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3【无法超脱】
……
芮小丹开车来到桃源饭店。
就见饭店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正门贴上了红纸金字的对联，玻璃上贴着倒置的“福”字。虽然门口的停车泊位都还空着，但是餐厅里已经开始为预定年夜饭的酒席摆台了，只见一个个穿着红底花缎袄的女服务员来回穿梭，忙碌不停。
芮小丹见酒店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停在外面，知道欧阳雪在里面，于是停下车进去，让服务员去叫欧阳雪。
欧阳雪很快从楼上下来，一见芮小丹就笑了，走到近前小声说：“爆满呀，已经收了两百多桌的预付订金，初六都满员，这个年咱们又发了。”
芮小丹惊喜地小声说：“太好了！”
欧阳雪问道，“你来有事吗？”
“还记得那个丁先生吗？过年了，我到他那儿去了一趟。”芮小丹问道。
“你不提，我都把这個人给忘了。他过年没回家吗？”欧阳雪一愣，随后才笑道。
距离项南来古城，已经过去了半年，因为期间没什么事发生，所以她也早把这人抛在脑后了。
“没有，他买了好多方便面。我觉得该给他送点吃的，地摊儿得过了十五才出来，半个月总让他吃方便面不太合适，以后没法跟亚文交代。
你让看家的那个小伙子给他送点能和面条一起煮的东西，像炸豆腐、炸丸子、炸酥肉什么的，多送点。”芮小丹说道。
“行啊，我呆会儿就让他们去办。”欧阳雪立刻答应下来。
“他那儿没冰箱，千万别忘了交代他挂到窗户外面。”芮小丹又提醒道。
“他有那么笨吗？”欧阳雪一听，笑道。
“也许人家是大智若愚吧。”芮小丹笑了笑道。
“你好像不怎么反感他了。”欧阳雪奇道。
刚开始的时候，芮小丹可不是那么看待项南的。还以为人家是个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的登徒浪子呢。
“他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我问过小区的保安，他几乎都不出门，没见过他和什么人来往。”芮小丹摇摇头道。
她刚开始也曾误会项南是个生活糜烂、纵情声色的登徒浪子。见到她之后，一定会忍不住来騒扰她，甚至她还一度担心会在扫黄时逮到他。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不出门，不跟人来往，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这完全不是一个凤流浪子所为，倒更像是一个离群索居、遗世独立的隐士。
欧阳雪疑惑的问道：“那他整天关在屋里干什么哪？”
“每个公民都有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只要不触犯法律就行，一个人一个活法儿吧。”芮小丹摇了摇头，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她脑海里还是想起了肖亚文与她说过的一句话，“以我的智力，我理解不了这种人。”
她在心里自语：可肖亚文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
……
项南回家之后，刚放下两箱泡面，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项南接起来一听，却是妹妹丁秋红打来的，原来是他爸爸出事了，突发脑溢血，已经送进医院了。
“好了，别哭，我马上回来。”项南立刻拎起箱子，赶往火车站，搭乘最近一班列车赶回天府。
十个小时之后，项南便回到了天府，随后从火车站直接赶往天府第二人民医院加护病房。
“二哥~”丁秋红见到他回来，立刻哭着迎了上来，“爸爸还没有醒过来，咋个办么？”
老爷子晕倒之后，就第一时间送去医院，进行了紧急抢救。但是出了急救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听医生说，情况很不好，让她也不禁忧心之际。
“别哭，没事的，都有我呢。”项南安慰她道，随后跟她一起走进病房。
“英儿，你回来了~”丁元英的老母亲见到他后，也是泪眼婆娑。
“妈，没事的，没事的。”项南摆摆手道。
“老二~”丁元英的大哥哼了一声，他对这离经叛道、行事颠倒的弟弟，向来没什么好感。
项南点点头，摸了摸老爷子的手，又运透视眼扫描了一下老爷子的头部，随后吩咐丁秋红道，“秋红，带着妈跟大哥，去食堂吃点东西。”
丁秋红点了点头，搀着老妈，带着哥哥去食堂了。
……
项南随即将手放在老爷子额头，默默发功。
就见股股白色雾气升腾而起，而项南的额头也渗出滚滚汗珠。
片刻之后，就听老爷子呻吟一声发出动静，项南也随即收起了手，轻轻的呼唤道，“爸~”
老爷子听到喊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幺娃~”老爷子见到项南，立刻便认了出来。
项南见状，松了口气。既然还认得人，说明没留下后遗症，这真的很值得庆幸了。
“是我~”他点点头笑道，“爸，你醒了就好了。”
“我这是在哪儿啊？”老爷子疑惑地问道。
“您昨天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来了。”项南解释道，“好在没什么大毛病，过两天就能够出院了。”
“好。”老爷子点了点头。
“您渴么，饿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项南又问道。
老爷子摇了摇头，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甚至比之前感觉还好些，头脑都清亮了。
“幺娃，让你担心咯。”老爷子说道，他知道自己这儿子格色，从此到大都不亲近人，这次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确是难为他了。
“爸，别这么说，我毕竟是您儿子，您没事就最好了。”项南摆手说道。
丁元英虽然特别渴望脱离世俗生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待着，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也不理，但是他始终无法超脱。
他关心妹妹，送给她车，送给她钱，比绝大多数哥哥做得都好；他关心朋友，愿意为朋友出谋划策，竞争总裁的位置；帮朋友解决燃眉之急，自己生活费都不够，却还要借给朋友一大笔钱；他关心家人，知道父亲生病，第一时间就赶了回去……
所以他是一个想解脱，却始终解脱不了的人。
就像《卧虎藏龙》中的李慕白，想得道解脱，但是男女之爱放不下，师门仇怨放不下，武学传承放不下，江湖名望放不下……越想解脱，却越被这些事情缠住。
老爷子听他这么说，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关心，自然也很是欣慰。
这个小儿子自小孤僻，从来不喜欢跟人交往，总让他感觉这儿子白养了。但其实儿子心肠还是热的，自己终究还是得了儿子的祭。
3664【变卖唱片】
这时，丁秋红带着母亲、大哥也回到病房。
“爸，你醒了？太好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见到老爷子居然睁开了眼，她不禁又惊又喜道。
大哥、母亲见到他醒了，也不禁都惊喜不已。
本来听大夫说，老头儿这次病得很严重，必须要好好观察才行，也许就这么过世了。
没想到，老爷子居然醒了，真是天大之喜。
随后医生又来帮老爷子做了检查，各项指标居然都很好。
不仅脑中的淤血消失了，而且也没有留下后遗症，老爷子的思维很清楚，行动自如，就连说话都没问题。
这么大年纪，这么重的病，还能康复的这么快，恢复的这么好，不得不说真是个奇迹。
因此两天之后，老爷子顺利出院。
而项南也选择回到古城，而不是留下来陪家人过年。
“二哥，你真不留下来？”丁秋红见他要走，很是舍不得道。
明明春节是团圆喜庆的日子，项南却要自己一个人度过，想到他在外地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她就觉得难受。
“我已经不太习惯这种家庭生活，而且有我在，你们这年也不会过得开心了。”项南摆摆手道，“我还是走吧，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
项南随后乘车返回古城。
刚进小区，就被看门大爷拦下，“丁先生是么，有人给你送东西，送了两次你都不在家，所以就放在我这儿了。你拿一下吧。”
项南过去一看，就见是炸豆腐、炸丸子、炸酥肉，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包裹的好好地。
“那人还让我嘱咐你，记得放在窗户外面。现在这天气，外面跟冰箱温度一样，就不怕坏了。”看门大爷又道。
项南一愣，心想：“这是把我当白痴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懂”。
不过他很快想到，这是芮小丹的建议。
她以为他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所以才会让人专门嘱咐他的，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爱护的体现。
“好的，谢谢，麻烦你了。”项南随后带着箱子，回到了租住的房子。
路上他就在想，虽然这箱子吃食不值什么钱，可这是芮小丹特地派人送来的。瓜子不饱是人心，让他已经很感动了。
……
之后的几个月，项南仍旧过着深入简出、箪食瓢饮的生活。
在这几個月间，他的武功越来越高。
大江南北气功、忍辱神功、山字经已经练成，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忘情天书、伤心箭决也都达到一定的境界。
可以说，他现在被称为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来到六月份，项南拎着一兜子唱片来到电脑城里的孤岛唱片店。
到那之后，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在摆弄一台CD唱机。见到项南，立刻招呼道，“先生，想要什么，随便看看。”
“我不是买唱片，我想卖点唱片。”项南开口道。
虽然他手上还有钱，不过他需要装出一副没钱的样子。因为他需要进一步引起芮小丹的同情心。
“卖唱片？”那小伙子一愣，随后接过项南的塑料兜，将里面的唱片取了出来。
一看那些唱片，小伙儿顿时眼睛一亮。
因为项南要卖得不仅都是正版唱片，而且保存的都非常完好，碟片上几乎没有任何划痕。除了碟片上印有“元英”二字的印章，以及没了那层包装膜之外，这碟片完全可以当全新的卖。
“哎呀，伱这都是旧唱片，而且打上印章了，不值钱。”小伙子却仍然说道，但随即又笑着说道，“这样吧，不论好坏我都收了，五十块一张。”
项南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都是进口正版唱片，正规唱片店要卖一百四十元。而他这虽是二手唱片，但因为品相完好，所以卖七八十元也不贵。
这小伙儿一下压到五十块，着实是有点狠。
不过项南卖唱片，本来也不指着赚钱，所以也没有跟他争竞。
见项南同意了，小伙儿顿时笑了，连忙数了数唱片的数量，随后从钱包里数出一千一百块钱，交到了项南的手里。
项南转身正要走，忽然又听那小伙儿喊道，“哎，等会儿~”
项南回身看去，就听小伙儿说道，“一看这些唱片，就知道你是烧友。如果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谁也不舍得卖这些唱片。
我叫刘冰，如果以后还需要卖唱片，就还到我这儿来。如果都是这种质量，我全部照这价收你的。”
项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
又过几天，项南从网上看到新闻。
正天集团的新总裁终于出炉，正是丁元英的朋友韩楚风。
原来这一年间，张啸天、梁亦鸣两人为了争权夺利，互相给对方下绊子。
无论对方有什么好的发展计划，都一律想法拖延；而无论对方有什么过错，则都一律大肆渲染。
弄得集团这几个季度的财报非常难看，导致股价暴跌，相较去年跌了近四成，自然引起了大小股东的强烈不满。
