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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5:奸商当道,雁过拔毛(二)

    当然,所谓指点并不是面对面教导,而是在他们递交的竹简上添几句评语。

    纵然如此,当前三的士子看到竹简上落款的审核者名讳,仍旧激动得说不出话。

    审核者不是别人啊,正是名师渊镜先生啊!!!

    通俗来讲,他们不仅得到了爱豆的亲笔签名,还得到了爱豆的指点。

    简直要幸福地晕过去啦。

    别以为追星这种事情只有现代才有,古代人对追星一样热忱。

    掷果盈车都是小事,甚至还有“脑残粉”为了追星,隔三差五写诗写词表达“爱意”。

    要说脑残粉,渊镜先生的“脑残粉”真的不少,举个现成的例子——唐耀,他本身就是渊镜先生的脑残粉,秉着对先生的敬慕,毅然决然离开家庭,不远千里去琅琊郡求学。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第二日递交竹简的人直接飙升到了上千——

    渊镜先生:“……”

    夭寿啦,让老人家一夜批改阅览上千份竹简!

    于是,为了小命着想,原本一天一次的考题变成了七天一次。

    程丞见渊镜先生一脸的菜色,主动过来帮他审阅,运气好的话,还能挖掘有潜力的年轻人。

    事实证明,姜芃姬这个办法十分奏效。

    别看每次只考十道题,但每一道题目都隐藏着十分有针对性的试探。

    大部分士子没有察觉其中猫腻,只有少部分人比较敏锐,发现了这点。

    隐隐的,他们觉得这关系到以后的前程,于是对试题更加上心,每次都要反复推敲之后才下笔。他们没有笼统地概括回答,反而选择深入探索、畅所欲言,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大部分人的文采入不了渊镜的眼睛,但偶尔也能发现一两篇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

    几次批改之后,渊镜先生无奈地笑了笑。

    “这里面有不少可塑之才,八成会收到柳州牧的征辟吧。”

    从前后几次回答的内容来看,有不少人已经意识到十道题背后潜藏的深意。

    起初还有些敷衍,后来便十分上心,傻瓜都能看出这番变化的动力是什么。

    士族出身的士子还好说,姜芃姬对他们的吸引力并不大。

    那些寒门出身的士子呢?

    一旦有幸受到姜芃姬的征辟,无异于是一步登天,青云之路直接在脚下铺开。

    程丞想了想,他道,“柳州牧势力虽大,但真正可用的人不多,自然要征辟人才。这等征辟考核的手段,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相较于这个,我反倒是担心另一件事——”

    渊镜闻言,眸子一转,顿时明白程丞担心什么。

    征辟是擢用人才的手段,不过这个不是单向的,它是双向的,不具备强制力。

    征辟,其实也是一种礼请。

    被征辟者可以欣然应聘,他也可以推辞不就。

    姜芃姬有资格对领地内的某某人征辟,那人同样有资格征辟不就的资格。

    征辟不就,有的人是因为真的不愿意出仕,希望隐居世外,逍遥一生,有的人则是为了博取声誉,例如出身贫寒的美貌姑娘拒绝了霸道总裁的示爱,这位美貌姑娘瞬间就扬名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吊胃口!

    通俗来讲,某些人觉得越容易到手的越不会被珍视,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诿。

    等对方的胃口被吊到最高的时候,欣然接受征辟,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征辟不就”是一种业内潜规则,一般都会拒绝第一次,第二次或者第三次才答应入仕。

    程丞有些担心,他看好的苗子会不会脑子一抽,在姜芃姬面前玩什么征辟不就?

    以他对那位州牧的了解,人家脾性骄傲,征辟一次被拒绝,她不可能征辟第二次。

    那些想吊人胃口的家伙,可不就玩脱了?

    渊镜先生和程丞默契的对视一眼,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他们觉得,肯定会有人脑子想不开征辟不就的。

    果不其然,还真有人这么做了,不止一个!

    数次试探之后,人才考核也差不多了,徐轲遵从姜芃姬的意思对二十八个青年递出橄榄枝。

    这二十八人中间,十人出身贫寒,十一人属于落魄士族,另外七人出身家境一般的士族。

    他们的年纪全在二十到四十之间,正值黄金年龄,还有很大的培育空间。

    结果——

    二十八人中间有二十人接受了征辟,其余全部拒绝。

    徐轲:“……”

    得知这个消息,他的表情黑成了锅底灰。

    免费读书、借书、抄书,蹭金鳞阁提供的肉粥,拿着知客斋的用餐券大吃大喝……

    征辟的时候,好歹给个面子呀,竟然断然拒绝了?

    稍微委婉一点,成全双方的面子会死么?

    好气啊!

    徐轲气得咽不下饭。

    丸州方面耗费不少心血,从数千人里头挑出二十八个人,竟然有近三分之一的人拒绝了。

    这时候,徐轲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丸州到底是多招人嫌弃?

    东庆境内,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和平安宁?

    这已经算是乱世中的世外桃源了吧?

    其他地方都发不起薪俸的时候,丸州上下的平均工资很高好不好?

    福利也是样样俱全,过了试用期,立马有车有房有积蓄,走上人生巅峰!

    多美好的前景。

    他们家主公唯一的短板就是性别,其他条件可以百分百碾压其他诸侯势力。

    女的怎么了,吃他们家大米了?

    还是说,这些人觉得丸州势力还是草台班子,不配拥有金凤凰?

    徐轲烦躁地想要挠头发,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作为丸州的大账房,统管财政的大佬,他不能失态。

    于是,徐轲的心理活动异常丰富,表面上却是冷冰冰的,盯着桌上的文书像是盯着仇人。

    一直到风瑾入内,瞧他这副模样,凑上前瞧了一眼文书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眉头紧皱。

    “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徐轲咬牙着道。

    风瑾笑道,“的确如此,既然他们征辟不就,那便挑选其他人好了,犯不着生气。”

    徐轲阴沉着脸,他道,“如何能不气?此时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连累主公被人耻笑?”

    一次性征辟28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8个人拒绝了,这不是打脸?

    风瑾诧异道,“这与主公被人耻笑有什么关系?这几人的答策,瑾也看过,确有几分才华。字里行间也有野心,之所以拒绝征辟,怕是为了造势,给自己营造名声,再征辟一次就行。”

    徐轲顿时了然,旋即又怒道,“主公那个脾性,怎么可能会二次征辟?”

    风瑾光棍地道,“那就不理,反正还有其他人选。”

    被金鳞阁吸引过来的文人不要太多,慢慢筛选总能挑出好的,没必要抓着那么几个不放。

906:谁还不是小公举啦(一)

    机会只有一次,自己不把握还怪别人不给第二次机会?

    哪有这样的道理?

    风瑾笑着安抚徐轲,免得这位同事真被气出个好歹。

    徐轲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头有几分不忿罢了。

    缓了一阵,他道,“不管如何,此事还是要请示主公,看看主公如何定夺。”

    风瑾道,“这是自然的。”

    尽管他们了解姜芃姬的脾气,知道她不可能二次征辟,但也不能擅作主张,替她拿主意。

    果不其然,远在崇州的姜芃姬收到这条消息,简直要气笑了。

    “征辟被拒?既然他们瞧不上我,那我也不勉强。文证,你去草拟一封文书,告诉孝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照章程。虽有二十人应下征辟,但人手依旧不够,让他继续筛选。”

    亓官让拱手应下。

    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理由征辟不就,姜芃姬都成全对方。

    机会只有一次,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

    哪有被人打了一次脸,再伸出脸让人打第二下?

    她不要面子呀!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矫情也是要有资本的。

    不是诸葛亮,惦记什么三顾茅庐?

    【书山鸭梨】:主播不气,摸摸头。

    【落雨踏花行】:失去机会是他们的损失,没了这几人,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才等着主播呢。

    【小勺】:搁现代,主播好比公司老总,他们就是应聘的应届生,公司都已经决定聘请人家来上班,应届生高傲拒绝。这样了,还指望公司老总亲自登门请人?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

    【飘飘羊】:我发现你们的关注点有些偏了呀,重点不是主播这次擢用人才的方式?

    这条弹幕很快就被弹幕海洋淹没。

    一旁的亓官让偷偷看了一眼丰真,发现后者正笑得眯起眼,一副旁观看好戏的姿态。

    到了午间,亓官让与丰真一道出门,他压低声音问询,“子实,你方才笑什么?”

    丰真手里拿着一包晒干腌制的萝卜干,一边走一边吃,这是他从崇州知客斋分部顺来的。

    咸中带着辣,平日里还能当零嘴磨牙。

    得亏亓官让不是风瑾,不然哪里受得了丰真边走边嚼萝卜干的模样?

    定然要痛斥一番,说他有失仪态。

    丰真笑道,“若是不笑,难不成还要上前劝谏主公要宽容大度?”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亓官让拧着眉头,他道,“那八人……可惜了。”

    “征辟不就”是行业潜规则,只要不是无心功名或者瞧不上人,一般二次征辟都会答应。

    丰真道,“主公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清楚得很,但她就是不愿意放下身段二次征辟。没了这八个人,总会有其他人填上来。如果征辟不就的人是个经天纬地的绝世奇才,倒是有底蕴这么做,可偏偏不是。莫说让主公去二次征辟,没在心底咒骂两声就不错了。”

    亓官让幽幽长叹,他何尝不知道这道理?

    “让是怕主公被人指摘,责骂她小肚鸡肠,这些话你能忍?”

    怕就怕蹬鼻子上脸,直接拿主公的性别说事,说女子就是女子,目光短浅、肚量狭小。

    别人都能宽容大度地二次征辟,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矫情,被拒绝一次就摆架子?

    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不堪造就!

    不知道人才都是珍贵的,需要迁就的?

    丰真笑道,“自然是不能忍,不过强行让主公弯腰折身做不愿做的事情,更不能忍。”

    亓官让瞥了一眼丰真,瞧他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很忍心让主公受委屈一样。

    他抬手截走丰真手中的萝卜干,看这家伙还能吃什么。

    丰真悲呼一声,“有话好好说,别抢人零嘴。”

    等此事传回丸州,徐轲等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一批应下征辟的人早被他丢到岗位上磨砺,他和风瑾等人还要时刻盯着,以免出错。

    几人都还算稳重老实,如今已经上了正轨。

    有了这些人,徐轲明显感觉到工作量轻减,终于不用披星戴月回家了!

    收到姜芃姬的回复,徐轲立刻着手第二次征辟,这次着重选拔农耕水利方面的人才。

    直到第二批名单都出来了,第一批征辟不就的人还在眼巴巴地等消息。

    左等右等没有消息,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此人托了不少关系才探听到消息,如遭雷劈。

    “俺们家主公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先生有其他打算,便祝先生仕途顺利。”

    那人气得面色青白,又是羞愤又是窘迫,最后冷哼一声,愤然甩袖。

    “妇人终究是妇人,见识浅薄、肚量狭小!这般睚眦必报之人,能有什么出息!”

    “不说礼贤下士,好歹也要有容忍雅量。如今一见,当真是不值当投靠。”

    “大丈夫有青云之志,如何能屈就在一名眼皮如豆的妇人手下,痛哉惜哉!”

    征辟不就的八个人,只有两人选择沉默,其他六人受不住委屈。

    他们没有破口大骂,但和友人谈论天下大势的时候,总会踩姜芃姬两脚。

    一旦他们的友人帮姜芃姬说好话,总会被驳斥。

    “此女目光如豆,若非仗着其父柳佘威名,如何能有今日根基?一介女子,当真以为自己能颠倒乾坤,逆行阴阳?别看她如今风光无限,实则隐患重重。坐拥崇、丸二州和浒郡,那又如何?北有北疆虎视眈眈,南有伪帝秣马厉兵……瞧着吧,这无知妇人还能嚣张多久?”

