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战北疆(三十二)
谋士被六王子激励,脑子快速转动,突然又生出一计。
“代王,臣听闻柳羲乃是家中嫡长女并非独女,柳佘膝下仍有一个庶子。”幕僚快速转动脑子,一条挑拨离间的计谋在心底快速成型,他道,“中原汉家一向鄙薄女子,哪怕家中无男丁,家业也会传给过继的继子而不给女儿。柳羲再有本事,她也只是未嫁之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那就是男方家的人了,到了娘家属于客人。
中原汉家可没有把祖宗基业交给女子继承的习惯。
女子再能干,继承家业的也是男子,不然就是绝户了呀!
六王子听得有些懵,他连忙追问道,“这话何意?”
幕僚道,“代王,不管柳羲如何能征善战,柳佘还活着呢。用中原汉家的话来说,一个‘孝’就能压死她。她不过是未嫁女,挣下的家业再多,以后也是给那个庶子做嫁衣……”
六王子一边听一边点头,隐隐琢磨过来。
“你的意思是……挑拨柳羲与她庶弟的关系?干脆让她庶弟和她相争?”
姜芃姬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基本没依靠自己的家世和家族人脉。
换而言之,她是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的地盘。
若是因为女儿身,她被柳佘逼着交出她挣来的一切给庶弟,她心中能不怨?
站在庶弟的角度,他拿走嫡姐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才是给柳氏传宗接代的人。未嫁的嫡姐挣来的一切,那就该是他的。若姜芃姬不愿意交出来,对于庶弟而言就是抢劫。
幕僚郑重地点头,将对方马匹拍得舒舒服服。
“代王英明,正是此意。”幕僚笑道,“若是后方闹起来,柳羲自然顾不得前线了。”
顾不得前线,自然更不可能发现诈降的部落有猫腻。
六王子点点头,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这事儿……也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得妥妥当当。”
六王子是标准的北疆汉子,他的脑子里装满了肌肉。
他崇尚实力为尊,推崇暴力至上。
脑子什么的,再好用能敌得过他的拳头?
只要他有力量,有的是人为他出谋划策。
幕僚笑着道,“臣定不负使命。”
双管齐下才能快速见效。
六王子一面着手部落诈降,一面给姜芃姬后方放火。
为了让姜芃姬放松警惕,六王子还刻意撤了部分兵力,让她推进的步伐更加稳健。
一路连胜,姜芃姬不仅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沉了脸,命令大军原地整合。
亓官让和卫慈率先发现异常,前者并没有多问,反而将这件差事交给了卫慈。
卫慈“临危受命”,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就问吧,憋着做什么?”
姜芃姬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仅仅抬了下眼皮,虽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神添了几分温柔。
卫慈犹豫一怔,他道,“主公连日来,心情不是很好……”
若是私底下,主公一向没什么架子,往往能和下属玩到一块儿,嬉笑怒骂,毫不拘束。
正式场合则比较稳重,表情变化很小,若是不仔细观察或者了解不足,很难发现。
卫慈感觉得到她的情绪,对方并不开心,甚至有些怒意。
“为了这事儿?”姜芃姬好笑地挑眉,问道,“子孝不觉得我们胜得太容易?”
卫慈拧眉,“主公怀疑北疆另有谋算?”
姜芃姬说,“没,我只是看不惯大营上下浮躁的风气。暂且休整,让他们冷冷脑子。”
卫慈稍微回想,明白姜芃姬的用意。
自打北疆之战开始,他们碰见的敌人都惨败在他们手中,几乎没有受过多少挫折。
如今有一路顺风顺水,敌人闻风丧胆,上到将领下至小卒,心态都有些浮躁呀。
姜芃姬不能打击他们的士气,但可以拖延步伐,让他们冷静一些。
卫慈松了口气,他道,“若是此事,慈便放心了。”
姜芃姬反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事?”
卫慈有一瞬的错愕,不由得抬头直视对方的眸子。
“主公——”
姜芃姬道,“正巧,我也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卫慈从善如流道,“主公请问,慈知无不言。”
姜芃姬说,“我与卫氏,哪个更重要一些?”
自打北疆之战开始后,这是她与卫慈少有的独处机会,某些问题她想问个清楚。
亓官让点醒了她,迂回和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单刀直入也许更有效。
卫慈哑然,眼底写满了错愕。
“哪个更重要一些?”
卫慈苦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问题不管怎么回答,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对于饱经正统教育的世家子而言,家族血统远胜一切,这是每一个子嗣都要拥护的。
不过卫慈不同于常人,他前世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豁达。
家族与她,哪个更重要?
这还用想么?
“自然是主公。”卫慈轻声而坚定地道,“无人能比您在慈心尖的分量更重。”
姜芃姬直直看着他,低声道,“那么,子孝可愿意成为我身边的孤臣?”
何为孤臣?
孤立无助或不受重用的远臣,除此之外还指有自己思想和个人操守,不追求名利权势而趋炎附势的人。姜芃姬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她身边的孤臣,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选择她,卫慈必须和卫氏断得干干净净。
除了她,卫慈不能向着任何人。
当然,这问话还有更深一层含义。
卫慈唇瓣翕动,“主公,倘有一日,上天示警——帝不传一世,皇甫代之,您会相信么?”
姜芃姬闻言蹙眉,“上天示警?怎么个示警法?”
“天降陨石示警,陨石刻字……”
卫慈话未说完,他看到主公眼底写满了“你傻吗”三个字。
“第一,天外陨石哪怕刻了字,从外太空飞到地球表面,那字早没了。第二,天外陨石是地球之外未燃尽的宇宙流星、脱离缘由轨道的碎块、其他行星表面的混合物质,不可能有字。”姜芃姬说出的话让卫慈很懵,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合到一块儿就不认识了,他家主公还说,“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块刻了【帝不传一世,皇甫代之】的陨石,多半是有人要整死你——”
996:战北疆(三十三)
卫慈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不论旁人如何污蔑,至少眼前这人笃信他是清白的。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愉悦的情绪。
姜芃姬道,“你别告诉我,你以前是因为这个死的?”
卫慈仍有些不习惯。
虽说马甲早被对方扒干净了,但主公如此坦然地接受他、提及他的前世,他总觉得怪怪的。
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真要用语言描述,大概类似于——
他与妻子谈论他的初恋?
陛下与主公分明就是一个人,但卫慈却觉得窘迫羞惭,好似他一人脚踏两条船。
“不是……”
卫慈否认,虽说那阵子他几度想过寻死,但架不住陛下派来的护卫盯得太紧。
“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上演。”姜芃姬道,“文证与我恳谈一番,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利益这事儿,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你曾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只能说那个‘姜芃姬’太过疏忽无能,没能真正一碗水端平,给了别人攻讦你的理由……护不住你,那是她的错……”
卫慈果断道,“不——陛下做得很好,慈辜负了她的安排和期许。”
姜芃姬挑眉,问道,“为何这么说?”
卫慈张了张嘴,面色充斥着愧疚和自责。
“重来一回,看清了不少事——陨石示警一事,责任应在慈……”
前世的陛下并没有偏心,只是他自己太蠢,没看清身份和处境。
虽说没有公之于众,但卫慈经常夜宿皇宫内帷。他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哪怕二人瞒得紧,大部分人不知道,但亓官让、丰真之流会猜不出?这些谋士可都是会走的妖孽,个顶个难缠。
他们知道却不说穿,应该是选择默认。
陛下不偏不倚,重要朝臣都选择了默认支持,本该是平衡局面。
偏偏卫慈做了件蠢事儿!
这件蠢事儿,卫慈刚刚才被点醒。
关键在于卫氏啊!
他和卫氏关系不深,但也没有断了往来。
得知卫氏落魄,他也想办法扶持家族。
虽说扶持,但卫慈并没有借用人脉徇私,反而让族里选了不少可塑之才,好好教导之后才向陛下举荐。只要朝中有了依仗,卫氏欣欣向荣不过是时间问题,多余的他就没沾手了。
卫氏因为战争而凋敝,但族中底蕴还在,人才可不少。
只需一个机会,卫氏又会回到顶尖世家行列。
一时间,卫氏风头无限。
卫慈举荐人才自然是为了陛下好,这些人才是他严格把关,经得起大风大浪考验的。
搁在其他世家眼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卫慈帮扶卫氏宗族,难道不是为了培养外戚势力?
等陛下驾崩,他不会拥趸含有他血脉的孩子登上帝位,把控朝政?
再阴谋论一些,杀了幼帝自己登基也不是没可能。
难怪——
难怪陨石之事,不仅有各大世家插手其中,还有陛下倚重的重臣和心腹的身影——
站在陛下的角度考虑,连诸位重臣也容不得卫慈了。
思及此,他脊背冷汗涔涔。
【陛下信得过你,让也姑且信你一次。】
【卫子孝,管好你的手,别伸太长了,否则,莫怪真砍了它!】
旁人不知道姜芃姬的来历,所以他们不知道陨石示警在她面前不奏效。
可要是换一个皇帝,这大招下去,莫说卫慈要死,卫氏上下都要陪葬。
想通这一切,卫慈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
正出神,眉间被人用指头戳了一下,很快冒出了一点红印子。
卫慈神魂归体,抬手摸了摸眉心。
“回过神了?”姜芃姬坦然道,“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重蹈覆辙就好。”
卫慈心头滋味万千,看着姜芃姬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情丝。
“慈与卫氏,此生不再有丝毫往来。”卫慈道,“若违此誓——”
“我知道,发毒誓就免了。”姜芃姬笑了笑,她道,“只要你记得就好了。”
卫慈忍不住将未尽的话咽回肚子。
如今回首过去,他发现很多事情其实可以避免,偏偏他身在局中未曾察觉。
正说着,外头传信兵回禀。
“李校尉求见主公。”
“汉美来了?快让他进来。”
姜芃姬起身回到主位,颇有些可惜地瞧了一眼卫慈。
军营重地,一点点独处的时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过了一会儿,帐幕打开,耳边听到铠甲摩擦碰撞的声音,一袭银色铠甲的李赟走了进来。
“参见主公。”李赟没发现帐内弥漫的古怪气氛,径自道,“大营二十里外有北疆部落使者。”
“北疆部落的使者?”姜芃姬心情好了不少,面上也挂着浅笑,“难不成又是来投降的?”
李赟赞道,“主公料事如神,他们的确是来归顺的。”
这次归顺的部落规模中等,青壮约有八千,整个部落人口一万五。
北疆总体人口也没多少,一次性投降这么多人,北疆贵胄要是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一想到这个,李赟忍不住暗爽。
姜芃姬拧了眉头,她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反而对卫慈道,“子孝——”
她唤了一声,卫慈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起身从一旁取来北疆的地形图。这些图纸全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少部分是他们自己偷偷画的,大部分都是从贡献的部落领地搜刮来的。
姜芃姬打开一张羊皮纸,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
“子孝,有些不对劲——”姜芃姬道,“一时半会儿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与其说她发现什么,倒不如说她的战争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主公可发现了什么?”
姜芃姬道,“不确定……汉美,你去安顿那些人,我亲自见见他们的使者。”
李赟领命下去,姜芃姬看着羊皮纸,眼神略微闪烁。
过了一个时辰,李赟带着部落使者来见姜芃姬。
当那位部落使者带人出现在军帐,她的视线便黏在对方身上,将来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部落使者表明了归顺的恳求,姜芃姬虽接受了对方的投靠,但她的表情很冷,冷淡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有人主动归顺,这应该是喜事儿啊。
李赟狐疑了,“主公,难不成他们有问题?”
姜芃姬反问道,“汉美,倘若你要带着族人投靠敌人,你的心情会如何?”
997:战北疆(三十四)
倘若他带着族人投靠敌人,他的心情会如何?