所以新一轮董事会上，前总裁推荐的韩楚风凭借其优良的业绩，扎实的作风，重新得到了股东们的认可，并被一致推举为正天集团总裁。
项南看到这则新闻，也替朋友感到高兴。
……
来到六月下旬。
这天，项南正在家中一边品尝香茗，一边聆听音乐。
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敲门声。
项南一愣，运透视眼一看，却见芮小丹就在门外。
他连忙起身，趿拉着拖鞋赶去开门。
“是芮小姐，你好，请进。”项南笑道，随后用遥控器关了唱机。
“丁先生，你这屋子也太热了，装个空调会好多了。”芮小丹一进去，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似曾熟悉，那已是去年的事了，也是这个季节。自从项南住进这套房子后，一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门。她注意到，房间里并没有安装空调。
她知道，房东对装空调的条件是要装就得装名牌柜机，大概要八千多元，而空调钱的一半可以顶第二年的部分房租。
条件是刻薄了点，但对项南这样消费水平的人完全不是个问题。她在想：他是太精于计算呢？还是有什么难处呢？
“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千万不要客气。”因此芮小丹又道。
3665【天国的女儿】
“都挺好，谢谢。其实夏天真热的时候没几天，挺一挺就过来了。你请坐。”项南一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着摆摆手道。
其实以他的武功根本无惧寒热，再热的天，再冷的天，他都能够承受得住。
“刚房东打电话过来，问这房子还要不要租。另外你的暂住证也快到期了，所以我过来看看。”芮小丹解释道。
“租。你等一下。”项南点头说道，随后走进卧室，取出一个纸袋，“我都准备好了，这里是房租，加水电暖押金，一共七千二百元，你点一点。”
芮小丹没有点验，而是直接将钱和证件放进包里，说道：“我看这样，房租我先给你交一个月的，我再看看同样的房租有没有更合适的房子，有了就搬走，没有也不妨碍什么，毕竟你现在是有地方住着。”
“不用，太麻烦你了。”项南摆手笑道，“其实我住哪儿都一样。”
“谈不上麻烦，你搬家也不是多复杂的事，这事我斟酌着办就是了，只是万一没办成伱也别介意。”芮小丹解释道。
“哪里哪里，谢谢你。”项南点点头。
……
项南的客气，让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芮小丹不由得打量起了这个房间，并很快被一种叫做简洁的东西吸引了。
卧室一张大床，床单洁白、平整，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东屋一张特大的石面茶几，一套大得像单人床一样的藏蓝色布艺沙发。
客厅一套音响，一张同样像床一样大的双人沙发，一张与东屋一模一样的茶几。所不同的是，东屋茶几上放的是两台笔记本电脑，客厅茶几上放的是家庭极少见的上品功夫茶具，特大的竹质茶盘几乎占满了整个茶几。
房间里惟一能体现一個“多”字的是客厅里的那套音响，一对小书架音箱居然配置了十三台机器，台台都是金色华贵、做工精湛。
房间里没有任何点缀，找不到一件多余的东西。在这种个性的背景下，墨绿色的落地窗帘、乳白色的窗纱和藏蓝色的沙发，大版块、极简洁的色调就不再使人感到沉重和压抑了，只有沉静。
芮小丹身为刑警，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知道越是头脑简单的人越是需要点缀和填充，而头脑复杂的人则对简洁有着特殊的心理需求。
因此项南这极简的生活方式，让她不禁对他做了个心理侧写，“这人心事太多、脑子太复杂。”
……
“能见识一下你的音响吗？刚才在门口就听见了。”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芮小丹主动提议道。
“好啊，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项南点点头笑道。
“抒情的吧，你帮我推荐一首。”芮小丹想了想道。
项南点点头，来到唱片架前，选了早就准备好的唱片《天国的女儿》，打开盒子，把碟片放进了唱机里。
“可以抽烟么？”芮小丹问道。
项南一愣，回过头去，“啊，可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抽烟，没有准备。”
他会抽烟，不过没有烟瘾。继承喜来乐的医术之后，为了养生，他更是直接把烟给戒了，因此并没有给人递烟的习惯。尤其芮小丹还是位女士。
芮小丹点起一根烟，开口说道，“你刚才惊讶了一下。”
“是，还没习惯。”项南点点头道。
“不，是看不惯。你的眼神比你诚实。”芮小丹笑道。
项南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按下了播放键。
随之一个纯净到一尘不染的女声仿佛从天国里倾泻而下，仿佛是一双上帝的眼睛怜悯地注视着人类。
一声，只一声，芮小丹就惊呆了。
她骤然有一种灵魂之门被撞开的颤栗，又感觉自己像一个失重的物体被一种神秘的引力带到了没有现在、没有未来的时空。
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啊，时而像露珠的呢喃，时而像岩浆的涌动，时而让人幻入远古的星空倾听天女的咒语，时而让人在潮水般恢弘的气势里感受生命的悲壮和雄性的本色，向往豪迈人生……
“天哪，太美了！太让人陶醉了！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活！灵魂原来还可以这样滋润！”芮小丹在心中惊叹道，有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曲唱罢，项南调低了声音。
“太好了。这是什么曲子？我可以借走听听吗？”芮小丹赞叹道。
“可以。这是《天国的女儿》。”项南点点头道。
芮小丹仔细看了一会儿音响器材，又开口问道：“你这套音响很贵吧？”
项南取出唱片装好，放到芮小丹的面前，“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芮小丹锲而不舍的问道。
项南犹豫了片刻，“得几万吧。”
其实他这套音响价值至少四十万人民币，在零二年，民众月薪只有一千，四十万要工作一辈子，不吃不喝才能攒得下。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房租和暂住证办好以后我给你送来。”芮小丹将唱片装好，随后起身说道。
项南将她送出门去，在门口跟她说了再见。
……
芮小丹从项南的住处回家之后，把《天国的女儿》放进电脑光驱里，准备再感受一遍灵魂的战栗。
可是当音乐从她电脑音箱里传出来时，芮小丹却不禁皱紧了眉头。
虽然是同一张碟片，但是传出的声音，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在项南处听到的声音是满汉全席，珍馐美味，那现在听到的声音就是残羹剩饭，猪狗之食。
天国已不再是那个天国，天国的女儿也不再是那个天国的女儿。
芮小丹又点了一根烟，一边吸着一边畅想。
在静静的夜里，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屋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音响那美丽的小灯在亮，像茫茫夜海中的一点萤火，给人心动的希望和无际的遐想，而音乐从天上流淌下来，美妙、虚幻、纯净，像传说中遥远的天国……
她心里再一次感叹：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芮小丹突然萌生了买一套音响的念头。
她母亲在柏林开餐厅，父亲是圈内有名的导演，她自己是警员赚一份工资，还和欧阳雪一起开餐厅……
因此从家境、收入上来说，她是买得起一台好的音响的。尽管需要几万块钱，但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吃力。
3666【四十万】
芮小丹的性格相当爽利，只要下定决心的事，就百折不回。
她当即在古城各大音响店转了起来，想买一套音质跟项南一样的音响。
但是她用了半个月时间，转遍了古城所有的音响店，始终找不到一台能令她灵魂战栗的音响。
即使是上万块的家庭影院，在她听来也是一样味同嚼蜡。
而她这样的做法，让很多音响店店主都颇为不满，认为她不是诚心买音响，而是故意来找茬儿的，甚至用一些不冷不热的语言讥讽她。
但芮小丹并不在意，她是一个一旦投入，就奋不顾身的女子。
她仍在孜孜追求梦想中的音响，甚至为此还耽误了工作，以至于受到了局里的惩处。
六月下旬，芮小丹遭到全局通报批评，停职反省十五天、做出深刻检查、停发半个月工资、扣发半年奖金、取消年度评奖资格的处理。
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挡不住她对于音响的热情，她随即就找到了雅风音响行，那是古城唯一一家经营HIFI音响的音响店。
经过半个月的磨炼，芮小丹已经知道家庭影院和HIFI音响的区别，算是半個发烧友了。而她要的那种音质，只有HiFi音响能够提供。
她邀请雅风音响行的老板叶晓明陪她去一趟项南的家，看看他那一套音响到底是什么样的配置，然后照本宣科自己也买一套。
省的自己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了。
叶晓明知道芮小丹是大客户，诚心要买音响的，因此便同她一起来到项南的家。
……
项南正在屋中品茶、听歌，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他连忙关了音响，走过去将门打开，就见芮小丹和叶晓明站在门外。
“芮小姐，是你啊，请进~”项南邀请道。
“不好意思，打扰丁先生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请来的音响店的老板，来看看你的音响，我想照着买一套，不介意吧？”芮小丹解释道。
“没关系，你们请便。”项南摆摆手笑道。
叶晓明进门刚定住神，立刻就被眼前的这套音响迎面撞呆了。
他没有坐，脸上除了惊诧还是惊诧，已经顾不上掩饰自己的表情了。
他像朝拜一样走过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入神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小心地抚摸那些光滑莹润的机器，轻轻地用手指敲打音箱的箱壁。
那情形，就像收藏家发现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古玩。
他本想搬一下音箱试试这只书架箱的分量，但没好意思。不过，单看一眼那支霸气十足的音箱脚架就不难想像音箱是何等分量。
他看了音响器材又看音响机柜，这台有十二个仓位的机柜从外观上看几乎可以用浑然天成来形容，原木外形，钢筋内支撑，没有接缝，找不出纵横受力点，且坚如磐石，稳如泰山，构思之巧妙、设计之简洁，让人惊叹。
芮小丹坐在沙发上看着，心说：“这才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
“丁先生，能打开听一下么？”叶晓明看罢机器之后，笑着问项南道。
“当然可以。”项南点点头道，随后带叶晓明来到唱片架前。
看到他整整一面墙的正版唱片，叶小明又不禁大吃了一惊。不说这套音响多值钱，单是这面墙的唱片，怕是都能把这房子买下来了。
叶晓明随后选一张唱片，“就听这一张吧。”
项南取出碟片，放进CD机里，随后一曲小提琴协奏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喷发而出，千回百转充满了整个空间。
芮小丹感觉自己的灵魂再一次被电流击中，还没来得及挣扎又立刻被潮涌的海水淹没了。她的心刹那间颤动起来，这是她正在苦苦寻找的那种声音，那么真切、动人，又是那么纯净、柔润、坚实、宽阔……
在播放音乐的时候，叶晓明已经站在沙发后面正对着音响的位置，一曲终了，他还站着发愣，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芮小丹问他：“看清楚了？”
