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5:承乐回来了
他有点不情愿,可还是点点头,心里暗暗把话记下。
“行吧,换衣服吃饭,然后上学去吧。”明仪拍拍他,起身走人。
她没特别重视小皇帝挨了算计的事,径直出宫准备回家,到了家门口马车一停下,跟车嬷嬷就说道:“公主,承乐姑娘回来了。”
“大姐回来了?”明仪急忙下车,脚步匆匆的去了承乐的屋子。
她在床上睡着呢,明仪直接凑到她床头:“哈哈哈,大姐,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嗯?”承乐掀开一只眼皮:“公主,我能先睡一会儿吗?好困啊。”
“好好好,你睡。”明仪赶紧给她掖被子:“我让人备水,把你喜欢吃的都备上,好好睡。”
她轻手轻脚的出来,立马让人去准备,耐心的等着承乐醒了,她沐浴,明仪就在旁边吃东西陪着聊天。
“齐昭那个狗东西,奴婢都快气死了,果然男人就是吃不到的才香,为了激怒大魏灭了端王那二十万齐军他就对郡主动手,还让郡主在行宫受委屈,如果不是奴婢和孙公子陪着,谁知道被糟践成什么模样。
而且,郡主在行宫过得开开心心的,他非要跑来把郡主接回宫里,好了,这下更加没有安生日子了,虽然因为齐太后在大魏的事,齐昭不敢对郡主如何,可是那些后妃恶心人的本事真不是一点两点。
先前的陈萱萱和佳阳公主算是废了,结果来了一个郑昭容,越发得寸进尺,每日把侍寝的单子给郡主送过来不说,后宫还多了不少有孕的妃子,得亏郡主对齐昭无情,否则就是吃醋伤心都得郁闷死自己。
齐昭是真的恶心,端王给他挖坑,他就来找郡主说话,这边舔着郡主不放,奴婢也没见耽误他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啊,奴婢回来之前就听说那个郑昭容有孕了,还自请让郡主照顾她的胎象,这不是又给郡主挖坑嘛。”
她愤愤不平,说到激动处拍的水花四溅,明仪给他喂了块苹果才让她先闭了嘴。
“齐昭并非良人,也是苦了和静了。”明仪靠在浴桶边,手里端着碟子:“兰儿一直陪着她?”
“嗯,孙公子一直在邵阳。”承乐自己伸手捞了一块苹果:“奴婢挺理解他的,但凡郡主在邵阳过得好些,他都能舍得离开,可现在,端王明里暗里的要除掉郡主,以此借大公主的手杀了齐太后,促使大魏发兵齐国,他好趁机篡取齐昭的皇位,齐昭又靠不住,谁能放心?”
明仪给她加了半桶热水:“话虽如此,可兰儿毕竟是驻守上雍的人,他一直在齐国,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也挺严重的,一旦齐昭将他认定为细作,那就是一大麻烦。”
“这话郡主也说过,可是就郡主的处境也的确不好。”承乐趴在边上:“郡主回宫半个月,饮食里就被人下毒了,好巧不巧被齐昭吃了,那个郑昭容直接就嚷嚷是郡主要害了齐昭,若不是郡主冷静,还真要被她们诬陷了。”
1426:请夫人去一趟国子监
明仪沉默了很久,“齐昭与端王越发不和睦了吗?”
“这当然,齐昭徇私,害了端王也害了齐国,如今被人诟病,反倒是端王隐忍不发笼络人心,而且,林清玄分明就是一个老狐狸,虽然把自己的外孙女送进宫了,可是完全不帮齐昭应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林清玄并非齐昭可以控制的,他就是太过自信了,才会觉得林清玄受了他爹的提拔会对他忠心耿耿,殊不知林清玄自己大权在握,他一个被端王牵制的皇上,有什么资格让人带着全副身家为他效忠。”明仪拿了帕子给她:“你也起来穿衣裳吧,知道你回来,大公主府派人来问了,只怕她要亲自过来。”
“好。”承乐急忙穿衣服收拾,刚收拾好,崇恩就来了。
她对和静心心念念,自然是要过来询问承乐一些事情的,明仪也不在边上偷听,自行去忙。
她又开始不上朝,清明皇陵祭祀之前与穆珏提前出发,至于一同去上雍的凤驾,则要等四月底才出发,承乐也不去,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
一路飞马离开盛京,明仪特意往临河方向走了,她要去看看夏侯雍如今的实力,更要穿过临河就近去一趟邵阳。
清明皇陵祭祀是规矩,今年明仪不在,为此小皇帝便跟着三王爷去,留在京城的只有萧必明和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蜀国使臣也在三王爷等人离开后抵达了盛京,与蜀国使臣一同到的还有唐可寅。
他此次回来又是一记大功,朝中隐约有了传言,他马上就要擢升尚书之位,为此到家中拜访的人更多,唐可寅却一一打发走。
天色擦黑,杨芙蓉温了酒,又做了几道小菜给他送过来,“夫君越发繁忙了,可否腾手过来吃些。”
“好。”他把手里的公文放下,拿了手边的小盒子坐过来:“为夫一走就是数月,到是辛苦夫人了。”
杨芙蓉笑盈盈的给他倒酒:“相夫教子本就是我该做的,比不得夫君辛苦。”
“比我辛苦。”唐可寅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发簪:“这是小小赔礼,还望夫人笑纳。”
他将发簪簪入杨芙蓉发间,杨芙蓉顿时受宠若惊红了脸:“好端端的,夫君怎么想起买这些?”
