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5:伐黄嵩,东庆一统(七)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原信想要躲,那也得看看风瑾愿不愿意让他走!
占足便宜、逞完威风就想抹嘴走人?
聂洵对沧州再了解能比得上孟浑?
孟浑才是土生土长的沧州人!
不过——
聂洵这家伙有些难缠,他得想个办法让对方掉以轻心!
风瑾目光微闪,心中一动,瞬间有了算计。
孟浑和这些谋士混久了,多少也摸清楚了规律。
“军师有计策了?”
风瑾笑道,“计策也不难!聂洵途径峡江,必然千般防范,我们不易得手。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顺利渡了峡江,待他们与主公短兵相接,我们紧跟其后,渡江反抄他们的退路?”
不少诸侯打仗的时候,往往会抢占合适登岸的渡口河岸,为的就是保证我方渡河不受敌人侵扰。谁都知道“半渡而击”这句话,所以大军碰到河流总会万般谨慎,聂洵自然也不例外。
谁都知道,渡河过程中受到影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全军覆没。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姜芃姬和北疆的濨水之战,坑得整个北疆爬都爬不起来。
聂洵自然不会像北疆那么蠢。
按照正常思维,风瑾应该紧跟其后,等原信大军渡江到一半再动手突袭。
聂洵肯定会防着风瑾这一手,风瑾这边即便能成功,估计也是收效甚微。
既然如此,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任由原信大军渡江,之后再派兵抢占峡江河岸渡口,堵住他们的退路!
等原信和姜芃姬的兵马对上,前方紧张、后方空悬的时候再动手捅一刀——
同样的计策,颠倒了前后顺序,达成的效果截然不同。
且说另一边——
在聂洵的苦口婆心下,原信只能憋屈地带兵撤离,只留下一部分兵马驻守战果。
一路上风平浪静,根本没有突发情况。
“军师什么都好,唯独危言耸听、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臭毛病不好。沧州兵马本就不堪一击,有什么可担心的?一路行来,不都是残兵败将?偌大沧州恍若纸糊,一捅就破!”
原信坐在高头大马的马背上,不满地对着两旁副将抱怨,粗犷大脸上全是不耐烦的神色。
明明敌人这么弱,聂洵还要拿出如临大敌的态度,还让原信这也不做那也不能做,烦得很。
身边两位副将面色讪讪。
他们人微言轻还是原信手底下的副将,不好帮着聂洵说好话。
乱世是武将出头的好时候,二位副将都是从小兵一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但比不得原信是主公本家亲戚。有些话原信可以肆无忌惮说出口,两个副将却不能随意开腔,以免惹祸树敌。
尽管他们也觉得聂洵有些小题大做,但军师的话肯定有道理,多听听也没毛病。
倒是自家将军的脾性跟爆竹一样,动不动就炸、动不动就发脾气,根本不听劝。
一个成功的将领应该是善于倾听又能有自己主见的。
刚愎自用的原信只做到了后者,前者直接无视了。
二人只能当个和事老。
两边和稀泥,谁也不得罪。
聂洵距离先头部队还有些距离,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不过瞧原信那样子,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疾行数日,距离峡江不足半日路程,全军上下绷紧了神经,谨防敌人偷袭。
结果呢?
莫说追兵偷袭,半个鬼影都没有。
原信在沧州大展神威,结果风瑾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更别说像聂洵说的那样偷袭包抄。
费了小半日的功夫渡江,直至所有人都抵达对岸,列好阵型,仍旧不见敌人的鬼影。
原信面色得意,好似没瞧见聂洵的脸色,刻意追问了一句。
“军师啊,沧州敌军已经被我们杀破了胆子,似乎连追都不敢追来呢。”
聂洵说风瑾会带兵追击他们,结果没有。
聂洵说姜芃姬会带兵堵在峡江渡口拦住他们的前路,结果没有。
聂洵说渡河之时敌人会跳出来偷袭,结果也——没有!
文人啊,只会靠两张嘴皮子乱扯,除了说还会什么?
原信真不明白,聂洵这种只会放空炮的家伙,有什么地方值得主公黄嵩器重任用?
他现在可嘚瑟了,聂洵出错意味着他的判断就是正确的,
聂洵骑着马、垂着头,许久不发一语,只是面色颇显苍白。
原信见聂洵没什么反应,颇觉无趣。
抵达谌州之后,原信先收拢残军,派遣先锋斥候探查姜芃姬军队浪到哪块地方了。
仗着以战养战的流氓战术和强大的机动性,姜芃姬这伙人跟泥鳅一样滑不溜丢,很不好抓。
原信等人刚渡了峡江,风瑾便着手开始恢复失地,顺便清缴原信留下的万余兵马。
孟浑嘲笑道,“万余兵马便想守住沧州一郡,怕是太天真了。”
虽说聂洵靠着手段营造出十万兵马的假象,风瑾早就看穿了他的诡计。
原信舍不得刚啃下的战利品,不顾聂洵的反对派人留守,将本就不多的兵力又一次分薄。
换而言之,他带兵阻击姜芃姬的兵马只有三万四,干得过五万精锐?
万余兵马能守住一个郡?
一个县都勉勉强强呢。
孟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两军悬殊的军力,他觉得——
“军师,这么欺负人是不是不太好?”
主公那边五万兵力,他和风瑾再带一万五过去。
那就是六万五打三万四,前者还附带了偷袭暴击属性。哪怕原信是主场作战,还有一定人力属性和后勤属性加成,战斗人数能上升至五六万,但也经不起前后蹂躏呀。
风瑾笑道,“若是孟将军觉得不太好,大可以作壁上观,等着主公秋后算账。”
看戏谁不会啊?
找个视野极佳的观众台,搭个草棚、抱着水果,舒舒服服的。
他们敢这么做,到时候怎么向主公交代纵容原信深入沧州的事儿?
孟浑也想到这点,心下一横——
死道友不死贫道!
孟浑等人用了最快的速度攻回失地,同时抢占了峡江渡口,渡河追击原信大军。
与此同时,原信掘地三尺之后,终于找到上蹿下跳的姜芃姬拆迁抄家队——
1266:伐黄嵩,东庆一统(八)
马蹄落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报——前方二十里发现敌军踪迹!”
先锋斥候疾驰而来,吁了一声,抓紧缰绳令战马停下,急忙翻身下马回禀。
“二十里?真是急着送死——”姜芃姬冷笑一声,“此事我已经知晓,通知杨军师过来。”
姜芃姬不急不慢地打发斥候,低头将右手抓着的半只烤羊腿吃了个精光。
打仗要打,但是肚子也要喂饱呀。
【燊枷】:笑哭,主播你好歹尊重一下自己的敌人,人家都要打过来了。
【醉云猫妖】:要不怎么说主播太气人呢?敌人气势汹汹打过来了,她还在吃烤全羊的羊腿,这是正经的争霸直播间不是美食直播间啊!当她的对手,时刻要带氧气瓶,不然伤不起。
为什么要带上氧气瓶?
因为姜芃姬的骚操作骚得令人窒息!
【寐心】:宝宝不同意燊枷同学的发言!如果主播尊重了敌人,放下了羊腿,那她不是不尊重贡献出肉体的羊羔?仗什么时候打都行,但是烤好的羊腿趁热吃是最美味的——
巧了,姜芃姬也是这么想的。
杨思忙不迭赶过来,正巧看到姜芃姬把羊腿上挂着的肉丝啃干净,骨头丢到一旁的火堆。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上的油,瞧着慢条斯理的。
仿佛没看到杨思崩溃扭曲的表情,她淡定地道,“靖容来了?坐!”
杨思内心的确很崩溃,那只烤羊是他烤的,辅以各种作料调味,烤得金黄酥嫩,他还没来得及沾上一口,不过是出去如厕一会儿,回来羊羔就惨遭分尸、死无全尸——全进主公肚子。
杨思的吃货属性人尽皆知,观众们见他表情沉凝地盯着那堆羊羔尸骨,不厚道地笑了。
【景影】:小容容不哭,宝宝这边烤全羊一只五百六软妹币,你要吃多少宝宝买多少。
【布偶猫菇凉】:唉,主播真是越来越丧病了,小容容这样可爱的小天使都欺负。
纵然千夫所指,奈何姜芃姬脸皮厚如城墙拐角,达到金钟罩铁布衫的巅峰,真正刀枪不入。
她神色自然地道,“敌军已经在二十里外,靖容可有对策?”
杨思暗中深吸一口气,按捺掐死自家主公的冲动。
如果能掐死最好,掐不死还会被反杀,太不值了。
他道,“敌军有备而来,明显是冲着我军的。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迎头痛击。”
杨思这会儿憋着火呢,敌人傻乎乎撞上来,不胖揍一顿对不起自己。
姜芃姬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用目前的单位换算,二十里也就把八千一百米上下,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算不上远。
要是普通军队,这个距离有些仓促,往往只能仓促迎战。
姜芃姬这边则不同,极限迎战的距离可以压缩至十里。
敌人四千米外发起攻击,混乱的大军可以在敌人冲锋的这段时间列好军阵,做好迎战准备。
二十里,这个距离对于姜芃姬而言还很宽裕。
因为在别人的地盘,如今的天气又不算炎热,众将士即使在休息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将战甲脱下。只听号角声响起,全军将士立马绷紧了神经,一个一个抓起武器,跑去集合列阵。
杨思即刻下令,采用外松内紧的军阵,给敌人造成一种慌忙应战的假象。
等待了一阵,躺在地面的砂砾因为地面震动而跳跃,敌军的脚步声沉闷而有力。
旌旗猎猎,狂风呼啸,黄沙飞扬,无数人影若影若现。
谌州是黄嵩的地盘,原信一边寻找敌军踪迹,一边派人收拢残兵,大军总人数升至五万。知道姜芃姬的下落,他也没有急匆匆找她决一死战,反而让全军将士修养两日,恢复元气。
用疲乏之军和敌人硬碰硬,原信还没蠢到这个份上。
“敌军轻装从简,长途奔袭谌州,人数虽多但不足为惧。”
原信信心十足,打仗不仅要看人还要看军队辎重和配置。
姜芃姬带领五万大军偷袭谌州,还在这里搅风搅雨,她自然不能携带目标巨大的战争武器,
床弩、云梯、投石车之类的大型武器更别说了,肯定没带。
外界皆知,姜芃姬这边的军队武器总比其他诸侯强大,最典型的就是床弩和投石车。
改良前,普通床弩只能安放一张重弓,射程也不远。
经过姜芃姬和她帐下工匠的改良,能安放六张重弓,射程六百步,重伤骑兵的利器之一。
投石车更不用说了,攻城利器。
没有这些战争武器,姜芃姬的兵马只能依靠人力和手中的刀枪剑戟。
一人再强,还能以一对十?
哪怕一人能做到,难道全军也能做到?
单纯拼人力,原信和姜芃姬这边的差距不大,算上己方的战争武器,整体赢面就高了。
原信拔剑下令道,“全军,冲——”
为了保存体力,行军的时候速度不快,待两军距离越来越短,速度陡然提了上去。
上千骑兵迂回包抄,剩余兵卒正面冲锋截杀。
战车上的战鼓轰隆作响,跳动的鼓点狠狠砸在心尖。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急促,一下比一下沉重。
胸腔的心脏似要跳至喉咙,跃出嗓子眼儿。
姜芃姬了然一笑,同样拔出了饮血无数的斩神刀。
“擂鼓,迎敌!”
