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南盛遗脉(四)
“在下姓安,单名一个慛字。”
虽说穿着兵卒的衣裳,这人依旧带着风度行礼问好,未曾失礼。
“在下柳羲。”姜芃姬回答,又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安兄来自南方?”
安慛想起他来的时候,姜芃姬和卫慈等人的聊天,心中已经放弃了掩饰的心思。
他面带憔悴地道,“正是,南盛人士。”
虽然安慛在南盛的时候没有听过柳羲的大名,但是逃到东庆北方以后,哪里会没听过?
他以为柳羲应该是相当稳重老城的男子,如今一瞧,对方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哪怕面容英气,但依旧带着些许雌雄莫辩的稚嫩,再看自己,安慛只能感慨叹息,英雄出少年。
安慛,表字多喜。
慛者,忧也。
长辈给安慛取表字为“多喜”,听着有些俗气,但却是满满的祝愿。
只可惜,安慛一生,从南蛮四部攻陷皇都那一日,彻底变了。
卫慈内心暗叹——果然是他。
当姜芃姬与安慛谈话的时候,卫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暗暗抓紧了长袖中的手,留下几个月白色的指甲印痕。卫慈记得,他上一世见到安慛的时候,那人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用安慛自己的话自嘲,那便是——劳劳碌碌十余年,兜兜转转何时休。
旧国已不复,两鬓生白霜。
他东奔西走,不知不觉已经年逾四十。
若无意外,他的人生已经走了大半,但他仍旧想要向南蛮四部复仇。
安慛和南蛮四部,的确有着了结不清的血海深仇。
卫慈垂眸坐在一侧,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重生之后,卫慈不是没想过这位旧主,但他知道,安慛并非他的明主。
这人的复仇心太强了,特别是经历了十余年的漂泊,他对南蛮四部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报仇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和执念,卫慈至今还记得安慛下令屠戮南蛮四部时候的场景。
作为中原人,卫慈对蛮族并无好感,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坐视安慛下达屠族令。
只是,看看结果便知道卫慈和安慛争执的结果如何了。
卫慈落败。
六十三万蛮族百姓,不管男女老幼尽数屠戮殆尽,南盛几条大江为之堵塞,江水彻底染红。
安慛没有下令制止兵卒,屠杀之前做了什么事情,蛮族百姓经历什么,卫慈更是心知肚明。
从这一次争执之后,卫慈与他渐渐离心。
卫慈要的是一统九州的明主,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圣人,不是一个被家国仇恨蒙蔽双眼,同样犯下累累罪行的屠夫!安慛最后的所作所为,到底和曾经的南蛮四部有什么区别?
卫慈承认安慛对他的指责,说他有妇人之仁,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竟被灭了国、杀了妻、失了儿女的人是安慛,不是他。
但是,这不是安慛用同样理由报复回去的借口。
制裁南蛮四部,有的是其他手段,一样可以报仇。
为何安慛选择了最残暴、最令人唾弃的方式?
卫慈理解安慛复仇的心情,但他不认可安慛这一行为。
安慛起兵只是为了复仇,眼里也只有复仇,天下百姓如何,与他无关。
这样为了仇恨放弃一切的人,根本不是卫慈寻找的明主。
道不同,不相为谋。
故而,卫慈重生之后并没有特地注意这位旧主的情形。
造化弄人,他俩竟然提前这么多年相遇。
此时的南盛,灭国才一年多,安慛从故国逃出也才流浪数月,面容还算年轻,眉宇间带着残留的威严,勉强能维持着仅有的自尊心,全然不似十几年后的他,那时的他虽说四十来岁,但须发皆白,面容饱经风霜,两肩塌陷佝偻,神似古稀之人,唯有双眸还带着不屈的尖锐。
丰真发现卫慈的异样,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怎么走神了?”
卫慈垂眸道,“多半是昨夜没睡好,困意上来了。”
丰真十分机智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若是身体不适,先回车厢歇息吧。”
病秧子就该有病秧子的自觉,不舒服了就去休息。
身体才是搞事的本钱。
两人的声音惊动了姜芃姬和安慛。
安慛循声望去,被卫慈的容貌和气度惊了一下。
如今的安慛没有经历十余年的漂泊流浪,卫慈的皮相还是挺符合他的审美的。
姜芃姬同样道,“身体不适便不要强撑着,休息好了再说。”
卫慈也没有勉强,起身离开。
丰真眼神闪了闪,作揖告辞,快步赶上卫慈的脚步。
“你怎么跟来了?”
卫慈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丰真这个厚脸皮的跟着他爬进了马车。
“你认识这个安慛。”丰真笃定地道,“这人有什么来头啊?瞧面相,不是个好相与的。”
卫慈没有否定,反而说,“安慛是南盛国江州浙郡人士,他的父亲、爷爷、曾祖,一连三代全都位极人臣,算是南盛国内新兴的士族,安慛本人在南盛国内也极有名望。他的母亲是南盛国主的幼妹,他和南盛国皇室也有些关系。南盛灭国之日,安慛全族都……”
丰真没奇怪卫慈为何知道这么多,这家伙的消息一向灵通。
“只剩安慛一人逃出来了?”