“你是我的夫人,身边没有奴仆,身上也没有首饰,到底不好,是我亏欠你了。”唐可寅瞧着她:“夫人如今尚未过双十年华,为了我操劳家里,这一支发簪实在不足以报答,夫人别嫌弃才是。”
“怎会?”杨芙蓉摸着簪子很喜欢,欢喜的给唐可寅夹菜:“夫君快尝尝,好久没吃过我的菜了。”
唐可寅动筷,乘兴也饮了酒,夜间休息时,杨芙蓉依偎在他怀里他也没有躲开,只是坦然拥着她直到天明。
一早起身又去衙门,他刚走,就有人撬开了家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他冲着杨芙蓉抱拳含笑:“请问是工部侍郎唐可寅唐大人的家眷吗?我乃国子监学子,请夫人去一趟国子监。”
1427:池三岳自寻死路
杨芙蓉愣了一下,还了礼才说:“国子监是读书人通晓诗书的地方,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去,若是先生有事,不妨等我夫君回来,着他过去吧。”
“夫人放心,并非大事,只是我家老师池老先生有事要与夫人说,似乎与夫人的母家有关。”读书人一脸真挚,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
一听与自己母家有关,杨芙蓉也多留了两个心眼:“我母家早年获罪,现已问罪落魄了下去,如今,并无人入国子监念书。”
“这些在下就不知道了,还是请夫人走一趟吧。”读书人很固执。
杨芙蓉不动:“那我等下过去吧,我家嬷嬷出门买菜去了,家中独留一个孩子不妥。”
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好说话,读书人的脸色便不是很和悦了,揣手看着她,杨芙蓉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要不,先生进来喝杯茶?”她让开门,读书人却依旧不动,半步都不进来,满身清高,似乎门槛里面便是污秽之地。
杨芙蓉也不说话了,想进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有,又觉得把读书人撂在门口不合规矩,一时为难起来。
正愁着,嬷嬷回来了,篮子里是杨芙蓉特意交代的,唐可寅最喜欢的熟食,瞧见读书人站在门口,嬷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嬷嬷。”杨芙蓉松了口气:“这位先生说国子监有事需我过去一趟,你先做饭,照看好舒儿,今日夫君下朝便回,你告诉他一声,二叔的衣裳我回来再浆洗就好了。”
嬷嬷点头应了,可是瞧着读书人的脸色,又觉得十分不喜。
杨芙蓉随读书人离开,一路上都无话可说,到了国子监,她也并未走正门,只被读书人带着从后门进去,一路行走,周遭屋舍俨然,并未见旁人,杨芙蓉心里七上八下,刚有些后悔应该等唐可寅回来,读书人就在一间屋子外面停住了。
“老师,唐夫人已经到了。”
“请进来吧。”是池三岳的声音。
读书人上前推开门,杨芙蓉便进去了,她听说过池三岳,是个极有学问的老者,心里便放心了不少,进屋后瞧见满屋的书,只有一桌两椅供于休息,须发全白的池三岳坐在桌后,面前放着几卷东西,不笑不怒,目光犀利。
看着他的模样,杨芙蓉顿时想起了幼时教导自己的先生也是这般严厉,她本能的害怕,急忙规规矩矩的见礼,声音也笑了下去:“先生安好。”
“唐夫人坐吧。”池三岳的语气生硬,这越发让杨芙蓉倍感压力。
她坐下,腰板挺直眉眼低垂,俨然一个听训的学生。
池三岳对她却没有半分好脸色,御医语气生硬:“唐大人官至工部侍郎,属朝廷三品大员,却从不见夫人出门交际,听闻衣食住行更是自己动手,不知是何缘故?”
他问起自己的家事,杨芙蓉本可以不答,可是摄于他是先生,又如自己的启蒙之师一样严厉,杨芙蓉心里害怕,就老老实实的说了:“我夫君不喜与人来往,也不喜家中人多,如今家中有一个嬷嬷帮衬料理也足够了,为官之人,若是私交甚多,恐有结党营私之嫌,越是位高者越该慎重才是。”
1428:唐可寅服过宫刑
她回答的很得体,但池三岳听着只觉得讽刺:“所以,这就是唐夫人只在明仪公主府上有事时才会去一趟的原因?”
巴结上司?
杨芙蓉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依旧垂着眼解释:“同为官员,去了恐有结党营私之嫌,但公主乃皇室正统,与我夫君乃是君臣之分,公主府有事,我过去也是全礼。”
“既然你这般知晓礼数,怎么还做出了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池三岳不轻不重一拍桌,登时震得杨芙蓉心里一咯噔。
她瞬间屏住呼吸,脊背升起寒意,安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如同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般,声音也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我做什么了?”
池三岳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将手边的一本旧巴巴的破烂册子丢在她面前,杨芙蓉吓得一哆嗦,犹豫了许久才把册子拿起来。
她疑惑的翻开,有一页特意被折出来做了标记,纸张已经很旧了,但是上面的笔迹却无比清晰,“文宣二年,兹有太监唐可寅入行宫为奴,服宫刑。”
短短几个字,仿佛掐住了杨芙蓉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如遭五雷轰顶。
太监...唐可寅。
“我夫君不是。”她满眼蓄泪,死死抓着册子叫嚷起来:“我与他育有一女,他怎么会...”