原信大笑道,“瞧那阵型,零散杂乱,不成章法,带兵之人必然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姜芃姬轻装从简没带厚重的床弩,但原信这里有。
古代可没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概念,姜芃姬以床弩、投石车鏖战青衣军,为日后的基业打下厚实的基础,这事儿天下皆知。其他诸侯势力自然要摸个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本身又不是什么高深复杂的科技,哪怕姜芃姬刻意保护,仍旧被其他势力偷学了去。
说这床弩,原信如今带着的数十架床弩,威力丝毫不亚于姜芃姬曾经用过的。
箭矢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箭簇,以铁片翎为尾翼,威力惊人,射程极远。
箭矢离弦,嗡鸣不断,仿佛死神的咆哮。
射在人身上,巨大的力道能将人身体带飞,穿透数人身体。
杨思见状,连忙阻拦姜芃姬。
“敌有床弩,主公切不可以身犯险!”
1267:伐黄嵩,东庆一统(九)
杨思吓得脸都白了,他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任性妄为的主公。
姜芃姬冷眼看着战场局势,颇为好笑地道,“我像是那种上赶着送死的人?”
杨思暗中松了口气,他都已经做好主公不管不顾带着小白就往前冲的心理准备了。
她突然那么听话温顺,杨思还真是不习惯。
姜芃姬却道,“此次装病,我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杨思不解地望着她,心里嘀咕开了。
主公从装病事件汲取了什么,如此一反常态?
以前苦口婆心劝说,她无动于衷,如今都快放弃希望了,她竟然学安分了。
姜芃姬笑而不语。
细细算来,她来到这个时代也快十年了。
表面上适应得很好,好似一个普通的离经叛道的远古时代人,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作天作地的联邦统摄军军团长。她和周围这些人,表面上是一类人,本质却截然不同——
她从不觉得血脉传承有多么重要,毕竟生育已经被机器取代,延续生命变得极为简单。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拥有最佳基因的传承者。
这个时代却不一样,生儿育女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求,更是生命、意志的延续。
因为姜芃姬没有子嗣,所以当她传出病重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致认定她创下的基业会毁于一旦。没有子嗣就没有延续的希望,哪怕众人没有当着她的面明说,但她心里明白。
她一死,曾经依附她的人都会像是无根的浮萍,真正的树倒猢狲散,被乱世其他势力瓜分。
这次是装病,所以众人还能淡定以对,下次要是真的重伤病危,那又如何?
算算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她身边的人都已经步入中年或者老年,年纪大了经不得吓唬。
所以——
稍稍收敛那么一点点,保护好自己,免得这些小公举吓出个好歹。
数十架床弩的威力的确很恐怖,直播间看着不停有兵卒死于床弩之下,不由得揪心。
不过,这是一场十万规模的战争,数十架床弩再厉害也没办法将另一方清剿干净。
数十个呼吸之后,两方兵马的先头部队已经厮杀到一块儿。
战场之上,除非到了姜芃姬这种层次的,不然单纯的格斗技巧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集体的配合远比单独个体的蛮干更加重要,生存率更高。
杨思命令兵卒摆出外松内紧的军阵,本身就是为了误导原信,让原信误以为他们仓促应战,阵型不稳,极好击溃。原信的确是这么想的,一时得意忘形,指挥作战少了一分谨慎。
将领少了一分谨慎和稳妥,便能在战场直观反应出来,兵卒们的表现是最明显的。
聂洵冷眼看着局势,仿佛看出了什么,苍白起皮的唇紧紧抿了起来。
不对劲——
敌军军阵看似松散杂乱、毫无秩序,但两军短兵相接之后,二者的表现截然不同。
原信帐下的兵马激进亢奋,原本还算紧密的阵型隐隐呈现松散之态。
反观敌军兵马,冲锋之时凝而不散,两军交锋也不凌乱,分明是早有预谋的。
聂洵又看了一阵,心跳如鼓,没由来的慌张直袭胸口,让他心悸难受。
“速去禀告原信将军,敌军有诈,一定不能激进鲁莽。”
聂洵让小兵去传话,孰料原信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只会放空炮的文人,有什么资格在战场上指手画脚?
谋士的责任是出谋划策,正面战场是将军的主场,聂洵可不要喧宾夺主啊。
“转告聂军师,本将心中有数,不用他多虑,等着今晚庆功宴即可!”原信随口应付道,“再者,军令岂能说改就改的?战场风云变幻,战机稍纵即逝,本将不能全听他的话。”
要不是风瑾暗中坑了聂洵,导致聂洵的算计全部落空,原信对他的信任也不会降到谷底。
聂洵听到小兵的回复,胸腔跳动的力道越发沉重,频率也高得吓人。
奈何原信才是主将,聂洵手中虽有兵权但不能制衡对方。
原信不肯听,他也不能摁着对方的脑袋让他顺从。
“刚愎自用——”聂洵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咬着后槽牙道,“此等莽夫,不得善终!”
他的声音很小,周遭杀喊如雷,倒是无人听到。
姜芃姬指着战场道,“靖容,你瞧着他们像不像黑芝麻粥?”
杨思:“……”
啥粥?
自家主公一面注意战场情况、指挥调度,接受指令的传信兵挥舞战旗、擂鼓的兵士也改了擂鼓节奏,前方拼杀的将士听到动静,心神领会。一面让敌军冲杀进来,一面收缩前线缺口。
别人是关门打狗,姜芃姬是关门杀人。
她笑道,“我方将士军阵严密,宛若立筷不倒的黑芝麻浓粥。敌方军阵看似严谨,奈何用力过猛,急功近利。数次进攻交锋,阵型越渐松散,正好将他们稀释了,圈起来逐个击破。”
杨思看了一眼战场,时不时有鲜血冲天、人头乱飞、满地都是残肢断骸。
他用一张仿佛哀求似的口吻道,“主公,咱们能换一个譬喻吗?”
杨思也蛮喜欢喝黑芝麻粥的,郎中说多喝黑芝麻能延缓衰老、减少白发。自家主公却像是跟他作对一样,故意用黑芝麻粥比喻战场上黑压压的人头,看得杨思什么胃口都倒光了。
姜芃姬道,“不形象?”
杨思冷漠脸,“形象极了。”
成功让杨思对黑芝麻粥产生厌恶,他觉得以后看到黑芝麻都会下意识想到簇拥的人头。
尽管比喻有些恶心,不过姜芃姬这话是没错的。
个人英雄主义在十万规模的战场上有什么效果?
似一滴水汇入大海。
唯有默契的配合和如虹气势才能让他们打赢这场仗。
“合!”姜芃姬又下了一条指令。“击!”
传递命令的传信兵打了个旗语,战鼓节奏又变,急促如暴雨落地。
前线盾兵依令紧缩防线,一边杀敌一边将盾牌合成两排,足有一丈高!
盾牌组成的高墙形成一道实质性壁垒将敌人隔成无数小块。
1268:伐黄嵩,东庆一统(十)
姜芃姬帐下兵马化身绞肉机,先将敌人从一大块分成无数小块,再收缩战线将他们绞碎。
原信帐下兵马素质远不如姜芃姬训练多年的精兵悍将。
双方的差距不在于个人体质,在于他们对军令的执行速度和程度。
杨思下令让他们摆出外松内紧的阵势,他们便能听话照做,引诱敌人放松警惕,派遣大军冲锋。两军同时冲锋,姜芃姬这边的兵卒还能兼顾同袍和阵型,原信那边则相形见绌。
待两军短兵交接,二者的差距便会放大再放大。
正如姜芃姬比喻的那样,一方是立筷不倒的浓粥,粘稠凝固,一边是稀松的稀粥,水份高。
浓粥和稀粥撞到一起,先散的自然是稀粥。
姜芃姬令前线兵卒放敌军冲入己阵,他们便能忠诚执行军令。
待时机成熟,姜芃姬又令张开口子的前线紧缩防线,他们同样遵令执行。
强大的执行力会带来极高的效率,战场这个地方瞬息万变,比敌人快一步就意味着占据先手。姜芃姬这边始终牵着原信等人的鼻子,让他不得不跟着她的节奏来,直至溃败如山倒。
这一波,姜芃姬至少将原信帐下五千兵马圈到自己的地盘。
“攻!”
五千兵马对于姜芃姬五万兵马而言,不过是一小撮人。
当他们被冲散卷入己方阵列,似一颗砂砾混入沙漠,渺小而无助。
正巧此时,姜芃姬下令围剿截杀的指令,擂鼓的将士齐刷刷发出一声“霍”。
雪亮的刀锋和枪头从四面八方插过来,直接将碎成散沙的敌军捅成一只只血淋淋的刺猬。
擂鼓将士的节奏慢下来了,但擂鼓的力道却有增无减。
上百只大鼓齐声奏响,声音响彻整个战场,光从气势便将对面压了下去。
战场变化如此之快,前前后后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
原信发现姜芃姬打算蚕食的意图,立刻下令让将士且战且退,同时御敌。
奈何执行力不够,当原信的指令刚下去,兵卒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敌军包了次饺子。
一次包饺子,地上便留下数千尸体,这些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莫说生还,混战之下能留条全尸已是侥幸。
地面的砂砾石块被鲜血染成深红,蜿蜒如血红小蛇的鲜血在地上汇聚,变成一个个小水坑。
原信见状,愤恨地捶了一下马背,疼得胯下战马发出凄厉的嘶吼。
他通红着眼睛,一手勒紧缰绳,迫使战马冷静下来。
“原信将军,敌军明显有备而来,不妨先撤保全军力。”
两军交锋不过一刻钟,他们便损失了数千兵马,士气大跌,敌方损失微小,照这个形式,继续打下去也是徒增伤亡。倘若原信一开始能谨慎保守一些,未必会面临这般窘迫局面。
原信听到聂洵这话,一双虎目充斥着猩红的血丝和杀意,看得聂洵心中一颤。
“大军未败,将士战力尚存,军师此言动摇军心,岂非诛心!”
原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战刀,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狂卷肆意的杀意。
聂洵道,“敌军人马虽多,但辎重粮草极少。五万大军,莫说一两月,三五日便能消耗无数粮草。我军无需和他们正面对仗,只需围剿骚扰便能断了他们以战养战的奸计——”
聂洵的办法自然够毒,他要是用这个去对付姜芃姬,她真要跌一跟头。
为了不耽误速度和机动性,大军携带的粮草只能维持三五日。
聂洵要是用流氓战术骚扰她搜刮粮食,姜芃姬这边根本拖不起。
正如聂洵所预料的,姜芃姬怕的不是正面对垒,她怕的是敌人无止境骚扰和围堵。
原信却是不肯听,他是个极为自傲又刚愎自用的人。
他对聂洵产生了偏见,这份偏见就会一直存在,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弭。
聂洵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阻拦他,原信心头已经怒不可遏。
只见空中划过一道白光,聂洵被这光晃到了眼睛,下意识抬手侧过身,避开砍向自己脖子的刀锋,但刀锋仍旧落在他的肩头和胸腹。剧烈的疼痛从身体蔓延至全身,疼得他肌肉抽搐颤抖。聂洵的世界被这一瞬的鲜血浸染,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在地上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数位副将目睹这一切,惊得手脚冰冷,眼睁睁看着聂洵的身躯软倒在地。
鲜血在他身下的土地汇聚成一滩血泊。
众人看了之后,如坠冰窖。
原信竟然已经嚣张至此?
聂洵是黄嵩的谋士,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最后也该交由黄嵩处理,原信凭什么向聂洵挥刀?
仗着自己是主公宗族本家的长辈,他就如此有恃无恐?