这时叶晓明又回到了音响前，把唱片盒看了看，看得很仔细，好像要从里面发现什么。听到芮小丹问他，才忙说：“看清楚了。”
“丁先生，谢谢你，那我们告辞了。”芮小丹随即起身道。
“丁先生，我叫叶晓明，雅风发烧音响行离这儿不算太远，有时间请到我店里玩儿。另外，丁先生的那张穆特小提琴能不能借我听几天，很快就送回来。”叶晓明自我介绍道。
“可以。”项南点点头，将碟片取出，装好之后交给了他。
“谢谢，谢谢。那我们就告辞了，再见。”叶晓明接过唱片，握着项南的手，感激不尽地道。
……
芮小丹拉着叶晓明回到雅风音响行。
一路上叶晓明都没说话，始终陷入沉默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想通。
芮小丹见状，也就没打扰他，直到汽车来到回到音响行，才听叶晓明忽然一拍大蹆，“天呐~”
“怎么了?”芮小丹不解的问道。
“我明白他那套音响是怎么回事了。”叶晓明解释道，“他是把两组套件做到了一个箱体，所以就有了八个接线柱，所以才能那样推。太狂了！”
“什么意思？”芮小丹毕竟刚刚入门，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来~”叶晓明开了店门，指着自己的音响道，“一般音箱只有一个低音、一个高音和四个接线柱，而他的音箱却有两个低音、两个高音和八个接线柱。
这就是说，两对常规的音箱才能做出他的一对音箱，所以他用两台前级和四台后级推动。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厂家生产这种音箱，也许还没有这种意识。”
“这说明什么？”芮小丹不解的问道。
叶晓明拍着音箱说：“这么给你讲吧，推它的最高境界是一台前级，两台后级。丁先生的音响表面上看是一套，其实是两套最高境界的推法在同时工作。
这已经不仅仅是音箱和机器增加了一倍的问题了，已经超出了音响技术的范畴，是境界，是气度。”
“听你这意思，没境界、没气度的人就不配听这套音响了？”芮小丹笑道。
“那倒不是。不过平民百姓的确是听不起的。”叶晓明摆摆手道，“丁先生那套音响，至少价值四十万。”
芮小丹一下子呆了。
3667【奢侈与贫穷】
听到项南的那套音响值那么多钱，芮小丹一下子就被惊呆了。
她原本以为项南是个声色犬马、吃喝玩乐的登徒浪子。后来看到他一天三顿吃泡面，夏天那么热也舍不得装空调，又觉得他是一个落魄的商人。
可现在却听说，他光是那套音响居然价值四十多万，比他现在住得那套房产还贵得多，不禁惊讶不已。
“真有那么贵？”芮小丹惊道。
叶晓明点了点头，“KTA是世界最着名的音箱品牌之一，有五十多年的历史。KTA47一对的售价就是五万八千元，千真万确。丁先生的音箱你就直接可以理解成两对KTA47，即便单按套件计算，最少也得十万元。”
“一对小音箱，十万？”芮小丹惊呆了。
她真的没想到一对音箱能贵的这么离谱。
叶晓明拿起一只条型电源插座说：“他是用了两台阿尔纳音响电源，你理解成这个插座就行。一台阿尔纳音响电源的粤州提货价是两万一千元，燕京的提货价是两万三千元，而国产的四百元就能买一台，最好的也不过上千元。”
“一个插座两万元？”芮小丹简直不可思议。
一個插座就要两万？！这是何等奢侈的行为。
叶晓明放下插座，拿起那张纸看着说：“他的CD机是阿尔纳顶级分体机，报价是六万元，阿尔纳前级每台四万元，阿尔纳后级每台五万元，如果再算进去线材，我估计四十五万打不住。就算他有路子，最少最少也得四十万。”
“天哪。”芮小丹喃喃地惊叹了一声天，同时也明白了叶晓明为什么要喊天。
项南用得一套音响，居然相当于普通人一辈子的工资，这是多么豪奢的行为啊。
“都说文如其人，那玩音响的，就是声如其人，文化、气度、财力都在里面了。”叶晓明感叹道，“这位丁先生真的不是一般人。”
芮小丹顿时感到窘迫难当，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自信的心理受到了重创。
她的灵魂的渴求、她所经历的痛苦的思想斗争、她为这套音响而被停职反省……最终竟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结果，多有嘲弄意味啊！
她想，如果项南在那天晚上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如果当时他说的那句话不是“得几万”而是四十万，那后面的事情就都可以避免了。
尽管她理解项南“得几万”的说法，也知道如果他真说了“四十万”也就真有故意在女士面前卖弄之嫌，但她还是在心里懊恼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
芮小丹毕竟是在刀尖枪口闯荡的人，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正视现实，冷静地想了想，问：“乐圣旗舰的套件能买到吗？”
“那没问题，我现在还是乐圣的代理商嘛。”叶晓明点了点头道。
乐圣是国内最好的HiFi音响品牌，而叶晓明正是他们在古城的代理。
只不过古城的消费水平有限，HiFi音响这种高端电子产品市场有限，所以他这家店经营状况不好，已经徘徊在关张倒闭的边缘。
所以他才这么重视芮小丹这个大客户。
“如果照搬丁先生那套音响的模式，用乐圣旗舰的套件和斯雷克前后级功放给我配置一套，你看自制箱体有没有难度？”芮小丹又问道。
“发烧友自己做音箱的不少，图的是音质，但外观处理肯定不如专业的。如果你能迁就点外观和多给点利润，我想操作上没有问题。
就是得搭工夫，我得找技术好的木工师傅做箱体，而且箱体肯定得交几次学费，因为计算的箱体容积跟实际听感的最佳容积会有出入。”叶晓明点点头道。
“我不懂音响技术，但照葫芦画瓢你总会吧？乐圣旗舰和KTA47都用的是五寸喇叭，你不用设计，喇叭位置、箱体长短高低、板材薄厚和丁先生的音箱一样就行，漆面工艺差点我不介意。”芮小丹又道。
“你能出多少钱？”叶晓明问道。
“你是卖家，得问伱。”芮小丹看向叶晓明道。
“好，平心说，我卖出一套万元级的最少能赚一千五，你这是两套万元级的，我还得搭工夫。
我想这样，器材和音箱我都按原始成本价给你，天地良心我不加一分钱，在这个基础上你给我四千元酬金，我保证音响让你满意。
我虽然麻烦点，但既挣了钱又尝试了技术，也合适。如果你同意，你得先给一千元订金。”叶晓明随后又道。
“可以。你起草个简单的合同，明天上午我来签字付订金。”芮小丹爽快的答应道。
“没问题。”叶晓明点点头，忽然又开口道，“我还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芮小丹问道。
“我不知道你和那位丁先生是不是朋友，但是他现在肯定有难处，可能碰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跟你说一声。”叶晓明说道。
芮小丹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
叶晓明把唱片递给她说：“你先看看这张唱片，看仔细了。”
芮小丹看看封面、底封，没什么。再打开看唱片，见唱片上有一个“元英”两个字的私人印章，这个印章她在《天国的女儿》上已经见过。
就在她看唱片的时候，叶晓明又从里屋拿来了几张他自己收藏的唱片，一张一张地打开，上面竟然全有“元英”字样的印章。
他解释道：“这些都是从孤岛发烧唱片店买的，开店的也是一个发烧友，熟人去八十元一张，零售一百元一张。
圈里的人也纳闷，他从哪儿整来这么多收藏唱片？今天我在丁先生家一见唱片就明白了，所以特意借了一张比较。
如果丁先生的名字叫丁元英，那就没错了。唱片打上印章，那都是心爱之物啊，不到万不得已，谁舍得卖呀？”
芮小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这故事太让人心酸了。就是说，项南已经困难到必须变卖唱片了？！
这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她对项南的印象。她再次想起了肖亚文的那句话：以我的智力，我理解不了这种人。
她心里说：这小子还有点个性！
3668【哪个庙的神】
离开音响店，芮小丹去了南村小区，这时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有作为东道主对客人关照不够的歉疚，又有一股窝在心头的无名火。
来到项南的门前，她用了比平时重一点的手劲敲门，而这与平时不一样的敲门声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她的愠怒。
等项南打开门，她刚想说：你这人怎么……
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怎么”是什么意思？这个问号太微妙，太具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性了。
项南见她欲言又止，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自己当日说音响只值几万，害得她东跑西颠了半个月，又劳神又费心，还被通报批评。她心中有怨气是必然的。
当下也不好替自己辩解。
芮小丹重重地盯了项南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当她下到三楼的时候，这才听到项南轻轻的关门声。
她回到桃源酒店。将汽车停好，手里攥着车钥匙走进酒店，没有碰见欧阳雪，就直接上了二楼。
来到欧阳雪的办公，此时她正在训斥一名值班经理。
芮小丹没有打扰她们，直接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可口可乐，然后斜靠在沙发上，随手将汽车钥匙抛到茶几上。
喝了几口冰凉的可乐，她感觉清爽了许多。
欧阳雪见状，赶走了值班经理，随后开口问道，“音响的事定了吗？”
芮小丹坐起来，把可口可乐放到茶几上，意兴阑珊的说道：“定了，但不是那套，买不起。”
欧阳雪一听，立刻惊讶的问道：“四万还不够吗？”
四万块，在零二年，算是一笔巨款了。普通人不吃不喝，也要至少三年才赚得到。
用这么大一笔钱买音响，居然还嫌不够，真的超乎她认知范围了。
芮小丹从包里拿出烟点上一支，又从茶几下面拿出烟缸，这才把下午发生的事向欧阳雪讲了一遍。
讲到音响是四十多万时，欧阳雪有些恼火了，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小子怎么这样？这不是耍弄人嘛！那停职反省、扣工资、扣奖金，算谁的？”
“关人家什么事？都是我自找的。”芮小丹摆摆手道，随后又将项南卖唱片的事说了。
听到这则消息，欧阳雪也感到惊讶：“啊？是真的？”
“人都难到这份上了，我这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以后怎么跟亚文交代？”芮小丹歉疚的道。
“其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也无非是跟肖亚文打个招呼。”欧阳雪问道。
“他要想接受帮助还用得着咱们给亚文打招呼？何况亚文只是他以前的雇员，他真要向谁伸手可能也轮不到亚文落这份人情。”芮小丹摇头道。
“那你的意思？”欧阳雪问道。
“我想，还是先请他吃顿饭吧，找几个能喝酒的文化人作陪，不委屈他，歉疚、窝火一锅烩了。剩下的事，看看再说。”芮小丹想了想道。
欧阳雪笑了，说：“一醉方休？也行啊。”
……
芮小丹离开雅风之后，店主叶晓明给朋友冯世杰打去电话，约他来店里谈事情。
等冯世杰到来之后，叶晓明就把自己今天的见闻跟他说了一遍。
当听说项南那套音响之后，冯世杰也不禁惊掉了下巴。
他也是位音响发烧友，开着一家修车行，也算是有点闲钱，所以买了一套乐圣旗舰、斯雷克一台前级两台后级，花了好几千块钱，在当时也算大手笔了。
可是跟项南的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随后，叶晓明又请冯世杰帮忙打造音箱和机柜。
因为冯世杰来自王庙村，他们村有木工作坊，打造这些东西没难度。
冯世杰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
叶晓明又把项南卖唱片的事，跟冯世杰讲了一下。
“大烧家，烧干了吧？”冯世杰听罢，笑道。
一套音响就价值四十多万，足以榨干一個人的积蓄了。