池三岳冷哼,神色嘲讽:“唐可寅出身书香世家,他父亲因为得罪了高维,连累满门,唐可寅为保全唐玉自己受了宫刑,再无生育之能,在行宫为奴三年,后因当朝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娘娘与明仪公主到行宫休憩,巴结上了明仪公主,得以一跃成了行宫总管,然后靠着太后娘娘回宫。
他在太后娘娘身怀皇上时伺候在侧,更因在太后生产之时救驾有功深得重用,但后来犯了宫规被打发去了暴室,因高维落马,唐家兄弟二人被世家救出,后来,唐可寅便为明仪公主办事,去一趟南方回来后,他靠着七王爷的抬举进了文书司。
后来,因举证南方世家造谣太后与五王爷一事得以提干,后来便一步步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如今更是有望擢升尚书,他是成年之后才受的宫刑,外貌与正常男子相差不大,但的确就是一个太监。”
杨芙蓉不信,她被惊得脸色煞白,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昔日疑惑更是齐齐涌上心头,争相攻克着她对唐可寅最后的一丝自欺欺人。
“夫人可知,你娘家出事,举证之人就是唐可寅。”池三岳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去南方结交世家,娶了你之后便是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老夫猜想,他一开始娶你也是为了保命,后来举证世家谋划前程,可是干脆利索,没有半分犹豫呢。”
杨芙蓉‘蹭’一下站起来,她想辩驳,却无话可说。
“夫人仔细想想,唐可寅并非男人,与你生女之人到底是谁,是谁能够悄无声息的李代桃僵,还能让唐可寅心甘情愿的顺水推舟。”
1429:对唐可寅发难
他一身正气,说出来的话却将杨芙蓉扎了千百个口子,若是悲伤绝望可以如实物所见,她此刻必定满身是伤。
杨芙蓉几乎是逃出国子监的,她一路跑一路落泪,却连哭声都没有,自后门小巷子里出来,陷入极深的绝望悲痛中的她,还是无比清晰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本官的夫人被你们莫名其妙带来国子监,如今还不许本官进去,这国子监何时竟成了比衙门还要有权的地方?”
杨芙蓉侧目看去,就见身着朝服的唐可寅被四五个读书人拦着推搡,他要冲进去,奈何寡不敌众,根本进不去半步。
“你夫人在那。”有人呵斥了一声,对他这个工部侍郎没有半分敬重。
唐可寅立刻转过来,瞧见杨芙蓉就赶紧跑过来:“他们可有为难夫人?”
杨芙蓉不说话,甚至对他来扶自己的动作都生了抵触,只是泪汪汪的看着他,仿佛在眼睛里藏了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为难夫人了?”唐可寅自己都没察觉到着话里的怒气有多深:“莫哭。”
杨芙蓉擦了眼泪往前走,她一路都在落泪,时而仰头望天绝望落泪,时而低头奔走失魂大笑,如同疯魔了一般。
自己生产之后回来,即便日日同床共枕,唐可寅却不越雷池半步,她并非没有怀疑过,但一直都以他公务繁忙身子劳累为由说服自己。
她的夫君,本该就是这般一心为家国的好男儿。
可如今,自己仰为圣贤的池老先生竟然告诉她,唐可寅是个太监,服过宫刑。
那孩子是谁的?与她洞房花烛的是谁?与她耳鬓厮磨的又是谁?
是谁让唐可寅选择顺水推舟让自己怀孕产女的?
杨芙蓉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之人,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除了唐玉,唐可寅还能指望谁李代桃僵?
“哈哈哈~”她哭着笑了出来,吓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唐可寅很是担心,一步不离的跟着她,见她摔倒在地晕了过去,急忙过去将她抱起带回家里。
大夫也很快就请来了,他给杨芙蓉正在把脉,家里就来人了,是文书司的朱大人,他神色匆匆,在屋外喊道:“唐兄,出大事了。”
唐可寅这才出去,朱大人立刻上前拉着他就要走:“有人上折,状告唐兄呢。”
“说我什么?”唐可寅没动,但隐约已经知道了什么。
朱大人很着急:“你我有一同在文书司待过的交情,我这才来告诉你,如今不去辩解,只怕就来不及了,他们说你受过宫刑,曾为奴于行宫,只因明仪公主任人唯亲,这才将你提拔入朝,唐兄,我深知你的为人,虽不清楚是否属实,但此事对你不利。”
“折子既然已经到了文书司,那必然是已经被人看见了。”唐可寅扒开他的手:“我夫人身子不适,我今日便不去了,即便有事,也是明日早朝对我发难,多谢朱兄提醒,在此谢过。”
他拱手作揖,便立刻进了屋守在杨芙蓉身边,等着她醒来与她解释赔罪。
1430:为夫错了
知道次日天明该上朝了,杨芙蓉也没醒过来,唐可寅不能再耽误。
他留下书信,仔细放在杨芙蓉枕边,又把嬷嬷叫了过来:“等夫人醒了,便带着家中钱财离开盛京,寻个地方过安生日子。”
惊慌了一整晚的嬷嬷吓了个半死:“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你只需要告诉她就好,是我对不起她,害了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他看着杨芙蓉,握住她的手,俯身贴着她的额头轻声低唤:“蓉儿,为夫错了。”
他为了活命,以娶杨芙蓉为交换与南方世家联合,得到明仪的恩许之后,反手出卖南方世家投靠明仪,为了延续香火,留下唐家血脉,让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顶着自己妻子的名义与唐玉行男女之事。
他对不起她,从一开始就对不起。
他抱住杨芙蓉,头一次主动将她拥进怀里,抱了许久都不愿撒手,这都是他欠下的债,而且无法还清。
唐可寅心里后悔,却明白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自洞房那日起,他的道歉与愧疚,就已经一文不值。
许久,屋外公鸡打鸣,时辰快来不及了他才放下杨芙蓉起身离去。
小皇帝他们都不在,早朝自然不会去大殿,而且此事牵扯朝廷官员,萧必明不得不请了赵秋容来主持,地方定了议政大殿的隔壁。