“拖下去!此人阵前动摇军心,其心可诛……杀之,以儆效尤。”
冲动过后,原信心头也有一丝丝的懊恼,很快又被愤怒淹没。
原信的话底气不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砍都砍了,难不成还道歉不成?
副将上前道,“将军,聂军师到底是主公依仗的心腹,阵前杀他,传回去怕是对您不利!”
看似帮原信说话,实则是为聂洵说情。
伤口虽深,但没有伤到致命处,若是及时止血,还能保住小命。
原信更加看重自己,聂洵真死了,的确麻烦。
他口气软了两分。
“拖下去,看管起来!”
副将生怕他反悔,连忙道,“遵令!”
聂洵的伤口很长很深,放血起来也是贼可观,这才多一会儿啊,他的衣裳已经被染湿了。
搀扶他的兵卒抬手一抹就是一手温热的血。
聂洵的脸蛋十分白皙,哪怕他为了让自己看着成熟一些,蓄了短胡,仍旧掩不住那股斯文。
因为失血过多,原先的白皙已经转为苍白,唇瓣也暗沉下来。
面对这么大的伤口和出血量,军医也犯了难。
最后只能铤而走险——
“听闻柳羲帐下军医极其擅长伤口缝合,借此止血,不如试一试?”
黄嵩和许裴结盟的时候,偷袭亓官让守卫的浒郡,劫走了一车医用辎重。
凭着这一车辎重和暗中收买的退役军医,黄嵩这边也山寨了姜芃姬这边的后勤医疗手段。
不过,黄嵩这边的经验不足,学得也是四不像,最后会缝合的军医不多。
聂洵伤口这么大,不缝合就是个死,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配合止血粉,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副将连忙催促道,“试一试,试一试!能不能活,听天由命了!”
1269: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一)
隔着老远距离,姜芃姬也看不到敌军后方发生的事情,更不知聂洵正在生死关头挣扎。
聂洵在后方为了生命而挣扎,阵前的将士也在厮杀拼命,每时每刻都有人命丧他乡。
气势这玩意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走了下坡路就很难再昂扬上去。
姜芃姬一个照面就坑了原信,吃了他五千兵马,将他们的士气一巴掌拍了下去。
她紧了紧斩神刀的刀柄,好似犯了烟瘾的人,极力想要克制手痒下场的冲动。
一旁的杨思见她忍得辛苦,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硬不起心肠,满腹劝导只余一声叹息。
“主公若是不嫌,不如让思代劳一二。”
瞧瞧,他这么善解人意的谋士已经不多见了,多么体贴主公呀。
欺负这么可爱的小天使,主公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姜芃姬眸光一亮,恨不得抓过杨思香一口——
这厮太上道了!
杨思:“……”
他可不敢让主公香一口,一来被主公香一口他有种被男人啵一口的感觉,二来他怕主公冷静下来报复,三来他怕这事儿传到卫慈耳中惹来醋美人的报复——惹不起,单身大法好!
姜芃姬紧了紧小白的缰绳,它似乎也明白了姜芃姬的心意,战意高昂。
“上,小白!”
姜芃姬抓紧缰绳,夹紧马腹,小白一溜烟地从大军侧翼迂回跑向前线。
杨思还没来得及叮嘱什么,只看得到小白一路扬起的烟尘,一人一马早已绝尘而去。
“唉——碰上这么个主公,注定早生华发,黑芝麻粥还是要多喝——”
因为战场胜负的天平已经向己方倾斜,战局也越发有利,杨思这才允许姜芃姬下场浪一浪。
【妖精女王的绯红】:任驰骋上马,哈二奇出击!
【桑雀】:你们简直有毒,能不能让宝宝好好看直播了?在你们的暴力洗脑之下,宝宝现在满脑子都是哈士奇骑着小白、挥舞斩神刀杀进杀出,明明主播那么帅气迷人得说——
魔性的东西比正经的东西更加让人记忆深刻,不少咸鱼观众一想起姜芃姬,最先浮现在脑海的不是她的清隽的脸和漫不经心的笑,而是一只身穿红衣银铠,吐着舌头的哈士奇。
幸亏姜芃姬已经屏蔽直播间的弹幕,要是不小心看到弹幕,肯定会发挥失常的。
杨思的指挥风格和姜芃姬不一样,后者是用正经的阳谋,前者则喜欢背后阴人。
阴险而刁钻,总让人有种被阴冷毒蛇缠上的错觉。
阵前杀敌的姜弄琴最先发现指挥换人,不出所料现在拿着指挥权的人应该是杨思吧?
“真是不舒服——”
姜弄琴师从姜芃姬,她也喜欢大开大合的作战风格,换了一个杨思,总觉得浑身难受,唯独多杀几个敌人才能让她心头舒服一些。甩掉刀身挂着的鲜血,姜弄琴眉宇写满了厉色。
“主公呢?”
姜弄琴驱马退到后方位置,扭头找了找姜芃姬,始终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
她当然看不到了,因为姜芃姬和她的距离太远了。
“真是不堪一击——”
姜芃姬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沸腾,观众眼中令人可怖的血液却是刺激她神经的药。
一路疾驰,一路杀人,抛下敌人的尸首绝尘而去。
【虚幻之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主播却是一步杀十人,分寸皆冤魂。
前者是侠客的潇洒豪迈,后者是人屠的累累血债。
他们没办法指责姜芃姬狠辣无情,同样无法对敌军将士的死说一句“活该”。
谁才是凶手呢?
世道!
看热闹的咸鱼自娱自乐,有些深沉的咸鱼则悠闲翻个身,继续作壁上观。
姜芃姬目光似要穿透重重人墙,看到敌军的将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倘若能万军之中取下敌将头颅——
姜芃姬心动了,不过她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便又怏怏地放下这个诱人的挑战。
算了吧,一群步入中年和老年的小公举要紧。
饶是如此,姜芃姬仍是神挡杀神、人挡杀人。
斩神刀下,绝无全尸!
姜芃姬这边势如破竹,原信这边越战越颓废,士气降到一定程度,将士们没勇气继续拼杀。
原信见战局无法挽回,最后只能愤恨呸了一口唾沫,不甘心地下令撤退。
他以为这伙敌军很好拿下,谁知啃了两口才知道人家不是肉骨头,踏马是钢制骨头!
真要一口咬下去,准保将牙齿都崩断了。
姜芃姬追杀一阵子,一人拿下全场最佳,最后不甘地带着人回来了。
她心知肚明,大军的劣势太明显,莫说追击敌人,便是拖延久一些都不行。
“收拾他们留下的辎重,好好犒劳大军,照顾伤员,将士们今日辛苦了。”
姜芃姬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随手撕下某具尸体的衣裳碎片,胡乱擦了擦斩神刀身。
杨思也道,“主公,休整一日明日便离开此处吧,原信今日吃了大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原信是主场作战,后勤粮线能得到保障,姜芃姬这边却不是,只能以战养战。
倘若三五千兵马自然不费劲儿,但五万兵马的压力太大了,食物都要算着吃,不敢胡来。
姜芃姬道,“我也是这么想。倒不是怕别的,怕就怕聂洵给原信出什么坚壁清野的主意。”
何谓“坚壁清野”?
自然不是咸鱼们说的铺地毯,这是一种专门对付强敌入侵还以战养战的方法。
坚固壁垒,清除郊野,让敌人攻不下据点又抢不到物资粮食。
姜芃姬现在不需要攻城略地,但她要抢掠粮食辎重!
要是原信听从聂洵劝谏,来了一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坚壁清野,姜芃姬等人只能饿肚子。
五万大军一旦断粮,不用十天半个月,四五天就扛不下去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斩杀战马充饥。
说起这个——
姜芃姬叮嘱道,“顺便让人清点敌方战马,能用的继续用,不能用的宰了添一盘荤菜。”
杨思道,“阵亡将士的尸首呢?”
姜芃姬眼皮一翻,白了他一眼。
“你还想吃人?”
杨思:“……”
(╯‵□′)╯︵┻━┻
踏马谁要吃人了!
姜芃姬道,“我军将士尸首焚烧之后连同衣裳装入骨灰盒带回去,敌军的直接在河边焚烧。”
很多战争打完之后,为了方便清扫战场,尸体都是直接丢入河流,惨烈的时候甚至能将河流下段堵住,整条河染成鲜红。如果这么做省事儿,姜芃姬也不介意省事儿一些。
不过她很清楚,尸体腐烂会濡染河流,甚至会造成河流附近的村落爆发大规模疫病。
焚烧尸体绝对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1270: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二)
“滚——出去——”
原信在姜芃姬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前后折了上万兵马进去,他怎么能不气?
牛脾气一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满身的洪荒之力急需一个发泄途径,拆主帐是不二选择。
帐下副将不敢顶风触怒原信,人家连黄嵩的心腹聂洵都是说砍就砍,其他人更不用说。
一众副将彼此交换眼神,悻悻地抱拳退下,免得被台风尾扫到。
众人鱼贯而出,原信瞧着空荡荡的帅帐,气喘如牛,双目布满鲜红的血丝。
此番大败,原信罪责难逃,但他又不想承认更无法接受是他自己的错。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下一次定能将敌匪围杀!
心里闷闷不乐,喝了一夜苦闷的酒,直至酩酊大醉。
与此同时——
经历一番生死斗争的聂洵终于费力地睁开惺忪迷茫的眸子。
“军、军师醒了?军师真的醒了!!!”
照料的军医发现聂洵的睫毛颤动,心中激动不已,这是即将苏醒的前兆啊。
他要是再不行过来,负责缝合伤口的军医都要绝望了,生怕为聂洵的死担上责任。
如今聂洵不仅没有死,反而顺利苏醒了,他不仅没有过还有功,青云路就在脚下了!
“军师,您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饿了么?渴了么?要不要喝点儿稀粥垫垫肚子?”
军医感动得热泪盈眶,聂洵这个病患绝对是他接手压力最大的一个。昏迷三天三夜,期间高烧不退,伤口发红还有溃烂之势,他们都以为聂洵抗不过这一关了呢,心想着准备后事啦。
没想到聂洵看似文弱,他的求生欲竟如此之强,愣是扛过最艰险的一关。
聂洵瞧着面无人色,唇瓣因为少了滋润而龟裂起皮,眼眸迷茫而涣散,好似神智还未回笼。
军医只能按捺住激动,眼神渴盼地看着聂洵的嘴,期待他说出什么话。
如果聂洵的神智是清醒的,这说明他已经暂时脱离危险,若是神智还混沌,危险期还未过。
军医又试着喊了几遍,聂洵终于肯给他一点儿反应,眼珠子朝他的方向转动。
聂洵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噩梦,他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后还有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追着他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隐隐有种预感,那个东西危险,绝对不能被追上。
他只能不停向前跑,奈何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哭声由远及近传来,好似冥冥之中的指引。
那是女婴的哭声,哭了很久很久,时不时还会打哭膈,听得聂洵心尖没由来地疼。
他顾不上身后追赶的东西,循着女婴哭声来源跑去,倘若真有孩子待在这个黑不溜秋的地方,该是多么绝望啊。聂洵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着了魔似得循着那个方向寻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绽开刺眼的白光,周遭黑暗被尽数驱散。
光芒的尽头站着身姿婀娜的妇人,妇人身着桃粉色裳裙,外头罩着正红外衫,垂首低声哄着什么。聂洵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女子怀中有个襁褓。女子也发现他的存在,回首唤了一句。
【诚允——】
诚允?
聂洵心头骇然,霍地睁圆了眼睛,潮水般的记忆疯狂涌入他的脑海,硬生生将他疼醒。
刚苏醒,聂洵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直至眼眶被耀眼烛光晃出水汽,他才渐渐回过神。
“军师?军师?”