“这人不是烧家，是个玩家。他那套工夫茶具一看就是玩茶道，两台笔记本电脑搭眼一看就是IBM牌子。发烧不是这种玩法，变卖唱片肯定是碰到什么坎了。”叶晓明摆手道。
烧家是倾家荡产，也要追求高品质。但以项南的生活水平，完全不是那一种。他的生活品质依然很高。
“你话里好像有什么意思。”冯世杰好奇的道，他觉得叶晓明似乎意有所指。
“你不是一直想为村里找点事做吗，这丁先生，你知道他是哪个庙的神哪？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什么什么的，也许是条道儿呢，你也不损失什么，指不定哪块云彩有雨呢。”叶晓明笑道。
冯世杰到现在才算明白了点意思，笑着说道：“你脑子就是比我活道，眼里出活儿啊。”
项南一套音响就四十多万，显然不是一般人。而卖收藏的唱片，也显示此人正遇到坎儿。所谓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正是落魄的时候。
如果他们趁机搭上线，将来或许等人家再度腾飞，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好处。
“行，就照你说的，咱们交流交流。”冯世杰随后笑道。
叶晓明也点点头。
……
又过了两天，临近傍晚时，芮小丹再度来找项南。
“丁先生，那天是我不礼貌，请伱原谅。这些天我一直忙音响的事，房子还没顾得上找，对不住了。”她向项南致歉道。
“没关系，也有我的责任。”项南摆摆手道。
“我订了一套用乐圣旗舰套件和斯雷克功放配置的音响，是临摹你这套的思路，你看这个配置行吗？”芮小丹问道。
“乐圣是中国Hi-Fi音响的第一品牌，它的旗舰单元素质就更高了。斯雷克也是一个很权威的品牌，有发烧友的劳斯莱斯一说。
你这套配置很不错，就是做音箱的时候容积不要太大，尽量消除假低频，因为原声的响度已经足够了。”项南点评道。
“我在杂志上从没见过‘发烧友的劳斯莱斯’这一说，倒是经常会看到‘穷人的劳斯莱斯’的提法。丁先生不必规避什么，你越绕圈子就越提醒我是穷人。”芮小丹却说道。
项南顿时有些尴尬。
3669【成心碰瓷】
“除了音箱，我还想照着你这台机柜的款式做个机柜，这些都少不了要来打扰你，如果不介意，我哪天带他们来看看。”芮小丹又道。
“行。如果需要，我这儿还有当时的图纸和数据，都存在电脑里，你可以拿给他们做参考。”项南痛快的点了点头。
“那些你还留着？太好了！”听项南这么说，芮小丹高兴地道。
“就这点嗜好。”项南笑道，说着，他打开茶几上的电脑，随手找出一张磁盘，很快将图纸和数据拷出一份。
芮小丹看了看表，马上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叶晓明打电话，得知他在音响店里，就约定一会儿去给他送图纸和数据的磁盘。
她在电话里说：“呆会儿我和丁先生一起过去，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问丁先生。”
挂了电话，芮小丹恳切地向项南道：“丁先生，我今天是来请你吃饭的，已经订好了，还请了几个文化人作陪。没别的意思，我那天不礼貌，一起吃顿饭就都过去了。”
“是我来这儿给你们添了麻烦，该是我向你们表示感谢。这饭我不能吃，有机会我请伱们吃饭。”项南一听，不好意思道。
芮小丹从包里拿出那张《关于芮小丹停职反省的处理决定》递过去说：“我知道请不动你，你看看用这个请你行不行？”
项南接过来，打开一看，就见是《关于芮小丹停职反省的处理决定》：通报批评、书面检查、停职反省、停发工资，扣发奖金，取消年度评奖资格。
对芮小丹这样一个平素尽职尽责的警员来说，这样的惩罚，的确已经算是非常严重的了。
“好吧，我跟你去。”项南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
虽然知道宴无好宴，但此时此刻，他却也不好再推脱。
……
项南随后同芮小丹出发，一起来到雅风音响行。
到那儿之后，却见店里不只叶晓明一人，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项南知道，他就是冯世杰。
叶晓明见他们进来忙起身接待，热情地给他们让座。
芮小丹拿出磁盘交给叶晓明说道：“我们不坐了。磁盘里的东西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了可以问丁先生。”
叶晓明接过磁盘对项南说：“谢谢丁先生，以后免不了会去打扰啊。本来我晚上想去给你还唱片呢，你来了就顺便带走吧。”说着，他向冯世杰伸手要唱片。
冯世杰递唱片时对项南赞许道：“这张碟好啊，真好。”
项南从叶晓明手里接过唱片，客气的应了一句：“还可以。”
没想到冯世杰愣了一下，不悦地问：“还可以，就是不怎么可以了？”
这声语气有些异样的一问，使在场的人也都跟着一愣。
芮小丹困惑地看了看冯世杰，不明白他干嘛说话那么呛，但初次见面，她也不想生事，便对叶晓明说：“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
正当两人转身要走时，更让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冯世杰站起来愠怒地对项南说了一声：“你先别走。”
芮小丹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冯世杰生气地对项南说道：“唱片是你的，但曲子和演奏可不是你的，你谦虚什么？穆特是卡拉扬的得意弟子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张唱片哪儿不好了？是萨拉萨蒂的曲子不好还是穆特的小提琴拉得不好？”
芮小丹见他如此胡搅蛮缠，也有些不悦了，说道：“你这不是较真儿吗？”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听歌本来就是各有各的口味，这还值当的争论么？
叶晓明忙对项南说：“他最喜欢穆特了，穆特拉的《流浪者之歌》让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还专门跑到北京看她的演出。你们走吧，别理他，发烧友就这德行。”
“你这人说半句留半句，这不成心让我睡不着觉吗？好不好你说清楚，不说清楚就走，别怪我看不起你。”冯世杰却依旧咄咄逼人道。
芮小丹觉得这位发烧友有些过分，也为项南感到为难，道歉没道理，争论不值得，心想：大概这就叫发烧友吧。
项南淡淡地笑了笑，问道：“咱们两個谁成心？”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世杰是在故意找茬儿。
不过他知道，冯世杰就是有意为之。他想跟自己搭上线，却又苦于没有门路，所以故意先激怒自己，然后再找机会道歉。
如此一来二去，自然也就有了来往。
虽然这方法是有点偏，但对冯世杰等人来说，却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不然的话，像项南这样的人，是他们一辈子都接触不上的。
所以项南理解他。
“有理说理啊！”冯世杰理直气壮地道，
“我个人觉得，穆特拉的《流浪者之歌》还不足以冠一个‘好’字。”项南笑了笑道。
“为什么？”冯世杰质问道。
“同一首《流浪者之歌》的曲子，以穆特与弗雷德里曼的小提琴相比较，穆特诠释的是悲凉、悲伤、悲戚，弗雷德里曼诠释的是悲愤、悲壮、悲怆，不一样，穆特多了点宫廷贵妇的哀怨，少了点吉普赛人流浪不屈的精神。”项南解释道。
冯世杰听呆了，芮小丹也听得入了神。
“海飞兹是伟大的小提琴大师，但是单就《流浪者之歌》这首曲子，他的诠释也不一定是最高境界。也许他太在乎技艺精湛了，反而染了一丝匠气，淡了一丝虔诚。
以他们三人各自演奏的《流浪者之歌》相比较，我觉得穆特是心到手没到，海飞兹是手到心没到，只有弗雷德里曼是手到心到。”项南继续说道。
冯世杰不解地问：“你刚才说穆特是少了点东西，怎么又说她是心到手没到呢？”
“心是愿望，神是境界，是文化、阅历和天赋的融汇。咱们都相信穆特想演奏好，但她的性别底色是上帝给她涂上去的，只要她不能超越上帝，她就抹不去性别底色的脂粉气。穆特的手，是一双女人的手。”项楠最后解释道。
冯世杰服气了，嘴里也连连说：“服！真服！我一定把几个版本都买来听听。”
“那我们就告辞了。”项南笑了笑道。
3670【鸿门宴】
这时，事态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就在项南将要上车的时候，冯世杰竟然追了出来拦住项南，叶晓明跟在后面。
“还有事吗？”项南问道。
冯世杰恳切地说：“这位大哥，今天认识你是咱们有缘。我姓冯，叫冯世杰，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无论如何你得给我这面子。你要有事先去忙，我在这儿等你。”
“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是去吃饭。”芮小丹摆摆手道。
冯世杰立刻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十分尴尬，却仍不甘心地说：“哎呀，这……太不凑巧了。要是你们不介意……我请你们吃饭吧，给个面子？”
叶晓明就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插了一句：“芮小姐，你的音箱就是我托他做的，刚才正说这事呢，他以前做过音箱，他们村里有个木工作坊。”
这时芮小丹突然意识到：这是蓄意的，是冲着项南来的。
她想，今晚的主客和陪客相互都不认识，多一个陌生人也无所谓，况且做音箱以后也免不了还有接触，就说：“丁先生，如果伱不介意就一起吃吧。”
“行。”项南点了点头。
叶晓明不等别人邀请，抢先半拍说道：“我店里走不开，就不去了。”
……
众人随后来到桃源饭店。
下车之后，就见一位二十多岁的美女在饭店门口。
见到芮小丹的车来，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小丹，你们来了~”
“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欧阳雪，这里的老板。”芮小丹笑道，“这位是丁元英，丁先生。”
“丁先生，你好~”欧阳雪笑着伸出手来道。
“欧阳小姐你好~”项南也笑着跟她握了握手道。
“这位是我刚认识的发烧友，冯世杰冯先生。”芮小丹又介绍道，随后冯世杰和欧阳雪也握了握手。
几位随即来到包厢内，就见包厢内已经有三個人。
“丁先生，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古城公安局宣传干事刘江。这位是《古城晚报》编辑韦天逸韦先生，这位是古城电视台《警事追踪》栏目记者杜小辉杜先生。”芮小丹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丁元英先生，这位是冯世杰先生，这位是欧阳雪，这家饭店的老板~”
韦天逸和杜小辉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上下。韦天逸戴着眼镜，头发略长，穿一件短袖绸衫，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杜小辉更显精干一些，小平头，穿着Ｔ恤衫。
韦天逸与丁元英握握手笑着说：“丁先生，托您的福混饭来了，见笑。大家既来就是朋友，不必客气了。”
“大家一起坐吧~”欧阳雪笑着招呼道，随后将项南让到主位坐下。
片刻之间，酒菜便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铺满了硕大的酒桌。
而两位女服务员也起开酒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用的还是那种高脚杯。尽管没倒满，起码都有六钱。
欧阳雪跟芮小丹互相使个眼色，随后芮小丹便款款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女士不喝酒，我以茶代酒。丁先生，我先敬你一杯，喝了这杯水酒，有什么不愉快就都过去了。”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他们之前有什么不愉快。
项南心里有数，直接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服务小姐随即又给斟上。
