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相见恨晚
前头宋慈说过,从崔长霄口中得知崔十娘的故事后,就感觉此人不会令她失望,这一番面见,果然如此。
对方虽是古人,可古人看事的惯性思维,不是她这个半路子能想到的,崔十娘的见解,倒有种令宋慈耳目一新的感觉。
结合自己想到的‘校规’,倒是更完善了。
宋慈忍不住和她就着义学的事务讨论起来,一个个可能存在或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拎出来商讨一番,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宋慈对崔十娘有好感,崔十娘何尝不是,随着这交谈的深入,她也有些震惊和意外对方的见识,这哪是没读过书的农妇呀,她的见解,十分独特。
崔十娘有些兴奋,若是按着宋慈和自己所说的结合,把义学办下来,这个义学最终会输送出一些什么人才?
她有些期待。
如果让她来当这个山长,她一定会做到最好,如此将来,不会有人说她崔十娘虚有其名,只会嘴上谈兵。
“太夫人,午膳的时间到了,不若你和崔娘子用过午膳再说吧,林箐的药可是也该熬好了。”宫嬷嬷看二人谈得兴起,忍不住出言打断。
崔十娘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便有些赧然:“瞧我,竟是忘了时辰。”
宋慈笑呵呵地道:“没事儿,咱们用了午膳再说不迟。”
崔十娘有些不好意思:“这会不会太打扰您了?”
“平日里,我也都是自己一人用膳,多一个人陪着吃得也香,走,到饭厅去。”
崔十娘看她如此客气,也只得屈膝谢了跟了上去。
吃不言寝不语,宋慈胃口小,吃得也不多,可因为有客人在,也故意放慢了速度,崔十娘留意到,更为感激。
宋家太夫人很会为她人着想。
一顿饭吃完,宋慈又要惯常散步,崔十娘也陪着一道在院子走着,继续饭前的话题。
“我听你见解,感觉你很懂行,像是办过书塾似的。”宋慈好奇地问道。
崔十娘唇线一抿,道:“也不瞒您,事实上,我前夫家的族学,便是我一手张罗起来,所以……”
“崔驸马倒没说过这一遭。”
崔十娘淡淡一笑:“我性子好强,也不是所有事都对人言。而前夫家要脸面,也不会到处宣扬,我也不必向世人解释我的所为,除了前夫家的人,倒是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族学是我所办。”
宋慈瞥向她,道:“我也听崔驸马说过一下你的事,你恨么?”
“恨什么?”崔十娘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道:“当初这门亲是我一意孤行要嫁,也不是没有过甜蜜欢笑的,只是后来它变了,枕边人也变了。说到底,就是所谓的情分,抵不过现实的侵蚀,他既然敢负,我自然敢挥刀斩情丝。”
“你果然如我想象的那样敢爱敢恨。”宋慈夸了一句:“从你的脸上,并没有看出婚姻不幸的哀愁,可见你是真的放得低。”
崔十娘冷笑:“说是放得低,其实是我看透了那邵家人成不了大事的。你可知,那族学在我合离后一年不到,就已经关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壁。
第1472章 你真是我辈楷模
崔十娘自认也没有什么门第之见的人,否则当年她不会选择了一个穷小子,还只是一个区区举人出身,纵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不咋地,但她也是实实在在的看上邵进广这个人,才会非君不嫁,并为他铺路筹谋,一步步的做到从五品同知。
可惜的是,她也没逃过一个男人官做大了却变心了的诅咒,最叫她不能苟同的是,他那个外室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之女,还不会认几个字,他竟是瞧上了这样的人,简直可笑。
宋慈说道:“你说的烂泥扶不上壁,是指邵家发家后飘了?”
崔十娘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道:“其实邵家和宋家的前身很是相像,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像您这样拎得清的老祖宗,更没有像宋相这样聪明的国士。”
“你过誉了。”
“我也不是为了夸而故意夸,寒门难出贵子,我早就知道,可看到宋相的出身,我也始终相信,寒门难出贵子不假,可不代表一个不出,我原也以为我那个前夫会是另一个贵子,却是我过于自信了。”崔十娘自嘲一笑:“宋相是寒门读书人要仰望的人物,是个中代表,可并非人人都是宋相,这算是十年难出一个宋相吧。”
“邵氏出了一个邵进广,从贫农变身官家,确实是改换门庭了,也肖想着从此为官身,真正的成为世代书香人家,所以才有了邵氏族学。当时我想着,族学里若是当真能培养出几个好苗子,邵氏也有班底了。”崔十娘冷笑:“可惜,有些泥腿子始终是改不了习性,没有上进的心,也没有读书的料,倒只想着富贵了。”
“在合离前,我早已看穿族学存在的弊端,可那会儿他们认为我一个女子不适合也不应该打理族学,不然会让外人看笑话,只让我安心待在后宅,早日开枝散叶,一来二去的,我也就心冷了。再后来,就是我那个前夫置了外室生子事发,也就没有后来了。”
宋慈问道:“你知道他的破事后,痛快合离,就没有撕他们?那岂不是便宜了那两狗男女?”
“您说的我也明白,只要我不答应,拖死他们,那孽种也不过是个奸生子的名声,前途俱无。可我却是嫌累了,也懒得看邵氏族人的嘴脸,我嫌恶心,更不愿留在那里给他们兜底。”崔十娘傲然地道:“宋太夫人,我崔十娘,当初选他只是信我的心和眼睛,哪怕我选错了,我也不是没有不敢承认失败的勇气。和我当初敢和他执手一样,我也敢宁死不入他祖坟。”
一番话,铿锵霸气,敢作敢为。
宋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试探地念了几句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自由平等?”
崔十娘:“???”