李赟被这个问题问懵了,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呀。”
自家主公总喜欢问他假设性问题,他像是那么衰?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境地,他宁愿战死都不愿意对着敌人摇尾乞怜的。
姜芃姬哑然失笑,温和道,“我说是假设,若真是如此,你的心情会如何?”
“不甘、憎恶、恐惧但又不得不隐忍,对着曾经的敌人伏低做小、小心讨好吧?”
李赟垂首思索一番,茫然不定地猜测。
虽说没有这等经历,但模拟一下情形,他也能领会几分。
姜芃姬又问道,“汉美说得不错,可你仔细想想,刚才那位使者和他的随从是个什么反应?”
李赟诧异地说,“反应?不是很正常的反应?”
“哪里正常了?”姜芃姬眸中添了几分冷色,她冷笑着道,“如果带着族人向敌人投降——这个敌人还灭杀他同胞近二十万——这份仇恨,说得上血海深仇了。哪怕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低头,内心也不可能产生认同和归属感。不过那人却不同——他和他随从的反应很有趣。”
李赟恨不得抓耳挠腮,他根本没看出哪里不同呀。
姜芃姬却说,“他有个随从战战兢兢,过来的路上还因为魂不守舍而踩了个兔坑跌了一跤,所以他的裤腿上染了几缕白毛,靴子、裤管、袖子都有泥土痕迹,虽然简单拍了一下,但依旧留下了痕迹。进入主帐之后,那人也一直垂着头、缩着肩膀,但他的双手却紧紧夹着身体两侧。一方面,他畏惧我在北疆的凶名,另一方面则是憎恶仇恨我,但他又不能动手——”
随从的反应比较正常,属于合理范畴。
这个随从表现出仇恨,另外几个随从则是畏畏缩缩,内心的恐惧大于仇恨。
“……反观那位部落使者,他的反应可谓是有趣。见我之前他吃了顿烤羊、喝了马奶酒、睡了美女,所以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重。从这点可以看出,对方的心情相当轻松,态度很坦然,丝毫没有汉美说的情绪。见到我之后,他的表现看似很尊敬畏惧,但那种尊敬太假了,敷衍。”
姜芃姬怎么说也是从底层战士爬到高位的人,这种敷衍她太清楚了。
李赟迟疑了一下,迟疑地道,“若是敷衍,似乎也说得过去?”
代表部落向姜芃姬投降,那必然是部落中地位比较超然的高层。
哪怕碍于形势不得不向敌人投降,但心里也不认可,所以“敷衍”也说得过去。
姜芃姬说,“不过,当畏惧惊恐的随从和有恃无恐的使者摆在一块儿,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赟蓦地想到了什么,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主公的意思是……他们是诈降?”
如果跑来投降的人都有恃无恐,自家主公怕是直接将人打出去,战场上见分晓。
没有半点儿诚意投降个毛!
如果跑来投降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碰到一个杀人如麻的新上司,这反应最正常。
不说虚的,自家主公在北疆的名声可凶了,能止小儿夜啼。
现实却是领头的使者和随从态度截然相反,前者吃肉喝酒睡女人,哪像是屈辱投降?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其中有鬼。
不管是什么鬼,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战场这个地方,诈降这招屡试不爽,为何没有可能?”姜芃姬眸中带着几分冷意,她道,“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先派人偷偷盯着他们,一旦有异常举动便回禀,别惊动他们。”
李赟领命退下,一旁的卫慈没有走,反而用异样的眸光看着她。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姜芃姬走近前,坐在他身旁,“看多了还能看出朵花来?”
卫慈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桩事情。”
姜芃姬挑眉轻笑,“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入迷?”
“自慈认识主公以来,没见谁能瞒住主公。”
不管是诈降还是其他欺瞒手段,在卫慈记忆中,似乎没人能瞒过她。
到底是她的警觉性太高了,还是她从内心就未曾信任过任何人。
他前世那般患得患失,除了本身性格敏感多思,另一重原因则是因为他从陛下身上感觉不到多少信任。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但他切实感觉自己和陛下之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
这话要是被前世的人知道了,一定会说他胡说八道。
陛下怎么可能多疑呢?
要是陛下多疑的话,她怎么可能容得下卫慈?
天降陨石,哪个当权者不会生出杀心?
陛下选择轻拿轻放,没有追究卫慈的家族,这也能叫多疑?
卫慈不认同这种说法。
多疑不等同于不信任。
陛下不是多疑的人,但她的的确确没对谁施以信任。
搁在以前,这种话他宁愿烂在肚子也不敢说出来,如今却想问个清楚。
姜芃姬自恋道,“那是我英明神武,任何欺瞒在我眼底都是徒劳的。”
卫慈反问道,“主公当真这么想的?在慈看来,主公怕是没对谁施以信任。”
“子孝,你这是怎么了?”姜芃姬道,“哪怕我不信任旁人,我也不可能不信子孝呀。”
卫慈抿了抿唇,他道,“若真是如此,为何主公连——”
姜芃姬表情凝了两分,“连什么?”
卫慈迟疑了一会儿,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压低声音道,“您连这人都不信——”
如果连那人都不值得主公信任,卫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子孝,你能问出来,我很开心。”姜芃姬道,“我知道你的来历,凭你的才智,你多半也怀疑我的身份了。我为什么不信任人,仅仅是因为对方不值得我信任,你懂么?”
因为知道真相、看穿了真相,所以任何迷障在她面前才起不到作用。
卫慈眼神复杂地看着姜芃姬,有点儿陌生,更多还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姜芃姬淡笑道,“本来就是假的,再怎么故弄玄虚、故布迷障,仍旧成不了真的……”
998:战北疆(三十五)
“呵呵——瞧这样子,柳羲也没外头传得那么神——”
部落使者圆满完成投降任务,心情大好。
一回到安全的地方,他便露出原本的模样。
“不要掉以轻心,小看柳羲的人,没哪个有好下场。”同伙警告了一句。
部落使者躺在兽皮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美人捏肩。
“怕什么?”他道,“如果柳羲怀疑我们,她会给我们拨一块独立的营地?”
有了独立的营地,好比小孩子有了自己的房间和私人空间,做些小动作也不怕父母了。
“虽说如此,但中原汉家有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到最后不能放松警惕。”
相较于部落使者的傲慢,这人倒是颇为冷静。
部落使者道,“得得得——你肚子里墨水不多,拽文倒是厉害,老子怕了你了。现在身边都是自己人,柳羲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她还能隔着老远听到我们的悄悄话?胆子真小。”
同伴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但因为对方职位比自己高,他只能忍气吞声。
“你少担心这担心那,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部落使者大马金刀地坐着,“他道,你说的也对,柳羲蠢,但她帐下的人坏水多。我们刚刚归顺,不能让对方抓到把柄。最近几天说不定会有柳羲的探子混进来,你管束好你的人,免得露馅了,坏了代王的大计——”
人多嘴杂容易坏事,所以诈降只有几个关键人物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
听闻部落连打斗不打就选择投降姜芃姬,不少勇士沮丧得不行,还有人担心自己的未来。
整体气势十分低迷,但他们知道这是必要的。
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诈降消息,谁能保证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万一嘴巴秃噜或者说梦话了,那不是坏事儿?
怀揣着这等心思,他们安分乖顺,不惹事不闹事,好似真正归顺了一般。
不过,正如姜芃姬说的——本来就是假的,再怎么故弄玄虚、故布迷障,仍旧成不了真的——任凭他们如何飙戏,但在姜芃姬眼中他们就是跑来诈降的,根本博取不了她的信任。
一眨眼时间,大半月过去了,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
北疆打算双管齐下,一面用诈降阴姜芃姬,一面给她的后防线埋炸弹。
诈降是安排好了,后防挑拨离间也提上了日程。
柳昭近日来有些发愁。
恨不得每日在外头斗鸡遛狗,他也不想回家。
“蝶姨娘,阿姐还在前线打仗呢,我的亲事不急。”
柳昭偷偷摸摸爬墙回家,墙底下站着熟悉的窈窕身影,吓得他双腿一软,险些跌下来。
“不急?”蝶姨娘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佯装嗔怒,“你这个年纪也该定门亲事了,还不急?”
数月之前,蝶姨娘带着下人仆从赶来崇州,目的只有一个——
给柳昭定亲!
幼年那会儿,正室嫡母缠绵病榻,府中中馈都是这位蝶姨娘掌管的。
多亏这位蝶姨娘没有故意折腾后院的庶子庶女,柳昭小日子才能过得舒畅。
虽说蝶姨娘性格高傲,待人冷淡,但想想别家庶子处境,柳昭对她添了几分孺慕之情。
可孺慕尊敬是一回事,对方逼着自己定亲又是另一桩事情了。
“姨娘,我还小呢,还没玩够——”
柳昭不抗拒定亲,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定亲。
未等他将话说完,蝶姨娘看他的眼神变得阴鸷冷冽。
柳昭浑身一寒,什么话都忘了。
“没玩够?你订了亲一样能玩——你已经长大了,不能任性胡来!”蝶姨娘道,“柳昭——”
话未完,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孩子还小,你逼着他做什么?”柳佘一身休闲装束,看样子像是饭后散步经过,他走上前看着妾室和庶子,冷淡地道,“昭儿若是不成器,那便不成器好了——总归不指望他。”
柳昭和蝶姨娘面色俱变,但二者的神情又有些许不同。
前者略显受伤,后者仿佛隐忍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蝶姨娘用不容商议的口吻道,“若我一定要逼着他呢?表哥,你要拦着我?”
柳佘瞧了一眼柳昭,叹道,“年纪越长,你的脾性越——”
“越什么?”蝶姨娘柳眉倒竖,面上带着真真切切的怒意,“我说要让他柳昭尽快定亲!”
柳佘目光一滞,他与蝶姨娘双目对视,终于还是败下阵。
“好,此事由你做主。昭儿,不要忤逆庶母。”
蝶姨娘听到柳佘的话,表情抽了抽。
庶母?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始终无法适应这个称呼。
柳佘走了,柳昭这条小胳膊拧不过蝶姨娘的粗大腿,只能认命地屈服现实。
“选吧,选哪个是哪个。”
蝶姨娘坐在柳昭跟前,桌上全是各个妙龄少女的资料。
柳昭苦了脸,他顶着蝶姨娘灼灼视线,委屈巴巴地挑选。
“你以为姨娘是在害你?”
柳昭摇头,“不敢。”
“不敢就好,谁都会害你,但我一定不会。”蝶姨娘似乎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追忆,不过她没有沉溺,很快就回过神,“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千万、千万别肖想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听人挑唆,那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你是你母亲硕果仅存的孩子,更是她临终之前唯一的执念。如果连你都不在了,她知道了会多伤心——聪明点,别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
被谁?
柳昭面上不变,心思转了好几转。
“我答应你母亲要好好保护你的,你不能做出让她失望的事情,你懂么?”
柳昭内心蔓延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姨娘——”
蝶姨娘道,“快点挑,别墨迹。”
柳昭道,“姨娘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这蠢货被那两人玩死!你母亲都斗不过,你几斤几两?”蝶姨娘咬牙切齿地道,“趁早定亲成婚,等有了孩子,好歹给你母亲留一丝血脉,到时候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我也不管了。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以为自己藏拙藏得挺好,那两人就看不出来了?”
这小子连他母亲都精不过,还想糊弄谁呢?
“姨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柳昭小声问她。
“我能误会什么?我当年亲眼所见,你母亲……若非为了你和兰婷,我怎么会来柳府?”
999:战北疆(三十六)
柳昭沉默地看着蝶姨娘。
当他眸光认真地看着旁人,外人便会发现他那双眸子与姜芃姬像极了。
“姨娘——”柳昭压低声音,语调严肃地道,“我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蝶姨娘像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柳昭的肩膀,表情激动得难以抑制,显得有几分扭曲,“你娘当年也说她心里有数,最后什么下场?”
死了呀!
前一天还笑着教她掌管中馈、酿梨花酒的人,第二日便暴毙了!