欧阳雪跟着也端起一杯茶说：“丁先生，你来古城一年了我也没去看看你，失礼了，今天我也敬你一杯，权当道歉了。”
项南又是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刘江、韦天逸、杜小辉各自以不同的理由都敬了丁元英一杯。
冯世杰见别人敬酒，生怕自己失礼了，于是赶忙也端起水杯说：“丁先生，我这人不会说话，我也敬你一杯，就都有了。”
如此一来，在座的男人每人只喝了一杯酒，而项南已经是三两多酒下肚了，这才算酒过一巡。
酒过一巡稍事休息，大家闲聊起来。
……
“芮小姐，我特佩服你，三年前在阳光托儿所解救人质，我是现场报道的摄像，那时候见你化装成幼儿教师进去了，后来就听见两声枪响，也不知道是他给你打死了还是你给他打死了。
现在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了，可当时是真紧张，可惜后来播出的时候给你马赛克了，社会上都不知道是你。”杜小辉向芮小丹说道。
“我知道是你，我们报社的记者徐海涛还去采访过你，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当时他还骂你摆架子。”韦天逸笑道。
古城市民都知道三年前的托儿所劫持人质事件，但是知道是芮小丹破案的人很少。此时冯世杰敬佩地看着她，颇感意外地说：“原来是你呀！”
芮小丹摆摆手，笑着对大家说：“我们不谈这个了。”
今天她办这场宴会，可不是为了听大家夸她的。
刘江转了个话题说：“小丹，虽然咱们天天见，其实说话并不多，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谜，这可不是酸哪，是真不懂。
我就不明白，你既然有德国居留权为什么不在德国发展呢？警队可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地方，这行有什么好的，一穷二苦三危险。”
芮小丹笑着说：“你们听听，这哪像是宣传干事说的话。”
欧阳雪见场面有些跑题了，就招呼道：“各位别只顾聊天，来，吃菜，喝酒。”
大家闻声入了正题，一边海阔天空地聊，一边频频碰杯，一会儿谈信仰危机和大众文化，一会儿又谈人生境界，抒发超脱情怀……
谈着谈着，不知不觉谈到了钱上，跟着就开始发牢骚，嫌挣钱少，指责社会缺乏诚信，缺乏公平竞争。
项南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基本上很少说话。
一则，在他看来，这帮人多是小资产阶级的无病呻吟。他们这些人已经是社会中层，有着优渥的工作，稳定的收入，优越的地位，却还满腹牢骚，实在有些得陇望蜀；
二则，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嘴上发牢骚没卵用，要真有本事，早该趁着经济腾飞之际大展拳脚。
零二年，國家年GDP增长率可有百分之九点一。只要敢想敢干，就一定能发财。不说别的，凑齐六个钱包，买上两三套房子，过个十多年，赚个两三百万没有问题。
到时候，他们差不多也要退休了。两三百万现款，加上退休工资，足以让他们过个舒舒服服的晚年。
3671【自嘲】
“丁先生，我再敬你一杯~”芮小丹又举杯道。
项南点点头，和她又干了一杯。
随后欧阳雪、韦天逸、杜小辉、刘江、冯世杰等也都跟上。
眨眼之间，项南又三两酒下肚。如此一来，他可就喝了六两酒了。
虽然对他来说，这点酒其实并不多。
在《逆水寒》世界，他曾和戚少商斗酒，每个人至少喝了两坛，十斤烈酒，却丝毫没有要醉的意思。
如今这六两酒，自然更算不上什么。
不过，他知道今天这顿饭，就是一个鸿门宴。芮小丹组织这顿饭，目的就是要给自己难堪，所以他明明不醉，也装出一副醉眼惺忪，不胜酒力的样子。
芮小丹看到他默默地坐在那里，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就知道他已经有了八分醉意。
欧阳雪用余光看着，也知道他醉倒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这酒喝得有点沉闷，我喝下这杯酒行个酒令大家看如何？”韦天逸随即笑道。
“好啊，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饮酒作诗助助酒兴，说不上来就罚酒一杯。其实诗不诗的无所谓，歪诗、打油诗、顺口溜都行，图个热闹。咱们这里丁先生年龄最大，就先从丁先生开始吧。”杜小辉附和道。
芮小丹见状，心中想道，“丁元英毕竟是商人，舞文弄墨哪里是职业文人的对手？况且人已经酒醉八分，更没有招架之力。醉倒是出丑，歪诗拙句还是出丑，这個丑是出定了。”
旁观者清。冯世杰也看明白了，东家不让项南“喝好”不会罢休。但是他又不明白了，这酒到底喝的是友情还是私愤？
……
项南早就知道今儿是鸿门宴，几位耍笔杆子的文化人，要趁着自己有几分醉意之际，故意提议要行诗文酒令，好让自己出丑。
其实他现在根本没醉，况且哪怕他有八分醉意，剩下的二分才华，也足以完爆在座所有人。不过那并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人说是笔杆子，有几分才华，但跟他真的差太远。他都不用纪晓岚、顾惜朝等人的才华，光是继承自袁华、王阳的才华，就够跟他们周旋的了，因此赢了他们也不光荣。
况且，今天这顿饭本就是芮小丹设得鸿门宴，她也正是因为这顿酒宴，对项南彻底的动了心。
所以项南笑了笑，吩咐服务员拿过五个酒杯来，算上他自己之前使用的，一共六个，跟着起开一瓶酒，斟了六杯酒。
“今天各位抬举我了，我再回敬大家每人一杯表示感谢，只是喝完了这六杯就让我走，别让我在这儿倒下，好歹留块布片儿让我遮遮羞。”项南起身笑着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芮小丹顿时顿时有一种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心说：这真是个追魂夺命的主。
“那怎么行呢，丁先生，您要一走，这酒还怎么喝啊，不是扫了大家的兴么？”欧阳雪笑着说道。
项南见她这么说，知道自己是不做不行了，也只好笑道，：“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那我就献个丑吧。
不过，我可没有七步成诗的八斗之才，这坐地就成诗的十斗之才我就更没有了。以前不知道学问深浅，倒是诌过几句歪诗，不知今天的场合能不能用？”
韦天逸马上说：“能用，当然能用。”
杜小辉也说：“能用。”
芮小丹和欧阳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项南，就像看着一个谜底。
项南拱了拱手，“献丑了。”
于是背诵道：“自嘲——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听到这首词，刘江、韦天逸、杜小辉都很动容，甚至找服务员借来笔，直接抄录了下来。
芮小丹坐在那里，却是如坐针毡，面红耳赤。
项南的诗虽然是多年以前给自己的自画像，但芮小丹觉得自己被照了一回镜子，脸上一阵发热，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这时，韦天逸突然将刘江和杜小辉的酒拿到自己面前，歉意地看了一眼项南，三杯一气喝下，站起来两手一抱拳说：“丁先生，失敬，失礼了。有缘再见，告辞！”
韦天逸说完转身就走，刘江和杜小辉向项南等人歉意地笑笑，紧跟其后也走了，芮小丹和欧阳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得不被动地跟在后面送客。
送到酒店门外，韦天逸歉意含蓄地对芮小丹说：“芮小姐，韦某才疏学浅，白吃了你一顿饭，抱歉！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不会这样对待。”
刘江淡淡地笑着说：“小丹，你是找陪酒还是找陪衬哪？不过没什么，再见。”
芮小丹望着他们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很无聊，只不过是玩了一场自以为是猫戏老鼠的游戏，直到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猫，而对方也并不是老鼠。
欧阳雪倒没有懊恼，神色很平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
芮小丹和欧阳雪回到餐厅，重新坐下。
项南起身向芮小丹道，“芮小姐，我也该回去了。”
“等下。”欧阳雪却开口道，“走可以，先把饭钱付了，一千块。”
冯世杰听了惊讶不已。
他刚来的时候，可是听芮小丹说，今天是她请客，怎么如今又要项南付钱？
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芮小丹同样惊讶的看向欧阳雪，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
项南倒没说什么，取出钱包，数出了一千元钱，放在了桌子上。
“对不起，现在涨了，两千块~”欧阳雪又道。
项南一愣，随后又数出一千块，放在了桌子上。可如此一来，他的钱包就空了。
“又涨了，三千块~”欧阳雪见状，第三次说道。
“老板，过分了吧！”冯世杰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发声道。
虽然今天的酒席的确很丰盛，但撑死也就千把块钱。况且收账哪有这么收得，层层抬价，简直就是玩儿人嘛。
欧阳雪却不理会冯世杰，而是看向项南说道，“丁先生，明说吧，我今天就是要为难你。当然你真要走，我也不会硬拦你，可是往后谁都知道，你丁先生吃饭不给钱。”
3672【你恋爱了】
“欧阳小姐，既然你是想刁难我，这件事就与冯先生无关。”项南看向欧阳雪道，“这样，你让他先走，成么？”
欧阳雪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想难为冯世杰。
“丁先生，我不能……”冯世杰还想留下。毕竟他想结识项南，而如今正是个机会，他总得表现下义气。
“冯先生，谢谢你，你先回去。”项南却摆摆手道。
冯世杰无奈，只好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欧阳小姐，你就算想让我从狗洞钻过去，起码也得先扒个口子吧。”冯世杰走后，项南才向欧阳雪道。
“那你就给我说句好听的，说完我就让你走。”欧阳雪随即说道。
“什么好听的？”项南不解的问道。
“你是男人，不知道女人喜欢听什么嘛，还用得着我教伱？”欧阳雪却道，“一句话换一顿饭，不算难为你吧？”
见她这么说，芮小丹看向项南，目光里包含着超乎寻常的焦虑和荣辱与共的期待。
在芮小丹炽热的目光中，项南犹豫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发点财，爱听嘛？”
“当然爱听，可是财在哪儿呢？”欧阳雪点了点头，随后不解的问道。
“你遵照我的指示去买一只股票，到了明年五月抛了，如果你的盈利没有翻倍的话，我包赔你的损失。”项南随后说道。
听他这么说，欧阳雪都是一愣，随后沉吟着道，“我这小门小户的可没什么钱，东拼西凑最多也就能拿出五十万。”
“我那套音响还值几个钱，打个折，就算二十万吧，足够担保之用了。”项南沉声说道，“你不会有什么风险。”
按照行规，担保是百分之十。二十万担保金，能撬动两百万的资金呢。
“五十万可是我的血汗钱，一分一厘辛辛苦苦攒的。”欧阳雪听他这么说，却依然说道，“你的音响太贵，我也玩不起。这样吧，你要真是汉子，一口唾沫一個钉，就拿二十万现金担保，别玩虚活。”
项南犹豫了片刻，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能借我用下电话么？”
欧阳雪随即将手机递给了项南，“开免提键~”
项南随后输入了电话号码，正是韩楚风的。
丁元英虽然朋友众多，肯借给他钱的大有人在，但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韩楚风。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项南正要开口，就在这时，芮小丹却一下摁掉了他手中的电话，看向欧阳雪道，“这二十万我给他。”
这一变故，令项南微微一惊。