    大部分文人都是要脸的,免费蹭吃蹭喝蹭书,纵然嘴上不说一声好,但也不至于骂人家。

    这几人就显得格外特立独行、鹤立鸡群。

    丸州建立金鳞阁,吸引了不少士子蜂拥而至。

    这些人拉动了经济内需,不仅让丸州经济欣欣向荣,还使丸州文风盛行。

    不少志同道合的文士聚在一起,或谈论诗文、或指点江山、或吟诗作画,文学气氛浓厚。

    文会雅集都是公开的,这几人的言行自然也传了出去,传到了徐轲等人的耳朵。

    “混账——此等小人,简直——简直——”

    徐轲气得拍桌子。

    快到月底啦,他需要经手的事情越多了,睡眠少、情绪不好,如今又听到诋毁,险些气炸。

    程远抱着一摞的竹简从门前经过,听到里头的动静,长叹一声。

    徐轲的脾气一向不错,不知道是何人有这个本事,能让他这么暴躁?

    屋顶都要被他的怒火掀翻了。

907:谁还不是小公举啦(二)

    姜芃姬一直把手底下的文臣武将当成小公举宠,但他们何尝不把自家主公当成闺女迁就?

    徐轲气得更年期提前发作,内心的小人已经化身泼妇,恨不得撸袖去干死那几人。

    不给他们几个巴掌,不知道花儿为何这么红!

    真当他们丸州是做善事的善堂?

    真当他们是天底下最蠢的冤大头?

    真以为金鳞阁的丰富藏书可以肆无忌惮地借阅、抄录、阅读?

    玛德,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住他们的、读他们的,到最后放下碗筷还骂他们的小公举?

    哪个天王老子给的权利?

    眼瞅着徐轲周身萦绕的黑气越发浓郁,触到了某个瓶颈,丸州的大管家徐轲终于发飙了。

    “公辽,你进来!”

    正巧路过的程远听到这话,顿时头皮一麻,有种不详的预感。

    别看徐轲这些年一直管着内政,几乎扎根象阳县,极少外出公干,但程远丝毫不敢小瞧他。

    “徐主簿,有何吩咐?”

    徐轲面色阴沉地道,“有一件事情,交予你去做。在丸州地界损毁主公声誉,这都已经不是蹬鼻子上脸了!若此事传到主公耳中,定然要斥责吾等治理不利。被斥责也就罢了,只怕天下人因此误会主公治下不严、性情怯懦,什么人都能羞辱于她。主辱臣死,公辽可明白?”

    程远说道,“自是明白。”

    通俗一些讲,欺负他们主公的,统统摁死!

    徐轲的表情缓和一些,他对着程远说道,“公辽,近前说话。”

    程远依从上前,在徐轲桌案旁落座。

    二人窃窃私语,程远听后,表情从凝重转为诧然,最后化为怜悯。

    原先还有些义愤填膺,气愤那几个征辟不就的人,如今却有些同情。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丸州这群护短不讲理的?

    父亲说得没错,丸州这片地方,当真是藏龙卧虎。

    徐轲的确出身低微,但论管理内政的手段,整个丸州集团他能排前三,放眼整个东庆,怕也是前五的大神。此人不仅是内政一把手,还深得主公信任,几乎没有他摆不平的烂摊子。

    徐轲一旦下定决心去整治谁,那真是能把人往死里整。

    程远性情平和,最大优点就是听话孝顺,程丞让他收敛锋芒,虚心学习,他绝不会出风头。

    他按照程丞的嘱咐,安心辅助徐轲等人,一边忙一边学习如何统筹全局,为未来积累经验。

    主公野心勃勃,目光肯定不会局限于一州一郡。

    等以后铺子彻底铺开,她肯定要将自己的心腹下放到各地,那才是程远一展才华的良机。

    末了,程远有些担心地道,“徐主簿,若是这么做……只怕外界又说主公如何不好了……”

    诸如——身为一州之主却没有容忍雅量,非要和几个说错话的白身士子较劲,多掉份?

    徐轲冷笑一声,他道,“你觉得百姓的嘴巴多,还是那些碍事儿的酸儒嘴巴多?”

    这下子,程远不说话了。

    徐轲道,“轲记得,子孝有一句话说得很不错。”

    程远好奇问,“子孝先生说了什么话?”

    “得罪谁都别得罪写书的!”

    程远彼时还不了解什么意思,过了几日,他就知道了。

    征辟不就的士子大放厥词,到处诋毁姜芃姬,一连数日下来,丸州方面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那六人更加猖狂,上蹿下跳个没完,其他两人还要脸,恨不得将存在感降低为零。

    兄弟们呐,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位丸州牧也知道人言可畏,认怂了!

    “丸州那些人,不过是草台班子的伶人、不知孔孟的下等人,在下羞与为伍。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说创立一番事业,但也不能雌伏妇人手下。劳什子的征辟,谁要是受了,岂不是承认自己不如无知妇人?男儿血性全无,当真是可耻可笑。怕是九泉之下,还要挨祖宗巴掌。”

    他们拒绝征辟,才不是为了拔高自己的价值和名声,他们是完全不屑懂么?

    不屑在女人手下卖命!

    他们跳得越欢,越衬得丸州越怂,一反常态的沉默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徐轲不发威,真当他是管家婆?

    “这一轮的考题出来了。”

    “出来了?咱们去看看。”

    七日一试,如今已经形成惯例,隐隐成了丸州选拔人才的门路之一。

    这条路子不需要家世、容貌、德行,只需要能力和才华。

    达标了,哪怕是寒门低贱出身,一样能进入丸州势力的眼。

    对于许多投靠无门的寒门子弟来讲,这是鱼跃龙门的良机。

    每到放榜之日,总能引来物大批士子围观。

    一群人聚在告示牌前,除了少数几个缺心眼的,其他人看清题目,心中一冷。

    不同于以往公布十道题,这次只有一道题——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个题目算得上什么题目,圣人都给出答案了,自然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开口,众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妙。

    这答案是经过圣人盖章的,他们当然知道,可联系最近的事件,他们便觉得不太妙。

    “这哪里是考题,分明是‘宣战’。”有人忍不住嘀咕。

    “什么宣战?”

    缺心眼的人还挺多,他们只顾着当学霸了,耳朵听不到外界的八卦。

    “唉——丸州这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要以直报怨。”

    不说别的,至少丸州修建金鳞阁,提供数万藏书免费给他们阅览,这难道不是“德”?

    不少人受了恩惠却不知感恩,厚颜无耻地倒打一耙,这难道不是“怨”?

    因此,不能怪丸州选择“以直报怨”的方式找回场子,只怪不思感恩的白眼狼太嚣张!

    那六人自然也看到了告示内容,除了三个寒门士子心中惴惴,其余三人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如果丸州真有本事,直接派人抓了他们就行,何必这么迂回?

    可惜,这几人不知道在遥远的另一个位面,有一个叫做陈世美的清官。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

    陈世美是个清廉的好官,因为得罪一个编剧,最后成了名传千古的绝世渣男。

    徐轲不会恶意编排这几人,但也不会让他们得到一丝好名声。

908:谁还不是小公举啦(三)

    一说到渣男就想到陈世美,想到他为了攀附权贵,抛妻弃子,可谓是古今渣男的代表人物。

    又有几人知道陈世美不仅没有抛妻弃子,他还是个清廉正直、刚正不阿的好官?

    这就是文人的厉害,一根笔杆子就把人戳在历史耻辱柱上,生生世世受人唾弃。

    至于真相?

    呵呵,没听过一句话——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

    老百姓喜欢狗血八卦,更喜欢有起伏有转折的故事,至于真相如何,鲜少有人去关心。

    “那柳羲……当真是个泼妇,她这是想撕破脸,要与我们几个计较?”

    “妇人么,哪有不记仇的?”

    有人不屑冷哼,眼底却闪过了几分心虚。

    不过这一缕心虚很快就被湮没。

    金鳞阁对外免费开放,他们又拿到了入阁的资格,当然有资格享受里头的一切福利。

    他们又不欠丸州什么,不管是借书、抄书还是别的福利,那都是丸州自愿提供的。

    既然是自愿的,他们便不算受了丸州的恩惠。

    如此一来,哪里算得上“以德报怨”?

    丸州难道还想耍流氓,挟恩图报不成?

    他们嘴上鄙视姜芃姬的性别,但他们还不算太蠢,毕竟姜芃姬有权有势,他们没有。

    瞧见告示牌上的题目,他们先是慌了一阵,旋即自我安慰。

    两日之后,愣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果然——虚张声势罢了!”

    他们安静了两日,如今又跳了出来,不仅诋毁姜芃姬,甚至挑剔金鳞阁。

    甭管是怎么红的,至少他们的名声比很多默默无闻的人好多啦。

    黑红也是红呀!

    只是——

    气氛有些不对劲。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原先和他们谈天论地的文士全不见了,每次找他们谈什么,总会被人用各种理由推辞。

    不少熟面孔见了他们的脸,纷纷以袖掩鼻,快步绕开。

    偶尔还能听到旁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用眼神瞥向他们,眼底带着几分鄙薄。

    “诸位仁兄——”

    诗会庭院,见远处有几个友人席地而坐,众人面上挂着惬意的笑,似乎谈论什么。

    一人凑上去,还未等他作揖,那几人纷纷作鸟兽散。

    “这、这……”

    那人像木头一般愣在原地,面上倏红倏青,既尴尬又生气。

    好不容易,他堵住一个年轻瘦弱的文士,硬要问出个好歹。

    他怎么说也是敢于对抗强权的斗士,为何旁人这么对待他?

    寒门士子道,“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心中憋着火,没好气道,“近几日潜心研读典籍,哪里有时间管外头如何?”

    只怪金鳞阁的好书太多了,他总感觉学习的时间不够用。

    寒门士子听了,眼底的轻蔑更深一分。

    未等他发作,寒门士子道,“若是不知,你去金鳞街市待一阵就知道了。”

    说罢,寒门士子生怕旁人看到自己和他混在一块儿,匆匆走人。

    金鳞街市是金鳞阁不远处的商业集市,这也是姜芃姬特地派人建造的。

    金鳞阁带来大量人流,这可是绝好的商机。

    人流庞大,生意繁荣,不少百姓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金鳞街市,商铺林立。

    这是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唯独丸州还有些花样,不少士子喜欢在这里听说书先生说书。

    小说是下九流的东西,奈何剧情太吸引人了!

    在卫慈的牵头下,丸州的说书行业可是官府统一管辖的,业内规矩严谨。

    他甚至寻了几个有天赋的小说家,专门搜集时事八卦,让他们编撰成小说,借由说书先生之口,讲给百姓听。他还定下规矩——绝对不能有任何不利于姜芃姬的言论,半个字都不行!

    当然,同样也不能过度夸大,尽量让百姓了解一个真实的主公。

    卫慈借由娱乐掌控舆论,如今初见成效,百姓对他们的丸州牧可是爱戴得很。

    甚至还有未出阁的娘子哭着嚷着想要嫁她,哪怕她是女子也要嫁!

    这个梗还被小说家改成剧本,一度成了丸州最火热的小说。

    不少百姓被感动得落泪。

    你说,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呢?

    同是女子又如何,痴心人就该被温柔以待呀!

