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薄斥
宋致远把老娘送回春晖堂,便拐去了正院,对宋大夫人吩咐着准备一个小院供承恩候居住。
“娘说到时候那小院的一应开支,都走她的私账,老人一把年纪了,攒几个体己银子也不容易,你听着就罢,不过是一个小院,也不是常住,并不需要什么大支出,走公账就行。”宋致远吩咐道。
宋大夫人忙说:“那自是不用走娘的体己的,不走公账,用我的嫁妆银子贴上也可。”
“也不用你的嫁妆银子,留着买花戴,直接走公账吧,只是一个小儿,就是用上小厨房,嚼用也不多。”
宋大夫人看他坚持,就道:“都听您的。相爷,这么说来,承恩候府也是要修葺起来,只等主人了?”
“嗯。承恩候不过六岁,太后娘娘和皇上都不会让他独自居住在承恩候府的,会长年在宫中住着,待年纪到了,自会出宫。”
“那也是有了承恩候府了,这小承恩候,真是撞了大运。”小小的孤儿,一飞冲天,可不是撞大运是什么?
宋致远没接这话,他倒是在想,招募的二百府兵要怎么招,怎么训练,还要养,这银子一笔笔的,也要整理出账本。
这得和二弟商讨一下,毕竟养兵其实也挺费钱的。
宋大夫人看他不说话,还时而皱眉,心里不禁有几分忐忑,莫非是婆婆和相爷说了她做的好事?就等着她开口?
“相爷,今儿妾也是一时糊涂,才出了那昏念头,想着让母亲带上琪儿一起入宫拜见娘娘,也是想让琪儿长点见识,没想太多利弊,是妾糊涂了。”
宋致远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么一耳朵,愣了下,眉头皱起:“你让娘带琪儿入宫?”
宋大夫人看他露出意外的表情,不由怔住,婆婆竟然没打小报告?
“妾就是想着让太后娘娘见一见琪儿,要是娘娘能赐婚,那琪儿……”
宋致远脸上有些不好看,语带薄斥:“我说过,琪儿的事我已经在安排,你怎还去为难娘?”
“相爷,我……”
“琪儿的亲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做其他事。而且,皇上已然答应,我若看准了未来女婿,他会下旨赐婚。幸好娘没带着琪儿进宫,今日皇上也去了慈宁宫,若是见了琪儿也在,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多想。”
宋大夫人脸色几变,尴尬地开口:“妾错了,妾不知您为琪儿作了这安排。”
皇上赐婚,那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宋致远看她面露尴尬,叹了一声:“我也不对,没及时与你说。”
宋大夫人见状大着胆子说:“相爷可是看中了人?”
宋致远脸上有几分犹疑,道:“是有这么个人,琪儿心气高,她该是不愿意的。”
宋大夫人心下一沉,她也不是个蠢的,瞬间就明白这话暗藏的含义。
有什么人是心气高的宋如琪不愿意嫁的,只怕是低嫁,还是挺糟心的低嫁。
想到这一点,宋大夫人的心噗噗的乱跳起来,大胆假设,道:“相爷,莫非是看中了哪个才高志远的举子?”
可千万别是客舍那边的举子,换了她,她也不乐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愿女儿低嫁寒门
宋致远看宋大夫人紧张的样子,不禁勾唇。
“夫人可愿把琪儿许给普通的耕读人家举子?”
宋大夫人的心瞬间停了一瞬,嘴角一僵,想也不想的就问:“寒门举子?是谁?相爷已然定下了?”
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尖锐和质问,便有些无措,连忙补救道:“相爷,妾身的意思是您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还没有。不过我看夫人并不愿选寒门举子当乘龙快婿。”宋致远的声音清淡。
宋大夫人扯了扯嘴角,解释道:“相爷,琪儿的性子您该是知道的,她向来好强不服输,眼高于顶。您让她嫁与寒门举子,她怎会愿意?连她长姐嫁的都是世家大族呢,她如何甘愿。”
“她不甘愿,夫人呢?”
宋大夫人抿着唇,想了半晌才回话,道:“相爷若想听实话,那么妾身的回话是不甘愿的。”
宋致远挑眉。
“当母亲的,就没有想女儿嫁人是去吃苦的,我们琪儿,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是手被针戳破了都会哭的性子,您让她到寒门去吃苦,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么?”宋大夫人苦笑道:“相爷,并非妾身看不起寒门,妾身也知道相爷就是寒门出身,您一步一步的走来,多艰辛,妾身都看在眼内。”
“今儿,您就是怨妾身,妾身也得说一句,妾身吃过的苦,不想女儿们吃,我并不愿意让琪儿嫁与寒门举子。”
“哪怕对方有相士之才也不愿?”
宋大夫人愣住,竟然这么高的评价?
她抿了抿唇,摇头:“不愿。相爷,琪儿可以低嫁,但不能低到寒门去。或许相爷认为对方有宰相之才,但那要经过很长的时间,相爷,我们的琪儿,可有这么坚韧的心性?我怕她在这内宅里耗尽了心血,仍等不来。”
宋致远端着茶没说话,宋大夫人心焦,也有些懊恼,可想到琪儿,她又露了个苦涩的笑。
高门之女嫁与寒门,这当中要吃多少的苦,她还不了解吗?
她当年愿意,是因为她是看中了宋致远,而宋致远也并没有让她失望,可个中所承受的压力和苦楚,当真是谁受谁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去吃一遍这样的苦,她不是认为宋致远的眼光有问题,而是怕宋如琪,会过不去。
不是人人都是顾湘仪。
正在宋大夫人在瞎想的时候,手上忽然一暖,她讶然抬头。
“夫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宋大夫人:“您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宋致远一笑,道:“只有自己吃过了苦,才知道那滋味,自己的儿女,自然是不想她吃的。”
“可相爷……”
“为夫只是觉得那举子人品和性格都很不错,便是寒门出身,琪儿有丰厚的嫁妆,也吃不了苦。但你说得也对,并非人人都是你能熬这么多年,你怕她折在漫长虚空的等待中,当父亲的难道就能舍得?”
