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6【像人一样活着】
做足了准备之后,项南正式接下了黑娃的任务。
随即一道光门凭空出现,项南迈步走入其中,紧跟着便是一阵头晕。
“我叫黑娃,我达叫鹿三,我娘叫鹿惠氏。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就在白家做长工。白家素有仁义之名,连我达和我娘的婚事,都是靠着白家才撮合成的。
为此,我达感激白家一辈子。我两岁的时候,我娘就死了。我现在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儿了……”
随后,项南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那是长年被汗水、油渍浸透后,又发霉发酵之后的味道,跟马尿一般的腥臊恶臭。
项南掩住鼻口,睁开眼睛,就见自己正睡在一个大土炕上。身上盖得是油渍麻花的被子,里面的棉花早就板结了,没有一丝弹性,跟盖着一层土坯似的。
身子下压着的是一层麦草,也早被汗水、油渍给浸透了,失去了原有的鲜亮的光泽。
项南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感觉到一丝逼人的凉意。
他意识到现在是冬天,好在没有苍蝇、臭虫、跳蚤,不然的话,这个土炕更睡不得了。
起身之后,项南放眼看去,就见屋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水罐,摆着两个粗瓷碗。
炕底下有个尿壶,尿垢都有指甲那么厚。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真是家徒四壁,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鹿三是白家的长工,穷是肯定的了,心中早早就打了预防针。但现在这种穷法,却还是突破了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咔哧咔哧的。
项南把破破烂烂的棉袄穿好,趿拉上那双并不合脚的鞋,走了出去。
就见一个三十岁左右,满脸愁苦的汉子,正在用铡刀铡着草料。
项南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鹿三。他在白家做长工,除了下地干活外,也管着伺候白家的牲口。
项南喊了一声“达”,走了过去,帮着鹿三扶着草,帮他铡完了这些草料。
……
伺候完牲口之后,白家也开饭了。
白家仁义,东家跟长工一个铜盆洗脸,一个锅里吃饭。
负责做饭的是白嘉轩的媳妇儿——吴仙草。她是白嘉轩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女子,勤奋、能干,做得一手好油泼面。
吴仙草进门之后,第一年就生下了孝文,第二年就生下了孝武,之后又生了几个孩子,但都没有养住。
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开始抽“四六风”,随后都被埋在牛圈里,沤成血水之后,跟牛粪一起运到了田里做肥料。
因为沾了血,所以更养地。
其实所谓的“四六风”,就是破伤风。当时的人不注重消毒,给婴儿剪脐带的剪刀,都带着破伤风菌。
大人感染之后都难逃一死,何况是刚出生的婴儿,因此得了根本没救。但其实只要在剪之前,好好把剪刀消消毒就好。
如今吴仙草进门已经九年,白孝文八岁、白孝武七岁,项南十岁。
……
吃完饭之后,白嘉轩叫上鹿三,带上村里的人,到城里去交皇粮。
白孝文、白孝武哥儿俩在家里玩拾石子。项南则背起箩筐,拿起镰刀,到外面去砍柴割草。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作为长工的儿子,他是没资格和财东家的儿子一起玩的。
出了村之后,项南找了个向阳的土坡儿躺下,一边嚼着草根儿,一边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个世界跟书里、跟电视剧里都不是太相同。
书里,鹿三的媳妇儿鹿惠氏没那么早死,而且黑娃还应该有个弟弟叫兔娃。
剧里,吴仙草没那么早进门,她是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之后进得门。
但不管是哪个世界都好,他第一要务就是活下去,第二要务就是活得像个人。
这种苦穷苦穷的日子,他可是一天都不愿过。
“干他娘的~”项南吐出草根,随后开始割草、砍柴。
他的力气比十岁的孩子要大得多,甚至是力举千斤的大力士,也没有他这么大的力量。因此割草、砍柴他是一把能手,比得上几个成年的庄稼汉。
因此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割了一筐枯草。
割完草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去。
因为现在回去,就还有事情做。身为长工,一年到头,所有劳动力都卖给东家了,几乎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
而他身为一个十岁的孩子,半天割一筐草已经很出息了,足以向东家交差。因此不必急着赶回去,等到了中午饭点再说。
因此项南重新找个向阳的土坡,正准备眯一会儿。就在这时候,却见一只狐狸,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它有一条火焰似的蓬松的粗尾巴,摇来摇去,真如起火了一般。
项南一见,眼前一亮,立刻一指头弹了过去。
狐狸发出一声哀鸣,颓然倒地,项南随即上前,把它给抓了起来,随后用藤条,把它的四肢都给捆住。
狐狸肉是能吃的,狐狸皮还可以卖钱,总之是个好东西。
……
快到中午时候,项南背着箩筐回到村里。
“黑娃,你筐里那红乎乎的是啥?”闲汉白兴儿见了,扬声问道。
项南没理他。
白兴儿是村里专门负责帮牲口配种的,属于是下三滥的行当。
而且他天生残疾,五根手指像鸭子一样连着蹼,因此他也怕被乡民看不起,常常把手藏在袖子里。
这个人心肠极坏,不仅游手好闲,五毒俱全,而且偷拐抢骗,欺善怕恶。
剧中,镇嵩军来白鹿原征粮食,就是他跟杨排长告密,害得大伙儿的粮食被收走。因此之后,他被白嘉轩赶出了原上,许久之后才被允许回来。
另外,在田小娥死后,他还装神弄鬼,妖言惑众,扮鬼吓人,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可以说这就是个地道的小人。
项南知道,他之所以开口,就是看中那只狐狸了。
因此,项南并不搭腔儿,只顾低头猛走。
“哎呀,你这碎怂娃,咋不理人么?”白兴儿见状,赶紧追了上来,“你把箩筐里的东西给额看下,额又不抢你的。”
项南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越是否认什么,其实就越是那么想的。
他就是欺负自己年纪小,抢了就抢了,反正为了一只狐狸,也没人会跟他较真儿。
眼见他就要追到近前,项南轻轻一弹。
就听噗通一声,白兴儿下肢一麻,一下就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被呛破了。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项南趁机一溜烟回家了。
3047【皇上没有了】
回家之后,把柴刀、箩筐放好,项南拎着狐狸来到大院儿,将它递给了吴仙草。
“黑娃,咋弄来的呀?”吴仙草一见,都有几分惊讶。
“我割草的时候,看到它藏在洞里,我一下就把它摁住了,然后就把它给捉了。”项南解释道。
“黑娃真厉害。”吴仙草点了点头,随后把狐狸接过来,剥了皮、放了血之后挂起来。
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天寒地冻,狐狸肉可以放很长时间。她准备到了年节的时候,再炖来吃了。
在古代一直到九零年代,老百姓吃肉都是一个难题。
穷苦人家不要说吃肉,一年到头都未必吃得着细粮,白面都是好东西。过年都未必吃得上一顿白面饺子,更不要说吃肉了。
就算养鸡、养猪也不是用来吃肉的,而是用来卖钱的。即便是鸡蛋,都是舍不得吃,要攒起来卖得。
而且就算是财主,也没有天天吃肉的道理。像白家在白鹿原已经算是上等人家,但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称几斤肉吃。
一家好几口吃那么几斤肉,别说一口气吃到饱,能沾点荤腥已经不错了。所以就算得了狐狸肉,也不会立刻炖来吃,还要先冻上,等年节再吃。
项南见状,叹了口气,看来想要解决肚子的油水,还得再另想办法才行呢。
……
午饭过后,项南正准备背上箩筐,再出去割草砍柴。
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
“族长,快出来吧,出事了!”有村民冲进来喊道。
白嘉轩的父亲白秉德听到喊声,立刻就迎了出去,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白赵氏、吴仙草、白孝文、白孝武也都好奇的跟了出来。
“出了大事了,天塌下来了!”却听那人哭丧着脸喊道。
项南微微一愣,随着一起出去一看,就见众村民都聚在百家门口,七嘴八舌,沸反盈天。
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鹿子霖。
他脑袋上的辫子没了,变成了齐脖儿的短发,在一众辫子男中显得格外突兀。
“不好了,大清没了,皇上下台了。”
“皇上没有了,皇粮也丢了,辫子也剪了!”
“听说现在国号改叫民國了,皇帝也改名叫‘大總统’了。”
乡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项南一听,就知道是辛亥革命爆发了。
这倒真是一件历史性的大事件。只不过民國相比清末,其实更加腐朽,更加黑暗。
因为清朝末年,统治者虽然腐朽,但好歹只有一家。
而进到民國之后,军阀混战,群雄并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无论谁上台,都是先对百姓进行搜刮。
各种苛捐杂税,数不胜数。老百姓的日子,甚至比清末还难过。
连白嘉轩都感慨,灾荒、瘟疫、土匪没有打垮白鹿原,但是國民政府的征丁征捐,却是永无宁日,真的熬不住了。
……
随后,白秉德召集众人前往白鹿村祠堂议事。
白鹿村祠堂,是白鹿两家共用的。据说很久以前,白鹿原还叫侯家村,因为时常遭遇灾祸,因此族长便提议村子改姓。
因为原上流传白鹿的传说,白鹿所过之处,庄稼丰收,害虫全死,病人痊愈,残疾复原……可以说,到处都有好事发生。
所以便将村子改名白鹿原,而所有村民都沾白鹿的光。族长老大那一蔓儿就姓白,老二那一蔓儿就姓鹿。
历来白鹿原的族长都由白姓担任,这一届的白家族长就是白嘉轩的父亲——白秉德。
因为白鹿同是一个祖宗,所以共用一个祠堂。如果族中有什么大事,就会请白鹿原的村民,一起到祠堂议事。
不过项南等人年纪太小,是没有资格进祠堂的。另外,像白兴儿这种给牲口配种的,属于下九流,也不允许进祠堂。除非破例!