卫慈点点头,“是啊。”
如今的安慛应该在二十七八,正是人生得意的阶段,若没有南蛮入侵,他便是人生赢家。
只可惜,安慛的父母亲族惨死、妻子不堪受辱自尽、女儿和儿子更是死无全尸。
仅留他一人苟且偷生。
设身处地想想,卫慈能明白安慛为何这么恨南蛮。
明白,不意味着赞同。
若安慛只是一介百姓,他让仇人血债血偿,卫慈赞他一条汉子,但安慛那会儿是逐鹿天下的诸侯之一啊,囿于仇恨,不顾理智,一声令下,屠戮南蛮全族,这样的人如何当天下共主?
纵然侥幸当上了,这个国家又能延续几年?
丰真同情道,“蛮可怜的,怕是要恨死那些蛮族了。”
卫慈道,“何止呢……也许人家能靠着自己的本事,重新打回南盛。”
丰真想起安慛手臂上的火焰纹路,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道,“这人野心……不小啊……”
606:南盛遗脉(五)
安慛到底是士族贵胄出身,若非为了某些目的,他会甘心混入红莲教,跟乌合之众为伍?
手臂上绘着火焰纹身,这意味着这人在红莲教内已经混了个小头目的位置。
丰真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想爬上红莲教高层位置,然后趁机夺权抢人?
他的怀疑不是没道理,卫慈也给予了肯定回答。
“野心有、魄力有,怎么会甘于无名?奈何苍天待他薄凉,终究少了一份气运。”
“气运?”丰真笑道,“你这家伙越发神棍了,这也是你看面相看出来的?”
卫慈避重就轻,“他运气的确不好。”
对于这位旧主的生平,卫慈还是十分了解的。
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要说能力和才华,安慛不缺,但他独独缺了一份“天时”,每次绞尽脑汁稍稍有了点儿起色,总会卷入周边的斗争,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东奔西跑十余年,仍是一事无成。
手底下仅有数百老兵,帐下虽有几元猛将,但也是草莽出身,打仗全靠肌肉不动脑子。
正逢天下大乱,安慛在各个大小势力之间辗转跳槽。
人到中年,四十有一,要地盘没地盘,要人手没人手,不可谓不凄凉。
最后流浪到中诏,求了卫慈出山相助。
饶是卫慈,面对安慛一穷二白的家底,颇为头疼。
讲真,卫慈一直有关注天下大势,但他并没有出山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无人敢用他。
他出生于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时。
这个生辰八字摆出来,谁敢用?
哪怕用了他,那也是一边任用一边防备或者直接将他摆着当花瓶,卫慈才不受那份羞辱。
故而,安慛主动请他出山的时候,眼明心亮的卫慈挺意外的。
不过他早已看清安慛苍老表面下的野心。
世人谣传卫慈乃是前朝丞相的转世,那位丞相辅佐大夏太祖从微末走到天下共主的位置。
旁人主动请他出山,难道没有效仿大夏太祖的意思?
重用一个有可能“背主夺权”的“奸佞”,这人也是心够大的。
安慛铁了心要请,卫慈几次拒绝,甚至被弄得没办法,人家前门拜访,他后门偷溜。
不过这也不是个办法。
最后一番恳谈,卫慈被对方说动了。
他以为这人有心怀天下苍生之志,有种遇见心中明主的喜悦。
虽说安慛有些执念,但仇恨也是动力的一种。
安慛那会儿已经不年轻了,卫慈也怕对方英雄暮年,没有丝毫战意,心里有仇便有动力。
卫慈为安慛辛苦谋划、造势宣传、收揽人才、内顾政务、外兼练兵、与其他势力勾心斗角、或联盟或蚕食……慢慢经营,稳扎稳打,从没有地盘到雄踞南盛大半国土,熬着心血去帮他。
姜芃姬剥削员工不发工资,事后也知道用一文钱的地契豪宅安抚,创造各种福利。
别的不说,政务那么忙,杨思那货还能养出冬膘,可见伙食待遇有多好。
但卫慈帮着安慛的时候,那真是到贴着帮人家,连续几年没有见到一分俸禄,他甘之如饴。
他在实现自己的理想,身贫,心不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安慛对报仇的执念已经入骨,疯狂得令他诧异。
国仇家恨,血债血偿,这没毛病。
可卫慈是希望融合南蛮四部,一代两代看不出来,三代四代之后,他们将会忘却自己的先祖、文明、语言、习俗,彻彻底底融入到中原,南蛮四部的人也是人,人口大,国力才强!