宋大夫人喉头哽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宋如琪:我捡来凑数的?
宋大夫人没想到宋致远会这么的好说话,说不愿意,就作罢了。
虽有些意外,可仍是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宋致远会一意孤行的把宋如琪许给寒门举子,那可就不是能不能乐意的事,而是琪儿那孩子会不会上花轿的了。
哪怕琪儿碍于父母之命而屈就,她就不会和长姐的亲事相比吗,做姐妹的,最怕比夫君比儿女。
宋大夫人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了,她的姐妹,有谁没比过?
唉。
房妈妈把一杯桂圆茶递到宋大夫人面前,道:“夫人别想太多了,该安置了,相爷既然定了,自是不会更改,放心吧。”
“我知道,这不是有些意外么?你说不让入宫选皇妃也就罢了,却偏偏就想到寒门举子,这落差,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宋大夫人捧着茶给自己压惊,她是真有点吓到了。
“相爷能提这么一嘴,想必那人是极出色的。”
宋大夫人苦笑:“再出色,也抵不过出身,妈妈,当年我怎么走过来的,你还不知道?我哪舍得琪儿吃这种苦,她心气也高,真嫁去寒门,哪会甘愿安生和姑爷过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柴米油盐给磨掉了本性而变得狰狞。”
说自己心高气傲瞧不上低门也没法子,反正她不想看自己的女儿在寒门里苦苦挣扎,实在是怕呀。
“妈妈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相爷面前说了点什么?”宋大夫人忽然道。
房妈妈:“怎会?相爷到这个位置,还能被谁左右吗?”
宋大夫人沉默,这倒是,但那若是天子呢,天子要笼络谁,让相爷去联姻呢?
不,这也不可能,相爷已经是寒门的领头人,不必再去费心去笼络寒门的人,倒是别的人家。
宋大夫人曲了曲手指,道:“妈妈你注意一点,可千万别让琪儿那丫头知道这事,省得她无端生出是非。”
房妈妈忙道:“您和相爷说话的时候,老奴就在门口守着呢,没别的人靠近。”
“那就好。”
两人都不知道,还有个耳报神听到了这对话,给传到了宋如琪那边。
宋如琪脸都白了,看着那小丫头:“你,你是说真的?父亲他当真有意要把我许到寒门里去?”
那丫头道:“奴婢听得真真的,奴婢就在窗下睡着了,当时醒来就听到相爷和夫人这般说,只是夫人不愿,相爷也就作罢了。”
宋如琪一屁股坐在榻上,满脸愕然和愤怒,道:“父亲,父亲他竟然这么恶我,竟想把我许到寒门里去,他到底当不当我是女儿啊。”
“二小姐,慎言。”书画赏了一粒银角子给那小丫头,嘱咐她不许胡说,看着她走了,才对宋如琪道:“二小姐,相爷也就是提那么一嘴,并不是真的给你定了,现在也只是虚惊一场,你怎可背后编排相爷?”
“你懂什么,父亲无意又怎会提这一嘴,他就是有了心才会提,呜呜,他给长姐定的好歹是个世族,到我这,寒门土鳖,我怕不是捡来凑数的?我命好苦!”宋如琪抱着迎枕嚎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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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被截胡我超委屈
忠勤伯有种哗了狗的感觉,为了推个嗣子给汪太后,筹谋二十年,都跪在地上舔着脸当孙子了,一把牌眼看下一张就是自摸吃糊了,却偏偏被上家给截胡了。
如何不恼,如何不呕,如何不委屈。
他可特么哗狗了,才会这么倒霉。
可再倒霉,汪太后召见,还是得滚着来。
“一会儿,只管和娘娘说旧情。”忠勤伯看着身边的夫人,道:“帕子可都准备好了?”
忠勤伯夫人刘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点头道:“都准备着了。”
为啥要准备,自然是表演用的,帕子一擦,眼泪就唰唰来,没错,就是抹过姜汁的帕子。
忠勤伯放心了,又兀自斟酌着要怎么说话,眼角余光瞟到小孙子,别扯了他一把,轻斥道:“别乱看,一会儿你看到六叔家的平哥儿,只管和他说好话。”
汪永年忍住没翻白眼,诚恳地道:“祖父,孙儿晓得了。”
忠勤伯还想再嘱咐两句,却见连翘走出来,浅笑着迎他们进去。
几人连忙正了脸色,恭谨地跟在连翘身后进去。
汪太后坐在凤座上,看着忠勤伯他们前来,看到他身侧的小孙子,微微挑眉,丝毫没有半点意外。
还没死心呢。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汪太后没叫起,看着忠勤伯那脑满肠肥的,怎感觉就是那么腻歪呢,这人瘦瘦的不好看吗?
没错,咱们的太后娘娘,其实内心里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连翘咳了一声。
汪太后摸着茶盏,道:“平身吧,赐座。”
忠勤伯就这么跪了一会,额上已是汗了,颤巍巍的起来,坐到杌子上。
也是难为了那么一张小杌子,还没忠勤伯的半边屁股大呢。
“有些时日不曾入宫向娘娘请安,娘娘凤体可是大安?”忠勤伯满脸堆笑问。
汪太后怼了过去:“不大安,哀家还能坐在这里与你们说话?”