    诸如此类的话本,看得旁人目瞪口呆,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今天目瞪口呆的主角换了人了。

    那人听了寒门士子的话,匆匆赶到金鳞街市,路过某间茶肆的时候,骤然听到自己的名讳。

    他寻声望去,只见茶肆内外围着不少人,一身儒衫的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着故事。

    他站定听了一会儿,表情越来越黑。

    良久之后,抚尺一拍,说书先生道,“……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他坐回原位,喝了口茶润润唇,附近的百姓一片哀嚎。

    “你这老头子,未免太不仗义,怎么故意卡着这里,让人不上不下的?”

    “就是就是——一口气说完呀,你不说完,总觉得心里有猫儿在挠。”

    “唉,今日难眠喽!”

    “说书也不能如此断章,分明是故意吊着人胃口呀。”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狗!

    那说书先生眼皮一抬,他道,“哪儿是小人不肯讲?分明是下一章原稿还未拿到。”

    百姓熄声了,不过片刻,他们又义愤填膺起来。

    “那个赵忝当真是无耻至极,端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楼里头的娘子都不会这么不要脸!”

    “嘿!你这么说俺就不乐意了,楼里头的娘子怎么了?一手给钱,一手脱裤,正经交易。哪像是那几个人,一个赛一个不要脸。像是本子里说的,十几年的圣人书,学到狗子肚子!”

    茶肆外的赵忝听了,胸口一闷,险些气吐血。

    他连忙抓来一人询问话本内容,那个百姓也热情,张嘴就来。

    一个叫赵忝的年轻人听说他国开了一间免费的书院,他和五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求学。

    不料碰上盗匪,六人失散,赵忝也是幸运,他被山野间的单纯树妖所救。

    赵忝觊觎树妖美貌,花言巧语骗得树妖喜欢,哄了单纯的树妖跟了他。

    殊不知赵忝在家乡已经有了妻室。

    数日之后,赵忝带着树妖资助的银钱继续上路。

    到了书院,赵忝大肆挥霍,假冒自己是某地士族贵子,得到一位柳姓大儒的青眼。

    那位大儒觉得赵忝心性不怎么坚定,试探之后不打算重用。

    正巧,赵忝听闻大儒家中有藏书无数,他找大儒借书。

    碍于情面,大儒借了,赵忝从书中获益无数,借着这份机缘,他偶然得到了贵人相助,一路高升。

    功成名就之后,赵忝停妻令娶,树妖忍不住出来找赵忝,赵忝却说树妖惑人,他对树妖并非真心。

    大儒听闻此事,为树妖抱不平。

    这下可惹了赵忝。

    世人皆知大儒借书给赵忝,赵忝却说自己能成功全靠天赋,和大儒借书没有一分钱关系。

    不仅如此,他借用权势,制造舆论,反诬大儒德行败坏,还与树妖有勾结。

909:谁还不是小公举啦(四)

    说了一大串,口舌都说干了。

    士子连忙追问,“下面呢?”

    说故事的百姓道了一声晦气。

    “下面没了呀。”

    故事刚讲到最吸引人的地方,偏偏下面没了,无怪百姓怨气会这么重。

    “没了?”

    百姓撇了撇嘴,话语间带着几分怒火,他抬手指了指屋子里的说书人,“没听里头那个混账老儿说了?下一章还没写出来呢,不过按照一贯习俗,赵忝这无耻小人,定然没有好结局。”

    士子听了这话,怒气飙涨,他愤然道,“区区平民,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妄议士子?”

    赵忝,这不是他的名字?

    眼前的平头百姓当着他的面,说他不会有好下场,赵忝能忍下这口气?

    赵忝毫无预兆地发火,百姓吓了一跳。

    缓过神,那个百姓也冒出点火气。

    他道,“惯例就是这样,谁敢触犯这一行的规矩?除非写书的香蕈居士不想在丸州混了。”

    卫慈扶持小说家的目的在于掌控舆论,他作为发起者,有权利为小说行业制定完善规则。

    除了先前说的那几条,卫慈还规定小说的精神必须积极向上。

    什么叫积极向上?

    故事内容不得涉及低俗银秽、主旋律必须三观端正。

    前一条好容易理解,后一条就繁琐了。

    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一旦沾碰,决不能有圆满结局,包括但不仅限于恩将仇报、抛妻弃子、宠妾灭妻、停妻另娶、嫡庶不分、父母不慈、儿女愚孝、为老不尊、幼儿不仁等情况。

    根据情节轻重,角色要遭受程度不同的挫折。

    故事中的赵忝已经犯了好几条,按照行业规矩,赵忝的结局好不了。

    百姓连续追更数日,他们对赵忝的感官已经厌恶到顶点,随着剧情的发展,树妖和柳大儒也因为赵忝的陷害陷入危机。他们听得正爽,接下来该恶人得到花式报应,偏偏下面没了。

    现实版的赵忝气得火冒三丈,什么劳什子香蕈居士,竟然敢用他的名讳写这等下九流小说!

    若是巧合重名也就罢了,偏偏不是。

    故事中的赵忝明明有家室,仍旧撒谎说没有成婚,哄骗清白单纯的树妖交托真心。

    现实中的赵忝也有家室,他听说丸州有金鳞阁,万分向往,将一双老父老母丢给已经成婚的童养媳照顾,路上借着才学哄骗了无知的山野村姑,一夜风流之后便卷走人家钱财逃跑。

    故事中的赵忝出身泥匠之家,用父母的血汗钱伪装富二代,不顾老父瘸腿,老母瞎眼。

    现实中的赵忝出身农村富户,父母卖了六个姐姐供他读书,他在友人面前冒充富绅之子。

    故事中的赵忝借了大儒的书才有机会进一步深造,最后却倒打一耙,欲至大儒于死地。

    现实中的赵忝享受金鳞阁的福利,征辟不就之后污蔑辱骂柳州牧,试图踩着人家扬名天下。

    有这么多雷同的地方,赵忝如何不在意?

    哪里是话本故事,分明是故意影射他,甚至连名字都照搬上去了。

    普通百姓不知道,天天在金鳞阁泡着的学子文士会不知道?

    难怪——

    难怪这几日,一些谈得来的士子总是避着他,症结竟然在这里!

    百姓被赵忝莫名炮轰了一顿,未等他发火,赵忝已经羞愤地甩袖离开。

    柳州牧既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他,莫怪他无情无义!

    姜芃姬着实冤枉,她本人忙得飞起,哪里有功夫去管一只两只小虾米?

    赵忝厚着脸皮赖在金鳞阁。

    在他看来,几个士子的排挤冷待不算什么,柳州牧想用这种办法整他,天真可笑。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当然没有。

    香蕈居士乃是丸州一根笔杆子,最擅长写各种类型的话本故事,坊间名声不小。

    他这次写的故事并非一个,乃是六个小故事连成一串,形成一个“系列”。

    除了《赵忝传》还有其他五本,每本的男主角都是忘恩负义之徒,行事可恨,令人牙痒。

    刚写完两本短篇,八卦的百姓通过蛛丝马迹,抓出小说男主原型。

    仔细了解之后,顿时气炸。

    他们家的州牧是什么人都能辱骂的?

    忘恩负义之徒还有脸站在丸州的土地上?

    以怨报德还有理了?

    滚踏娘的!

    怎么不坐着窜天猴一飞冲天呢!

    正巧这个时候,先前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为题目的测试成绩出来了!

    赵忝等人欲哭无泪地发现,不少士子用他们这事作为例子点题,言辞辛辣,不留半分情面。

    情况还在持续恶化——

    租借民俗的房东:“庙小容不下大佛,十天租钱也不要了,快走吧快走吧!”

    茶肆的店小二:“俺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只做人的生意,不做畜牲的,莫挡道!”

    食肆的掌柜:“不好意思啊客官,门前牌子立着呢,俺们这片地穷山恶水,尽出刁民。”

    门口立着两个臂膀粗壮、手持木槌的壮汉,两双虎目恶狠狠地盯着,宛若野兽觅食。

    不说茶肆酒肆、街边摊贩,甚至连来者不拒的花楼都不招待他们。其中有一人特倒霉,某一晚去花楼寻乐子,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的腚生疼生疼,甚至还有缕缕鲜血挂在上头。

    采花寻乐不成,反而被不知道哪个瘪犊子采了菊花。

    他们太小看丸州百姓对姜芃姬的敬爱,更低估了舆论的影响力。

    眼瞧着名声毁于一旦,最后只能灰溜溜逃走。

    人虽走了,但他们的故事依旧在丸州流传,甚至被出口到了崇州、浒郡等地。

    隔了两月之后,姜芃姬偶然得知此事,险些被徐轲这番举动逗笑了。

    姜芃姬对着丰真道,“孝舆犯不着生这么大气吧,不过是几个不识抬举的士子罢了,他们辱骂我,直接将他们赶出金鳞阁,拉入永生不录用的黑名单就好了,何必折腾这么一出?”

    “杀鸡儆猴罢了,没把他们几个当回事。”丰真笑着说道,“他们是跳梁小丑,但用得好,那也是不错的好棋。孝舆借此告诉全天下的人,受了金鳞阁的恩惠没什么,但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把、恩将仇报,可要掂量掂量了,自个儿的小身板受不受得住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910:两年蛰伏,天下大势(一)

    嘴上说着小题大做,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姜芃姬说,“照你这么说,进入金鳞阁的学子文士,一个一个都不敢骂我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不是谁都跟那几人一样没皮没脸。”丰真奸笑道,“天下士子受了主公恩惠,自然不便对您斥责讨伐。只要您不做天怒人怨的事情,名声应该是无碍了。”

    组建金鳞阁,施恩天下士子,那些读书人但凡还要点脸,不会轻易和姜芃姬撕破脸皮。

    姜芃姬捏着下巴,她觉得丰真这话不无道理。

    “既然施恩,那便施恩到底好了。”

    丰真诧异,“主公又想出什么点子了?”

    姜芃姬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丰真接过一看,封面写着整齐的《大夏韵书》四个字。

    丰真看后苦笑,“真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哪里还需要看《大夏韵书》?主公自己留着吧。”

    所谓《大夏韵书》,说白了就是古代版的拼音,类似直播间观众熟知的《切韵》、《广韵》。

    《大夏韵书》的创始人乃是前朝皇甫丞相。

    《大夏韵书》的注音分为直音和反切,直音就是用同音字给字注音,反切就是用两个常用字给一个字注音。例如“慷”,直音就是“康”标音,反切就是“可”“昂”。

    托这本《大夏韵书》的福,大夏朝分裂之后,五国的官话才会一致。

    不然的话,天南地北各有方言,根本不能好好交流!

    小孩儿启蒙之前需要记住《大夏韵书》中的“声母”和“韵母”,便于往后学习。

    不过比较坑爹的是,《大夏韵书》中有49个“声母”和181“韵母”!

    蒙童启蒙之前需要死记硬背230个常用字。

    通俗解释,教人识字之前,这人必须有一定识字基础。

    背下230个《大夏韵书》常用字,才能用这些字去标注其他字的读音。

    小孩儿启蒙缓慢,百姓开启民智艰辛,注音困难也是一大阻力。

    姜芃姬道,“你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丰真狐疑,抬手打开书页,发现扉页也写着《大夏韵书》,每个字旁边还画了古怪的符号。

    他心下不解,抬头瞧姜芃姬的脸,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丰真按捺情绪,抬手又翻了几页。

    里面全是熟悉的文字,但每个文字附近都画着蝇头小楷般的密集符号。

    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秘密在于这些符号?

    丰真想了想,开始细心寻找这些符号的共同之处,还真别说,真让他找到些许规律。

    越找,丰真越是心惊胆战。

    浪子难得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直播间观众也在奋笔疾书。

    为何?

    他们都知道姜芃姬来自未来星际世界,但对方从未说过一句家乡话,甚至没有写过家乡字。

    如今难得见到一次,岂能错过?