那时候,天下逐鹿激烈无比,十余个诸侯瓜分了原本的五国国土,彼此之间依旧战乱不休。
卫慈想趁着他们打得激烈的时候,稳固后方,修生养息,闷声不吭发展自己。
他觉得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天下一统的画面,所以他想打好基础留给后人实现。
结果?
安慛穷兵黩武,对南蛮四部连年开战,执意要灭了南蛮,治下百姓将士死伤无数。
最后,他的确是灭了整个南蛮四部,无辜的、不无辜的,南蛮还是成了历史,但整个过程填进去多少百姓和将士的性命?不仅填了那么多人命,更让卫慈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讲真,要不是安慛数次南伐,耗费太多兵力物力人力,姜芃姬吞并安慛势力,哪会那么快!
幸好姜芃姬没有杀俘或者屠城的习惯,不然的话,因为安慛间接而死的百姓,只会更多!
说句难听的,安慛若能成为胜者,他屠族报仇,覆灭蛮族,后世史书赞他一声雄霸之主。
结果呢?
想报仇还要拉着自己的人和百姓下地狱,这种人不叫雄主叫暴君。
饶是过去多年,想起那段历史,卫慈依旧气得肝疼。
丰真想得远,他问卫慈,“这人若想给红莲教背后来一刀,不正好迎合主公的心思?”
卫慈默了一下,反问道,“你也不怕养虎为患?”
丰真这人真是爱作死,帮着安慛对付红莲教,这个想法很棒棒哦。
这家伙还笑道,“安慛算得上什么虎?若是用得好,还能借机让他牵制南盛境内的势力。”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一致的朋友和利益相悖的敌人。
卫慈叹息,安慛的确是虎,还是一头大老虎。
一旦遇见合适的人,便能扶摇九天。
“莫要掉以轻心,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丰真无所谓地道,“你这人便是太小心翼翼了,安慛,如今不过是丧家犬而已。再者说了,这个安慛还不知道能不能扶得上墙。暗中观察观察,若是可行,倒是能操纵一番。”
卫慈闻言,脸色变了变。
过了一会儿,卫慈叹息道,“的确是慈想多了。”
明明不想被前世的记忆影响,但考虑事情的时候仍会不由自主地被牵进沟里。
如今的形势和前世可不一样。
前世那会儿,安慛强盛,主公姜芃姬则是众人讥笑的对象。
一介女子,妄图染指九鼎,何其可笑?
穷得叮当响,手底下的人肌肉比脑子多,打仗虽有能耐,但内政方面却是个短板。
没有稳固后方,如何向外扩张?
然而没有几年,安慛连同南盛另外一小半国土全被这人给吞下了。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是姜芃姬强势,安慛孤家寡人一个。
姜芃姬只要安心发展稳固自己的势力,外头打得再狠,她也能稳坐钓鱼台。
607:南盛遗脉(六)
“主公以为安慛此人如何?”
卫慈私底下询问姜芃姬,想听听她对安慛的评价,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姜芃姬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托着腮帮子。
“安慛?我能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看法?非要说的话,这人的报复心应该蛮重的,不是很喜欢。”姜芃姬啧了一声,她道,“他跟我们不是一条道的,人家有野心,你难不成想拉人入伙?”
卫慈险些被她的猜测呛到。
他急忙道,“并无,慈只是想听一听主公对此人的评价而已。”
姜芃姬用鼻尖轻哼了一声,“没想到,子孝也有好奇心这么重的时候。安慛这个人呢,我不是很喜欢。不思反省,不思教训,这样的人,要是运气差一些,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卫慈诧异,“主公说……安慛不思反省,不思教训?”
她道,“我刚才套他的话,大致了解这人的身世。说起来,他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安家自他们祖父那一代便开始辉煌腾达,享尽人间富贵,安慛更是生活优渥的贵公子。前半生生活在蜜罐之中,南蛮四部入侵抢掠,毁了他的家园和家人,抢了国土,他有理由愤恨报仇。”
卫慈认真听着,他很清楚,自家主公的思维与常人迥异,总能有新鲜的看法。
果不其然,姜芃姬话锋一转。
她说,“……但是啊,子孝,南蛮四部攻打南盛,我觉得没毛病。”
卫慈面色一僵,根本没想到主公竟然会说这话。
姜芃姬抬手阻止他,细细说道,“安慛因为国仇家恨,意图报复南蛮四部,南蛮四部难道就不能为了家园家人而血腥报复南盛?你仔细想想南蛮四部一路入侵,他们所作所为,奸银掳掠、残杀妇孺幼童、男子身高过车辕则斩、军粮不足以人肉充当……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他们是彻彻底底的蛮族,凶残而暴虐……但是!子孝知道南盛对南蛮四部做了什么?”