忠勤伯呛了一口:“……”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忠勤伯夫人连忙接话,赔笑道:“娘娘是千金贵体,自是百病不侵的。对了,娘娘,这是我们家的小孙子,叫永年的。年哥儿,快去给你太后姑祖母磕个响头。”
汪永年立即上前,噗通的就跪在汪太后跟前,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年儿给姑祖母磕头了,祝姑祖母万福万寿,身体康健。”
这咚咚的磕头声,像是磕到了汪太后的心里,一跳一跳的。
“平身。连翘,扶哥儿起来,别小小年纪的,就把头给磕破磕傻了。”汪太后道。
忠勤伯和夫人:“……”
连翘把汪永年给扶了起来。
“叫个宫人带去花园那边玩儿吧。”汪太后看王永年的额头有些红肿破皮,抿了一下唇,道:“拿点药油给他擦一下额头,别把好好的脸都毁了。哥儿下次也别这么傻,甭管谁教你,这么往死里磕,就不怕成傻子?这可是实打实的玉石砖。”
忠勤伯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难道太后娘娘今日是专业打脸的吗?
第一百七十章 哀家是在通知你们
汪太后看着忠勤伯夫妇两人坐如针毡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挑明了话。
早点威胁完,不,早点说好早点打发他们滚蛋,看着烦。
“场面话都不说了,哀家让你们入宫来,想来你们也知道是为了何事,就是小七房老六的那个孩子,哀家已经找大师算过八字,就他过继到小四房做嗣子,合适,大吉。”
忠勤伯道:“娘娘,您可是考虑清楚了,永平那孩子微臣从他堂叔那边了解过了,听说手脚有些不太干净,脾气也倔,倒是他堂叔家的那叫永清的孩子,很是知礼。”
“对啊娘娘,小四房过继是大事,是要以延绵子嗣为首要重任的,永平那孩子,是不足月生的,又是命运多舛,臣妇也知道,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忠勤伯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吸着鼻子道:“娘娘若是怜惜这孩子,臣妇愿意把他接到忠勤伯府中亲自教养,当亲孙子一般,请娘娘要慎重。”
她一擦,眼泪就嗖嗖地流了。
汪太后看得啧啧暗叹,果然有备而来,准备周全,那帕子是抹了辣子汁呢还是姜汁呢?
忠勤伯夫人继续哭道:“娘娘,小四房要开枝散叶,所选的嗣子康健最是重要,我们都盼着小四房子嗣旺盛呢,请娘娘三思。”
她说着,又从帕子边上瞅了汪太后一眼。
过继嗣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奔繁衍去么,就不信太后不动心。
忠勤伯也很满意自家夫人的表现。
汪太后算是看全了,但,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说完了?叫你们来,不是要和你们商议,是通知你们,汪永平,会是小四房的嗣子。噢,皇帝已经赐了新的名字,叫汪轶诚,回头族谱上忠勤伯处理一下。”
忠勤伯愣住,这么快?还有,皇上也赐名了?
“哀家定下的嗣子,皇帝也很满意,说此子当为承爵承恩公府,哀家累了,也不想去考察谁合适或者不合适,就他了。”汪太后看着忠勤伯,道:“哀家亲自选的嗣子,就只有这么一个,也只要这一个。他在,承恩公府便存在,他不在,承恩公府也不会存在。”
忠勤伯脸色一变:“娘娘……”
“哀家的意思你明白?除了汪轶诚,哀家不会让任何人过继小四房,承恩公府已经空了这么多年,永远的空下去也没啥。”
忠勤伯夫人都忘记哭了,这啥意思,是说非那臭小子不可?
什么意思,是警告他们呢,别去动那孩子,动了他也不会有别人,太后还会迁怒他们。
“汪家一门双爵,也算是宗族的大荣耀了,虽说承恩公是降等世袭,忠勤伯也是一样,但有几个家族是像汪家这样生了一个好女儿白得的爵位?对了,到你的儿子那,是子爵了吧?”
忠勤伯想笑着回话,却发现喉咙被堵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汪轶诚会以承恩候承爵,他以后会不会看顾忠勤伯府,就看你们的情分了,若是承恩候将来争气,能把这个侯爵换成世袭罔替,汪家,就真有大福运了,忠勤伯府认为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汪太后训导
忠勤伯以为,能怎么以为,汪太后只差没明着把威胁的话给说出来了,他敢说个不吗?
他要真敢,别说儿子的爵位到头,就是他,怕也是要马上被撸了,毕竟这爵位,还真是白捡来的,是承了同宗的好处,才落到他这个头上,不然,哪来的忠勤伯?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忠勤伯僵着脸笑。
汪太后瞧着心里更膈应,想了下就道:“爵位是君恩,这爵位能不能延续,其实还要靠自身本领硬。忠勤伯,你作为一族之长,也该为宗族多考虑,谋些实在的好处。”
“娘娘请示下。”忠勤伯连忙站起来,微垂着头恭敬地听训,内心却是,为宗族谋好处,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忠勤伯,能怎么谋?
别的太后娘家人,那就是跟横着走的螃蟹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大权在握,手掌万千富贵,而他们汪氏一族?
除了一个忠勤伯的爵位,田地庄园顺利买多了些,铺子开得顺利些,还能有啥的,但凡汪氏人要做点什么大动作,汪太后这边马上遣派天使下来训诫,别提多憋屈了。
忠勤伯心中埋怨,却不想,他们安稳这么多年又都是靠的谁,也不想后族横行霸道,手握大权,天子又会不会容得下他们?
“家中子弟,一应约束个人行为,别总是干些风花雪月的事,男子便多读书,考功名,实在读不成的,去考个武科举,还能拼不出一官半职?一个男子,只顾着些内宅之事,醉生梦死,实事一个干不出来,谁敢用你?”
汪太后淡淡的看着他:“皇帝不怕用汪氏一族的人,前提是,那人有真材实料,不是个废渣。忠勤伯,男丁养废了,汪氏离没落也就不远了,哪怕它曾出过一个汪太后。”
甭管一个家族是不是出过什么皇后太后,自家若是不成器,不争气,终究是会没落的,毕竟人总是会死的,人也总是会变的,没有人会一直念着所谓的皇后太后的情分。
或许你念十年二十年,那五十年百年呢?