军医还在锲而不舍地呼唤,若不是怕冒犯聂洵,他真想连名带姓喊了。
据说这么喊能将魂儿走丢的人喊回来。
聂洵用力眨了眨酸涩泛着水光的眸子,艰难地启了唇。
“水、水……”
他昏迷三天三夜,腹中除了被军医灌进去的药汁便是两小碗细米粥,这会儿又渴又饿。
军医连忙让人将温着的水端来,仔细喂聂洵喝了小半碗,奈何聂洵这会儿浑身无力,吞咽困难,大半都浪费了。喝过水之后,聂洵抵抗不住身体的疲倦,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已是三个时辰之后。
聂洵神智清醒很多,他向照顾他的兵卒要了半碗米粥,冰冷的四肢慢慢充斥着痒痒的暖意。
神智回笼,聂洵一动不动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盯着帐篷顶。
此时,某个副将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跑来看了一眼聂洵。
聂洵已经积攒了些力气,问副将,“战况如何了?”
他重伤昏迷之前,战局已经极其不利,若是原信能及时撤离,损失应该不会太大。
副将面色沉重、支支吾吾地道,“我军大败,折损一万一千多兵力,辎重丢失三成。”
聂洵听后,神色平静地闭上眸子。
副将道,“军师,军师……末将有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不如军师暗中书信一封递给主公,悄悄革了原信将军?原信将军这般……不堪为将!军师此番遭受的罪,总不能白白算了呀。”
聂洵闭眸想了许久,久得副将都以为他再次昏睡过去了。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聂洵语气淡漠地道,“再者……我怕是命不久矣了……”
副将心中一骇,目光不可置信地望向军医。
军医为难地点了点头,他道,“军师身上伤口过深,虽未伤及肺腑要害,但失血过多,伤处又有发红溃烂之势……若想彻底脱离危险,还需看接下半月的恢复情况,一个不慎就……”
聂洵扛过最艰难的一关,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小命就稳妥了。
行军途中物资匮乏,休养环境又不平静,各项因素对聂洵而言都是不利条件。
伤口彻底愈合之前,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要是伤口突然崩裂或者晦气入侵,聂洵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里。依照军医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聂洵能生还的几率不足半成——
副将为难地蹙紧了眉头,半晌才又气又怒地哎了一声,恨不得将原信抓出来鞭打一顿。没了聂洵处理军务,大军上下一片混乱,原信又是只知道练兵打仗的莽夫……这都叫什么事啊!
聂洵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倒是死不足惜,可惜还未亲眼看到主公霸业成型……”
1271: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三)
副将听了心酸无比,他们家军师就是心太善良了,要是一早暗中整死原信这个莽夫就好了。
聂洵道,“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副将道,“军师且说。”
聂洵说,“你可识字?”
副将道,“粗浅认得几个,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在军师面前班门弄斧。”
聂洵呼吸急促了几分,眼底愈发疲倦,他还是强撑精神道,“你帮我准备笔墨,替我写一封家书给家中妻女。原信此人心胸狭隘又记仇,倘若我不在了,家中仅剩孤儿寡母,唯恐她们受人欺辱。纵是主公垂怜,愿意照拂一二,但寡妇门前是非多,照拂一时又不能照拂一世。”
虽说主公会对臣子的遗孀予以一定照顾,不过再照拂也比不上血脉至亲。
聂洵目光凄凉地道,“你可愿意替我书信一封……我想让拙荆携带小女投奔岳家。岳家乃是东庆名士,膝下又仅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拙荆有二位高堂照料,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副将道,“末将愿意。”
聂洵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多谢。”
副将瞧他这个模样,身高七尺的男儿也忍不住热目。
他让人准备空白的书简和笔墨,聂洵已经撑不住昏睡过去,足足半个时辰才被他唤醒。
聂洵口述,副将执笔。
“我怀中有一枚私印,印上私印,拙荆便知道家书的真伪。”
私印对于时下古人而言就跟身份证一样,具有独一无二的识辨度。
聂洵有好几枚印章,有用于公事的、也有用于私交的,唯独怀中这枚是他与夫人朱青宁一起刻制的。一枚阴文、一枚阳文,上面各自绘着一只鸳鸯还有彼此给彼此取的昵称小字。
这种带有闺房私密性质的物件,一般都不会露于人前。
副将依言摸索出那枚私印,小心在书简末尾印了一下。
看清私印图案,副将暗暗咋舌聂洵和他夫人的感情。
弄完这些,聂洵已经耗去了所有精力,再加上他还发着低烧,抵抗不住睡意又睡了过去。
军中不能私自向外界传递文书,不然就有通敌背叛的嫌疑,必须要走正规渠道。
原先是聂洵处理这种事情,现在他都快跪了,这封书信自然到了原信手中。
家书十分正常,篇幅也很短,聂洵叮嘱妻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无需等着他,自行婚嫁即可。因为他情况不太好了,他担心妻女孤儿寡母无人照料,所以希望她们北上投奔岳家。
投奔岳家?
“聂洵岳家是谁?”
原信盯着书信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聂洵的岳家是东庆名士渊镜先生。
单单这个没什么,问题是渊镜先生现在可是姜芃姬那一拨的。
虽说渊镜先生并没有公开臣服姜芃姬,但世人都知道渊镜先生蹲在丸州当夫子好些年了。
让朱青宁带着女儿去投奔岳家,不就是投奔姜芃姬了?
原信自然不允许,他还觉得聂洵用心险恶呢。
再者说了,聂洵真要死了,自家主公会亏待这对孤儿寡母,犯得着千里迢迢投奔岳家?
只是聂洵请求合理合情,他还是原信砍成重伤的,原信不好直接拒绝,以免被人诟病薄情。
原信问副将,“军师病情如何?”
副将据实已告,一句话——
聂洵大半个身子还在鬼门关趴着呢。
原信不相信,他又将军医喊过来,军医说得很详细,但内容也大同小异。
原信听了浑然不是滋味,合着聂洵是真要跪了呀。
首先,这封家书不能经过主公黄嵩的手,不然主公就会知道是他阵前砍伤聂洵,肯定会将他撤职擒拿。其次,聂洵这人都快死了,生还几率极低,原信总不能再将他的遗书扣下来。
思来想去,原信还是准了这封家书。
“派遣快马将书信传到军师夫人手中。”
聂洵的妻子朱青宁如今在昊州合德郡,合德郡距离此处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五六日脚程。
这五六日,聂洵的病情一直在反复,每日苏醒的时辰也不多,有时候更是烧得神志不清。
原信也偷偷去瞧了一眼。
原本的聂洵容貌惊为天人,眉间那颗朱砂更是起到了点缀升华的作用。
论容貌,世间九成女子都会为之汗颜羞惭,也就卫慈能在这方面和聂洵一较长短。
体貌闲丽,端方无双,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如今却被折磨得肌肤暗黄、容貌憔悴,身形瘦了两圈不止,瞧着瘦骨嶙峋。
气息微弱且断断续续,好似有勾魂使者蹲在聂洵身边,随时等着他断气。
一想到这个,原信便觉得帐内温度冷冰冰的,随意丢下一句“照顾好军师”便走了。
军医见状,长吁一声。
原信走远了,军医也外出拿药,聂洵才虚弱地睁开眸子,眼底带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呵——”
嘴角勾起诡秘的笑。
朱青宁前阵子便觉得心底惶惶的,女儿又整宿整宿地哭,哭得小脸通红还打着哭膈,几乎要哭岔气了。她无奈之下,求医问药还请了几个为达官贵人驱邪的师婆来府里看了看风水。
师婆也看不出缘由,只能含糊其辞道,“外头正逢大乱,怨魂无数。小娘子年岁还小,天灵盖未成,魂魄容易被邪祟染上……怕是撞了什么,不如夫人让老身开坛做法,试一试?”
朱青宁本来不信这个,但女儿已经哭了好几天了,她根本找不出缘由,只能信了师婆的话。
师婆做法之后,给了朱青宁几枚能治小儿夜啼的黄符。
朱青宁给孩子戴上之后,还在女儿房间四周挂上。
没想到黄符还真的奏效,当天夜里哭声就小了,女儿哭了小半会儿就被她哄得沉沉睡去。
朱青宁当即给这位师婆准备了不少金银。
这位师婆虽不是江湖骗子,但也没那么神奇,她自己都没把握呢,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未曾想朱青宁第二天就派人给她送了丰厚的酬劳,师婆喜得见牙不见眼,干脆将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过了几天,一封来自前线的家书送到府上,朱青宁看后面色全无,哭成了泪人。
大哭之后,她恢复理智,当即派人收拾家当和重要物件,准备足够的护卫和人马预备北上。
因为祁夫人并不在合德郡,朱青宁这番大动作也没人阻拦。
百余护卫护送母女二人和不少家财迅速北上。
只要避开前线,路上还是很安全的。
朱青宁抓着家书翻来覆去地看,隐隐明白女儿前几日哭啼不止的真正原因。
“诚允……”
1272:伐黄嵩,东庆一统(十四)
“噗——你说谁被砍了?”
姜芃姬美滋滋地吃香喝辣,尽管行军条件很艰苦,但还是竭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她刚吃得起劲,没料到杨思给自己爆了这么一个大料。
杨思眉头也不蹙,他已经习惯自家主公比汉子还粗鲁的举止了,有时候甚至忘了她的性别。
他重复了一句,“眼线传来消息,聂洵被原信砍了一刀,性命垂危。”
姜芃姬抚掌一拍,笑道,“他们这是狗咬狗一嘴毛,还没打胜仗就开始内讧了?”
杨思暗中翻了个白眼,不管怎么说聂洵都是表哥好伐,幸灾乐祸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姜芃姬咳了一声,正经道,“聂洵怎么就被原信砍了一刀?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杨思道,“据闻是阵前意见不合,原信恼羞成怒就下刀子了。”
根据他们的了解,原信是百分之百纯正莽夫,打仗经验丰富但性情急躁且倨傲。
搁在姜芃姬看来,这种家伙只能当做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却不能当做指挥权军的统帅。
要是她,她绝对不会让原信沾染半分指挥权,哪怕必须这么做,她也会安排足以镇压原信的人。很显然,他和聂洵意见相左,绝对是原信犯蠢了,聂洵要是死了,他死得可真是冤枉。
聂洵不足以镇压原信,反而惹恼原信被反杀,这还不冤枉?
姜芃姬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的脾性让人又爱又恨,“聂洵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二缺。作为表妹,我肯定同情他,作为敌人,我觉得自己晚上躺进被窝都能偷偷笑出声。”
杨思:“……”
他左右环顾一圈,发现周遭的确没什么人,这才松了口气。
杨思可不想这会儿的闲谈被人写进野史,聂洵要是看到了,还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最重要的是,这很丢人。
“聂洵生死不明,这对我军的确有利。”杨思捏着胡须道,“原信此人,不足为虑。”
姜芃姬笑道,“我也没把这人当对手,拉低我的逼格。”
杨思不解道,“何为逼格?”
自家主公每每有惊人之语和奇特的词汇,杨思贼喜欢听这个,总觉得新鲜有趣。
姜芃姬道,“所谓逼格就是装逼的能力。”
杨思又不懂了,“什么是装逼?”