蝶姨娘分明想吼出来,但她理智尚存,硬生生隐忍下来。
柳昭感觉双肩似乎被一双钳子钳住了。
明明疼得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但他硬气地没有吭声。
蝶姨娘忍了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瞧你这反应,你大概已经从什么渠道知道真相了吧?”
柳昭迟疑了一下,半晌才轻轻点头,“那人告诉我了……姨娘先前交予我的锦盒,我按照锦盒中的指示寻到了母亲的遗物。我还在母亲遗物中找到了她的手札……”
柳昭来崇州之前,一向不怎么理人的蝶姨娘竟然深夜拜访,险些没把他吓尿。
对方没说多余的废话,反而交给他一枚精巧的锦盒,说这东西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自己偷偷地看,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守口如瓶,谁都不能说出去。】
蝶姨娘是这么跟他说的。
柳昭内心狐疑,但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终于还是悄悄打开了锦盒。
锦盒中藏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一张折叠整齐、边角泛黄的纸,纸上绘了一幅地图。
柳昭避开所有人,偷偷摸摸去地图所指的地方,他找到一份足够正常人安逸一生的宝藏。
不过,那些金银财物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里面混了一份生母留给他的遗物。
自从柳昭有了记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卑微的庶出子。
母亲卑贱,父亲冷待。
他能在柳府混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奇遇。
但那份生母的遗物却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别信那混账的话!”蝶姨娘果断地道,“那人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要信。你要是真的做不了决定,你可以信任兰亭。信任兰亭,哪怕你不学无术,你以后至少也是个逍遥王爷——”
柳昭憋红了脸,他还真没想那么远。
他怂惯了,安逸惯了。
他只是想布局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人。
“母亲手札上也这么写,阿姐是绝对可信之人。”柳昭似乎想到什么,添了句,“还有您。”
蝶姨娘听到这话,浑身一怔。
那张艳丽的容颜充满了哀伤,她的双眸似乎在无声哭泣。
“她真是这么说的?”
柳昭顶着蝶姨娘炽热的眼神,艰难地点头,“嗯,母亲是这么说的。”
“哼,算她有良心。”
蝶姨娘轻哼一声,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扬起。
“我只是不解——姨娘为何一定要我尽早成婚?”
柳昭想到这事儿还是郁闷,被人逼婚逼得爬墙,他也是醉了。
“早点成婚,早点分家出去。”蝶姨娘道,“你那个阿姐,甭管她是什么来历,你以为她对你真有姐弟之情?你以为柳佘对你舐犊情深?如果你太碍眼,柳羲手底下的人都能弄死你。”
柳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脖子冷飕飕的。
蝶姨娘说得没错,如果自己挡了阿姐的道,她不动手,她身边的人说不定就暗中动手了。
他可没那么多条命,躲得过那些人精的谋算。
“分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蝶姨娘冷笑,指了指桌上一堆妙龄少女的资料。
“姨娘给你选的人,除了脸蛋好身材好,身份家世都不怎么样。”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柳昭外表还那么废,不会太惹眼。
柳昭仔细一瞧,还真是——画上的女子个顶个漂亮,但家世出身都不怎么行。
“姨娘,这事儿还是等阿姐回来做主,让她帮着挑。”
柳昭还是坚持自己的主见。
蝶姨娘刚刚平复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了,柳昭连忙安抚。抬手反握住蝶姨娘的手腕,“姨娘,如果母亲手札所述非假,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不是我贪恋权势,我也没有觊觎阿姐未来打下的基业,更没有替那人美言说好话,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尽可能成全母亲的遗愿。”
“她的遗愿是什么?”
“您以为呢?”柳昭反问。
蝶姨娘艳丽的脸颊染满了寒霜,眼底冒着腾腾杀气,柳昭觉得自己脖子都要冻僵了。
“她都被人害死了,仍旧不肯忘了那人——我委曲求全嫁人为妾,她怎么就不看看我?”
柳昭:“……”
不是,这话信息量好大——
“柳昭,你记住,你玩不过那两个人的——”蝶姨娘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惊恐,“什么一体双魂,我根本就不信,那分明就是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至于另一人——”
柳昭轻拍蝶姨娘的肩膀,安抚她躁动不安的情绪。
他睁着乌黑纯澈的双眸,轻声说,“姨娘,我知道。不过有些事情,似乎只有我能做。”
柳昭并非蠢钝之人,自从他知道庶子的社会地位,他便知道如何藏拙。
西席先生教过的东西,他明明学一遍就会,但仍要装出很吃力的样子,非要学个十几遍。
因为他不能抢了嫡兄柳羲的风头——
好吧,最后被证实那是嫡姐。
归根究底,庶出想要过得好,那一定不能比嫡出优秀。
年纪小小,谁都没有教过柳昭这些,但他无师自通,可见有多么机灵聪慧。
不过有句话他一定不知道——
扮猪吃老虎多了,迟早要向猪靠拢。
柳昭扮学渣,扮着扮着,他向猪看齐了。
当学渣也挺好呀,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用管。
正巧,借尸还魂的阿姐还是个全能,以后又是一统天下的君主。
谁家的大腿能比他还粗?
别说柳昭没良心,不念原先嫡姐的好。
他与那位嫡姐没见过几面甚至没说过几句话,感情从何谈起?
“你能做什么?”蝶姨娘冷嗤,“你就算不藏拙,你能斗得过谁?”
柳昭:“……”
他谁也斗不过,这样悲伤的现实就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他啦。
“不是,姨娘——”柳昭环顾左右,冲她招了招手,二人耳语一句,“我怀疑,那人假的!”
“假的?”蝶姨娘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从母亲手札内容来看,这个可能性极高。”柳昭道,“我身边已经有一个借尸还魂,不知打哪里来的阿姐……母亲在手札中也承认她也是借尸还魂,不知打哪里来的……这样怪诞的事情都碰到两桩了,再发生别的什么,那也不足为奇——”
1000:战北疆(三十七)
好说歹说将蝶姨娘打发走了,被催婚催得脑仁涨疼的柳昭长松一口气。
不过他没开心两天,另一桩事情找上他了,这次有些棘手。
这话还要从柳昭的狐朋狗党说起——
作为拥有两条粗大腿的公子哥儿,柳昭这个庶子在崇州混得很开。
别人一有什么好玩好吃都记得他,堪称宴会一枝花,哪里有美酒佳肴,哪里就有他。
这一日,他照常外出浪。
下请帖的是崇州某个士族,还是他阿姐这一派的。
柳昭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不仅要去,他还要盛装一番再去。浑身上下装扮整齐,琳琅玉佩挂满腰,锦罗绸缎熏好香,拿上最爱的扇、戴上精致的玉冠,好似一朵花蝴蝶般飞了出去。
刚刚抵达,柳昭便被人簇拥住了。
如今,崇州的纨绔可是唯他马首是瞻。
庶子又如何?
柳昭心里清楚,他这个庶子的分量可是很多嫡子拍马都赶不上的。
不少人跟他说话,哪怕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但嘴上还是要说好话恭维他。
这就是有两条粗大腿的美日子。
柳昭在席间落座,几个玩得来的狐朋狗党便上前和他攀谈,几人有说有笑。
正说着,丝竹管弦响起,一列身着清凉的美女头戴薄纱,她们在花瓣飘飞的氛围中翩翩而入。一个一个充满了西域风情,婀娜苗条,前凸后翘,身材火辣得不行——老学究肯定要说一句伤风败俗,但对这群喜欢玩乐的公子哥来说,那是不可错过的风景——看,一定要看!
狐朋狗党贼笑着建议,“昭弟,你要是喜欢,哥哥送一个去你屋里。”
柳昭痴迷的眼神恢复清亮,他不正经地道,“这可不成,我爹我姐看我看得紧,年纪轻轻不能和女人乱来。我要是不小心在哪个女人身上泄了元阳,他们得抽死我——小命要紧——难消美人恩。”
狐朋狗党笑了笑,不说话,众人继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柳昭也喝了不少清酒,他在侍女的搀扶下去了经常小憩的厢房。
刚躺下,他的手摸到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惊得他醉意全无,翻滚下来,一把掀开了被子。
不掀开还好,一掀开,他脸色都变了。
只见床榻上侧躺着一名衣衫全无的女子,蜜色的肌肤饱满光滑有弹性。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能判断出对方的身材有多好。
该饱满的地方不打一丝折扣,该细小的地方不多一丝赘肉,那柔软的腰肢又细又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柳昭抬起单手捂住眼睛,另一手对着女子挥道,“滚滚滚——谁让你躺在这里的?穿上你的衣裳,尽快离开这里。老妖婆,你还想老牛吃嫩草不成?”
柳昭比姜芃姬小了足足四岁,如今也才十五六呢。
他还小,安静发育,坚决不浪。
女子刚刚要摆好撩人的姿态,乍听柳昭这话,俏脸都黑了。
她从床榻起身,柳昭暗中松了口气。
不过没等他将这口气彻底松掉,陌生的温热似水蛇一般缠上他,绕着他的脖子。
女子身上的馨香扑着他鼻子就来了,惊得柳昭抬手将对方推开。
“要不要脸?”柳昭道,“让你走你就走!”
柳昭面上不显,内心却怀疑开了。
他的狐朋狗党他了解,那些人可不会擅自忤逆他的意愿。
除非——
柳昭心中一冷,面上却不显露。
那不着寸缕的女子娇笑一声,还试图靠前。
柳昭躲了两下,可耻地被女子摁在床榻上——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屁,读书有个蛋用。
若是他平时多学骑射,多锻炼锻炼身体,如今也不至于连个女人都挣脱不开。
“你缓一缓——别脱我衣服,你是不是女的呀——”
柳昭抵死挣扎,女子笑了,“你是不是个男的?”
旁人要是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倒贴,早就与她纠缠一块儿了,怎么这小子一副要哭的模样?
她怔了一下,柳昭立刻找到机会将她推开,对着外头大喊——
“来人啊——有人要非礼啦——”
他的求救还是有用的,终于有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将狼狈不堪的柳昭救了出去。
众人:“……”
谁非礼谁了?
柳昭这个怂样,看得众人无语凝噎,送上门的女人还不啃了?
难不成柳昭家教真的这么严,柳佘和柳羲都拘着他,让他保持清白男儿身?
柳昭却是暗松一口气,美人恩哪里是那么好受的?
“查——好好查查这女人是谁安排的人?”
柳昭气红了脸,双手哆嗦着收拾自己的衣裳,一看就知道他是真的发火了。
众人颇感无趣地对视一眼。
睡个女人而已,搞得像是被人睡了一样——这还没睡成呢。
柳昭可不管,女子被关押起来盘问,身边的随从已经开始去调查了。
最后的结果让柳昭心中哇凉哇凉。
从表面来看,女子是崇州士族豢养的舞姬。
说好听是舞姬,说难听就是泄愈的工具。
没事给主人跳舞,有事给主人暖床。
深究之后,女子的来历却让柳昭警惕起来。
这女子原先是崇州大族豢养的,很不巧,那大族还是被他阿姐杀鸡儆猴的鸡。
刨除这层关系,女子与北疆那边也有联系——
这就不得不提防了。
柳昭沉思着,身边的狐朋狗党道,“昭弟,一个女人而已,不至于吧——”
柳昭道,“怎么不至于?这个女人身份有问题!”
狐朋狗党惊得跳起来,“有、有问题?那可是我特地买来的——”
原本想拿着讨好柳昭,没想到马屁股没拍成,拍到马腿上。
早知道柳昭不喜欢女的,他去找男的也成啊。
柳昭开开心心地来,火冒三丈地走,临走之前还将那个女人带走了。
“说——谁派你来的?”柳昭问道。
女子眨了眨眼,娇媚地反问,“方才不是问过了?”
“说实话——你以为这点儿本事能瞒得过我眼睛?”