忠勤伯冷汗津津的,也不敢去擦,只战战兢兢地跪下:“微臣,微臣有罪。”
自家男人都跪下了,忠勤伯夫人也没道理坐着,也只得跟着跪下,眼红得跟兔子眼似的,没办法,被姜汁辣的。
“回去多叮嘱子弟读书,但凡干些鸡鸣狗盗的,敲打一番,重则出族。忠勤伯,中庸可以,但千万别因为中庸耽误了子孙后代。你总也想着汪氏富贵延绵吧,可若是没有争气的人支撑着,拿什么来延绵富贵?靠哀家?哀家也总有殁逝的一天!”
忠勤伯两人听了这话,匍匐在地,口中大呼:“娘娘不可自咒,娘娘寿与天齐。”
汪太后摇头轻叹,她今日能说这一番话,算是全了自己姓汪这个姓,也是为承恩侯铺成一番,毕竟,孤掌难鸣,承恩侯也得有人辅助,才能延绵百世。
自然,她的话也就是这些,听不听就是这些人的事,还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么她也无可奈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倒霉不好骗了
慈宁宫后花园。
汪永年跑到了那个瘦巴巴的小孩王永平面前,他看着他一身绣着福字纹的靛青长袍,脚蹬小靴,脖子上戴了一只长寿锁,不由撇嘴,压着内心深深的嫉妒。
本来是脏兮兮的小乞丐一样的孤儿崽,摇身一变就变成小贵公子了?
这本该是属于他的,若是过继了的是他,那穿着贡缎戴着金锁被众人环绕服侍的,就是自己了。
凭什么是这倒霉催汪永平。
“汪永平,你给我过来。”
汪轶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抿着唇看着这个喊着自己本名的胖小子,他记得他,和堂叔家的小子一起欺负过他,让自己当马供他们骑。
“汪小公子,不可无礼。”连心上前一步,淡淡的看着汪永年,道:“你吓着小侯爷了。”
小侯爷?
汪永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还是小侯爷,我……”
他视线触及连心的眼神,心一颤,垂了头,后头一步:“姑姑请恕罪,小子只是看到平弟弟甚是想念,有些难以自抑。”
连心浅浅的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汪永年觑她一眼,又对汪轶诚笑道:“平哥儿,我是年哥,你忘了么?你过来,我请你吃糖,我们哥俩说说话。”
汪轶诚看向连心,连心道:“小侯爷若想去,也无妨。”
她是负责照料汪轶诚的姑姑,可也有自己的考量,娘娘要的,也不是唯唯诺诺又软弱的嗣子。
连心领着几个小宫女太监往后退了数米,既不离得太远,又不太近,却能听到他们说的什么。
汪永年拉了汪轶诚的手走了两步,被他甩开,心中恼怒,臭小子翻身了,都敢甩他的手了。
“平哥儿,你这是不认哥哥了?”汪永年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糖,塞到他的手心里,道:“给你,我特意带进宫里来的,你不是一直都馋这龙须糖吗?”
汪轶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糖,道:“谢谢,可我不叫平哥了,以后我大名叫汪轶诚,是小四房的嗣子。”
汪永年看了看远处的宫人,压低声音道:“你当什么嗣子,那不是你能当的,你会死的信不信?谁当都不能是你当,不然肯定有人杀了。你最好去和太后娘娘说你不愿意当,要回家,我可以让我祖母他们把你过继到忠勤伯府,跟我做亲兄弟。”
汪轶诚脸色一白:“谁杀我?”
汪永年眼神躲闪道:“反正就是有人,再说了,你当了嗣子,以后谁给你爹娘祖父母供奉香火,你们七房就没人了,你怎么能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父母祖父母?你这是大不孝。”
“不会,逢年过节,我也会给他们供奉,太后姑祖母已然答应我这个。将来,我也会让一个孩子归到小七房,你不用唬我。”汪轶诚抬头道,顶多以后,他娶媳妇娶个好生养的,多生几个孩子。
“你……我唬你,我犯的着唬你?不过是为你好。”汪永年气得浑身发抖。
“为我好?其实你是想着我不当,换你上吧!”汪轶诚毫不犹豫地拆穿他。
汪永年:“……”
妈的,小倒霉都不好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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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黄了,算计一场空
忠勤伯一家子垂头丧气的出了宫,回到忠勤伯府,就被儿子媳妇给迎着,一家回到正堂。
“爹,怎么样?”忠勤伯世子汪忠元眼巴巴的看着老爹。
一旁的世子夫人柳氏抽空瞅了一眼公爹和公婆,心想肯定是黄了,太后娘娘若是肯,老早就挑了他们所选的嗣子,还能等到现在?
偏偏这几人还在想着白日梦,唉。
柳氏心中虽遗憾,却也没失落到哪里去,毕竟这都是预料中事,她倒是好好守住现在的位置就行。
忠勤伯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灌了两口,扯开领子,道:“还能怎样,回头去各房说一声,明日来祠堂,更改族谱,小七房的永平过继到小四房忠兴的名下,以降等承恩侯承爵,想来圣旨很快就会下了。”
汪忠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唇上下翕动。
“爹,这岂不是说,我们都得给那小子行礼?”
别说他了,就是老爹也只是区区忠勤伯,比侯爵的爵位是要低品级的,自然也是要按品阶行礼。
不提倒还好,一提,忠勤伯的老脸都绿了。
“麻溜的去通知,还得开祠堂大会,让他们都到场,太后娘娘也有话示下。”忠勤伯想到汪太后的训导,头疼的同时也有几分心热。
只要培养出几个有本事的人,冲着汪太后的情分,皇帝多少会用,慢慢的混大了,忠勤伯的地位,可不就是别人口中的笑话了。
汪忠元听到还有示下,连声问是什么。
忠勤伯露了一两句,汪忠元心头一热,是了,自己有几个儿子,养出本事的能在皇上眼中挂了号的,等到将来自己袭爵,说不准皇上金口一开,也给自己进爵了呢。
“爹,太后娘娘真这么说?只要有本事,皇上就用?”