但欧阳雪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意味深长的看着芮小丹。
“小丹，你哪来的二十万？你该不会是想把酒店股份抵押吧？”欧阳雪问道。
“如果你同意，我就抵押股份。”芮小丹点了点头。
这家酒店是她和欧阳雪一起开的，所以她可以把股份抵押给欧阳雪，以便替项南担保。
“对不起，我不同意。”欧阳雪却摆手道。
“那我五天之内拿二十万现金给你。”芮小丹又道，随后看向项南，“我不需要你的音响做抵押，确切地说是不敢侮辱你。至于你们之间，是戏言还是真賭，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丁先生，我会在二十天内凑齐五十万。”欧阳雪也道，“至于你说的话是戏言，还是真的就是你的事了。”
“我自然敢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项南点点头，“在你交易前跟我说一声，我会指点你买哪只股票。不过这件事，你务必要保密。”
“好，我会的。”欧阳雪点点头。
“那我可以走了么？”项南问道。
欧阳雪将刚刚项南掏出的两千块还给他，“丁先生，今天得罪了。我和小丹先送你回去，改天我再摆酒向你谢罪。”
项南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今天的月色不错，又有微风拂面，我一个人溜达回去，更舒服。”
说着，他便出了包厢，溜达着往家走。
芮小丹不放心的跟了出去，见项南虽然脚步有些踉跄，但神智还算清醒，终于放下心来。
却听项南口中吟诵道，“人世百年过半，此身万事皆空。醉乡有路莫匆匆，何必蓬莱清梦。明月清风何处，白云流水无乡。从今归去莫踌躇，回首人间今古。”
芮小丹听到他的吟诵，再次呆住了。
……
“他走了？”欧阳雪此事也来到门前道。
“欧阳，你今天干嘛这样，过分了啊。”芮小丹看向欧阳雪道，“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我以后怎么跟亚文交代？”
“你先别指责我，我先问你，你打算从哪儿弄二十万？”欧阳雪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去跟我爸爸借吧。”芮小丹一愣，随后回答道。
“我就知道你打这个主意，你可是有十几年没理他了。这么多年，你无论遇到多难的事，都没有向他张过嘴。
如今为了这个男人，你就要低头，他真的值得你这样么？”欧阳雪连声问道。
芮小丹的父亲是国内知名的导演，十多年跟芮小丹的母亲离了婚。因为这件事，芮小丹一度不能原谅父亲，十多年都没跟他联系。
如今却要为了项南，去向她一直讨厌的父亲低头，真的远远超出界限了。
芮小丹被她问得顿时一愣，的确，她为了帮助项南，是有点不理智了。
“你说我欺负他。可是这么多年，我欺负过谁啊？我净是那挨欺负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乎他，也想看看他是不是在乎你。”欧阳雪随后解释道，“你从他喝完那六杯酒之后，就一直特深情的凝望着他。那种眼神，我一看就知道，小丹，你恋爱了。”
芮小丹被吓了一跳，“我恋爱了？！”
“你还没来得及考虑他能不能爱，值不值得爱，你就已经陷进去了。”欧阳雪笑道，“小丹，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既然控制不住，那就爱呗。”芮小丹坦荡的道。
在欧阳雪的提醒下，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其实她心里一直有项南。
这个男人神秘、坚忍、随性、崇高，让被誉为警隊之花的她，在他面前，都情不自禁感到自卑，想要靠近，想要崇拜，想要献祭。
或许从去年肖亚文求她帮忙时，在她心中就已经有他的位置了。
3673【爱就爱了】
“可这人不是一般的主儿。我开饭店这么多年，看得出来，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我觉得你拿不住他的，到时候吃亏的会是你。
小丹，你今天失态了。女人得要男人主动追求，你怎么也得顾着点面子嘛。”欧阳雪向芮小丹道。
她开饭店那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见过不少，项南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普通。周身贵气，雍容雅度，往那一坐，不声不语，但仍是鹤立鸡群，万众瞩目。
芮小丹今天请来的几位陪客，都算是古城中的精英人物了，但跟项南一比较，简直就是米粒之珠与日月争辉，完全成了炮灰一般。
“那是自命清高的女子。”芮小丹摆摆手笑道，“我本来也不清高，拿捏个什么劲儿？至于拿不拿得住，我根本不在乎。拿得住的不用拿，拿不住的不能拿。既然如此，还拿个什么劲儿，爱就完事了。”
“那你也不该贸然替他担保啊，二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欧阳雪又担心的道，“谁知道他说得那什么股票，究竟灵不灵，万一要是赔了怎么办？”
她就不信一个穷到要卖唱片的人，会有那么大本事，随便点一支股票就能翻一倍的利润。要真那么赚钱，他何至于三餐吃泡面，还要卖掉心爱的唱片？
“他来古城之前是搞私募基金的，亚文说入会门槛就得三千万。他去年操纵两個多亿资金，一年时间，就赚了将近两个亿。
卖唱片只能说是暂时遇到坎儿了，不能说明别的问题。”芮小丹解释道，“而且就凭他卖唱片，也没向别人伸过手，他就算是骗子，那我也服气。”
“啊？！他原来是这么个人啊！”欧阳雪惊讶的道，没想到项南的来历这么大，两亿本金赚两亿，他还真是个大能人，“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芮小丹摇摇头道。
她本身也不是贪财好利、爱慕虚荣的人，虽然知道项南的来历，却也没想过要占什么光，自然也就不在意他的身份了。
欧阳雪一时语塞。
不过再想到芮小丹的性格，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是那种趋炎附势、财迷心窍之人，得知项南的身份之后，肯定会费尽心机巴结逢迎，以期沾沾人家的光。
但芮小丹还真不是那种人。不然不会放着德國居留权不用，而留在一穷二苦三危险的古城警隊了。
……
转过天来，芮小丹去苏杭找父亲借了二十万。
回到古城之后，她先帮项南租了一套带空调的房子。不过房租价格贵了一倍还多，南河小区的房子月租只有五百，算上水电暖押金也不过一千二。
而新房子是嘉禾小区，那是新建成的小区，地理位置更加优越，毗邻小吃街、电脑城、购物中心，而且小区环境也更漂亮。
不过房租每月要近一千三，贵出近三倍，但芮小丹还是帮项南租了。她实在不忍心看他再住在那个闷热的顶层。
租完房子后，她又去孤岛唱片店，将印有“元英”二字的唱片，通通买了下来。随后她拎着钱和唱片来到了项南的家。
敲响房门之后，项南开门请她进去。
芮小丹将唱片和钱放在茶几上，“丁先生，这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你清点一下。”
项南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这不是成熟之举。”
“是你的承诺不成熟，还是我履行承诺不成熟？”芮小丹盯着他问道。
项南沉默片刻，随后递了支烟给芮小丹。
“不用了，我戒了。”芮小丹摆摆手道。
意识到项南不喜欢女人抽烟之后，她就下狠心把烟给戒了。
“按照规矩，伱应该给我写张欠条。”芮小丹又道。
项南点点头，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欠条。
“我注意到前两天你打电话求助的是个燕京的号码。”芮小丹接过欠条，收好之后又说道，“那人是你第一个想到的可以借钱的人，我想去见见他，希望你能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要了解你，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项南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这样做不合适，至少对你来说，不得体。”
“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你的债权人，我有权力了解你的信息。”芮小丹却是笑道，随后她将装唱片的袋子打开，“这是你卖出去的唱片，能收回来的我都收回来了。以后你要再卖唱片，可以直接卖给我。
你卖给他五十还是六十，你卖给我，一百一张我全要了，不算不公平竞争。这是一万块的定金。”
说着，她又取出新房的钥匙，“房子我已经租好了，搬家公司我也联系了，下午两点他们就会来搬家。我也联系了房东，三点钟会来收房子，所以你赶紧收拾一下吧。”
“芮小姐，我还没有装腔作势到无视可能发生的事。”项南沉吟着道，“但这件事不会有结果的。”
傻子都能从芮小丹做得这些事里看得出来，她对项南的感情不一般，对此项南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但他现在的人设是隐逸高人，远离世俗，独善其身，因此不能轻易动了色心。否则的话，高人就不是高人了，不过也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什么不会有结果？”芮小丹开口问道。
项南一愣，无言以对。
虽然他知道芮小丹对自己的感情，但毕竟她什么都没说，所以自己也不能说什么。一来会显得自己自恋，二来伤了芮小丹的体面。
“即使呼之欲出，你也说不出口。因为一说就错。”芮小丹说道，“就像珐律讲事实重证据，不能单凭推理定罪，得允许在可能与事实之间有个演变的过程。”
面对如此聪慧的她，项南只能沉默以对。
就在这时，却听楼下传来卡车声音。
片刻之后，房门被敲响，“请问，是有位芮小姐要搬家不？”
见搬家公司已经到了，项南只得先办搬家的事，其他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随后，项南监督着搬家工人，把他的东西都搬下去，仔仔细细的放好。
而搬家期间，房东也来了，检查了一下房子，确认没什么损坏，便跟项南办理交接，并退了押金。
3674【下地狱吧】
项南的新家位于嘉禾小区，房子还是两室一厅的布局，但比前一套房子宽敞得多。
之前那套大概六十平米，还要被分隔成两室一厅，所以每一室都有些紧吧。相比起来，这套差不多要九十平，那感觉就要大得多了。
当然对项南来说，其实什么房子都一样。
毕竟再好的房子他也住过，美國夏威夷的海边豪宅、比弗利山的奢华豪宅、沪江的江景豪宅、燕京二环的四合院，甚至连皇宫他都住过了。
帮着项南把新家布置好，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多了。
“我现在就去京城，你帮我安排一下吧。”芮小丹向项南说道，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京城，好好了解项南这个人了。
项南知道她的性格，雷厉风行，想到就做，当下也不再劝阻，便给韩楚风打去电话，告诉他明天有个朋友要去京城，请他帮忙照顾一下。
芮小丹随即赶去古城车站，搭最近的一般列车前往京城。
路上，她给肖亚文打去电话，约她在京城见面。
古城并非大城市，因此列车数量有限，芮小丹定得车票是凌晨三点的。
她在候车室枯坐着，虽然要熬几个小时，但是她却并不困，也并不觉得后悔。
相反，她现在的心情火热，滚烫，呼之欲出。
……
凌晨三点多，芮小丹上了列车，一夜疾行之后，早晨七点多抵达了燕京。
出了车站就见两人在站口，其中一人举着写有“芮小丹”字样的纸板。而旁边那个人西装革履、气度雍容，一看便不是一般人。
芮小丹认得举牌的男子，正是上次送项南去古城的司机小赵。
她一边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好奇的心想，“为什么没见到亚文呢，不是约好在车站见得么？”
此时小赵也已经认出芮小丹，笑着迎了上来，“芮小姐，你好~”
“你好~”芮小丹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韩总，正天集团总裁。”小赵介绍道。
芮小丹一怔。
正天集团是内地知名的大企业，她没想到，项南的朋友居然这么大牌，更没想到总裁会亲自接站。