眼见大伙儿都去了祠堂议事,项南又没资格进去,而且他也没兴趣知道祠堂的事,因此继续背着箩筐去砍柴割草了。
割了一筐草之后,项南来到河滩。
河滩是滋水河的分流,滋润着河岸两边的百亩农田。
如今已经是冬天,河水都已经上冻了。
项南一掌拍裂冰面,将碎冰捞了出来,留出一个碗大的孔。
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有鱼来到洞口呼吸新鲜空气。项南趁机出手,一抓就是一条,很快就抓了三条大鱼,估摸着起码有斤把。
项南随即用镰刀将鱼剖开,将肠子、鱼鳃、鱼鳞等丢入水里,随后双掌运功,在他的炽烈的真气烤炙下,鱼很快就熟了。
项南跟着便开始吃了起来。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一日三餐不见荤腥儿,肚子里真的很缺油水。
这样贫苦的生活,让习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项南很难忍受,所以才会偷偷给自己开小灶。
不过实话说,这样烤制的鱼,因为没有使用调料,其实并不好吃。腥味很大,而且也不够香。
在古代,鱼、虾、蟹、河蚌、螺蛳等并不算好东西。因为这类河鲜本身腥味、土味都比较大,需要靠调味料才能压住那股怪味。
而古代的香料是贵重物品,哪怕盐都不易得。因此鱼、虾、蟹之类对于百姓来说,其实并不算是好东西。
倒是现代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肥猪肉,在当时却是难得的上品。
……
虽然这些烤鱼没用调料,吃起来腥味很重,但它毕竟还是肉,吃到肚子里终归有用,因此项南还是全吃了,并且将鱼刺全丢进了河里,来了个毁尸灭迹。
随后,他才迎着冷风,吹了一个多小时,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开始黑了,才背着箩筐回到村里。
此时,他刚好见到白嘉轩、鹿子霖从祠堂里走出来。
鹿子霖还是披头散发,一脸的郁闷。白嘉轩看着他那副倒霉模样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你狗日的还笑,我这头发就是替你断得。”鹿子霖骂道。
“我说我进去报账,谁让你非抢着去呢。”白嘉轩笑道。
“王八旦才抢着去呢,就是你狗日的赚我~”鹿子霖兀自愤愤不平。
“嘉轩达、子霖达~”项南打了个招呼,随后跟着白嘉轩一起回了白家。
3048【一只白鹿】
虽然辛亥革命之后,大清改了民國,皇帝改了總统,但白鹿原上的村民,还是过着跟之前一样的日子,没有丝毫变化。
但项南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是,他不跟鹿三一起睡了。因为鹿三睡觉不老实,放屁磨牙打呼噜。而且没了老婆之后,被窝几年不拆不洗,腥臊恶臭,难闻至极,真的闻一口“提神醒脑”,闻两口“健胃开窍”,闻三口“白日飞升”……
因此项南每天都自己在院里睡。他学过古墓派的轻功,一根绳子就能够当床。而且他内功有成,就算被冷风吹,也丝毫不怕感冒。
所以与其在屋子里盖臭烘烘的被子,听鹿三打嗝放屁磨牙,他宁愿在院里躺在绳子上,呼吸着凉爽的西北风入眠。
二是,除了在白家开伙之外,他自己还偷偷在野外开伙。
其实白鹿原上的野生动物不少,像什么狐狸、野兔、野猪、獾子、野鸡、鹌鹑之类。只不过,白鹿原没有什么像样的猎人。
因此这些野味儿虽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而这就刚好便宜了项南。他的身手好,轻功好,暗器功夫也不差,那些野味儿只要被他见到,基本就是难逃一死。
项南现在刚十岁,正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而白家虽然不苛待长工,一日三餐都能够吃饱,但实在是没什么油水。
整天就是窝窝头、苞米粥、高粱米,农忙的时候才有馒头、油泼面。别说炖肉、熬鱼,连个炒菜都没有,只有齁咸的腌咸菜。因此项南才想着自己给自己改善伙食。
不过,项南知道这不是常事。
一来,走得夜路多了,总能遇到鬼。现在是天寒地冻,地里没什么人出来。可再过段时间,化冻之后,大家可都要下地干活了。
到那时候,哪哪都是人,他想自己开伙,躲起来自己吃独食就难了。
二来,只吃几只野味儿,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那一口肉吃,而是没钱。
没钱才要做长工,给人家财东扛活。有了钱,就能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买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再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钱才能够娶田小娥。
毕竟田小娥的父亲田秀才,是那么贪财的一个人,为了赚郭举人的彩礼,就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因此自己要是没钱的话,根本娶不了田小娥。
……
“上哪弄钱去呢?”项南琢磨道。
他虽然有一身的本事,但想要弄钱却很困难。
做正行,他年纪还小。他就算厨艺天下第一,跑去西安城跑去当厨子,也没有哪家酒楼敢用他;
他就算识文断字,能掐会算,也没有哪家店铺敢请他;他就算眼力惊人,明辨真假,也没哪家当铺肯请他……
何况如今,就算去店铺给人当伙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要有相熟的人介绍,还要有铺保才可以。
就算鹿三请白嘉轩出头,他也帮不了这个忙。毕竟白嘉轩也就是在白鹿原有些势力,出了这个村他谁也管不了。
而走旁门左道,偷拐抢骗,巧取豪夺,他当然没问题,而且保证能很快就能赚一大笔钱。
可是这样得来的钱财,注定瞒不过别人。毕竟谁家丢钱了,肯定满世界嚷嚷。而这类新闻传得很快,一下子方圆百里都知道了。
到时候,项南再把钱拿出来,一对账刚好对得上,那丑事一下就曝光了。沦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项南可不想如此,他还是个要脸的人。他就算做了坏事,也不愿让别人知道的。所以还得想别的办法。
……
而就在项南琢磨赚钱大计的时候,白嘉轩早起到地里转悠,在白雪皑皑的地里看到了一块突兀的湿地。
旁边都还覆盖着白雪,只有这里突出了黄土。更关键的是土里还钻出了一抹绿芽儿。
隆冬季节,万物萧条,此地却长着这样一株绿油油的小草,这让白嘉轩感觉十分奇异。
他连忙走了过去,就见裸露的褐黄的土地湿漉漉的,似乎有缕缕丝丝的热气蒸腾着。
将湿土扒开,猛然间出现了奇迹,土层露出来一个粉白色的蘑菇似的叶片。
他愈加小心地挖刨看泥土,又露出来同样颜色的叶片。再往深层挖,露出来一根嫩乎乎的同样粉白的秆儿,直到完全刨出来,那秆儿上缀看五片大小不一的叶片。
白嘉轩想连根拔起来却又转念一想,说不定这是什麽宝物珍草,拢起来死了怎麽办?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湿土回填进去,把周围的积雪踢刮过来伪装现场,又蹲下来挣着屁股挤出一泡屎来,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儿的凌乱了。
他随后去找了自己的姐夫朱先生,想问问这到底是一株什么草。为什么在这白雪皑皑的冬季,还能长出这么一株小草。
它是仙草还是毒草,是预示着明年的丰收,还是明年的衰败。
而朱先生听了他的描述,又看了他绘制的小草的样子,“兄弟,你看到的这是一只白鹿啊~”
……
又过了几日,临近年关,白鹿原上突然过了许多灾民。
扶老携幼,顶风冒雪,嚎哭转徙,饥寒交困。项南见到这一幕,都不禁心中泛酸。
随后,经过打听才得知,清兵又回来了。
原陕甘巡抚方升率领二十万清兵,前来攻打西安城,要复辟清廷,为大清皇室再打下一片江山。
百姓生怕遭遇兵荒战祸,因此才在开战之前,扶老携幼,举家逃离。
听到这个消息后,项南眼睛一亮,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清兵卷土重来,要攻打西安城,屠殺革命黨的消息传到原上,第一个待不住的就是鹿子霖。
因为他是白鹿原上第一个剪辫子的人。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在当时,剪辫子,就是最鲜明的革命黨象征。
因此他很害怕,害怕被清兵逮到,把他的脑袋咔嚓了。所以他都躲着不敢见人,唯恐被人捉了去。
相较于鹿子霖的胆小,白鹿书院的朱先生,却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前去清兵大营找方升,希望能够说服他退兵。
3049【偷营】
“嘉轩,不好了,你姐夫去了清兵大营了。”白嘉轩的姐姐朱白氏急匆匆的来到白家求助道。
原来昨晚朱先生听说清兵要来,就一晚上没有合眼,早起就准备进城去找张总督,希望可以说服方升退兵。
不然一旦动起刀兵,二十万清兵,可实在不是闹着玩的。非得殺得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不可。
而他刚动身,张总督也派人来请了。希望朱先生能出马,说服方升退兵。
原来当初朱先生十六岁中秀才,二十岁参加省试中了头名举人,深得当时陕甘巡抚方升厚爱。
后来因为朱先生的父亲死,他要为父守灵,因此没有继续参加会试。但方升一直看中他的才华,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
可朱先生已经看到清廷病入膏肓,就算方升再有本事也难以挽回颓势,所以坚辞不就,宁愿来白鹿书院教书。
方升有感朱先生人才难得,便准许了。因此双方有这么一段交情在,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哎呀,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白赵氏一听急道,“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居然还往槍口上撞。他达啊,得把人拦回来啊。”
“我去!”白嘉轩挺身而出道。
他这人什么人都不服,就服他这个姐夫。在他眼里,姐夫就跟圣人一样,所以他不希望他出事。
……
白秉德随后吩咐鹿三套车,拉着白嘉轩就去了西安城。
他们两人走后,白家人依旧坐立难安,愁眉苦脸。
想着拦不回来咋办?真去清兵大营咋办?回不来了又该咋办?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鹿三独自从西安城赶了回来。
白家人方才知道,白嘉轩非但没拦住朱先生,反而和他一起去了清兵大营。
这不禁让白家人越发烦心起来。
一个女婿没拦住,已经够烦忧得了,如今再搭上一个儿子,这不是要了白家的命嘛。
“哎呀,额滴儿啊!”白赵氏忍不住就哭道,“那可是虎狼窝啊!额的孙子啊,从今以后就没达了!”
“你胡咧咧个啥呢!”白秉德见她说出这么丧气的话,立刻忍不住就骂道。
吴仙草一听,也都慌了神,“爹啊,你说咋办呢?”
“没事,别急,有你姐夫跟着呢,我相信肯定没事。”朱白氏虽然自己也心慌,但此时此刻还绷得住,耐心劝慰自己的弟妹道。
“可是我听到人说,先头有两个人去说和,结果都被砍了头了。”鹿三道。
一句话,让家里彻底乱了锅。
本来还觉得能有一线生机,这下子连这一线生机都没了。
……
因为当家的爷们儿生死未卜,所以吴仙草中午都没做饭。
白孝文、白孝武不知道厉害,还吵吵着要吃饭。吴仙草给他们两个凉窝窝头,把他们给打发了,还没忘了给项南一个。
项南知道厉害,他没抱怨。用内功热了热窝窝头,吃了之后,照例背着箩筐出去。
不一会儿,就见鹿三驾着车,带着吴仙草、朱白氏下了原。
项南一见,机会终于到了,他立刻施展轻功,一路追了过去。
他要去偷清兵大营。
一来,大营之内肯定有军饷。不然二十万虎狼兵,凭什么听方升号令。毕竟现在连皇帝都没了,他这巡抚又能算了什么?
