍微皱了下眉,又换了敬语,道:“褚青君。这样可能很唐突,但我有几句忠告确实想跟您说一说。”
“哦,没关系的,您尽管说。”他略感莫名其妙。
“在我看来,褚青君是位具有国际潜质的名演员。刚刚我去跟法国的公司谈合同,他们还特意提到您的作品,并且赞不绝口。以您目前的年纪和成就,如果在日本国内,是非常让人羡慕及尊敬的。”
市川喝了口茶,继续道:“但我奇怪的是。您好像并不太热衷自己的事业。比如说外语的问题,换成任何一位演员,肯定会把它当作晋身国际影坛的资本。而褚青君。却不是很努力的样子。”
拍《站台》期间,他和中方的主创人员相处得很好,尤其是跟老贾褚青俩个货,关系甚笃。对方年龄又小,看他一副懈怠的德行,不自觉的就想教训几句。
“……”
褚青却眨眨眼,异常无力,自己已经沦落到,连东洋友人都看不过去的地步了么?
他可没那闲功夫跟市川讨论人生观的分歧。赶紧岔开话题,道:“多谢您的劝诫。我一定牢记在心。其实我过来,是有事情向您请教。”
“哦?请讲。”
“我前不久制作完成了一部电影。可由于某些原因,它不能在国内上映。”
“能说说内容么?”
“就是讲,讲几个女同性恋,爱来爱去,最后死了的故事。”
这货舌头都打转了,实在装不了日本风,换了贼溜的大白话,道:“我就想把它送到国外参展,万一得个奖啥的,也能卖个好价钱。但这里面的东西,什么规则啊,发行啊,我又不太懂……”
没等他说完,市川已知晓意思,笑着摆摆手,清洗了下小茶壶,重新沏好。隔着方桌,正襟端坐,摆出副传道授业的架势。
……
从九十年代初,往后推二十年,大陆的电影人一直都有个误区。就是,只要自己的电影在国外拿奖,那肯定不愁海外发行了,各大片商准保哭啊喊啊的求着买版权。
褚青当然也这么想的,结果市川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凉了半截:“不要盲目热衷电影节!”
“曾经有中国的制片人来找我,说他们的电影去过三个海外影展,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发行,我拒绝了。”
市川满脸的不可理喻,道:“一部电影,已经去过三个国际电影节了。我们很难想象,如何做它的下一步推广。而且,我们公司只是二级的发行方,还要找欧洲本土的合伙人,选择权本就不大,那为什么不选些新鲜的电影呢?”
他用了特有意思的形容词,新鲜。
市川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没有讲具体的操作手法,那样会干扰到对方的判断,他只重点说了目前的形势和状况:
首先,参加电影节,不过是种宣传手段,就为了一鸣惊人,扩大影响力。如果起不到这个作用,那干脆不要去。
尤其那些乡下的小影展,除了能给你的护照刷刷盖章数量,对影片宣传没有任何效果。
其次,是片商,也分三六九等。
最俗咖的,只会围着大导大片溜须拍马,抢着分汤;而真正有眼光的,并非是看奖买片,他们注重的还属电影本身,分析它的市场潜力,然后低调吃肉。
比如《小武》,首映的第二天,便有家法国公司来谈。那会只是反响好,还没有得奖,可人家就觉得不错,相中了。
再比如《站台》,资金主要来自法国。日本,还有意大利的少部分。这几个地区有比较强大的艺术电影市场,根本不愁发行。
具体像日本。市川所属的t-mark公司,把国内国外的渠道做得很成熟了。来威尼斯之前。他们已经预卖掉了《站台》的版权,包括一家电视台,以及一家出版公司,商业上非常成功。
所以市川的心态极其轻松,跟贾璋柯相同,是抱着某种雄心来参展的,不为钱,而是为了让电影节知道。有《站台》这么一部新的,创造性的作品出现了。
褚青听到最后,干脆借了个小本子,拿笔记着。
他讲的东西,是在电影的全部运作流程中最高级别的那种,属于另一层次的领域,直接面对市场。
算是听明白了吧,自己归纳归纳,也鼓捣出三点结论。
第一,电影终究靠质量取胜。不能取巧。
第二,专业的发行公司,应该在影片制作初期就介入其中。帮忙策划宣传。对一部完成的电影,它参加哪些电影节,如何去参加,都是有相应策略的。
大部分成功的电影,背后皆有一个专业的团队支撑着。那些跑单帮的,拎着部16mm的片子去镀金,然后妄想着被人疯狂跪舔……咱不能说没有,可大多时候,纯属扯蛋。
第三。如果对你的作品有信心,那绝对不能干等着被片方发掘。必须主动联系。
就算是王佳卫这类不食人间烟火的,在发行《花样年华》时。都亲自跑到法国去跟片方商谈事宜。
因为相当一部分的海外发行人,像侯孝贤、姜闻的片子,他们知道有市场,希望发行。但他们也希望接触到中国的年轻电影人,而那些地下电影,往往投资驳杂,版权不清,人家可能看中你的片子,可就是找不到制片方,硬生生耽误黄了。
“你的电影,既然拍完了,那只能期待它的素质过关,才能找到好买家。至于参展么,今年不行了,威尼斯是最后一个大平台,你需要等到明年。”
市川的意思很清楚,等于婉拒了褚青向他推荐的可能性。你丫没有剧本,没有资料,没有样片,光凭一张嘴,我疯了跟你签合同?
等你准备妥当,我们再谈。
褚青也不沮丧,本就是趟趟路子,没想着天上掉馅饼,能摸清规则已经很满意了。更何况,他并非全无渠道,之前攒下的小小人脉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
9日,威尼斯影展闭幕。
水城一下子疯狂起来,经过十天的欢宴酝酿,终于到了高*潮的时刻。
各路人马,早就牟足了力气,纷纷现身,撕*逼扯吊。红毯自然必不可少的,不仅仅是秀场,还能检验出各部影片的受欢迎程度。
《站台》剧组的顺序稍稍靠后。
走在前面的,是某个南美小国家的电影主创,一干人特紧张,磕磕绊绊的勉强蹭完了大半红毯。
还没等到头,贾璋柯就穿着那件破衣服,尾随上来,市川尚三和褚青一左一右,西装得体,显得他那衬衫愈发的天然白净。
“呜啦!”
媒体的欢呼,观众的掌声,瞬间响起,以表示对这部出色电影的致敬和喜爱。
老贾略显矜持,小幅度的向两侧人群挥挥手,特有种村支书视察养鸡场的敢脚。
褚青不管那个,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脚步刷刷的快。行至一半,市川忍无可忍,绕到他旁边,猛地揽住肩膀,给强行按停。
哥,这是红毯啊!得驻足拍照啊!你丫跟急着去买菜的欧吉桑一样,让人很黑线啊喂!
他被按住后,就比较呆萌的戳哪儿不动。大大小小的闪光灯噼里啪啦乱蹦,这货眼睛都不眨,直盯盯的,任由古怪的光影在脸上晃荡。
记者们倒蛮惊讶,嗬!哥们台风不错啊,有型有款,沉稳装*逼的……
走完红毯,入了电影宫,认识不认识的,几乎所有人都对老贾说着一句话:“祝贺你,贾璋柯!”
自首映以来,媒体的无节操吹捧,搞得他的小心脏一直隐隐骚动。此刻马上要见了真章,便再也控制不住,砰砰砰的越跳越厉害,随时都会爆发。
这种敢脚,大概他活了三十年也没体验过。
特龙傲天!
颁奖礼很快开始,主持人巴拉巴拉的废话过后,各类奖项如流水般的分发出去。陈果的《榴莲飘飘》不出所料,一无所获,他神色从容,秦海路却比较郁闷。
老贾表现得很优秀,稳稳当当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前面的那些安慰奖,因为越大咖的,越往后。他原本估摸着,不是最后一个,也得倒数第二个才上去吧。
结果,典礼进行小半时,台上的哥们照着单子念道:
“最佳亚洲电影奖,《站台》。”
“轰!”
底下的人都特惊讶,嘁嘁喳喳的小声议论。
市川张着嘴巴,搞不清出了啥状况,处于当机中。而贾璋柯的那双小眼睛里,瞬间丢了神采,倒也没失态,恍惚片刻就站起身,急匆匆上去领奖。
“呃,谢谢大家。谢谢跟我一起奋战的伙伴们,谢谢市川先生,给我那么大的包容和信任。谢谢褚青,我的好兄弟,你演的非常棒!”
“哗哗哗!”
褚青抿抿嘴,看着那小个子男人强撑着场面,狠狠拍着巴掌。
老贾把之前准备的词,删掉了前半部分,只说了后面的。不管电影拿了什么奖,这些人,是他真心想感谢的。
“没事吧?”待他下来后,褚青轻声问。
“哎,没事。”
老贾摇摇头,露出跟陈果相同的彻悟表情,笑道:“我这回算明白了,电影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估计以后再来,肯定不会为拿奖得单相思了。”
他摩挲着那座外围的奖杯,道:“经历过了,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啧!”
褚青打了个冷战,跟他简直沟通不了,语言风格差异忒大!
本届的影*帝,果然是贾维尔巴登,毫无悬念的登顶。倒是金狮奖的获得者,出乎大家预料,居然是部伊朗电影,叫《圆圈》。
至此,第57届威尼斯影展结束。当然,跟所有的故事一样,还有着小小的后续彩蛋。
某些为《站台》抱不平的欧洲媒体一直追到了法国,缠着评审团主席夏布洛尔,非要问个明白。老爷子被骚扰的特不耐烦,刨去了官方答词,终于来了句大实话:
“我不喜欢那部电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阿关
当初《小武》的第一份海外发行合同,价格是15万法郎。等到《站台》的时候,立即翻了很多倍。
电影节结束了,市川尚三的工作却刚刚开始。实际上,在片子首映后,他就忙着应付纷涌而至的各国片商。他也好,贾璋柯也好,都有个共同的信念:人家愿意发行,那就尽量去发行,只要价钱不是太让人难堪。
所以,那些合约基本没费什么口舌,签定的效率非常快,钱不多,但数量可观啊,片方算狠赚了一笔。而老贾按照协议,也能分到相当丰厚的花红,不仅足够把之前的借债换清,还很有富余。
至于欠褚青的那五万块片酬,他知道这小子现在缺钱,自掏腰包又给添了五万,凑整十万块。
褚青也没装高尚,心安理得的收下。
总的来说,此行是比较成功的,面子里子全齐活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少了最后那一锤的加冕。
当然,威尼斯并非终点,逼格已经刷满了,接着还得去参加几个小影展,以保持影片的持久热度。
市川早就着手准备,制定了完善的宣传计划,下面的行程是阿根廷,瑞士,以及法国。前面的,褚青没注意,光记住法国那个了,名字太吊,叫南特三大洲国际电影节。
三大洲啊,好家伙,听着就老霸道了!
这些地方不是很重要,市川一个人完全能撑起场子,别人可去可不去,主要看具体档期。
9月11日。褚青回国。
跟《小武》和《苏州河》的情况类似,他发现自己老是安静的出来,又安静的滚回去,掀不起半点波澜。还特意买了国内的几家大报纸拜读,从头扫到尾。连中缝都没落下,愣是没找着多少相关的新闻。
即便登了,顶多两行字,而且没有引号和感叹号,语气跟死了娘一样的肃静。
其实媒体们也憋屈啊!门户网站还好点,刚起步。上头没意识到监管问题,打擦边球的新闻满屏皆是。可纸媒就彻底苦逼了,愁得直挠墙,再大的脑洞也想不到该从何种角度去扒稿。
褚青,贾璋柯。《站台》……特么的核心要素,全是敏感词汇,只能跳过,跳过,跳过跳过,然后就over了。
话说大陆的这帮子艺术家,真有那么几位特立独行的,乐此不彼的挑战着媒体的脆弱神经。
导演。以姜闻和张园为首,他们属于传统,记者都习惯了。谁知近些年。新生代越冒越勇,贾璋柯、王晓帅、楼烨、章明,哪个是省心的主儿?简直是群魔乱舞。
而演员呢,以前还真没有,全挺老实的。即使暗地里勾勾搭搭,明面仍装着德艺双馨。但是。不晓得吃错什么药了,忽然就蹦出一个小字辈来。褚青。
丫出道才多久啊,拉仇恨的本事天下无双。瞅瞅总局那副吞了苍蝇的样子……
“他*妈的就是花果山上的猴子,忒折腾了!”
当《站台》在威尼斯的各种快讯,连续传回国内时,不止一家媒体的娱乐记者啪啪的拍着桌子,这稿根本没法写!
……
香港,油麻地的一家影院门口。
陈果戴着顶帽子,正在路边的台阶上转悠,脚步匆匆的行人自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所以了,他戴帽子并不是为遮掩身份,只是单纯的想戴。香港的演艺界人士比妓女还多,何况你就一导演,还不算明星,拿过金像奖又怎样,矮胖挫终究是矮胖挫。
“嗨,阿关!”
陈果老远看着个男人跑过来,忙挥挥手。
“不好意思,刚有事情,迟了点。”那男人笑道。
阿关,叫关金鹏。也架着副眼镜,面目斯文,甚至带着点婉约的意思。比陈果要大两岁,但俩人一对比,完全是屠户与秀才的画风差。
“走吧,快开始了。”陈果笑笑,晃了下手里的电影票,略感别扭。
虽然这朋友在96年已经公开出柜了,可毕竟是俩老爷们,一块看电影,还真怕捅出点绯闻来。
没办法啊,谁让自己嘴贱,介绍什么不好,非得给gay介绍个男人,妥妥掉坑里了。
他们看的电影是《苏州河》,9月7日于香港上映。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在文艺片市场里,还不到一个礼拜,票房已稳稳爬到前几位。
没有老谋子,没有巩丽,没有姜闻,没有葛大爷,香港人熟悉的那些大陆咖,全都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楼烨,是褚青,是周逊,好吧,他们都谁啊?