    这可是研究未来文字的好机会!

    姜芃姬见丰真依样画葫芦,画出那几个符号,她笑着眯了眼,知道对方已经摸清门道了。

    她道,“前几日你告诉我说,丰仪跟你抱怨金鳞书院的蒙童被《大夏韵书》折腾够呛?”

    丰真隐约猜到什么,暗中捏紧拳头,忍住内心激荡的情绪。

    “确有此事。”

    “所以我回头找了一本《大夏韵书》,仔细研究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姜芃姬笑着眯起了眼,她倏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也知道程丞先生研究出来的句读符号吧?”

    丰真道,“自然知道。”

    因为句读,齐聚丸州的名士撕得飞起,大家对分句一事,各执一词,场面堪比修罗场。

    姜芃姬道,“我因此受到启发,我在想,我能不能也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的读音?”

    她那世界也有拼音这玩意儿,所用符号和直播间观众所知的完全不一样。

    姜芃姬并没有采纳观众给的符号,反而选择自己熟悉的星际文字。

    “《大夏韵书》的确是不错,但门槛实在太高,机制也复杂,普通百姓想要入门,千难万难。若用这些符号去标注读音,倒是简单不少,小孩儿只需要记住寥寥数十个符号,便能拼音习字。”

    丰真心中有了猜测,但真正得到姜芃姬的肯定,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很复杂的《大夏韵书》,竟然可以简化成这样?

    “当真……什么字都能拼出来?”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丰真不信邪,随便抽出两卷文书,挑了数十个字,对照他整理出来的符号。

    试验下来,果然都对的上!

    他不可置信地眨巴眼睛,若这个简单的注音之法能大面积推广,可以省下多少时间和精力呀!

    无形中还能拉低读书的门槛,让更多寒门子弟有了读书的希望。

    “我打算亲自回一趟丸州。”姜芃姬对着丰真道,“这本崭新的《韵书》,目前先在金鳞书院试用,看看使用情况。若是没有问题,我打算在自己的治地全面推广这些注音符号。”

    丰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主公——”

    姜芃姬道,“开启民智,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百姓们大字不识一个,但他们若是用心,不用三日便能熟记。到时候州府下达命令,一张用普通文字,一张用符号标注。百姓可以根据自己记住的注音符号,一个字一个字拼出来。你想想,若是如此,州府能省多少功夫?”

    百姓识字率不高,间接影响了官府下达政令的效率。

    因为不识字呀,他们不知道官府到底发了什么东西。

    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懂。

    若是能自己拼出来,他们便能知道告示上面到底写了啥东西。

    哪怕看不懂字,他们能念出来。

    丰真只觉得口干舌燥,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公。

    那眼神,不像是看主公,分明像是在瞻仰神祇!

    姜芃姬见丰真没反应,一摔《大夏韵书》,气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呀!”

    丰真懵了一下,这么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会答应?

    再者说了,主公才是主公,凡事是她拿主意呀,怎么反倒问起他了?

    丰真道,“一切皆由主公拿主意,真……愿为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姜芃姬道,“那成,我们说好了,崇州事务就全靠你了。”

    丰真听清楚姜芃姬说了啥,冷不丁冒了一身汗。

    “啊?”

    姜芃姬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想回一趟丸州,问你答不答应,你说我拿主意呀。”

    丰真傻愣地看了一眼堆满竹简的政务厅,再看看笑容灿烂的主公。

    吾命休矣!

    “文证,救我!”

911:蛰伏两年,天下大势(二)

    “丰子实,那是你主公,不是你闺女。别被她花言巧语哄两句,你就什么都忘了行不?”

    亓官让外出巡查回来,发现主公不翼而飞,那叫一个气!

    丰真也是委屈呀,他哪里知道主公这么奸诈?

    主公撒手就没,心累。

    亓官让幽幽长叹,“庆幸崇州士族互相掣肘,暂时恢复不了元气,主公不在也不用担心。”

    若是崇州真的需要姜芃姬不可,依照主公的性子,她也不会丢下烂摊子就走人。

    如今么——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除了妥协,亓官让想不到第二个选择。

    丰真嘲讽,“文证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这样?”

    说罢,丰真还在内心暗叹一声,心想——

    不是他们被主公戏耍,分明是他们太宠主公啦,故意让着她的。

    两人都不知道,嘴上说着要回丸州的主公,归途上绕了个小弯,拐到了另一处。

    正值盛夏,艳阳高照。

    在卫慈等人的指挥调度下,上京几条主要大道已经修建完毕,城内建筑也规划完毕。

    “子孝,吃个西瓜,这西瓜用井浸过,凉得很。你吃一些解暑,免得热气上涌晕过去。”

    张平尽职尽责地扮演保姆的角色,恨不得把卫慈这尊瓷美人供起来。

    卫慈闻声抬头,接过张平递来的一盘西瓜。

    瓜皮削去,瓜瓤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正摆放在食盘上。

    红艳艳的,看着极有胃口。

    卫慈笑道,“慈哪里有那么脆弱?反倒是你,越发不注意自己的仪态了。”

    瞧瞧张平如今什么装扮?

    一身粗陋的麻布衣裳,长发用布巾裹起,脑袋上还顶着一条打湿的面巾,用于遮阳。

    “要不怎么说子孝是天上下凡的仙人,我等只是泥巴做得肉体凡胎?”邵光喘着粗气,衣裳被汗水打湿一次又一次,露在外头的肌肤被晒成了棕黑色,他笑着揶揄卫慈,“子孝,你瞧瞧希衡再瞧瞧光,一个赛一个黑。反倒是你,仍是肌肤胜雪,兄弟瞧了真是嫉妒得很!”

    邵光是后来才加入丸州,但他和卫慈张平二人在上京工地同吃同住一年,感情自然深厚。

    卫慈笑了笑,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淡淡的光,当真如仙人一般出尘纯澈。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依慈看,吃亏得很。”卫慈说笑道,“慈每日待在烈日底下的时间也不短,可皮肤总是晒不黑。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慈偷工懈怠,浑水摸鱼呢!”

    卫慈和邵光二人说笑,传信兵急忙赶来。

    卫慈拧眉,“发生何事?”

    传信兵道,“回禀三位先生,主公正在营外。”

    什么!!!

    三人诧异地瞪大了眼,原本还未曾流汗的卫慈,额头竟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细密热汗。

    “速去迎接主公!”

    姜芃姬来的太突然了,三人根本没有收到丝毫风声。

    一番兵荒马乱,卫慈等人终于见到了姜芃姬。

    刷刷作揖,“参见主公。”

    “无须多礼,我正要从崇州赶回丸州,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姜芃姬翻身下马,摘下头上戴着的遮阳斗笠,站在三人面前,长叹一声,“子孝晒黑了,希衡和崇明也清瘦了不少。”

    张平和邵光:“……”

    “不辛苦,为主公分忧解劳,此乃本分。”

    三人又是作揖,只是心底少不了吐槽两句。

    说卫慈晒黑的,主公你确定那双眼珠子没毛病?

    姜芃姬赶回丸州是有要事,拐了个小弯来上京,她停留的时间也不长。

    夜色清凉,姜芃姬到卫慈门前轻敲一下。

    “主公?”卫慈穿着一袭寝衣,肩头披着一件轻便的外氅,“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姜芃姬闪身入内,笑道,“子孝可收到我给你寄来的信?”

    卫慈手一抖,心中咯噔,内心涌起一阵想要拔腿朝屋外奔跑的冲动。

    “收、收到了。”

    心慌慌,意乱乱,小鹿乱跳,面颊染红。

    “收到就好。”姜芃姬旁若无人地坐下,笑着问他,“子孝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屋内视线昏暗,卫慈勉强能看到一团轮廓,他不发一语,准备去点灯。

    “子孝,过来,不用点灯。”

    卫慈只能收回迈了半步的脚,转而坐到她附近。

    刚一落座,右手便被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握住,那热度似要顺着肌肤直冲心脏。

    “子孝,我想你啦。”

    姜芃姬又重复一遍先前寄信的内容,再度问了一遍。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屋内视线太黑,卫慈费力地睁大眼睛,似乎要看清她的表情。

    半晌,他唇瓣翕动,嚅嗫地吐出几个字。

    “……主公……何必呢?”

    他放弃将手抽回的打算,跟眼前这人拼力气,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姜芃姬笑道,“子孝这又是何必呢?坦诚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卫慈正欲开口,一团人影冲入怀中。

    他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扑倒席上。

    这一瞬,他的心跳有种突破极限的迹象。

    “别动,让我靠靠。”

    她的声音有几分虚弱,他鲜少听见。

    纵然是前世最危险的时候,陛下也倔得不肯服软分毫。

    惹了她的,杀了。

    挡了她的,宰了。

    卫慈一个晃神,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子,吓得他不敢动弹分毫。

    这哪里像是虚弱?

    蓦地,他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示敌以弱!

    过了半响,卫慈听身上那人讲。

    “我有一只很喜欢很喜欢的青蛙,可惜——我舍不得把锅盖盖上,暂且还是先养着吧。”

    卫慈懵逼。

    过了半晌,姜芃姬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主公,如此……不成体统。”

    姜芃姬道,“子孝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卫慈陷入沉默,他道,“主公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懂?”

    说一千,道一万,他只是不想自己再成为她的污点和软肋罢了。

    前世的经历,只当是一场梦吧。

    姜芃姬带着几分愠怒,“说来说去,子孝是不信我。”

    她干脆起身,卫慈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主公——”

    “你叫我什么?”

    卫慈噎了一下。

    姜芃姬扑哧一笑,免得真把卫慈吓坏。

    “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家的名讳,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好?”

    卫慈:“……”

    他没吓坏,但是吓傻了。

    他确信,他的马甲真被主公扒干净了。

    “子孝,信我一次。”

    卫慈心慌。

    “那个‘姜芃姬’护不住你,可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想了想,感觉还是把锅盖盖上,闷死这只青蛙好了。

    让你蹦!

912:蛰伏两年,天下大势(三)

    “主公,你……”

    卫慈本该是矛盾而痛苦的,但他得承认,刚才那一瞬,他的心在雀跃。

    “你信不信我?”

    姜芃姬抬手捏着他的下颌,板正他的脸,俯下与他双目对视。

    卫慈苦笑一声,他道,“主公还是不懂——除了您,世间再无第二人能让我如此相信。”

    姜芃姬怔了一下,这下轮到她雀跃了。

    不过卫慈这家伙属鸵鸟的,哪里会让她畅快?

    他紧接着补了一句,“正是因为如此,我能恳请您一件事情么?”

    姜芃姬想也不想地道,“我拒绝。”

    卫慈被她逼得无法,“主公为何不听一听是什么事情?”

    “从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听的话能让我欢喜雀跃,难受的话也能让我烦躁郁闷,五五对开。你刚才说了让我雀跃的话,下一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与其听了难受,不如不听。”

    卫慈简直服气了。

    上辈子的陛下何时这么任性过?

    卫慈道,“你不听我也要说——主公,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姜芃姬说,“你的心思太敏感深沉啦,我也不敢打包票说全知道,但我肯定你要的我能给。”

    卫慈面露苦涩,他道,“我要天下河清海晏,你的确能给。”

    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小小地道,可……如何他要的是眼前这个人呢?

    这大概是卫慈有生以来,最胆大妄为的念头。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便不会让这个可怖的念头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姜芃姬笑着问道,“天下河清海晏,万民安居乐业?这一直是你想要实现的,同时也是我希望做到的。不过,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私心么?诸如,你想不想要你眼前这个人?”

    管踏娘的,先把这只青蛙煮熟了吃掉再说。

    让你蹦!

    有种再蹦一个试试!