吃粮当兵,当兵领饷,方升没有军粮,没有兵饷,哪养得起这二十万大兵。因此保守估计,方升手中起码还得有百万饷银。项南不多贪,取三千两就够了。
二来,就算项南偷了这笔军饷,也没什么人知道。因为方升退兵之后,过不几天就死了,想追查也来不及。
就算他不退兵,真打起仗来,兵荒马乱的,想查这笔钱的下落就更难了。甚至他们未必能意识到,这笔钱被偷了。
更何况,就算追查,也只会以为是手下人贪污而已。绝想不到会有贼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偷二十万虎狼兵的大营。
……
项南施展轻功,一路疾奔,速度快逾奔马。
以他的脚程,一天能跑两三百公里。而方升的大营,也就在西安城外五十里,距离白鹿原也不过才百十里。
项南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来到清军大营。
就见这大营撤地连天,绵延开来,足有好几里地那么长。
项南久经战阵,熟谙兵法,看了看大营的布局,就知道粮草、军饷的所在地。
行军打仗是一门学问,如何安营扎寨,如何编排岗哨,如何支出领取,都是有讲究的,而且万变不离其宗,
看明白之后,项南随即潜入其中,来到囤积军饷的大营。
就见这大营当真防守森严,除了周遭有兵丁把守外,还有几队巡兵来回巡逻。当真是防得风不透、雨不漏,就算是一只鸟也休想闯过去。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项南的实力。
项南找准地方之后,便纵身一跃,飞起好几丈高,如大鸟一般,划过长空,横飞十数丈。
在夜色的掩护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踪迹。
毕竟那些兵丁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可以从天而降。因此他们防备的都是地上的人,眼睛都是平视的。
项南随后悄无声息地稳稳落在营张上,跟着割开营帐的顶部,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就见营帐之中,摞着满满当当的箱子,各个上面都上着锁,还贴着封条,就为了预防有人监守自盗。
但这等防盗措施,对项南来说,根本都不在话下。
他选了一个底下的箱子,随后施展兰花拂穴手,轻而易举,就将封条完整的剥了开来。
兰花拂穴手是东邪黄药师的绝技,讲究快、准、奇、清。出手要快,认穴要准,招式要奇。
尤其“清”字诀最难领会到,需要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才能臻至这一境界。
而一旦练成之后,哪怕是吹弹可破的豆腐,都能够团成球塞入火腿中,而豆腐不破。可见这门功夫的厉害。
如今项南用它来揭封条,自然也能令封条不破。
随后,项南又用一根铁条,捅入钥匙孔,七扭八扭就将钥匙打了开来。
跟着他轻轻打开箱子,就见全部都是红布裹着的大洋,每一裹是一百块大洋。
清末,大洋兑银子,基本是两个兑一两。
项南想了想,取出了六十捆。随后,他重新贴好封条,挂上铜锁,将箱子恢复原状,跟着老鼠搬家似的,将六十捆大洋运了出去。
3050【神仙托梦】
项南老鼠搬家似的,把六十捆大洋运了出去。
路过一座大营的时候,他还听到营帐中,传来两个唱歌的声音。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曲调虽不优雅动听,但却透着一股慷慨、豪迈。
项南知道,那是朱先生和白嘉轩。
他们冒着必死的心,为了一方百姓的安危,来这里劝方升退兵,可以说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值得钦佩。
“可惜,这两人如果生在几百年前,应该是有一番大作为的。”项南忍不住感慨道。
以朱先生的品行,完全当得起大儒的称号。而白嘉轩的仗义、谋略、心胸,也足以在乱世,成为一位枭雄。
可惜,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而他们的思想观念、行事作风,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儒学典籍救不了中國,祖宗规矩也救不了中國。他们再忠厚仁义,再恩威并施,再克己复礼,也难阻滔滔历史大势。
感慨完后,项南背上六十捆大洋,施展轻功飞奔回家。
……
因为白家都在担心白嘉轩、朱先生的生死,再加上鹿三又带着吴仙草、朱白氏去了西安城,因此如今,整个白家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别说项南只是长工鹿三的儿子,就算是白孝文、白孝武兄弟,这会儿也都顾不上了。因此项南来回两百多里地,三个时辰没在家,白家人也根本没有察觉到。
项南将大洋藏好,随后安心睡觉。
转过天来,刚过晌午,白嘉轩就和朱先生凯旋而归。
方升的二十万大军撤了,西安城的兵灾解了,周边的百姓们也不用再逃难了。
“嘉轩,你说说嘛,到底清兵是咋个退的?”
“朱先生莫不是神仙,怎么就把二十万清兵退了?”
“嘉轩,你知道朱先生咋弄的么?他是不是会撒豆成兵?”
白鹿原的村民们围着白嘉轩一通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坐在营帐里,喝了一壶茶,吃了几块点心,然后清兵就撤了。”白嘉轩笑道。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方升会撤。
只有项南跟朱先生明白。
人嘛,要么求生前荣,要么求身后名。
陕甘巡抚方升就是一个求名的人。
他帅二十万清兵围攻西安城,这是为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之后又率领二十万清兵撤退,则是为了保住这一方百姓,尽自己做父母官的最后一点责任。
如今上报皇恩,下报黎民,死后也算是有交代了。朱先生也正是看破这一点,所以才会劝方升退兵的。
“胡说,你吃块点心,喝壶茶,清兵就退了?要真那样的话,那我们都行了。”鹿子霖撇撇嘴道,“啥都不知道,你们还问他。不如来问我,我跟你们说……”
随后,他便开始白话起来。
讲自己如何甘冒风险,前去西安城接吴仙草。张总督对他是如何敬重,他是如何的纵横捭阖等等,把不明真相地村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
项南自然知道他是胡说。
鹿子霖进了西安城之后,连总督府的门都没敢进。一见到门口背着槍的大头兵,他就吓得腿软了。
后来清兵一退,见到从总督府出来的吴仙草、朱白氏,他才大着胆子迎了过去……
现在却吹什么清兵是他退得,真是屁股上画眉毛——好大的面皮。
因此,项南根本就没兴趣听他胡咧咧,背上箩筐就去割草砍柴了。
因为白嘉轩、朱先生平安归来,所以晚上白家喜气洋洋,特地做了一些好菜款待大家。
鹿三这两日也跟着忙里忙外,光西安城就跑了两趟,因此也被请上座喝了几杯酒。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听到呼噜震天响,比隔壁的牛动静儿还大。
半夜时分,项南跑进屋里,一边推着鹿三,一边喊道,“达、达、达……”
“干啥!睡觉!”鹿三被推醒之后,满心不爽,瞪了项南一眼骂道。
“达,额梦到神仙托梦了。”项南连忙说道。
“托啥梦么,赶紧睡觉。”鹿三呵斥道,他明天还要上工呢,可没时间哄孩子。
“达,神仙说赐我一罐银子呢。”项南又说道,“就在原上一棵树下埋着,你陪我去挖嘛。”
“扯你娘的臊!什么‘神仙托梦’,额看你是睡糊涂了,滚!”鹿三大骂道,不是白日做梦,哪里会挖出银子。
项南见他不信,倒也没再坚持,转身就出了屋。
……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项南回到屋里,随后又将鹿三推醒,“达、达、达,快醒醒~”
“你娘的,你~”鹿三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抡起巴掌就要打项南,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就见项南手上,正捧着一根红布包。
“这是啥……”鹿三疑惑地问道。
项南没说话,把红布包一抖,顿时雪白的大洋丁零当啷的就撒了一床。
“……”鹿三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他长这么大,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达,神仙托得梦是真的,树底下真的有钱啊~”项南捧着一捧银元,送到鹿三的眼前道,“你看、你看,白花花的现大洋啊。”
鹿三看着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元,感觉眼睛都有点花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感觉好像在梦里一样。
“达,你咋咧?”项南丢下银元,抓住鹿三问道,同时输了一道真气给他,帮他定住了心神。
“这真是神仙给的?”鹿三抓起银元,激动的问项南道。
他兴奋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嗯。”项南点了点头,“达,树底下还有呢,我没有全挖出来。”
鹿三一听,立刻从炕上一跃而下,就要往外面冲。
“达,你穿上衣服的!”项南一把拉住他道,再不拉住他,他就要倮奔出去了。
鹿三木木的点了点头,着急忙慌的换了衣服,随后跟着项南出来,一路来到原上的一株枣树下,伸手一刨,就刨出了一个瓦罐子。
瓦罐子里放着的,都是裹着红布的银元。
“哈哈哈哈哈~”鹿三捧着银元,激动的仰天大笑了起来。
3051【私心】
鹿三随即抱着罐子,跟项南一起回家。
进屋之后,他把罐子里的钱都拿出来,一遍一遍的数着,一直数到天亮都不觉累。
“三哥,吃早饭了~”这时,白嘉轩在院里喊道。
原来白家都是这个点儿吃早饭,而鹿三、黑娃也该早早的起来,喂牛、饮马、扫院子,因此原本吃饭不需要喊得。
但今天鹿三数钱数得都魔障了,自然也就忘了喂牛、饮马、扫院子这档子事了,甚至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
所以白嘉轩才会来喊他吃饭。
鹿三一听,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把钱藏起来。
就在这时,白嘉轩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咋了,三哥,病了?”
一进门,鹿三僵住了,白嘉轩也愣住了。
他也看到了满炕的钱,一个一个的现大洋。那么多,堆在一起,就像小山一般。
哪怕他白家是白鹿原头号的富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三哥,你……你……你咋弄得这么多钱?”白嘉轩首先开口问道。
他毕竟也是去过清兵大营的主儿,论心态比一向老实巴交的鹿三强多了。
“少……少……少东家,这……这……这……”鹿三结结巴巴,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嘉轩伯,昨天晚上神仙托梦给我,说我命里有福分,要赐给我一罐子银元。”项南开口解释道,“我跟我达到神仙说得地方一看,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大罐子银元。我是真有福气,神仙说的,都是真的。”
白嘉轩听罢,都震惊不已。
神仙托梦、命里有福、一罐银元……听上去怎么像是梦话呢。
可要是梦话,那这些银洋是咋回事?难道是假的;可要真是神仙托梦,咋就托给他了呢?
这么多的银元呐!
“少……少东家,的确……的确是这么回事。”鹿三也点头道。
他是亲手把钱刨出来的,不是神仙显灵,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呃,是、是、是咧。”白嘉轩随口应付着,转身出了门。
他不知道这件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需要找明白人商量一下。
……
白嘉轩走后,鹿三也呆了。
他也不知道以后该咋个办。
这笔钱算是天降横财,可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是给白家扛活的。
每天只知道种田、赶车、伺候牲口,剩下的啥都不知道。
现在手里有这么多钱,他竟不知道怎么办好。
还要给人家扛活么?还是离开白家,自己买地、盖房?要不要再蓄一房媳妇儿?这钱能留得住么?会不会被人抢走?会不会招来土匪?