少数认出来的,哦,不就《还珠格格》里那柳青么……然后撇撇嘴,表示毫无兴趣。
开局是很low了,首日票房惨不忍睹,幸好口碑是公正的,慢慢的传散出去。等到第三日,热度才逐渐兴起。
影片的小众性质改变不了,港岛的市民们多数不喜欢,真正欣赏它的,是审美趣味比较矫情的阶级。像影评界和文人圈,不少有名有号的大小咖都专门看了这部电影,随后又在自己的大小专栏上比比划划的骗稿费。
“相信很多人想不到大陆新作会拍得这么有型。我认为喜欢王家卫电影的人,便不应错过...全片映像飞舞而情调冷艳,充满多采多姿的细节,在自由散漫中有灵感、有气氛,还有谜样情节,是有吸引力的浪漫游戏。”
全城的溢美之词中,这条评论算最典型的了。
因为此时的香港人,对内地的印象还停留在广袤的大屯子里,土得掉渣。关于电影,也多是老谋子的那种乡村爱情故事。
这次,他们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另一层面类型的国产片。
一个字:酷!
两个字:惊艳!
所以,《苏州河》作为一部非著名导演加演员的大陆片,以弱爆的卡司换回如此优秀的成绩单,够惊悚的了。
关金鹏自然也听说过,这段时间太忙,正为上部电影《有时跳舞》商谈在日本发行的事情,根本没功夫去看。而陈果恰好从威尼斯归来,直接甩给他一串电话号码,神经兮兮的说发现了大宝藏。
他信得过老友的眼光,但这角色真的不能疏忽。考虑了近一年才答应接片,并且参与了剧本修改,有心血交融,有自己的影子和情感包含里面。
正考虑的档口,赶得《苏州河》上映,他便约陈果来瞅瞅所谓的大宝藏,究竟是块什么料子。
放映厅很小,关金鹏稍微扫了眼,约莫坐满了八成,年轻人非常少,观众的气质都特艺术化,基本看脸就能猜到职业的那种。
等了会,灯光淡去,荧幕仍没亮起,全场观众安静的坐在黑暗里,听着周公子沙哑的声音缓缓流淌。
关金鹏很喜欢上*海,不是现在的华丽大都市,而是明艳表象下,流动着的哀伤气息。
片子一开始,他就沉陷进去了。从镜头里,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上*海的另一种相貌,那份古老的,悄然无声的悲痛与麻木。
《苏州河》,让他对这座城市的所有想象,完整的复活过来。也只有在这么个曾经沉沦、颓委、糜烂的城市,才能编出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
关金鹏意外的发现,自己和楼烨居然是有共同点的。当然了,他没忘记里面两位主角的表演,跟电影本身一样的艳帜高张,叫人欲罢不能。
陈果本是陪他看的,结果也得到了惊喜。
他特想把周公子那张无辜清纯的脸蛋,搞得崩坏,往她心里塞进去大团大团的卑劣俗艳。
简单说,这个变*态的家伙已经琢磨着,如何忽悠她心甘情愿的变成妓女,然后跟一个二百多斤重的胖子诡异的做*爱。
电影结束后,俩人都没动作,陈果敲了敲扶手,歪着脖子问:“怎么样?”
关金鹏点点头,笑道:“我的男主角有了。”
“我的女主角也有了。”他耸耸肩。
(昨天喝多了,宿醉,汗……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毕竟穷
雪亮的荧幕上,刘晔一脚踹开门,持着手枪左右扫视几眼,才谨慎的走进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他不禁皱皱眉,有点愣神。
猫在床下的范小爷,抬手就是一枪,正命中他的腿肚子。
刘晔应声栽倒,范小爷迅速窜出来,又利索的补了一枪,轻松将其干掉。外面,隔着大象园的假山,仍然围着三名警察,拎着喇叭喊:“缴枪投降!缴枪投降!”
她只有五发子弹,杀掉鬼父用了一发,之前跟警察对射,用一发,现在还剩一发……这个段落剪得特棒,节奏明快,分镜细腻,来回交插得很有紧张感。
照理说,妥妥的高*潮才对。结果呢,画面忽转,镜头莫名其妙的拉到远景,然后从屋子里传出声枪响,回音不绝。
“完了?”褚青看着变为黑暗的荧幕,蛋疼的问。
“嗯,完了。”李昱道。
“我说大姐,你能体会到当观众的心情么?”他满脑袋黑线,道:“看得最爽的时候,一下子没了!哎我去了,姐你咋想的?”
“我就想别那么激烈,留点余味的好。”
“不是,你前边都已经激成那样了,到最后给整不举了!太特么,太难受了这!”
李昱听他险些爆粗口,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觉着挺好的。”
“不行,得改!”褚青确定道。
“怎么不行了,我不改!”
“改!”
“不改!”
“必须得改!”
“砰!”李昱猛地拍了下座椅扶手。强调道:“我是导演!”
“我是观众。”
褚青不想跟她费劲的掰扯,直接拿事实压人,道:“观众不爱看。片子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挣不着钱,咱俩往里搭了八十万了,得赔死!”
“我赔……”
李昱刚想吵吵,瞬间蔫了,她还真不敢放狠话,说不在乎赔钱。后头可欠着一屁股债呢,只得弱弱道:“你一人也代表不了,兴许别人爱看呢?”
“主要你现在虎头蛇尾知道么。前边都好好的,后边来这么一出,根本就不协调,谁看谁拧巴。”褚青努力的说服她。道:“不信你再找几个人品品。听他们咋说。”
《今年夏天》在他们合力鼓捣之下,早不算纯粹的文艺片了。结构精巧,画面诡丽,虽然总体的叙事略显平淡,但细节处的情*欲挣扎,罗愁绮念,该有的爆点全有。
其实很趋近《苏州河》的气质,基调是文艺的。表现手法和演员风格又很商业性。这种最难搞,弄好了。名利双收,弄不好,分分钟扑街,还得被冠上不伦不类的帽子。
李昱本身清楚,可就是不甘心,这一个多月的后期制作,她太想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进去了。
“那,那你说怎么改?”沉默了片刻,她开口问。
“你不是拍她自杀的镜头了么,放出来,还有血花,一定得……”褚青找准了形容词,合拢五根手指,又张开,道:“就让人看了,得有那种哇的感觉,得震撼!”
“忒俗!”李昱毫无保留的鄙视。
“俗就俗吧,谁叫咱穷呢。”他耸耸肩,无奈道:“你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还多了个小舅子呢,帮着挣奶粉钱啊。”
“兵兵自己挣去呗,那么能干,不怕苦不怕累的……”她没等说完,就噗哧一笑,忙摆手道:“啊,我明白我明白,你可舍不得。”
褚青斜了斜她,懒得搭理。
“哎,兵兵哪天回来?”她问。
“今天啊,晚上的飞机。”
“你去接么?”
“当然得接了,不然她那么多行李咋拿。”
“二十四孝男朋友。”李昱竖了竖大拇指,十分佩服。她当汉子习惯了,比较见不得那些腻腻歪歪的狗血恩爱,唯独这对,让她真心的感慨和祝福。
这里是花钱租的小放映室,多呆一分钟,经费就多燃烧一点,所以有什么问题最好全部解决。
灯光亮着,仅两个人的存在,显得室内空间挺宽松的。褚青瞅着地面,眼神略微发直,回想着刚才看过的画面,思索还有哪些不足。
摄影,没事,王玉的技巧愈加纯熟,发挥的淋漓尽致,就算换个名家过来,估计也不会比他更棒。
表演,压根不用担心,三位姑娘的精彩演绎,着着实实的hold住镜头,九十分以上的水准。
故事,倒有些地方不符合逻辑,比如适才的枪战戏。但这属于个人能力问题,没办法,已经尽他们的努力做到最好了。
至于别的么……
他用手指慢慢划弄着额头,忽转过脖子,问:“咱们的配乐是不差点?”
“我想请人做来着,没什么钱了。”李昱轻呼了口气,叹道。
并不能怪她,国内的电影音乐习惯性的被人忽略掉。除了歌舞片的音乐能参与到剧情表达外,其他的电影配乐99%都是最后做。
因为超期超支嘛,没钱没精力,剪完得赶着去送审,只能牺牲配乐了。
抛开这种行业因素,令人更无语的是,多数中国导演根本就不懂音乐,没有明确要求,完全凭感觉。作曲人给出什么样的配乐,大导们都会来一句:“哎,有点意思。”
当年苏聪为《末代皇帝》作曲,直接拎着五线谱跑到意大利跟贝托鲁奇一块研究,俩人的交流全是在五线谱上完成。
而轮到国内,王晓帅就坦白过,哥们不太懂音乐,所以片子里也很少用音乐,甭喷。
好吧,实诚是实诚了,但一想想,啧,忒心酸。
“那也得做啊,咱俩算绑死了,已经到这种程度,糊弄一点可就亏了。”褚青愁得厉害,道:“我试试能不能找来人,别的你感觉呢,还有问题没?”
“有,我现在特担心卖不出去。”李昱苦着脸道。
“卖是肯定能卖出去,片子这么好。”他安慰着。
褚青的左腕自系了那串珠子后,手表便停工在家,说完,摸出手机瞅了眼时间,起身道:“我冬天再跑一趟吧,联系联系。行了,我等会得去机场了,你也回去吧。”
“你往哪跑一趟?”她纳闷。
“鹿特丹啊,还能是哪儿。”
……
“嘎!”
一辆出租车停在褚青跟前,他扒着窗口问:“师傅,机场去不去?”
“您是打表还是包车?”司机回道。
“包车,到机场接个人,再回来。”
司机想了想,竖起三根手指头。
他抽了抽嘴角,真敢要,道:“一百五。”
“两百五。”
“最多一百七。”
“行,上来吧。”
褚青拉开门坐上,司机此时才仔细看了看他,试探的问:“您是演纪晓岚那个,什么什么德?”
“丰绅殷德。”
“哎对,真是你啊!”师傅瞬间兴奋了,道:“哎你那戏演的好啊,尤其瞎眼的时候,忒像了!”
“呃,谢谢。”
师傅可能没怎么见过明星,电视里的人物居然跑了出来,感觉稍稍恍惚。显然不在驾车状态,任性的钻到密集车流中,炫耀着闪避技术,嘴里还不停的巴拉巴拉,唠叨好一会才回过神,整了句实惠的,问:“我说您这么大个明星,坐车还讲价啊?”
“明星也有穷的啊。”他无语。
路上有点堵,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一个小时才到。
十点多的时候,褚青急匆匆跑进出口大厅,转来转去没找着人,便打了个电话。
“喂,你搁哪儿呢?”
“我弄推车呢,你到了啊?”
“呃,没,堵车了,才上高速。”他眨了眨眼睛,忽悠道。
“哦,没事,我等一会吧,先挂了啊。”
他撂了电话,抬头瞄了眼,见她推着车子远远的露出身影。遂小心的从旁边绕过去,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猛地拍了下她肩膀。
“啧!”
范小爷半点没吓着,特淡定,摇头道:“你小孩啊,多大了?”
“你咋知道是我?”他奇道。
“你什么时候迟到过啊?骗人都不会骗。”她对男朋友的小伎俩表示非常不屑。
褚青挫败得紧,无聊的接过推车,上面几大箱的行李压得极为沉实。
“吃饭没?”
“不饿,就是困,昨天杀青饭吃到半夜,那帮人太能闹了。”丫头伸手挽住他胳膊,同时微微斜身,轻轻倚着。
“呵,那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不回家,我直接去你哪儿。”
“你告诉你妈了?”
“没啊,明天再说,反正我也想跟她说了。”
“嗯?说什么?”他一怔。
丫头发神经似的,莫名低笑了会,才抿嘴道:“我以后就住你家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100%彼女目线同栖生活(上)
第二天早上,丫头才回了家。
范爸去超市了,范妈刚把孩子哄睡,便见她进了门。一瞅这个没良心的闺女,瞬间火大,张口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下飞机就跑人家哪睡去,越来越不像话了!”
说完愈加生气,顺手操起扫床铺的小笤帚,狠抽了她几下,继续骂着:“给你脸了是吧!给你脸了是吧!”
“哎呀,妈,我不怕影响你们睡觉么,那么晚了。”丫头连鞋都没脱,就被揍了一顿,不过自小习惯了,混不在意,笑么嘻嘻的挽住母后大人的胳膊,使劲讨好。
“少跟我来这套!”
范妈把她甩到一边,道:“我看你心思根本就没在家里,全搁那小子身上呢!对人家那么近乎,到底谁是你亲爸亲妈?”
“你俩心思不也没在我身上么。”她撇着嘴,嘀嘀咕咕的反驳。
“你说啥?”母后抬手又要打。
“啥也没说!”
丫头麻溜的躲开,闪到卧室,放下包,拉着长音道:“妈,你不挺得意他的么,怎么还不高兴了?”
“得意归得意,两码事。你说你俩还没结婚呢,成天就扯这个,像话么!”
范妈气场全开,估计憋很久了,直接追~长~风~文学 进了屋,指着闺女教训道:“我住院哪会,肚子疼得多厉害,你可倒好,不关心关心我,偷偷摸摸的去陪人家睡觉……这,这我就不说啥了,全当白菜让猪拱了!现在更过分,一而再再而三的,他那床就那么冷,非得你去捂被窝?你当我眼睛瞎啊,你妈还活着呢!”
“……”
丫头满脑袋黑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您产后忧郁症也别跟我发泄啊?
瞅着自己老妈处于精神暴走的状态,根本不能正常沟通,她咧了咧嘴,比较郁闷。琢磨了片刻,拎过皮包左找右找,翻出了一张银行卡。
“妈,你消消气,气坏了对身体不好。喏,这给你的。”
“你又耍啥幺蛾子呢?”范妈接过来,语调仍然不客气。却利索的把卡揣兜里。
她抽了抽眼角,笑道:“我不拍完戏了么,拿了三十万,就给你办了张卡,里边有十五万。”
“哟,知道理亏,贿赂我啊?”