唐可寅爬出行宫的第一步走的就是赵秋容这一条路,为此面对铁证,赵秋容根本无法袒护。
指证的大臣做足了准备,每一条证据都让人无可辩驳,唐可寅站在众人中间,从容不语,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赵秋容看着他,她已经数年不曾见过唐可寅,他毒害神宗被打入暴室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见过他了。
出于私情,赵秋容是想让唐可寅死的,让他为神宗抵命,但是,这数年来,她也知道唐可寅做了些什么,知道她的才能在满朝文武中有多么不可或缺,为了大魏,为了小皇帝,他都不能被一群迂腐受礼的人拉下来。
“唐可寅受了宫刑,却娶妻生女,这于理不合,他夫人的孩子是与何人所生?是否家宅秽乱,为此才没有下人伺候?太后,唐可寅身为朝廷命官,若是真的做出了这样的秽乱之事,如何立足于朝堂?还请太后明鉴。”
他们呼啦啦跪在了地上,其余站着的只有保持中立的几位大臣,他们都知道这些人的打算,也清楚唐可寅的能力有多强,所以他们不表态。
在能不断创造价值面前,任何礼法都可以无视。
赵秋容同样不说话,唐可寅的事无可辩驳,除非有人能为他脱罪,否则,一个家宅秽乱的罪名,他就逃不掉严惩。
偏殿气氛紧张,所有人都在思量对策,一攻一守一中立,都在钻营对方的招数。
家里,孩子的哭闹声中杨芙蓉醒了,守在她身边的嬷嬷哭着过来:“夫人,夫人,你可醒了。”
“公子呢?”她越发绝望,却下意识的问出了唐可寅的下落。
她想见他,听他解释,就一句解释。
1431:我得救他啊
嬷嬷忙把枕边的书信给她,杨芙蓉坐起来打开,里面一共两样东西,一样是休书,一样是他的谢罪书。
向她赔罪,许她再嫁。
杨芙蓉哭起来,拿着他的谢罪书瞧了许久。
“夫人,昨日朱大人来过一趟,说是公子有危险,让公子做打算,可是公子守在夫人床前不去,今日走之前,还交代奴婢转告夫人,带着家中钱财离开盛京,寻个清净地方安享度日。”
“他必定很危险了。”杨芙蓉将谢罪书抱在怀里,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孩子,理智从悲伤中挣扎出来:“我得救他啊。”
她撕了休书,撕了谢罪书,急忙起身。
皇宫,杨芙蓉只来了一次,就是锦宁出事那次,如今也有两三年的功夫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干干净净,如同初雪一般不染尘埃,头发挽着,只有唐可寅送她的发簪戴在发间。
走近宫门,立刻有禁军注意到她了,但因为她并没有跨入警戒,便一直看着。
瞧着高高的宫墙,杨芙蓉跪下,将手里的帖子高高举起,鼓起所有的勇气喊道:“臣妇夫君唐可寅,出身寒微,只因功名遭人顶替,沉冤多年方得平反,入朝为官,恪尽职守,不曾有一日懈怠,只因与国子监讲师池三岳俗礼不和,便遭诬陷,不惜辱没臣妇清白,私传臣妇企图策反,还请太后明察,还我家大人清白公道。”
她的喊声将周围的百姓都吸引了,隔着很远,他们驻足围观,禁军并未阻拦,她跪的远,妨碍不到他们。
杨芙蓉再次高喊,依旧是方才那番话。
唐可寅是朝廷命官,不会有人当场扒了他的衣服检查的,只要不检查,就有否认的余地。
即便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争取。
“我家大人遭人诬陷,求太后明查,还我夫君清白公道!”
她一遍一遍喊,消息也被送入了偏殿,小太监告诉了希若,希若便耳语给了赵秋容。
状告唐可寅的人与有意保下他的人已经争执的面红耳赤,唐可寅跪在地上不发一言,这个时候他为自己争辩的每一句话都能被当做挣扎,还不如静待时机。
“唐可寅。”赵秋容说话了:“你的夫人去过国子监?”
她问自己,唐可寅便如实回答:“昨日,突然有人来家中强带了臣妻去国子监,臣听到消息就找去,却见夫人哭着出来,后来更是当街晕倒,直至今日上朝也未醒,大夫说是受了惊吓所致。”
“国子监的人有何权利将侍郎夫人带走?”立刻有人察觉不妥发问起来:“唐大人乃工部侍郎,是朝廷命官,国子监不过学子念书之地,有何权利将她带走?此乃僭越!”
状告的人立刻严词出声:“胡说八道,昨日请唐夫人入国子监,不过是向她告知骗婚一事,像她出身世族,必然是做不出秽乱一事,只怕是遭了唐可寅的算计。”
“住口。”赵秋容立刻呵斥:“如今朝中大臣皆靠才学入仕,你此话,还想分世族寒门之别吗?”
1432:只为他一人辩驳
那人吓得立刻闭嘴,可她的同伴却不依不饶:“太后,池老先生并未逼迫威吓唐夫人,只是与她说明唐可寅乃是服过宫刑的人,唐夫人出身教养之家,定然是做不出秽乱后宅一事的,为此定然是唐可寅与唐玉联手安排。”
“唐大人。”有人在一旁假惺惺:“你无法生儿育女,若真有心为唐家留下血脉,大可直接给你兄弟娶妻,何必自己娶了让你兄弟行人事呢?这让你的夫人如何自处?”
唐可寅面无表情,声音却隐隐犯着冷意:“我夫人清清白白,诸位要对付的是我,与她何干?”
他现在只能维护杨芙蓉,因为他不确定赵秋容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不确定她会不会与明仪一样留下他的性命。
如果他否认了自己净身一事,一旦赵秋容指证,那就是抄家灭门的死罪,那样一来,杨芙蓉母女也会被牵连。
所以,在弄清楚赵秋容的态度之前,他不敢为自己辩驳,他只能尽力让杨芙蓉无恙,若能自行承担下一切最好,只要不牵连她们母女就好。
宫门外,清明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杨芙蓉全身湿透,却执意跪着,依旧高高举着手里的东西,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依旧在重复着伸冤的话。
街边突然多了好些人,是国子监的学子,他们一个个大袖衣袍,撑着伞,正义斗士一般看着为唐可寅挣扎的杨芙蓉,只觉得她冥顽不灵。
“我家大人蒙冤,还请太后明察,还我夫君清白公道。”
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身子摇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一般。
“杨氏!”学子中有人出声呵斥:“唐可寅后宅秽乱,你便是那不知廉耻之人,如今有何脸面长跪宫门?”