忠勤伯瞥他一眼:“娘娘还会瞎说不成?”
汪忠元讪讪的:“这不是娘娘素来对咱们都淡淡的,还不如一个外人。对了爹,我打听过了,昨儿宋相府的太夫人就被召入宫,还见着了皇上呢,听说皇上私下还唤她姨母。”
忠勤伯和忠勤伯夫人两人相视一眼,都呕得不行。
他们如何不知,知道嗣子一事已成定局后,他们极力争取要抚养汪永平,不,汪轶诚,可是太后娘娘咋说的。
说是承恩侯会住在宫里,和皇子一起在太学读书,直到成年出宫,闲时也会到人口简单的宋相府去小住求学,就不劳他们这家大人多的费心了。
可把他们酸的哦,自家宗族出来的太后,信任的却是外人,这脸打的,啪啪的疼。
还有那句家大人多,不就是说他们纳妾多,子女也众多么?不过相比宋相府,论造人能力,那也确实是随便一个都能拎出来吊打他们的。
忠勤伯摸了摸发热的老脸,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忠勤伯夫人。
忠勤伯夫人心下冷笑,让你能整吧,一房接一房的抬,一个接一个的生,说什么多生点,总有被娘娘瞧得上眼的,嘿,算计一场空了吧!
可想到府中的开支,她又揪心了,人多,住房用度也紧张,要是能拿到承恩侯的抚养权,那得多好,她带着嫡子女齐齐搬过去。
唉,心塞!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晋承恩侯
甭管忠勤伯府算计如何,圣旨一接到手,也就只有认命的份。
就在忠勤伯入宫后的第二日,在他拿着族谱,把汪永平的名字从小七房划走,以汪轶诚的名字更改到小四房,为承恩公汪泽同名下之孙。
祭祀一完,就有天使到忠勤伯府宣旨,令汪轶诚承袭侯爵,封三等承恩侯,执掌承恩侯府。
忠勤伯跪在小小的新晋承恩侯身后,眼泪扑簌簌的流。
嗣子过继尘埃落定,多年筹谋俱化为南柯一梦。
呜呼,哀哉。
他必须哭一哭,不然这万般郁卒化不去。
汪轶诚捧着滚烫的圣旨,三呼万岁叩谢圣恩,同样双目含泪。
从今日起,再没有汪永平,只有承恩侯汪轶诚,而他,必须得扛起的不止是一个小四房,还有将来的小七房。
为此,他任重而道远,必须得强身健体,将来讨媳妇首选条件也一定要腚大好生养的。
也从此,这择偶标准,像是一颗种子似的扎根在汪轶诚心里,生根发芽。
看着新晋承恩侯,忠勤伯府的人没有一个不眼热不嫉妒的,你说这样的好事,咋就偏偏落到这么个小豆丁手里呢?
那小豆丁才多大,瘦鸡仔一样,太后娘娘就不怕这孩子养不住,白费心机了吗?
嫉妒归嫉妒,讨好也是必然的。
待宣旨的天使一走,忠勤伯他们才站起来,就有人挤开他,瞬间来到汪轶诚面前。
忠勤伯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没站住。
“平哥儿,婶儿就知道,你其实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也不枉婶儿吃斋念佛的求神保佑你。”
抓住汪轶诚手臂的正是他的堂婶,六房的婶婶周氏。
他那个堂叔汪忠祥也走上来,身后跟了一串儿哥哥姐姐弟弟。
六房的这个堂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亲兄弟,所以他家里人没了后,就跟着最近的六房一起过了两年,可惜,错付了。
“平哥儿……”
汪轶诚抱着圣旨,看着眼前的人道:“我已经改名叫汪轶诚,为对皇上和太后娘娘表示敬重,你们叫我轶诚吧。”
平哥,已是过去,他是四房的嗣子。
汪忠祥和周氏一呛,笑道:“那我们叫你诚哥儿吧。诚哥,你一个人搬到承恩侯府也不必害怕,我和你叔叔收拾收拾,就能搬过去,和你一起住,也好继续照顾你。”
身后的众人:“……”
脸皮这么厚,咋不上天呢!
“老五家的,你们也能说这话,从前你家那小子是咋欺负人家平哥儿的,现在说这话,脸不疼?”有人忍不住讥讽。
周氏是个泼辣的,转过头道:“我们那是闹着玩,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我们这是亲香,咋的,你嫉妒啊?”
“呵呵,把欺负人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没谁了。我可不嫉妒这个,我脸皮薄了些。”
“你……”
汪忠祥一拉婆娘:“别说了,平哥走了。”
周氏连忙回头,果然看汪轶诚已经走到那些宫使跟前,不由一急:“平哥,你去哪?”
“回宫!”汪轶诚抬下巴,冷然地看着他们道:“我不住承恩侯府,住慈宁宫,你们也想跟着来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宋如琪吓病了
空了二十多年的承恩公府总算迎来了它的主人,不,如今已经叫承恩侯府了。
漆金的承恩侯府牌匾听说是皇帝亲笔御赐,鲜亮的替换下承恩公的牌匾,悬挂高门,使行人驻足瞩目,也使不少人心中计划,是不是要送上贺礼了。
但承恩侯只是回府中的小祠堂祭拜了祖先父母,然后就回宫了,府中只留几个老仆和几个侍卫。
听说,承恩侯会常住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于太学读书,只逢年过节初一十五会在承恩侯府拜祭上香,,直至成年。
也听说,汪太后和皇上恩准承恩侯小住宋相府,美其名向宋相请教求学。
不管是那个听说,都无不透露着这位新晋承恩侯甚得圣心,包括宋相府,这为啥这么说?