鹿三感觉脑子乱得很,待在炕上,半天没有动静儿。
很快,白秉德也过来了,不过他没进屋,偷偷地在窗前看了一眼,然后就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白嘉轩也来看了一眼。
中午时候,他没喊鹿三、项南爷儿俩吃饭,而是给端来了饭,搁在了桌子上,“三哥,该吃饭还得吃饭呐。”
“是,少东家~”鹿三点了点头,随后招招手,叫住了白嘉轩,“少东家,我想买块地,自己盖屋咧。”
“好着呢。”白嘉轩点点头,“三哥,在房子盖好之前,伱还踏实住这儿,一日三餐我也管。”
“少东家,你仁义啊。”听他这么说,鹿三顿时哭了。
……
随后,鹿三开始张罗着买地盖房。
有了这么多钱,他也想过好日子。
盖一座房子,买几亩田地,蓄一房媳妇儿……日子有奔头了。
鹿三也并不是没有私心,鹿兆鹏、黑娃在原上搞农会的时候,把地主的地没收了分给村民时,也分给了他一块地。
他还和白嘉轩商量,可以先忙白家的地,再忙他自己的地。由此可见,鹿三不是没想过种自己的地。
只不过他之前一直没钱买地而已。除了他没什么钱之外,还有白鹿村的百姓,非常爱惜自己的土地。就算是逃荒要饭,也不会把自己的地卖了。
因此,从他祖辈开始给人扛活,到现在也没攒下一块自己的地。不过现在就不同了,他很有钱了,肯定能够买到地的。
因此这几天,他开始张罗这件事。
……
见鹿三居然开始张罗着盖房、买地,白鹿村里的人们自然都觉得十分稀奇。
鹿三这些年都是给人扛活的,虽然白家仁义,管吃管住,钱也不少给,但想要盖房,想要买地,却也是天方夜谭。
可是如今鹿三却有钱盖房置地,自然十分稀奇,因此纷纷好奇的打听。
如此一来,他们爷儿俩在地里刨出银元的事,也就瞒不住了,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白鹿原。
甚至方圆几十里的乡亲,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因此,很快一帮人就找到了鹿三,把他们爷儿俩堵在了一起。
“你就是鹿三?!那些钱是额们之前逃荒时埋下的,居然被你苟日的给偷了,你赶紧给额还回来。”
“胡说,那些钱是额们藏下的,那些钱应该还给额们~”
“你家哪有那么多钱,那是额们藏在那里的,应该归额们才对!”
鹿三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们,一个个仿佛要把他吃了似的,不禁有些被吓住了。
毕竟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长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现在面对千夫所指,他哪里敢说话,哪里敢反抗,整个人都被吓住了。
眼看他如此反应,那些人就更理直气壮了。
而白鹿村的百姓,看着鹿三爷儿俩被为难,也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忙解围,主持公道。
在他们看来,鹿三一个长工,却捡了那么多钱,而他们却一分钱没捡着。这就是天大的不公平。
他们早就羡慕嫉妒恨了,巴不得鹿三爷儿俩出事,最好这钱全都不见了,这样子他们才觉得踏实。
因此一个个都等着看戏,根本没有一个人上前。
项南在鹿三身后冷眼旁观,将大家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不已。
随后,他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口!”
狮吼功一出,在场众人全都感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信士弟子黑娃,恳请鸿鹄老祖下凡!”项南继续吼道,随即就听当空有一个极威严的声音喝道,“本神来也,大胆刁民还不下跪相迎!”
3052【扬刀立威】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一愣,不晓得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们自然也不会跪的。
就在此时,他们就觉得膝窝一疼,随即不由自主的,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来。
围着鹿三父子,跪了一圈。
而且,跪下之后,他们想起都起不来,就仿佛粘在地上一般。
白鹿村的百姓们见状,无不大吃一惊。
没想到,说跪还真都跪下了。
“本神乃鸿鹄老祖,黑娃此子为我座下大弟子,轮回转世,九世修行。”那个威严之极的声音继续说道,“这罐银子是老祖赐他修行所用。你们这些小人,居然暗起贪心,冒名来领,真是大胆至极……”
众人惊奇的看着,不知道声音由谁传出的。
因为在场众人的嘴巴都闭着,没有人开口说话,哪怕是项南嘴巴也是闭着的。
如此一来,莫非真的是有神仙?!
一时间,村民们都有些将信将疑。
“念及首犯,小惩大诫。再有下次,绝不再饶。”就听那声音又道,随即就听哎呀、哎呀之声不绝于耳。
跟着众人惊讶的看到,这些人的额头,都出现一个小洞,不断的渗出血水来。情形十分恐怖。
“我的妈呀,真有神仙~”桑老八惊叫一声道。
“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疯子二豆也跟着叫道。
“真的是神仙,真的是神仙呐~”白兴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本神去也!”就听声音又道,随即就听呼啸一声,跟着跪在地下的那些人,就都能够站起来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吓得不敢再停留,妈呀一声喊出来,随即四散而逃,再不敢打银元的主意。
而白鹿原的村民们看着鹿三父子,也是既敬且畏。
黑娃居然是什么老祖座下大弟子,还能够请神下凡,而且动辄就能够要人的性命,谁能不怕?
因此等那些外乡人走后,他们也全都不敢再留,一窝蜂地也全都跑了。
……
“达,伱起来吧,没事了。”众人走后,项南将鹿三扶起来道。
“咋回事啊,刚才是咋回事?”鹿三茫然的问道。
什么老祖,什么下凡,什么弟子,什么修行……他都快被整懵了。
“达,我是鸿鹄老祖座下大弟子,来到人间只为渡劫,如今已经九世修行。”项南解释道,“老祖赐银子给我,是为了助我修行的。那些人居然敢来抢,老祖自然会生气的。
放心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他们再敢来欺负我们,我就再请老祖下凡。”
其实他这些话自然是谎话,但是对于封建愚昧的白鹿原村民来说,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反而会让他们确信不疑。
毕竟,大旱之年,他们连伐神取水这种事都做。而田小娥死后,发生瘟疫,他们也吓得要死,想要为她修庙呢。
而装神弄鬼,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他那些武功,在这些百姓看来,就真的跟神功仙法无异。
至于他不张嘴还有声音,则是因为他用了腹语术。腹语术并不罕见,很多走江湖卖艺的都会。但白鹿原百姓哪有什么见识,见人能不张嘴说话,自然都以为是神仙。
“噢、噢~”鹿三点了点头,但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能不受欺负,能保住这些钱,那就是好事。
就在这时,白嘉轩扛着锄头,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三哥、三哥,我听说有外乡人来找麻烦了?”
他刚才在地里清理水沟呢,听到有人来找鹿三的茬儿,就立刻扛着锄头赶过来了。
“是有人来找麻烦,都被黑娃的师父打跑了。”鹿三摆手道。
“黑娃的师父?”白嘉轩一愣,黑娃哪来的师父?
“是我师父鸿鹄老祖!”项南解释道,“我是他座下大弟子,轮回转世,投来咱白鹿原上修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嘉轩皱了皱眉头,感觉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呢。
什么鸿鹄老祖,什么座下弟子,什么转世修行……这类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简直就是妖言惑众,装神弄鬼。
“大胆!”项南大喝一声,“不得有辱尊神!”
话音刚落,白嘉轩肩上的锄把儿,立刻便断为两截,锄头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白嘉轩、鹿三都见状,都吓了一跳。
这锄把儿是枣木做得,结实的很,用刀子都未必削得动。如今却断为两截儿,当真非同小可。
“嘉轩伯,我师父是神仙,你要心存敬畏。”项南随即提醒道,“这次断你锄把儿,算是一个教训,以后嘴上可得有把门儿的。”
白嘉轩怔怔的看着项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一是没想到世上真有神仙。不然,他的锄把儿怎么会断得;二是没想到项南一个怂娃,居然还敢教训他。
因此他一时间都没转过弯来。
“你这碎怂娃你说啥呢?”鹿三见项南对白嘉轩无礼,立刻板起脸来教训道。
话刚说完,他也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而且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是鸿鹄老祖座下大弟子,虽然转世投胎为你的儿子,但我还是神仙!”项南呵斥道,“休得无礼!”
项南虽然名义上是鹿三的儿子,但其实对他没什么感情,不会把他当亲生父亲看待。
而且,项南此举还有立威的打算,因为他不放心这个家由鹿三操持。
毕竟鹿三就是个老实巴交,封建愚昧,被三纲五常束缚住的庄稼汉。
由于黑娃娶田小娥,他觉得有伤风化,就断绝了父子关系;由于田小娥勾引白孝文,让他的东家白嘉轩丢脸,他就抄起梭槍把她殺了……
他一生最高光的时刻,就是三官庙的交农起事。那是他第一次起身反抗,也差不多是唯一的一次。
因此他根本当不了这个家。毕竟要当家,就得有魄力,有头脑,有狠劲,压得住人。鹿三一没魄力,二没头脑,三没狠劲,也压不住人。
把这个家交给他,没几年就得败了,因此项南要当这个家。而要当家,首先就是要让鹿三明白,谁才是家里的话事人。
3053【以后家里我话事】
项南把话说完之后,给鹿三解了穴道。
但鹿三依旧待着没动,他也跟白嘉轩一样,怔怔的看着自己儿子。
在这一刻,他的信念有点崩塌。
黑娃原本是他的儿子,他的种儿。但现在儿子不是儿子,老子也不是老子了。
老子说话儿子不听了,儿子还跟老子动手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三哥,走、走,跟我走。”白嘉轩见鹿三有点魔怔了,连忙连拉带拽的把他拖走了。
晚上时候,鹿三喝得酩酊大醉,回到自己的院里。
项南一翻身,从绳子上坐了起来。
之前,他虽然在院里绳子上睡觉,但不敢让鹿三等人知道,听到有声响就先醒了,然后躲到一旁。
不过现在他已经“暴露”了神仙弟子的身份,那睡在绳子上也就无所谓了,反而还能给自己增加一抹神秘元素。
“黑娃、黑娃,以后这个家……就听你的……我不是你达……你是我达~”鹿三醉眼惺忪的看着绳子上的项南道。
……
白嘉轩之前拉他回家喝酒去了,还请了冷先生作陪。
冷先生是大夫,究竟见多识广。而且万一鹿三真的魔怔了,有冷先生在,也能及时救治。
冷先生是白鹿原上的大夫,医术说好吧,基本没治好过谁的病;医术说坏吧,一剂药就把女儿毒哑了。
可以说,他就跟那些庸医一样,好处不多,害处常有。能在白鹿原上立足,也是因为这原上,只有他这一位大夫。
而当时老百姓也没什么见识,治好了病,是冷先生医术高超;病没治好,人死了,就是得了绝症,不能不死。
因此这些年下来,冷先生不仅没事,反而是原上最有威望,最有人缘的人之一,仅比朱先生稍逊。
他听了白嘉轩转述的项南的事后,也是吃了一惊。
他身为大夫,见识自然多些。而且古代,巫、医不分家。医术中本来就有些神神道道、封建迷信的事情。
因此他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要比白嘉轩、鹿三要高得多。而在他分析,这件事百分百是真的。
毕竟很多事都做不了假,比如白嘉轩断掉的锄把,那些人额头上的血洞,以及那一罐子银元。
因此他开解了鹿三半宿,终于让他转过这个弯来,让他知道了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项南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人家是转世投胎,借腹修行,跟他只是名义上的父子,人家本质上还是个神仙。
他要明白这一点,以后老老实实跟着项南,那就是享福的命。
他要是不明白,还要跟人家论父子,还要摆架子,真把人惹急了,他也到头了。这就叫命贱,享不了福。
鹿三是个没主意的人,一辈子也没成过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他眼里,白嘉轩、冷先生、朱先生,这都是了不起的人。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他跟着听也就是了。
……
项南点点头,“我知道了,伱去睡吧。”
鹿三能醒悟,是件好事。不然的话,他还得想法治他。
收拾鹿三这样的愚民,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只是他自己想通了,倒免得他费一番手脚。
鹿三随即踉踉跄跄的进了屋,一头栽在炕上昏睡起来。
项南则继续躺在绳子上睡觉。
转过天来,鹿三早晨起来,喂牛饮马,打扫院子。
看到项南,脸色还有些讪讪的。
虽然昨天冷先生劝了他半宿,是把他给说通了,可是再见到儿子,他还是觉得尴尬,不知道应该跟他怎么论。
“达,以后你还是我达。”项南见状,开口说道,“不过家里的事,以后都听我的。”
鹿三抿了抿嘴,一声也没有吭。
“你嘉轩伯准备将村东头的那块地卖给咱们盖房子,你看咋样?”吃早饭时,鹿三忽然开口说道。
农村盖房得有宅基地。而只要是地,就是有主人的。白鹿原最大的两家地主,就是白嘉轩家、鹿子霖家。
白嘉轩村东头那块地,项南很清楚,足有五分多地,用来盖房足够了。
“好。”项南点点头,“既然嘉轩伯盛情,咱也不要亏了他,以市价两倍买下。”
鹿三点了点头。
……
吃罢早饭后,鹿三约好白嘉轩、项南等,到东头丈量土地,先把地界儿给划分出来。
白鹿村里的人见状,都远远的跟着。
如今,项南“神仙弟子的身份”已经传遍村里,就连傻子二豆都知道了。
这样的人,村民们自然十分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们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盯着,谁都不敢凑上前。
项南也注意到了他们,但并没有搭理。
他就跟在白嘉轩、鹿三身后,老老实实的。
到了地界儿之后,白嘉轩、鹿三开始用绳子量地
项南则是纵身一跃,跃起两丈多高,落在了树顶的树梢上。
轻得就像一只鸟,一丝分量都没有。细细的树梢,居然都没折。
在场的白鹿村村民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得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们看来,这真的是神仙呐。
不然那么细的一根树枝,如何能够撑得住一个人。
“真是神仙呐!”