大庭广众被他嚷了出来,如同再次给了杨芙蓉一刀,她回头看着那些读书人,他们一个个清高正义,此刻却与手持刀斧的刽子手别无二致。
“杨氏!”又有人喊了出来:“你身为长嫂,却与小叔私通,不知羞耻,枉费你出身杨氏之门,也曾是个千金小姐。”
读书人受人敬仰,他们的话,自然也是被人信服。
围观的人对着杨芙蓉指指点点,他们一个个躲在伞下,瞧着雨中的杨芙蓉,如同看着一个被轰出青楼场馆的下作之女。
杨芙蓉浑身颤抖,她几乎要被羞耻心淹死了,可是唐可寅还没出来,生死安危不知,她不敢倒下。
单薄的身子倔强的撑着,她转过身,继续高喊:“我家大人蒙冤,还请太后明察,还我家夫君清白公道。”
她的不理会,激怒了那些学子,有人气怒高喊:“唐可寅一个太监,巴结权贵才爬上今日的地位,他有什么清白公道可言?”
他们愤愤不平,仿佛卑贱之人压过他们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他们只晓得十年寒窗不易,只瞧见唐可寅钻营攀附,只瞧见他骗婚秽乱。
他们的在身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利刃,将杨芙蓉捅的千疮百孔。
1433:还我夫君公道
偏殿里,他们将所有的证据都放了出来,铁证如山。
听着他们的言辞,唐可寅心里眼里都是冷意,他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是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坏事,才会让他们这般咄咄相逼。
他也曾寒窗苦读,也曾少年中榜,也曾是风清明月之人。
他曾卑贱到尘埃之中,曾心怀恨意展开报复,曾满心猜忌警惕的提防明仪。
但他自问,自己一直心怀家国,不曾为一丝私利所困。
难道他错了吗?
服宫刑非他所愿,为何别人害他的,反倒成了他的错?
他不过是想为唐家留下血脉,不过是想找回自己丢失的儿女绕膝之乐,他的确对不起杨芙蓉,他也愿意用余生来对杨芙蓉好。
可为何,他们的私事,在这些人看来,却像是犯了触怒天地的大错一般不可原谅?
唐可寅沉默着,他想笑,笑自己命途多舛,笑老天玩弄。
“太后。”他们依旧在说:“还请太后做主,治唐可寅不曾恩科便入朝为官,秽乱后宅两项大罪。”
他们一起跪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秋容。
明仪不在,三王爷不在,小皇帝不在,只要赵秋容一声令下,就够了。
可赵秋容并不表态,她会保下唐可寅,但如何保下?
力证唐可寅并非太监?
她如何证明?脱衣核验吗?那样岂不是当场露馅?
承认他是吗?
那他的孩子怎么解释?
“希若。”赵秋容微微侧身:“你去吧。”
既然在这里寻不到突破口,不如看看杨芙蓉哪里如何说的,希若明白她的意思,颔首出去,直奔宫门。
雨势越来越大了,人群却不散去,杨芙蓉依旧高高举着手里的东西,声音嘶哑了下去,却依旧在不停的重复。
“姑姑。”
禁军的声音让杨芙蓉抬起头,宫门前,希若撑伞出来,到她跟前见了礼:“夫人可是有东西要呈送太后娘娘?”
杨芙蓉瞬间看见希望,她急忙说道:“我家大人是被冤枉的,他有功名在身,不过是被人冒名顶替了,还请太后明察,还他清白公道。”
她只为唐可寅一人伸冤,没有半个字是为了自己辩驳的。
“夫人把东西交给奴婢吧。”希若对她十分同情,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帖子外面已经湿透了,好在里面的字迹没花:“夫人回吧,下着雨天也冷。”
杨芙蓉一把拉住她的衣裳,张了张嘴,又松开重重磕头:“还请姑姑告诉我一声,我家夫君如何了?”
希若犹豫了一下,自作主张的告诉她:“状诉唐大人后宅秽乱一条大罪最难分辨,如今还未定罪呢。”
“秽乱后宅?”杨芙蓉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桶无法洗净的脏水,从头浇下,几乎压断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
希若拿着她的帖子进了宫,杨芙蓉依旧在雨中跪着,她不喊了,满身颓然,静悄悄的似乎一尊石像,身后,是冷眼看着她的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图一个礼法正道,图一个茶余饭后的乐子。
“嫂嫂。”
一声大喊,唐玉抢了一把伞冲了过来,他替杨芙蓉挡住冰冷的雨,十分着急。
1434:她非死不可
杨芙蓉看着他,脸色越发苍白。
“嫂嫂。”唐玉要扶她起来:“你回家去。”
杨芙蓉用力将他推开,十分抗拒:“别碰我!”
唐玉跌在地上,看着她不明所以:“嫂嫂,天冷,你先回去。”
“唐玉!”背后的读书人看见他便是一片哗然:“你与长嫂私通,还不速速谢罪。”
唐玉看着他们,登时大怒,可他没办法反驳。
与杨芙蓉洞房的是他,耳鬓厮磨的也是他,从事实上讲,杨芙蓉是他的女人,孩子也是他的,唐可寅不过给了她名分罢了。
“不知羞耻。”那群人咄咄逼人,看着他们俩,如同看着世上最污糟的东西。
唐玉怒喊:“你们读的书,就是教你们将一个女人往死里逼吗?”
“你们自己做下让人不齿之事,难道还不许人说了?”
杨芙蓉捂嘴哭泣,她无法为自己辩驳,她已经知道了是谁与自己行男女之事,她的羞耻心让她没办法为自己反驳半句。
“我们不曾!”唐玉上前向他们大喊:“你们是在污蔑我家嫂嫂清白。”
那些人无动于衷,眼中更是嘲讽,唐玉的每一句在他们听来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狡辩罢了。
“夫人。”是嬷嬷,她抱着孩子过来了,哭的不成样子,孩子细细的瞧着杨芙蓉,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何会跪在雨中。
瞧着孩子,杨芙蓉清醒了。
她不能认下与唐玉的事,否则,她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背负骂名。
为了唐可寅,为了孩子...