卫慈饱读诗书,前世今生所读书籍,浩繁如海,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卫慈似想起了什么。
姜芃姬嗤笑道,“看表情,子孝你是知道的。在大夏朝时期,南蛮四部臣服大夏,年年朝贡,岁岁称臣,中原与蛮族,两族相安无恙。大夏朝末帝昏庸无能,天下诸侯皆有反心。南盛国建立之初,国立不稳,强抓多少南蛮族人当徭役当兵丁,累死战死二十万余人。”
南盛都城建立,城内是豪华城池,城外是堆积的白骨,除了少部分战俘和奴隶,剩下都是被抢抓过来的南蛮壮丁。这些历史,任凭南盛如何粉饰,但公正的史官不会轻易屈服。
“……再说南盛建国之后,以南蛮四部宗主国自称,强兵逼迫对方年年纳贡,一年比一年重,粮税更是重得令人不堪忍受。南蛮几次反抗,不敌,南盛前后几次镇压,屠戮不下十万。”
南蛮四部的确是没有开化的蛮族,但南盛难道不是衣冠禽兽?
对了,南盛建国初期,人口买卖十分严重。
大致分为三类:战俘、奴隶、蛮族,其中蛮族体力最好,价格最低廉。
其中以蛮族数量最为庞大。
他们是怎么来的?
用兵抢抓强买强卖的!
南盛国内多少士族的口袋是用蛮族数代血泪填满的!
安慛敢说自己从小到大用的每一分钱,它们的来历都是干干净净的?
她嘲讽道,“在我看来,中原人、蛮族,说白了都是人,人皆有鄙陋一面。辉煌时期的南盛自诩大夏正统,但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们敢到处宣扬?南蛮四部土地,南盛国借口强占了多少?阴谋阳谋,强取豪夺,杀人盈野,南盛同样罄竹难书!南蛮若是畜生,南盛也光明正大不起来。两者不同在于,南蛮他将野蛮和残暴写在了脸上,南盛还矫情穿了层衣裳。”
说完这些,姜芃姬又缓和声音,她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安慛?不是觉得他报仇不对,事实上,我也喜欢以仇报仇,以怨报怨。家国仇恨,恨不得生啖敌人血肉。只是,安慛他是贵族,不是平民。享受了多大的权利,本该承担多大的义务。他的恨,源自南蛮毁了他的家族、家人、国家、地位,让他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丧家之犬,不是为了还在沦陷国土的百姓!”
这种时候,还想着用百姓的血肉去报仇?
不应该想办法保护百姓,将时局稳定下来,再万众一心将南蛮四部赶出去?
说白了,安慛的私心太重,姜芃姬不喜欢。
私心人人都有,她也有。
她理解安慛的心情,但她无法认同。
卫慈听了,怔在原地半响。
姜芃姬以为卫慈大受打击,补充了一句,“现在南盛国百姓是鱼肉,人家南蛮才是刀俎。总不能因为几代之前的仇恨,让如今的百姓束手待毙被南蛮蹂躏。我只是觉得安慛没有反思南蛮与南盛之间的恩仇因果,依照他的心性,真让他报仇成功了,南蛮四部距离灭族不远了。”
彻底灭族是不可能的,总会有漏网之鱼逃出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漏网之鱼的后代不会掀起更滔天的巨浪?
卫慈道,“主公思想与众不同,倒是让慈颇受启发。”
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直白问道,“子孝突然问我关于安慛的事情,有什么目的?”
卫慈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虎归山”,如今却坦然了。
“之前子实与我谈起一件事情,慈以为可行。”卫慈道,“安慛想要借红莲教的兵力,主公想收回红莲教盘踞的承德郡,不如来一个双赢?可以让他策应我们,二者里应外合。”
丸州共有上阳郡、奉邑郡和承德郡,上阳郡是囊中之物,奉邑郡欣欣向荣,若是能有内应帮助,他们拿下承德郡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说得姜芃姬有些心动。
只是……
“红莲教人手众多,你让我便宜了安慛?”
红莲教战败之后,俘虏过来的百姓都是她的,凭什么让孤家寡人一个的安慛占便宜?
卫慈道,“红莲教以教义蛊惑百姓,普通百姓还好,地位稍高的红莲教众颇受影响。他们的思想顽固而偏激,留下来只会是个后患。用这些人做个人情,让安慛欠张欠条,欠我们人情再欠钱,还算划算。”
608:全都是套路
听了卫慈的意见,姜芃姬露出好似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她道,“我以为子孝最是风光霁月的,没想到也有这么阴险的一面。”
也是,哪个谋士劈开来不是黑乎乎的?