“哎呀,这是给我弟的奶粉钱。”
她眨眨眼睛,迅速酝酿着情绪。以一种特孝顺特乖巧特懂事的姿态,道:“我都想好了,你和我爸以后就专心照顾我弟,让他念最好的学校。学可多可多的东西,将来成大才,干大事。别像我,除了拍戏啥也不会。”
“剩下的你们就不用管了。我现在能赚钱了,我养活你俩,我供他上学。这卡你留着。以后我经常往里打钱。”
她一番声情并茂的,毫不做作,自然流畅,简直催人涕泪。
但范妈听了,却感觉特诡异,甚至有点惊悚,这还是自家闺女么,怎么跟鬼上身似的……
“不对啊,你刚拍完,就给你结款了?”她到底是老江湖,恍惚了片刻,立即回过味,没搭理女儿的煽情演技,逻辑清晰的追问。
“呃,我找雪柔姐谈了谈。”
丫头瞧她淡定的样子,非常气馁,计划显然失败了,只得道:“我说我最近手头紧,能不能提前结了,反正都杀青了嘛,早结晚结的。”
“哦,这还说得通。”
范妈点点头,踱了几步,坐到床上。又看了看闺女,对她肚子里的小算盘一清二楚,慢慢道:“你费这么大劲,是不是想搬过去跟他一块住?”
“嗯。”
丫头低着脑袋,轻轻吐了个字,便不敢说话,对老妈的威势,她是真害怕。原本想着,把卡一交,哄得母后乐呵呵的,然后再提,兴许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而此刻,她只期待着老妈等会的狂风骤雨,能稍稍轻点。谁知,对面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了声:“兵兵,你过来。”
她抬头瞄了眼,小心凑过去,挨着坐下。
范妈搂着女儿的肩膀,叹道:“兵兵,不是妈妈老古板,非得拦着你,只是……”
她比划着手,道:“你还这么小,二十都不到,就跑出去跟个男人同*居。你知道同*居意味着啥么,那是过日子啊,跟谈恋爱不一样,没什么浪漫的,每天跟柴米油盐打交道,你连自己的袜子都不爱洗,你确定你能受得了么?”
“是,青子愿意伺候你,但一天两天行,一年两年呢,你怎么保证他不会烦?你现在根本不成熟,也没经历过什么波折,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可能为了点小事就分了。别等到哪会,你才后悔。”
老妈算掏心窝子了,不管平日多强悍的性格,对女儿终究是心疼的。
范小爷虽然感动,却更觉着好笑,暗暗吐槽:怎么没经历波折啊,那混蛋还跟我闹分手呢,然后,然后就被他拱了……可这事,老妈不知道啊,也压根不能告诉她。
“妈,我不小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我相信他。”丫头开始磨蹭撒娇,笑道:“就算有天我变成黄脸婆了,他也不会嫌弃我。”
“哼,你爸现在都嫌弃我了,他怎……”范妈鄙视道。
“哇哇哇!”
俩人正说着,忽听大卧房里传出一阵哭声。
丫头立马跑到婴儿床前,轻轻抱起孩子,哄了哄,道:“哦哦,不哭不哭,姐姐抱抱,怎么啦,不哭哦。”
晃悠了好几下,反而哭得更厉害,范妈道:“你看看是不尿了?”
她掀开小被子,瞅了一眼,宝宝没尿,她被吓尿了,夸张的叫道:“呀!他拉粑粑了!”
“喊什么喊?”范妈没好气的瞪了瞪她,道:“你小时候比他拉的还厉害!”
“……”
好吧,丫头无言以对,戳在旁边看老妈换尿布。
那个味儿啊,简直了,还黄黄的,视觉和嗅觉上,都忍无可忍。只得捂着鼻子,偏过头,尽量屏蔽。
“行了,你别搁这碍事,瞅着就闹心,走吧走吧。”范妈特不爽她那副德行,赶紧挥挥手。
“我,我干嘛去啊?”她愣道。
“爱干嘛干嘛去,我是不管了,伺候一个就够受的了,两个得累死。”她捏了捏宝宝的小屁股,狠狠道。
……
褚青并不晓得,女朋友怎么跟家里人谈判的,光记住她信心满满,世界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了。
他起床后,也没闲着,忙忙叨叨的打理家务,为即将开始的同*居生活做准备。
被单,床单,枕巾,全拆下来洗了洗,换上新的;接着检查了一遍毛巾,浴巾,拖鞋,牙具是否齐全;最后里里外外的清扫了屋子,连马桶都擦得雪亮。
他真的没想过同*居这回事,感觉还挺奇妙的,就像刚吃了几口的锅包肉,忽然整盘跳进了碗里,满登登的踏实和愉悦。
收拾好了一切,已经快中午了,女朋友还没消息,结果怎样完全不清楚。
褚青无聊的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鼓捣着手机,无意中看到李昱大清早发的询问短信,猛地拍了下脑袋。
“啧!正事差点忘了!”
他点开电话簿,翻到个号码,拨了过去。听着“嘟嘟”的等待音,约莫五秒钟后,那边接通。
“喂,干嘛呢?”
“没事啊,吃零食,看剧本,你干嘛呢?”她道。
“没干嘛,闲着呢。”他挠挠头,道:“呃,我问你个事啊,你认不认识什么搞音乐的,我想给那电影配个曲子。”
“……我也是演员好么,这事你找我?”她顿了顿,莫名其妙。
“别人我不熟啊,再说了,你不刚出专辑了么。”
“什么专辑,那叫单曲。”
“啊,单曲,反正你也算音乐圈的了,给我介绍介绍呗。”
“人么,我倒认识几个,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褚青揉揉脑袋,无奈道:“你别闹了成么,我都愁死了。”
“呵,那,那你唱几句我的歌,我就帮你。”
“咱换别的行不行,我真不会唱歌。”他苦着脸道。
“当然不行,你那回让我唱,我都唱了。”
“呃,词儿,我没记住。”他继续挣扎。
“我教你啊,听好了。”
她那小哑嗓,沙沙的笑了几声,特得意,随即低声哼唱着:“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的静悄悄。”
褚青觉着极为羞耻,没办法,学着道:“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
“停!停!”
她连忙打住,瞬间崩溃掉,道:“行了行了,我帮你找找,尽快给你信儿。”
“哟,那太谢谢了。”
“切!”
褚青挂了电话,摇摇头,心中郁闷。刚才真有点,呃,对着恩客卖笑讨赏的敢脚,贼骚性。
啊,我为了你就差把命搭上了,可得给我争点气。
第一百七十六章 100%彼女目线同栖生活(下)
下午时分,天光正好。..
“哗啷啷!”
几把钥匙碰碰撞撞的清脆声传到卧室,褚青立即翻身下床,跑到了客厅。
他看着那扇颤颤的门,似乎随时都会敞开,露出后面的人。心中忽然有点期待,又略微惶恐,就像个捧着玫瑰花的少年郎,站在心爱姑娘的窗前,不知道里边会不会跳出白月亮。
“吱呀!”
房门被拉开,紧接着,就是“咣”地一声闷响。
好吧,白月亮肯定是没有了,跌跌倒倒拎着大包小包的柴禾妞儿却有一只。
范小爷负重太多,站不住脚,狠狠磕了下门框,疼得厉害。抬眼见男朋友傻呆呆的戳在客厅,怒道:“你死人啊!过来搭把手!”
“哦哦!”褚青从诡异的画风差中醒过神,赶紧凑了几步,接过三个袋子,咂舌道:“你清仓大甩卖啊?”
“屁!”她靠着墙,腾出左手,费劲的扯掉鞋子,喘气道:“那都是我穿的用的,放衣柜里。”
说着又递过一个袋子,吩咐道:“这放冰箱。”
冰箱?
褚青眨眨眼,不禁低头瞅了瞅,全是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纳闷问:“这都什么?”
“面膜!”
范小爷显然累得不轻,索性一屁股坐地上,抱着最夸张的俩大袋子,一双接一双的往外掏。皮靴,高跟鞋,凉鞋,运动鞋,休闲鞋……足足十几双,鞋柜摆得满登登的,仍然没够装。
“明天得去买个大点的!”她抱怨道。
褚青没理这茬,他还在纠结面膜的问题,道:“以前没见你贴过啊,哪来这么多?”
“我才跟你睡过几次。啥都让你看着了?”范小爷撇撇嘴,道:“你以为女人做保养的时候,谁都可以看啊?”
“那你几天贴一回?”
“不用老贴,隔三五天贴一回就行。”她解释得非常不耐烦,猛地挥挥手,吼道:“叫你放冰箱,哪来那么多废话!”
褚青耸耸肩,颠颠的拽开冰箱门,瞄了眼,报告道:“里面全是菜。没地方了。”
“不会挪挪啊!”
“没地方挪了!”
“你故意的是吧,把你那破菜扔了!”
“我昨天刚买的,扔了就坏了。”他继续作死。
范小爷懒得镇压他,手里擦着鞋子,直接甩了句:“你要菜还是要我?”
好吧……
他只得把水灵灵的黄瓜和西红柿,以及半拉西瓜转移掉,再把女朋友的命根子塞进去。不清楚多少盒,反正那冷藏室被糟践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这冰箱也得换。太小了。”丫头跟着扫了一眼,同样感觉惨不忍睹。
“你发财了?别瞎花啊。”
“什么叫瞎花,都是生活需要。”她掰着手指头,数道:“记着啊!鞋柜。要大的。冰箱,要大的。还有洗衣机,也得买了。嗯,电视……”
“电视挺好的。先不用换。”褚青汗道。
范小爷斜了斜他,算揭过,接着道:“那再买台电脑吧。我给了我妈十五万,自己还剩十五万,怎么着也够了吧?”
“够,绝对够。”
褚青连忙应和,他觉着得提醒提醒这败家娘们,便道:“那个,咱们现在还不富余,得省着点花。像这种大操大买的,偶尔来一次就行了。”
“哎呀,我知道。”
她又转圈瞅瞅,见没啥可收拾的东西了,才松了口气。结果身体一懈怠,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充斥着每块肌肉,尤其是肩膀和腰部,酸痛无比。
晃晃悠悠的趿拉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懒懒道:“我的钱都拿回来了,你倒好,没见着半毛钱的影儿,全花了。”
“别提了,我现都有点后悔了。”
褚青躺到旁边,轻轻搂住她,郁闷道:“那片子就是个无底洞啊,这回做配乐,还得往里添钱。”
“添吧,既然做了,就得做好。你找着人了么?”
“没,托朋友踅摸呢,说尽快给我信儿。”
“哦。”
“累了?”褚青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
“嗯。”
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枕在男朋友胸前,小小的蹭了蹭。
自昨晚下飞机到现在,她就没怎么休息过,忙忙叨叨的。更何况,戏份刚杀青,正是身心最疲惫的时候,特需要调整。
褚青绕过胳膊,慢慢揉着她的肩膀,好一会,感觉僵硬的肌肉逐渐舒缓开,才松手。
“哎,你怎么让你妈答应的?”他一直奇怪这个事情。
“直接说呗,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闹烦了就不管我了。”范小爷抿抿嘴,道:“我这叫死皮赖脸,我妈根本没招。”
她头发丝乱乱的,许久没打理了,毛刺的扎着褚青的下巴,有几缕还搔到了他的鼻子,又酸又痒。
隔了半响,范小爷没听见对方回应,便抬起脖子,看着男朋友,问道:“哎,咱俩这就算在一起了吧?”
“嗯,在一起了。”他拼命点头。
“那等会干嘛去呢?”
“呃,我也没想好。”
“那就成天躺着啊?”她噗哧一笑,眼睛里闪着小星星样的光亮,异彩缤纷。
褚青盯着那般色彩,全身猛地激灵了下,很慌,很奇妙。
她若不说还罢了,但此刻一提,便忽然想到了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呢?每天都可以在她身边醒来,可以手牵着手去逛街买菜,可以窝在沙发上扯皮看电视,可以为了鸡毛大点的破事吵吵闹闹,可以没羞没臊的互相搂抱着睡觉……
这种感觉,哪怕自己一无所有,也不会出现任何的黑暗和堕落。
“你,你别笑啊。”他莫名的结巴道。
“咋了你?”她奇怪。
“没事,我,我就是有点紧张了。”
范小爷一怔,眨了眨眼睛。涌起了跟他同样的心思,不由也慌乱得很,睫毛乱颤,道:“哎呀,你看你,把我也带紧张了。”
…………
“放这!放这!”
“好嘞!”
两个送货人员把电脑搬到屋里,连线装好,又测试了下,妥妥的无问题。
“辛苦了啊!”褚青笑道,一人给了一根烟。
“没事没事。”俩小伙非常受宠若惊。真没想到是给明星送货,更没想到明星居然这么和气。
“这是保修单,您收好,这是签收单据,您得签个名。”
“行。”褚青刷刷写上大名。
那电脑,可是他跟范小爷特意跑中关村买的,没攒机子,直接买的品牌机,同时还有一套桌椅。
这年头流行的是拨号上网。宽带属于土豪阶层,但褚青合计合计,还是装了宽带。没办法,实在受不了那十位数的kb网速。
“呵。你会用么?”范小爷把马尾解开,往上盘成一个髻子,瞅他像模像样的坐哪儿,笑问道。
“呃。会点。你要洗澡啊?”
“嗯,出了一身汗。”她利索的脱掉衣服,只剩胸*罩和内*裤。钻进卫生间,又问:“水热么?”
“热,早上刚烧的。”
褚青随口应道,便不再理会,集中精神盯着这台老古董。不提壮硕的显示器和憨傻的机箱,光是那吊炸天的滑轮鼠标,就让他直咧嘴。
“我滴妈,智能abc,这玩意太怀念了。”他嘀嘀咕咕的吐槽,打开网页,操着原始的输入法敲字。
话说2000年,上网能干嘛啊?
泡泡企鹅的古老聊天室,鄙视那些不纯熟的嫩炮手,一个个智商捉急的勾搭妹子。
要么,就玩玩网游,ppt版笑傲江湖神马的,跟人家单挑,然后蹦出来狗血的文字说明:你打了睡觉会变白一拳,扣除对方十点血量……
这特么有毛意思啊啊啊啊!