杨芙蓉在嘲讽指骂中冷静下来,唐玉与那群读书人的争执离她越来越远,她站起来,远远的瞧着孩子。
她的女儿,绝对不能有一个与人私通的母亲。
“与小叔私通,不知廉耻。”
谩骂并没有停止,即便是唐玉挥起拳头,依旧无法让他们闭嘴。
他们都是礼法的卫士,容纳不下半分与礼法相悖之事。
“我没有!”杨芙蓉用尽力气嘶喊出来:“你们强行拉我入国子监,对我威逼恐吓,让我污蔑我家夫君不成便对我一介弱女子泼尽脏水,你们枉为读书人,你们的圣人竟然教出这般伪君子!”
她的喊声出来,到让那群读书人闭嘴了,可是他们并没有罢休,而是恼羞成怒。
杨芙蓉骂了他们的圣人,不可原谅!
“我家夫君是最好的男儿,顶天立地,是你们这些考不上恩科的臭鱼烂虾嫉妒他,如今竟然企图坏我名声冤枉我夫君!”她拔下发簪,转身看着宫门,用尽力气大喊:“我家大人蒙冤,请太后明察,还我夫君清白公道,臣妇清誉被毁,如今,以死自证!”
她彻底绝望,也彻底坦然,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发簪,狠狠刺进自己的脖子,血柱喷涌,所有的嘲讽责骂都在瞬间安静,孩子尖叫着大哭起来,嬷嬷一声尖叫也晕倒在地。
唐玉猛地转身,只能看着她在自己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倒地。
从知晓自己的孩子是唐玉的骨肉那一刻,她就非死不可了。
她很抱歉,她实在活不下去的,夫妻非夫妻,叔嫂非叔嫂。
她活不了的~
1435:夫人未过双十年华
“嫂嫂!”
唐玉立刻冲了过去,在她摔在地上之前一把接住她,膝盖重重嗑在地上他也不顾,抱住杨芙蓉,立刻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
“嫂嫂!嫂嫂!”
他惊慌不已,在这个时候丧失了所有的判断。
杨芙蓉并没有当场咽气,但是血水已经染红了她的肩头,她一直看着宫门,直到所有的意识都沉溺在黑暗中,也没看到有人出来。
“我...不怪他的。”
她在唐玉怀里气绝,血水流了一地,染红了身上的白衣,也将唐玉身上尽数染脏。
她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出嫁后只想着相夫教子,夫君平步青云,女儿乖巧懂事,无妻妾之争,无后宅算计。
她曾以为,上天将世上最好的男儿郎都给她了。
雨势不止,围观的人并未散去,等待结果的读书人亦没有离开,他们看着血泊里的杨芙蓉,没有一丝怜悯。
反倒是禁军冲了过来,他们被杨芙蓉的突然赴死震惊,也被那群读书人的冷漠震惊,瞧着血泊里气绝的杨芙蓉,无能为力。
所有人寂静之时,有人出来了,唐可寅跌跌撞撞狂奔出来,他是摔在杨芙蓉跟前的,将她从唐玉怀里抢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蓉儿,蓉儿。”
他才刚刚开始呼唤她的闺名,开始送她发簪,开始拥她入怀,开始将她看做陪伴一生的枕边人。
血水被雨冲散,蔓延了大片,唐可寅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忏悔,一遍又一遍道歉,却都是徒劳无功和自欺欺人。
她听不到了,永远都听不到了。
夫人未过双十年华,却因我而亡,唐某此生难尝。
杨芙蓉死了,自戕于宫门口,那些人还要治她大罪,赵秋容拒绝了,她安排希若为杨芙蓉料理后事,将唐可寅暂时拘押在家中,许他先行安葬杨芙蓉。
鹿京,听到唐可寅夫妇出事,带着四个娃娃玩的江氏等人都愣住了。
“唐夫人?”江氏隐约记得杨芙蓉:“那般温柔知礼的人,怎么会...”
嬷嬷叹息:“唐可寅服过宫刑,不能生孩子,都说那唐夫人的孩子是她小叔唐玉的,国子监的人大庭广众之下逼迫,事情张扬出去,她也是被逼的。”
“好可怜的人儿。”陆姣姣捂着心口一阵心疼:“我记得清梨满月时,她也曾来过是吧。”
承乐点点头,她想起闹饥荒那个冬天,与明仪在街头看见杨芙蓉施粥的时候,自己就曾问过明仪,若是唐可寅是太监的事情败露了杨芙蓉会怎么办,当时,明仪说的就是她管不着。
她的确管不着,她也无能为力。
杨芙蓉出身世家,如何能接受自己与小叔生儿育女?
即便不是为了唐可寅,即便她的死不能挽救任何人,她都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才能证明自己不知情,才能为她的女儿洗脱些许的骂名,才能不被人指骂。
江氏一阵叹息:“可怜孩子啊,姣姣,你去送她一趟吧。”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陆姣姣起身去准备,承乐得了江氏首肯,也跟着起身。
1436:咄咄逼人
唐可寅的官位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杨芙蓉往日也极少与人来往,为此,前来祭拜的人少之又少。
陆姣姣与承乐在他们家巷子口下车,就见巷子口贴了张条子,上书四个大字:秽乱之门。
承乐气得发抖:“人都死了,还这般咄咄相逼,那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上前将条子撕了,不远处喝茶说笑的几个读书人看见,当即就要过来理论,承乐直接大喊:“今日,谁敢和本姑娘逼逼叨叨,本姑娘立刻杀了他!”