当然她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而是清楚知道，人家来接站看得不是她的面子，而是看在项南的面子上。
由此也可见，项南该有多厉害。只是打了一通电话，就能让堂堂的上市集团总裁亲自接站，当真出乎她的意料。
她也因此明白了，为何肖亚文不出现。既然韩总都出现了，她也就不便露面了。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一個词，“阶层”。
“芮小姐你好，我是元英的朋友韩楚风。”韩楚风开口说道，“咱们就不客气了，请上车吧。”
芮小丹点点头，三人一起上了一辆奔驰S600轿车。
“芮小姐，你的房间已经在正天饭店安排好了。”韩楚风开口说道，“你先忙你自己的事情，白天我抽不出时间，晚上我再陪你吃饭。”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芮小丹点点头。
三人来到正天饭店，到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并领了钥匙。随后韩楚风带着她来到订好的房间。
这一路上，见到的工作人员无不对韩楚风毕恭毕敬，而对芮小丹则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因为韩楚风作风向来正派，身边从来没出现过漂亮女生。而芮小丹年轻靓丽，楚楚动人，又走在韩楚风的身边，到底是何身份，自然引人遐想。
芮小丹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眼神，不过她心理素质极强，并不在意这些。
三人进了房间后，韩楚风向芮小丹道，“芮小姐，餐厅在二楼，恕我事忙，不能陪伱吃早餐了。我把小赵留给你，你需要用车的话，直接给他打电话，请自便。”
“好得，谢谢你，韩总。”芮小丹点点头。
小赵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芮小丹，“芮小姐，你用车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待命。”
……
韩楚风、小赵走后，芮小丹看了一下他们准备的房间。
就见这是个商务套间，卧室、会客室、写字间、洗手间……欧美风格的装修，每个细节，每件事物，都十分考究、奢华。像这样的高档套房，一晚的价格，怕就得上千了。
韩楚风只是看在项南的面子上，就帮她安排了这么好的房间，如果是项南亲自来的话，怕不得安排在总统套房了？
再想到项南住在南河小区六十平米的顶层，如同住在蒸锅中一样，她又不禁对这个男人肃然起敬。
他明明可以在京城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却甘愿隐居陋巷、箪食瓢饮，这种境界当真高明。
芮小丹随后先到二楼用餐，之后回到房间休息，临睡之前她给肖亚文打去电话，约好中午吃饭。
中午时分，芮小丹起床，洗漱之后，给小赵打去电话，让他载着去了肖亚文工作的写字楼附近的一家餐厅。
……
“一个红枣百合扣南瓜、一个清炒菜心、一个油焖笋、两碗米饭，谢谢。”肖亚文点了餐。
“早晨我去过燕京车站了，老远就看到了韩楚风。”她又解释道，“你面子还真大，居然是他亲自接站。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正天集团总裁，京城商圈中的佼佼者，跺一跺脚四九城都颤。我看见他了，也就没好意思再凑上去，不然也显得太没眼力见了。”
韩楚风现在是商界大佬，而她不过是个小职员，虽然之前见过面，共过事，但那是因为项南的关系。
她跟韩楚风是没什么私人交情的，自然也就不好强蹭人家的光。
“我明白。”芮小丹点了点头。
肖亚文从来都是个聪明的，拎得清的女孩子，对于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让她都很佩服的。
“话说回来，你跟他怎么样了？”肖亚文好奇的问道。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芮小丹笑了笑道。
“那剩下的，我都不用问了。”肖亚文一愣，随后笑了笑，“你等着下地狱吧。”
“为什么是地狱？”芮小丹疑惑地问道。
“我给他当过一年助理。不管他表面上对你有多尊重，但其实骨子里他仍旧瞧不起女人。”肖亚文解释道，“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丁元英也没有女人需要的东西。他这种人只适合做朋友或熟人，而不适合作爱人。”
3675【超规格接待】
“我见过他前妻，也跟她聊过几句，你可以参考参考她的看法。”肖亚文又道，“她说，丁元英永远不屑跟你吵架。
他对任何人都有极高的包容性，居高临下的无限包容，让你只会感觉自卑、低俗，自惭形秽。直到你自己再无法忍受，只能选择逃离。否则，你就会被憋死、疯掉。”
芮小丹点了点头，“这种评价很深刻。”
“丁元英是聪明人，不会再一个坑里跌倒两次。而你已经对他动了心，从今之后，注定忍受相思之苦。
而相思有多苦，古今中外，那么多诗词歌赋，都快写尽了。小丹，我是真不想让你陷进去。”肖亚文同情的道。
曾经她也对丁元英动过心，毕竟一个在商场纵横捭阖，百战百胜的男人实在是很有魅力。但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在察觉到丁元英不可能爱上别的女人后，她果断挥剑斩情丝，没有让自己继续陷进去。
“就算爱上他是陷入地狱，我也得尝尝地狱是什么滋味。”芮小丹却是依旧固执道。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再轻易悔改的。就像买音响，就算被通报批评，也还是没有拦住她。
“行了，先吃饭吧，趁热吃才好。”肖亚文笑着招呼道。
……
两人边吃饭边聊天，芮小丹说起了项南的近况，还说他已经开始卖唱片了，把肖亚文听得一惊。
她想起了去年项南借给陈茹的十五万，当时她就担心有可能会影响他的生活。果然，一年之后，这种影响果然发生了。
但她随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一来，陈茹借钱这件事，是她和项南之间的秘密，如果项南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说什么；
二来，以项南的人脉，如果真要向人求助，从一排到一百，也轮不到她伸出援手。所以这件事，她只能假装不知道。
反正芮小丹既然已经来到京城，那韩楚风迟早知道项南的近况。到时候以他那么大的老板，自然知道如何处置。
“其实你这次来京城不如不来，你去见韩楚风，反而会给你招来麻烦。”肖亚文又道。
“这话从何说起？”芮小丹不解的道。
“韩楚风招待你的规格会非常高，让你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配得上这规格的不是你，而是丁元英。”肖亚文解释道，“所以这种高规格，只会令你感到自卑。偏偏你还不能抱怨什么，毕竟人家隆重接待，并不算是坏事。”
芮小丹明白过来。
的确，古人都讲究无功不受禄。可她又是被安排住进豪华套房，又是司机二十四小时待命，接待的规格的确非常高。
让她要么是诚惶诚恐，不好意思接受这份好意。要么就是乐而忘形，活像个贪财的小市民。
总而言之，都不合适。
……
“这种超规格的接待，对你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考验。”肖亚文又道，“以前是你挑别人，现在是别人挑你。”
像她们这种天之娇子，花容月貌、能力出众、收入优渥，在各自圈子里都算佼佼者。想跟她们交朋友，都得先经过挑选才行，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们认可的。
但现在完全颠倒过来。她们由挑选者变成了被挑者，身份完全逆转了。
“就算你通过了考验，你的自信心也会被摧残的一塌糊涂。”肖亚文解释道。
她清楚韩楚风、丁元英这类人，所拥有的资源有多么庞大。跟他们相比，她和芮小丹尽管已经算万里挑一的精英，但仍是不值一提。
所以就算通过考验，进入人家的圈子里，她们和人家的差距，也会让她们原本的自信荡然无存。
肖亚文去年曾经一度靠近那个圈子，但最终还是随着项南关掉私募基金，而被迫退了出来。所以她才想让芮小丹照顾项南，多少留下一线可能。
“我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就算真的被摧残，那也是情况的一种。”芮小丹点点头道。
她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探究项南的过去，就算因此被摧残了自信，那也是她应当承受的。
“不过，从丁元英愿意指点欧阳雪股票这件事，我倒觉得，你和他还真有点可能。”肖亚文又笑道，“他从不在意自己的面子，欧阳雪那么逼他，换做之前，他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但是你让他改变了主意，也让他改变了原则。”
“那是他怜香惜玉吧，很多男人都这样的。”芮小丹一愣，随后摇头道。
“丁元英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从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会心生怜惜。”肖亚文摆摆手道，“而且他结束私募基金时，曾经做出过承诺，五年之内不会碰股市。他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却为你破了例。
虽然只是区区五十万，但是对他来说，性质是一样的。他居然肯为你放弃原则，看来你在他心中，或许地位真的不同。”
听她这么说，芮小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甜意。
原来这些日子，她并不是单相思。
……
吃完饭后，芮小丹跟肖亚文道别，准备前往购物中心，购买一些礼物。
“芮小姐，你要逛街的话，不如去正天商厦吧。”小赵推荐道，“绝对货真价实。”
芮小丹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去哪个商厦都无所谓的。
小赵随后开车带她去了正天商厦，她也随即在商厦逛了起来，边逛边在心中琢磨，“韩楚风会怎么看待我呢，他又怎么会怎么对待我？”
她在商厦里走着，偶尔会试穿一些衣服。但实话实说，正天商厦毕竟是高端购物中心，里面开得都是名牌店，她看中的那些衣服，无一例外都很贵。
一件外套就要一千八，一条裙子就要两千多。她逛了两个多小时，总共也只买了一条牛仔裤，一条休闲上衣。
逛完之后，她看了看表，准备打道回府。今天晚上，她和韩楚风还要见面，不能不慎重对待。
她刚来到商厦门口，正要出门，却突然被一名保安拦住，“小姐，请留步，我们总经理想见您。”
芮小丹一愣，跟着保安来到大厦外。
就见大厦外，小赵正陪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站着。
“芮小姐，这位是正天商厦的总经理马国安先生。你还记得么，去年在古城见过的。”小赵笑着解释道。
芮小丹恍然大悟。
3676【你凭什么】
芮小丹记得马国安。去年项南来古城的时候，是马国安、肖亚文和小赵送来的。
“马先生你好。”她伸出手笑道。
“芮小姐你好，这里有个箱子，希望你能带上。”马国安含糊其辞的笑道，并没有解释箱子里是什么。
这时，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抱着一个箱子，放进了汽车的后备箱中。
“芮小姐，请上车~”马国安又打开车门道。
芮小丹有些糊涂，不过并没有细问。毕竟车和司机都不是她的的，人家要往车上装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因此芮小丹坐上了车，小赵开着朝正天饭店而去。
片刻之后，汽车来到饭店，芮小丹下车之后，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正要稍事打扮一下，为今晚的晚宴准备。
就在这时，却听到敲门声。
芮小丹走过去将门打开，却见司机小赵捧着箱子站在门外。
那个箱子，正是马国安刚刚放在车上的。