不过还得买,毕竟算丰富的业余生活,平时没事,看看八卦啥的也蛮有乐趣。
褚青点开渣浪的网站,直奔娱乐版,浏览着那一条条的新闻:
“《笑傲江湖进入收官,金庸中秋再进剧组》”
“《雍正王朝》原班人马再度合作《李卫当官》网上招募男女主角”
“……”
他有那么一瞬间,特别的恍惚,好像理解了以前语文老师讲的,什么庄周,什么鸳鸯,什么蝴蝶梦的典故。
“你看啥呢?”此时,女朋友的声音诡异的冒了出来。
“哦,看新闻呢。”褚青答道,往那边随意一瞥,转过头,紧接着又一瞥,立马抖了个冷颤,惊道:“噫,你吓死我了!”
“这就吓死你啦?”范小爷扭了个很的造型,裹着大浴巾,露出两条白滑滑的腿。
光瞧脖子以下,尚有情*趣,可一瞅脸,瞬间避孕。就见她蒙着张黑黢黢的面膜,空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脑袋偏偏还缠着条毛巾,整个头啊,就像被黑瓦罐罩住,特有种sm的敢脚。
“哎,这不《李卫当官》么,主角都选好了,剧组还骗人呐。”她坐到男朋友腿上,瞄了眼电脑,嗤笑道。
褚青用额头碰了下她,惊讶问:“这么凉啊?”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么,我给你贴一个?”
“我可不要!”他急急摇头,又娘又恐怖的。
范小爷抢过鼠标,啪啪乱点着,娱乐频道,体育频道,时政频道轮流翻找,兴致缺缺。最后干脆关了网页,又玩了会扫雷,秒死十几次后,觉着实在无聊,回头道:“咱下个毛片看吧。”
“啥?”
褚青此刻后脑勺的黑线,比她的面膜还严重,蛋疼道:“你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都十九了,啥不知道?上学的时候,她们就老说这个。”
丫头里面光溜溜的啥也没穿,飘着股好闻的沐浴**味,越讲越亢奋:“哎,我听说有个叫什么《偷*情宝鉴》的,还有《蜜桃成熟时》,都挺好看的。”
“……”
“你说的毛片就这个啊?”他安静了一会,小心的问。
“是啊,不然还有啥?”她理所当然道,满脸“我很懂”的优越感。
“呃,没了没了。”
“你快找找,我想看!”丫头骑着他的大腿,来来回回磨蹭。
褚青比较犯愁,我特么上哪找去啊?
2000年,可惜了我大草留,还没出世呢。啧,不然准保抢注一大批id,垄断邀请码,妥妥的发财了。
没辙,瞎搜吧……他噼里啪啦的胡翻乱找,毛片是没搜着了,小黄图和小黄文倒搜着不少。
同样是看,内容也是那些内容,但自己看,和女朋友陪着一起看,心境绝逼不同啊,质的差距!
范小爷可能头回接触到那种画风的世界,比褚青还激动,不时点评点评:
“这女的,胸这么大,不好看!”
“噫,小腿真粗,屁股也扁。”
“哈,太假了,谁用这种姿势?”
褚青抱着个软肉肉的棉花糖,搁自己身上拱来拱去的,早就火起了。手顺势滑进她的浴巾里,轻轻咬着她的后脖子和耳坠,不小心就蹭到一嘴黏糊糊的面膜精华。
等她开始气喘吁吁时,默默掀开浴巾,又扯掉大裤衩。
丫头配合的抬起屁股,眼睛没离开显示屏,身子使劲往下一坐。
“哎,没进去,歪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仙
京城的酒吧街有很多条,论名气,三里屯和后海无疑是同城死敌。<-》
三里屯靠近使馆区,外资企业密集,商业也发达,土豪宾馆和购物中心比比皆是。顾客以外国人及白领居多,其次是娱乐圈和媒体圈的骚货,再延伸点,那些不着四六的所谓潮人,也时常来捧个场。
后海呢,比三里屯兴盛的较晚,2000年的时候酒吧还很少,数不完一双手。得等到2003年非典,哪会城里人出不去,憋闷得要死,又渴望折腾,转来转去就挑中了后海。
这块风流地儿,原本是精神贵族们自得其乐的背景,装*逼拿乔熟得很。结果非典之后,短短半年,后海的酒吧便疯了似的猛涨,硬生生被推到了前台,风尘气十足。
若说两个地方的区别,嗯,大概是微*信与豆瓣的样子,画风不同,一顿神侃,反正最后都是:
约吗?
褚青站到银锭桥上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余晖,两岸树影,缀着水道里的金色波光。他往西边望了眼,满是高楼建筑,鬼才晓得西山在哪儿。
“对么,别找错了你。”范小爷嘟囔道,倚着白玉栏,跟桥下划船的情侣挥了挥手。人家没认出来她,表情古怪,觉着这姑娘似乎有病。
“没错,就这附近。”
褚青攥着手机,又看了看短信,道:“银锭桥左边,往南。过荷花市场,穿胡同……”
“这叫什么破方位啊?”
她忍不住凑过来,没看清内容,反倒先瞧见发信人了,夸张道:“哟,你问的是她啊,怪不得呢。”
“别阴阳怪气的!”他伸手就要揉她的头发。
范小爷一闪身,挽住李昱的胳膊,道:“昱姐咱自己走,不管他。”说着。俩人直直的往南边胡同里钻。
褚青摇摇头。悄默声的跟上。
周公子刚开始说,那人想约在酒吧里碰面,他觉着有点不靠谱,后来一听名字。瞬间释然。
三人走了小段路程。搁胡同里边。见了“蓝莲花”的招牌。
门面很逼仄,平淡无奇,进去空间却特大。略像老式的四合院格局。布置也颇具古意,宽大的竹椅,厚实的桌子,明清范儿的家具和饰物。若不喜欢,还有那种软宣宣的大沙发,坐上去会陷得很深,舒展,以及舒坦。
可能不是晚间,酒吧内特安静,甚至稍显清幽。客人较少,没有情侣,要么是一对男,要么是一对女,要么干脆一个人,啥也不干,就坐哪儿闭目养神。
褚青头回来这种地方,蛮好奇的,转了个小圈,招手唤过服务生。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呃,我找窦维。”
“哦,您这边请。”服务生显然很知道这位主儿,一指里面的小角落。
“谢谢。”
褚青顺着方向看过去,隔着件不认识的摆设,绿竹椅,红木案,清茶细盏,一个男人背身坐着。或许听到了对话声,他拧过身子,回头。
“啧!”
他跟女朋友互相瞅了瞅,俩人审美水平差不多,帅帅的男明星见得快吐了,可这种调子的男人,还真是让人暗叹。
黑色的半袖,瘦削单薄,戴着副眼镜,即便现在有点谢顶,面容斑驳,可那双纤长的眼睛里,仍透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隽和隐逸。
“窦,窦维先生,你好。”
褚青小跑了几步,伸出手,本想叫窦哥的,却莫名其妙的不太敢套近乎。
“你好。”他握了握手,又转向范小爷她们,一一招呼。
几人落座,恰好围成个圈,窦维倾满三杯茶,便环抱手臂,靠在椅子上,目光微阖。
“呃,周逊跟您说了吧,我们想请您给电影配个曲子。”他见对方压根没张口的意思,只得先道。
“……”
“这是导演,李昱。这是范兵兵,在里面演个角色,我,算是制片人。”
“……”
“我们的片子比较小众,是说同性恋的故事。”
“……”
褚青巴拉巴拉的白话好久,对面一个字都没回。你又不能说他没礼貌,因为人家的神情专注,在认真听呢。
他心里犯愁,自己97年出道,娱乐圈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碰了不少,精明的有,傻缺的亦有,可像这样近乎自闭症的咖,的的确确没辙。
甚至感觉都不是人,是神仙。
旁边李昱更急,插嘴道:“我们希望的音乐风格,嗯,最好有点暧*昧,有点温暖,但总体上是绝望,是灰暗的……”
她磕磕巴巴的提要求,把不懂行的弱点暴露得妥妥的,全是云山雾罩的抽象性描述,没有任何专业语言和音乐素养。
范小爷听得直捂脸,太丢人了。
窦维显然更不待见这种山寨货,反感,表示得却很清淡,仅仅皱了皱眉,仍然chénmo不语。
那几人都以为没戏了,结果,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方道:“好,我试试,我需要看下电影。”
“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有空?”褚青忙道。
“随时都有。”
他扫了眼时间,道:“今天比较晚了,明天可以么?”
“可以。”
“那,那您要是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吃顿饭,您看怎么样?”他小心的征求意见。
“吃饭就算了,我还想呆会儿。”窦维摆摆手。
褚青自讨没趣,人家不吃,咱们还得吃。当下客套了几句,便告别这位神仙,出了酒吧。
此时天色将晚,游人散去,顾客渐多,熟门熟路的找到各自堂口,去享受那份城市喧嚣中的矫情滋味。
“他装什么装啊,跟有病似的。”范小爷憋得厉害,一到外边就嚷嚷。
“哎,别瞎说,他最红的时候,你才几岁啊。”褚青笑着搂过她,又问李昱,道:“昱姐,你听过他歌么?”
“听过,当主持人哪会还买过牒呢。长头发,穿一大花裤衩子……”李昱稍有感慨,道:“没成想,变这样了。”
“我听周逊说,他以前挺幽默的。哎,这边。”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饭馆,jixu道:“前两年,跟王非闹离婚的时候,不炒的特火么。据说记者天天堵他家门口,屁大点事都给爆出来,可能哪会就觉着压力太大了,然后就,就……”
“就自我封闭了。”范小爷接道。
“哎对!”他赞道。
“对个屁啊!”
她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上,怒道:“还你听她说,你俩悄悄话不少啊?”
褚青暴汗,赶紧冲李昱使眼色,求搭救。
李昱抿抿嘴,笑道:“你刚才没谈价钱呢,他那么大腕,咱请得起么?”
“哦,这倒没事,周……”
他猛地打住,勉强接道:“呃,jiushi说,这人碰到喜欢的东西,钱不钱的无所谓。反正,我估摸着问题不大。”
晚八点多,俩人跟李昱吃了饭,分手别过。没直接回家,先去范家转了一圈。
丫头对自己“别人家孩子”的状态非常满意,极快的进入到了角色,把那种有了老公不要娘的心理活动拿捏得特恰当。
范妈呢,虽然嘴上很烦,心里毕竟惦记着,又不好意思表明。范爸自然懂,拽着褚青聊了几句,后者也拍着胸脯保证,每礼拜必定回来一两次看看。
这货以前跟他们还略显矜持,不太放得开,现在倒好,把人家女儿睡了又同*居,脸皮都厚了几寸,妥妥的自诩姑爷了。
哄好了老两口,搂着媳妇回家,往床上一躺,脱衣服的心思都没有,jiushi个乏。
褚青觉着很诡异,自个被封杀后,反倒更忙叨了,成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累死累活。像去年那种,拍部戏,歇俩月,再拍,再歇……
这种懒散的日子,特么的一去不复返了。
(明天两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空城
窦维应该很满意《今天夏天》的质量,看过后,便痛快的签了协议。
褚青和李昱也不懂音乐,但相信这人的实力,大胆放手去做。提的唯一要求,就是尽量在一个月内搞定,最迟不能超过十一月中。至于价钱么,要的还真不算多,他刚到手的十万块钱,出乎意料的没花光。
几番接触之后,慢慢熟了些,褚青发现窦维的性格其实蛮单纯的。
爱干净,吃饭的时候必定把桌子擦得溜光铮亮,烟灰缸一会给你倒一趟。而且看不惯剩菜剩饭,有回李昱剩了点,他就搁旁边不停的叨逼叨,整的李昱没办法,只得硬吃,撑得直吐。
窦维属于特地道的老京城人,可街面上那些爷们嘴里常喷出来的京腔脏话,他完全不说,挺儒雅一个男的。
好相处,随便开玩笑,不急不恼,唯独感情方面的事儿,千万别问,问了就皱眉,那意思是:别特么闹。
去年,他跟王非正式离婚,这会和高媛在一块,住父亲的那座旧四合院里。生活得不算太宽裕,因为《幻听》专辑卖的很不好,没挣到钱,公司也不得意他那种越来越高冷的实验性音乐,故意撂着。所以,给《今年夏天》配乐,还是他2000年的头单工作。
老实说,窦维若想开口唱歌,跑场走穴,钱绝对大把大把的赚。可他宁愿泡在蓝莲花,沏壶茶,安静的坐上一天。除了何勇那货,偶尔会找他杀两盘棋。基本就处于隐居的状态。
当年把中国摇滚推到巅峰的魔岩三杰,到如今,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成仙了。
都是过去的故事……
褚青把这档子事敲定。转眼已是十月份。
《李卫当官》剧组吵吵嚷嚷许久的网络海选,理所当然的扑街,选了天吉日,召集媒体,办了场规模杠杠的开机仪式。
徐铮、范小爷、余震、李茜等大角小角悉数到场,唐老师没来。人家正拍《长征》呢,但也隔空送了份祝福,礼数周全。
褚青照旧陪着女朋友,又客串了把助理。这次不用折腾,所有场景都在京城周边以及北影厂影棚。离家近,运气好还能赶上个回笼觉。
制作方的面子颇广,捧场的媒体足有二十多家,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拍,没搭台子,片场敞开,随便采访。
徐铮演完猪八戒后,那是爆红的咖。吸引了最多火力。然后便是范小爷,身边也围了不少人。
整整半年没像样的消息,甚至暗地里有传闻。她遭某只男人牵连,被一同封杀了。结果呢,下半年猛地发力,连续两部预定明年收视率排行的大戏,太诡异了,肯定谁瞅谁眼红啊。要说没点内幕。打死都不信!
娱记们开始还客套些,按着通稿来。后面就愈加放肆,巴拉巴拉的强拽着她刷八卦。那架势,好像她不承认自己靠关系上位,就是明摆着扒瞎。
看丫头有点招架不住了,褚青从旁边过来,胳膊一揽她肩膀,直接给搂走了。
记者都愣,心道这哥们谁啊,这么装*逼?瞪眼仔细一瞧,耸耸肩,只好到此为止。当然,有菜鸟不服不忿的,想追上去接着问,随即便惹了前辈教训:
“你敢报他?你去!”