说罢,她进了巷子,那几个读书人到底没敢过来,气愤的等着巷子口打量她们的马车。
找到唐可寅家,满地纸钱瞧的人心碎,满家只有四个人,都跪在灵前,唐可寅静默不语的烧着香饵,嬷嬷与孩子在哭,唐玉跪在门外,靠着墙壁呆滞不语。
突然发现有人进来,他惊了一下看过来,发现是陆姣姣与承乐,诧异的直起身子。
陆姣姣与承乐连同跟随的嬷嬷丫鬟都穿着素衣,越过唐玉进屋,瞧着屋中的牌位与棺椁,心都不好受。
她们都跪下见了礼,唐可寅停下烧香饵,转过来拜了一拜,嬷嬷也领着孩子拜了一拜。
承乐起身后提着篮子上前,将里面的纸钱香饵拿出来放进火里,看着神情呆滞的唐可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大人。”陆姣姣温声轻语:“节哀顺便。”
唐可寅作揖:“多谢侯夫人。”
嬷嬷起身领她们去喝茶,她们便在隔壁耳房坐着,嬷嬷上茶的时候陆姣姣就问:“都有哪些人来了?”
嬷嬷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声音嘶哑:“萧丞相家里派了人过来,还有与我家公子交好的朱大人和九驸马来过,三公主着人来过。”
只有这些人?
陆姣姣忍不住唏嘘:“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也不过如此了,不过萧丞相乃是池老先生的学生,他此时过来也算难得。”
“是啊。”嬷嬷总是忍不住落泪,在一旁伺候着也在哭。
陆姣姣瞧的难受,正要走了,就见又有人来了。
是大驸马,他胖乎乎的身子从巷子口走到这里来多少有些喘,跟随的人提着篮子随他一块进去,同样拜祭了一番他就出来了。
“嘉庆伯。”陆姣姣喊了他一声。
大驸马看见她们了,过来打招呼:“侯夫人也在啊,承乐也来了。”
“唐夫人人善,与我家公主也算是和睦,如今公主不在,奴婢就过来拜祭。”承乐扶了他坐下:“大驸马怎么来了?”
大驸马缓了口气才说话:“也差不多,好端端的人死了,可怜啊。”
他为人仁善,谁家有事都会去一趟,承乐也不觉得稀奇。
他们一块在耳房坐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人来,也不曾留下吃饭,过去宽慰了唐可寅几句便一块走了。
出了巷子口,就见撕掉的条子又贴在了墙上,那几个读书人依旧在不远处喝茶说笑,盯着看她们会不会再撕了。
“我这个暴脾气。”承乐气着了,再次将条子撕下:“人都没了还这般羞辱,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说着,她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1437:告状都找不对人
那几个读书人站起来看着她,大驸马担心出事想去阻拦,陆姣姣却示意他没事。
“人都死了,本就不该在这般逼迫,唐夫人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何必死都不放过她?”陆姣姣也很气愤:“这读书人的圈子到底是乱了,鱼龙混杂,哪里还有君子风范?即便是市井流氓,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大驸马往巷子里面看了看,也只能叹息。
“你干什么?我们乃是国子监的学生。”
那几个读书人对着承乐叫嚷起来,仿佛国子监学子的身份就是一道耀武扬威的令牌。
承乐一拳过去甩在叫嚣的那个人腮帮子上,三拳两脚把他们打趴在地,这几个读书人哪里是她的对手,没两下就嗷嗷乱叫的嚷嚷起来,惹得不少人看热闹。
承乐瞧着那些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百姓,并没有半分停手的打算,她将那几个人直接打吐了血,有的人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了才勉强停手。
然后,她看着围观的百姓:“这些人,张口闭口圣人言,真是替圣人臊得慌,这年头,阿猫阿狗都能入国子监了,如此品行恶劣之人,当真是读书人之耻,国家危难之际不见你们,太平盛世你们就跳出来蹦跶,仗着自己念过两本书,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满口仁义道德君子正义,举止行动与小人何异?”
她真的太生气了,即便与杨芙蓉不熟,也为她愤怒。
她做错了什么?竟被这些人活生生逼死,死了还不得安宁。
为何这些人不去骂算计人的唐可寅?为什么不去骂帮凶唐玉?
她一个大家闺秀,她也是被害的,为何就成了她以命相偿?
承乐越想越气,瞧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里面,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得到过杨芙蓉的施舍,如今却把她的事当笑话来讲,禽兽尚知感恩,他们却不知感恩二字为何。
她对那几个读书人动了手,次日就有人寻到鹿京穆家来见江氏,来人是个中年,瞧着也是读书人,坐在正堂一身正气的模样。
江氏也稳稳坐着,承乐就站在她身边。
“老夫人,唐可寅的罪名未定,在下也不便多说,但府上的丫鬟对国子监的学生动手,实在不合礼数,把人打成那样,还请老夫人给个交代。”
江氏看着他:“唐可寅罪名未定,国子监的学子就去人家家门口贴条子,那你们教的还真好,严以律人宽以律己?唐夫人已死又值新丧,这般去人家门前闹是国子监的礼数,那我对国子监里的规矩可要心持怀疑了。
另外,承乐动手伤人的确不该,但你们是不是先把自己的学生管好?国子监说来就是个朝廷办的学堂,怎么就成了高人一等的地方了?难不成凡是在里面念书的人都能考上不成?这去年秋闱,老身也没见你们国子监的学子把皇榜包圆啊。
这还没个一官半职呢就这般耀武扬威,那等将来恩科入仕了,还要把持朝政不成?还有,你是什么身份?在国子监里担任何职?凭什么道理到我家里来兴师问罪?你考上皇榜了吗?”