宋慈讪笑,憋出一句:“女子当中,你可真是出类拔萃,我辈楷模!”
此女简直是她见过的最不像古代女子思想的了,这么刚,其实你也是穿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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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3章 老身擅长做甩手掌柜
崔十娘从宋相府出来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使得她唇边两个梨涡浅现,人也柔和了几分。
上了马车,侍女松墨觑了她一眼,笑着道:“小姐今儿看起来很是高兴呢。”
“嗯。”崔十娘随手拿过一旁的书籍,欣然笑道:“这上京,是来对了。”
松墨讶然,试探地问:“听小姐这么说,是不打算走了?”
“不走了,我已经接下宋慈义学的山长一职,会把心思花在这个义学上,如果将来有成,我倒要让那些人看看,打理书塾一类的,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崔十娘傲然地道。
松墨看她脸上神色,由衷一笑,只要她家主子欢喜就好。
宋相府,春晖堂。
宋慈歪在美人榻上午歇,也好宫嬷嬷说着义学的事。
“待得崔十娘见过平管事他们,我这大概也就能完全放开手了,只等开学时喽。”
宫嬷嬷道:“您说得是轻松,可那什么校规的,您不也得和崔十娘完善一二?”
“我能想的,也都想到了,剩余的她想,到时候两方一合计,就能把完整的校规给制定出来,这个倒是容易。反是那些琐碎的事,才叫麻烦,你也知道,一个义学存在的问题有很多,零声细碎,想要盘活得一目了然,不容易。今儿见过崔十娘,她脑子灵活,能够举一反三,说话论事也是条理分明,相信她会很快盘活这个义学。”
今日和崔十娘一番交谈,对方给她的印象就是后世那种有家世的学霸,而这学霸不但有才华,还有能力,完全就是管理的好手,嗯,就是全能秘书。
没错,宋慈就是把崔十娘给看成全能秘书了,所以很痛快的把山长这位置交给她,而她么,就是个只管出钱和出点点子的名誉校长喽。
宋慈越想越觉得美滋滋,很快就含着笑容睡过去。
不过转日,宋慈就把崔十娘给推到平管事跟前,介绍了这是义学的山长,一切事务由她接手,包括要整治的,甚至要拨款,还有账目等等。
连崔十娘都觉得有些意外,这会不会太过信任自己了?
宋慈却是满脸笑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是山长,那自然是由你来管理,你一手打理好,以后的事处理起来也才好心中有数。”
是么?
感觉没这么简单,尤其老太太这笑容,像是骗小姑娘的感觉。
“还有,你还是崔驸马的本家姑姑,就是你把这个义学搞砸了,或是贪墨了等等,我还怕找不着人么?找不着你,我自然找崔驸马,再不济,找崔家!”宋慈捉狭地说。
崔十娘:“……”
忽然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宫嬷嬷:你没想错,其实是老太太想躲懒做最擅长的甩手掌柜啦!
此后,宋慈果真放开了手,由着崔十娘自由发挥,后者本就憋着一股好胜的劲儿,没花几日就把这义学给整治得分明,甚至还亲自面见了几个学科的先生夫子,没有合适的,就托了关系去寻,倒是很快就让义学步上了轨道。
第1474章 宝船归,后手留
随着万寿节越来越近,被调遣出去支援押宝队伍的东阳郡主也就是牛盼儿总算回京了,随着一道回京的,还有十数车金银珠宝,价值上千万两。
楚帝龙颜大悦,宋致远松了一口气,而户部钱尚书,简直恨不得烧上数十串长长的鞭炮以示庆祝。
皇天在上,这个夏天如流水一般撒出去的银子,终于又要重新归入国库了,天可怜见,每每看到国库越发显得单薄的账面,他就要愁得拽下几根胡子来。
楚帝召见了牛盼儿,见对方精神奕奕,除了脸晒黑了些,倒也不像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不由松了一口气。
“牛爱卿没受伤就好,不然要是伤着哪,朕也无颜面对定北王了。”
牛盼儿拱手道:“托皇上洪福,这一路亦算顺利,去程时已是联合驻地的兵营剿了一回匪,回程倒算是平安。唯一险象横生的,是在汉江河遭遇水匪,对方企图用火药炸军船夺宝,我军折损百余人,虏获俘虏五十水匪。据审,他们是江河一个叫马头寨落草的,得知我军压的是宝船,全是一个叫仇大的军师透露,炸船夺宝亦是对方策划。”
楚帝眉尖一蹙,看向宋致远。
宋致远问道:“那个军师可是抓住了?”
牛盼儿摇头,说道:“并没有。据那大当家说,那叫仇大的军师也是今年灾情起的时候才加入他们寨子的,说是因为灾情家园尽毁,才迫不得已的带着儿子落草。”
“对方还带着个孩子?”
“对,据那大当家说出发之时,那个孩子摔断了手,不得已先留在寨子包扎。可微臣领军上马头寨搜罗时,寨子除了一些女人孩子,也没有发现所谓军师,那些寨子的女人说他们早就随着男人下去夺宝了。”
这么巧,必定有鬼。
“那些俘虏呢?”
牛盼儿回道:“已是随着宝船押解回京,关入顺天府的天牢,听君发落。”
楚帝点点头,道:“爱卿此行辛苦了,回头必论功行赏,你离家多日,早日出宫和郡马及小世子团聚吧,想来他们也等你许久了。”
“臣,谢主隆恩。”牛盼儿拱手行了个拜礼,又向宋致远颔了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一走,楚帝便沉着脸,问宋致远:“这个所谓的军师,你怎么看?”