“真的太神了!”
“神仙下凡了~”
他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道。
很快,土地丈量好了,总共五分四厘。按市价的话,这类旱地只能卖三块银元。
因为旱地只能够收一季麦子,而水地收完麦子之后,还能再收一季包谷。因此水地的价格,比旱地价格高得多。
白鹿原上的土地,清朝时被划分成“天时地利人和”六等。水地就是天字号的地,而村口的这五分旱地,就是利字号的劣地,只能够用来盖房。
量完地后,白嘉轩、鹿三找冷先生做了中人,随后签字画押,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银元,算是正式完成交易。
“三哥,说好了三块银元,你咋还多出三块?”白嘉轩接过六块银元,有些惊讶的道。
“嘉轩伯,钱是我让我达多给的。”项南飞身飘下,朗声说道,“这些年,我们爷儿俩在白家备受照顾。昨天有外人跑原上找我爹,也是只有你出头来救我爹。这份恩义我会记在心里的,这笔钱也是你应该得的。”
项南这一番话说出来,把白嘉轩、冷先生、鹿三都听愣了。
没想到他一个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不过想到他是神仙的弟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3054【救死扶伤】
“嘉轩,收下吧。”冷先生提醒道。
白嘉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收了下来。
项南见状,笑了笑。
村民们一见,都羡慕不已。
“这么说来,这个神仙还是讲理的。”
“这个神仙做事还是很公道的嘛。”
“不愧是神仙呐,出手就是大方。”
村民们议论纷纷道,对项南的恐惧之心大减,更多地还是敬畏。
项南多给白嘉轩钱,意义也就在这里。
他不希望他们父子俩被白鹿村的百姓排挤,他对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也不感兴趣,可他也不愿意搬去八十里地以外的西安城。
因为白鹿村虽然破事一箩筐,但相比西安城依旧安宁多了。
项南要留在白鹿村生活,就不能和每个人都结仇,最好的相处状态,就是既敬且畏,敬而远之。
如此一来,那些破事就找不到他,他也可以安稳过日子。
……
买了土地之后,新房随即开建。
五分四厘地,约三百六十平米,足够盖一所很大的宅院了。
因此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这块土地都相当的热闹。
数十人的建筑队在这里忙活,盖房用得全部都是一水青砖。
而不像其他人家用得是土坯,亦或者是像鹿子霖家、白嘉轩家那样的,土坯外面包一层青砖,伪装成是青砖盖得房。
项南这套房,至少要住三四十年的,不好好盖可不成。
盖房期间,村里的人基本都过来帮忙。
帮着和泥的,帮着砌砖的,帮着上梁的,帮着做饭的,帮着买菜的……
项南出手大方,顿顿白面馍馍,杂烩菜,远比这些乡党平时吃得要好,他们自然乐得来帮忙。
一来讨项南一个人情。这可是神仙下凡呐,将来有可能飞升成仙,他们要是结个善缘,将来没准儿也能成仙;
二来冬季本来就不忙。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而且闲着还得吃饭。来这里帮工,一天能省两顿饭,吃的还好。
这笔账,他们自然算得过来。
……
而在大家都忙着盖房时,项南却是优哉游哉的,根本不参与这些事情。
因为他现在是神仙弟子的身份,神仙弟子能掺和这些凡尘俗事么?那还谈得上什么格调。
因此他每天基本就是练功,亦或者是秀一秀轻功,让百姓保持对他的敬畏……
随着时间推移,方圆几十里,乃至上百里的人,都逐渐知道白鹿村出了一位神仙,本事大极了。
能腾云驾雾,能呼风唤雨,能未卜先知,能撒豆成兵……总而言之,传得是越来越神。
不过信得人不多,质疑的人不少。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亲眼见过,谁相信世上有神仙。
但是还是有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来到原上,找到项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给项南磕响头吧。
他跟前正站着一个孩子,就见他小脸儿蜡黄,犹如刷了一层黄漆。两只眼睛没有神,看哪儿都是木木的。而且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仿佛一阵风儿都能吹跑。
项南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得了肝炎,而且大概率是甲肝。得这类病,主要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在古代,这类病很常见,而且致死率非常高。
“起来吧,我不是神仙,我还没修炼成呢。”项南摆手道。
“神仙,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那汉子还是哐哐磕头道。
“罢了。”项南点点头,“念你一片心诚,我便救一救吧。”
随后,他便为那人写了一张方子。
纸、笔、墨、砚,都是从白嘉轩那儿借得。
因为鹿三从来没有上过学,扁担横在地上,不知道念个一。家里别说笔墨,连擦屁股纸都没有。
“拿去冷先生那取药吧。”项南说道。
来人连忙抱起孩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
冷先生看了看药方,又看了那孩子的病,又看了药方上的字,大惊不已。
抓完药,送走那人之后,他带着药方找到了白鹿书院的朱先生。
“朱先生,您看看这字~”他将药方递过去道。
朱先生接过一看,也是拍案叫绝。
因为药方上是一笔极好的行书,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飞扬飘逸,写得极有气势,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这药方是哪位大家的手笔?”朱先生好奇的请教道。
“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是黑娃写得。”冷先生解释道。
朱先生听罢,也有些错愕。
对于项南是神仙弟子这件事,他向来是不信的。
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也没有神仙妖怪。
他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真的没见过类似的事。
因此他只以为项南是装神弄鬼,愚弄这些百姓罢了。
可是如今看到这一笔好字,让他都不免有些动摇起来。
因为他知道,黑娃没上过学,根本不认识字。
而且,就算他认字,也绝写不了这么好。
因为能写出这么一笔好字,往少了说,也得至少二十年的功底。
关键,还要临摹名人名家的字帖,如此才能够取长补短,融汇贯通。不是闭门造车,随便划拉几下就行的。
黑娃一个小孩子家家,去哪里找名人名家的字帖临摹?!若非他是转世投胎,又哪里学到的这一笔好字?!
真的是太奇怪了,让他都觉得三观受到动摇。
“更关键的是,这药方我看了,开的真好,君臣佐使,配比精当。”冷先生又道,“黄疸可是绝症,可是这张药方,可以清热解毒、化湿散淤、疏肝泄热,利胆退黄,或许真能救这一绝症。”
朱先生见冷先生都这么说,都不禁微皱眉头。
甲肝在当时又称为黄疸,的确是属于绝症。一旦得了之后,极少能够治好的。
若这张药方真能治好黄疸,那真的是了不起了。
或许,项南真的神仙下凡也说不定。
“不管他是不是神仙,只要他不害百姓,反而还帮助百姓,那就由他去吧。”朱先生想了想道。
他原本担心项南会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坑害百姓,因此一直对他抱有戒心。
冷先生一听,点了点头。
3055【续弦】
经过一个多月的赶工,项南家的房子,终于赶在春节之前,正式完工。
项南和鹿三两父子,也正式搬出白家后院,一起搬进了敞亮的新房子。
新房子是三进的四合院结构,分外院、内院和后院。
外院有门楼、门房、倒座;内院有正房、厢房、耳房;后院有库房、马号、牛棚、鸡舍、猪圈。
新房子全由一水的青砖堆砌,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楼上还雕着白鹿、仙鹤,看起来格外有气势。
这样气派、崭新的房子,让白鹿原百姓们见了都啧啧称奇。
“这房子是真好啊,下辈子,我也住不进这么好的房子。”
“鹿三还真是好命啊,怎么就有了那么一个儿子,真是享福了!”
“这样的房子,称得起是白鹿村第一家,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往后这白鹿原,不只是白家和鹿家,往后还有鹿三家了~”
村民们都议论纷纷道。
鹿三自然更是得意,搬进新家之后,简直就没停过脚。从外院看到后院,再从后院看到外院,每个院、每间房都看了无数遍。
摸摸墙面、摸摸柱子、摸摸家具……爱不释手,欢喜不已。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住这样好的房子。
“达,高兴不?”项南问道。
鹿三眼含热泪,点了点头。
“等过了年,我再帮你续个弦,咱们好好过日子。”项南又道。
听他这么说,鹿三有些不太好意思。
不过,他并没拒绝。
他还年轻,才刚过三十岁。他老婆又死了八年了,他也有续弦的意思。
可是,娶一房媳妇儿要不少钱,他自己是没有那个钱的。
白家虽然仁义,在工钱上不克扣,在饭食上不克扣,但也不可能帮他娶两房媳妇儿。
他自己也没有那个脸皮,求白家再舍一房媳妇儿给他,所以这些年只能干熬着。
如今,不用了。
……
就在这时,却听有人敲门。
鹿三出去一看,就见两人噗通跪下了,口里还喊着,“活神仙啊,活神仙啊~”
鹿三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闪,嘴里连声问道,“咋回事,你们是咋回事?”
长这么大,除了儿子跪过他,还没人跪过他呢,他可受不起。
白鹿村的村民们也好奇的看着,觉得很新奇。
项南此时也走了出来,“什么事?”