人家亲亲的汪氏宗族,忠勤伯府,都没这待遇呢,所以圣心在哪,一目了然。
忠勤伯府担了不少笑话,无形中,对宋相府生了不少嫉恨,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人家拳头比他们硬,实权更比他们强,实在是干不过!
宋慈听了外头的传言,也只当个乐子听,也没理会,因为,宋如琪病了。
“这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林箐过去没有?”
宫嬷嬷回道:“说是半夜丫鬟听见她说梦话要水喝才惊醒了,才发现发了高热,当时就通报了,连夜把林大夫给请过去了。”
宋慈站了起来:“我们过去瞧瞧。”
宫嬷嬷扶着她,前去浮曲阁。
浮曲阁,宋大夫人正大发雷霆,指着书画几人一顿破口大骂,主子发高热了都不晓得,也不知烧了多久,难受了多久。
书画几人又羞愧又后怕,她们也没料到,忽然之间,主子就病得起不来了。
“说,怎么就病成这样了?烧得人都犯糊涂了。”宋大夫人看着女儿那紧皱的眉头,就心疼不已。
这孩子是怎么了?
书画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她敢说二小姐是听到相爷有意把她许给寒门举子后,就吓得病了吗?
宋大夫人是什么人,一看书画这副表情,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儿,便把眼一瞪,准备追问,便听到外头传来太夫人来了的禀报。
宋大夫人只得暂时压下审问,迎了过去。
宋慈走进门,就被宋大夫人迎上,问:“怎还惊动母亲前来了?”
“听说二丫头病了,我来瞧瞧。”宋慈走进里屋,看宋如琪就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屋子的窗都关上了。
站在床边伺候的奶娘成妈妈向宋慈行了一礼,让开半边身子。
“还没退热?药吃了没?”宋慈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探宋如琪的额头,感受到手心的温度,起码三十八度是有的。
“吃了一遍药,本来是退了些的,现在又高起来了。”宋大夫人满脸急色。
宋慈便道:“这样不行。去拿些烈酒来,再拿个棉帕,给她擦擦身子降温,还有,这窗户开点,一点气都透不进,闷也闷死了。”
宋大夫人皱眉,婆婆这行吗,女儿病了还开窗,这万一风寒加重可咋整?
“听太夫人的!”林箐走了进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不争气的
作为示范,宋慈拿着烈酒棉布亲自给宋如琪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才让奶娘接手,就这么一下,也让众人为之侧目。
太夫人可是最重视和喜欢男丁的,没想到还会对二小姐这么有耐心。
“就这么着擦上几回,把高热降下来,可别捂什么汗了,这天热了,再捂着,没得把人也捂坏,盖个薄被子就行。”宋慈吩咐奶娘道。
奶娘迭声应了。
林箐问:“太夫人,这用烈酒擦身,又有什么讲究?”
呃,这里没人这么干吗?
“也没别的讲究,就是降温,没有酒,拿些温热的水多擦一擦也好。”宋慈道:“当然了,这也只是让她不一直高烧着,大夫是要看的,药也是要吃的,林箐,你快给她看看。”
林箐点头上前,拿了宋如琪的手把脉,脉象有些乱,再翻了翻她的眼皮,就放下了。
刚要起身,宋如琪就说起了梦呓:“不,我不嫁,死也不嫁寒门……不。”
林箐:“……”
宋慈也没老到幻听,满脸愕然的看向长媳,解释一下?
宋大夫人脸色都黑了,眼神如刀一样,凌厉地刮向书画。
书画抖如筛糠。
完了。
林箐只当自己没听到宋如琪的梦呓,领着宋慈她们走到外厅,只道:“先看看太夫人这法子管用不,能不发热了,那是最好,用的药也可以温和一点,毕竟若是下猛药,难免身体会受虚。之前我开的那副方子继续熬着,醒了再吃。”
宋大夫人笑道:“辛苦林大夫了。”
虽说府中也有府医,但到底是男人,女儿又是闺阁少女,看个病也要遮遮掩掩,还是女医方便。
“那我先回了,有事儿再让人来唤我。”林箐顿了顿又道:“二小姐这发热,也是怒急攻心上火引起,小姑娘难免心浮气躁,大夫人也不用多有斥责,好好劝解便是。”
宋大夫人脸色的笑容都有点僵了,道:“我知道了,房妈妈,送林大夫出去。”
“是。”
等林箐一走,宋大夫人屏退了下人,只留了书画,呵斥道:“还不说?”
书画噗通地跪下,战战兢兢地把宋如琪听来的和担忧给说了,末了道:“夫人,奴婢都劝过二小姐,只是二小姐还是往心里去,奴婢实在……”
书画匍匐在地,她是真的不知宋如琪会气得病了。
宋大夫人头脑发昏,她就知道,被这丫头知道就不得了,果然。
宋慈看着她:“大郎和你说过这样的事,他是有这个意思?”
宋大夫人满嘴苦涩,道:“夫君只是提了那么一嘴,就是提一提,并不是就要把她给许人,夫君也说了,我不愿意也就罢了。岂料这丫头听了,还是往心里去,这个不争气的。”
宋慈心想,换了是她,怕也是要往心里去的,亲爹这个位置,不选家世门户相当的,想把自己许寒门,那还是亲爹吗?
又不是要搞什么报恩那一套。
“房妈妈,把正院那叫梨花的丫头给我撵到洗衣房去,多嘴多舌,罚她三个月月例。”宋大夫人气不过,立即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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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糊涂问话
“二小姐醒了。”
宋大夫人一喜,顾不上婆婆,立即往里屋走去。
果然,见宋如琪迷瞪瞪的睁着眼,一张脸已不像一个时辰前那般潮红,而是有些泛白。
“娘?”宋如琪一见到亲娘,嘴巴就扁了起来,想动,却是浑身无力,不由委屈得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你别动,你正病着呢。”宋大夫人坐到床沿边上,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见已经不烫了,不禁大喜。
婆婆的那法子还真的管用。
“快去端药来伺候二小姐服下。”宋大夫人指使书画几人。
宋如琪已经被奶娘给搀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整个人病恹恹的,眼泪不住往下落。
“别哭,你哭的娘心都碎了,哭什么呀。”宋大夫人心疼不已,拿了帕子亲自给她擦泪。
“娘,女儿就想问您一句话,我是不是捡来的呀?”宋如琪沙哑着声问。
她嗓子疼得很也哑,可即便这样,她也要问个明白,不然她不甘心。
这要不是她病得糊里糊涂的,宋大夫人就要揍她了,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傻问题?