“如此清楚宝船所押之物,必然是前朝夏氏旧部的人了。”
楚帝冷笑:“还是取名仇大,明显就是化名,仇大,是和谁仇大,朕么?呵呵。”
他轻敲着桌面,道:“这些个东西,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已经打散了这么多,还有余力来和朕斗,看来这些年他们的发展也不容小藐。”
宋致远双手拢在袖子里,道:“凝而不聚倒是不足为惧,慢慢的揪出来就是了,倒是这军师带着个孩子,让臣有些在意。”
“怎么?”
“您也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宁氏一族的人死绝,甚至死后还被火烧了,以至于尸骨也无从辨认,若是掩盖些什么,那?”
楚帝沉了脸,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宁阁老始终保留了一个后手。
第1475章 博弈
楚帝只要一想到那诡计多端的宁阁老留了后手,他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是啊,若他是宁阁老,会不会真的甘心布置这么多年而一朝崩塌,像那样行事老辣的人,会真的一点后手都不留,就敢来到楚帝跟前谈判吗?
若是他已留了后手,那就无所畏惧了,好歹给宁家留一脉,以图东山再起。
楚帝想及这点,就分外不是滋味,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楚帝传召了楚泽觐见。
楚泽已经能下地了,却是不能劳累多思,而是细心将养,毕竟他的身体,孱弱如纸片人。
兄弟二人,数月未见,不胜唏嘘。
“皇上倒比数月前要多添两缕银丝,听说您前阵子龙体违和,可要好生保重为好,大庆江山,可是离不得皇上呢。”楚泽披着披风站在养心殿的白玉地砖上,淡淡地说道。
楚帝轻笑:“你也不用拿那些话来刺朕,再不济,朕的龙体也还能走能跳,倒是老七你,听说引蛊的时候有一瞬都没气了,却又缓了过来,这身体如此单薄,可如何是好?”
楚泽纹风不动,道:“如您所言,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还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赖活罢了。”
“朕只怕你不愿死了。”楚帝意味深长地道。
楚泽眉心一蹙,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动了动,有些不太美妙的感觉。
楚帝道:“都说最了解敌人的,是敌人的对手,你筹谋这些年,才在夏侯哲身边埋了几根反策的钉子,甚至还能瞒过宁阁老,证明你也有几分本事。你倒是与朕说说,宁氏一族里,宁阁老可有留有后手?”
楚泽眉梢一挑,淡道:“我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我并不在宁阁老身边,如何能得知?”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楚帝步下龙座,缓步走到他面前,一脸冷傲地道:“楚泽,你姓楚,我以为你为了一己私欲,把对方从云端拉下来就算了,可你如今是想着要让楚氏江山也跟你一起陪葬?你是真的无视你这个姓氏?”
楚泽笑了出来,道:“皇上过虑了,您乃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区区宵小,如何能撼动您的地位,撬动这大庆的龙脉?您这么说,未免太小看自己,也太高看那存在的所谓对手。”
“你所言有理,既如此,宁阁老留的后手在何处,又或者说,宁氏那个孩子在何处?”
楚泽淡笑不语,指尖却是动了动,发现了?
楚帝看着他,忽而一笑:“你大概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这江山是否动乱,这百姓是否流离失所,亦是不在意了。”
楚泽依旧沉默。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楚帝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锋忽而一变,道:“对了,你大概是不知道,闵郡王妃这个月尚未换洗,噢,太医院的像是今日前去请平安脉,相信会有好消息传来呢。”
楚泽听到这话,脸色终于龟裂,和楚帝四目相对。
第1476章 弱点来了
楚泽藏在袖笼里的手忍不住掐成了拳,楚帝看在眼内,唇边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人的弱点,只要细细的寻,总要寻着的。
楚泽讥笑:“皇上真是手段通天,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能瞒过您法眼的?”
“神也有打盹歇眼的时候,朕日理万机,还真不是事事如你所说,都看在眼里,这不还有个宁氏的小子藏起来了?”楚帝淡淡地道:“为君者,恩威并施是要的,只管震慑不管怀柔,再忠心的人也只会激起反叛的心。”
楚泽眯起双眼:“皇上这是教我为君?”
楚帝轻笑,斜睨着他:“朕是告诉你,有些事,只要不为祸我楚氏的江山,朕也能做到只眼开只眼闭,这也是父皇教我的为君之道。”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东西他不必盯着,而是选择性眼瞎耳聋。
而对闵郡王妃肚子里的那块肉,是否要只眼开只眼闭,就视乎楚泽的选择了。
楚泽沉默半晌,道:“我说过,我并不在宁阁老的身边,自然不太清楚他的太多喜好。不过他身板倒有一条忠犬,名叫张止,也是对他最死忠的人,宁阁老出现时,倒不见他随侍在侧。”
楚帝问道:“宁阁老生性多疑,如他起意留后手,那也必然给那孩子留一个去处,以保安逸。你认为,会是何处?”
“问我,倒不如问夏侯哲,毕竟他可是一直受那人教养长大呢,想必比我更清楚!”楚泽冷笑。
楚帝盯着他,后者没有半点心虚和避让。
“你跪安吧。”
楚泽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皇上,可是要提夏侯哲来问话?”周公公上前问。
楚帝摆手:“不必,着人去审讯便行,他那身体遭受那东西荼毒,谁知道会不会传染。”
“是奴才大意了。”周公公连忙自掌了一个嘴巴。
……
闵郡王府,正院。
前来请平安脉的李太医今日把脉所花的时间特别长,以至于一旁的晚春都提起心来,有些不安,怕不是主子的身子出毛病吧?
闵郡王妃一派淡定,可也仅仅脸上罢了,内心却是有些发慌。
她这个月还没有换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太医终于收回手,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向闵郡王妃拱手道喜:“恭喜王妃,您这是喜脉,已是有喜一个月有余了。”
晚春:“哦。”又反应过来,声音尖得冲破云霄:“你说什么?”