    卫慈听后,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硬着不敢动弹一下。

    不只是对方说中他最隐晦龌龊的心思,还有……

    卫慈发现不对劲,下意识用双手握住姜芃姬的右手。

    此人正左手撑地,右手探到他腰间的束带。

    出乎预料,对方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很轻松便阻拦了她的举动。

    卫慈冷不丁地开口。

    “不能是现在。”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舌头,直白拒绝也比这五个字好。

    不能是现在?

    那该是什么时候?

    本可以果断拒绝,如今留下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姜芃姬听后,心情陡然好转,她笑了笑,凑近卫慈的脖颈低语。

    “算了——难得子孝主动,我也满足啦。”

    她右手反扣,抓住他的左手,干脆侧躺在他身侧。

    卫慈紧张地吞咽,喉结蠕动数下,他尝试着小幅度挣脱,奈何对方不肯放开他的手。

    “主公——你不能睡在这里——”

    若是让人知道了,两人纵然清白,到时候也扯不清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姜芃姬睁开眼,她莫名来了一句,“我最多再等你十年。”

    卫慈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黯然道,“主公不用等了,现在就……”

    姜芃姬歪了脑袋,眼底带着戏谑,补充道,“你确定我不用等了?刚才还各种抗拒呢,这会儿就迫不及待了。我要说的是——十年之后,你若还是欲拒还迎的态度,我可真是忍不住要吃了你了。到底是哪种吃,子孝可知?”

    卫慈:“……”

    论耍流氓,十个他捆一块儿都不见得是姜芃姬的对手。

    “主公何必执着于我?”

    卫慈忍不住问了个自恋的问题,莫非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姜芃姬道,“子孝方才说,世间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让你如此相信。那我也要说,世间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能让我觉得心灵如此契合。我这人要求高得很,要么一个都不要,要么只要最好最适合的。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

    室内黑漆漆,周遭静悄悄。

    卫慈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情雀跃,胸腔那颗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前世今生加起来多大人了,如今却有种少年情窦初开的紧张感。

    所有情绪维系一人。

    前世曾困惑他的心结,伴随着姜芃姬那句话落下,应声而解。

    见了鬼了!

    “主公当以大业为重……等主公走到最后,您也许会发现,卫慈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卫慈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

    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

    卫慈这家伙故意的吧,见不得她开心,总说让她烦躁生气的话。

    “若是、若是主公到那时还不改决定,慈——由着你便是。”

    说罢,卫慈直挺挺躺尸当咸鱼,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

    若是地上有一条缝,他真想钻进去藏起来。

    姜芃姬一脸握草的表情。

    她刚才是触动了隐藏剧情?

    “不过在那之前,主公还是该注意男女大防。”卫慈最后补了一句令她扫兴的话。

    她嘴一撇,才不管卫慈说了什么。过了今日,还不知下次何时见面,不许她多瞧瞧?

    过了一会儿,卫慈轻声问她,“主公这两年,可有计划?”

    “休息两年,摁死北疆!”

    “怕是两年以后,天下形势大变。”前后两世变化太大,但卫慈深知各个诸侯的本事,他家主公修养两年,意味着这两年不能插手战局,只能安居北方,反而给了各个诸侯势力发展的机会。

    他道,“许氏兄弟出身名门,皆有野心,浙郡粮草丰茂,又有地理优势,他们依托此地,广聚人才,未来大有可为。杨蹇之子杨涛……仅有他一人倒是不足为惧,可他身边的颜霖却不好对付。有颜霖辅佐,杨涛兴许能反吞伪帝基业,前途不可限量。还有那黄嵩,主公与他兄弟相交,可……”

    未等卫慈说完,姜芃姬冷笑一声,她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怕什么?等收拾了北疆,回头就把他们收拾了。莫说两年,哪怕二十年,照样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姜芃姬势力集中北地,附近全是难啃的骨头。她收拾北疆以后,正是元气大伤的紧要关头,极有可能被几个邻居联手针对。

    不过,她会怕这个?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913:蛰伏两年,天下大势(四)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你也别想着转移话题。”

    姜芃姬倦怠地打了个哈气,身子一转,直接把卫慈当成大型抱枕,抱着睡觉了。

    卫慈先是一僵,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道,“主公可睡着了?”

    他和姜芃姬相处小半辈子,深知此人睡眠有多糟糕。

    别说稍微大一些的动静,哪怕有人在她身旁蹑手蹑脚,这也能将她惊醒。

    姜芃姬闭着眼嘀咕。

    “我已经睡着啦,你忍心扰我好梦?”

    “是是是,主公睡着了。”卫慈苦笑道,“地上寒凉,恕臣冒犯,将您抱上床榻。”

    室内地板是用实心木铺就的,坚硬不说,寒气还重,躺着并不舒服。

    姜芃姬一听,耳朵都要支起来了。

    她热情地张开双臂,“来来来!子孝要是抱不动,我抱你也可以。”

    卫慈道,“主公既然睡了,那便不要说梦话。”

    姜芃姬一撇嘴,她对卫慈能不能抱起自己,抱以怀疑。

    别看她生得纤细,但她个子颀长,肌肉精悍,实际体重比寻常成年男子还要沉几分。

    卫慈能否将她抱起,姜芃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事实证明,她真是小看了对方。

    卫慈听到姜芃姬轻声发笑,聪慧如他,自然知道对方笑什么,不由得面颊一红。

    别看他把姜芃姬抱起来了,实际上还是挺吃力的,所以呼吸带了几分轻喘。

    从原地到床榻,两点一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卫慈却累得额头冒出薄汗。

    “子孝的臂力还是要好好练练。”姜芃姬滚进床榻里头,用脚趾夹住薄被的一角,随便一甩再将身子外滚一圈,正好将展开的薄被盖住半个身子,“不然的话,往后容易体力不济呀。”

    黑暗之中,卫慈的眸子带了几分无奈。

    他又不是初哥儿,当然听得懂对方话中的内涵。

    深知姜芃姬的脾性,卫慈可不敢乱接话,免得对方得寸进尺。

    姜芃姬精确制止卫慈再取一条薄被的动作,笑嘻嘻地揶揄他。

    “睡一个被窝!夏天的子孝可讨人喜欢了。”

    卫慈回应道,“如此说来,到了冬日,主公就嫌弃慈了?”

    “不。”姜芃姬道,“冬天的主公可讨子孝喜欢了。”

    卫慈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顿时羞得说不出话来。

    心下冒火,口气带着几分气恼,“谁喜欢了?”

    上一世的陛下那般高冷正经,为何这一世的她如此油嘴滑舌?

    他小心翼翼挨着床榻边缘躺下,脖子猛地一紧,被姜芃姬强行搂着往里头挪了一圈。

    卫慈无奈认命,夏天当抱枕的命运,终究是没有逃过。

    前世的陛下好歹知道收敛,今生的她越发无法无天了。

    “我喜欢。”姜芃姬道。

    卫慈无奈躺平。

    罢了罢了——一年能被骚扰几次?

    今日,由着她好了。

    卫慈猜得没错,姜芃姬可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只能停留两三天。

    第二日,她便跑得没影了。

    要么带着邵光、要么带着张平,盯着炎炎烈阳,仔细巡视各处建设进度。

    除了晚上,其他时候根本看不到她。

    如此过了三日,姜芃姬该启程去丸州了。

    “世人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子孝可要多想想我,这是命令。”

    姜芃姬在他耳侧低声嘀咕。

    不知道是外头太阳太大了,还是自己太紧张了,卫慈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汗。

    “慈要为主公分忧解劳,无暇多思。”

    姜芃姬气急,碍于旁人在场,根本不能多做什么。

    “你等着——届时别哭了。”

    卫慈有恃无恐,至少接下来十年,他还是安全的。

    “恭送主公!”

    他俯身作揖。

    姜芃姬这下气笑了,她对着张平与邵光道,“希衡、崇明,我有些事情忘了与子孝交代。”

    张平和邵光以为二人要谈正事,十分有眼色地退避。

    姜芃姬咧嘴一笑,露出数颗白牙。

    卫慈心下一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送走姜芃姬,张平和邵光发现卫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们还以为姜芃姬和卫慈商谈的正事很严峻,心下添了几分忧虑。

    事实上,卫慈只是没有缓过神而已。

    锁骨处的肌肤与衣裳摩擦,扯起细细密密的疼。

    “无事。”卫慈面色正常地安抚二人。

    另一处,已经上路的姜芃姬嘴里叼着一根甘草,直播弹幕已经火热得爆表。

    【装十三】:主播,你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这个直播间很正经么,为什么还抢我男神?

    【沽酒待君】:好气啊,难得有一见钟情的男神,最后还被主播给啃了,大皮眼子!

    【一枝狸花压海棠】:心都碎了,说好这个主播很正经,不会动不动就开车呢?

    以上是蓝色弹幕观众的哀嚎。

    虽说红色大军占领了绝对优势,但层出不穷的高颜值男神依旧吸引了一部分蓝色观众。

    众多男神之中,卫慈的颜值独领风骚,又因为他出场次数少得可怜,所以他的含金量最高。

    姜芃姬刚才豪放地扒住卫慈的衣领,在他锁骨处啃了一口,这一举动令蓝色观众心碎。

    更加心碎的是,不知道姜芃姬是不是故意的,扒卫慈衣领也就罢了,偏偏还卡了他们视角。

    绝对是故意的吧?

    相较于蓝色观众的哀嚎,红色观众则是起哄笑闹。

    【老司机联萌】:呦呦呦——我们家的小猪终于会拱白菜了,老父亲欣慰呀。

    【偷渡非酋】:不容易,追了快七年直播间了,我家闺女初次kiss终于送出去了。

    【莫聆音】:呸,这算哪门子的初吻?本宝宝一直期待主播把慈美人这只青蛙煮熟啊,主播磨磨唧唧不肯下嘴,敢问一句——谁家热水一煮好几年?啃就啃,挡镜头算啥英雄好汉?

    他们只看到姜芃姬啃了一口卫慈,愣是没看到对方露出一丝多余的肌肤。

    好气啊!

    【一颗果子狸】:你们不懂,主播这叫占有欲。要是我有慈美人这样的男友,我也小气。

    【沉默丫丫】:如果我有慈美人这样的男友,早就打晕拖床上艹哭他好么!

    姜芃姬看着弹幕笑而不语。

    对,她就是小气,不服干一架呀!

914:蛰伏两年,天下大势(五)

    姜芃姬回归丸州,这是她临时起意的,故而并没有通知丸州众人。

    当徐轲看到立在他面前的姜芃姬,险些吓得丢开手中公文。

    徐轲惊了一下,“主公怎么突然从崇州回来了?”

    姜芃姬一边说笑一边解下遮阳斗笠,她道,“时间紧迫,只能自己过来了。”

    徐轲气结。

    “纵然如此,主公也不该只身一人上路!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姜芃姬笑着应答,“能打得过你家主公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我要办的事情,非得我自己过来不可,其他人不能替代。回来的路上,顺带去上京看了看子孝等人,州府建得很顺利。”

    徐轲无奈,他还想啰嗦两句,但瞧她额上布满热汗,只得起身给姜芃姬沏茶解热。

    姜芃姬接过茶,无意问了一句。

    “对了,孝舆最近给寻梅写过家书么?”