柳昭想到房间内的场景,气得肝颤。
他一个男的,差点被个女人就地正法了。
“哪家舞姬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还学过高深的武艺?”
若非如此,他不至于狼狈求救啊。
他的脸啊,丢得满崇州都是了!
1001:战北疆(三十八)
“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柳昭用折扇抬起女子的下巴,“我可没什么耐性——若是你不肯老实交代,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开口——真以为我柳昭弱不禁风,不敢对女人动手?”
因为柳昭力道有些重,女子下颌留下一道折扇红印。
她也不生气,眉目顾盼,眼波流转,哪怕成了阶下囚还对柳昭丢媚眼。
“你当真想知道?”女子笑道,“看样子,柳三郎真不像是传闻中那么不学无术。”
说到这里,女子的眼眸闪过丝丝缕缕的惊喜以及不加掩饰的欣赏。
“你敢说,我就敢听。”
柳昭暗暗发毛,他抬手收回宝贝折扇,心里却想着回去让侍从好好擦擦,免得沾了脏东西。
女子娇笑道,“妾身突然不想说了,妾身想试一试,您用什么手段让妾身‘乖乖开口’。”
她虽然被绑着,但她和柳昭距离很近,身躯一软便瘫到他的怀里,反绑身后的手肘微微一屈,蹭着柳昭的胸口,再娇嗔一声,似柔弱无骨的水蛇扭得更近,翘臀蹭着鼓起某处——
柳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女人要杀他呢。
等对方用饱满的臀蹭着他那处,还未知事的少年郎瞬间涨红了脸,一扇子将对方的脸扇到一边,怒叱一声,“你这女人,你到底要不要脸——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水性杨花的!”
女子被柳昭这下子打懵了,一张艳丽的俏脸产生一瞬的扭曲。
不过她忍性十足,瞬息之间便改了策略,口中发出一声柔柔软软的嗔吟,声线一波三折。
“郎君,您打得奴家好爽呀——再来呀~~~”
柳昭面色又红又青,对方的无耻和下作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真以为我不打女人?”柳昭见对方蠕动着要蹭上来,连忙抬腿将对方踢开,一边躲一边道,“你要是继续这样,我立马派人将你五花大绑送我阿姐那里,正好还能拿来犒劳将士。”
女子听到这话,脸色剧变,脸上挂着的娇笑尽数收敛。
“柳三郎——你可真是孬啊!”女子费劲儿坐起身,身上裹着的轻薄衣衫因为方才的折腾已经散了大半,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肉,她也不介意自己的模样,反而冷笑地看着柳昭,“柳羲不过是区区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柳氏偌大家业最后可是你继承,你甘心屈居人下?”
在外头被一个烟花女子欺负了,这人竟然想着将麻烦打包给嫡姐处置,他还能更废么?
柳昭找了个安全的距离,确保对方不会飞扑过来,这才慢慢平复了小心脏。
“不甘心?我干嘛不甘心?”柳昭眯了眯眼,乌黑纯澈的眸子闪过些许厉色,眼前这个女子应该是奉命过来挑唆他和阿姐的,心下一转,他笑道,“你知道我一月多少月例?你知道我身上这些锦罗绸缎、这些香囊玉佩、这些玛瑙手钏、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每件价值多少?”
女子被柳昭不按理出牌的回答弄懵了。
“最便宜的一件……你用你这身皮肉赚钱,至少赚个三五年吧?”柳昭恶劣地笑了笑,女子脸色蓦地铁青,他继续道,“我不用做什么,只要过着小日子,我的身份便能为我带来享受不尽的财富和高人一等的地位,我凭什么放弃闲散逍遥的好日子,蠢得和阿姐争权夺利?”
女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这和一开始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比阿姐唯一的优势在于,我多了二两肉——”柳昭用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指了指自己脐下数寸位置,“我那个阿姐,狠起来她是真的狠。你别不信,她要真是想废了我,兴许这二两肉就得和我忍痛分离了——”
虽说姜芃姬没有在柳昭面前表现过分强硬和狠辣手段,但柳昭又不是蠢,他能猜不到?
顶着女子错愕的目光,柳昭继续道,“我觉得你对汉家文化有些误解,男子袭承家业,这话没毛病,但不意味着强势的女儿就没资格继承了,你听过什么叫“招赘”吗?莫说我是个庶子,哪怕我是个嫡子,我家那位阿姐要悄无声息弄死我,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你背后主人是谁,我只能说他脑子真的不好使。撺掇我,你们怎么不撺掇我爹和我阿姐斗呢?”
你怎么不上天呢!
他这个吨位跟凶残的阿姐斗,这是多看得起他?
女子被柳昭说得一愣一愣,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她沉下脸,“你真甘心?”
柳昭嗤了一声,他道,“我甘心,心甘情愿呢。”
怕只怕,到最后连让他心甘情愿的机会都没了。
女子被柳昭堵得气结,愤恨道,“懦夫。”
富贵险中求!
眼前这个少年简直废柴到极点了。
柳昭挑眉道,“继续骂,你要是没读几个书,不认几个字,肚子里墨水不多,我还能帮你。”
女子险些咬碎一口贝齿,她真没见过比柳昭还怂还窝囊的废物。
人家铁了心要当废柴,谁也扶不起来。
这样的柳昭,如何能让他和柳羲离心?
女子心下转了几转,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柳昭眼中闪过一丝恶意,他道,“阿姐离得太远了,不如将你交给父亲处置好了。”
说到做到,柳昭刚回家就把女子丢给赋闲在家的柳佘,大致讲明了来意。
“此女意图挑拨你和兰亭?”
柳佘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厌恶。
柳昭说,“此人用心险恶,不能轻饶。阿姐如今在北疆,危机重重,万不能被小人钻空子。”
“你说得有道理。”柳佘道,“兰亭心思豁达,但再好的关系也经不起猜忌。若是因为这些小人,破坏你和兰亭的关系,他们死个几次都不够赔——这事儿交给为父处理,你先下去吧。”
柳昭离开前问了一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此女?”
柳佘道,“打断手脚,绞了舌头,随便丢哪条街上。”
既然是有计划挑拨,背后的人必然关注此女的动向,倒是能借此找到背后之人。
柳昭作揖退下,丝毫不看女子绝望的眼睛。
1002:战北疆(三十九)
看着柳昭的身影渐行渐远,柳佘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视线转到女子身上,正好撞上女子饱含深情的眸子,柳佘心下涌起一阵厌恶。
“来人,把她——”
柳佘话未说完,眉头便紧紧蹙起,他身子一晃,一只手撑着桌案才没倒下。
过了大半晌,柳佘紧皱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下人没听到吩咐,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
“老爷?”
柳佘厌恶地瞟了眼女子,冷漠道,“将此女的皮剥了,随便丢哪里——”
女子一听,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之前只是断手断脚绞舌头,这会儿却要活生生扒了她的皮?
柳佘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手负背,正欲起身去后堂。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说,“对了,记得先将她这双眼睛挖了——”
挖、挖眼睛?
女子惊惧地瞪大了眸子,身体剧烈挣扎,但她被人死死捆绑,哪里能挣脱开?
等柳昭知道此女真正的下场,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仍旧打了个寒颤。
“我得写一封信给阿姐,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柳昭吓得连执笔的手都在颤抖,他感觉自己才是全家最正常的一个。
父亲表面温和,下手狠辣。
阿姐表面爽朗,杀人如麻。
唯独他,表里如一地怂。
蝶姨娘正好来看他,见他这个反应,嗤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吧?”
若是按照她的安排,柳昭很快就能找个借口分家出去,哪儿需要担惊受怕。
神仙打架,他一个凡人敢插手?
柳昭苦笑道,“怕是怕,但再怕,有些事情也要去做呀。”
他将写好的信寄了出去。
柳昭宁愿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庶子,混吃混喝等死也比战战兢兢,夹缝求生来得好。
他的信还没送到姜芃姬手中,北疆战局的天平彻底向姜芃姬倾斜——
继濨水之战后,北疆又迎来一次巨大的失败。
这次失败还要从北疆过度乐观的布局开始说起——
姜芃姬派人暗中盯紧新降部落,果然发现不少怪异的地方,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诈降的。
李赟得知真相,气得捏紧了拳头,主动出列请缨。
不把这些龟儿子打得连龟奶奶都不认得,他李赟二字便倒过来写。
符望颇为心动,他最近憋得有些狠了。
身为将军,不能肆意打打杀杀,那跟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有何分别?
环顾四周,却见几位军师一派镇定,符望便选择了隐忍不动。
出谋划策是军师们的活计,不用他请缨,这些黑心的家伙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几位先生可有对策?”姜芃姬询问丰真等人的意见。
亓官让道,“不如将计就计。”
面对这种情况,将计就计是不错的法子。
敌人满心欢喜地跑来偷袭,反而中了他们的陷阱,真是妙啊。
丰真拧着眉头,不赞同地道,“如果他们选择夜袭,将计就计倒是不错,我们能提前设伏。不过,如果他们选择在白日呢?我们与北疆大军交战,他们在后方冷不丁捅一刀——”
本就兵荒马乱,北疆诈降的瘪犊子在后方揭竿而起,我方大军首尾便不能兼顾。
“子实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亓官让想了想,说道,“北疆数次夜袭,他们都没能在我军手中占到便宜,反而屡屡败退。吃了这些教训,他们再想夜袭便会小心斟酌,不敢轻易尝试。”
若是这样,己方的确要注意了。
要是一不留神阴沟翻船,士气大跌还是其次,怕就怕北疆反扑。
一旦反扑成功,他们上半年所做的努力便废了大半。
对付北疆这种硬骨头,不一口气将他们打残废了,他们不会真正温顺的。
孙文垂着眸子,他似乎想到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冷笑。
“主公,文有一计,可保后方无忧。”
姜芃姬道,“载道细细说来。”
孙文出列作揖,他道,“那部落上下皆是俘虏,自然是我军之人,本该为我军出力。”
在场众人没有哪个傻的,哪怕孙文只说了一半,他们也能顺利猜出另一半。
孙文这是打算将诈降的部落推到前线当替死鬼!
姜芃姬这会儿还开着直播间,观众们也兴致勃勃参与讨论。
嗯,总有一种自己也是一方诸侯的谋士,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错觉呢。
【草莓味酸奶】:这样不好吧,让诈降的敌人给自己打前锋,他们偷窃军事机密就更方便了。
【明天六更】:孙文才是狠人,三言两语让自己的敌人自相残杀,惹不起惹不起。
【芦荟味酸奶】:如果让敌人打前锋,我方调兵动向全在敌人眼皮底下了——
【老司机联萌】:不能这么说啊,古代社会消息传递很慢的,滞后性很强。让诈降部落打前阵,的确会暴露我方的军事行动,不过我们可以通过他们向敌人传递错误信息啊——
谁说打仗只是杀人那么简单?
里头的弯弯绕绕,复杂程度比宅斗宫斗更加曲折。
自古以来,哪个能打仗的名将是憨货?
心思窟窿眼儿一个比一个多。
孙文的意思和观众【老司机联萌】一样,故意用假的情报误导敌人。
“载道此计甚好,若是运用得当,反而能反客为主,让北疆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姜芃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心情好转几分。
不过,如何误导敌人,如何布局让诈降敌人和自己人狗咬狗,他们还需要慢慢商议。
军事会议开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了,姜芃姬才让众人散去。
与此同时,北疆方面也在激烈商议——
不过他们不是商议作战方案和细节,单纯只是为了谁去夺这份功名而争吵。
没听错,人家竞相争夺立功的好机会。
三王子默默地听了全程,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这仗还没打起来呢,这些蠢货便以为自己胜利在望,好似派一头猪去压阵都能稳赢。
谁给他们这个勇气?