1438:小皇帝留下唐可寅一命
中年人被她怼的灰头土脸:“老夫人,还请慎言,在下虽然未曾上榜,但被打的都是在下的同窗,这必定要讨个公道才是。”
“老身也是过来人了,并非没和名仕打过交道,君子雅量,为何如今在国子监的学子身上就看不见呢?你还是得回去多多反思吧。”江氏完全占据了主动权:“君子受敬,贵在品行,而非地位身份,即便要耍威风,也等功名在身再说吧,承乐,送客吧。”
承乐走过去:“先生,请吧。”
中年气着了,却被江氏堵得无话可说,看着承乐,见过被她打的半死的那几个人,他更不敢说什么了,拂袖而去。
杨芙蓉的丧事结束之后,唐可寅依旧整日待在家里,萧必明找过赵秋容几次,她都是让唐可寅在家中拘禁,这让很多人不满。
没了母亲,孩子日日夜夜都在哭,唐可寅一直抱着她,孩子拉着他要娘亲,他也只能沉默。
唐玉再一次被门前的官兵堵回来后,怒气冲冲的来了他屋里,瞧着趴在他怀里的孩子,唐玉压着火气问:“我们就坐以待毙吗?哥,你想想法子啊。”
“太后不会杀我。”唐可寅瞧着抠自己手上茧子的孩子:“我们只需要等。”
唐玉急了:“等什么?”
“等皇上回来。”唐可寅拍拍孩子:“太后不会插手朝政的,我们只能等皇上回来。”
唐玉心里烦躁:“皇上不过一个孩子,他回来了又能如何?最后做决定也还是那个三王爷啊。”
唐可寅不语,他并不觉得三王爷会替小皇帝做主。
四月底,小皇帝他们回来了,盛京的事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不少。
次日早朝,唐可寅的事便再度提起,同样的人,同样的说辞,一争执就是一上午,三王爷脸色凝重,其他跟着同去的大臣都听着他们争辩。
唐可寅是太监的事他们许多人不知道,心里无不大惊。
僵持之际,小皇帝问道:“朕记得唐可寅办事稳妥可靠,他并非尸位素餐之人。”
“皇上所言极是。”萧必明站出来:“唐可寅的确办过几件事。”
小皇帝点点头:“那就是了,这些日子朕在学习成语,有几个词觉得很好,唯才是用,唯才是举,知人善任,不拘一格降人才,你们也说了,唐可寅服宫刑是被人所害,那为何不去斥责害他的人,反倒觉得他被害是有罪呢?
他有能力有才干,正合朕意,且曾有于母后和朕的救命之恩,朕若杀了他,岂非恩将仇报?若是传出去,于朕的名声何益?于朕的江山何益?大魏既然有雄心壮志,就该不拘一格的任用人才,而不是今日找由头杀两个,明日再找借口耽误两个。
说他后宅秽乱,此事他自己也无可辩驳,这自然是要治罪的,如今唐杨氏已死,再与一个女人家计较,反倒显得朕小气,而且,她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到是唐可寅的兄弟唐玉,有帮凶之嫌,丞相依律罚了吧。”
1439: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他说的头头是道,三王爷很是欣慰,萧必明也一脸欣慰,最开心的莫过于他的老师了。
可还是有人不服:“皇上,秽乱后宅乃是大罪,而且,唐可寅并没有参加恩科,分明就是冒领功勋。”
“嗯?”小皇帝小脸一拉:“那你是在说朕眼瞎了?给你台阶你就下,不要不识抬举,你办了几件实事了?杀了唐可寅,你来办他的事吗?”
他突然怼人,那人憋得脸都绿了,却固执的跪下来:“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那你去秦岭修路吧。”小皇帝气呼呼:“朕再强调一遍,能给朝廷办事的官才是好官,不要整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反对这个反对那个的,都反对弹劾了,谁给朝廷办事?朕已经说了,让萧丞相按律处置,你们还想怎样?把那一家子拉出去都杀了吗?君子雅量呢?朕记得朕的启蒙书里就写了这句话了,你们没念过吗?”
他凶起来不好惹,小手一拍桌子,气势汹汹。
还是有人站出来:“皇上,臣等文官,职在纳谏,还请皇上学习先代明君,虚心纳谏。”
“纳谏旨在说一些于民有利的事,说一些旁人不敢与朕说的话,不是整天来找朕告状,这个人家宅不宁,那个不行,你们是公报私仇吗?”小皇帝近日书读多了,格外能说:“你们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池三岳推起的对吧,你们到底是效忠他,还是效忠朕?”
这话将众臣吓得一跳,都赶紧跪下,就连三王爷也立刻站起来在一旁拱拳弯腰:“皇上息怒。”
小皇帝依旧拉长了小脸:“先前主张守孝的事朕就已经很冒火了,完全不顾国家危难,一味遵循旧例,耽误我大魏的宏图伟业,如今还来动朝中大臣,你们今日听他招呼攻击朝中大臣,那明日是不是就要攻击朕了?”
“臣等不敢。”那几个告状的人恨不得趴在地上。
小皇帝站起来:“入朝为官,却以一个教书先生马首是瞻,真不知道是朕之不幸,还是大魏不幸。”
他气呼呼的走了,留下一众吓得心惊胆战的大臣跪在地上。
萧必明也被小皇帝吓到了,看看三王爷,见他也满是诧异,两人一对视,却都欣然一笑。
孺子可教也~
气呼呼的一路跑回凤来殿,小皇帝直接扑进赵秋容怀里,不等她说什么,自己就气哭了:“母后,那些人好烦呀,怎么就说不通呢,他们宁可听池三岳的也不听我的,我才是皇上呀。”
赵秋容替他擦擦眼泪抱着他:“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呢?”
“...错在我,威严不够,不能让臣子全心信服。”他抽抽搭搭:“可那个池三岳也有错,仗着朝廷抬举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安安分分教书就是了,非要闹事。”
赵秋容捧着他的脸:“威严不够,你就得多加历练,多多反思,与你三王叔和先生好好学习为君之道,池三岳闹事,寻个由头将他送回老家就是了,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