姜芃姬笑道,“装作自己很厉害,让别人也觉得你很厉害,实际上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直播间观众也笑嘻嘻提供具体的解释。
【靖伽】:小容容,你看到你眼前的主播了么?每当她爆发王霸之气的时候,她就在装逼。
【摩羯故事里的人】:忍不住吐槽,主播真是集装逼精髓之大成者,逼格满满。
杨思表情纠结了一下,忍不住说了句实话。
“这个词……蛮适合主公的。”
姜芃姬:“……”
莫名被自家谋士吐槽正中红心的感觉_(:з)∠)_
【鸢尾】:小容容实在是太可爱了,刚才那句吐槽的吐槽之力应该能炸掉半个倭寇岛了。
【榴莲糕】:精准形象而狠辣,一击必中,小容容已经窥见吐槽圣殿的门槛了。
姜芃姬尴尬地咳嗽一声,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聂洵病重垂危的消息已经属实,单单一个原信并不可怕——我们还能继续搅风搅雨。”
最好搅得整个谌州不得安宁,拖延整个后方局势,让前线的黄嵩分心。
杨思幽幽地道,“主公还需谨慎,不可暴露身份。”
毕竟姜芃姬还是“病号”呢,病情不比聂洵好到哪里去。
浪归浪,马甲还是要捂好的。
姜芃姬无趣地撇了撇嘴,杨思这家伙怎么总喜欢给她添堵。
【贰拾岁遇见你】:不添堵不就对不起被主播横刀夺爱的那些美食了,手动再见JPG。
姜芃姬:“……”
不知天意还是其他,失去聂洵的原信并没有像二人预料的那般蠢笨不堪。
最初几日还是顺风顺水,之后却遇到了阻挠。
姜芃姬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
昨日带兵扫荡还能弄到不少粮食,不过今天寻到的粮食比预料中少得多。
“这里应该是一处重要城镇吧,为何仓库之中没有多少储粮?”
倒像是被人连夜搬走大半,剩下没有搬走的,估计是人手不够多。
杨思道,“抓个负责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抓来看守粮库的负责人,对方还嘴硬不肯回答,用了手段逼供,对方什么都招了。
“附近重镇粮库的储粮早被运走了——”
姜芃姬眉梢一挑,她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负责人颤巍巍地回答,“三日之前。”
姜芃姬冷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鞭子,那鞭子似灵蛇一般长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鞭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负责人惊骇地看到青砖地面在长鞭的蹂躏下留下数道深刻的印痕——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负责人忍住下腹的尿意,冷汗涔涔道,“往西南方向去了。”
姜芃姬冷冷看着他的脸许久,抬手一挥,两个壮硕的兵上前将他压了下去。
“难不成聂洵没有病危?”杨思费解,“原信真心不像是有这脑子和反应速度的人。”
原信是老将,作战经验丰富,但他又过于自负,说得难听些,这人直脑筋、不懂变通。
对付姜芃姬这种以战养战的流氓战术,坚壁清野是最保守也是最聪明、损失最小的办法。
原信没有想到这点,反而选择带兵正面和姜芃姬打一波,最后被她打得抱头鼠窜。
如今反应过来要断她粮食供给了?
姜芃姬道,“我军粮草还有几日?”
杨思道,“先前缴获原信大军丢下的辎重,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收获,应该还能撑十日。”
十日之后,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杨思吃不准原信那边怎么了,到底是原信脑子抽了还是有人指点。
如果是前者,不用担心。
如果是后者,他们要趁早想办法溜走。
姜芃姬道,“且战且退,做好两手准备吧。”
她不是贪婪无度的人,同样知道见好就收。
消灭敌军很重要,但我军将士也不是大白菜,总不能徒增无意义的消耗。
杨思道,“喏。”
1273: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五)
姜芃姬身上的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其中最为显目的一点就是干脆果断。
明明己方已经占据着绝对优势,眼看着就能将敌人老巢捅个底朝天,大多将领在贪念和侥幸心理的催促下,难免会优柔寡断、犹豫难决。姜芃姬却不是这样,对于胜负得失,她一向断得干脆。正因为太干脆了,有时候旁人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将兵家大事当做儿戏……
当然,杨思明白自家主公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越是如此越是可怕,因为坑到她的可能性太低了,反而被她坑的几率节节拔高。
“那些个诸侯和主公生在同一个时代,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杨思低声喟叹,不慎被姜弄琴听见。
“自然是幸运的。”她神色淡漠地回答。
杨思和姜弄琴也算是拥有友谊小船的朋友了,尽管经常因为主公翻船,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问道,“姜校尉为何这么觉得?思倒是觉得有些不幸,谁都不想生来遭人打击、接连失利。”
姜弄琴眼珠子转动些许弧度,“似主公这般天人,凡人能见几个?他们自然要为之庆幸。”
杨思:“……”
他错了,姜弄琴就是主公最忠实的脑残粉,无脑粉她!哪怕看到主公蹲茅坑都觉得姿势贼帅贼利落的那种脑残粉。他真是脑子昏聩了才会奢求从她口中听到比较有建设性的回答。
他口是心非地反讥道,“姜校尉见解独到。”
姜弄琴视线转到他身上,眼神明晃晃写着五个字——
这还用你说?
杨思:“……”
大军休整完毕,出发之前姜芃姬看到直播间观众发的几条弹幕,心下眉梢一蹙。
“靖容这些日子和姜校尉走得挺近乎。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杨思正要扒着马鞍上马,听到这话一脚蹬空,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上,表情好似放空了。
【清清的荷叶】:主播,你别问这么直白么,吓到小容容了。
姜芃姬直播的时间很长,差不多十年冒头了,再过一阵就是整整一轮。人一生有几个十二年?不少观众都是看着他们成长的,从稚嫩的少年时期到成熟稳重的青年乃至中年时期——
除了姜芃姬,姜弄琴是第二个陪伴他们走过这么多直播年岁的熟面孔。
姜芃姬可以和他们聊天打屁,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但姜弄琴却不一样,很多人将她当做闺女啊。刚才突然有条咸鱼观众问姜弄琴几岁了,众人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久,惊骇发现他们家云养成的闺女快成大龄剩女了!姜芃姬虽然好,但又不能晚上抱回家暖床睡觉做运动?
他们希望姜芃姬作为主公能关心一下姜弄琴的婚姻大事。
【寒烟凝梦】:不是我嫌弃小容容,问题是他年纪大,私生活还乱,不适合当女婿啊。
【林玫儿】:小容容年纪的确大了些,身体素质不能和年轻时候相比,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星渊喵喵】:年纪大没事,器大活好就行,不过看小容容也不像是有傲人资本的……
姜弄琴是咸鱼们云养成的闺女,那么她的另一半就是直播间咸鱼的女婿,这个关系没毛病。
姜芃姬看了吐槽无能,哪个女婿能让八十五万岳父岳母满意?
这还只是抢到直播间小板凳的咸鱼,没上线的“岳父岳母”数量更加庞大。
姜芃姬眼睁睁看着直播间飙车,害得姜芃姬也忍不住猜测杨思是不是不行了,他前些年的私生活基本是向丰真靠拢的,不过投靠她之后就慢慢修身养性了,偶尔偷吃也不会过分……
殊不知,杨思私生活收敛是谁的锅?
还不是姜芃姬的锅!
杨思被吓得不轻,两脚蹬着重新踩上马镫,动作狼狈地爬上马背坐稳。
“主公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思惊诧,不知道自家主公怎么生出如此荒诞的念头?
他像是那种喜欢作死的人么?
白天看着主公也就罢了,晚上再搂着个心里只有主公的狂热脑残粉?
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孩子喊他爹呢还是喊主公爹呢?
杨思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浑身一哆嗦。
姜芃姬神色淡定地道,“我瞧你最近和姜校尉走得很近,接触又多,还以为你也想成家了。”
杨思忙不迭摇头,好似要撇清关系,自证清白。
尽管姜校尉的确很好很好。
不过——
杨思哭笑不得地道,“思与校尉接触频繁,难道不是因为公事?”
难不成自家主公吃不下卫慈,憋出一股热忱想给身边的人保媒过瘾?
姜芃姬目光扫了一眼看似神色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姜弄琴。
她敢保证,以姜弄琴的耳力,二人的对话她是听得见的。
“看样子是我误会了。”姜芃姬抓着缰绳道,“姜校尉早年坎坷,她能有今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耽搁岁月,蹉跎至今还未成婚,我瞧着也心急,难不成要看着她以后自梳不成?”
这些年俘虏来的战俘不少,陆陆续续有女兵退役成婚,偏偏姜弄琴无动于衷。
杨思道,“姜校尉自然是极好的,婚姻大事,宁可细细挑拣也不可随意决定。主公如此器重姜校尉,校尉自身也这般拔尖,挑选何等男子挑不到?此事还是等缘分吧,缘分到了就行。”
他笑着说出这些话,姜芃姬也笑着说道,“此事的确是我心急了,等战事歇罢,我去金鳞阁挑挑,不少年轻俊才都往那边凑。届时寻个名目,举办一场盛大雅集,让她瞧瞧——”
杨思听后拧眉。
“金鳞阁的青年俊才?恕思无礼,这年头弱冠还未定亲成婚的男子……”
除了卫慈这个奇葩,还有第二人?
姜弄琴真要找丈夫,年纪只能往小了挑选啊。
一轮多的年纪差,她这是找丈夫呢,还是给自己找儿子?
姜芃姬一边骑马行军一边和杨思闲谈道,“你说得也有理,还是该寻个年纪大会体贴人的。”
杨思转念一想,说道,“主公这么想也没错。只是年纪长的,不是成婚便是当了鳏夫或者不知道几婚的,那等人——倒不是瞧不起,但不配姜校尉,至少也要找个未婚无子的吧?”
姜芃姬嘴角一撇,讥讽道,“说来说去,说的人不正是你杨靖容么?”
1274:伐黄嵩,东庆一统(十六)
杨思感觉很冤枉,唯独姜弄琴骑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扬唇留下四个字。
“自作聪明。”
杨思:“……”
他不服气地骑马赶上姜弄琴,追问道,“姜校尉这话是何意思?”
他杨思像是那种会搞职场恋情的人?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和姜弄琴走得近了是对她有意思?
什么眼神啊,那分明是友情的小船在摇曳!
姜弄琴道,“末将与军师虽有公事牵扯,但不频繁,主公慧眼如炬,自然会有所体察。”
杨思无奈道,“姜校尉三句能离主公吗?”
姜弄琴冷冷道,“不能。”
杨思:“……”
友谊的小船又翻了,还是因为主公。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末将明白这是误会,主公也是一时玩心大起,还望军师别将此事放在心上。等会儿便与她解释解释,还军师清白。”姜弄琴笑了,杨思却有种浑身寒冷的错觉,总觉得是道送命题。
他眉梢一塌,有几分委屈脸的味道。
“解释什么?不解释!”
杨思的确对姜弄琴有些意思,两人又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很多事情无需说破。
正如姜弄琴说的,二人公事有接触,但公事再多也不至于每天都会碰面,毕竟一文一武两个领域。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懂,之后倒是明白了,对此也没什么抵触,权当云恋爱呗。
杨思有自己的考虑,不打算在近期说破,以免影响两人状态,打仗太凶险,稍有疏漏不仅要付出自己的性命还会葬送无数将士的性命——保险起见,至少也要等此战结束之后啊。
未曾想自家主公不按常理出牌,冷不丁问他是不是对姜弄琴有意思。
杨思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抵死不认。
“老大不小了。”姜弄琴笑着问他,“军师以为呢?”
杨思:“……”
他感觉自己被人当头懵了一棍,满脑子都盘旋着“老大不小”四个字。
真有那么老?
他一直觉得自己青春正在呢!
他叹道,“原来思已经这个年纪了,姜校尉如今嫌弃了?”