“我看你这是病糊涂了,什么捡来的,这不是磕碜你娘吗?”宋大夫人嗔怪地擦了擦她额上的汗,道:“快别瞎想,乖乖的喝了药给我好好歇着养着,别整夜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切实际的事。”
宋如琪还想再说,被她娘给按下去了,宋慈也走了进来。
“人清醒些没?”宋慈走过来,看着小丫头那憔悴的脸,不如往日那般明艳,不由也有些心疼。
“还糊涂着哩。”宋大夫人代女儿回话,又对宋如琪说:“亏得你祖母用了土法子,给你把烫热降下来了,不然你现在都说不得话。”
宋如琪看了宋慈一眼,怏怏的垂下头。
奶娘丫鬟们端了药进来,七手八脚的伺候着宋如琪喝了,又去泡了个温热的澡,换了一床被子,药效一上来,宋如琪浑身软绵无力,也没力气问什么发什么脾气,沉沉地睡去,宋慈也就回了春晖堂。
江氏和鲁氏敛衽而来,她们都是听到宋如琪病了,把宋大夫人交代下来的事务给完成了再过来探望。
“这孩子烧得糊涂了,刚刚喝了药睡下,你们有心了。”
“大嫂,琪儿的身体一向被您调理得当,怎么突然就病了?”江氏来到里间看了一眼熟睡的宋如琪后,退出来问着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眼神微闪,道:“这孩子就是夜里贪凉才着了风寒,前儿她还嚷着要我给她摆冰盆呢。”
“这还没到大热,就摆冰盆?大嫂您可不能依着她,姑娘贪凉对身体不好。”江氏忙说。
“那是自然。”
鲁氏却是有几分怪异,可她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是问候了几句,又让宋大夫人需要帮忙就只管吩咐。
宋大夫人道:“这孩子一病就有些娇气,我还真得看顾她几分,北苑那院子,是打算承恩侯来咱们府上小住时给他准备的,这几天还请两位弟妹看一看那边修葺得如何。”
“大嫂放心,我们一准盯着。”江氏爽快地应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父亲您忒偏心
宋如琪一病,不仅是大人们来探望了,就是相府中的小主子们,也都各自带了礼物来探望,或是几本坊子里新鲜的话本,或是一些精致的小玩意。
宋如薇送的更是一把新鲜的花儿,亲自插在宋如琪的窗台上,也颇为的赏心悦目。
这么多的弟弟妹妹关心,宋如琪的心情好受了不少,但想到父亲的心思,她又止不住的烦躁。
而等她再见到宋致远后,已经是她病了的第三天了。
宋致远这两天一直在忙着,甚至有一天没回府,回了府也是在书房和幕僚商议事情,对于小女儿病了的事,自是不知。
等他知悉过来浮曲阁的时候,宋如琪已经瘦了一圈。
看到父亲,宋如琪心情复杂,又欢喜又有些幽怨,更多的是委屈。
“女儿请父亲安。”宋如琪向宋致远行了一礼。
宋致远:“免礼,你母亲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回父亲的话,女儿好多了。”宋如琪恹恹的,这都病第三天了,才来看她,父亲果然最不疼爱她。
一旁的宋大夫人看这丫头不咸不淡的,不由暗自焦急,正要说话,宋致远又开口了。
“琪儿这是怪父亲现在才过来看你么?”
宋如琪垂下头,道:“女儿不敢,父亲日理万机,女儿理解的。”
这语气,说是不敢,谁相信?
宋致远一笑:“那就是在怪父亲想给你寻个寒门出身的夫婿喽?”
宋如琪唰地抬头,脸色更白了,一双大眼瞪着宋致远,眼神惊惶。
宋致远也看着她。
宋如琪嘴巴翕动,想质问,可喉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慌的。
“爹就站在你面前,你连问也不敢问,光是听到下人的传话,就能胡思乱想还给自己折腾病了?”宋致远轻笑:“都说宋二小姐骄横傲慢,敢怒敢言,怎到为父这里,你连问一声都不敢了?这就是宋二小姐你,不过如此?”
宋如琪眼泪蓄在眼眶滚动,咬着下唇。
“相爷,孩子病还没好全呢,等好些了再慢慢说。”宋大夫人站出来打圆场。
宋致远淡淡地看她一眼,都:“心中还有疑问,不说清楚,不把郁结解开,她的病怎会好?”
宋大夫人一噎,不住的向宋如琪使眼色。
宋如琪却像是犟上了似的,倔强的咬着唇不说话。
“你这孩子,还不快跟爹认错?”宋大夫人忍不住掐了她的胳膊一下。
宋如琪这才道:“我有什么错?我就是那不受宠的,姐姐的亲事,父亲母亲都费尽心思,到我这,就只配寒门举子了?父亲您忒偏心。”
宋慈扶着宫嬷嬷的手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来得不巧,这家子正吵嘴呢,她回去还来得及吗?
“娘怎也过来了?”宋致远上前掺着宋慈的手。
宋大夫人也行了一礼,扯了女儿一把,狠狠地瞪她一眼。
宋如琪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嘟起嘴巴。
“我就是来看看二丫头好些没。”宋慈道:“你们在说话,要不我先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站孙女队?