褚青在片场呆了大半天,为女朋友打点琐碎事务外,主要就是跟徐铮攀交情。俩人来往不多,气场却非常合,拍猪八戒哪会,便可以说男男相惜,都是爱戏,爱表演的。
徐铮对他的境况表示愤慨和佩服,又听他讲正鼓捣着一部电影,很快做完后期,计划送国外参展。那双小眼睛里,不禁生出了丝钦羡。
褚青不太理解自己做的事情有啥意义,可同行们看来,当绝大部分演员还在为屁丁点的角色奋斗,为电影厂和影视公司霸道的垄断资源而被动选择时,丫已经能真真正正的制作一部电影了。
这叫什么概念?
说明某种程度上,他拥有了独立的,自主的,选择权和话语权,哪怕,特别特别的微弱。
今天开机第一场,就有范小爷的戏,进入角色很快,发挥得不错。以她之前的风格,基础扎实,那些大的地方,比如高兴,愤怒,痛苦,嚎哭……比较强烈的情绪,她把握的非常好,而细腻感及隐含的张力,却差了点。
但这回,她居然也学会控制了,憋着憋着,脸冲着徐铮还好好的,温婉坚韧,结果一转身,眼泪瞬间下来了。
褚青都看石化了,傻丫头啥时候升级了,太猛了。惊讶的同时,又不免悄悄暗爽,陪着她一起成长的感觉,真是充实满满的。
总之,大部分过程还算舒心,没有什么烂反派蹦出来,耍那余额不足的情商……呃,好吧,也有意外了。
褚青很神奇的瞅着个熟人,我们姑且称他是熟人。
于慊,于老师,搁戏里演一知府,贴上胡子,跟老太太一样一样的。
话说这比喻,是不是很矛盾?
反正褚青噗地就乐了,好家伙,驴配驴,象配象,于老师终究要跟老郭凑一撮,瞅着才顺眼。
……
河南,安阳。对这座两万五千年前就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城市,任何东西在它面前,都会显得水嫩嫩。
已是深秋的季节了,早晚天气有些凉,再过段时日,北方就开始供暖了。
关于南北供暖界线的说法有很多,一种是以黄河为界,一种以长江为界,一种以秦岭淮河为界。北面,有暖气,南面,各安天命。
反正不管怎么划分,河南这个位置奇葩的省份,跨黄河,跨长江。跨淮河,每到冬天总有半数的人口怨声载道。
政策,是建国初期立下的,哪会资源紧张,满足不了全国人民的需求。才南北分隔。等几十年后,早就不管用了,集中供暖变成了当地政府和住宅区的事情。有条件的,自然会铺建设施,没条件的,或者干脆装不知道的。也就那么着了。
幸好,安阳是供暖的。
祝语辛刚到宾馆,就问清楚了这件事,才算放心。剧组可是要呆一个月的,破宾馆又没有空调。那妥妥的冻死。
她是中戏毕业的,出道早,九二年就拍了第一部电视剧。后来跑到香港当了个主持人,混得比较惨,又回到内地,接些小片子度日,一直没红过。
汪超找她的时候,她连剧本都没仔细看。就利索的答应。片酬少得可怜,好歹也是块肉,得生活啊。得糊口啊,谁管它什么人文关怀,社会矛盾的,跟我有个鸟关系!
他们双方,都属于凑合着,最差的里头。挑出最好的。
祝语辛整理完行李,看着干巴巴的素净房间。不禁叹了口气,略微伤感。剧组真的很穷呵。资金估计没有一百万,十几个伙计,俩专业演员,再加上半调子的导演……为毛不伤感呢?
她脱掉牛仔装,换上夹克外套,短裙,黑色打底裤。又照了照镜子,画好了浓妆,踩着双长筒靴,哒哒哒的出了屋子。
这算她的戏服。
剧组中午到安阳,汪超只给了半天休息,晚上就要开拍,一切都很赶。他本人更是没顾得及喘口气,安顿好后便带着摄影师去看场地,其他人则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外面是道走廊,很窄,房间的门两两对开,或许都睡着,特安静。
祝语辛借着廊里的暗光瞅了瞅,右边尽头是扇窗户,底下戳着大垃圾桶,左边却通往一个露天阳台,有人正站在哪儿。
“青,青哥!”
虽然这人早早说了,可以叫他青子,祝语辛还是不太敢,顿了顿,改成了哥字。
“哟,辛姐您别寒碜我,您比我大两岁呢。”他手里捏着白烟杆,回头笑道。
“呵,干嘛呢?”她也笑了笑。
“没事,随便看看。”
“哦。”她小步凑到旁边,稍显局促。
阳台很宽敞,三面无墙,抬眼望去,那些稀疏的高楼,密集的矮房,拥挤的街道和碎碎而行的路人,就像幅别扭图画,充满了不规整的冷清。
一个是底层的小演员,一个是影*帝,即使被封杀了。可现在影视圈里,谁不知道这位主儿的广阔人脉和超好口碑,指不定哪天就翻身爬上去了。
祝语辛瞥了眼他,难得有机会独处,努力找着话题,道:“你晚上的戏,准备好了么?”
“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她奇道。
他瞧了瞧她,毕竟是戏里的女主角,便道:“我刚看剧本的时候吧,感觉跟《小武》差不多。哎,《小武》你看过么?”
“没,没看过。”
“呃,反正就是感觉风格挺像的,但接了之后,又仔细看了几遍,自己忽然没啥信心了。”他摇摇头,犯愁道:“这戏,太难了!”
“啊?难?”祝语辛眨眨眼,特别蒙圈,自己怎么没觉出难来?
“啊,没事没事。那个,我先回屋了。”他捻灭烟头,弹进垃圾筒,没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
《安阳婴儿》的剧本非常简单:下岗工人捡到个孩子,襁褓中有张纸条,写着呼机号,并说愿意收养这个孩子的,每月能得到200块钱抚养费。那母亲是个妓女,俩人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这故事显得有些逻辑不足,结构单薄,但那是导演的事儿。如果光论表演的话,的的确确不好掌控。
他见识过那么多有个性的导演,深沉的深沉,暴烈的暴烈,残酷的残酷,一个个都高高竖着flag。甚至一度认为,朱纹就是最没人性的家伙了,结果现在才发现,汪超才特么是最最冷漠的货色。
跟《小武》相较,诚然,俩片子有类似之处,但贾璋柯绝对比汪超温情得多。后者对某些问题的解剖程度,以及不带任何感官的视角,直直的透彻到骨子里,冰冷得吓人。
光是如此,也便罢了,更重要的是,汪超想拍的是安阳,是活在安阳的人。这也是,他信心最衰弱的地方。
拍《小武》时,靠的是无知者无畏,没什么思想层次的考量。等到了《站台》,他觉得,以自己的水准而言,已经发挥到极致了。
不仅是技巧性的增长,主要是情感上的厚实。他对汾阳的城,对汾阳的人,对汾阳的历史和故事,完完全全的熟悉了。
所以,他演小武时,堪称浅薄;演崔明亮时,却异常饱满,因为身在饱满的城市中。有了感情,他就是崔明亮,就是汾阳人,不必再从局外的角度去生搬硬套。
而汪超这个坑货,要拍部关于另一座城市的电影,情感愈加浓厚,进度又这么赶……真的不敢打包票,能发挥得好。
安阳于他如此陌生,没有任何的记忆,没有温馨或冷漠,只是一座普通的空城。
他怎么演?
(二更是没有了,好吧,我自己打脸,orz~~~~~~~~)(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体验生活
宾馆附近的小夜市,微冷。
街道不宽,车辆流水般驶过,压得路中间的破井盖子咣啷作响,两侧都是吃食摊子,戳着无聊的摊主和稀稀疏疏的食客。
汪超找了处面摊做场景,原本想给老板一些钱,人家倒爽快,说自己能拍电影了,还要什么钱,瞧不起嘛!
摄影机固定在摊位后面的塑料棚子里,家伙事挺多,小推车,煤气罐,油锅面案大水桶,方桌上摆着辣子和粗糙的卫生纸,铮亮的灯泡晃得桌面愈加油腻。
老板抱着个婴儿,用碎花棉被裹着,首次触电,极为走心,颤颤巍巍的正兴奋着呢。
三秒钟后,褚青穿着件军大衣,从右边入镜,黑乎乎的背光,根本瞅不清脸。他稍微设计了下走路的细节,一步步的用鞋底蹭地,非常邋遢,显得很没力气。
“吃什么?”
“一碗面。”他坐在桌旁道。
“来来,你先给我抱着小孩。”老板把婴儿塞过去。
“你的孩子?”
“不是不是,不知道谁家的,给我放这了。”老板嘟囔着,回到面案前,啪啪的开始抻面。
那可不是假人,是真的孩子,汪超花钱租的。最先给三十块钱一场戏,父母*长*风*文*学 不干,又讲到五十,才勉强点头。
话说自小舅子出生,褚青就有点父爱沸腾的敢脚,估计把瘾勾出来了,见着未成年的就想亲近亲近。看他手法娴熟的抱着孩子,晃悠的特自然,让旁边监护的亲爹亲妈略微傻眼。
“停!”
汪超喊了一嗓子,道:“青子,你别搞那么老道,你第一次抱孩子,得生疏点。”
“啊。对不起导演,我没注意。”他挠挠头,确实忘这茬了。
“重来!”
“action!”
这回褚青没换姿势,仍然左手托着脖子,右手揽着屁股,只是力气使足了,胳膊明显绷着劲,生怕婴儿会滑下来。
他大概等面条等得很无聊,不时抬头望望街道,或逗弄逗弄孩子。无意中掖了掖被子。手忽地一顿,从里面翻出了张纸条。
纳闷的展开看了看,随即回头瞄了老板一眼,又偷偷摸摸藏进去,强装镇定。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手艺不错,味正料猛,褚青也是真吃。呼噜呼噜迅速搞定,道:“多少钱?”
“两块。”
他起身掏钱,随口问了句:“这孩子你要不要?”
“我要他干啥,又莫用。”
“那我要吧。”
“给你。你抱走吧。”老板倍儿都没打,极其愉快的把麻烦转移掉了。
“过!”
此时,汪超大声喊道:“下一场准备!”
过?
褚青不禁眨眨眼,心情瞬间有点微妙。
方才那场戏。他觉着演得非常非常的平,虽然没失误,该表现的都表现了。可就是寡淡,全身提不起劲。
不能说烂了,但确实没有半点神采,七十多分的水准,不上不下。
而汪超呢,终究是走半纪录片路子的,跟拍时的贾璋柯一样,更多追求的是影片整体的气氛,以及有没有表达清楚自己脑袋里的画面感。至于对演员个体的发挥,真没啥概念。
在他看来,褚青已经完成得很不错了,情绪得当,细节精巧,加上那足以蒙人的河南话口条,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若是换了楼烨,妥妥的ng。
今天晚上有三场戏,场景不同,准备工作比较繁琐。他瞅着汪超笨拙的指挥着剧组人员,想了想,到底没主动提出再重拍一条。
因为即便重拍,估计也跟这条的效果差不多,本质的问题没解决,他就只能靠底子和技巧硬撑,投入不了情感。
……
大刚,是个下岗工人,住在工厂的老宿舍楼,毫无积蓄,连吃碗面的钱都没有。只能拿剩的食堂菜票,去跟工友换些零钱救命。
然后,他捡到了一个孩子,就像被托管的道具,仅仅意味着每月能带来两百块钱的收入。
再然后,大刚和那妓女上了床,并且说:我帮你带孩子,你就在我这做吧。
做什么?
当然是皮肉生意。
于是,他在自家的楼门前摆了个修车摊,把孩子塞进竹篮里,每天灌满一壶牛奶,看着妓女领着各色男人出出进进。
偶尔空闲的时候,俩人会抱着孩子,一起去逛街,吃小摊,买衣服,看路边的走穴歌手,甚至还照了张伪全家福。
男人在左,女人在右,孩子在中间,男人拘谨,女人幸福。
褚青刚开始很难理解这种情感,也太,太伟大了点吧?汪超却耸耸肩,道:“有什么难理解的,任谁活到那份上,都会那么伟大。”
已是午夜了,褚青收工回到宾馆,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琢磨这句话:任谁活到那份上……
折腾了好久,还真琢磨出点滋味来。之前,他只觉得缺乏对这座城市的熟悉感,可现在,他发现更缺乏的是对角色的契合度。
他猛地坐起身,握拳锤了下大腿。这么一想,不能说茅塞顿开,起码有个明白的解释了。郝容上课时提到过啊:不就是体验生活么!
演员,抹干净自己,换成另一种身份,扔到陌生的城市,对着陌生的人,你还得准确的演出片子里最贴合的那种形像。
怎么办?
最好的前奏步骤,当然是要体验生活了。褚青晓得这个,却压根没尝试过,一时有点钻牛角尖。
其实特奇葩,数数他那些个戏,次次好像都需要体验,而偏偏又用不着:
比如小武,贾璋柯重点不是拍他如何偷东西,而是如何生活。他尽力去演了,去理解了,在全片苍白的基调下。还显得挺出彩的。
再像马达,那是混码头的,可也没讲他怎么杀人打*炮的事儿,讲的居然是特么爱情。甭管什么生活不生活,爱情对了,一切都对。
至于二脖子,愚昧的农民,褚青从小就下过地,扮起那满脸掉渣的大碴子味,熟得很。
还有赵子轩。卖印刷机的业务员,却根本没谈业务,竟跟老情*人谈旧日时光了。
剩下的崔明亮,哎,唯独这个,它拍的是城,拍的是人,算真正有体验生活的意思。但问题是,拍摄周期忒长。最后不光是体验了,他都快成汾阳人了,能演不好么?