    徐轲面上露出几分和煦,眼底还有些愧疚,他道,“一月一封,她在河间过得还不错。”

    自从大婚之后,他与寻梅常年分居两地,家书传情哪里够,思念得紧。

    幸好公事够多,他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想。

    姜芃姬想了想,她道,“寻个时间,派人去把寻梅和你婶母一并接到丸州吧。”

    徐轲目露诧异之色,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可是……踏雪娘子背后那人还未……”

    寻梅被安置在河间,为的就是让她避开踏雪。

    徐轲知道此事,正巧河间郡远离战乱、丸州局势未定,他才安心让新婚娇妻待在老家。

    后来丸州局势稳定,但踏雪始终没有解决,他担心把寻梅接过来会害了她。

    若非顾虑这些,早在亓官让接妻女来丸州的时候,他就想把寻梅和婶母接过来了。

    “我已经想好如何处置踏雪了。”姜芃姬抿了一口茶,神色添了几分淡漠,“踏雪并非关键,总不能让你一直孤身一人,已婚胜似未婚吧?怎么说也是男人,身边若无妻子伴着,终归不妥。男人么,我可了解了。我怕你难耐寂寞,另觅新欢,反倒辜负了寻梅一片赤诚……”

    对于一个新手司机来说,什么事情最伤?

    明明考到了驾证,真正开上了车,上班还是要靠两条腿走。

    感觉自己考了一个假的驾证。

    姜芃姬的眼神变得不老实,气得徐轲想打她。

    “主公懂得倒是多。”他阴阳怪气。

    “那是,怎么说你家主公也是纵横风月场所的老客。”姜芃姬挑眉。

    说斗嘴,徐轲哪里斗得过姜芃姬。

    “主公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了?”

    姜芃姬道,“体贴下属不行呀。”

    真相却是慧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了一对龙凤麟儿,她掐着指头数了数班底成员下一代。

    李赟这小子很给力,他去崇州上任之前,上官婉肚子有了消息,亓官让有女儿、风瑾心心念念想二胎、丰真家的丰仪酷似基因突变、杨思风流不想成家、邵光本就有家室儿女、张平是个不婚的丁克族、孟浑没有续娶的念头、姜弄琴一心为姜芃姬,没有考虑过个人婚姻……

    数到徐轲这里,突然想起来这对分居两地的小夫妻。

    她已经摸清背后之人是谁,继续留着踏雪也没用。

    为了不和背后之人撕破脸皮,姜芃姬目前不打算对踏雪做什么。

    她打算找个借口,将踏雪从身边支开。

    徐轲听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理由谁信?

    “对了——我这次回来是为了金鳞书院。”

    徐轲挑眉,“金鳞书院?可是哪里不妥?”

    姜芃姬道,“前阵子,丰真家的小子给他老爹写了一封家书,抱怨《大夏韵书》。”

    徐轲笑道,“丰仪那孩子极有天赋,聪慧好学,程先生和渊镜先生不止一次夸他。他启蒙早,《大夏韵书》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主公为何会为了此事千里迢迢赶回来?”

    “丰仪没问题,但其他孩子没基础,学习磕磕绊绊。纵有名师教导,学习进度依旧缓慢。”

    《大夏韵书》的注音,不管是直音还是反切,这都需要学习者拥有一定的识字基础。

    金鳞书院除了丰仪之外,其他学生全是战亡烈士的遗孤。

    烈士尚且是文盲,更何况他们的孩子?

    “识字难,读书难,主公仁厚,免费给他们提供学习条件,已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徐轲叹息,“每个学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他们学不好,只能怪在自己不努力、天赋不足。”

    入门只能靠死记硬背,若是无法入门,只能说学生还不够努力。

    “这可未必。”姜芃姬道,“孝舆去把几位先生请来,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议。”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徐轲不敢怠慢,连忙照做。

    姜芃姬不在的这段时间,编撰教材的队伍又扩大了。

    除了程丞、渊镜、风仁三个大腕,还有四名渊博的名士也加入其中。

    值得一说的是,这四人是渊镜和风仁的粉丝。

    为了追星,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丸州,如今预备在这里买房落户。

    对于粉丝来说,再也没什么比跟着爱豆一起奋斗努力更加幸福了。

    丸州平和繁华的氛围,也是吸引他们的要素之一。

    风仁只是外援,所以对姜芃姬的称呼显得公式化。

    “不知柳州牧召唤吾等,所谓何事?”

    程丞和渊镜也是面露狐疑。

    姜芃姬不是去崇州了么,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自然是天大的要紧事。”

    她取出整理好的崭新《大夏韵书》,递予他们。

    在场几个全是大佬,根本不需要姜芃姬费心解释。

    “这、这是注音?”

    渊镜先生手一抖,差点把珍贵的《大夏韵书》摔地上。

    另外两人作势欲接,三人的表情十分的滑稽。

    “是呀,别看它们模样古怪,但若是用于注音,远比现有的直音或者反切简单。”姜芃姬说道,“最大的优点,其一,它们数量少,便于记忆;其二,启蒙的蒙童不需要死记硬背几百个字之后,再去学字。大大减少了时间和精力,启蒙的效率自然而然便会提升。”

    《大夏韵书》对于这个时代,算是创举,但对于姜芃姬来说,过于繁琐且容易出错。

    若是改为拼音,效率提升得不止一点两点。

915:蛰伏两年,天下大势(六)

    渊镜先生作为教育界大拿,他如何看不出这份《大夏韵书》背后潜藏的无穷潜力?

    这就是头骇人巨兽,不知它会推动整个文明发展,还是将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你、你——兰亭,你说一下这几个韵如何发音?”

    渊镜先生心中已经有了谋算,但他仍是不敢相信,非得亲耳听姜芃姬念出来不可。

    毕竟,单单几个字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他需要更多强有力的证据才行。

    很显然,姜芃姬给出的《大夏韵书》远比原来的直音或者反切简单,简单到令人骇然的程度。如果用这么几个声韵便能拼出所有字的读音,岂不是意味着天下人都有读书的可能?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渊镜都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胸腔开始升温、血脉开始沸腾。

    姜芃姬并没有故意卖关子,反而倾囊相授,一教便是两个时辰。

    倒不是渊镜等人的学习能力不够,他们一边学一边一举反三,愣是变成了另一个研讨会。

    等他们把姜芃姬教授的拼音法全部学会了,他们也折腾出了崭新的启蒙计划。

    有了更加便捷高效的拼音注音,他们当然要放弃繁琐复杂的《大夏韵书》。

    “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瞧着古怪,但学起来却十分简单。”风仁笑呵呵地道,“若是老夫能晚出生个几十年便好了。当年为了学《大夏韵书》,没日没夜地死记硬背,辛苦极了。”

    姜芃姬接口道,“这可不成,若是风先生晚出生个几十年,那我找谁要怀瑜这般好使的左膀右臂?如今也不迟,再过两年长生便要入学启蒙了。您老没有享受到的,长生替您受了。”

    风仁哈哈大笑,他被姜芃姬这番贴心俏皮的话逗乐了。

    他想到自家那个胖乎乎的孙女,心下一软,他道,“长生那丫头,瞧着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有了崭新的注音法,她学着也轻松。不然的话,那丫头肯定会学得不耐烦,撂挑子不学。身为风氏贵女,若是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岂不丢人?柳州牧此番创举,确确实实帮了大忙!”

    渊镜先生若有所思,他倏地问了句。

    “柳州牧是想将这个拼音标注法推广出去?还是说,只是在金鳞书院试行?”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若是拼音标注真的可以推广开来,到时候有多少百姓能“识字”?

    按照这个情形延续个三五代,那时又是何等情形?

    击碎士族垄断将不再是天方夜谭。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费了这么大功夫弄出拼音标注,本就是为了那些启蒙困难的孩童。对旁人来说是稀世珍宝,对我来说却不一定,我不会敝帚自珍。”姜芃姬笑道,“目前是想在金鳞书院试行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劳烦几位先生将它彻底完善了。再等个小半年,孩子们的基础也夯实了。那个时候,我打算开放金鳞阁的权限,允许学生们去金鳞阁借阅比较粗浅的基础书籍……”

    程丞诧异道,“可是金鳞阁……”

    有资格进入金鳞阁的人,大多都是成年男子,一群小孩儿混进去算个什么事儿?

    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的担忧转为了喜悦。

    一群小孩儿混进去,那些成年士子自然会好奇过问。

    到时候再让孩子们露一手,保证能把人唬住!

    主公这是想借助这些士子的嘴,给他们的金鳞书院做免费广告呢。

    只要外人在这群孩子身上看到了成效,之后再推广拼音标注,阻力会小很多。

    姜芃姬笑而不语。

    渊镜先生问,“兰亭想好取什么名了?”

    姜芃姬投去狐疑的眼神,什么取名字?

    “这个注音之法是你弄出来的,自然该由你给它取名字。”

    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事儿!

    多少人眼红都眼红不来呢。

    姜芃姬语噎,她不擅长取名呀,可偏偏有人喜欢让她取。

    “这个……干脆叫《新韵》吧?”

    渊镜先生眼睛一斜,用眼神询问她——

    真不用给《新韵》前头加个姓氏之类的前缀?

    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机会,不是街头小白菜。

    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姜芃姬想了想,瞧见直播间弹幕上的内容,旋即又改口。

    “干脆叫《汉语新韵》好了。”

    渊镜先生收回了视线,点头道,“甚好。”

    有渊镜他们在,姜芃姬也不担心金鳞书院的事情。

    渊镜等人斗志昂扬,满心满眼想着如何大展拳脚,姜芃姬趁机偷溜走人。

    【哎呦喂】:主播,你这么当甩手掌柜,你家那群小公举竟然没跟你翻脸?

    【滑稽树下你和我】:小公举们根本不是主播的对手啊,战斗力不在一个次元。

    【纪梵希小羊皮】:主播这是要去哪里?

    姜芃姬让侍女端来清水,稍稍擦拭面颊、脖子和手臂。

    【主播V】:去瞧瞧慧珺和她家的小宝贝。

    姜芃姬见到慧珺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下看着书,身边放着一辆木制婴儿车。

    “慧珺。”

    后者听到动静,寻声望去,恬静的眸子渐渐亮起。

    “郎君怎么回来了?”

    姜芃姬道,“回来处理公事。我听旁人说,妇人生产之后要注意保养,你怎么跑到外头了?”

    “孩子都生了三四个月了,奴家身子恢复得不错,没那么多忌讳啦。”慧珺浅笑着,动手将婴儿车推进屋,两个白白嫩嫩的婴儿正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惊醒,她道,“庭院太阳大,郎君别在外头晒着。”

    “哪个是阿妹?”

    姜芃姬一边问一边去掀两个小娃娃的尿布。

    两个孩子都是粉雕玉琢的,胖乎乎的脸颊,白里透着粉。

    相较之下,女娃的个头比男娃小一些,五官更加秀气精致。

    “这个是阿妹。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得跟奶猫似的,哭声也秀气,奴家险些以为养不活。”

    姜芃姬试图去捏女娃的脸,小丫头脑袋微微一歪,张着小嘴吐了个泡泡。

    直播间观众已经被两个小婴儿萌化了,一个一个化身怪蜀黍和怪阿姨,狼嚎不断。

    “名字取了么?”

    “还没呢,等着郎君赐名。”慧珺笑道。

    姜芃姬:“……”

916:蛰伏两年,天下大势(七)

    不管慧珺如何说,姜芃姬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包揽取名这个活。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袋竹简,“你瞧瞧,哪个名字喜欢。”

    慧珺笑着接过,“郎君起的?”

    姜芃姬否认,“不是,正图托我捎过来的。”

    听到是符望送的,慧珺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下来。

    解开袋子的细绳,取出里面几片竹简。

    手指摸索着竹片,小小的竹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光看这个字迹,极难将字的主人与符望划上等号。

    仔细看过之后,慧珺将东西放在一旁,略带羞恼地道,“用得着他给孩子取名儿?”