“神仙、神仙,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多亏了你,我儿子的病治好了。”那男人砰砰磕头道。
项南定睛一看,可不是嘛,那就是十多天前的父子俩。
那天看那孩子好像掉进染缸里似的,小脸煞黄。现在倒是恢复了,小脸粉白粉白的,看着也精神多了。
“行了,治好了就行了,以后注意点。别吃不干净的东西,尤其要多喝热水……”项南随口嘱咐道。
“神仙,这是我供得香火钱,这只下蛋鸡也送给伱,谢谢神仙,谢谢神仙!”那人又送上一个红包,递上一只老母鸡道。
“这就不必了。我治病是为行善,不是为了敛财的。”项南摆摆手,“都拿回去吧,给孩子买点肉,补充补充营养。”
“神仙啊,真是神仙啊。孩子,快给神仙叩头!”那男子一听,越发感动,又再度叩头道。
“去吧。”项南一甩手,那男子就感觉凭空来了一股力量,将他搀了起来。
他正惊异之际,项南已经转身进屋,而且还关上了房门。
“神仙,真是神仙啊!”那男子激动地叫道,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
因为治好了当时被称为绝症的黄疸,项南的神仙之名传得更远,也更邪乎了。
之后,陆陆续续,都有人到白鹿村找项南。
有求医问药的、有求签问卜的、有预测吉凶的,有勘验风水的,有驱邪捉鬼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些人不仅有来自本村的,乃至周围几个村镇的,甚至还有百里外的人,听到项南的神迹之后,远道慕名而来的……
好在项南并非常人。
医卜星象、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算数韬略,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因此什么疑难杂症、什么祸福吉凶、什么风水命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解疑答惑,救死扶伤,因此名声也是越来越响。
方圆几百里的百姓们都知道,白鹿原出了位无所不能地小神仙。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过年了。
因为发了大财,因此项南、鹿三父子得以过个肥年。
白面馍馍、白面饺子、炖肉、熬鱼、熏鸡、麻糖……管够吃。
吃得鹿三满嘴都是油,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而且他们父子每人都做了几套新衣服,再不是之前补丁摞补丁的穷相。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鹿三换上新做的衣服,居然也有几分富贵气。
一眼看过去,居然像个富家翁了。
也因此,春节过后,当项南帮鹿三张罗亲事的时候,有好些家都不嫌弃他之前做过长工,愿意跟他结亲。
一来,英雄不论出身。鹿三之前虽然是长工,可是现在却发达了。住着崭新气派的大房子,穿着油光水滑的绸缎衣服,怎么看都是一个体面人;
二来,鹿三儿子是小神仙,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跟这样的人结亲家,自然更没有人不乐意。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准到时候,项南白日飞升,连他们都能跟着沾光呢。
因此想跟鹿三结亲的人家,当真不少,让鹿三自己都有些挑花眼了,不知道该选哪一家才好。
“放心吧,达,由我来选。”项南说道,“保管给你说一个好的。”
……
项南晚上时候,就施展轻功,去那几户人家转了转。
俗话说,娶女看家风,嫁人看公婆。看姑娘好不好,看家风就知道了。
而家风就体现在细节。比如庭院是否整洁,夫妻是否和睦,姐弟是否孝悌,邻里是否和睦……只要走上一遭,基本就能断个八玖不离十。
而人老奸,马老滑。项南如今都三百多岁的人了,眼睫毛孔都是空的,想要瞒过他还真是不太容易。
经过他一番考察之后,最终选择了北原上张家湾张铁匠的五女儿,小名叫张凤兰。长得一般,但是人踏实、能干,操持的一手好家务。
所谓世上有三苦,乘船打铁卖豆腐。能干这三个营生的,都是肯吃苦卖力气的人,生养的孩子自然也是不错的。
3056【跟我修仙】
敲定了张铁匠的五女儿之后,紧跟着便是提亲、定亲、下聘、请期、迎亲。
因为鹿三着急娶亲,所以一切从快,半个月后,新娘子张凤兰便迎娶到了鹿家。
成亲那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娘子被引进门,拜完天地,送入洞房,随后大宴宾朋。
鹿家现在有钱,娶亲又是大事,自然大事操办,毫不吝惜财力。把县城酒楼的厨子都请来做菜,鸡鸭鱼肉数不胜数。
而白鹿村,乃至周围几个村镇的百姓,听到消息之后,全都跑来随礼。
其中有的是本乡本土的,有的是与项南有恩的,有的是为纯为巴结的……总之,那一天的宾客是络绎不绝,把鹿家的门槛都踩低了半寸。
白鹿村的百姓见到这等场面,都不免感慨,鹿三再不是以前的鹿三了。
以后的白鹿村,鹿三也是一号人物了。
论根基,或许还不及白嘉轩家、鹿子霖家。但是论前景,怕是白鹿两家连起来,也未必敌得过鹿三一家。
……
转过天来,张凤兰早起做饭。
就见项南在院中练拳,快如闪电,迅如奔雷,一拳下去,石头都成了粉末儿。
张凤兰不禁被唬得小脸煞白。
石头都给打成粉末儿,要打在人身上的话,那还得了么。
她之前也听过项南小神仙的大名,不过只以为是他们讲故事而已。
但现在亲眼所见,她才知道,原来项南真的是神仙。
一时间又惊又俱,又隐隐有些兴奋。
若项南真是神仙,那她嫁给他达,成了他的继母,岂不也算是半个神仙了?将来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仙?
不过,关键是这娃太厉害了。虽然才十岁,但完全不能当小孩子看。不然的话,他轻轻一拳,自己小命儿都没了。
因此张凤兰暗暗给自己提醒,绝对不能够作死。
“张姨,你醒了啊~”项南这时收功,看向张凤兰道。
“对,刚醒。”张凤兰连忙咧嘴笑道,“小神仙你练功呢啊?”
“不用叫我小神仙,叫我黑娃就行了。”项南摆摆手,“我很随和的,你不用怕我。”
“不怕、不怕。”张凤兰连忙摆手道,“那伱接着练功,我去做饭去。”
“去吧。”项南点点头,“厨房在那儿~”
……
早饭做熟之后,张凤兰喊鹿三吃饭。
洗漱之后,鹿三、项南坐下,却见张凤兰站在一旁。
“站那儿干嘛,上桌吃饭呐。”鹿三疑惑地问道。
“那个……”张凤兰疑惧的看了项南一眼。
“上桌吃饭吧。”项南点头道,“我没那么大规矩,我虽然说小神仙,但我还是我达的儿子。你嫁给我达,也就是我姨,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搞得那么生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关系的。”
张凤兰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了下来。
“黑娃,李寡妇想将她河川里的六分水田卖给我,你觉得行么?”鹿三问项南道。
他们家原先没地,只能给别人扛活。现在有了钱之后,鹿三想买下几块地,自己做地主,那产下的粮食都是自己的,那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啊。
项南一听,摆了摆手,“达,种地不划算。你种得那点粮食,还不够缴税的呢。”
民國万税,不是说着玩的。税赋之重,甚至超过清朝。尤其是农民,受得盘剥最重。
朝廷将行政、治安、军隊、卫生、教育、修路等诸多开支,都压在百姓的头上。关键是,民國军阀混战,执政的一会儿一变。
每个人上台之后,都要先搜刮一番。因此层层盘剥之下,百姓们都被压榨的苦不堪言,实在没有活路。
也因此白鹿原的百姓才会交农起事。但这并不能改变根本问题,一个县令被轰下台,另一个县令上台后,还是照样要收税的。
所以后来,白鹿原家家种起了樱栗,原上开满了红得白的粉的花儿……
“那你说做什么?”鹿三疑惑地问道。
“跟我修仙嘛。”项南说道。
天下最好做的生意就是创教。因为所有信众都是狂热付出,而不考虑现实利益。
比如去庙里烧香拜佛,贡献大笔的香火钱。如平安无事,便是佛祖保佑;如连逢灾祸,就是因果报应。总之是八面风,两头堵,怎么说都有理。
所以历来寺庙道观都不乏香火钱。当年三武一宗灭佛,就是因为寺庙道观侵占了大量的钱财、土地、人口。
在唐朝会昌年间,甚至有“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之说,可见佛道敛财之恐怖。
“跟你修仙?”鹿三一愣,随之一喜,没想到还有这种缘法。
修仙,他当然是乐意了。身为凡夫俗子,谁没做过得道成仙的美梦?成为神仙之后,可以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点石成金,长生不老……
连皇帝都想做神仙,何况是他鹿三了。如果能够修仙,他当然乐意了。
“我能行么?”他好奇的问道。
“我看你是有慧根的。”项南点点头,“只要你肯勤奋修炼,积累功德,我想你是有机会的。”
听他这么说,鹿三顿时眼睛一亮。
“黑……小神仙,您看我呢?我能不能修仙?”张凤兰一听,也很是期待地问道。
“你机缘未到。”项南仔细看了她一番道,“不过你诚心修持,勤勉自律,也一定会积下福报。到时机缘一到,你也就有机会了。”
张凤兰一听,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就点了点头。
……
吃罢饭后,项南传授鹿三《龙象般若功》。
《龙象般若功》是密宗护教神功,共分十三层,修习的难度和修习的时间是节节攀升的。
第一层《龙象般若功》修习起来很容易,就算是愚笨之人,练习一两年也能成了。第二层就要练习三四年,第三层就要练习七八年。
每提升一层,就能增加一龙一象的力气。练至十龙十象的境界,就已经是江湖第一等的高手,出手就有千斤巨力。即使是五绝级别的高手,也很难抗衡。
鹿三目不识丁,而且也不聪明,可以说是下愚之人。
项南所会的绝学虽然很多,但是像《九阴真经》、《九阳神功》、《太玄经》、《小无相功》、《北冥神功》等等,都是需要极高的天赋才能修炼的。
只有《龙象般若功》不挑资质,再蠢的人也能够修炼。
3057【换地】
项南随后在原上逛着,准备买下一块地来修庙。
与此同时,白嘉轩也琢磨着,跟鹿子霖换地。
他那日在鹿子霖的地里,挖到了一株碧绿的小草。而后又从姐夫那里得知,那株小草之所以冬天发芽,是因为草下有一条水脉。
如此一来,那片本来是地字号的旱地,因为有了这一脉水源,就成了天字号的好地。
而且周围的几十亩旱地,都可以借着这脉水源得到灌溉,从而也成为天字号的水地。
天字号的水地,跟地字号的旱地,价值可差了好几倍呢。这么大的利润,他怎么能错过,因此,他准备把这块地换过来。
白嘉轩找到冷先生,希望由他做中人,主持换地的事宜。
他的理由是,这几年白秉德身体不好,治病吃药花了很多钱。再加上他之前娶了六房媳妇儿,也花了不少的彩礼钱。
所以家里的内囊空了,万不得已,想要把两亩水地卖了换钱,度过难关。但又嫌卖地难听,因此就想打着换地的旗号,把他天字号的水地,跟鹿子霖家地字号的旱地对调,再由鹿家补齐差价。
这样一来,他好歹保存个名声,不算是变卖祖产的败家仔。
冷先生自然是要劝的,毕竟白鹿原的民风,就是土地是宝,打死不卖。就算赶上灾年,已经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那几亩薄田也不能卖。
因为有那几亩薄田,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可要是没了那些田,就彻底沦落成乞丐了,今后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而两亩水田,更是难得的天字号好地,要真是卖了,那就真的收不回来了。
“兄弟,你再好好想想。不行,我还有点闲钱,你先拿去用。”冷先生劝道,“无论如何,不能迈出这一步。”
冷先生这一番话,说得白嘉轩很感动。不过他换地之说,本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哪能被冷先生几句话就搅合了。
他当即语重心长地道,“哥,借下总是要退的。按额目下的家景运气,你敢给额,额还不敢拿哩!咱两家是义交而不是利交,义交才能世交。万一额穷败破产还不了账咋办?额无论如何也不能……”
见白嘉轩这么说,冷先生只得答应下来,帮忙去找鹿子霖,商量换地之事。
……
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白嘉轩要跟鹿子霖换地的事,全村就都知道了。
鹿三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跟项南商量,“你嘉轩伯缺钱用,被逼着要卖地呢。额想给他送点钱,你看咋样?”