“你说的也对,红莲教与青衣军不同,前者以莫须有的教义蛊惑无知百姓,思想顽固难以根除,若是私底下传播这种邪教,影响治下百姓,这就不好了。丢出去废物利用,也算不错。”
卫慈叹息,他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调侃和戏谑,若是搁在不熟的人身上,准以为她在讥讽。
“主公不嫌弃就好。”卫慈道。
姜芃姬托腮,拨弄着篝火,令其燃烧更旺。
“嗯,不嫌弃,我挺喜欢的。”
分明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卫慈却有种耳热的冲动。
不远处,丰真莫名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啧——看样子也不需要我多事了。”
丰真抖了抖肩膀,作为一个嗑寒食散嗑得有些多的病秧子,他真心讨厌冬天和夏天。
爬回马车,将车厢堵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放心揣着汤婆子取暖。
一夜风雪过去,兵卒已经煮好开水,泡开干燥的肉干,煮了小米粥,应付一早上。
姜芃姬让兵卒通知安慛,让他一道过来用早膳。
“条件简陋,安兄先凑合着吃,等哪日有机会,小弟再做东请客。”
姜芃姬说得十分豪迈而客气,安慛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连忙寒暄应承。
肉干、肉汤和米粥,食物的确简陋,但考虑到如今的条件,这算得上极其丰厚了。
为了调味,肉汤里面还加了些许调料,闻着十分香。
直播间定时开启,早已经等候的观众哗啦啦涌了进来,问好的问好,打招呼的打招呼。
因为直播间人数上限已经固定在十五万,加上它的名气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导致每一个位子都十分难抢,谁要是抢到了,绝对会喜气洋洋地在微博或者朋友圈晒图炫耀。
观众刚刚进来,眼尖发现直播画面中除了主播、慈美人和嘴贱丰之外,还多了一个陌生人。
【端午节吃粽子】:噫?这人谁啊,竟然有资格跟主播他们一块儿吃早饭?
【儿童节吃零食】:不认识,之前应该没有出现过。有远古大神知道这家伙是谁么?
【油爆香菇】:我也不认识,应该是昨晚直播间关闭之后出现的?等等,昨天似乎有说过,兵卒发现一个昏倒在路旁、差点儿被大雪覆盖的家伙,主播让人去救,说不定就是他?
【永远十八岁】:也许吧,要真是昨天被救的人,这家伙肯定有什么来历或者本事。
直播间屏幕上全是对安慛的讨论,比较正经的观众只谈论安慛的身份来历,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比较不正经的观众则盯住安慛的外貌长相和身材,从头到脚评论一遍。
【主播V】:他叫安慛,的确是昨天兵卒救起来的人。
姜芃姬发了一条弹幕,表情淡定地继续用早膳。
吃完之后,她不急着上路,反而关切地询问安慛。
“如今的世道如此混乱,安兄可有什么打算?”
安慛饥饿多时,但他依旧维持着矜持和习惯,早膳只用八分饱。
听到姜芃姬的问话,安慛面色带着几分迷茫,旋即坚定下来,铿锵有力地道,“南蛮畜牲践踏故国山河,奴役南盛百姓,慛身为男子,自当洒尽一腔热血,寻蛮子一血前仇。”
是的,他要报仇。
哪怕之前倒在雪地之中,意识昏迷,他脑海之中最后的念头也是报仇。
若非南蛮四部的畜牲践踏南盛,毁了他的家族、屠戮他的家人、灭了他的国家、践踏他的尊严和傲骨,他又怎么会从高高在上、前程似锦的贵族郎君沦落成如今的丧家犬?
故国沦陷,有家归不得,想到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饶是安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芃姬道,“寻仇?南蛮四部战力雄厚,安兄怕是难以如愿。”
要是南蛮四部这么好打败,南盛国也不会被灭了。
安慛面如金纸,他视线飘过手臂位置,嗟叹道,“慛也知道难以成事,但若是不试一试,叫人如何甘心?本想到贵国借兵讨伐,只是没曾想东庆如今也是多事之秋……”
几年之前,南蛮四部险些攻破南盛都城,中原其他四国纷纷派兵支援。
只是,南蛮四部阴险狡诈,面对四国援军已经选择了且战且退。
起初,南盛国士族以为南蛮四部是怕了援军,后来才醒悟过来,人家这才叫聪明。
且战且退,不和援军硬刚,最大限度保存兵力。
其他四国也不是大善人,大老远过来帮人打仗是要报酬的,这个报酬还不低。
南蛮四部兵力没有损耗多少,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能量,南盛却只能咬牙将这口闷气咽下肚子,给其他四国的援兵丰厚的“酬劳”,或割地或钱财、米粮、军队装备乃至人口。
援兵撤走,南蛮四部果然再度袭来。
国内有些士族和皇室外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信息和军情,使得南盛灭国成了定局。
安慛原想过来找东庆借兵,但没想到东庆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姜芃姬佯装建议他,“不如去中诏试一试?”