哪怕是老师在世,他也不敢说自己的计谋一定能取得预期效果。
“不听了不听了——继续听下去,非得气死不可。”
三王子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大帐,他那几个兄弟还沉浸在未来的畅想之中。
大王子跟着出来。
“怎么,你对他们没信心?”
三王子冷笑,“正常人都不会对一群猪有信心。说不定,此次仍会大败。”
1003:战北疆(四十)
“柳羲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先前负责诈降的使者兴奋地搓着手,来来回回地在营帐踱步,面上全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不过是过去表忠心,故意迷惑她罢了,她竟然傻乎乎地要重用我等?”
北疆使者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险些裂到耳后根。
为了博取姜芃姬的信任,降低他们的戒备心,北疆使者见到姜芃姬自然要努力表忠心。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敢用刚刚归顺的兵力。
“……哈哈哈,这柳羲还说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简直笑掉大牙。”北疆使者眼底闪过些许阴霾和厉色,一想起姜芃姬给北疆带来的战争和伤亡,他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撕碎,生吃了她,“中原人都这么天真?不过天真归天真,她让我们上前线,倒是方便我们了——”
对于北疆而言,给他们带来巨大伤亡的姜芃姬,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刽子手。
同伙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不耐烦地道,“同样的话,你已经重复好几遍了。柳羲派我们上前线,未必就是安了好心,还不是利用我等,让我们为她冲锋陷阵,白白将性命填了进去?”
如果他们上了前线,届时的敌人可是他们的族人啊,有什么可欢喜的。
北疆部落使者虎着脸,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啊你——果然是愚不可及。你怎么不往好了想?我们作为先锋出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柳羲的作战部署根本瞒不了我们的眼睛。我们向皇庭通风报信,里应外合,不管柳羲有什么阴谋诡计,到时候都插翅难飞。”
至于被姜芃姬利用和自己族人自相残杀?
相较于大局,这点儿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
大丈夫要学会取舍,不能拘泥于蝇头小利。
同伙冷笑一身,他道,“别的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柳羲是个阴险狡诈的人,她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刚刚归降不久的敌人?说不定里面有诈,等着你这个傻愣子往里面跳呢——”
北疆部落使者面色一黑,这人处处跟他作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哼——”他重重哼了一声,阴仄道,“既然如此,等日后立了大功,你可别后悔。”
同伙憋屈得不行。
他怀疑姜芃姬另有阴谋,但不意味着他不想分功劳。
北疆部落使者又说,“……再者说了,这事儿由不得我们不答应。我向柳羲表了忠心,对方提出让我们上前线,难道我能找借口推辞?一旦推辞了,对方没有疑心也要生出疑心了。你也不用杞人忧天,如果柳羲真知道我们是诈降,她早就派兵围剿了,怎么会重用我们?”
同伙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
这事的主动权根本不在他们这里。
如果姜芃姬要算计他们,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将此事告知皇庭代王,尽量减少伤亡——”同伙对北疆忠心耿耿,一想到要在战场上杀自己的族人,他便觉得心烦意乱,“虽说要做戏给柳羲看,但也不能演得太过了。”
北疆部落使者想着邀功,哪会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的同僚太过胆小、心慈手软。
他们只有彻底博取柳羲的信任才能接触真正的军事机密。
如果她起疑或者发现什么,不止他们要死,甚至连他们带来的老老小小也要陪葬。
若是此事能成,获益之大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富贵险中求!
殊不知,他们的小动作全在姜芃姬的预料之中。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如今的北疆代王已经换成了六王子。
看到北疆部落使者偷偷传递过来的密报,他喜得拍案而起。
“天要兴我北疆——”
六王子喜不自胜,连夜将自己母家大舅舅和几位幕僚唤了过来。
他知道过分依赖外戚势力不好,但那可是自己亲舅舅,血脉至亲。
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信任,这天底下还有谁值得自己托付信任?
六王子的大舅看了密报,一双鹰眸似的眼珠子提溜一转,问道,“代王,这可当真?”
“情报属实,自然当真。”
大舅低声问道,“代王可想过派谁去演这场戏?”
六王子怔了一下,他道,“孤王还未想好。”
那位母家大舅阴仄一笑,若有所指地道了一句。
“代王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番。”
六王子眸色一暗,他明白母家大舅的暗示——
这的确是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别看他在母家部落的支持下当了代王,但其他兄弟也不是没有反抗能力了。
一日不把这些兄弟彻底打压下去,他这个代王之位一日不稳当。
代王和大王只差了一字,但二者却无法划上等号。
“舅舅,此事容孤王再想一想——”
对自己兄弟下手,他也不能表现得太热忱了,弄得他多么冷酷无情似的。
说是考虑,不过是嘴上矫情而已。
六王子将目标对准了八王子。
老大和老三已经废了,老五不成气候。
老八和老七抱团搞事,威胁性最大。
数一数自己幸存的兄弟,六王子毫不犹豫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亲兄弟。
北疆社会就是这样,根本不讲究兄弟情的。
父亲死了,妻妾财产能被儿子继承。
兄弟死了,他们的老婆孩子也能被兄弟继承。
如此混乱、毫无纲常的社会,不能指望这些皇庭王子兄友弟恭。
八王子和七王子不知道其中的算计,但他们的直觉告诉他,老六不安好心。
“他不是怕其他兄弟兵权太大掀了他么,为何如此爽快就答应八弟领兵了?”
七王子和八王子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关系极好,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他现在是代王,北疆还有柳贼虎视眈眈,我们这个时候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八王子笑了笑,似乎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十分豁达地劝说七王子别搞事儿。
“八弟,你将他当兄弟,他可不将你当兄弟。你人总是这么好,迟早要被老六算计。”
七王子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八王子笑而不语。
1004:战北疆(四十一)
旌旗如云,鼓声如雷。
北疆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底蕴还是在的,勉勉强强还能凑出十数万兵力。
两军对垒,杀气腾腾,气氛凝重无比。
姜芃姬骑着战马,身穿铠甲,右手拿着一把刀背宽阔的长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主公,瞧这个样子,北疆果然是伤到元气了。”
丰真骑着马跟在姜芃姬身边,他用右手挡在额前遮阳,避开过于炽热的光线。
两军距离较远,拉开安全距离,以免对方二话不说就发起冲锋,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丰真困难地眯着眼,努力分辨敌方阵营的兵力结构。
因为照明设备落后,大部分古人都有近视的毛病,特别是文士,丰真自然也不例外。
姜芃姬不一样,她视力好得很,她能清楚看到很远的东西。
“骑兵虽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但也不容小觑。”
哪怕骑兵只有一成,那也是万余骑兵,这些骑兵一块儿发起冲锋,冲击力巨大。
姜芃姬侧首瞧了一眼衣襟被风儿吹得鼓起的丰真,没好气道,“子实还是待在后方压阵吧,你待在这里,我顾不上。要是哪里伤到了或者被人俘虏抓去了,没人心疼你的——”
丰真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说他战五渣都是夸奖了,还想跑前线直面北疆骑兵冲锋?
她冷漠无情,直播间观众日常心疼。
【基佬一枚】:主播,我觉得丰天真对你是真爱啊,你日常怼他,他还对你不离不弃。
【康丹丹】:不可能的——丰天真只喜欢事业线丰满的御姐,你看主播像女的不?
【媚儿娘】:楼上你这是搞事儿啊,主播虽然挺爷们儿,但事业线也不小啊,你一黑黑俩。
红色弹幕观众嘻嘻哈哈,蓝色弹幕观众不懂他们乐什么。
没办法,谁让他们加入太晚,不知道丰真爱御姐嫌弃萝莉的梗。
丰真被怼也不生气,反而厚着脸皮,顺着杆子往上爬,他嬉笑着道,“主公这话说得不对,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家中稚儿肯定要哭的,怎么能说没人心疼呢——”
姜芃姬没时间理会丰真,面色凝重地直视前方。
若是有人能看到,便会发现姜芃姬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无比的直播屏幕。
在她的控制下,直播间视角陡然拔高,变成高空俯瞰模式。
在这个模式下,她能清楚看到北疆后方大致兵力安排。
对于姜芃姬而言,直播间除了解闷看热闹外,大概只剩这个好处了。
这会儿没有先进的战争设备,姜芃姬在高空领域掌握优势,意味着她拥有一张强有力底牌。
“来人——将这个交给符将军。”
姜芃姬把自己记住的内容画了一幅简易图,派人传给符望。
虽说姜芃姬才是主公,但真正指挥调度的主帅却是别人——
至于她?
上战场不打架,怎能尽兴?
鼓声如雷,响彻天际。
兵卒士气节节拔高,连围观的直播间观众都受到了感染,为之热血。
【唐门圣灵彩儿】:主播最近憋坏了吧?哈哈,终于能下场浪一圈了。
【浮生若彩】:心疼主播的下属,摊上这么一个主公,简直心累。
【鬼才郭奉孝】:讲真,不建议主播下场浪,太危险了。认真计较,这好像是头一回和北疆两军对垒、面对面硬刚吧?骑兵机动性太强,冲锋又狠,主播这是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小浣熊】:主播和北疆打了几场仗了,怎么会说是头一回?
【老司机联萌】:先前不是埋伏就是用计,多多少少有取巧成分,所以不能算是正面刚。现在不一样,两军列阵对垒,主播这边要直面北疆万余骑兵正面冲锋,意义不一样。
北疆以骑兵闻名,他们是纵横草原的雄师。
先前有濨水隔着,后来人造洪水爆发,北疆骑兵优势根本无法展开。
这会儿地势一马平川,非常适合北疆骑兵冲锋,战斗指数能一样?
现在的战场危险指数比以往都要高,姜芃姬身为主公还想下场打仗——
无怪观众如此心疼姜芃姬的班底。
姜芃姬面上挂着淡笑。
观众都能明白的东西,她自然也清楚。
不过观众们毕竟对古代战争不了解,殊不知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
姜芃姬下场打仗,但不意味着她一定冲在最前头。
大部分将领的职责是指挥调度而不是杀敌,等两军彻底混战,将领才会领兵和敌人交战。
若是让主将跑去冲锋陷阵,抗敌人第一波火力,再多主将也不够死啊。
相较于姜芃姬这边的井然有序,北疆那边反而有些不和谐,众人各怀鬼胎。
八王子一身赤色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一旁则是副将七王子,同样一身橙黄戎装。
“老六这是怎么回事?”七王子脾气不太好,心里憋不住火气,“他是猪吗?”
北疆打仗可没有那么多规矩,要打就打,要撤就撤,哪怕偷袭也是直来直去。
他的建议是趁着姜芃姬大军阵势还未彻底摆开,率先抢手进攻。
万余骑兵一齐冲锋,敌方又没做好准备,偷袭一波经不成问题。
结果嘞?
不知道老六什么脾气,愣是坚持和对方斗将——
斗个头啊!
八王子面上挂着浅笑,不过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这抹笑容略显勉强。
“两军阵前,好歹给老六留点面子。若是被人传了出去,这可是老六朝你发难的把柄。”
斗将并不常见,至少北疆没这个习俗,北疆的习惯是二话不说就开打,哪里会提前通知。
“气不过——”
七王子忍着脾气,顶着头顶的烈阳,怒火充斥全身。
殊不知,六王子也有自己的考量。
中原汉家男儿比北疆男儿孱弱很多,身形娇小柔弱。
北疆男儿可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精湛,若能在斗将上扳回气势,岂不美哉?