姜弄琴玩笑道,“不,一直都很嫌弃,绝非今日才有。”
杨思忍不住捂着胸口,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过了一会儿,杨思见姜弄琴还是和自己并驾齐驱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一动。
“看样子,姜校尉是不嫌弃你身边这老头了?”
“军师自然是人中龙凤,所谓嫌弃不过是玩笑话。”姜弄琴正色道,“奈何,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待末将助主公平定这天下,再谈儿女私情——只要军师等得了,末将自然也能等。”
杨思:“……”
他现在跑到主公面前承认自己对姜弄琴有意思还来得及么?
要等天下平定啊!!!
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然是三句话都不离主公!!!
杨思还以为对话很小声,殊不知距离他们足有三十余丈的姜芃姬听得清清楚楚。
不止她听得很清楚,直播间会唇语的大神还全程翻译二人的对话。
然后——
【小灰圆滚滚】:MMP,杨思这个大狗比果然对我闺女有意思,刚才还装得那么正经!
【绤谷谷】:MMP+1,杨思这个大狗比,谁让你叼走我闺女了?经过我同意了?
【莫要空欢喜】:气成了河豚,哭成了汪汪。杨思这个大狗比——
【老司机联萌】:我只是两天没来直播间而已,为什么杨思拐走了弄琴?这是什么操作?
姜芃姬原先挺生气的,看到这些弹幕忍俊不禁。
原先还一口一个“小容容”、“小思思”,现在全部都是连名带姓的“杨思”以及“大狗比”。
直播间的咸鱼啊,真是一群善变的小妖精。
目前的气氛轻松活跃,丝毫看不出紧张行军的意思。
不过——
“敌人的斥候胆子这么大了?”
姜芃姬拧眉,她的警觉性绝对是当时最强,不会错漏任何一个一定范围内斥候的盯梢。
根据她的发现,敌方斥候盯得十分紧,这与原信先前的风格截然不同。
“敌人盯得很紧,怕是要有动作。”
毕竟是五万大军,哪怕机动性再强,但行军之时也容易留下痕迹,行踪不易掩藏。
原信主场优势明显,他派人盯得这么紧,杨思等人不得不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姜芃姬垂眸道,“对了,靖容安排人传递消息,告知怀瑜等人见机行事。虽然不知道原信是哪根筋抽了,但在绝对兵力碾压之下,他奈何我不得!”
原信的确可以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派人围堵姜芃姬,强行断掉五万大军的米粮供应。
不过,他忽略了风瑾等人。
风瑾一早带兵渡了峡江,派兵驻守渡口。
如果不是姜芃姬下令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原信早被前后捅了个对穿。
姜芃姬铁了心撤离,配上风瑾的掩护,谁也留不住她。
原信砍了聂洵一刀就变聪明了?
自然不是的,聂洵还是个不能起床的病患,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因为缺了聂洵,后勤军务没有人打理,只能靠着副将和普通小主簿顶缸,弄得一塌糊涂。
无奈之下,原信只能找个临时工。
告示张贴出去没多久就有一个人过来应聘。
原信瞧了一眼,不屑地道,“你不行。”
来人是个形貌落拓的男子,年纪约有三十五六,头发用一根秸秆绳随意绑着,满身的酒气。
那衣裳好像不是他的,十分不合身,穿好之后衣襟还松散开着,过长的衣摆被向上提了提,用一根系带固定在腰间。这导致腰间布料松散地堆着,远远看去像是腰间凸出一圈肉。
脚下穿着豁了口子的灰黑足袜,一双木屐的鞋带断了又绑。
这人形象邋遢也就罢了,偏偏眉宇间的风貌与聂洵有几分相似,这让原信下意识膈应。
“将军未曾考核学生,怎知学生不行?”
原信嗤笑一声,刁难道,“本将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来人道,“倘若学生能以力气胜过将军呢?”
原信不屑道,“胜过本将军?凭你?”
“对,学生自认为有几分本事。不过,怎么比,这要由学生说了算。”
“区区一个落拓士子,竟也敢这么和本将说话?”原信自负道,“好!你说怎么比?”
来人道,“将军身材魁梧如山,可学生只用一手便能叫将军无法站起。”
结果——
他用一只手就赢了。
倘若姜芃姬知道这事儿,便会知道——原信输得不是力气是脑子!
1275: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七)
原信稀里糊涂输了,不得不捏着鼻子聘请眼前这个临时工。
“你叫什么?籍贯何处?家里头可有什么人?”
虽说只是临时工,但也算半个正式成员了,有些底子还要查清楚才行。
那人口音听着不像是东庆这边的,有些水米之乡的吴侬软语,讲话的韵调莫名很温柔那种。
只听声音很容易以为对方是个温柔好脾气的好好先生。
不过原信可不相信此人是个好好先生,凭他的观察,眼前这个士子杀过人,不止一个!
那人拱手作揖道,“学生花渊,祖籍南盛宁州人士,家中已无亲眷。”
南盛宁州?
原信神经瞬间绷起,一双虎目似乎闪烁着吓人的精光,望着花渊的眼神带着不善。
“南盛人?你不待在南盛,缘何跑来东庆讨生活?”原信倒是没反悔聘用临时工,他性格自傲自负,便是花渊来者不善,他也不怕对方生出什么幺蛾子,“花这个姓氏倒是很少见。”
花渊也不介意原信的刁难和质疑,“南蛮仍旧肆虐,学生逃至东庆不过是为求一条生路。”
原信诧异,“南盛境内局势还未平定?”
花渊道,“南蛮势强,学生离开之前听闻安慛与杨涛联手邀请南盛诸侯会盟,商讨共伐南蛮事宜,不知结局如何。不论胜负如何,南蛮之祸并非三五日能解决,学生只好另谋出路。”
原信听后心有戚戚,唏嘘一番。
南蛮北疆号称两大异族毒瘤,一直觊觎中原五国广袤土地,东庆逃过了北疆的毒手,但南盛却早早被南蛮祸害了。异族的手段他也知道,残忍起来宛若未开化的野兽,骇人听闻。
花渊为求生存远赴东庆,倒也能理解。
原信又简单试探花渊的才学,他不知道花渊比之聂洵等人如何,但的确不俗。
临时工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原信还命人给花渊准备了丰厚的晚膳。
别看花渊身子骨有些清瘦,但他的胃口可不小,一人吃了整整三人份的食物,吃相也是狼吞虎咽、风残云卷,让人深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这辈子就没吃过美味膳食——
花渊吃了个饱,“学生一连数日只靠冷水饱腹,实在饿极了,若有失仪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原信也怒不起来,毕竟花渊的表现证明他所言不假,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饭都没浪费。
吃饱喝足,原信将自己这些日子苦恼的问题和花渊提了两句。
花渊道,“学生逃难这几日,倒是听过柳羲帐下兵马在谌州作祟之事。”
原信恨得牙痒痒,怒道,“他们欺人太甚。”
一想到之前牺牲的万余兵马,他现在还心疼得滴血,恨不得跑去和姜芃姬拼命。
花渊诧异地问道,“听闻敌人带了七八万兵马?”
原信没好气地纠正,“至多五万。”
花渊道,“五万兵马,大军一日耗粮五百石,他们轻装简行又能带多少粮食?”
原信说,“以战养战,劫掠谌州粮库补充己身。”
花渊道,“既然敌人用了以战养战之法,将军为何不实行坚壁清野之策,让其无粮可取?”
原信听后被狠狠噎了一下,坚壁清野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可以正面击败敌人,不需要搞多余的小动作。坚壁清野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万不得已他不想用——
事实上,聂洵还跟他提过好几次,但原信觉得聂洵阻拦他和敌人正面干一架是对他实力的否定,所以原信根本听不进去。如今吃了大亏,原信自知闯祸,自然要想办法将功补过。
他忍着耐心问花渊,“贼人已经劫掠大半个谌州,如今坚壁清野还有作用?”
“自然有用!敌军五万兵马,耗粮便是个极大的问题,将军何不设局引贼人深入谌州,借机截断其后路,困上数日?”花渊道,“若不如此,他们如法炮制,再去昊州闹一场——”
原信听到这里,整张脸变得青黑。
如果昊州也被祸害了,不用主公黄嵩下令追究责任,原信自个儿都要自杀谢罪了。
倘若姜芃姬不是那么理智果决,稍稍贪婪一些、舍不得战果,兴许真的会中招。
越是贪婪的人越爱冒险,这种心态与赌徒类似,最爱以小博大。
若是押对了,立马翻身。
若是押错了,输得连裤裆都不剩。
原信依照花渊的建议运走各个粮库的储粮,引诱姜芃姬追赶,同时密切注意大军动向。
奈何姜芃姬不是个善茬,她也不会像原信那般贪功冒进。
说撤就撤,绝不留情。
花渊毕竟是个临时工,原信对他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很多事情他都没资格沾手。
有些清闲的花渊便听起了八卦。
例如原信的种种过往,再例如他应聘的临时工岗位之前的倒霉蛋——聂洵的恩怨情仇。
“将军真的在阵前杀了聂军师?”
花渊笑着问道,丝毫不担心自己步了聂洵后尘。
士兵道,“没杀没杀,军师还活着,只是听军医说军师病情很重,反反复复小半月了。”
花渊道,“我与将军相处两日,感觉将军并非难相处的人,怎么他与军师关系如此差?”
他哪儿知道啊?
士兵叹道,“俺们将军哪里都好,只是脾气很不好,小哥儿你替了军师的位子,可要小心。”
聂洵差点儿被原信砍死了呀,军师真是高危职业。
花渊摆摆手,示意自己清楚。
他和聂洵不一样,聂洵是原信正经八百的同事,他只是讨口饭吃的临时工,无需尽心尽力。
“如今军师在哪里养病?我想去探望探望。”
花渊虽是临时工,但也有一定权柄,看看聂洵自然不会被阻拦。
聂洵这会儿已经熬过危险期,看着还是很消瘦,但神志清醒,好好养伤就能痊愈。
听到有人探望自己,还是个陌生人,聂洵眉梢一扬,表情冷漠地准许对方进来。
花渊说来看看聂洵,那还真只是看看,二人也就眼神对视一眼,再无其它交流。
直至——
“听闻,军师写了书信让妻女投奔岳家?”
躺着不能动的聂洵眼皮不动,眼珠子转了过去,眸子写满了淡漠。
“洵那会儿性命垂危,不知能不能活着,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先将妻女安顿好。”
花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学生甚是钦佩。”
1276:伐黄嵩,东庆一统(十八)
花渊说完这话,聂洵面露倦怠之色,双眸沉沉半阖,盖住眼底涌动的异色。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近乎凝滞,周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似无声的较量。
“学生十分敬仰聂军师,听闻军师遭遇,心下愤慨难平啊。”半晌之后,花渊倏地展颜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军师性命垂危之时还记挂主公和家眷,这般高洁品性,实乃吾辈楷模。”
聂洵神色淡定地打着太极,“洵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受不起这般赞誉。”
花渊笑了笑,自来熟般上前几步,径直坐在聂洵床榻旁,二人距离不过三两步。
他压低声音道,“倘若军师也算籍籍无名之辈,天下多少英才要羞惭掩面?”
聂洵不理会,自顾自维持着仰躺姿势,双目直视上方,目光放空。
花渊继续道,“军师算计人心的本事,学生便自叹弗如了。”
聂洵目光动了动,神色未变但内心已经涌起了些许杀意。
“什么算计人心?”