有喜?她家主子?
不是,她家主子不过就是和闵郡王睡了一次,怎么就有了,戏都不是这么唱的?
闵郡王妃心中虽有准备,可听到这一声恭喜,身子仍然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腹处,心情五味杂陈,脸色也渐渐地转白。
一滴泪,落在了衣襟上。
这世间苦,你不该来的,更不该投生到我这肚子里。
正院外,楚泽站在那里,听到了晚春的尖叫声,忍不住攥住了拳。
有冷风吹来,把院内的银杏叶吹落,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头上,在地上形成一圈。
第1477章 命里有子
闵郡王妃正呆呆的坐在圆桌边上,忽听侍女喜滋滋地说王爷来了,腾地抬头看过去。
楚泽,第一次走进正院的门。
两人四目相对,一声未出,可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李太医也从椅子上起身向楚泽施了一礼并僵硬地道了一声喜,然后对闵郡王妃道:“王妃这是头胎,年纪也不轻了,如今胎儿尚未坐稳,微臣先给您开一副安胎药吃着。”
闵郡王妃扯了扯嘴角:“有劳太医。”
她看了一眼晚春,后者也是挤开笑容,道:“太医,这边请。”
李太医连忙提起药箱,向楚泽他们行了一礼,脚底抹油一样紧跟着晚春出去。
这可真是他行医人生中,所诊出喜脉时最为憋闷的一次了,丝毫察觉不到半点喜意就算了,还特别的沉闷。
哎哟,多留一刻他都觉得难受。
不过仔细想想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尴尬,两个尴尬结合成一个大尴尬,哎哟喂,可真要命。
楚泽挥手,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他来到桌边,闵郡王妃站了起来,向他福了一礼。
楚泽张了张口,叹了一口气,道:“你坐下吧。”
闵郡王妃坐了下来,冲他露了个苦笑:“你也听到了吧?这老天爷,可真是嫌看戏不够热闹呢。”
楚泽看向她的小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是有些无措,想到有个小生命,这心免不了为之跳动,血液翻腾。
这小生命,有他一半的血。
血脉的延续。
楚泽想到这几个字眼,拳头攥了起来。
闵郡王妃见他不说话,泛着水汽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腹部之处,道:“这孩子,来得可真是不凑巧。”
楚泽回过神来,眼内划过一丝恼怒,又恢复平静,道:“你不想要?”
“这好像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呢,是他投错了地儿。”闵郡王妃略带凄戚,道:“我这身份,注定他以后的人生不能随心所欲。再说了,皇上能允他生下么?”
楚泽道:“每个人投胎的时候,又岂能随心意选择出身?你我如此,他亦一样,万般皆是命。”
闵郡王妃细白的手指攥成了拳头又松开,双手叠放在小腹处,抬眼看向他。
“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姬太妃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两人转过头去,楚泽沉下了脸。
姬太妃看到儿子,眼底生出一丝渴望和亲近之意,在看到他的疏离和冷漠之后,不禁有几分黯然。
闵郡王妃站了起来,向姬太妃行了一礼。
姬太妃道:“你坐下。”
她看向闵郡王妃的肚子,有些激动,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只是一次,她就怀上了,莫非这就是命?
不管这女人如何不得自己的意,她肚子里那块肉,就是泽儿的骨肉,唯一的。
拼死她也得保住。
“你们刚才说什么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你们的命,他的命,自然是生下来。”姬太妃不顾二人尴尬和沉默,道:“你们只是同房一次,就怀上了,证明啥?证明这孩子是命中注定的,老天爷都要让你们命里有子。”
第1478章 你想留就留
命中有子。
这四个字落在闵郡王妃和楚泽耳里,却没有多少激动,而是感觉可笑。
楚泽冷笑:“太妃娘娘总不会病糊涂了,忘了这个孩子的出现是因为什么吧?命中有子,倒不如说是强行所为,是在算计之下才会出现的。”
姬太妃的脸色变得苍白,一抿唇,道:“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承认,是我使了算计,致使你们圆房,可你们是夫妻,敦伦生子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世上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为了一己私欲,强加人愿,就是你口中的天经地义?简直荒谬……咳咳。”楚泽说得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闵郡王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想要劝说几句,姬太妃已经着急开口了。
“你不要激动,也别恼火,仔细你的身子骨。”姬太妃一边劝,一边伸手去搀扶他。
闵郡王如同被瘟疫触碰一样,想也不想地就甩开她。
姬太妃今年也是受了一场大罪的,引蛊虽是侥幸活下来了,可身子却是大不如前,头发全白了,人也瘦了两圈,越发显苍老了。
人瘦小,又不提防,冷不丁被一甩,就要往地上摔。
“王爷。”闵郡王妃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去扶她,两人因为惯性要往后退倒,撞到桌边上去,她不禁闷哼一声。
闵郡王脸色一变,眼底划过一丝自责。
姬太妃被闵郡王妃拽着,听到那一声闷哼,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上闵郡王和自己,连忙站定了,紧张地看向闵郡王妃:“你如何了?来人,快传太医。”
闵郡王妃摇头:“我没事。”
“有没事不是你说了算,得太医来扶脉说了算。”姬太妃厉声一喝。
闵郡王见状,嘴角勾起一丝讥笑。
是怕他绝后了,然后郡王府荣华不保了么?