传统上讲,体验生活是演员表演的基础。搁六十年代。那会一部电影拍一二年,人家演农民,会真的去农村,种三个月地。知道怎么割那个草,怎么插秧。
现在呢,片方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挥霍。恨不得提前半个月才敲定,说让你去演这个角色。
褚青八月份接了,十月份开机,整整近俩月,完全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耽搁了,没花多少心思在揣摩人物上。
而大刚跟别的角色又不一样,他low到了骨子里,从冰冷,到温暖,再到冰冷,然后哗啦一声,稀烂碎稀烂碎的,彻头彻尾的社会阴暗面。
所以丫分分钟傻缺了,才想起临时抱佛脚。
即便不能真的去找妓女上床,去收养个孩子玩,至少修车,下岗,爱吃面条,从来没有性*生活而导致经常手*淫……这些外化的元素做足了,还是能最大限度贴合角色的。
褚青继续躺了一会,始终没困意,看了看手机,凌晨一点了。索性穿衣服起来,轻手轻脚的挪到走廊,本想去阳台抽根烟,闲着站站。
经过汪超房间时,却瞧见门缝里透着缕光亮,不由顿住脚步。
“咚咚!”他敲了敲门。
“谁?”
“我,超哥。”
汪超开门,奇道:“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你干嘛呢?”
“我整理些资料。”
“哦。”褚青犹豫了片刻,想趁机会跟他聊聊,又怕影响人家。
“有事么,进来说吧。”汪超察觉出他的意思,笑道。
“不打扰你吧。”他嘴里说着客套话,顺势进了屋子。
“没事,不急着用,我就是睡不着才整理整理。”汪超收拾好桌面的散乱纸张,道:“以前写小说落下的毛病,半夜才有灵感,一写就写一宿,天亮才睡。”
“这习惯可不好。”
褚青笑笑,不晓得咋开口,毕竟不厚道,又纠结了会,方道:“超哥,咱们这片子计划是一个月周期么?”
“是啊,你不早知道了么。”
“那能不能先拍别人的戏,把我的放后面。”他尴尬道。
“嗯?怎么了,青子,出啥事了么?”汪超关心道。
“不是不是,我就觉着现在状态没出来,得,得适应一段……”褚青把想法跟他说了说,道:“……呃,如果那样,我感觉,感觉效果能更好点。”
随即又补充了句:“要是安排不开就算了,我也是临时起意。”
汪超特诧异,他真认为褚青演得挺棒的,谁成想还热衷打自己的脸?可听这货一忽悠,不免又心动了几分。
他低头考虑了半响,忽拿起床上的剧本,用笔划了几页,抿嘴道:“你估摸着,你得需要几天?”
“我也不太好说,呃,三天或者四……”
“一个礼拜!”
汪超伸手打断他,道:“一个礼拜够不够?”
(脑袋晕乎乎的,怎么像是胡言乱语了一章呢?话说我现在根本吃不了东西,不停的呕吐呕吐,又吐不出来啥像样的玩意,怎么破?orz……)
第一百八十章 迷走安阳
在很久很久以前……
哦骚瑞,重来:
话说在很多传奇故事里,男主人公往往会经历一番大波啊折,比如,死爹死妈死碧瑶什么,进而变得心灰意冷不问世事。
这时,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个看似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地图,用来刷自己隐藏得不那么好的巨大存在感。
我们一般管这种带有普遍性炮灰npc,以供主角暴走喷精满血复活的场景,叫小镇,or,小城。
晨,六点半。
按理说,十月份的节季,还应该是天光明朗的。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云彩压得极低,阴阴沉沉透着孤凉,却似初冬时的气候。
褚青顺着残陋的长巷子往前走,两侧是老旧的住宅楼。这一片是煤矿厂的员工宿舍,盖了好多年,建筑也还密集,饭馆,招待所,舞厅,台球室,甚至还有家小电影院……以前的生活区或许很丰富,现在早荒了,留下遍地衰墙和斑驳的招牌。
几十栋楼,每栋能拎出十户人家,就算人烟旺盛了。该搬的都搬了,搬不动的,只好继续挣扎。
褚青走得很慢,脚底下似乎踩着碎碎的煤渣子,空气里漂浮着脏兮兮的灰粒,好像多吸一口,就会折掉数个小时寿命。
精神有些沉,昨晚睡的不好,或者说,这三天睡得都特差。床太小,且硬,腿根本伸不开,只能蜷着。被子,枕巾,床单,全泛着股腐烂的味道。连屋子都是馊的。
就这,还是汪超好容易找到的地儿,原滋原味的工人宿舍,也是戏里的场景。原本想着给打扫打扫,起码换套新被褥啊。丫不知是脑袋一抽,还是艺术家附体了,愣充精神贵族,通通拒绝掉,直接撤离宾馆,住进来了。
结果。就特么后老悔了!
第一宿,压根没睡着,只想吐;第二宿,稍微好点,睡了俩小时;第三宿。又强了些,可能睡惯血榉木大床的娇嫩身子,总算恢复了一丝捡破烂时的糙劲。
难怪古代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耸耸肩,还不是自找的?
到了巷子头,是条宽敞的马路,通往主城区,每天有三趟公交车半死不活的过来溜溜。基本没乘客。这片区域的公共服务设施,目前就剩一间杂货店,一家极小极小的菜市场。以及一个饭馆。
杂货店在路左,菜市场在路右,饭馆古怪了些,虽然挨着市场,但由于地势低洼,冷眼瞧过去。就像个修在大坑里的旱厕。
他刚来的时候,对这饭馆特好奇。老觉着里面会有隐藏任务,能给极品装备啥的。等吃了两天早饭后。发现,极品装备是甭想了,极品胡辣汤倒蛮不错的。
“大爷,来碗两掺儿!”
褚青推开咯吱咯吱的木头门,劈头盖脸迎上一蓬热腾腾的白色蒸汽,扯着脖子喊了句,又随便拽过条凳子。
老头熬好了一大锅胡辣汤,浓浓稠稠的在锅里晃荡,像是大块的红褐色软冻。也没答话,迅速拿木勺搅了那么几下,然后娴熟的摆臂,翻腕,满满登登的一勺子盛碗,保准连汤带肉,绝不含糊。
随即换了铁勺,从另外的桶里挖了一块细嫩白净的豆腐脑,浇在胡辣汤上面。最后,滴上几滴香油,舀上一小羹的芝麻酱,再淋上点香醋。
“哎,我来我来!”
褚青见他颤颤巍巍的要端碗,连忙自己伸手捧到桌上,问:“油饼还有么?”
“没了,有肉盒!”老头的嗓子丝毫不哑,跟这屋子同样的支棱尖刺。
“那,那来两块肉盒,一块这吃,一块打包。”
他嘱咐道,接着低头,沿碗边浅浅的抿了一嘴,热,鲜,香,微辣,却不伤胃,舒坦无比。
判断一碗胡辣汤的好坏,非常简单,如果汤里只有肉末、粉条和面筋三种传统配料,店家却有信心端出来,那妥妥的喝光它,必定是美味。反之,越是味道不咋样的汤,越是添加很多辅料调和。
老头显然对手艺极其自信,吊的不能再吊。
至于加豆腐脑么,那是昨天褚青看见别人吃,便跟着试了一把,感觉还成,把辣味中和了点,而且更嫩滑。
肉盒则是猪肉粉条馅,超厚的,整齐的切成四小瓣,配着胡辣汤一起,简直绝了!
“小子,我在这四十年了,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老头估计瞅他吃得太香,僵硬的面皮难得挤出丝活泛,主动问话道。
“哦,我刚搬过来。”
“现在还有人往这搬?”老头古怪的笑了声,显然不信,又问:“干什么的?”
“我么,我也是开饭店的。”褚青咬了口肉盒子,笑道。
“啪!”
老头把手里的抹布一甩,道:“小子别蒙我,做生意的我见得多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一样,你可不是。”
“那您看我是干嘛的?”他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道。
“你么……”老头瞄了瞄他,道:“倒像个手艺人。”
“嗯?”褚青眨了眨眼,有点意外,道:“哟,您这够狠的啊,一下把我从大老板撸到底了。”
“大老板?”
老头嗤笑一声,道:“剃头修脚的手艺,都是靠本事吃饭,不丢人!”
说着,操起勺子磕了磕锅沿,当当作响,又道:“你小子,就是个靠本事吃饭的,别可着蒙我。”
“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褚青干笑了几声,道:“我,呃,其实我是个修车的。”
…………
八点,主城区。
这是机关家属院的围墙外面,隔着小街,对过有个修车摊子。顺街走上百十米。就到了主马路,若再走远点,还有个中学。
总之,地段不错,骑车的人非常多。
老祝稳稳的蹲着。穿着件油腻污黑的蓝底工人服,正给一辆破车子接链条。车主就住家属院里,每天搁这经过,都熟悉,边等边闲聊,问:“哎。你那徒弟呢?”
“啥徒弟,根本就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管你叫师傅,你还教他修车?”那人诧异。
“你问我,我问谁去?”
老祝一提这事就犯愁,道:“正好。我跟你说道说道,你有文化,帮着想想。那人吧,前天早上跑我这来,非让我教他修车,有活也给他干,我在旁边搭手就行。挣的钱不要,全归我。然后,每天还给我这个数……”
他一伸手,竖起五根手指头。
“五块?”
“哪儿啊。五十!”
“多,多少?”
“五十啊!”
那人瞬间吓尿了,一天五十,一月就是一千五啊,碰上大月,就是一千五百五啊!我特么工资才一千二!
哪蹦出来的神经病!
“那你就。你就要了?”他问。
老祝苦着脸,道:“我刚开始也不敢要啊。谁知道他咋回事。后来他好说歹说,都赖着不走了。我没办法,就,就要了。”
“那他说学多长时间没?”
“呃,最长也就一个礼拜吧。”
“哦,这就没啥事了。”那人心里平衡了很多,砸吧砸吧嘴,帮着琢磨道:“我分析啊,他肯定是为了干点什么事,必须得用着这修车。”
“干啥事啊?可别搭上我。”老祝一怔,略微不安。
“哎,那倒不能。”他摆摆手,道:“人可能为了追小姑娘啊,自行车老坏,小伙子特意花钱来学学。现在年轻人都好这个,浪漫,不用担心。”
浪漫不浪漫的,老祝不想知道,他只惦记着赚点安份钱,稳当当的养家糊口,忙道:“对,我合计也是。要不你说啊,我一天才十几块钱,好家伙,冷不丁一下给我五十块钱,老觉着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白给钱还不好!”
那人直起身,把自行车翻过来,踹了两脚,赞道:“就你这手艺,绝了!”
“一块钱!”老祝没理他拍马屁,直接奔实惠的说。
“知道知道!还能欠你的……”
那人说着就去摸兜,结果左找右找,半个大子没掏出来,不由笑道:“哎哟,不好意思,出门急,忘带钱了。我这眼瞅着迟到了,晚上给你送……”
“你那不是么!”老祝明晃晃的瞄到他手绢里夹着几枚硬币,这货愣装没看着。
“啊!哦,你瞅我这眼睛!”
那人拈出枚硬币,塞到他手里,跨上车道:“走了啊!”
老祝应了声,又瞧了下自己的破表,这个点了,应该不能来了吧。
要说那年轻人,脑袋聪明,性格也好,学的又快又精。尤其是给车子补胎,那小皮子磨得忒精细,粘得极其贴合,活像个几十年的老匠人,半点都没生手的样子。
若真有这么个徒弟,不论传业,还是传家,够够的了。可惜啊,修车不是啥正行,上不得台面,也起不了家,只能几毛几块的凑合活着。
他正想着,就听后面一声喊:“师傅,给!”
刚转头,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塑料袋就甩进怀里,却是块喷香的肉盒子,还余着温度。
“趁热吃吧,今天晚了点。”
“哎,这,这可不行!”老祝莫名恍了神,顿了片刻,才连忙推拒。
“什么不行,我都买了,你就吃吧。”
“我,我吃过了。”
“得了,你那半拉馒头也叫吃饭,赶紧的,一会凉了。来,你这身衣服再借我穿穿。”褚青不由分说,硬扯掉他的外套披上,又拎过张马扎,大马金刀的一坐,随口道:“师傅,昨天咱们修了几个?”
“十四个。”
他点点头,无聊的左瞅右瞅,等了好半响,才老远看着一女的,歪歪扭扭的骑车奔这边来,拍了拍大腿,道:“来活了!”
“打气儿!”
那女的到跟前,直接扔出两字。
“……”
褚青郁闷的抽出气枪给她,道:“一毛。”然后,他便盯着那女的,开始扑哧扑哧做活塞运动。
待她闪人,立马建议道:“我说师傅,你也该涨点价啊,打气才一毛钱,涨两毛也行啊。”
老祝吃完了肉盒子,显得红光满面,笑道:“哎,我都在这干五年了,打气从来是一毛钱,不能涨不能涨。”
“那别的,补胎,挫皮……”
“呵,咱们修自行车,一直都是这个价。”
褚青撇撇嘴,也没再多说,继续无聊的等活。
今天的生意,明显不如前两日,过了中午,才接到第三位客人,而且麻烦些,刹车坏了。
他初学,不太敢下手,交给师傅处理。那边老祝把刹车线拆开看了看,利索的接好,又使劲捏两下紧了紧。试验数次,见确实没问题了,才算放心。
这一番,两块钱。
直到傍晚,刨掉打气的,俩人一共才修了七个,赚到了十块五毛钱。
褚青临别时,照旧掏出五十块钱给他,老祝没像前两天那样接,推了,道:“小伙子,我不知道你叫啥,也不知道你为啥非要学修车。你能陪我这入土半截的老头子说说话,我就挺高兴的了。你现在也会修了,明天就不用来了,我也得走了。”
“我跟你说啊小伙子,我这辈子除了种地,就是有把子力气。早些年来城里打工,给工地扛活,收成还不错。后来腿脚摔坏了,才学了这点手艺。”
“现在岁数越来越大了,没儿没女的,我准备回老家去。好歹老乡们都认识啊,能有个照看,死了也有人知道。”
……
晚上,褚青坐着那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到了宿舍区。
穿过黝黑僻静的楼道,打开门,那股子馊味还浓烈可闻。小床,小桌,小电视,印着煤矿厂标的瓷缸子,以及滴着臭水的蹲便。
他就早上吃了顿饭,奇怪的不怎么饿,直挺挺躺在床上,两条长腿蜷着,胳膊把眼睛一蒙,再无力气。
今儿真是个糟烂天……
(状态仍然掉线中,我需要满血,满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演员的羞耻生活
演员什么时候需要去体验生活?