六王子想的没错,北疆马战的确强横,但胜利的前提是他们没碰上姜芃姬。
“老子刀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北疆派出一名身材魁梧异常,肌肉硬若磐石、似要将铠甲撑裂的汉子。
1005:战北疆(四十二)
这位北疆将领的长发编成无数小辫子扎在脑后,面上长满络腮胡,挡住大半张脸。
他的右耳打了三个耳洞,每个耳洞挂着三枚人骨制成的耳环。
手中握着一把沉重的长斧,声如洪钟,隔了大老远也能听到。
北疆将领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出列的人,眉头狠狠拧起。
“呸——中原的男人各个废物,怎么派你一个娘兮兮的汉子出来?”北疆将领鄙夷地嘲笑一声,“你这小子的身量,瘦得跟柴火似的,两条腿还没老子胳膊粗。瞧你模样,怕是连你家娘们儿都满足不了,炕上来个一回就要腿软吧?哈哈哈——若是满足不了,老子帮你。”
北疆将领口中说着污言秽语的话,但眼神却没有异色。
很显然,他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扰乱敌人的心绪。
情绪起伏越大,越容易出破绽。
姜芃姬骑着小白悠悠上前,距离对方百余米停下。
她今日穿了一身银色甲胄,铠甲厚重,胸前事业线早被捆起来了,所以瞧不出女性的起伏。
别看她是女子,但她的身高已经一米七五,这个身高已经能笑傲大部分男子了。
姜芃姬长得颇为清隽硬朗,中原男子又以簪花熏香为时尚,瞧着娘兮兮的。
二者一比较,姜芃姬这个真女子反而比很多大老爷们儿还要男人。
北疆的人没见过她,她也没把自己名字刻在脸上。
谁能知道她就是身后十五万大军的领头羊,真正的主公。
姜芃姬低沉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小爷能不能满足女人,这与你有何干系?小爷只要能让家里男人满足就行了。瞧你生得如此磕碜,怕是丑得连婆娘都找不到。不如考虑找个男伴,反正你这模样,生了孩子也是祸害后代,倒不如行乐及时,好歹不是独身一人。”
当着两军三十多万人的面开火车,姜芃姬真是一条汉子。
因为隔得远,身后大军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直播间观众知道呀。
一时间,整个屏幕都是给姜芃姬打call,刷666的。
【修复所有高清漏洞】:厉害了,我的主播,你啥时候把慈美人办了的?
【哦圣诞节】:嘤嘤嘤,宝宝被男神和女神分别戴了一顶绿帽子,好心酸。
【井我曾听说过】:慈美人听了想打人——我赌一根辣条,主播肯定还没吃到人。
北疆将领听了,顿时露出恶心嫌恶的表情。
“呸——竟是个兔儿爷——报上名来,老子定要将你的尸骨剁了喂狗!”
早就听说中原男子南风盛行,没想到打仗碰见个中原小将也是个好男风的。
“兔儿爷?兔儿爷吃你家大米了?”她笑着揶揄,一派轻描淡写的姿态,愣是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道,“说起来,你这人的习惯好生奇怪——你每杀一个人都要问过名字才下手?我就不一样——你也不用报上你的名字了,我杀人杀太多了,懒得记——”
什么叫“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意思就是不报名字不杀呗。
试想一下,两军交战,兵荒马乱,他扯着一个人狂吼,问人家叫什么名字,画面挺美的。
北疆将领意图扰乱姜芃姬的情绪,没想到反而被她气得不行。
“黄口小儿,纳命来!”
说不过那就打吧。
他提着长斧,两腿夹紧马肚子,冲着姜芃姬率先发难。
长斧的锋刃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如一道雪白雷电朝着姜芃姬劈来。
他胯下战马受主人鼓舞,行动稳中带着灵活。
北疆战马血统优良,哪怕马背上的主人吨位极重,它的行动也不见迟缓。
小白哪里肯落后于“马”,它拥有北疆战马和刹澜国汗血宝马的优点,不管是耐力还是爆发力,属于顶尖那一拨。除了大白,它还没在哪匹战马面前怂过——
姜芃姬面上带笑,道,“小白,悠着点——”
相较于小白战意高亢,作为主人的她反而有些懒洋洋的,好似信马由缰一般轻松。
北疆将领见状,心头怒火高高涨起。
这个纤瘦的中原菜鸡竟然如此轻视他?
怒从心中来,他手中的力道又加重数分。
哐——
大斧和大刀相击,发出刺耳酸牙的声响。
本以为能用巨大的力气把姜芃姬打下马,未料到人家根本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跨下小白感觉到背上力道加重,高亢嘶吼一声,两道热气从鼻孔喷出。
姜芃姬笑着道,“哎呀,这点儿软绵绵的力道,别说娘们满足不了,怕是连爷们儿都嫌弃。”
打仗说垃圾话,姜芃姬认第二贱,谁敢认第一。
“休要猖狂——”
一斧头下去,更强更沉的力道让他心中一沉,甚至连虎口都发麻了。
姜芃姬驾驭小白稍退一步,北疆将领趁势追上。
别看他手中长斧笨重,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但搁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
若是换做以往,谁敢和他正面刚力气,一斧头下去,哪怕人扛得住,胯下的战马也扛不住。
姜芃姬仍旧游刃有余,二人缠斗不停,看似不相上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直播间观众知道姜芃姬在耍人,但看两人激烈交锋,他们还是为姜芃姬捏了一把冷汗。
“那人的马要受不住了——”
符望目力极好,仔细瞧了一阵便发现门道。
正如符望所言,北疆将领跨下的战马已经显露疲态,两条前肢直打颤,瞧着不堪重负。
姜芃姬见此情形,一改防守姿态,化防守为攻势,迫使北疆将领疲于应付。
鬼知道这人是什么长大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每接一次,他便觉得手腕一震,虎口已经开裂渗出血丝。
“小白——”
姜芃姬突然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小白蓦地冲对方战马扬起前蹄,不怕死地撞了过去。
不好——
北疆将领胯下战马怂得向后退,根本顾不上主人的指令。
小白趁势一撞,对方连人带马向一旁歪斜。
姜芃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灿烂的白光——
噗——
长刀从将领脖子向下斜砍,如刀切豆腐一般轻松劈开。
胯下战马失去控制,哀嚎着倒向一边。
两半尸体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颅上的那双填满惊惧的眼睛,几个呼吸便失去了神采。
姜芃姬将刀抗在肩头,手指指着北疆。
“再来——”
1006:战北疆(四十三)
小白配合着打了个响鼻,超凶的!
北疆这边一派安静,六王子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刚才那个壮汉可是他寄予厚望的猛将,说没就没了——
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听闻柳羲帐下有第一猛将之称的狼将军符望,莫非就是他?”
符望在姜芃姬帐下名声不显,毕竟前几年都用来屯兵练兵,但他在符旸和孟湛手下的时候经常浪,名声也是那个时候打出去的。北疆崇尚武力,符望这般身份背景,自然颇受重视。
他可是被狼群养大的,搁在北疆那就是福气和英勇的象征,受人追捧的偶像。
“应该不是,听闻符望此次统帅三军,他怎么会轻易与人斗将?”
想一圈,貌似符合条件的人唯有李赟了吧?
别看这个李赟年轻,但李赟跟着姜芃姬打了不少仗,渐渐有了“小白龙”的美称。
当然,对于这个美称,李赟表示拒绝。
白龙就白龙好了,干嘛加一个“小”?
谁取的外号?
“难不成是小白龙李赟?”
“不太像——李赟擅长使枪,据说一手枪术精湛,出神入化,此人年纪符合,瞧着也像,但没听李赟还用刀啊。难不成,柳羲又收服了什么能人猛将不成?”说到这里,忍不住嫉妒。
战场这个地方瞬息万变,一般都会拿出最擅长的武器。
若是因为武器不顺手的缘故死在敌人刃下,这也死得太冤了。
“可恨——柳羲不过是个女子,怎么就吸引如此多英雄豪杰襄助?”六王子森森嫉妒,心中的酸水都要将人淹没了,他酸溜溜地道,“难不成是因为她长得国色天香?”
身边的副将暗暗翻了个白眼。
只有傻瓜才会认为人才投靠姜芃姬是因为她的美色。
姜芃姬在外的名声挺响亮,说什么都有,唯独没人说她长得好看。
这说明啥?
这说明此人容貌没有值得夸赞吹嘘的地方。
六王子不知副将的心理活动,径自道,“有哪位勇士愿意为北疆铲平奸佞?”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从人群传来,一名面相年轻的北疆小将下马请缨。
“末将愿往。”
六王子一看小将的脸,心下不喜——
无他,这小将是他老婆的亲弟弟,他的小舅子。
战场刀剑无眼,斗将死亡率极高,小舅子年轻气盛,不慎丢了性命咋办?
老将都折戟沉沙了,更别说自家小舅子了。
他正要拒绝,对方又一次请缨,六王子只能应下。
“小心敌人伎俩,安全归来——”
六王子殷勤叮嘱,小将谢恩之后,提着武器就上马出阵。
年轻人么,特别是没有经历过现实挫折的年轻人,他们的梦想往往脱离现实。
见年纪比他还小的姜芃姬一刀斩了己方老将,他不服气了,恨不得拍马出列,战个痛快。
他一上来就放了大话,“我是哈克伊,即将斩下你人头的人——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姜芃姬没吱声,直播间观众把她要说的吐槽说了。
【卡卡拉】:哎呀,这大概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吾是夭夭】:哈哈,这小子是要上微薄热搜啊,分分钟成为网络红人。
以直播间在他们这个世界的热度,这位叫哈克伊的青年绝对能秒上热搜。
姜芃姬笑道,“我啊,我叫爷爷。”
哈克伊愣了一下,面色从酱色转为铁青,“竟敢戏弄本将——”
说罢,他提着武器便上了。
姜芃姬见状,忍不住笑得更开心。
“北疆这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你出来丢人现眼。”
兵器相击的声音震得耳膜发酸,姜芃姬一面灵巧应对,一面挑拨对方的情绪。
话没说两句就开打,脾性定力都很差,这家伙纵然有一身武力,他也很难在战场上久活。
若是碰见别人,说不定还能回去整改一番。
碰到她姜芃姬,这人只能滚去阎王爷那儿准备投胎,回炉重造了。
哈克伊心头冒火,攻击一下比一下沉,很快两人武器便出现了一个个豁口,火光四射。
“受死——”
他抓到空隙,瞅准了下手。
本以为能一击即中,哪知对方像是早有预料,出手飞快地拦住。
不管力道还是作战经验,哈克伊和先前的老将都不能比,姜芃姬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纠缠一阵,哈克伊落入下风,手臂更是沉得酸胀。
他见势不好,虚晃一招,趁着姜芃姬闪避的功夫,立刻掉转马头要逃。
殊不知,姜芃姬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
他掉转的功夫,姜芃姬下腰抬手取下搁在小白马背上的弓箭。
起身的功夫,搭箭挽弓一气呵成——
当姜芃姬箭矢松手的一刻,哈克伊还未跑开几步。
哈克伊瞧着己方大军,心中暗松一口气。
未等他将这口气从胸臆抒出,一道冷风直袭背心——
“不——”
六王子没看到姜芃姬的动作,或者说根本没反应过来。
眨眼的功夫,他便看到哈克伊的身体被箭矢前后贯穿,身子朝着前方狠狠栽去!
“快——快派人将哈克伊将军带回来——”
六王子几乎破了声,大吼大叫着。
这可是他老婆的亲弟弟,他的小舅子。
倒不是说他和这位小舅子关系有多好,仅仅是因为六王子还要借助老婆娘家势力。
若是哈克伊在战场上死了,六王子能预见自己即将面临的麻烦。
老婆吵闹还是其次,怕就怕丈人会将这笔债记到他头上,不再支持他了。
六王子急吼吼,立马有人骑马出列将哈克伊的尸体带回来——
是的,尸体。
这世上再没人能比她更加清楚人体构造,没人比她更清楚什么地方能要命。
这里是战场,站在她对面的敌人必须死!
哈克伊被带回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是温热的,但身上那个大洞却怎么也堵不上。
“哈克伊——哈克伊——”
六王子急忙下了撵车,但哈克伊的瞳孔已经涣散,呼气也没了。
见此情形,六王子像是被人用大锤子重重打了一下,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人没了?
死了?