呵呵。
李太医很快去而复返,给闵郡王妃一扶脉,好家伙,这小撞一下,胎气动了。
李太医看场面气氛静谧阴沉,也不敢说什么,只隐晦地道:“王妃娘娘刚有孕,还是得保持心平气和才好。”
闵郡王妃苦笑。
待太医下去,姬太妃就道:“我是做错了,但也不过是为你们着想,你们要恨要怨,也都随你们。这孩子,仅一次就来了,可见与你们有缘,岂能作践?你们也别担心,我就是从这跪到慈宁宫去,我也得求太后娘娘和皇上,保下这个孩子。”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
哪怕豁出命去,也得把这孩子给保下来,因为她有种直觉,这就是闵郡王唯一的骨血。
“站住!”闵郡王叫停她,冷冷地道:“你别再瞎折腾了,没有那个必要。”
“泽儿……”
闵郡王不再看她,而是看着闵郡王妃,淡淡地道:“回府之前,皇上已经知晓太医请平安脉一事,想来如今他也知道你身怀有孕了。”
闵郡王妃心头一紧。
闵郡王又瞟了一眼她的肚子,道:“这个孩子,你若想留,就好生养着吧。若不想,不必理会谁,只管送走。”
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再看二人脸色,转身离开。
第1479章 既来之则安之
姬太妃有些失望地着闵郡王头也不回地离开,转过身来,气势一变。
“泽儿仍在气头上,又是个病人,性子难免有些左,你这个当妻子的,也不能和他计较,听他说什么想留就留的浑话。”姬太妃盯着她的肚子道:“这个孩子,你不想留也得留,给我好生安胎,旁的都不用管,从今日开始,我会拨两个老妈妈到你身边服侍你起居饮食。”
闵郡王妃闻言倒激起了心性,道:“太妃,您这命令是不是太过苛求了?这身体是我的,除非您把我绑在床上了,不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总会找着机会把这肚子给作践了!”
她作势要捶。
姬太妃脸色一白,连忙扯住她的手,尖声道:“你想作甚?”
“我这人,就听不得激,您说呢!”闵郡王妃心中也是有一道郁气,冷然地看着她:“您算计得逞一次,不是次次都会成功的,这孩子在我肚里,也只能随我做主,我要他生他就能生,我要他走也由他走!”
姬太妃气极,指着她的手都哆嗦起来:“你,你个狠心的女人,你这是当娘的吗?哪有人像你这么狠!”
闵郡王妃冷笑:“我从来就没想过当娘。”
因为凭她的身份,那只是奢望和难为,所以她从来不想,自己苦过这一辈子也就罢了,何苦让下一代也跟着苦。
姬太妃和她对视半晌败下阵来,软声哀求道:“祖宗,我叫你祖宗还不行吗?这也是你的孩子啊,母子连心,你就感觉不到他是和你血脉相连的?”
闵郡王妃摸了摸腹部不语。
姬太妃见状有戏,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仅此一次,就有了他,这可是送子观音的慈悲啊,多少人是数年不上身,可你们却是一次……”
“您别说了!”
“好好,我不说,可你也仔细想想,我说的也不是不对的呀。”姬太妃欣欣地道。
闵郡王妃幽幽地道:“娘娘只想到有个小孙孙,您却不想想他母亲的身份,还有他爹。一旦他出生,以后的人生又该如何过?娘娘,您没受过从小到大被人监视着过日子的苦,我却是受尽了,那太苦了。”
姬太妃一愣,道:“他到底是姓楚。”
“更因为他姓楚,而母亲姓夏,才更遭忌讳。”闵郡王妃道:“她若是个姑娘倒还好些,若是个郎君……”
姬太妃脸色数变,抿了抿唇,好半晌才低低地道:“所谓恩怨,总有了了的一天,他总比我们这两代人活得长久的。时间久了,往下数去,他出身如何,又有什么?”
闵郡王妃怔住,半晌道:“您回吧,我累了。”
“你好生歇着。”姬太妃也不敢和她对着干,很痛快地离开。
晚春走了进来,看闵郡王妃满脸疲累,不禁面露担忧:“主子?”
“晚春,你说我的命,怎这般戏剧,我这一生,命运多舛,难道还不够苦么?偏还来了这一遭。”闵郡王妃似笑非笑的捂着肚子:“这都是什么事?”
晚春忍不住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哭音道:“可能是上天看主子您太苦了,才送来小主子陪您。主子,既来之则安之,您不若放宽心吧!”
第1480章 不省心的娘们
李太医跪在地上向楚帝回禀了闵郡王妃脉案的事,安静的等待他的指示。
周公公也拢着手瞟向御座上的楚帝,这位主,会如何下指示?
楚帝轻敲着桌面,道:“闵郡王妃首次有孕,就交由李太医你负责,保下这个孩子,这说不准也是闵郡王和王妃唯一的孩子了。”
李太医心中颤颤,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道:“臣听令。”
楚帝摆摆手,李太医便退了下去。
周公公上前添了茶水,道:“皇上,倒没想到闵郡王妃只一回就遇喜了,这孩子倒跟命里有缘一般了,不过不是说姬太妃暗中让她吃了秘药,这种药素来伤胎,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有异疾?”
楚帝淡淡地道:“这孩子是不是健全,生下来就知道了。”
“皇上是真让她生了?”
楚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怎么就不让了,好歹也是朕的侄儿侄女不是?”
也正好借此看看,这孩子会不会引来一些死心不息的人物来。
周公公捧了一句:“皇上英明。”
楚帝站了起来,道:“摆驾坤宁宫。”
……
却说牛盼儿回到府中,先安抚了儿子,然后就被郡马给拉进了净房。
“脱了。”
牛盼儿:“……”
她看向宋致钰,挑眉嗔笑道:“不是,我才出去多久,玉郎至于这么急色?”
宋致钰瞪她一眼:“你可闭嘴吧,哪个是要想和你那个啥?”
牛盼儿故意扭曲他话里的意思,道:“那个是哪个?玉郎倒是好生和我细说?”