这家里没什么是宋慈听不得的,何况只是一个孙女的小脾气。
宋致远和宋大夫人自都不会让她走。
也就宋慈一来,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倒是冲散了不少,连宋如琪自己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好像冲动了,竟然敢质问父亲。
宋慈看二孙女站在她娘身后,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对宋致远道:“孩子也还病着,有话好好说,别吓着了她。”
宋致远淡淡的瞥了宋如琪一眼,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再被宠坏,也该有明理感恩的心。
说自己不受宠?
也难为她说得出。
“你祖母也在,那我也不妨坦然和你说。我确实看中一个举子,从人品才学来说,都是上选,为父对他期望甚高,才起过那么一丝念头。”宋致远看着宋如琪道:“不过你娘不愿意,想来你也是不愿意,那就当为父没和你娘说过,只当闲谈。没想你听风就觉得雨,只觉得为父委屈你,要把你许给寒门举子,就把自己整病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我……”宋如琪咬着唇,有些羞愧。
宋致远也不看她,只看向宋慈,苦笑道:“娘,倒叫您看笑话了。”
宋慈道:“自家的孙女有什么笑话可言。孙子女的亲事,按理就是你们当父母做的主,我做祖母的隔了一层,也不该插手管。不过现在听了一耳朵,那我就说两句?”
宋致远和宋大夫人连忙说:“母亲,您只管说便是。”
“那我就说了啊。大郎,你也莫怪你闺女委屈寒心,堂堂相爷之女配寒门子,也不是不行,但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两人家境话题契合度。琪儿自小骄养着长大,锦衣玉食,可以说从来没吃过苦,她甚至不知苦是什么滋味。”
宋如琪原本有些意外,没想到祖母会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说话,可后面那话,又总感觉哪里不对。
她抿着唇觑了宋慈一眼,没敢插话。
“在她出身的时候,你早已身在官场,家中也已经有了下人奴仆,吃喝不愁,说一句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就是她们这一代,包括四郎也是。”宋慈继续道:“这些孩子们,他们平日里谈的都是哪家馆子好吃,哪家衣物好看,哪家首饰精致,吟诗作画,弹琴赏花。别个不说,就和琪儿一般大的寒门孩子呢?他们在做的什么?”
宋致远沉默,就连宋大夫人也暗自思考。
“咱们家就是寒门出身,往日里你干的什么,眼下寒门的孩子干的就是什么。好比你所看中的举子,他为买纸本笔墨而奋力去抄书挣银子的时候,你闺女买一件衣裳,就能供他们一家子吃几个月。他种田耕地的时候,她在作画弹琴,你说你闺女,能和他说怎么耕地种田吗?”
“这成亲过日子啊,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总是要提及的,其实也不必看别个,就看你和顾氏,同样是高门低嫁寒门,你们这一路怎么走来的,你媳妇咋捱过来的,我相信再没比她更明白的了!”
宋大夫人一怔,眼圈兀地红了。
第一百八十章 再站儿砸队
宋慈爱富,却不会嫌贫,她说的话,也只是从实际出发,从自己的阅历所观出发。
这婚姻呀,不论古今,都是讲门当户对,门户相当的婚姻,总比贫富太悬殊要来得稳妥,毕竟过日子是要讲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也讲彼此成长环境的。
我说这牛粪可沤田,你问沤田是什么鬼,那成吗?
“母亲,儿媳很庆幸能嫁与宋家。”宋大夫人红着眼圈道。
宋慈叹了一口气:“顾氏,眼下你可以说不后悔,但做姑娘的时候,你总是有些意难平的,你只是无法违父母命,又或是你对大郎也是心有所属,这算是比较好过的。但高门低嫁寒门,不好过的,比比皆是,多少为此成怨妇的,也是数不胜数。”
“你一个高门贵女嫁到当年什么都没有的宋家,你为此做出了多少牺牲,大郎知道,我也知道。为此,我感激你,也感激顾家,肯把你这样的嫡长女嫁到我们宋家。我嘴上不愿承认,可我是感激的,没有你当年用自己体己嫁妆扶持着,就没有宋家后宅的安稳,大郎也才能因此大展拳脚。顾氏,老身在这说一句,你很好。”宋慈浅浅地笑。
这也不是她的说辞,而是原身老太太的,别看那位老太太嘴硬,还小小的磋磨过长媳,但心里却是十分认可这个儿媳的。
宋大夫人感动得无以复加,捏着帕子哭了起来。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说婆婆一个不字,谁也不许说。
宋慈再看向宋致远,道:“你媳妇不愿意,也是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娘的肯定也不愿意女儿吃自己吃过的苦,因为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舍得?而琪儿寒心,那也是觉得凭自己的身份品貌,怎么就只能摊一个寒门举子而无其它选择了?”
宋致远苦笑:“娘,我也没强加意愿,只是觉着那孩子不错,才起了一丝心思。”
“嗯。”宋慈这才看向宋如琪:“你都听到了?你父亲,并不是真的要把你许给寒门举子,他只是认为,那个人不错,堪当女婿,他纯粹是看上了人,而不是家世。”
“琪儿,你该庆幸,你父亲有权有势,却也不只重权势而毫无亲情,不然,你觉得你们姐弟几人的亲事,都会是什么人家?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哪怕你父亲一意孤行给你定个寒门子,你也无话可说,顶多就是和他对着干,但你也只会无用功。但凡你父亲重权欲,他完全可以拿你的亲事去联姻谋更大的好处福祉,比方说眼下定北王正在找续弦,你父亲要是愿意,把你嫁去,你愿意?那确实是泼天的富贵了,入门就是大王妃,但对方是个糟老头子,假如还有比你还大的儿子,你肯跟着?”
“祖母(娘/母亲)……”
宋如琪和父母不约而同的嗔怪开口。
宋如琪是又羞又惊,宋大夫人则是头疼,女儿还没及笄呢,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而宋致远,则是无语。
他娘还是他娘,说话就是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