六王子心口剧烈起伏,脑子乱哄哄的。
哈克伊死了,必须有人为此负责人——
他眼神闪过一道厉色,大喊道,“阿巴鲁!”
被点名的将领出列,“末将在!”
“杀了那人——”
阿巴鲁怔了一下,他连第一个斗将的老将都打不过,怎么能杀得了敌方将领?
上去斗将,这不是找死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能说,“末将领命。”
1007:战北疆(四十四)
“啧——又来一个送死的!若是你也死了,北疆的士气不就崩了么?”
姜芃姬把沾着血的刀扛在肩上,冷笑着看着驱马上前的阿巴鲁。
阿巴鲁抿紧了嘴,他生得魁梧肥硕,脾性更像是木头,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这种脾性闷了点儿,但战场上的心理素质却比一般人高,因为他们受垃圾话影响小。
“废话少说——来战!”
阿巴鲁说了这话,说打就打。
他知道自己不是姜芃姬的对手,但心里仍旧存了一丝侥幸——
姜芃姬已经和两个人打过了,来来回回过了一百多招,体力消耗肯定很大。
自己占了这个便宜,说不定能打赢。
哪怕打不赢,小心谨慎一些也能全身而退。
不过,这点儿侥幸心理很快就崩塌了——当他和姜芃姬初次交手,沉重如山岳一般的巨力险些将他打下马,跨下的战马更是吃力地嘶吼一声——阿巴鲁知道,前两个人死得不冤枉。
陌生人看到姜芃姬的时候,下意识会觉得她走敏捷路线,力量不大。
常人总以为力气和个头有关系,个头越大力气越大。
阿巴鲁吨位极重,力气自然也大。
虽然不是北疆力气最大的人,但也能排得进前十。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儿郎不走寻常路,唯有交过手才知道这家伙力气多么可怕。
阿巴鲁下意识以为姜芃姬力气不足,一照面便吃了个小亏。
他闷哼一声,调整之后再度迎击。
与此同时——
“找箭术最好的人来,杀了那个小子——
六王子冷眼看着战场上缠斗的两个人,他知道阿巴鲁斗将凶多吉少,但他还是让阿巴鲁上去了。仅仅只是为了让阿巴鲁吸引姜芃姬的注意力,再派人在暗中放冷箭杀了姜芃姬。
丈人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死了,哈克伊不仅是老来子更是丈人唯一的独苗苗了。
这笔账,老丈人肯定会算到他头上,说不定还会转头支持其他兄弟取代他的代王之位。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六王子只能用凶手的人头平息对方的怒火。
暗中放冷箭卑鄙?
呵呵——北疆又不是死脑筋的中原汉家,打仗不讲究那么多规矩。
胜利便是一切,过程中间用了什么手段,谁会去追究。
除此之外,六王子还有自己的考虑。
斗将已经折损两员大将,己方士气跌落大半,必须要想办法挽回一些。
北疆不仅擅长骑术,他们的箭术也十分厉害。
几乎每一个北疆子民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一流。
暗中放个冷箭什么的——
完全没问题!
阿巴鲁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诱敌的牺牲品,他正努力和姜芃姬缠斗,很快便气喘吁吁。
太阳正大,阿巴鲁身上滋滋冒出一身的汗,很快便将发丝和铠甲内的衣裳打湿。
越是如此,阿巴鲁内心越是惊恐。
为何?
因为眼前这个小子不仅呼吸平稳,打了这么久竟然没出多少汗!
这说明对方根本没有施全力,从头到尾都在耍他玩。
意识到这点,阿巴鲁知道自己没必要继续缠斗了,应该尽快想办法脱离战场。
继续打下去,他体力消耗会越来越大,到时候逃生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
阿巴鲁思索逃生的时候,姜芃姬感觉到一股冷意。
她虚晃一招退开,余光瞥了一眼北疆那头,只见为阿巴鲁压阵的士兵对她举起了弓箭。
直播间观众反应过来,纷纷大骂。
【山田米娅】:日了狗了,北疆要不要脸?他们打算背后放冷箭,主播小心啊。
【业看看】:擦——北疆这群人不怕误伤他们自己人么?好无耻!
误伤自己人?
六王子已经放弃了阿巴鲁,只要姜芃姬死了或者重伤欲死,阿巴鲁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故而,瞄准姜芃姬的弓箭手根本没有顾忌阿巴鲁。
姜芃姬余光瞥见他们的时候,弓身已经拉至满月,蓄势待发。
嗡嗡——
只听一声声弓弦轻颤的震动响起,数支箭矢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偷袭姜芃姬要害。
箭矢破空而来,一直关注战场情况的观众们尖叫一声,纷纷吓得闭上了眼。
一直游刃有余的姜芃姬突然发难,一刀子捅死了阿巴鲁,另一手扼住对方的锁骨,将其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当了回人肉盾牌,挡住数支沾了毒的冷箭,她又用武器打落剩下的箭矢。
小白不用姜芃姬指挥,直接扭身跑回自家大军。
这个时候,小白的爆发力便展示出来了。
不等那些弓箭手拉开第二波,小白已经带着姜芃姬跑出了射程范围。
姜芃姬笑着将死不瞑目的阿巴鲁的尸体丢在地上——
“全军——杀!”
战鼓密集得像是骤雨,进攻号角响起。
姜芃姬连挫三人还躲过了敌人的暗箭,目睹一切的将士心口憋着火气,亟待发泄。
六王子见状,吓得面色苍白——
踏马说打就打,说进攻就进攻,好歹给点缓冲时间啊!
“杀——”
杀喊震天,己方骑兵率先发难,无数马蹄掠过,阿巴鲁的尸体被践踏成了肉泥。
姜芃姬抢了先手,北疆迎战略显仓促。
等北疆骑兵反应过来,姜芃姬的骑兵已经冲了好一段距离。
姜芃姬的骑兵与北疆骑兵不同。
北疆骑兵多以藤甲布衣为主,马匹几乎没什么保护。
他们速度极快,跑起来像是一阵风,机动性强,但防御能力薄弱。
姜芃姬这边的骑兵则不同,他们身上的铠甲制式类似于斩马营将士,一个一个身穿厚重的铠甲,手持长枪或大刀。不仅如此,甚至连他们胯下的战马,每一匹都披上了铠甲。
战马速度不算快,承重能力和耐力比同类马匹优秀很多。
这是姜芃姬对付北疆的底牌之一。
人数仅有三千余人,比斩马营还少,每一个都像是一座移动的小银山。
如果说北疆骑兵是风,游走作战,这支骑兵队伍便是重锤,正面刚!
符望居中统帅,他已经收到姜芃姬传给他的小纸条,上面画了北疆那边的军阵分布。
符望仔细看后,心里有数。
他已经猜出北疆会如何调兵了。
1008:番外,古敏X柳佘,内有剧透,慎入
“呸——这个编剧脑子有病,这么编排我家陛下,好想冲进电视打残他哦——”
青春靓丽的少女抱着薯片,趴床上用手机看电视剧。
看到激动处,气愤地用拳头敲打床铺,脸上的面膜都要掉了。
“现在编剧十个有九个脑残,还有一个智商下线……告诉你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你自己偏要看,这不是自虐么?”慵懒的声音从邻铺传来,带着些许的笑意,“看什么呢?”
“穿越时空恋上你,当红小鲜肉领衔主演!”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好似活吞了一只苍蝇,“琛琛,你知道电视剧是个什么剧情?皇室没有摁死这些扯淡编剧真是太仁慈了。我的陛下啊,电视剧变成恶毒心机女配,蠢得像是把脑子忘在子/宫没生出来——”
千古一帝变成脑残黑心莲花,简直羞辱她的智商。
名为琛琛的邻铺翻了个白眼。
“反正都是假的,他们爱怎么演怎么演——皇室都不在意,敏敏这么认真做什么——”
“姜琛——”古敏拉长了声音,嘀咕道,“这些剧情很容易误导小孩诶,我家陛下要是电视剧里头的沙比,怎么可能横扫九州四海?不求这些编剧历史多好,好歹有点儿职业道德。”
姜琛穿着小熊睡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电视剧么,本身就是用来娱乐的东西。尊重历史的大前提下,怎么假想都行。”姜琛在床内摸了摸,摸到一袋薯片精准丢到古敏那边,“虽说他们剧情有些扯,但原则性的东西,没哪个编剧敢胡编乱造,例如恶性抹黑历任皇帝、改朝换代什么的——”
古敏精准接过薯片,关了手机。
一想到脑残的剧情,她便气闷。
“啧,要是往前推个百来年,谁敢这么编排皇室,还不杀翻天了?”
姜琛笑了笑。
“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的,哪怕皇室女帝也一样。”
古敏托腮,“这么说也对——等我以后当了编剧,一定要正一正行业风气,还原历史!”
她是天华大学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以后的就职意向是编剧。
姜琛道,“嗯,挺远大的志向。”
古敏道,“琛琛,你说我人生第一本影视化的剧本,要不要以宸帝为主角?”
她的偶像,那肯定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
姜琛嚼了嚼口中的薯片,表情略显好笑,但也认真提了建议。
“宸帝这人争议太大了,不好改编,不建议新人编剧拿她当改编主角。”
不管是史学家还是皇室,他们都能证明宸帝出身贵族之家,但谁也不知道人家为何当了土匪。不仅当了土匪,史书还有屠杀手足和生父的记载,但野史又说她是古蓁和野男人所生,连野男人也分析出好几个……家庭背景很复杂,成长经历更是曲折无比,争议极大。
一个新人编剧一上来就拿宸帝作为改编对象,难度太大了。
“正是因为有挑战性才要为陛下正名啊——现在没有职业道德的编剧太多了,自从宸帝陵墓对外开放之后,电视、网络播放的电视剧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古敏嘀咕着道,颇为愤慨,“琛琛,你有没有想过没有陛下,历史又会怎么样?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姜琛不言语,眼神变得深幽几分。
宸帝陵墓对外开放——
明明皇室还在,但宸帝陵墓却对外开放,简直笑死个人。
皇室三百年威严,荡然无存。
姜琛道,“放心,这些编剧迟早会被收拾的——等你去肃清风气,黄花菜都凉了——”
皇室主动交出了权柄,将封建帝制改为君主立宪,虽有外力逼迫,但更多还是皇室为求自保,适应时代潮流、以退为进的策略。交出一部分权力,不意味着皇室就能任人拿捏——
古敏抱着厚重的历史书猛啃,啃到一半,她道,“琛琛——”
“嗯?”
“你有没有觉得——宸帝陛下有可能是穿越者呀?”
越研究那个时期的历史,她越觉得她家陛下叼得飞起,分分钟想跪的冲动。
姜琛没好气地道。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穿越者,我只知道你再不睡,你该飞升成仙了,不看看现在几点!”
古敏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吓得她连忙掀开被子。
“明天是老渣男柳佘的课,药丸药丸——”
不知道柳佘爹妈是多恨自家儿子,愣是给取这么一个名字。
柳佘年芳二十九,单身无女友,愣是被人冠了“老渣男”的外号。
柳佘还是天华大学历史系教授,不知道他讲到宸帝陛下父母那段历史,会不会尴尬。
姜琛哑然失笑,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平日极少使用的手机响起。
她打开手机,赤着脚下铺,打开寝室大门去楼道水房。
“喂?”
“惠嫦储君,大事不好,宸帝皇陵异动,主墓穹顶突然坍塌——”
姜琛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皇陵穹顶怎么会突然坍塌?
她转身回了寝室,为了不打搅古敏睡觉,她连灯都没开,抓起东西,穿着睡衣便出门了。
刚离开校门,姜琛发现今夜夜色暗得出奇,抬头一瞧,感觉天象有些异样。
“像不像九星连珠?”