“听闻——军师与将军矛盾重重,争锋相对已久。”花渊道,“将军不顾军师劝谏,反而一意孤行要对敌军用兵,最后落得个折损万余兵马的下场。不思反省,阵前对军师用刀,险些让军师命丧黄泉,这两桩事情要是传到主公耳中,将军轻则被贬斥夺权,重则被军法处置。”
花渊对原信提的建议,聂洵都说过,但原信没有相信后者,反而信了前者。
原信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临时工的话?
仅仅是因为时机场合不一样,说话的人不一样。
一来,聂洵劝谏原信的时候,原信还未遭受挫败,反而有些稳坐钓鱼台的悠然惬意和自信。
二来,聂洵和原信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又一次恶化,令原信对聂洵更加反感和怀疑,从而产生了逆反心理。聂洵还被风瑾坑了一把,让原信对聂洵建议的含金量持极大的质疑态度。
轮到花渊的时候,原信已经急得跳脚。
表面上看着还是那么自负,内心却是急得不行。
他迫切需要胜利和功劳弥补先前的过错和损失,顺便还要让主公原谅他误伤聂洵这事儿。
倘若原信立了大功,那么黄嵩看在他立功的份上也不好深究,更没办法给聂洵撑腰。
退一万步说,即使黄嵩给聂洵撑腰了,原信也能逃了死罪,顶多来个降职罚薪的惩罚,不痛不痒的。
除此之外,原信也不觉得一个落拓的穷士子能算计到他,所以勉勉强强用了花渊的建议。
“将军深知其中利害,他想免于责难,唯有将功抵过。在此之前,他是不会让主公知晓他做了什么的。”花渊笑道,“军师深知这点,所以才挑这个时候给家中妻女写了‘遗书’,让她们投靠身处丸州的岳家。因为将军非但不会将‘遗书’告诉主公,反而会帮着军师隐瞒。”
若是让黄嵩知道聂洵给妻子写的“遗书”,原信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只要避开黄嵩,原信又因为心虚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聂洵妻女就能安全离开此处。
从头到尾,聂洵将原信算计得死死的,原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聂洵手中的刀。
花渊笑着问道,“听闻军师几度欲死,那般情形下还能算计得如此精准,学生能不钦佩?”
聂洵眼底闪过几缕实质性的杀意,但说话的语调却十分平和寡淡。
“洵不懂你说什么,送走妻女,为她们后半辈子谋划,那只是为人夫、为人父的本能和职责。”聂洵唇角勾起一丝苦涩,“那般伤势,洵都不知自己能不能活着,自然要做好最坏打算。”
花渊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双重打算吧?”
聂洵盖放在身侧的手猛地一紧,险些扯动正在愈合的伤口。
“倘若军师不幸罹难,贵夫人和女郎有岳家保护,后半生自然无恙。倘若军师侥幸生还,送走她们……”花渊笑吟吟地看着聂洵,漆黑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好似一眼寒潭,深幽而冰冷,“军师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依学生之见,军师并非宽和良善之人,真能咽下这口气?”
这个时代的文人,别的没有,唯独骨头硬、脾气大、性格傲、行事烈。
佛系?
不存在的!
哪怕卫慈风瑾这些公认的好脾气,表面上看着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真要触了他们的底线,谁都不会是善茬。哪怕聂洵看着没有危险性,花渊敏锐嗅到平静表象下隐藏的凶险暗流。
聂洵和原信这事儿不会善了。
“洵与原信将军同为主公帐下,偶有摩擦龃龉,但也算不上大事儿。”聂洵扭头望向花渊,似笑非笑地问道,“莫非你以为洵会不顾大局,闹出文武内讧的丑闻,最后让主公难堪?”
花渊听后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聂洵会这么回答。
他这话的意思是忍下这口气,不计较原信的过错?
“洵与原信将军虽有矛盾,但是非公正该由主公评断。将军再有过错,只有主公能定他的罪行。”聂洵平淡道,“妻女投奔岳家,这个时节的确会惹来非议。待洵身子骨稍好,战局稍定,自会想办法将她们接回来。这事儿,洵心中已经有打算了,不劳你来操心——”
说到这里,聂洵的口气略显不善,仿佛很不满花渊的挑拨离间。说白了,聂洵根本不认识花渊,连对方姓甚名谁表字什么都不知道,花渊一上来就胡乱猜测管闲事,搁别人也会生气。
花渊神色一变,连忙作揖致歉。
“学生莽撞无度,还请军师见谅。”
他弯着嘴角,眼底却没有染上丝毫笑意。
聂洵眼睛微阖,平淡地下了逐客令,花渊从善如流地退下。
等他离开,聂洵神色挣扎。
他在决定要不要取了花渊这条命!
天底下不缺聪明人,管不住自己嘴巴的聪明人往往活不长久。
没过多久,原信便知道花渊去看聂洵了,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去看他做什么?”
花渊道,“有些东西不甚明白,学生去请教军师——”
“那人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还不如你这穷士子——”原信撇嘴道,“他恢复怎么样?”
花渊思忖一番,军医估计也是原信的人,聂洵的身体状况瞒不住原信。
于是——
花渊道,“军师气色苍白,但精神似乎还行。”
原信冷冷一笑,嗤道,“命真硬!”
1277:伐黄嵩,东庆一统(十九)
原信动手的时候,他是真想聂洵去死的。
冷静这么多天,他反而庆幸对方还活着。
聂洵要是死了,这事儿便会梗在主公心头一辈子,原信以后也别想得到重用了。
不止如此,兴许还会连累原信这一脉的原氏子弟。
秉持这样的念头,原信得知聂洵渐渐脱离危险期,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让军医动什么手脚。以后找聂洵晦气的机会还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原信虎目似有精光,追问道,“除此之外,你们还谈了什么?”
花渊笑道,“学生请教了一会儿,奈何军师精力不济,只好遗憾告退了。”
原信不屑地撇嘴,讥讽道,“他倒是精贵,不过是受个一刀,弄得像是个月内的妇人。”
何为“月内”?
俗称坐月子,原信这话要是被聂洵听到了,还不把人气疯。
花渊在一旁安静听着,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存在感低得像是一面背景墙。
原信懒得再提聂洵,他更愁前线的局势,他按照花渊的布置去做,奈何收效甚微。
鱼饵都放下去了,谁知大鱼不肯上钩。
花渊得知此事,颇为惊异地道,“敌军将领是谁?这般谨慎难缠?”
原信苦恼道,“本将也不知道,斥候那边也没有收获,只知道是个年轻脸生的小将。”
他没有和姜芃姬面碰面,出去侦测的斥候也不知道姜芃姬长什么样子,因为姜芃姬在军中都是男装示人,大多时候还穿着沉重的戎装战甲,头盔戴在脑袋上遮住脸颊两侧——
不熟悉的人很容易会错认她的性别。
天下人都知道兰亭公是唯一的女性诸侯,怎么也不可能往她身上联系。
因为信息不对等,直至此时也没人发现“病重”的姜芃姬已经在谌州后方浪了快一月。
花渊听后直摇头,如果是年轻的小将,那更加不可能了。
原信追问,“这有什么不对?”
花渊道,“将军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将军是他们的将领,您是会乘胜追击还是急流勇退?”
原信懵了一下,果断道,“自然是急流勇退。”
因为是上帝视角,原信知道坚壁清野是个坑,当然不会说自己会傻乎乎“乘胜追击”啊。
花渊又道,“倘若将军什么都不知道,优势全在将军这里,您只需按部就班追击敌人就能扩大数倍战果。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将军真的会在关键时刻放弃唾手可得的泼天之功?”
原信面颊一红,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自然是不甘心的。”
没有谁会面对唾手可得的好处而不动心。
花渊补充道,“将军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脸生小将?”
年轻将领固然有其优点,但也有很多缺点,例如急功近利、不稳重、缺乏经验等毛病。
原信人品和性格有瑕疵,可他的作战经验却是毋庸置疑的,否则黄嵩也不会一再给他机会。
连原信都会冒险搏一搏,更别说更加急躁不成熟的年轻将领,还是脸生的小将。
脸生说明没什么名气,小将说明年纪不大、经验薄弱,按理说此人建功立业的渴望比正常将领还要旺盛。结果呢?面对诱惑而不心动,急流勇退毫不恋战,哪像个生嫩的雏儿?
原信回过未来,说道,“照你的意思,说指挥的将领另有其人?”
花渊神色凝重地道,“将军见多识广,您觉得这种作风像谁呢?”
原信在花渊的提醒下仔细想了想,一边想一边道,“柳贼帐下有名的武将就那么几个,各有各的脾性,行事作风大相径庭。这果决利落的作风——不好猜,兴许是新投奔的生面孔。”
虽然不想承认,但柳羲已经是雄踞大半个东庆外加一个北疆的诸侯。
哪怕她是个女人,但她可以带来利益啊,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投奔她。
有生面孔投入她的帐下,这也不稀奇。
原信道,“怎么,你不赞同?”
花渊苦笑着道,“学生的确有些薄见,军师觉得……这作风像不像是兰亭公本人?”
原信听后惊得险些咬到舌头。
他听到了什么?
柳羲?
原信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柳贼因为她祖母的死病得厉害,听说去了半条小命,怎么会以身犯险来谌州?若是她来谌州,前线谁人坐镇?这个猜测未免太过荒诞可笑了——”
循着正常人的思维,原信这话是没错的。
姜芃姬脑子抽了,但帐下的人总该有脑子,怎么会允许自家主公离开前线深入敌军后方?
花渊见原信神色笃定,窘迫笑了笑,“军师说的是……是学生胡思乱想了。”
尽管没有证据,但花渊总觉得是姜芃姬。
他研究过姜芃姬统领的几场战争,鲜明的个人风格让人印象深刻,从她初伐青衣军开始便展露出果决的一面。这人永远都那么清醒冷静,好似从头至尾都站在局外观戏——
如此清醒的人,真会不顾大局,冒险跑到敌军身后?
原信道,“贼人不上钩,你另想一个办法。”
花渊回过神,笑着道,“学生这里正好有一计,军师附耳一听。”
二人低声轻谈,原信的眸子越来越亮。
姜芃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子孝怕是念着我呢。”
杨思:“……”
主公,低头看看,那是你丢下的脸。
“不知怀瑜那边准备怎么样了——”
姜芃姬浪够了打算撤,谌州上下被她搅得不得安宁,估摸着黄嵩听到这些消息脑阔都会疼。
为了防止敌人脑子突然聪明了,跑来和她打消耗拖延战,姜芃姬让风瑾准备接应她。
只要渡过峡江,大军便算安全了。
杨思道,“消息已经传出去,怀瑜自会安排妥当。”
姜芃姬正要点头,她耳尖地听到一阵马蹄声,只见两队斥候匆匆赶回大军。
“报——前方发现埋伏痕迹——”
埋伏?
姜芃姬眉头深蹙,不悦道,“别人的主场就是不好打,动不动就弄什么埋伏。”
要是不慎踩了陷阱,姜芃姬可要折损不少兵马进去。
杨思问斥候,“探查出有多少伏兵?”
斥候道,“根据痕迹查看,约有万余。”
万余伏兵?
这么大手笔?
埋伏占了先手,哪怕姜芃姬这边有了警惕,真正打起来也会折损近万兵马。
眼瞧着要离开谌州了,姜芃姬不想徒增伤亡。
她扭头问杨思,“能不能绕开?”
杨思是谌州疆定郡人士,各处地形熟悉得很,不然姜芃姬也不会将他拽来。
他道,“可以绕路。”
1278:伐黄嵩,东庆一统(二十)
“能绕路就绕路吧,少点儿伤亡也是好的。”
姜芃姬很快就做下决定,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时间多拖延一会儿,军粮就吃紧一分。
杨思赞同点头,不知道前方有敌方埋伏也就罢了,知道还傻乎乎往上撞,这不是找虐?