“姓牛的,你是脱是不脱,可别逼我亲自上手啊。”宋致钰故作恼怒:“你再跟我磨叽,我就抱了儿子回相府。”
“我送你们?”
宋致钰彻底黑脸,这么闪躲,必定有鬼。
小娘们,他还治不了她了?
宋致钰瞪着一双大眼,看着牛盼儿。
泫然欲泣,委屈巴巴。
像极了一条眼泪汪汪的小奶狗。
“我脱,我脱还不行吗?”牛盼儿败下阵来,也知是瞒不过,麻溜地把身上的衣物给脱了个精光,腰腹一条新鲜的疤痕就这么展露在宋致钰眼前。
这不省心的娘们!
宋致钰盯着那条才结痂还没掉的疤痕,心口刺痛,狠狠地剜着牛盼儿:“英武将军挺能耐的啊,整这个才衬得上你封号英武的名头是吧?”
嘴上说着最嫌弃的话,眼里却藏着心疼和怜惜。
牛盼儿道:“也是一时不察,没伤及肺腑,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都好好儿的站在我跟前呢,又不是被大庆的旗子裹着棺椁回来,我放心得很。”宋致钰咬牙切齿。
得,孩他爹是真的生气了。
牛盼儿抱着双臂道:“玉郎,我冷,你给我搓澡吧。”
“冷死你活该!”宋致钰把她拽进了浴池,把她整个人泡在水里,拿起一旁的澡豆,轻柔的擦在她疤痕纵横交错的后背,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落在她背上。
牛盼儿心里软得不行,转过身,把他也拉到了池里抱着,下巴埋在他的脖子间,喃喃道:“玉郎,都是我的不是,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因为家里还有你有慎儿,我不能出事儿。”
有了家室,就有了软肋,她的命再不是她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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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养狗吗,单身的那种,比如渣陌!
第1481章 万寿宴,各有算
深秋落叶即将落尽的时候,万寿节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到来,宋慈按品大妆,入宫参加盛宴。
只是今年有些熟面孔看不着了,听说在夏日闹灾时受不住暑热而仙游了,又有一些新面孔出现在宫宴当中。
“亲家太夫人,您老安好呀。”关夫人笑盈盈地向宋慈施了一礼,又拉着宋大夫人的手彼此福身算是行过礼了。
宋慈笑着说:“大家都好。”又看一眼她的身后,道:“六娘那丫头没来?”
“已是定了亲的人,她也不爱处处走动了,情愿待在闺房里绣她的嫁妆呢。而且宫宴繁琐,人也多,她也不耐烦,再说了,以后想来,总有机会的不是?”关夫人回道。
宋慈也听出话里的潜意思,道:“是这个理儿,以后呀,可就得她陪着老身或是她婆婆入宫来喽。”
宋大夫人满脸笑意。
未来媳妇如此守礼,她自然是欢喜。
这入宫参宴对于贵女来说,也是难得,可对某些人来说,宫中腌臜多,为了避免入了他人算计的局,安分的在府中倒会减免不少麻烦。
众人相继坐下,陆续的又有人前来打招呼,关夫人看到一人,再度笑盈盈的站起和对方打招呼,后者也走过来,向宋慈福身行礼。
宋慈认得她,这是皇后娘娘娘家的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嫂子,现任安乐伯夫人。
看二人这般亲热,宋慈眸色一闪,宋大夫人想到某些事,也是眸光轻闪,待得自己的娘家人来了,她也就和宋慈打了个招呼,向忠勇侯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走去。
安平长公主走过来,和宋慈一道说话。
“我消息滞后,这定国公府和安乐伯府瞧着是热络起来了,是有好事?”宋慈小声地问。
安平长公主道:“好像是定国公夫人看上了安乐伯府二爷的嫡女,两家正在接触,不过看这架势,大概好事也近了。”
原是如此。
“今年虽说也是多事之秋,可是论好事,也是有好几桩的。”宋慈煞有介事地道:“适逢皇上万寿,只怕今日又要有人得意些。”
安平长公主道:“那肯定少不了您那小儿媳的,她押回前朝夏太子暗藏的宝藏,皇兄龙颜大悦,必定有所嘉奖。”
宋慈谦虚地道:“都是为皇上办事罢了。”
……
另一边,宋大夫人也给自己的母亲和嫂子请过安,问了几声好,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得嫂子阴阳怪气的说她连亲侄子都没帮衬。
宋大夫人听了这话,差点没维持住笑容来,僵着嘴角问:“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顾夫人想要说什么,顾老夫人就淡淡地看向她,眼里带着警告,不禁闭了嘴,嘀咕道:“娘,媳妇只是替子然他们兄弟不平。”
“子然的亲事我心中有数,他是长孙,亲事自然马虎不得。”顾老夫人声音压得极低,道:“这里是什么场合,也不适合你说那些事,给我注意点分寸。”
宋大夫人一头雾水,不禁问道:“娘,这到底什么事啊?”
第1482章 想破关键
看宋大夫人故作无辜的样子,顾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道:“还能有什么,还不是你两个侄儿的亲事,大妹子你和姑爷也该给侄儿牵个线才对啊,咋就便宜外人?子然子清都是你的亲侄儿,堂堂的侯府公子,哪就不能配安乐伯府的姑娘了,他们还比不上定国公府那个小纨绔?”
她的声音压得低,可说得激动了,仍是引来了一些视线打量。
顾老夫人脸色几变,声音冷厉:“罗氏,注意分寸。”
顾夫人还想辩解几句,接到婆婆那暗含警告的眼神,不禁讪讪地闭嘴。
宋大夫人倒是听出这话的意思,脸上便有几分不好看,道:“我不知嫂子说的是几个意思,不过听您这么说,倒是定国公府和安乐伯府说亲?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是半点不知情的,便是知道,那怎就和我相干了?”