虽然名义上鹿三是一家之主,但家里真正主事的人是项南。
“钱你可以送,不过送了也白送。嘉轩伯缺钱是假的,换地是另有打算。”项南说道。
鹿三眨了眨眼睛,茫然不解。
若白嘉轩不缺钱,那吃饱了撑的换地干嘛?拿天字号的好地,换地字号的破地,除非是傻子,才这么干呢。
因此鹿三没听项南的话,从他那取了五十块大洋,准备送给白嘉轩。
没想到,果然如项南所说,白嘉轩虽然再三感谢他能伸出援手,但就是坚决不肯收他那些大洋。
“三哥,你的好意兄弟心领咧。”白嘉轩说道,“可是这些钱是神仙赐给黑娃的,我用了折寿咧。你拿回去,你拿回去,我不敢用咧。”
鹿三没有办法,只好把钱带了回来。
……
鹿子霖对白嘉轩要换地之事,原本是赞同的。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旦嘛。
河川那边的天字号水地,本来就很难买。这么多年,他们老鹿家要买那边的地,也只能是零星的买,几分几分的。
这次一口气能买两亩地,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自然高兴。
不过他又觉得这事有蹊跷,或许白嘉轩给自己挖坑也说不定。
白、鹿两家虽然源自一个祖宗,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明争暗斗,一直都不怎么消停。
毕竟他们两家,是白鹿原唯二的两个大户,旗鼓相当,针尖对麦芒。
但可恨的是,白家一直当族长,而鹿家虽然财势不输白家,但是却永远都当不上族长。这么多年,始终被白家盖过一头。
鹿家自然是不服的,因此没少跟白家争。两家的关系,也就是看着还好些,其实都是互别苗头呢。
这次白嘉轩要卖地,还非得把地卖给他,这样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他就有些信不过,担心是白嘉轩给他挖坑呢。
只是究竟白嘉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还真看不出,跟他家老爷子鹿泰恒商量,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因此鹿子霖很苦恼。
“他爹,你愁啥呢,咱村儿不是有个小神仙嘛,能掐会算的。”他媳妇儿鹿贺氏见状劝道,“不如找他帮忙算算,也许就能闹明白呢。”
“他能行么?”鹿子霖疑惑的道。
在他的眼里,项南还是那个长工鹿三的儿子黑娃。他瞧不起鹿三,自然更瞧不起黑娃,又怎么愿意向他求助呢。
“去试试呗,也许行呢。”鹿贺氏劝道。
鹿子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
当天下午,项南正在原上走着,寻找合适的盖庙的地方。
就在这时,鹿子霖满脸赔笑的走了过来,开口问道,“黑娃,你干什么呢?”
“子霖叔,我在看咱们原上的风水呢。”项南解释道。
“看出啥来了?”鹿子霖一听,立刻好奇的问道,“咱原上的风水咋样呢?”
如果有风水宝地的话,他肯定第一时间拿下。
“所谓风管人丁水管财,风不入户不旺丁,水不上堂不旺财。”项南指着白鹿原道,“咱们这个村风水格局还算不错,所以这些年来,虽然有些灾劫,但都可以过去。”
“那哪块儿风水最好呢?”鹿子霖好奇的问道。
“咱们村有两块地风水最好,不过又都有缺陷。”项南点点头,指着河川上白嘉轩家的天字号水地道,“那块地是旺丁不旺财,将先人葬在那里,后人至少也是五品知州。”
随后,他又指着慢坡下鹿子霖家的地字号旱地道,“那块地是旺财不旺丁,将先人葬在那里肯定发大财,但是子孙想做官不容易。”
鹿子霖一听,顿时愣住了。
3058【水旺财】
鹿子霖回去,跟他爹鹿泰恒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把地换过来。
对鹿家来说,赚钱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子孙后代要有出息。
因为鹿家发家,是靠着祖爷爷鹿马勺给达官贵人当厨师发得家。
鹿马勺伺候了一辈子人,临死之前传下话来,希望子孙后代能读书识字,以后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不再像他这样,一辈子伺候人。
所以在鹿家人看来,相比发财,子孙成才更重要。
而且,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知州比知府官大,当上之后,还能发不了财么?
因此鹿泰恒当即拍板,“换,换地!无论怎么看,咱们都不吃亏。”
鹿子霖点了点头。
他不是完全信项南的话,可是就算项南说的是假的,他也拿到了两亩上号的天字号水地,怎么看都不吃亏。
……
随后,鹿子霖、白嘉轩就在冷先生的主持下,把两块地给换了过来。
而他们刚换完地,村里人就都收到了消息。
“白嘉轩魔怔了,干嘛要换那块地?”
“那么一块破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换来干嘛呀。”
“败家仔啊,真是败家仔啊,没想到白家又出败家仔了。”
“白秉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家业要败在白嘉轩手里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道,都觉得是奇谭。
……
转过天来,白嘉轩便扛着锄头来到那块地里,吭哧吭哧地开始刨了起来。
村里人见状,都好奇地围拢过来。
“嘉轩,你这挖什么呢?”
“这是藏着什么宝贝么?”
“这里也有神仙埋得银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
白嘉轩却不吭声,继续挖着。
鹿子霖收到消息,得知白嘉轩在地上挖坑,也赶忙跑了过来。
他倒要看看,白嘉轩在自己那块破地里,究竟能够挖出什么样的宝贝。
这时,鹿三也赶了过来,见白嘉轩自己刨坑,连忙上前帮忙,“少东家,我来帮你!”
两人挖了一会儿,就见地下汩汩的冒出水来。
“呀!水!水!水!”村民们都震惊的喊道。
谁都没有料到,这么一块破地中,居然会有一条水脉。
鹿子霖也呆住了。
此刻他开始明白,项南为什么会说,这块地能旺财了。
对于农民来说,水就是财。这块本是旱地,有了水脉,就成了水地,价值可是一下子就翻了几倍。
白嘉轩只用两亩水地,就换来这么一口水脉,真的赚大发了。
“哈哈哈哈~”白嘉轩见真的挖出水来,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鹿三此时也恍然大悟。
儿子昨天就告诉他,白嘉轩缺钱是假的,换地是另有打算。如今看来,果然被他说中了。
难怪白嘉轩这么坚持要换地,原来这块地居然有条水脉。
这下可好了,以往地字号的破地,现在成了天字号的好地。
鹿子霖爷儿俩真是哭都来不及了,让他都觉得有几分痛快。
不过鹿三想差了,鹿子霖并没有哭,反而还暗暗高兴。
小神仙说这块地能旺财,果然这块地就真的旺财。这也就说明,小神仙说得是真的。
如此一来,小神仙说他换得那块地能旺丁,将来子孙后代能够做大官,那很可能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就没什么好抱怨了。
“行,你苟日的旺财去吧。”他看着白嘉轩,心里得意道,“等将来额儿子成了大官,看谁更得意。”
随后,鹿子霖就把祖坟迁去了白嘉轩那两亩水田里。
……
因为项南说中了地下有水之事,使得他在村民心中的地位,越发的提高,越发的神秘起来。
也因此,当他要买地该庙的时候,村民们都愿意将土地卖给他,甚至是无偿捐献。只希望项南能够指点迷津,让他们也能够发笔财好了。
项南随后买下村西北的一处高坡,准备在那里修建老祖庙。
那处高坡因为距离水源极远,只能靠天吃饭,一年连一季粮食都收不下,可以说是全村最差的土地。
因此项南一口气买了二十亩,总共才花了不到一百块大洋。
买下土地之后,项南随即找来施工队盖老祖庙。
老祖庙也分三进,第一进中间供奉玉皇大帝,两侧供奉财神和三官,第二进供奉三清四御,两侧供奉文昌、慈航;第三进供奉鸿鹄老祖,两侧供奉雷祖、阎罗。
而得知小神仙要盖庙,不等他到家里来化缘,好些之前他曾帮助的人,就带着香火钱、带着粮食、带着礼物,主动跑来捐献了。
他们也想得明白,项南是小神仙,医卜星象、奇门遁甲,样样皆能。这样的人物,他们将来难免要麻烦的。现在结一份人情,将来就好打交道了。
何况盖庙是功德,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得把庙盖上,让神仙吃饱了啊。
因此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
而项南这次就没有将这些人的礼物拒之门外,而是编了个功德簿,要将所有出钱出粮出力的信众名字记下。
“等庙建成之后,我会将这份功德簿烧给祖师,保佑各位施主阖家平安,富贵绵长。”项南说道。
听他这么说,大家捐得更起劲了。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得到神仙保佑呢。
而这样一来,项南可发了财,总计收到银洋一千两百余元,各色粮食八十三斗,烧纸供香三大车……
“难怪都说创教是最好的生意,果然如此。”项南心中暗想道。
鹿三见到项南收到这么多钱和粮食,也不禁大感震撼。
神仙来钱就是快。像他给人扛活,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赚不下几个钱。
哪像项南,轻而易举,就赚了他干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看来还是当神仙好,当了神仙吃喝不愁,还有这么多人尊敬着。
因此鹿三练《龙象般若功》,练得更起劲了。
……
而就在项南盖庙时,西北传来消息,原陕甘总督方升病故。
朱先生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前往方升的故乡,到那里执教五年。
这是他当初说服方升退兵的条件。
“姐夫,方升都死了,您还去干吗?”白嘉轩疑惑的道。
“兄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朱先生笑道,“做人,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
“啥事能比生死还重要?”白嘉轩有些不明白。
3059【名气大震】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到了四月,老祖庙就已经盖好了。
整整三进,十几座殿堂,几十座塑像,当真是巍峨高大,气派不凡。
这也是方圆五十里,最大的一座寺庙。
比五里地外的三官庙,要大得多了。
三官庙才二进,只供了如来佛、药师佛、观音菩萨,分别对应往生、疾病和送子。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死有去处,活着康健,多子多孙,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项南的老祖庙,功能就要多多了。
财神赐财、文昌赐才、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慈航送子、雷祖除祟、阎罗轮回……
再加上有他这位“正牌”小神仙坐镇,老祖庙自然名气大震。
……
四月十五号,良辰吉日。
项南特地举办开光盛典,庆祝老祖庙落成。
当日,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赶过来凑热闹,把老祖庙挤得风不透、雨不漏,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大家都想亲眼目睹,这小神仙的厉害。
就见庙前的广场上搭着一座高台,上面摆着供桌、供香、烧纸、令旗、法印等等,琳琅满目,令人莫测高深。
上午巳时一到,就听三声铳子响,跟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就听有人一声喊,“快看天上!”