“芮小姐，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给你的。”小赵解释道，“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在商场试过的，马总帮你全买下了，记在了韩总的账上。
我只是个司机，请芮小姐不要难为我，我把箱子搬上来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芮小丹吃了一惊，没想到韩楚风待她的规格果然很高。她只是在商场里转了转，他居然就把自己试穿的服装都买了下来。
要知道，她试得服装可都不便宜。少说也要一两千块钱，是普通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呢。而她差不多试了七八件，加在一起就得一万好几，是普通人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当真豪奢。
难怪肖亚文说，韩楚风待她的规格会非常高，果然如此。
若是一般虚荣轻浮的女子，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礼物，怕是早就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但是在芮小丹看来，韩楚风的做法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羞辱，让她不由得无名火起，但她最后还是说道，“好吧，你放下吧。”
她虽然有心不收，但也知道，小赵只是司机，自己跟他争也没用。好在今晚要跟韩楚风吃饭，到时候再跟他说清楚吧。
……
小赵随即将箱子放下，然后退了出去。
芮小丹检查了一下箱子，果然，那些衣服都是她试过的，连尺码都是她的尺码。
箱子里还装着发票，总共一万三千多，对零二年的人来说，算是一大笔钱了。
芮小丹将箱子放好，再度为今晚的晚宴准备。
傍晚时候，韩楚风亲自来到酒店，接芮小丹一起去吃饭。
他们去得是京城最好的饭店——夜巴黎。
装修之奢华，让芮小丹一度误以为自己进了欧洲的宫殿。
这间饭店是会员制的，普通人就算有钱，都未必能进来吃饭。
“芮小姐，请你吃饭没有别的意思，你来京城是客，我自然得尽到东家的责任。”韩楚风点菜之后笑道。
“韩总，我来京城不是为了吃饭来的，是想向你打听丁元英的事。”芮小丹则道。
她作为半个饭店的东家，吃饭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她也从不挑食，粗茶淡饭也觉得很好。因此吃饭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关心的是项南的事。
“芮小姐，你来京城做客，我可以保证你吃好喝好，这都没问题。”韩楚风却摆手道，“但恕我直言，你要跟我谈元英，你凭什么？”
丁元英可不是一般人物，就连他面对丁元英时，都是将自己摆在下处。在他看来，这不明来历的芮小丹根本没资格谈丁元英。
“我无以为凭。”芮小丹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丁元英能第一个想到借钱的人，总该是个堂堂君子，没想到我猜错了。既然如此，那我不便打扰，告辞。”
“且慢。”韩楚风见状，连忙抬手道，“无以为凭，也是一凭，请坐。”
芮小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了回来。
“不是我故意要为难你。而是元英这个人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韩楚风解释道，“若不凭点什么，就只能是个越说越大的问号。”
他总要知道芮小丹是项南的什么人，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不然的话，只会越说越糊涂。
“住饭店、给衣服、到这儿吃饭，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儿呢，您就给我丢了一块骨头。”芮小丹冷冷的道，“如此一来，我连个花瓶都不如，充其量做了个你们之间挥洒交情的酒瓶。”
见她这么说，韩楚风不由得刮目相看，目光和神态都发生了转变，“是花瓶还是红颜知己，总要先称称分量。
这样吧，衣服退掉，房费你付，饭钱我请，如何？”
芮小丹点了点头，“多谢韩总成全，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不要订那么好的房间，我们这些穷人，是住不起那么好的房子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抱歉抱歉。”韩楚风连忙致歉道，“去年马主任和小赵送元英去古城，说是碰到一位年轻靓丽的女警官。今日一见，见面更胜闻名，来咱们边吃边聊。”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渐渐缓解。
……
“对了，元英借钱怎么回事？”韩楚风没有直接说项南的事，而是好奇的问道。
芮小丹随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韩楚风点点头，笑着说道，“芮小姐，请你帮我一个忙。回去的时候，把那辆宝马730开回去交给元英。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如果专程送一趟就得出两辆车，还得来回折腾，你顺路开回去只是一个单程。”
“嗯，可以。”芮小丹一愣，随后点点头。
“谢谢。”韩楚风感谢道，跟着又笑了笑，“其实你想问我关于元英的事，我可能会令你失望。因为就算是我，也难称得上是他的知己。不过让我来评价他的话，我倒是有句话，元英是个明白人。”
芮小丹听得心中微微一颤。
韩楚风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是正天集团总裁，京城商界有头有脸的大鳄。他的头脑、他的能力、他的境界，都不可小觑，差一点都不可能到这个位置。
但就是这样的牛人，居然还不能理解项南，可见项南的头脑、能力、境界不知超过他多少了。
3677【做人的境界】
和韩楚风吃完饭后，芮小丹又约了肖亚文，两人一起去酒吧喝酒，然后又去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吃了个尽兴。
当听芮小丹说起韩楚风超高规格待她的事后，肖亚文丝毫都不觉得奇怪。他们这些人对待女人，都是有一定套路的，她早已经耳熟能详，见怪不怪了。
绝大多数女人被他们那样对待后，都会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德拜倒在他们的西装裤之下。当然，芮小丹不是那种虚荣轻浮、贪财好利之人，所以没有被腐蚀。
“你明天就要回古城了？”肖亚文问道。
芮小丹点了点头。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么？”肖亚文又问道。
芮小丹摆摆手，她原本想好好了解项南，可是到了之后她才意识到，项南那样的人没人能看清。
她想要了解他，只能是自己去接触他了。
“不奇怪。丁总那样的人太罕有了，我们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的，所以就算想告诉你什么，也无话可说。”肖亚文点点头，“小丹，只能看你自己了。”
她跟在项南身边一年，都没有看清他，这样的人就不是她能理解的。而韩楚风虽然段位比她高，但也不过是凡人，没看清项南也正常。
所以芮小丹注定徒劳无功。
“我知道。”芮小丹点了点头。
虽然她现在就像身处五里雾中，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项南，但是以她一往无前的性格，她也决不会轻言放弃，一定会坚定不移的走向他。
哪怕会受伤，她也无所畏惧。
……
转过天来，上午十点钟，芮小丹和韩楚风辞行。
“芮小姐，就是这辆车。”韩楚风指着宝马730笑道，“行车手续都放在车里了。”
“这车真漂亮。”芮小丹忍不住称赞道，“我还没开过这么好的车。”
这辆车至少价值百万，相当于普通人百年的工资，不吃不喝才能买下来。她都算是有钱人了，也绝买不起的。
“车况很好，你开上几公里就习惯了。”韩楚风笑道，“昨天我一直在想，你挂掉元英手机的那一刻，一定非常漂亮，就像女侠。”
“韩总，我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芮小丹也道。
“别这么说。元英借钱的事，既然你已经办了，我就不掺和了。”韩楚风又道，“只给他带了三十条烟和五万块钱。
另外，郑建时四月份回国时，从老家安溪给他捎得十五斤铁观音。还有詹妮托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二十张唱片。”
“好的。”芮小丹点点头。
“芮小姐，请上路吧，你还得赶路呢。”韩楚风笑道。
芮小丹上了车，就见副驾驶放着行车手续。她打开一看，却见车主是韩楚风，不是丁元英，让她不免有些奇怪。
但这件事她却不好多问，也只得罢了。
“芮小姐，元英不是一个执着于出人头地的人，他只要有口饭吃就知足。他喜欢清净，愿意一个人待着。或许在别人看来是不思进取、孤僻、消极。
古城不是他的久待之地，他的资金在柏林被冻结了，总共三千多万，要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解冻。
到时候，他就可以再找个清净地方，或许就这么消无声息的过下去了。要接受你，对他来说，意味着生活模式要重新构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她发动了汽车，就要走的时候，韩楚风才终于又道。
芮小丹吃了一惊。
没想到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她刚开始以为项南是声色犬马、吃喝玩乐的混混，后来又觉得他是破了产的落魄商人。如今才明白项南到底怎么了。
他竟有三千多万被冻结。这么多钱，许多人几辈子都赚不来。
“谢谢韩总。”芮小丹点点头，随后发动汽车，缓缓驶离。
出了城区，便是辽阔的田野，但芮小丹无暇欣赏田园风光，而是心中忍不住在想。一个人执着与出人头地不罕见，如今社会上太多这样的人了。
可是不执著于出人头地，就实在太罕见了。而项南就有这样的境界，真的厉害。
……
下午三点钟，项南正在家中听音乐。
对他来说，听音乐也是练武的一种方式。
因为姜任庭、姜瑞平兄弟二人都雅好音乐，他们也将音律融入《忘情天书》十五式，因此这门武功可随音乐，创出新的招式，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犹如有生命一般。
听歌的过程，对他来说也是修行的过程。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项南走过去将电话接起，正是芮小丹打过来的，“丁先生，我从燕京回来了，还带回了韩总送你的东西，我马上就要到你家楼下。”
“好，我知道了。”项南点点头，关上音响，随后来到楼下等候。
片刻之后，就见芮小丹开着一辆宝马车来到楼下。
项南一看就认得，这辆车是韩楚风的私人座驾，宝马730，在二零零二年的内地，这样的车绝对算得上豪车了。
“来，就这两个箱子。”芮小丹停下车后，打开了后车厢道。
项南主动抱起了那个稍大的箱子，一路到了三楼的家，放下之后又回去，接过芮小丹手里的箱子，随后带着她一起回家。
“丁先生屋里有空调的，为什么不开呀？”芮小丹进屋之后，还是觉得有些闷热，不禁疑惑地问道。
按理说，项南现在应该不缺钱了，些许电费也还是交得起的，不明白干嘛这么虐待自己。
“哦，对，不好意思，我这人不知寒热。”项南点点头，随后将空调打开，又默运忘情天书·凤流一决，霎时间，阵阵凉风席卷屋内，令屋里温度迅速跌了四五度。
“不愧是名牌柜机，制冷效率就是高。”芮小丹点点头，随后才又说道，“韩楚风给你三十条烟和五万块钱，郑建时给你带了十五斤铁观音，还有詹妮托他从国外带来的二十多张唱片。”
项南点了点头。
“另外，他还让我把你的车开回来。可是我看了行车证，车主是韩楚风不是你。”芮小丹又道。
“没什么，不过去年打賭的賭注。”项南摆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