顾夫人道:“湘仪,你也别说了,待得宫宴散了,你跟我回一趟侯府。”
宋大夫人也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场合,便应了下来,说了两句话,就和她们一道走去宋慈身边。
都是姻亲,这样的场合见着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一番见礼,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
宋慈觑着长媳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是娘让我散了宫宴,就回侯府说说话。”宋大夫人勉强地说。
宋慈哦了一声。
宋大夫人没忍住,小声问道:“我刚才听娘她们的话,定国公府和安乐伯府要结亲的意思?”
宋慈瞥她一眼,道:“大概是吧,两家瞧着挺热乎的样子。”
宋大夫人神色微正,暗自思量着这里头所含的。
各家联姻,无不为利益,从前却不见关夫人对安乐伯府热络,毕竟那是皇后外家,他们家又是掌兵权的,如今却是一反常态,这是为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联姻亦是,让关夫人热络和安乐伯府联姻,唯一的就是能谋利。
安乐伯府有何利?
公孙皇后?
宋大夫人想到这储君未立,虽说成年王爷有几人,如今呼声最热的孝王,还有周王燕王,可正宫皇后自己也有皇子呢,那还是正经唯一嫡出,怎就没可能了?
真定了嫡皇子,那简直比谁都要名正言顺。
莫非定国公府站了皇后这支队,他们看好的是皇嫡子?
宋大夫人想破关键之处,内心不禁怦怦直跳。
攀上了皇后娘家这姻亲,那这富贵,少说能保上二十年,也难怪自家嫂子会急。
宋慈看宋大夫人神色不定的样子,转开视线,瞥了一眼不远处那顾夫人暗含怨怼的视线,不由摇头。
有些人开始瞧着好,可越是年长,性子倒是越左。
宋慈又看到今年空空如也的闵郡王府位置,不由叹了一口气。
刚才和长公主说起,听说闵郡王妃似是遇喜了,竟是这般戏剧。
“太后娘家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内监的唱词把宋慈的神思给拉回到现实当中,不禁挺直了腰背。
第1483章 太子立
万寿节宴,就和往年一般,丝竹声响,歌舞升平,各种的花式祝寿和对楚帝的高歌颂德。
宋慈浅浅地抿着果酒,百无聊赖。
这国宴嘛,参加过一次就算是开了眼,年年参与,倒是失了些新鲜感,这以后她要是真有幸回到现代,看到类似这样的宴席,会不会就嗤之以鼻,想着老娘连皇帝的诞辰宴都嫌乏味了?
想到这一点,宋慈不免笑了笑。
丝竹声忽然停了,却是一个小国使臣向楚帝祝寿时问起大庆东宫尚空虚,不知今年可有幸把好消息带回内境,举国同庆?
宋慈抬眸看去,兴致盎然。
人精儿子已经透露了,这立储年年提,今年楚帝忽然病了那么一场,也是整怕了,所以今年十有八九会把储君立下。
不过属意谁,旨意一日未下,就还都是盲猜。
宋慈看向官员那边席位,坐在前头的那几个王爷,无不挺直腰背,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可那眼神么?
不必看,看了也必然是志在必得。
她的视线又转到女席这边,几个妃嫔也都竖起了耳朵,神色紧张。
而皇后?
皇后则是对汪太后说着什么,唇边溢着浅浅的笑,仿佛对立储半点不上心。
宋慈垂眸,说不上心那就是假的,虽说立谁都得奉她为太后,可事实上,若真立了非她所出的皇子,哪怕她贵为太后,只怕也没皇帝生母够贵。
这天下,还是皇帝说了算的。
而能左右这大庆的,也仅仅只得一人,就是在宝座上的皇帝。
立储就是一场看众生百态的大戏,果然不错。
此时,臣官已有官员在和使节打机锋了。
开玩笑,什么时候立储乃是他们大庆自己的内政,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国来干涉了?
楚帝把手一抬,全场肃静下来。
“东宫悬虚,乃国之大事,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仰惟祖宗谟烈昭垂……”
来了,这话里已是打了前锋,难道立储这事,就会在今日这万寿节宴上彻底敲定下来?
众人不禁绷住了呼吸。
孝王几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仅仅捏着手中的酒杯,生怕自己错过楚帝的话,错过自己被喊出的名字。
范淑妃几人,更因为喝了几杯果酒,又听得这番话,兴奋得整张脸都和红毯一般颜色了。
“大庆储君,立子以贵。嫡皇子弘冶,皇后之子,天资粹美,聪慧过人,冝承大统。今立皇太子弘冶,正位东宫,以懋隆国本,绵宗社无僵之休,重万年之统……”
偌大的殿宇,静默无声,仅回响着楚帝威严的声音。
立皇后之子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东宫,正位,皇后之子。
全场默然,视线嗖嗖嗖地往皇子席位那边看去,那是嫡皇子楚弘冶的方向。
楚弘冶原本想着宋令杰也不知何时回京,这一去半年之久,他都想那家伙了。
忽听父皇开口,噢,立太子,也不知是哪个皇兄?
再然后,被所有人视线强行洗礼的楚弘冶满脸愕然:“!!!”
他成太子了?