众人仰头一看,就见项南身穿一袭道袍,飘飘悠悠,从天而降,犹如谪仙下凡一般。
“哇!!!!”
百姓们全都一片哗然。
之前他们听说,小神仙项南能腾云驾雾,他们都不肯相信。
如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项南真的是从天而降,可真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项南落到供桌前,随后便开始举行开光仪式。
他在《太极张三丰》中,做过护国法师,总领道教数十年,对道教的各种仪式自然知之甚详。
因此做起来有板有眼,唬住这些乡巴佬,真的不要太容易。
……
项南拿过碗口粗细的大香,双手一搓,大香就无火自燃,把百姓们都看傻了眼。
随后他开始念祷词,“民國二年壬子年四月乙酉,鸿鹄老祖座下大弟子,崇仙乐道,尊神敬祀,立庙白鹿,春秋宗禜,灾异告愬,水旱请求……虔恭礼祀,不愆其德。惟前废冈,臻兹庙侧。肃肃其敬,灵祗降福。雍雍其度,民用悦服……”
念罢祷词,项南焚表祭天,依旧是一指戳出,烧纸便自动燃起,又让百姓们大吃一惊。
随后项南接过一盆清水,双手探入其中,顷刻之间,清水便已凝结成冰。
“老祖赐福,普降甘霖!”项南高声叫道,随即将冰取出,抛向空中,跟着凌空一掌将其拍得粉碎。随后长袖一挥,冰凌四溅,纷纷洒洒落在人身上,令人忍不住激灵一下。
“居然能凝水成冰,小神仙不愧是小神仙呐。”
“哎呀,真的是神仙啊。天气这么暖和了,居然还能变出冰来。”
“果然是甘霖呐,真不愧是神仙。好厉害啊!”
百姓们纷纷赞叹道。
“有请尊神下届!”项南高声说道,随后盘坐台上,默默念起了《黄庭经》,禅音清越,余音绕梁,庄严郑重,凛然生威。
在场的民众虽多,声音却依然那么清晰,让每个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如此效果,自然神异。
再配上供香发出氤氲的香气,以及乐队吹奏的悦耳弦音,令整个现场的气氛越发神圣庄严,神秘莫测。
就算并非是信众,此时此刻,心中也都凛然生威,纷纷闭嘴,当场肃立,不敢再嬉笑打闹。
随后就听一人高声喊道,“哎呀,我见到神仙了~”、“我也见到神仙了~”、“神仙呐、神仙呐~”
高台前的众人纷纷大声呼喊道,随即噗通噗通,全部跪倒在地。
跟着更外围的人也一起喊着,“我见到神仙了”,随后纷纷望空下拜,似乎天上真来了神仙一般。
受此影响,更多人高呼见到“我也见到神仙了”,一霎时间,全场的人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欢呼,虔诚无比。
“尊神赐福~”项南喊道,随后鹿三、张凤兰,以及其他信众一起,将准备好的糕点,纷纷抛洒给众人。
百姓们纷纷接着,叩头谢恩。
“尊神回天!”项南随后喊道,直见高台之上,一道青烟袅袅,直冲天际。
百姓们一见,都以为神仙已乘风而去,不禁再度磕头谢恩。
“神仙呐,真是神仙呐~”
“我今天见到神仙了,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太好了,我见到神仙了,神仙还冲我笑呢~”
他们纷纷说道。
……
开光大典随之结束,但百姓们的虔诚之心,才刚刚燃起。
由于刚才见到了神仙下凡,所以他们变得格外虔诚,大典结束之后,纷纷进寺庙烧香拜神,供献香火。
项南跟前排起长队,简直都要忙不过来。
小半天的功夫,就收了两千多块大洋,以及上百斗粮食,可见百姓之踊跃。
而这样的丰收,也让鹿子霖、白兴儿、桑老八、白石头儿等羡慕的不得了。
他们不信什么鬼神,只信利益。
对项南,他们是敬而远之的。
这次开光大典,他们虽然来了,但都只为看热闹,并没有进来烧香拜神。
对他们来说,与其把钱、粮食捐给庙里,还不如自己吃了的好。
而眼见项南收了那么多钱,那么多的粮食,他们各个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他苟日的真能挣钱啊~”鹿子霖看着白花花的大洋,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们老鹿家几辈子努力,才赚那么一点点身家。
如今看来,都不及项南一天赚得多,真祂奶奶的。
“子霖哥,你刚才看到神仙了没有?”白兴儿又好奇地问道。
“没有。”鹿子霖摇摇头,“你看到没有?”
“我也没有。”白兴儿摇摇头。
桑老八、白石头儿同样都摇摇头,他们也都没看见什么神仙。
“那你们刚才咋也都跟着跪下了?”白兴儿不解的问道。
鹿子霖、桑老八、白石头儿一愣,也不知道咋回事。
刚才大家都跪下了,他们也就跟着跪下了。其实他们都没准备跪的。
“奶奶的,不看了,看多了闹心。”鹿子霖骂道,随即转身走了。
桑老八、白兴儿、白石头儿也都跟着走了。
3060【官逼民反】
老祖庙开光大典之后,就成了周围百十里地,香火最红火的寺庙之一。
因为谁都认为这座庙里是有真神的,因此不远百里都跑来这里烧香许愿,希望能够得到神仙的庇护。
又由于项南医术高超,能掐会算,能说会道,前来这里的香客,基本都能如愿以偿,因此老祖庙的香火越来越盛。
而香客们每次来都有供奉,什么香油钱、功德钱、供养粮等等,因此老祖庙的收益当真不少。
项南和鹿三白天就在庙里,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香客。晚上时候,就关上庙门,一起回家。
反正庙里除了神像之外,也没什么可偷的东西。那些信众捐的银元、粮食,每天都会搬回家去的。
而且大部分人都信鬼神,没什么人那么大胆子,跑去寺庙里偷东西。
……
日子一天天过,这一天,白鹿原忽然出了一桩大事。
原来开春之后,百姓们把积攒的粮食,带去县城里卖掉好换钱。
没想到的是,运粮的车刚到县城,居然就被当兵的给抢了。而且还嫌不够,还要再补交三车粮食。
这件事一出,白鹿村的人都激动不已。
现在才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们的粮又刚刚被抢去了。现在还要再缴三车粮食,简直就不让人活了么。
因此大家纷纷抗议,都不想交粮食,希望族长白秉德带着他们一起闹。
“族长啊,你得站出来主持公道啊。”
“鹿泰恒骨头软,撑不住,还得看你咧,族长!”
“族长,咱们跟他拼了吧,反正也不让咱们活了。”
而此时的白秉德已经病得不行了。
项南也帮他去看过,早就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几天好活了,也就没有帮他再治。
“你让我带你们闹,可你们想过没有,一旦闹起来,那可是要死人的。”白秉德喘着粗气说道,几乎说不出话来。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先都怯了。
虽然他们想闹,但没有一个人敢死。
“要不咱们去找小神仙吧,看看他有什么主意?”一人忽然提议道。
“没错,小神仙能掐会算,肯定会有好主意。”
“对,咱们去问问他吧。”
众人纷纷附和着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白嘉轩一见,连忙开口道,“闹呢,咱们得闹。咱们至少得让当官儿的知道,咱们老百姓也不是好惹的。”
他想得明白,这件事若真让项南打头儿,那今后他这族长都没法继承了。
毕竟关键时刻不顶上去,大家伙儿对你怎会有信心。鹿泰恒就因为不顶事,已经被骂是“软骨头”了。
如果他也不扛事,到时候,他也一样落个“软骨头”的骂名。
他爹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他现在要不表现一下,他将来咋继任白鹿原族长?到时候,怕是整个白鹿原,都由小神仙项南说了算了。
因此他决定站出来挑这个头。
见他这么说,村民们又都站住了,一起惊讶的看着他。
“你瞎说啥呢你?”白秉德见儿子这么说,气得从炕上爬起来骂道,“挑这个头,可是要掉脑袋的。”
“达,我姐夫半年前闯清兵大营时,可没想过自己的脑袋。”白嘉轩坚决的道。
白秉德听他这么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
“达,嘉轩伯要闹农呢,你别跟着瞎掺和。”与此同时,项南跟鹿三说道。
他不想鹿三挑这个头,因为凡是第一个挑头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秦朝末年,陈胜吴广起义,两人皆被殺;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全部被殺;元朝末年,韩山童、刘福通搞红巾军起义,两人皆死……
自古以来,农民起义,虽然历朝历代都有,但几乎没有成功的。
而且,这次交农起事,百姓们根本没什么好主张,也没有严密的组织领导,甚至连明确的首领都没有,那注定就是一盘散沙。
或许刚起事时轰轰烈烈,但一遇到挫折,那基本上就垮了。实话说,战斗力还未准赶上山上那些土匪呢。
因此项南并不赞成鹿三冒险。
除非他想真的起事,聚集乡民搞个民团,买槍买炮买子弹,然后被國民钲府招安,最终成为一名实权军阀。
不然的话,还是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在庙里练功夫吧。
“那不行,白家对咱们那么仁义,他有事咱们不能袖手旁观。”鹿三说道。
他感念白家对自己的恩德,所以不希望白嘉轩出事。
“放心吧,嘉轩伯不会有事的,他要真有事的话,我会救他的。”项南摆手道,“而你最近印堂发黑,注定有一灾劫。
你要跟嘉轩伯掺和,会连累他的。到时候,他没事变有事,好事变坏事,小事变大事。所以这件事你别掺和,知道了么?”
鹿三听他这么说,方才点点头。
若他真的这么倒霉,那就不要连累嘉轩了。
项南见状笑了笑。
对于这些愚民俗夫,与其说那些大道理,倒不如用这种方法,见效更快。
……
白嘉轩随后鸡毛传帖,要带领乡民们交农起事。
约定明日午时,三官庙集合,三声铳子响为号。到时候,南原、北原、东原、西原的乡亲们一起涌到县城,逼县太爷收回成命,不然就不回原上。
因为没有鹿三帮着张罗,白嘉轩又信不过其他人,所以传帖都是他自己去投的。分别是神禾村的李大包家、贺家坊的贺老大家,以及庞家村的庞大全家。
好在方圆几十里的村民,对交粮一事都很抗拒,因此鸡毛传帖一出,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众志成城,纷纷聚集到了三官庙。
只不过当官儿的也不白给。他们早早的就收到了风声,派出人去,把闹事的几个头头都给堵在了屋。
而且还把他们手里的铳子给缴了,让他们没有办法发出信号儿。
就连白嘉轩,都被田福贤带人堵在家里,动弹不得。
眼见于此,白嘉轩着急上火,牙都肿了,腮帮子都因此肿起老高。
因为这次是他第一次挑头干事,百姓们也都听了他的话,现在都给煽乎起来了。如果事到临头,他没出面,导致事没闹成,那他从此以后,在村民之中的威信,可就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