大部分情况,都跟职业特殊性有关,比如警察、医生、法官、农民……这些距自己的生活太过偏离,陌生,所以得好好的观察细节,才能贴合角色。
其实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因为演员本身也是个职业,完全靠人吃饭,靠人赏脸,靠人捧场,在所有的行当里,唯独这门,最最明显。
所谓的体验生活,并不是绝对的,充其量是种辅助表演的手段,它会让你看起来更真实,但无法成为决定性的因素。说白了,你本事不够,演不了,才想着去体验生活,不是啥光彩的由头。
汪给了褚青一个礼拜的时间,没用完,五天他就感觉差不多了。
虽然对这货把自己搞得满身腐臭味表示很惊讶,汪仍然真心的欢迎他回来。这几天剧组一直没闲着,该拍戏拍戏,男主角在与不在影响不大,他的戏份本就很单薄,只有三四十场,甚至像祝语辛的镜头,都略微过了褚青。
剧本里的干货,实在少得可怜,顶天顶天的能变成一部九十分钟的电影,还得是无限拉抻,再长,那就纯属灌水了。
除了导演,没人知道他到底干嘛去了,就晓得莫名其妙失踪了,冷不丁又看着了,也挺淡定的。毕竟是号咖么,档期肯定紧张啊,保不齐就临时飞国外领个奖啥的。
回来的当天,正赶上剧组在ktv拍戏,褚青便跟过去凑热闹。
那孩子,本是妓女跟一位黑老大生的。男人却不认,反而不停的嫌弃嘲弄,顺便让女人还他的钱。
逼仄,庸俗,肮脏。吵闹的音乐,乡土的包厢,暗红暗红的灯光下,黑老大喊了一声:把你*的钱拿来!
祝语辛紧接着也吼了一嗓子:*的钱养兔崽子了!
她情绪还是不错的,条技术失误,第二条就过了。褚青本想拍几下巴掌来着。结果现这种举动齁傻,悻悻的垂手。
这个剧组,说冷漠也不冷漠,就是缺激情,特沉闷。没人会为演员的表现鼓掌。也没人会对戏的精彩而激动不已,大家都默不作声的整理器材,像窝在办公室里的行尸走肉,每天就等待着下班那一刻。
而汪呢,更不是个擅于调动气氛和积极性的导演,他充满了九十年代初的那种工人阶级转知识分子的朴实与自矜,规规整整的做计划,出车。布景,然后123喊“!”
一天,这就过去了。
许是他的性格影响。全剧组都显得死板无聊,根本没啥冲动,只想着尽快拍完走人。他也不在乎,你保证工作质量就ok,我不负责调节心态。
跟汪一比,褚青真觉着自己挺注重剧组氛围的。若《今年夏天》也是如此操性,那得憋死!
当晚是没有戏的。汪忽然跟抽风了似的,愣给加了一场。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褚青归来后的表现。你说你要体验生活,我给你时间。现在瞅你一身骨骼惊奇,功成圆满的德行,还不赶紧拉出来溜溜?
戏,同样具有挑战性:是拍大刚孤独的撸啊撸,的镜头。
戏中有两段比较隐晦的表达,大刚究竟是离异,还是未婚,亦或是老处男……没给出结论,唯一知道的就是,丫压根没有性*生活。
小黄文不能露出脖子以下,撸啊撸自然也不能拍被子里面。汪的意思是,拍灯,然后配上褚青的销*魂呻*吟声,再定格他的脸部特写,特严肃的仪式感。
场景就在他睡了四宿的工人宿舍,换了套被褥,不然别人受不了。全组人都尾随而来,想看看影*帝怎么演,导致屋里挤不开,又轰出去一多半。
“!”
褚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遮掩着长衣长裤,目光无神,直盯盯瞄着黑色的天花板。
丫当然不是真撸,靠的是模拟情绪。而且这几天也没白过,一沾这床,就觉着特熟,身体和床板的适应度完全不成问题。
不僵硬,不软实,一张床睡了几十年,能有什么矫情的?
总之,状态棒棒的。
他一直睁着眼,好半响,才从嗓子里涌出一丝轻微的:
“嗯……”
随后,鼻子跟着声,稍重,也是一声:
“嗯……”
再后,鼻子和嘴的音节混成一块,仍然是:
“嗯……”
这会,他呼吸才急促起来,猛地喘了几秒钟,又戛然而止,像只鸭子被掐住了脖子。
“噗!”
汪实在憋不住了,捂嘴闷笑,摄影师也脸色通红,乐得眼泪都下来了,估计是想起了那些挥霍生命般的记忆。
这种事,男人谁没经历过,有共同语言。
电影里演的那些,从第一秒便疯狂喘气,喘到第三十秒的,特么的玩闹去吧!没听说男的高*潮,能潮得这么吊!
大家普遍性的经验,只有最后那一下,才能感到些可怜的舒爽,至于过程么,爽个蛋球!
所以,这种节奏的呻*吟声,完完全全符合实际情况。如果不是被子表面风平浪静,汪真以为他在干什么恶心扒拉的事情。
褚青这辈子就没性冲动的时候,有女朋友后,更不想了。而上辈子,除了念书哪会,也大抵心如止水。
小嘛,十几岁的样子,浑身使不完的精力。但很奇怪,别家少年释放了之后,会产生某种满足感,甚至可以缓解学习压力,平衡内分泌。
唯独这货,每次撸完管,都会万念俱灰,很想死。
什么世道。
……
晚八点,京郊。
今天收工的早。范小爷习惯性的蹭车回家。从怀柔出,这一路车少人稀,满眼的大野地,等过了牛栏山,才不时看到同行的车辆。
她坐后座。徐铮在副驾驶眯着,开车的是小桃红。话说这两人自猪八戒里勾搭上之后,打得愈火热,还在京城买了房,直奔结婚去的意思。
往常都是徐铮自己开车,今儿估计借给女朋友了。她五点多就跑过来接,等到现在。范小爷跟小桃红虽不熟,性子却同样直爽,嘻嘻哈哈的说了半天,也算结下了交情。
“姐。你啥时候学的车?开得还挺好呢。”她含着人家随车带的蜜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不刚学么,上月才考完理考。”那姑娘笑道,眼睛弯成了一双美月亮,瞅着特喜庆。
“啥?你没票啊?唔……”范小爷惊道,又连忙捂嘴,刚狠狠咬到了舌头。
“是啊,你帮我看着点警察。”对方满脸淡定。
“不是。大姐!”她伸手扒着前座椅背,把脑袋凑过去,强调的重问一遍:“你真没有票啊?”
“没有!”
“……”
丫头无语。眨了眨眼,很认真的比较了一番,跳车or坐车,哪个更具危险性的问题。
“哈,开玩笑的!”
小桃红回头瞅了瞅她,咧开嘴。脸蛋鼓鼓的,像极了点了胭脂的白馒头。笑道:“不过我确实刚拿的本儿。”
丫头不禁暗自吐槽,嘴里问:“哎。这个好考么?”
“呃,我觉着还行吧,就是考外路的时候难了点。”
说着,前方正赶上红灯,小桃红停了车,拎起水瓶喝了口水,道:“哎兵兵,你俩怎么不买车,现在车多便宜啊。”
“便宜也买不起啊,咱俩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了吧,竟哭穷!”
她盯着红灯,读秒踩了脚油门,彪悍的开始提,道:“谁不知道你大着呢,等明年的,你看看,你再说这话就是找抽!”
丫头也不反驳,笑么嘻嘻的搓了搓脸,抹了一天的浓妆,有点痒,道:“真要买了,就让他学,我可不敢开。”
“哎,这你就错了。我告诉你啊,女人必须得会开车,不能把主动权交他们手里。到时候去哪玩都做不了主,人家会开车,得拿乔啊!”
“咳咳……”旁边的徐铮大概听不下去了,合着眼咳了几声。
“睡你的吧,哼唧什么哼唧!”
小桃红推了他一把,继续道:“所以啊,你真就得学开车。以后自己买一辆,开着玩呗,想上哪上哪。”
车子很快上了高,过四环奔三环,就进了主城区。徐峥他们住朝阳,范小爷住西城边,不是一路子,若送她,还得往里拐。
丫头不好麻烦人家,又不想继续打车,便找了个地铁站,把自己放下。装死了一道的徐铮,也醒过来摆摆手,他是比较闷葫芦的性子,加上有女朋友看着,不方便跟她表示多亲近。
所幸小区离地铁口不远,坐四站,走五六分钟就到。她瞅瞅周围,人流众多,从包里翻出副口罩戴上,摸摸兜,准备好两块钱。
地铁口处是个大平台,摆着不少小吃饮料的摊子,还有个卖磁带和盗版vcd的板车,老板正拽着个小伙子忽悠:“哥们,有好片儿看不?”
“啥好片儿?”那年轻人明显多想。
“那别问,反正是好片,五块钱一张,你就说你来几张?”
“来一张吧。”
“好嘞!”
摊主拉开挎包,小心的拈出一张碟片,然后塞过去。
年轻人瞅了眼,瞬间怒了,道:“就这个?”
“嘿!你以为是啥呢,我这可是正经生意!”
老板一脸对着乡下1o催的表情,道:“我告诉你,就这片,国内根本看不着,香港那边过来的。周逊知道吧?就她演的,听说内容太那个,给禁了。”
那小伙瞄着封面上暧*昧的色调和照片,还有让人怦然心动的宣传语,终究没忍耐住,悄默声的揣兜里。
撵走没见识的哥们,老板撇撇嘴,方待吆喝几嗓子,又见一戴着大口罩的姑娘过来,闷声闷气的道:“给我来一张!”
(那个群,问题回答正确就自动加进去了,不是人工验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片约
2000年,大陆观众最期待的两部国产片《鬼子来了》和《苏州河》,一部比一部扑。
姜闻已经彻底没戏了,万事求低调,各种场合皆不露面,夹着尾巴准备去给一只叫陆小川的菜鸟捧人情。对自己的电影不抱有任何念想,只希望能在领导眼里混个高风亮节勉携后辈的印象。
眼瞅着大半年过去了,观众可以说被忽悠得厉害,连看电影都能搞得欲求不满。幸好啊,还有香港,还有盗版商,把《苏州河》弄过来了,一举成为今年国内盗版碟市场最火的片子。
没办法,谁叫哪会李晓婉炒周公子炒得太高呢,稍微关注点娱乐新闻的老百姓,都晓得她拿了个影后。这下电影终于见真章了,怎么着也得买回去观摩观摩。
盗版碟+禁片+周逊,多棒的字眼儿啊!你叫观众们怎么能相信,其实里面屁点肉戏没有呢?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禁片这东西,跟毛片压根没啥区别。
话说范小爷在爸妈家蹭完饭,回到俩人的穷窝里,一番洗洗涮涮,又敷上美美的面膜片,方停下来,便觉着筋骨乏累。
明天还得起早赶往片场,不能太晚睡。她把vcd塞进机器,瞄了眼时间,记着他说这片子好像九十来分钟,正好不耽误睡眠。
回身爬到那张血榉木大床上,抱着一个枕头,靠着一个枕头,手里鼓捣着碟片的封皮。
“巴黎电影节影*帝影后,倾情演绎……倾情个屁!”她一瞅封面那俩人黏糊糊的大头照就来气。
过了片刻,电视亮起。没有厂标,没有片头,粗糙的可怜,直接进入正戏。
黑漆漆的屋子里,屏幕的白光晃着她的眼睛。小心的揭下面膜,擦了擦脸,收敛起心思。她老早就想看这片了,一直没机会,人家都能出国,自己偏生得憋着。跟个没见识的柴禾妞似的。
虽然画面不是很清晰,声音不是很透彻,二十分钟过后,丫头仍然完完全全的被震慑到了。
她第一次看男朋友演的电影,之前只晓得他演技好。但没有直观的印象,毕竟太熟了。此刻见那电影里,他和那个女人自然默契的互动,调*情,喝酒,骑着摩托车飞驰……
帅的齁帅,美的极美,简直了。越看越挫败!
因为范小爷忽然发现自己的演技,呃,确实差了一丢丢。尤其跟那个女人比较,这种挫败感就愈加强烈。
“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电视机里,周公子又哭又嘶哑,然后,开始疯狂的亲吻着褚青。
“哎哟!”
范小爷本想倒杯水喝,冷不丁看到这画面。一只脚踩到地毯,猛地软了。整个人差点滚下去。她撑着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气值瞬间爆满,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我说当初打包票的时候,你丫那么心虚呢,原来早背着我干坏事了!
丫头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给男朋友打电话,巴拉巴拉痛骂一顿,可理智又觉得不妥当,喘了几口气,强自按住。再次瞄了眼时间,太晚了,他肯定睡了,拍戏这么累……
她嘟嘟囔囔的找借口说服心里的冲动,一边忍不住倒回去重看了遍,越看越气。
“哎呀哎呀,这啃得跟真事似的。”
“胸那么小,老往上蹭什么蹭。”
“小短腿……”
从这场吻戏开始,她完全忽略了后面的情节,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对周公子的吐槽上,并乐此不彼。
午夜前,片子总算结束,范小爷打了个呵欠,懒得下床,顺手关掉vcd,捶了捶被子,把脑袋一蒙,哼唧道:
“回来再跟你算账!”
……
褚青比较抵触喜欢用长镜头的导演,谈不上讨厌了,就是觉着拍得很无趣,演的也很无趣。
汪超对长镜头的运用,比贾璋柯还要丧心病狂,他恨不得把摄影机架到一百米开外去。然后就像只冷冰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你,特难受。
没台词,没特写,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镜头前走来走去。从煤矿厂走到公园的土丘,从老城墙走到街边的棋摊子,他得不停的运动,才能缓解没有画面转换的枯燥感。
汪超给他的自由度相当相当的大,甚至到了任性的地步。褚青觉着很古怪,没试过这样的拍摄,由演员主导画面,摄影机只是个客观的记录者。你动,你不动,你在镜头中,亦或在镜头外,它完全不理。
他不太清楚导演的想法,因为传统意识中的电影拍摄,人物必须得在画面里面,但以他拍完的一些片段来看,出现了很多次人物在构图之外的情况。
长镜头的视觉效果,本就够冷漠的了,汪超这么一弄,变得更加压抑和颓废。
幸好,褚青的体验也不是白费的,把气场降到了最low,一个迷茫,平庸,为生活所累仍然梦想着某种温暖的形象,妥妥的hold住了。
小面馆。
褚青抱着孩子,跟祝语辛对桌而坐,每人跟前摆着一碗面。
“各人员就位!”