第1484章 众生相
皇太子名讳的余音仍在绕梁。
呯。
有人掐碎了手中薄如蝉翼的酒杯,满脸失态,不可置信。
而有的人则是松了一口气,果然押对了宝。
撕拉。
女席这边,接二连三的响起丝帕被撕裂的声音,有子的妃嫔,均是脸色苍白,而皇后,愕然之后是矜持的笑,只是手中的手帕却是用力攥住了。
宋慈看向那些妃嫔和几个王妃,见她们一脸快哭的表情,不由看向楚帝。
楚帝的表情么,那简直是恶趣的,一副在看众人闹笑话的兴味。
宋慈想,只怕这位超级大佬现在的心里在想着,叫你们整日催立太子,如今太子出炉了,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尘埃落定。
宋致远唇边勾出一抹笑,起身,从容出列,高声道:“皇上英明,今我大庆后继有人,乃国之幸事,愿我大庆千秋万代,万世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狗腿宋相,拍彩虹屁准跑最前面。
定国公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说好话,陆续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声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子金口一开,一锤定音,大庆新晋太子乃皇后嫡子弘冶,再无更改的可能。
所以从今以后,只要太子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幺蛾子,他就是大庆的继承人,下任的帝王。
这会儿自然是得恭贺他长寿的。
新晋皇太子被人推着上前谢恩,又表了一番壮志,然后被勉励了一番才回到座位坐下。
楚帝又说既立太子,趁着使节来朝祝寿,让他们也留下观册立太子礼,至于黄道吉日,钦天监自会选出最合适的吉日,使节们自然积极响应。
反正他们出使贺寿,等同他国出差旅行罢了,好吃好住好玩的,有何不可?
丝竹声再度响起,太子立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的人按捺不住,不断向神魂还没来得及完全归位的新晋皇太子狂送秋波,夸赞之词不绝于耳,闹得太子殿下借酒意遁了。
孝王几人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肚子,那股子不平,都快借着酒意给发泄出来了。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就越过他们成皇太子了?就凭他是嫡出么?
呸!父皇偏心!
楚帝扫过几个儿子阴晴不定的脸,似笑非笑。
好一场大戏。
宋慈叹为观止,自太子归属出炉,这殿上的人面部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众生百态,一个个的都能拿奥斯卡奖了。
噢,还有女席这边。
有的人笑比哭还难看,就像几个王妃,脸上的笑压根就维持不住,而她们的正经婆婆,只怕后槽牙都咬得咯吱响了。
有人欣喜若狂,比如安乐伯府,以及和他们家交好的夫人和姻亲。
安乐伯府,太子外家,这简直就是泼天富贵,这是比宋相府还要当红的炸子鸡啊。
坐在宋慈身边的宋大夫人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娘家人那边,恰好,顾夫人也看过来,那眼神,别提多怨怼了,那简直就想吃了她一样。
宋大夫人垂眸,心想着这次散席后回娘家去,怕是不好收场,哎哟,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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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严重,深圳加油,吉林加油,各地加油,大家加油。
小区附近小区有一粒,昨天撩了一次喉咙核了。
然后晚上家里人收到一条她在高风险人员活动的场所停留过。
然后,我裂了,也麻了!
第1485章 三司会审?
盛平二十三年,万寿节宴,帝立嫡皇子弘冶为皇太子,此后大庆储君既定,朝野皆安。
宫宴散去,宋大夫人就对宋慈请谅,顾老夫人想与她说说话,便跟着侯府的车回了娘家。
宋慈上了自家马车,优哉游哉地往家里去。
“今天过后,这大庆的风向就要大变喽。”
南山道:“不管这风怎么变,奴婢都只会守在您老身边的。”
宫嬷嬷偶感风寒,陪着宋慈入宫的便是换了南山,她此时跪坐在马车内,说话的表情十分认真。
宋慈看向她,笑道:“你也守不了几年了,南山你放心,等你家太夫人驾鹤仙游之前,定给你安排一个如意郎君。”
南山脸色一变,摇头道:“奴婢不嫁人。”
她从没想过嫁人。
“一个人太孤单了,你宫嬷嬷年岁大倒就不说了,你还年轻呢,找个合意的,再生两个小崽子,也就圆满了。”
南山仍旧摇头:“世间婚事,不圆满的也十之八九,就像那个崔十娘,不也是遗憾收场?”
宋慈一呛:“你这想法是不是有点悲观了?”
“反正我就没想过这个事。”南山道:“奴婢本来就是暗卫出身,没到您身边之前,我可能还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个任务中。如今从暗转明,安乐终老大概也是可以的,嫁人就算了,您将来若是走了,我就陪着宫嬷嬷一道,给她养老送终,再照顾着六少爷长大,等我老了,也埋到宋家祖坟附近的地儿。”
宋慈看她半点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不禁无语,道:“你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哎,这可不行啊,如今伴在我身边的,一个宫嬷嬷就不说了,她年纪大了,还有一个林箐,再加一个你,竟都说要做梳起的姑子,不妙啊。”
一个个的都要活成大龄剩女,她这难道是剩女收割机么?
南山咧嘴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如今我们都觉得挺好的。”
这倒也是,宋慈也笑了,歪在迎枕上,也是累了,不一会就打起了瞌睡。
南山把她身上的毛毯子拉上了些,并轻轻的敲了敲车璧,示意车子使慢些,莫要颠着了老太太。
……
忠勇侯府。
宋大夫人面对在座的几人,莫名有种三司会审的感觉,额上都冒起了一丝细汗了。
“娘,您就别绷着个脸了,我是真的不知定国公府正和安乐伯府说亲,今年事儿多,府中的事也繁琐,还有各种的应酬事务,便是肃儿的聘礼也一直在打点,再加上他回了余杭老家赴考,适逢南边闹灾,我这心就一直提着,哪里有余力去注意哪家跟哪家结亲?”
顾老夫人捻着手中的檀木念珠,还没说话,顾夫人就先开口了,阴阳怪气地道:“是真不知,还是不说?”
宋大夫人有些不高兴,声音也拔尖了些,道:“嫂子,别说我不知,就是我知道他们两家正说亲,又能如何?难道我还能出言阻止了不成?您若是看上了安乐伯府家的姑娘,就该请了媒人去试探口风了呀,怎么就怪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