干净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姜琛沉着脸色转身,阴影中走出一个身形颀长、西装革履的男人。
“柳佘教授——”
柳佘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框眼镜,眸光如常,似乎不意外姜琛穿睡衣的模样。
“九星连珠,千年难得一遇的景象。”柳佘道,“不过三百多年前也出现过一次——”
“教授在这里等人?”
姜琛算着时间,她想将柳佘打发了。
“没,我在等你。”
姜琛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狠狠拧起眉头,“我与教授似乎不认识——”
“认不认识不重要,我只是想赠你一件东西。”
若是其他时候,姜琛会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但搁在现下情形,她只觉得危机诡谲。
“东西?”
柳佘从口袋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姜琛,“物归原主了。”
姜琛诧异,她接过那东西,勉强能辨认是一件阴阳鱼玉佩,上面还残留着柳佘的体温。
“物归原主?这东西不是我的。”
姜琛要将玉佩归还,柳佘却抬头看着天空,淡笑道,“九星连成一线了——”
“什么?”
九星连珠的异象并没维持多久,很快便错开了。
正在此时,姜琛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是她专门给古敏电话设置的铃声。
“琛琛——你在哪里?”
古敏的声音显得极为惊慌失措。
“我在校门口。”
“你在那里别动——琛琛,你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另外,别跟柳佘走——”
姜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古敏应该在寝室睡觉,她怎么知道柳佘在这里?
没过多久,古敏踩着单车停在二人面前,紧急刹车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还穿着睡衣,明明什么都没变,但姜琛莫名觉得对方气场强大了好多好多好多——
啪——
她在姜琛错愕的注视下,几步上前甩了柳佘一个响亮的巴掌。
力道之大,柳佘半张脸没一会儿就红肿红肿。
姜琛:“!!!”
什么发展?
古敏看了一眼姜琛,发现她手中拿着那枚玉佩,连忙夺过来摔柳佘脸上。
“柳佘!”爆了粗口,“可去尼玛的!”
“阿敏?”柳佘不怒反笑,似乎被莫名甩了巴掌的人不是他。
“你还是人吗?”古敏怒气之大,额头青筋都暴起了,表情有几分狰狞,“你把这破玉佩给琛琛想干嘛?哄骗她带到陵墓想干嘛?你肚子里又算计什么东西?说啊!别装聋作哑!”
柳佘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不信?”
“这话跟鬼说吧!”古敏怒道,“我如果再信你半句鬼话,我古敏两个字倒过来写!”
姜琛看着事态变化,脑子险些没转过弯来。
敏敏什么时候和柳佘教授这么熟稔了?
“那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
古敏笑了,她道,“你又想搬出什么鬼话骗我?”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番?大概三分钟就行。”
“行,跪着解释。老规矩,搓衣板自备。”古敏说完这话,她顺了口气,扭头看向姜琛,穿越近三十年时光,她以为自己要忘光室友的面容了。刚才梦魇醒来,她发现自己记得清楚。
她甚至想起自己穿越前和室友吐槽脑残剧的每一个细节。
“琛琛,我先处置一下这个人渣,打死他再说。”
姜琛拧眉,“他渣你了?”
古敏道,“比渣我还要过分——”
姜琛见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心下不放心,但她信得过古敏。
别看古敏生得纤瘦,打架贼强。
“若是有处理不过来的,记得喊我。”
姜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回去好好查查柳佘这个人。
“跪着,现在可以解释了。”古敏心气不顺,但她也知道两人在天华大学门外争吵,要是不小心被哪个夜猫子拍去了,说不定两人就成网络红人了,干脆转移阵地,去了柳佘的公寓。
柳佘道,“家里只有洗衣机,没有搓衣板,我先拿键盘替着。”
古敏见他乖巧模样,双眸一如既往的熟悉,心痛得难以抑制。
她强硬地忍住了。
“你说吧,柳仲卿,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样!”
柳佘道,“阿敏可还记得,你初次议亲那年的事情?”
“当然记得,当年我就该随便挑个男人嫁了,哪个不比你柳仲卿好!”
柳佘苦笑,“当年我是真的发愤图强了,但以前读书不认真,耽误了太多宝贵时光,可你议亲顶多拖延两年。某一日,我读书至深夜,忽有仙人莅临窗外,赠与我仙丹妙药,只说吃了这个,以后学习有如神助……那时候,我是真的急了,急病乱投医。若能给我三五年时间,我必然正大光明娶你入府。可——”
“呵——”古敏讥讽,“然后呢?然后你柳仲卿吃了仙丹妙药,打通任督二脉从学渣变成学霸么?你当这是仙侠剧还是武侠剧?一个历史掀不起浪花的炮灰,还想翻身当主角了!”
柳佘摇头,小声地道,“并非如此——”
“那是怎么回事?”古敏耐心耗尽,对于柳佘来说,他等待了漫长时光,对于古敏而言,上一世的记忆才刚刚发生,她刚怀着满腔愤恨病逝,她临终前原谅柳佘,但现在又穿回来了,原谅个屁,“你能一句话说全了么?”
柳佘嚅嗫地道,“阿敏,我不是人——”
“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是鬼!我与你相识二十余年,同床共枕近十年,我却发现我从没了解过你。这是我的失败,活该我守不住我的孩子,活该被你骗得团团转——如果你还是个人的话,大郎二郎怎么死的!”古敏气得站起身,表情近乎崩溃,年轻的面庞没了克制,狠狠抓着柳佘的西装,眼泪满面,低声呜咽着,“柳仲卿,我现在还想信你,可不就是鬼迷心窍——”
柳佘低声地道,“我没伤害昭儿,我没伤害兰亭,我尽力去克制那人的意志了——但是大郎和二郎,的确是我的过错。你若还恨,杀我几回都由着你。”
1009:战北疆(四十五)
三千重骑兵,万余轻骑兵对冲,那是何等壮观震撼的场景?
直播间观众以高空俯视的视角观看一切,这幅场景对他们的冲击力也是最大的。
姜芃姬抢了个先手,北疆这边属于被动防御,但他们很快就展现出一个游牧民族该有的素质,反应素质令人叹服。发现姜芃姬这边骑兵不过三千多,六王子猛地松了口气。
三千骑兵冲入十多万大军之中能有什么作用?
再者说了,这些骑兵一个一个身穿重甲,马匹身上也披了鱼鳞铠甲,行动速度能有多快?
北疆地势较为平坦,对于机动性极强的轻骑兵有着天然优势,这一地形也让骑兵迂回穿插战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相较之下,重骑兵的速度则弱了一筹,行军也慢上一些。
北疆骑兵速度如风,来无影去无踪。
哪怕被人抢了先手,他们也能后发制人,绕开重骑兵的正面,绕向敌军薄弱两翼。
因为诈降内应通风报信,北疆提前知道姜芃姬布局,干脆避开正面锋芒,进攻薄弱的两翼。
六王子见战场稳住,立马吃了一颗定心丸。
草原是他们北疆三族的天下更是北疆骑兵驰骋的主场,正面硬刚,让姜芃姬等人铩羽而归。
符望冷笑一声,“蠢——”
他不能兼顾整个战场,但他得知北疆骑兵避开正面对冲,转而进攻“弱点”,他便知道北疆要吃大亏。诚然,三千普通骑兵冲入十数万大军,兴许掀不起多大风浪,但这可是重骑兵!
俯瞰整个战场的观众看得更加直观。
【汤圆战士】:北疆太穷组建不起重骑兵队伍么?
【风也悠然去】:#抠鼻,北疆不就是个穷乡下么,没看到他们的骑兵基本都是藤甲布衣?
观众们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他们想要知道什么信息,上网搜一下就知道了。
自从知道姜芃姬要和北疆干架,不少观众都去查了查相关历史。
轻骑兵有轻骑兵的优点,速度机动性强,重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但破坏力也上去了呀。
【醉云猫妖】:北疆地势辽阔,轻骑兵更有生存空间,重骑兵组建代价太大了,他们当然不可能选择耗费巨大、吃力不讨好的重骑兵。不是他们没见识,仅仅是因为北疆这块地方没有重骑兵发展的土壤。他们只记得轻骑兵的速度,不知道重骑兵切割阵势和冲撞破坏力。
【鬼才郭奉孝】:啧啧——心疼北疆,让轻骑兵发挥机动性偷袭主播大军两翼,这个指挥没错,但却把己方大军正面暴露在重骑兵的冲击范围——讲真,送人头也不是这么送的——
【老司机联萌】:我记得主播为重骑兵军营挑的战马都是重型马,重型马的体重在七百公斤到一千两百公斤之间,个头比成年男人还高。战马体重算最低七百公斤,成年男人体重怎么也有七十公斤,身上的铠甲武器和零碎东西算三十公斤。想想吧,三千多个重量高达八百公斤的东西正面冲撞,他们还不是一个两个行动而是三千多个一起冲击——
北疆只顾着姜芃姬骑兵数量少,掀不起浪花,他们却忘了重骑兵可怕的破坏力。
北疆骑兵出击比敌人慢了一步,但他们却抢先一步和姜芃姬大军两翼交手。
大军左翼是李赟领兵,他在这儿等了好久了。
斩马营将士已经严阵以待,专门为北疆骑兵准备的拒马枪也已经弄好,布了一排又一排。
拒马枪:木径二尺,十字凿孔,纵横安检,长一仗,锐其端,人马不得奔驰。
这是用于阻挡北疆骑兵冲锋的障碍物,士兵还能用其组成据马阵,极大限制北疆骑兵冲锋。
“立盾——”
“一列!刺——”
“一列退后,二列跟上——”
李赟高呼一声,立马有专门士兵打出正确的战旗指令。
北疆骑兵人数众多,反应力极强,当第一批战士被拒马枪捅了个鲜血淋漓,其后的骑兵立刻绕开,迂回进攻。李赟指挥兵卒移动拒马枪,最大限度消耗北疆奇兵,令他们疲于迂回奔波。当拒马阵防线被破,斩马营将士立盾结阵抵挡骑兵冲锋,其后战士再以长枪捅刺敌军。
北疆骑兵一时间破不了左翼防线,反而损失惨重。
麻痹——
这像是防守薄弱?
相较之下,右翼战场则不一样了,北疆骑兵如若无人之地,厮杀一片。
不过杀着杀着,统领右翼战场的八王子发现不对劲。
为何与他们厮杀的敌人全是面孔深邃的北疆蛮族?
他立刻想到向姜芃姬诈降的部落,心下骇然。
不过,战场这个地方,哪里有时间让他多想?
北疆骑兵反应速度太快,等八王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被姜芃姬推到右翼前线的北疆诈降部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她刻意放松右翼的防线,不就是为了让北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算计她?
她姜芃姬纵横星际战场的时候,这些毛头小子的老爹还是小蝌蚪呢!
“大军听我号令——”
姜芃姬见差不多了,真正的号角才呜呜响起,一瞬间便激起兵卒们的战意。
与此同时,三千多重骑兵也已经冲入北疆大军,
做个形象的比喻——
重骑兵是进村的土匪,北疆就是村子里的小姑娘,一个个袒露身体、不着寸缕,面目娇羞。
虽说这个比喻有点儿不正经,但对于北疆而言,他们的的确确遭到了非人哉的蹂躏。
一两个重骑兵很难造成大规模破坏力,但三千人一起行动呢?
一路暴力踩踏,一路残酷蹂躏。
似一柄巨大的砍刀,轻轻松松捅进肥嫩的猪肉,顷刻间撕出一个大豁口。
对于姜芃姬砸下重金建立的重骑兵营,武将们忐忑,谋士们蹙眉。
在此之前,重骑兵不是没有,但规模很小很小,难成大器。
一来技术限制,炼铁技术不成熟。
二来财力限制,制造铠甲的成本太大。
搁在谋士和武将眼里,这些重骑兵他不是兵啊,整一个移动的金山银山。
重骑兵有多大威力,他们心里都没底。
远远看到重骑兵的破坏力,丰真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口吐“金句”。
“这钱花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