    “你与正图如何,我也不便多问,自己过得开心就好。若是觉得抚养孩子压力太大,别自己忍着。怎么说,孩子另一半血脉也是他符正图给的,他给孩子出抚养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正图对两个孩子不好,到时候我收他们当干儿子干女儿,料这世上无人敢欺负他们。”

    慧珺扑哧一笑,“既然如此,郎君还是早早让孩子喊您一声干娘好了。”

    “你越发喜欢断章取义了,我分明说是‘正图对两个不好’的时候,你将这个前提给忽略了。”姜芃姬挑眉,她道,“那头野狼天天盯着你呢,我要是跟他抢老婆孩子,我怕他罢工。”

    别看符望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防着她的。

    不是因为不忠心,仅仅是因为慧珺寄来的家书,收信人永远是姜芃姬。

    那头野狼又是眼馋又是哀怨,瞧着姜芃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本该是威风凛凛的狼,如今瞧着却像是哀怨可怜的二哈。

    “他敢?”慧珺柳眉倒竖。

    刚说完,躺在婴儿车的男宝哼唧两声,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放气声。

    姜芃姬道,“该给他换尿布了。”

    慧珺诧异地瞧了一眼姜芃姬,抬手摸了摸男宝的屁屁,果然摸到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

    “啧——年纪小小,折腾人的本事倒是随了他爹。”

    慧珺嘀咕了一声,从婴儿车下方挂着的篮子取出干净的尿布。

    她也不避嫌,当着姜芃姬的面给男宝熟练换了尿布。

    嘴上说着嫌弃,面上却带着能将人心都融化的柔光。

    当母亲之后,慧珺和以前大不同了呢。

    姜芃姬道,“我离开崇州之前,正图跑来找我提亲了。”

    慧珺扭头,啧了一声,“他配得上郎君?”

    姜芃姬哑然一笑,解释道,“想什么呢?他是觉得你与婉儿类似,皆是孤女,还跟我亲近,将我当做半个家人了。他这是效仿汉美呢,若是能说通我,他再娶你便不是难题了。”

    慧珺给儿子擦好屁股,将脏了的尿布收到衣篓里。

    “郎君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底细……如今这般日子,已经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奴家哪里还敢奢望?那位符将军与奴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想与他纠缠。”慧珺神色平静,她道,“奴家并非自轻自贱,只是更喜欢如今的样子……不求其他,只盼着以后能为郎君分忧解劳。”

    姜芃姬仔细盯着慧珺的脸瞧,见她这番话发自肺腑,这才没有强求。

    “我只是觉得……正图没那么容易甩掉。”

    慧珺道,“奴家岂会怕他?”

    嘉门关施展美人计,符正图还不是乖乖被撂倒了?

    正说着,姜芃姬注意到慧珺屋内摆着一面书架,书架上还放了不少手抄的竹简文书。

    慧珺发现她的视线,起身取了几卷。

    “郎君学识渊博,对这些可有研究?”

    姜芃姬展开一瞧,发现竹简上面全是慧珺的字迹。

    上面抄录了各种布料染色、印染的文献记载,还有各种香料胭脂有关的内容。

    除了这些,姜芃姬还看到上面画了一架脚踏纺车。

    “奴家在东庆皇宫待了几年,见识也多,便想着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弄些谋生的生意。在宫中的时候,隐隐听人提及过,说是宫中有个小黄门贡献了一份家传手艺,这门手艺能染出许多颜色鲜亮好瞧的布料。奴家多嘴过问了几句,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慧珺是个要强的性子,她不希望太过依赖旁人,哪怕那人是姜芃姬也不行。

    姜芃姬笑道,“虽然没什么研究,不过女人都是爱美的,胭脂水粉、布料首饰方面的开销总占了大头。你若是做这方面的生意,认真经营一番,兴许能大赚特赚,我可是很看好你。”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我瞧上面的纺车,那是你画的?”

    慧珺道,“是呀,跟着木工坊的木匠师傅学了两手。据说这种画法还是郎君教他们的。”

    “你倒是很有天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慧珺问道,“郎君想起什么事情了?”

    “你画的这架纺车,可是脚踏式?”

    “是的。”

    百姓们大多用纺坠,脚踏纺车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突然想起来希衡先前折腾的水轮车。”

    丸州境内农业能繁盛起来,张平的水轮车功不可没,大大节省了灌溉人力。

    慧珺跟不上姜芃姬的思维,她不明白话题怎么从脚踏纺车跳到了水轮车?

    姜芃姬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让水取代人力,使脚踏纺车运作的话……”

    慧珺:“!!!”

    “郎、郎君这个想法……着实大胆……”

    慧珺从未试着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放在一块儿联系。

    “不过,我觉得这个想法具有可行性呀。”

    姜芃姬来自未来,哪怕她不清楚远古时代的东西,但她的眼界和高度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人类本身就是从借由各种外力开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借助水力呢?

    改良后的水轮车能将水从地处引到高处,令水流入水槽,灌溉农田,还能自动舂米。

    如此,水力取代人力纺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人会累,但水流不干涸的话,便能一直运作吧?

    姜芃姬说完,慧珺目露思索。

    只是,她虽了解脚踏纺车的构造,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动。

    姜芃姬道,“希衡手艺不错,崇明研究的便是水利,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书信送去上京请教他们。再不成,金鳞书院那几个先生也是渊博之人,他们兴许能提供宝贵的建议?”

    丸州使用的改良水轮车就是张平的杰作,邵光也是墨家子弟,肯定能给慧珺提供建议。

917:蛰伏两年,天下大势(八)

    慧珺面上流露几分意动,可不知她想起什么,最后还是退缩了。

    “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姜芃姬一边逗着眼珠子乱转的男宝,另一手捏着女宝小小的小脚丫,玩得很是开心。

    “有什么不好的?”

    丸州的风气远比外界开放,不仅有大规模的正规女营,街上还有三成的女性巡逻兵。

    慧珺折腾个小发明怎么了?

    姜芃姬说罢,男宝似乎看到她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眼球。

    慧珺支支吾吾地道,“奴家怕做不好,堕了郎君的名声。”

    “怕什么?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再不济还有我呢。做不成没什么,万一成功了呢?”

    姜芃姬捏着女宝的脚丫,终于把她折腾醒了。

    那丫头也不认生,冲着姜芃姬伸出两条白藕似的手臂,求她抱抱。

    姜芃姬顺势抱起孩子,一手托着女宝的脖颈,另一手从她两条胖腿穿过,用手心托着她的背心,这个姿势对于婴儿来说十分舒服。女宝呷了呷嘴,懒懒地吐泡泡,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家两个孩子都胆大,瞧见我都没哭。”

    对于不怕自己的可爱小孩儿,姜芃姬都格外喜欢,详情参照风瑾家的长生。

    慧珺瞧着姜芃姬逗弄女宝,原本忐忑的心蓦地平静下来,甚至多了几分勇气。

    “脾性倒是随了那个粗人,胆子大得很。”

    慧珺抿唇浅笑,眼底多了释然。

    因为当了母亲,她思考问题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怕自己的过去被人抖露出来,她倒是不打紧,怕就怕孩子受影响。

    如今有了姜芃姬的承诺,她倒是松了口气,不再忐忑不安,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若水力纺车真的成了,到时候能节省多少人力、能为郎君帮多大的忙?

    慧珺开始朝着水利方向思考,姜芃姬继续折腾两个小宝宝。

    姜芃姬在丸州停留了大半个月,不仅要检查丸州境内各郡县的政务,还要关注金鳞书院学习拼音的进度。瞧了几天,她发现这些孩子学习格外用功,甚至不用旁人督促,自律性极强。

    【半夜癫痫】:古代版的课堂呀,清一色的蓝白萝卜丁,瞧着鲜嫩可口。

    【云天泣雨】:主播,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建议,你让这些孩子分课时上课呗,不然好累呀。

    【李无双】:对呀,毕竟人的注意力集中时间有限,他们还是小孩子,精力与大人无法相比。那些夫子一讲课就是一个早上,不仅夫子受不了,底下的学生更累,学习效率也低。

    姜芃姬暗搓搓看了两天学生上课,观众们也被迫跟着看了两天。

    第一天看完,不少观众表示扛不住了。

    无他,一节课的时间也太长了!

    金鳞书院基本是程丞等人在折腾,姜芃姬对书院的了解不多,这还是第一次亲身听课。

    刚听了一上午,她便发现不少弊端,结合观众的建议,认真写了总结。

    渊镜先生有数十年的教学经验,算得上教育界的泰山北斗,不过他脾性宽和,姜芃姬跟他提意见,他都是认真倾听。若是可行,他便改正,若是不可行,便和姜芃姬仔细探讨优劣。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精神和态度便值得旁人学习。

    渊镜先生听了半晌,他疑惑问道,“柳州牧的意思是分课时?”

    姜芃姬道,“正是这个意思,我观先生授课,一次最少也是一个时辰。成年人尚且觉得疲倦,更别说一群稚儿了。若是在疲倦状态学习,学生们又能学进去多少?依我看,不如分课时,定个时间。例如一课时半个时辰或者一刻钟,上完之后给孩子们一点时间休息调整,再进行下一课时。每一课时学习的学问也可以不同,穿插学问教学。这样一来,先生们的压力可以减轻,孩子们学得也不累。好比一口吃不成胖子,万里路也要一步一步来么。”

    渊镜先生怔了一下,仔细思索姜芃姬的建议。

    他教学的学生,往往都是十岁以上的,金鳞书院的学生多半都是五岁到七岁。

    听姜芃姬这么一说,渊镜先生觉得自己先前的教育方式的确不适合套在幼童身上。

    “兰亭……且容老夫想想!!!”

    金鳞书院不是渊镜一人说了算,若是调整课时,他还要和几个先生沟通一下。

    围观一群萝卜头读书,姜芃姬发现其中一颗萝卜长得格外鲜嫩可口。

    仔细一瞧,竟是丰真家的独子丰仪。

    “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接你父亲的班。”

    姜芃姬把人喊过来占了点便宜,诸如捏捏小脸蛋,揉一揉发髻。

    小脸蛋被姜芃姬蹂躏,丰仪始终不动如山,只是嘴角抿得更紧了。

    他一板一眼地道,“小子一定不负州牧厚望。”

    姜芃姬说,“真不像丰浪子的种,他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得到这么好的小子。”

    丰仪知道姜芃姬在夸自己,听到她说父亲不好,眼底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呦,还有小脾气啦!”

    姜芃姬蹂躏他的脸蛋,非得把白皙的脸蛋挫出红晕才肯罢休。

    “小子不敢。”

    姜芃姬道,“身子骨弱了点,男子汉要强健一些才行,不然以后连喜欢的姑娘都抱不起来。”

    丰仪拧眉。

    眼前这位柳州牧,难怪能和他父亲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这两人说话都是那么不正经,当着一个七岁多的小孩儿说这个,不怕教坏人?

    姜芃姬倏地想起什么,问丰仪,“你平日学习如何?”