怎么说也是谌州本地人,杨思对老家还是很熟悉的,哪怕绕路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姜芃姬看了看天色,沉吟道,“大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先锋斥候前去探路。”
说是原地休整,但全军将士仍旧保持着御敌的阵型,防止敌人冷不丁冲杀出来。
姜芃姬翻身下马,小白乖乖跟在她身后,杨思见状也下马休息。
“主公为何眉头不展?”杨思喝了口水润喉,春季过后渐渐进入夏季,天气越来越热,行军一两个时辰便热得满身大汗,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嗓子眼儿冒烟,“难不成哪里不妥?”
姜芃姬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杨思兴冲冲道,“主公不妨说出来让思为您参详,兴许能帮您解惑。”
她摇头道,“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心里头有些不大舒服。”
杨思犯难了,这该怎么参详啊?
“那么……主公能说出哪里让你不舒服呢?”杨思循循诱导。
“哪里?”姜芃姬想了想道,“对了,方才斥候说的埋伏,总觉得不大对劲。”
姜芃姬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曾经帮助她数次死里逃生。
尽管姜芃姬在这个时代待了多年,但她更熟悉星际时代的战争方式和思路,偶尔也会转不过弯来。杨思主动上门帮她解惑,她便从善如流地说了出来,兴许对方能给她有用的建议。
杨思道,“方才的埋伏?主公是觉得埋伏有诈?”
姜芃姬说,“斥候是根据行军痕迹判断敌方情况,万余兵马留下的痕迹,不是太明显了?”
说着说着,她脑中的思路越来越顺。
“万余兵力的伏击,这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必然是抱着一击必中、孤注一掷的心态,连我方斥候都能发现地上的踪迹太明显,敌人不会轻易上当,原信集体眼瞎看不到么?”姜芃姬说到这里,顿时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阴谋,还是有针对性的阴谋,“若是伏击敌人,为防敌人生出警惕,自然要将行军痕迹尽可能抹去,让敌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入伏击地点。”
杨思也顺着这条路往下思索,越想越不对劲,内心疑窦丛生。
“主公疑虑不错,敌人试图伏击我等却又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这一举动实在是可疑。”
半晌之后,杨思突然想到姜芃姬刚才的话。
他道,“方才斥候回禀前方有万余规模的伏兵,主公说‘能绕路就绕路吧,少点儿伤亡也是好的’。如今看来,这埋伏倒像是专门针对主公的。因为主公生性警惕,知道前方有伏击之后必然会选择绕路。难不成……前方的伏击是假的,真正的埋伏在我们绕路的路上?”
姜芃姬却摇头了,“这个难说,唯一肯定的是——前方的确有伏击。”
虽说直播间除了聊天打屁没什么作用,不过姜芃姬是个善于利用的人,她会尽可能利用一切资源达到自己的目的。直播间的摄像头可以在一定高度俯瞰地面,姜芃姬调整直播间摄像视角之后,的确发现为数不少的埋伏。换而言之,姜芃姬如果不绕道,她还是会被埋伏。
杨思听后纳闷了,这算什么事儿?
如今一看,绕路不是,不绕路也不是,闹得人心儿慌慌的。
“原信莽夫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姜芃姬道,“这手笔不可能是原信的,他没这个脑子去思考如此复杂的东西。这也不像是聂洵的手笔……我不敢说很了解聂洵,但风格这种东西是个人特质,聂洵的风格可不这样。”
“聂洵不是被原信砍了一刀,险些送了一条小命?自来文人多傲骨,聂洵膈应原信呢,估计也不会带病为他出谋划策。”杨思道,“黄嵩帐下人才不少,保不准是哪位出手了——”
姜芃姬笑道,“我有种直觉,这人是冲着我来的。”
杨思也说了,这埋伏像是针对她的,亦或者说针对她“谨慎周全”的性格。
为了不徒增伤亡,明知有埋伏的情况下,姜芃姬必然会选择绕路。
正说着,先锋斥候陆陆续续赶回,沿路情况一切良好,适宜行军。
姜芃姬道,“休息够了,继续上路吧。”
因为有了怀疑,姜芃姬等人行军的时候格外小心,全军时刻保持迎敌状态。
杨思看了看做左右环境,他道,“此处地势开阔,不适合埋伏,我们应该安全的。”
姜芃姬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还算整齐的军队,眉心不由得紧蹙。
“大家也辛苦一天了,先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继续行军。”
附近有水源,方便炊事伙夫淘米,架火做饭,顺便补充一下水囊。
直播间观众也跟着紧绷神经,听到她准备休整,连忙提醒她注意水源。
这是自然的,姜芃姬对入口的东西十分谨慎,饮用水都是煮沸之后才肯喝。
古代战争的时候,不乏敌人在上游投毒的例子,姜芃姬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一番检查,水源正常。
得出这个结论,姜芃姬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第二日,大军又在前方发现疑似埋伏的痕迹。
“能绕道么?”姜芃姬又问。
杨思蹙眉道,“能,不过大军要掉头行军三五里,行程会比预计迟上半天。”
大军行程都是计算好的,超过这个时间,他们便要面临军粮短缺的压力。
姜芃姬道,“绕道!”
杨思急忙道,“可是主公……”
姜芃姬说,“我想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我看出些苗头了。半天而已,压力不大。”
无奈,杨思只能依从,全军上下弥漫着古怪而紧张的气氛,将士们不懂为何要数次绕路。
碍于姜芃姬的威仪和练兵时的暴力洗脑,将士们选择了无条件服从,士气还未动摇。
1279:伐黄嵩,东庆一统(二十一)
果不其然,第二次绕路后行军一日,他们再度碰上了埋伏。
杨思目光错愕,蓦地明白过来。
“主公,原信这厮是想拖死我们呢——”
行军时间越长,消耗的军粮越多,若是不能在粮食耗尽之前和风瑾等人会合——
整整五万兵力说不定真要被人阴死在这里。
一想到那种可能,杨思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不止是拖延时间那么简单,你没发现将士精力消耗也很快?”姜芃姬道,“因为有埋伏,将士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一时半刻还好,若是接连几天都这般,精力不济,战力必然下降。”
精神不好,肚子还饿,战力能发挥出几成?
杨思道,“主公,现在该怎么办?”
姜芃姬反问道,“你说呢?”
杨思道,“与其这般畏首畏尾,倒不如放手一搏杀出去,不能因小失大。”
如果因为害怕损失数千兵力而赔上五万兵马外加一个主公,杨思可真要吐血了。
姜芃姬冷笑着拔出腰间的斩神刀,雪亮的刀身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芃姬从来不是怯战之人,她生性谨慎却不意味着畏首畏尾。
被人针对性算计,她要是不狠狠找回场子,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不知道大佬都是好面子的?
“大军继续前行!”
要是继续耗下去,己方士气、战力、将士精力都会大幅度下滑,到时候想战也没有力气了。
“这倒是有些像温水煮青蛙。”姜芃姬道,“对方捏住我不想徒增伤亡的想法,设计所谓的‘埋伏’,让我们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绕远路、做无用功。若我真为了这个原因,一次又一次选择避而不战,反而正中敌人下怀呢。一点点,慢吞吞地消耗我方战力,直至无力再战,这法子倒是不错。再者,沿路的粮食都已经被对方清理完了。我们没有补给来源,一旦陷入绝境,只能干瞪眼等死了——”
“倒是想见见那个出主意的人。”杨思摇头,“从布局来看,他对谌州的情况、我军行军速度相当了解,甚至是了然于胸。若是不了解,随意哪个环节出点儿错,他都是做无用功——”
要是姜芃姬行军速度比预计快,他们准备设伏的时候正好撞上姜芃姬大军,这就是找死了。
要是姜芃姬行军速度比预计慢,同样达不到如今的效果。
唯有将一切算计得刚刚好,才能步步紧逼,迫使他们疲于奔命。
姜芃姬嗤笑道,“再好的主意,一旦被人看破,那就没什么价值了。”
她怕伏兵?
她当然不怕!
伏兵又如何?
莫说一万伏兵,哪怕是五万伏兵也别想将她手底下兵马全部留下来。
目标有了警惕性,伏击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的。
杨思唇角露出笑意,他贼喜欢看到自家主公露出怼天怼地的自信表情。
谁都不想跟着个畏畏缩缩还懦弱无能的主公,当下属的多憋屈啊。
按照花渊的算计,姜芃姬应该再忍一回才会爆发,正好踏入设计的坑,那处极其适合伏击。
岂料她脾气比花渊想象中还要暴躁,现在就忍不住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面对姜芃姬不按常理的出兵行动,最先懵逼的是原信。
因为花渊两次算中,所以原信对这次的伏击就不那么上心了。
随意摆摆样子,姜芃姬就会被哄走么,伏击再完美还不是浪费?
孰料姜芃姬现在就带兵冲杀过来,反而将原信弄得手忙脚乱。
姜芃姬一向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沓。
既然下定决心暴力闯关,她当然不会给敌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原信怒不可遏,额上青筋因为下颌用力而绷起——
“这些个文人果然是半个都不可信——”
花渊算计出错,原信陷入了被动。
他才是伏击一方啊,现在却被动得像是被姜芃姬伏击了。
原信难么自负自大,他当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失败原因,反而先追究花渊的过错。
谁让花渊只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出身微寒,他的性命在原信看来与蝼蚁等同,背黑锅的极佳人选。
眼瞧着敌方大军越来越近,原信这边只能仓促应战。
因为姜芃姬发现得早,原信这边准备又不充分,所谓的伏击战根本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尽管如此,原信也给姜芃姬这边造成了一定伤亡。
相较于正经伏击战的损失,这点伤亡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眼瞧着战场天平向姜芃姬这边倾斜,原信只能及时止损,愤恨退兵,丢下三四千尸体跑了。
这仗出乎意料地好打——
姜芃姬摇头,“碰上原信这样的武将,真是能气死。”
根据直播间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前两次的伏击都是费了心思的,姜芃姬真要硬闯,损失兵马至少五千打底。不过这两次布置都没派上用场,原信这边就懈怠了,打算随便整整糊弄人。
岂料姜芃姬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没有选择绕道反而带兵打过来了!
一个豆腐渣工程哪里经得起暴力摧残?
杨思用帕子抹掉脸上的血,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忍笑道,“心疼聂洵。”
“我也心疼。”姜芃姬道,“原信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军改应该提前了。”
如果将领因为一己之私而篡改军令计谋,亦或者敷衍应对,原信就是前车之鉴。
统帅军权独大,碰上个靠谱的还好,要是不靠谱的——
姜芃姬不由得蹙眉。
她帐下武将不算多,除了几个器重的,之后提拔上来的新人都还生嫩,无法独当一面。
生嫩意味着经验少,容易被人算计。
当然,像原信这样倚老卖老的老将,自负自信又自大的,还是敬谢不敏了。
杨思当然知道军改,自家主公提了好几回,但都因为时机不成熟而没有付诸行动。
“军改?主公回去便着手?”
姜芃姬要头,“打完伯高就动手,我已经有头绪了。现在军改,影响太大。”
她想限制统帅的军权和指挥权,分权制衡的同时又不拉低效率。
她可不想看到自家帐下也出来个原信!
黄嵩能忍得下原信,她可忍不下。
如果她是黄嵩,早就想办法暗中阴死原信了,再不济也要将他彻底雪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