安慛苦笑不止。
他九死一生逃到东庆,几次面临死亡威胁,如今再去中诏,他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实不相瞒,慛想尽办法混入红莲教,存了自己的心思。”安慛长舒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股子的决绝,“红莲教以教义蛊惑百姓,如今已经聚集了数万教众。不止东庆北方,他们还有去其他地方宣传教义,哄骗百姓入教。看似与佛道两教相仿,实则为邪教无异。”
姜芃姬暗中挑眉,她刚才还想着如何开口与安慛合作,这人自己便凑上来了。
他说这些话,实际上是为接下来的目的“铺路”。
姜芃姬顺势露出愁容,她道,“红莲教的确是毒瘤,若是任由他们在东庆北地扎根宣传,再过个两三年,整个北方的百姓都要被红莲教这些邪教徒蛊惑入教……”
安慛作揖拱手,真诚地道,“实不相瞒,慛混入红莲教,本意是想打入他们内部,借红莲教之手复仇。不过,等慛了解他们的教义,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若不趁早下手,以绝后患,日后拖久了,定然会成为兰亭的心腹大患!贤弟定要多加防范。”
609:切开都是黑的
两人分明都有合作的意思,但依旧想办法套路对方。
直播间观众看得懵逼,还以为安慛会成为姜芃姬的谋士呢,他们已经做好哈哈哈的准备了。
他们有人搬来板凳嗑瓜子,坐看主播是如何将人坑过来,然后丢给安慛沉重的政务。
【砂锅羊排宽粉条】:哈哈,我最喜欢看主播套路人了。想想曾经的嘴贱丰,主播为了剥削这个家伙,直接逼着人把寒食散给戒了。我去查了查戒断反应是啥东西,然后万分心疼他。
【碳烤金针菇】:啧啧,被主播套路的打工仔还少么?看看丰真就知道,他很浪,但那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每天喝个酒都要战战兢兢,生怕什么角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可怜啊可怜。
【雪碧加可乐】:赌一根黄瓜,你们猜猜主播几个回合能将安慛拿下?
【一盘烤干豆腐】:不赌,反正我站主播。
【今日晚餐】:我也站主播,三十个回合之内一定能拿下!
一群待在池子里,只会给主播喊“666”的咸鱼七嘴八舌地讨论。
只是,随着二人对话,吃瓜党们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感觉不太像是收小弟的节奏?
是他们错觉么?
姜芃姬忧叹,“小弟手中仅有两万兵马,红莲教虽是乌合之众,但号称教众十万,实在是不好对付。小弟也想拔除这颗毒瘤,奈何人单力微,一人之力怕是无法成事。”
安慛顺杆子往上爬,主动请缨。
“若是贤弟不嫌弃,不如让慛做马前卒,为你开路?”
两人认识才多久,已经一口一个“贤弟”,一句一个“安兄”,好似两人关系有多铁。
姜芃姬心中一动,面上露出些许不解。
“安兄的意思是?”
安慛道,“里应外合,愚兄虽无什么本事,但在红莲教也笼络了些许心腹,可堪大用。贤弟手中兵马仅有两万,但各个都能征善战,以一敌十。再有内应策应,不怕红莲教不灭!”
姜芃姬露出些许心动的表情,但又欲言又止,故意吊着安慛的心脏。
半响之后,她斟酌完了,犹犹豫豫地道,“若是这样,小弟多过意不去。从内策应,必然是凶险万分,若是安兄不慎被红莲教奸人发现,岂不是害了安兄?不成不成,不能冒险。”
安慛一口气险些没有缓过来,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他道,“凡事都有个风险,做人岂能因噎废食?”
姜芃姬面上犹豫不决,视线不住飘向卫慈和丰真方向,好似拿捏不定,显得耳根子软。
丰真挑眉,故意不接话,卫慈却不能不配合。
“主公,慈以为此事可行。”卫慈为了配合姜芃姬的演出,不得不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略显僭越的姿态,“尽管红莲教教众人数繁多,号称教众十万,但整体散漫,乌合之众罢了。加之红莲教暗中剥削百姓,以教义骗取百姓家财,受害者不计其数,怨声载道。若能与安先生联手,主公在外用兵强攻,安兄在内策应对红莲教不满的百姓,还愁拿不下区区承德郡?”
红莲教经营重心在承德郡,以承德郡为中心向其他地方扩张,一路上哄骗无数百姓。
若是将承德郡攻陷,相当于拔掉了红莲教的立教根基,其他零星据点可以慢慢清扫。
姜芃姬一边赞同一边点头,“子孝说得有理,不过原计划开春再出兵,如今还是隆冬……”
她答应了,安慛觉得自己的机会也来了。
他拱手作揖道,“贤弟莫急,事关重大,的确该慢慢筹划。贤弟早有拔除邪教之心,为百姓谋福,此乃大善。距离开春还有几月,愚兄也能趁此时间好好部署,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姜芃姬继续演戏,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傻白甜又热情的主公”,岂能白占便宜?
“既然如此,兰亭就先替百姓谢过安兄。安兄大仁大义,若是能彻底将红莲教连根拔起,拯救北方受灾受难、被人蛊惑的百姓,此举定然能流芳百世。”姜芃姬好似十分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去干一番大事业,她道,“若能事成,安兄付出也不少,兰亭怎么好意思独揽功劳?”