    “尚可。”

    丰仪启蒙数年,天赋又高,金鳞书院的学习难度对他来讲太低了。

    他可是连《大夏韵书》都能倒背如流的学霸哦。

    “交给你一个任务。”

    丰仪怔了一下,对着姜芃姬郑重作揖,“州牧请讲。”

    “半年之后,你带着几个金鳞书院学习比较拔尖的孩子去金鳞阁踢馆子。”

    丰仪:“……”

    姜芃姬补充道,“你要从各方面打击那些眼高于顶的士子,懂么?天捅破了,我给你担着。”

    丰浪子的儿子竟然不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918:杀了

    远在崇州的丰真还不知道,自家乖乖儿被姜芃姬祸害了。

    处理好丸州的事情,姜芃姬准备动身回崇州主持大局。

    丸州前后征辟了不少中层人才,这些人家世清白,出身也不高,工作勤恳好拿捏。

    姜芃姬逐一见过,她又把徐轲和风瑾狠狠夸了一顿,顺带发了一波奖金。

    哦——至于风瑾旁敲侧击关于休沐的事儿,她直接装聋作哑。

    丸州局势安定,崇州那边却不怎么省心。

    崇州的士族被她削了一顿学乖了,可她离开没多久,那些人旧态萌发,还想给她搞事情。

    “呵呵,一群蠢货。”姜芃姬冷笑以对,“这些人是嫌棺材摆放时间不够久,尸体不够烂?”

    她这话说得贼毒,若是让崇州士族听到了,准保要气吐血。

    去年冬天,姜芃姬入主崇州,强杀数名崇州士族大佬,还借用强兵镇压威慑。

    拉一波人打压一拨人,干净利索的手段把那几个士族吓得屁不敢放一个。

    她还派兵把他们宅邸围起来,逼得他们无法将亲人尸首葬入祖坟,只能停在灵堂。

    这一停便停到了入夏,尸体已经烂成了白骨,尸臭冲天。

    那几家士族终于抗不下去,便向姜芃姬服软,不情不愿地吐出一部分地契。

    不过姜芃姬这人也狠,收了地契依旧不肯撤兵。

    他们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多少田地,如今便要尽数吐出来。

    一番僵持之后,崇州士族只能忍着心痛,咽下这口恶气。

    恶气是咽下去了,但这份死仇也结了。

    等他们把亲人尸骨葬入祖坟,姜芃姬却跑去了丸州,反而让他们有气没处撒。

    不过,他们没办法整死姜芃姬,不代表着没办法找回场子。

    士族是什么?

    他们把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群体,只要他们家族不倒,外头腥风血雨也和他们没关系。为了报复姜芃姬,几家私底下组了个联盟,打算联合北疆卖一波队友。

    当然,这件事情都捅到姜芃姬面前了,可见他们保密措施做得多差。

    事实上,古人似乎都没有做保密措施的意识。

    数一数前朝的历史,多少政变因为泄密而胎死腹中?

    徐轲也看到了密报,不由得哑然,“这些人当真是……”

    纵然主公做得太狠,但起因不是他们霸占良田、欺压良民、践踏百姓?

    他们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被主公逼着吐了出来,他们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受委屈也就罢了,竟然还联合北疆势力,准备在边境放一道口子,引北疆骑兵闯进来?

    “幸好,北疆因为前年的马瘟,如今还没恢复元气。纵然派遣骑兵烧杀抢掠,数量也不多。”徐轲狠狠拧着眉,他道,“不然的话,这不是引狼入室?那些人,真敢做出这种事!”

    姜芃姬呵呵冷笑,她捏碎了密信,眸光中带着森冷杀意。

    “原本还想留他们一阵子,没想到他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主动交上把柄。”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通敌叛国就能把他们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先前姜芃姬诬赖他们通敌叛国,手上没有实锤,只能靠一张嘴扭曲他们土地兼并的目的。

    如今手上捏着实锤,她不信整不死这些虫豸。

    “主公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姜芃姬道,“祸害无穷的玩意儿,趁早捏死算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是打算和北疆开战之前收拾他们。

    不想他们比自己还要焦急,趁着她不在崇州的功夫,密谋想要端掉她的家当。

    这些人还是太心急了。

    姜芃姬离开崇州,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紧了他们?

    这种时候更应该小心谨慎,夹紧尾巴做人,不能露马脚,偏偏他们咽不下恶气,非得搞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太蠢,实在是姜芃姬这个对手太狠。若不趁着姜芃姬不在崇州的功夫下手,按照她在崇州的发展趋势,拖一天她就强盛一天,他们报仇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丰真和亓官让的本事。

    这两人加一块儿,战斗力岂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估计姜芃姬还未抵达崇州,这些跳梁小丑已经被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抓住了。

    事实证明,姜芃姬的猜测没有出错。

    “主公可是春光满面,臣与文证倒是忐忑不安了月余。”

    丰真顶着一双黑眼圈,瞧着像是被女妖精榨干了精气。

    “你们怎么这幅德行?”

    姜芃姬马不停蹄赶到崇州,路上也没有时间绕路去看卫慈,别提多郁闷。

    到了崇州,她看到两位左膀右臂一副长久不睡的模样,文证的左臂还绑了白布。

    “那些人打算鱼死网破呗,先前派了死士欲暗杀文证。暗杀不成,他们又撺掇人捣乱。唉,幸好那会儿汉美和文证在一块儿商议屯田和募兵的事情,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亓官让受到暗杀的时候,姜芃姬还在路上,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什么?这些人——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

    姜芃姬看了眼亓官让,对方与她对视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她气得浑身颤抖。

    她想得比丰真更多,为何偏偏是亓官让遭遇暗杀?

    要知道亓官让的立场都是不偏不倚的,相较之下,丰真的仇恨更大。

    怕只怕……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姜芃姬哼了一声,丰真还以为她没明白,解释道,“那些人虽然被抓起来了,但是主公,崇州士族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彼此之间不是亲朋好友就是门生故吏。他们之间不止有交情,还有斩不断的血缘羁绊。先前只是把人关起来,他们还耐得住气。现在可不一样,事关人命,他们哪里还坐得住?文证遇险只是开始,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她冷静地道,“你错了,他们会为了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而背弃国家,私通北疆,当然也会为了令人眼红的利益,重新向我靠拢,放弃那些个弃子——”

    丰真问,“那主公的意思是?”

    “杀了!”

919:抄家灭族

    丰真闻言苦笑,这还真是自家主公特有的行事风格。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麻烦的还是善后收场。

    姜芃姬见丰真这幅表情,拧眉问他,“子实不赞同?”

    丰真摇头,他并不是不赞同,他只是担心而已,崇州士族规模不大,但彼此间的网络关系却十分复杂。如果主公选择一刀切,便会埋下更深的隐患,可若是放任不管,主公威仪何在?

    “不如……只杀匪首?”丰真违心建议,他跟姜芃姬混久了,喜好也发生了转变,相较于环环相扣的算计,更喜欢简单粗暴,不过作为谋士可不能意气用事,他要以主公利益为重。

    “没必要,全杀了就行。”姜芃姬眸光闪烁着森冷寒意,“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崇州这个地方,庙小妖风大,彼此间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若是只杀匪首,等同于让他们保留了元气。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只要抓住一次机会便能东山再起。与其这样,不如一棒子全打死算了。”

    只杀匪首,剩下来的人还会作乱。

    既然这样,不如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这几个家族是前车之鉴,下狠手处置了,好让其他人看看——通敌叛国是个什么下场!”

    姜芃姬都这么说了,丰真自然不会再反对。

    他狡黠地眯起双眸,唇角勾起饱含算计的浅笑。

    姜芃姬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可是受了不少憋屈,如今能一口气找回场子,哪还有不开心的?

    丰真奉命下去布置,只剩下姜芃姬和一脸沉寂之色的亓官让。

    “没事吧?伤口还疼么?”姜芃姬轻声问了句。

    亓官让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他道,“让这次……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姜芃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收敛嘴角弧度,恢复冷寂之色。

    “你觉得,暗杀你的人,到底是崇州士族还是……”姜芃姬低声问亓官让。

    亓官让想了想,眉峰压低,沉吟道,“怕是借刀杀人,明面上是崇州士族丧心病狂,派人行刺,暗地里却另有二主。那人行事异常谨慎,若非提前有了防范,怕是找不到蛛丝马迹。”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隐隐的躁动和怒意。

    亓官让又道,“饶是如此,那人也没留下把柄,让也只是……怀疑罢了。”

    姜芃姬拧着眉心,眼底似乎涌动着粘稠骇人的厉色。

    “主公——不可掉以轻心。”亓官让捏紧了手中羽扇,用扇面敲打桌案,发出清脆的响声,中断姜芃姬的思维,“小不忍则乱大谋,让以为对方并非诚心想要让的性命,多半还是试探。”

    姜芃姬抬起眸子看着亓官让,以眼神询问。

    “你也觉得那人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姜芃姬是不是已经发现对方的存在。

    若是发现了,二者的矛盾必然会浮现到明面,对方也好趁早改变计划。

    若是试探之后,发现姜芃姬仍旧懵懂无知,对方也能安心,继续蛰伏在幕后。

    “至少有七成把握。”亓官让一面摇着羽扇,一面垂眸道,“主公可要小心,莫要露了马脚。”

    姜芃姬道,“我会装作没发生这事儿……端看,谁先忍不住气了。”

    近日来,崇州气氛诡谲,好似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等众人收到姜芃姬回归崇州的消息,另一重消息也传了开来。

    “她怎么敢!!!”

    乍听姜芃姬欲抄灭参与反叛的崇州士族,整个士族圈子都沸腾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听闻那几个家族的消息,但从未想过柳羲真敢下狠手,把人抄家灭族。

    “她怎么就不敢了?那几个蠢货托大,趁着柳羲不在崇州的功夫,私通北疆。私通也就私通了,如今东庆国不将国,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无可非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柳羲发现。如今把现成的证据递到人家手上,你以为柳羲会心慈手软,放人一马?”

    有人怒不可遏,有人冷眼旁观。

    前者义愤填膺,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后者始终是局外人,冷静瞧着崇州局势变换。

    “可是——屠杀士族,这般暴戾之人,吾辈岂能同她沆瀣一气?”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句话的原意应该是士大夫不应该在量刑上受到优待,百姓不被排斥在礼仪之外。

    可是随着时代变迁,这话反而成了士族阶层的免死金牌和特权。

    如今已经被曲解为——士大夫拥有不受刑罚的特权,庶人没有资格受到礼遇。

    虽说崇州士族在士族圈子属于暴发户,但也凌驾于庶民百姓。

    姜芃姬因为一个“私通北疆”的罪名便要他们全族上下的性命,实在是不可理喻。

    按照他们的想法,重罚一番即可,哪里需要动刀动枪?

    “照此以往,此女必然大失民心,迟早要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面对这种说法,脑子拎得清的人苦笑。

    他们很清楚,只要柳羲手中始终捏着兵权,崇州上蹿下跳的士族根本伤不到她。

    几个儒生联袂找上姜芃姬,向她进言,高谈阔论一番,核心意思就是她做得不对。

    如果是普通人通敌叛国,怎么死都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私通北疆的人是士族,只需要狠狠教训一顿,罚款认罚就好,不至于要人性命。

    须知东庆有一条法律,士族可以用足够的银钱免除死刑。

    哪怕是私通北疆这样的罪名,只要出得起钱,法律来讲是可以无罪释放的。

    姜芃姬冷眼看着他们哔哔大半天。

    半个时辰之后——

    “你们口干么?”

    几个儒生一唱一和,口才倒是不错,只可惜脑子有坑。

    儒生对着姜芃姬作揖,傲然站在原地,道,“还请柳州牧三思后行。”

    姜芃姬冷冷道,“看样子是不渴,这也成,免得把你们丢到后院水井,脏了我的水。来人,把这几个浪得虚名的家伙全部丢出去。从今往后,他们谁再敢上门,直接打断双腿!”

    几个儒生听后,面色铁青。

    姜芃姬危险地眯起眼,“丢出去!”

    儒生还想说什么,一看到身穿甲胄,亮出刀刃的护卫,顿时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便是这个时候,符望与李赟带着一身血气踏了进来。

    几个儒生见了,心下不安。

    “办妥了?”姜芃姬问。

    符望行事谨慎,他道,“已经抄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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