“!”
他右手操起筷子,夹了一大口面条,头也不抬,呼噜呼噜的就开始吃。
这场戏,需要表现出很饿的样子,没什么男人的脸面和矜持,填饱肚子最重要。他吃了几口,又夹起碗里的肉末和榨菜塞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祝语辛呢,则是小口小口的吸溜,显然被他狼吞虎咽的气势吓住了,原本有台词的,一时竟不晓得怎么说。
“停!”
汪超喊道:“语辛,忘词儿了?”
“啊,对不起导演!不好意思!”她连忙道歉。
“重来!”
褚青那碗已经干掉了一半,老板又给添满,热腾腾的香气扑鼻。随着声“”,他立即进行着第二次吃面。
这回,祝语辛没忘了说对白,道:“你别抱太紧,那孩子能喘过来气么?”
褚青听了,顿了下,胳膊松了松劲,却没言语,低着头继续猛吃,汤汤水水都溅到了桌上。
汪超盯着监视器,皱了皱眉:左边的画面非常充实饱满,活灵活现,右边却干巴巴的,毫无精彩,风格特不对称。
“停!”
他不由喊道:“语辛,你加点动作,别干坐着,太死了!”
“好,我,我试试!”她信心不足的回道。
褚青忽抬起头,笑道:“哎,一会你就看我。”
“看你?”她发愣。
“就是你吃的时候,不时往我这边瞅一眼。”他拍了拍小孩子,边哄边解释:“因为你觉着这人饿得太厉害,没见过。”
祝语辛也不是二百五,说到这份上还不懂,中戏的课算白学了,眼睛顿时一亮,道:“我明白了,我试试。”
接着再次开拍,“!”
褚青连续吃了三碗,真有点撑,面色不显,仍旧保持速度的大口吞咽。
而对面的那个女人,微微弯了弯嘴角,似乎想笑,又忍住。用筷子漫不经心的挑着面条,偶尔瞧他一眼,对他的吃相,感到惊讶,以及滑稽。
“好!”
汪超鼓了鼓巴掌,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拍了许多天了,这场是让他最舒服的。
大刚和妓女初次见面,一个只是饿,想吃饱,一个却觉着对方有意思,多瞅了几眼。两者对比着,不知不觉间,那股子人情味儿就产生了。
祝语辛也挺兴奋,方才那一瞬间,好像又找回了多年前在课堂上,对表演的那般单纯与热爱,笑道:“青哥,你真……”
没等她说完,褚青就摆摆手,他感觉腰间嗡嗡的震动,摸出电话看了看,还是个生号。略微奇怪的出了店门,接通。
“喂?哪位?”
“你好,我是关金鹏。”那边操着口别扭的普通话。
“哦,您好您好。”褚青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问:“您是不是陈果导演……”
“呵呵,对,你叫我阿关就行。”
关金鹏轻声笑了笑,没啥客套的,直奔主题,道:“青仔,我这次是想找你拍部片。”
“呃,什么电影?”他对这位还有点印象,当年在柏林偷偷瞄过一眼,不过对方可能没看见自己。
“是部讲同性之间的爱情电影。”
“……”
褚青特诧异,怎么被封杀后,啥片都往我这凑?好像我很饥不择食一样。
他并没有马上拒绝,对同性恋什么的没啥偏见,接不接,主要得看戏的好坏,便道:“我想先看看剧本。”
“可以,我需要怎么给你?”对方也很痛快。
“这不太巧,我正搁外地拍戏呢。那个,您要是不着急,我过段就能回去,不能超过十一月份。”
“我现在在京城,后天就得回香港,这段不太有时间……”关金鹏琢磨了下,道:“不然这样,我把剧本先留给你,你看了再联系我。”
“也行,那您说个地址,我叫我女朋友过去拿。”
“哎,我送过去吧。”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还是她过去拿。”
“那行,还有,你最好在十一月中旬前给我答复,我们这片子要在年底前开拍。”
“嗯,没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媳妇儿
《安阳婴儿》的进度很快,尤其自褚青找到状态之后,原本一个月的拍摄计划,仅用了21天就搞定。
他甚至都没等到21天,彻底杀青的前三天,就完成了自己的戏份,先行回到了京城。没办法,戏太少,祝语辛反倒留下继续拍摄,她更像是真正的主角。
总的来讲,整个过程没什么新鲜且值得留恋的,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事实上,他接拍的目的本就不纯粹:只为了那八万块的片酬。
唯一有点收获的,便是再次端正了对表演的态度,得虔诚,千万不能糊弄。
褚青没提前通知女朋友,下飞机时才打了个电话。范小爷那边正忙着,听他归来,显得格外兴奋,并表示晚上一定回家睡。
倒让他略微诧异,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生离死别的,搞什么鬼?
话说这俩人同*居后,没在一块住过多长时间,目前来看,还没产生什么矛盾。以他们的逗比属性,压根不指望会正正经经的做沟通交流,而是习惯性的把问题扼杀在嘻嘻哈哈中。
即便有隐藏着的生活摩擦,彼此也都很克制。像范小爷不太喜欢他在卧室里抽烟,他便改装了下阳台,隔出个小吸烟室,且必定开着窗户。
同样,褚青是个作息时间相当规律的人,她却经常熬夜,比较随心所欲。为了不影响男朋友睡觉,她会尽量减少半夜看电视的频段,早早上床,就算睡不着也干眯着。
有句话讲:不跟一个人一起生活。你永远不晓得他最真实的性格是什么样。
多少谈恋爱谈得死去活来的情侣,结果同*居几个月就挂了的?幸好,他们俩还没出现那些狗血的事情。
褚青买了好些土特产,送到范爸范妈哪儿,顺便蹭了顿饭。闲坐了一会。主要是听范爸诉诉苦,唠叨着伺候一家老小是如何不易。
这种跟父母住在同小区却不同屋檐的情况,是挺理想的,双方都有空间,离得又不远,方便照顾。老两口早把他当成自家姑爷看待了。虽然他的长相距范妈的要求差距不小,可架不住人好啊。她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对女朋友,以及对女朋友家里人如此上心的,妥妥的被攻陷。
十点多钟的时候。褚青回到家。
屋子感觉还挺干净的,没落什么灰尘,收拾收拾行李,洗澡刷牙,忙完已是十一点。范小爷还没回来,他实在累得厉害,不想再等,钻到被窝里。眨个眼的功夫便睡意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开门声,然后有人趿拉趿拉的走进来。
他想动。但身体使唤不了,只得躺哪儿挣扎着。一番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便觉着有个软软的小胖子拱进了自己怀里。
“这么晚啊。”褚青紧了紧胳膊,闭着眼睛嘟囔道。
“嗯,拍得不太顺。”她也累得不行,很没力气的低低应着。
“哦。睡吧。”他蹭蹭女朋友的头发,脑袋偏了个舒服的位置。
本是很困的。可睡意被打断,再连续上需要花些时间。迷迷糊糊的,总差那么一点就睡着了。
隔了几分钟,他忽又惦记起一件事,道:“哎,那剧本你放哪了?”
“就搁那柜子里呢。”范小爷费劲的翻了个身,搂住男朋友的脖子。
“哦,我明天看看,还得回人家话呢。”
“回什么,我都帮你接了。”
“哦……”
他无意识的应了句,随即睁开眼,问:“你说啥?”
“我给你接完了……”
他一个激灵,忙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肯定演,叫导演不用担心。”
“啧!”
褚青抿抿嘴,意识完全清醒了,面色稍显不愉,生气谈不上了,郁闷是肯定的。别的事便罢了,可这是接戏啊,自个最坚持的原则之一,就算我爱你宠你,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此事上替我做主。
“怎么你得跟我商量商量啊!”他微微撑起身子,低头瞅着女朋友道。
范小爷当然听出他的语气颇重,眼皮都没抬,道:“我前几天买了本碟。”
“啊?”他一怔,这叫什么话题转换技巧,忒跳脱了。
“我看了,还挺好看的。”
她又费劲的翻了个身,变成仰躺着,自顾自道:“叫《苏州河》。”
“……”
那货沉默了两秒钟,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要跑路。
“你给我回来!”
范小爷终于睁眼,慢腾腾的挪动脑袋,靠着床头,拍拍旁边,道:“回来,我不打你。”
虽然拍《苏州河》是在俩人互相做保证之前,但他毕竟理亏,属于故意隐瞒事实,情况极其恶劣。
此刻被抓个正着,刚刚还想质问女朋友的那番气势,瞬间变渣。莫名的戳在屋子正中,呆立片刻,才绕了好大一圈,磨磨蹭蹭的爬上来。
范小爷睁着两只大眼睛,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从床下到床上,在黑漆漆的色调里显得特闪亮。
褚青见她半响不说话,气压低得吓人,喏喏道:“媳妇儿,吱个声呗,我心里没底。”
“德行!”
她欺身过去,歪着头问:“哎你跟她谈恋爱是不特爽啊?”
“不爽!一点都不爽!再说我也没跟她谈恋爱,我那不拍戏么。”他赶紧解释。
“拍戏……”
她哼了声,道:“她舌头都快长你嘴里了!你们家拍戏这么拍啊?”
“那都导演要求的……”他继续无力道。
“我说你那回怎么跟抽风似的,大老远跑横店来看我。”范小爷一脸看透了你计划通的表情,道:“是不是觉着自己不坚定了,才到我这求安慰来了?”
“……”
褚青忽然发现。现在不是个辩白的好时机,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能拐到她想要的频道上去,索性把身子一载歪,搂住女朋友就开始使劲晃,道:“媳妇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拍了!”
“噫!”
范小爷抖了抖,嫌弃的推开他,道:“跟你说正经的,那本子我看了好几遍,确实是好,你演了不亏。”
“哦。你说行肯定就行。”他毫无节操道。
丫头懒得理他那茬,接着道:“人家关金鹏名气大着呢,你以为谁都能上他的戏啊!我就怕你一犯倔,又傻了吧唧给推了。你说你现在,国内机会这么少。贾哥那帮人也不是成天拍戏。难得有香港导演找你,我告诉你啊,你可得给我好好演,将来要是能去香港发展,你就赚大发了!”
“我明白我明白!媳妇儿都是为我好。”他猛点头。
“明白个屁你!”
她狠狠捶了下他,还不解恨,又咬了一口,道:“你不是喜欢亲么。这回给我亲男人去!”
……
演同性恋的片子,最困难的一步就是心理障碍,结果好么。直接让范小爷抹杀干净了。他还有个屁的心理障碍,反倒轻松了。
次日,褚青早早起床,煲好了粥便找出剧本,坐在沙发上看。翻了几页就皱眉,感觉情节略微跳脱。很多地方都连接不顺。
不应该啊,关金鹏就这个眼光?那也太逊了点。
范小爷拿回来的东西很多。他又划拉了划拉,发现还有部小说。打印的,厚厚实实的一大本,名字叫《京城故事》。
他随手翻了翻,对照情节和人物,猜到应该是原著小说。
除了这两样,另有一封关金鹏手写的长信,说了说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及感想,顺便介绍了下《蓝宇》的背景。
信里,夹着张香港杂志的剪页,是幅模糊泛黄的照片。好像八十年代中末期的样子,一个文静秀气的男生跨着自行车,在清华大学的校门口,笑得很腼腆。
这是蓝宇的原型,而他和捍东的故事,居然也是真实的故事。
关金鹏毫不避讳的谈及自己是个同性恋,自若且淡然的讲着,小说让他联想到自身的感情经验:跟男朋友处于第十一个年头,有炽热的时刻,有清淡的生活,当然也有吵架频临分手的时候。越看小说,越觉得很多细节的接近。
“拍一部同志情*色电影并不是我的意愿,后来想到故事中横跨十年的感情关系,倒令我觉得,这才是把小说拍成电影的价值。”
“以往看过太多动人的爱情故事,时间往往是在摆弄着人物和感情,跨度愈长,愈显得爱情的不堪一击。而倒过来,又或许更突现了爱情的真挚牢固……”
褚青攥着这些东西,看了很久,先甭提满桌的资料,光凭导演准备的那份细致与心意,就足以让他感慨。
“我饿了!”
此时,范小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踢里踏拉的凑到近前,抱住男朋友哈了口气。
“噫,刷牙去!”
他偏过头,嫌弃道:“你昨天是不没洗澡?”
“啊!”
“我说呢,起来一身汗味。”
“没爱冲……哎,我觉着还得装个浴缸。”
范小爷从卫生间露出头,叼着牙刷道:“累的时候泡泡也挺舒服的,当初咋想的来着。”
“当初不竟图省事了么,那我今天去商场看看。”褚青收好那摞纸,问:“你几点走?”
“我中午走就行,下午的戏。”
“用我送么?”
“哟,不敢劳您驾,假模假式的。”她咕噜咕噜的吐掉水,道:“剧本怎么样?”
“还行,就是露的太多。”褚青站起身,走了两步,扒着卫生间的门道。
“俩老爷们露就露呗,又不吃亏。”她倒不在乎。
敢情了!你个败家媳妇儿,坑老公分分钟没压力!
褚青暗自吐槽,不过一听她说这个,却忽然回过味来,光知道演男主角,可到底演谁啊?以前的片子就一个男主,但gay片,肯定是俩啊。
“哎,我是演上边的,还是下边的?”他问。
“什么上边下边?”
“俩男的,不得一个搁上边,一个搁下边么?”他伸手比划着。
“当然是上边了!”
范小爷擦了擦脸,照着镜子,道:“下边我还不干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