安慛等的就是姜芃姬这话。
他自嘲道,“愚兄只是丧家之犬,能略尽绵薄之力为百姓谋福,已然满足了,不奢求什么。”
姜芃姬热情地说,“安兄何必妄自菲薄?手上没有兵马又如何?以安兄之能,以后也会有的。不如这样吧,若是攻陷了奉邑郡,所得钱财人丁,安兄分去一成?”
安慛的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跳。
一成?
他的确是想过哄点儿利益,但从未想过这个傻大胆如此大方,一开口就是一成钱财人丁!
红莲教所获不义之财岂止千万,哪怕只得一成,那也是相当庞大的数字。
有了钱,再加上分到的一成人丁,安慛便能慢慢经营自己的势力,兴许还能更进一步!
安慛潜伏在红莲教好几个月了,小心翼翼才经营了一些人手,数目也就上百。
若是能帮姜芃姬拿下承德郡,他的人手和家当就会翻个几十倍!
他已经心动了,但嘴上依旧要谦逊,“愚兄不过是做个策应而已,没什么大功劳的,哪里能比得上贤弟带兵剿杀邪教?不成不成,这大礼过于沉重,愚兄受之有愧。”
姜芃姬那么“热情”,妥妥的“地主家傻儿子”,哪里会收回自己承诺出去的利润?
两人推来推去几个回合,安慛在姜芃姬的“强迫”下勉强收下这一沉重的“答谢”。
有了共同的合作,气氛自然融洽,一句“安兄”、一句“贤弟”,好似一对铁兄弟。
丰真是最先受不了的,抖了抖鸡皮疙瘩,寻了个由头就偷溜了。
顺带还将卫慈给拉走。
两人悄悄话。
“主公这也太大方了,一成的钱财人丁,活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丰真一如既往嘴贱。
卫慈笑道,“主公现在重心在东庆北方一代,无法顾及其他势力。若是能将安慛立成靶子,倒也不错。再者说了,安慛的仇敌是南蛮四部,后者连南盛国都灭了,还惧怕一个安慛?”
饶是前一世,安慛也是挥霍了卫慈数年心血,加上南蛮部落发生了蝗灾,这才侥幸赢的。
如今南蛮四部还处于巅峰时期,安慛想报仇,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卫慈又道。
“你可是不知道,红莲教那些顽固分子是个多大的隐患,一个都留不得。”
哪怕没有安慛,卫慈也想私下建议姜芃姬,将红莲教高层屠戮殆尽。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610:上阳郡?我的(一)
丰真笑道,“既然是隐患,自然要趁早抹除。你将这些毒瘤隐患推给安慛,当真万无一失?”
要是人家安慛重用这些红莲教的高层,到时候安慛反而过来和他们打擂台,那该如何?
卫慈摇头,他十分笃定地道,“红莲教那些人已经尝到身处高位的滋味,岂会轻易服从于人?更别说安慛本来只是小小的‘红莲’教众,那些红莲教的高层会为了性命而暂时隐忍,但隐忍时间绝对不长。至于安慛,他这人聪明得很,一旦有东西威胁到了他的存在……呵!”
安慛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不管情商如何,智商还是在线的。
红莲教那些人要是有本事玩得过安慛,安慛也不会短短几月便混到小头目的位置。
所以,看着吧,这注定是一场双方彼此利用的局面,只看谁更高一筹。
一旦安慛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些人的时候,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丰真绕了老半天,这才隐约明白卫慈的打算。
“你这是打算借安慛之手杀了那些红莲教的人?”
不就是杀个人么,至于绕这么大圈子?
答案是有必要,十分有必要。
卫慈表面风光霁月地道,“主公不该染上杀俘的恶名,但红莲教这些顽固毒瘤又不能留着。安慛是个意外,若是没有他,慈只能做一回恶人。既然有了他,顺手利用一把,有何不可?”
丰真咋舌诧然,红莲教到底是怎么招惹卫慈了,竟然让他这么惦记?
事实上,每一个让卫慈不爽的家伙,他都会一笔一笔记下来。
能不能找回场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记着有这么一件事情。
不过,红莲教不是惹了卫慈,反而是惹了姜芃姬。卫慈还记得,前世天下初定,陛下祭九州神鼎,与神山登基为帝,立国为“姜”,九州四海亟待重整,但十数年的战乱,后续影响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加上天时不好,偶有粮荒发生,民心惶惶不安,世人谣传女帝乃妖。
这时候,仅剩一簇火苗的红莲教抓住机会卷土重来。
虽然没有动摇国家根本,但也给姜芃姬龙案增添了好几尺的公文。
百姓不愿意相信她,反而选择相信妖言惑众的红莲教余孽,带兵造反,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于是,卫慈的心情也不好了。
他的心情不好了,红莲教还能有好日子过?
丰真啧啧有声,调侃道,“你这人简直无耻,仅凭着皮相蒙骗世人,分明是个伪君子。”
虽然不知道红莲教哪里得罪卫慈,但卫慈对红莲教的恶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卫慈道,“皮囊乃是父母给予,本就是先天优势,偶尔利用一二,有何不可?”
他又没有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
实在是怪罪,那就怪罪他的父母给他一张过于“风光霁月”、“优雅无害”的脸。
哦,某些人想嫉妒也嫉妒不过来。
另一处,姜芃姬和安慛的“合作”也已经初步达成共识,开春之前姜芃姬会定时派人联系安慛。想到安慛之前险些冻死路旁的窘境,姜芃姬令人给他准备了食物和不起眼的财物。
北方等地粮荒日益严重,近两年的春耕和秋收也因战事搁置,百姓又纷纷背井离乡,田地荒芜无人耕种,粮食出产自然会大幅度减少,安慛在红莲教混了个小头目,按理说不会那么穷,但他还要用自己的“收入”招揽心腹,只能节衣缩食,能省则省。
“安兄切莫推辞,这全是小弟的一片好心,定要收下。”
姜芃姬巴不得安慛快点儿弄好,为开春之后的战争做出贡献,区区一些粮食和数百两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但对于一贫如洗的安慛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安慛推辞一番,最后还是面露“羞愧”地接下了,口口声声说来日要加倍偿还。
姜芃姬道,“你我兄弟兴趣相投,宛若故人,要是谈这些俗气的阿堵物,岂不是坏了情分。”
安慛面上笑笑,内心却是“呵呵”。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家少爷,土地主的傻儿子。
看样子柳羲能拿下奉邑郡,并且将奉邑郡建设得那么好,里面说不定还有柳佘大半功劳。
毕竟,按照姜芃姬目前显露的“人设”,她的确没有那么大能耐。
不知不觉,安慛心中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轻视和随性。
本以为柳羲小小年纪修炼成精,如今一瞧,想来是背后高人指点,她才有今天辉煌。
直播间的观众不明所以。
【今天一更】:主播,这完全不像是你啊,没有得到丝毫好处就先把钱撒出去。
【明天补上】:楼上这话不对啊,好比你们去钓鱼,钓鱼之前不会给鱼钩挂一个鱼饵?主播明显是想利用安慛搞事情,相较于她现在的透资,以后的收益太诱人了。
【太困了】:可是……可是,安慛要是带着这些粮食和钱财逃命了怎么办?
【端午安康】:首先,安慛是南盛士族,这一点主播已经证实过了。既然是士族,你觉得安慛会没见过这么点儿钱?他渴望的是主播许诺给他的一成人丁钱财,有了钱财和人丁,他才能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能为故国报仇。那才是真正的“大鱼”,一个有野心有脑子的人,岂会为了一丁点儿鱼饵就放弃了那么大的收获?这场博弈,主播稳赚不赔。
【大家早点睡】: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双赢,安慛也不亏。他现在要人没人,要粮没粮,只需要策应主播,不出一兵一卒就能分到一成,高利贷都没有这么暴利。
这个局面看似双赢,但真正未来如何,恐怕无人知晓。
告别安慛,姜芃姬的车队继续上路。
大雪已经停下来了,只是积雪深厚,马匹和马车行进困难。
原本预期七八天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月。
风瑾早就接到姜芃姬要亲自莅临的消息,但左盼右盼等不来人,让他焦心不已。
“报——城外有奉邑郡来使!”
“来了!”风瑾面露喜色,没顾得上仪容,直接起身出城迎接。
611:上阳郡?我的(二)
下人回禀的时候,风珪正与父亲风仁对弈。
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由得抬起头望了一眼风仁。
“未曾想柳羲竟然真的来了,好胆量。”风仁笑着落子,他与风珪都是喜欢缓慢布局之人,随着交锋增多,棋面情势才一点点铺陈开来,变得越发复杂,让人难以琢磨,“比柳佘有胆。”
对于风瑾的主公,风珪内心还是有些好奇的。
“儿子若是记得没错,父亲之前见过柳羲?那是怎样的人?”
当年上京考评,柳佘父子借住在风仁家中,这件事情风仁和风珪说过。
风仁道,“颇有年少意气的少年儿郎,比他父亲耿直得多。”
只是,风仁从未想过柳羲竟然有这等野心!
不过,想到柳佘和东庆皇室不对付,二者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也能理解。
“仅凭这样,怕是无法让怀瑜折服,真想早点儿看到他。”
风珪唇边泛着些许平和的笑意,虽然他从已婚身份变成了离异还带两个娃的单身汉,但是没了风杜氏的歇斯底里和纠缠,他像是没了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气息越发淡然了。
虽然很想早点见到“传说”中的姜芃姬,但风珪的身份不能出城迎接。
毕竟风氏不是姜芃姬的“臣”,二者在身份地位上应该是对等的而非上下级。
风仁道,“急什么?总会见面的,希望他别令人失望才好。”
风仁对姜芃姬的印象很好,这个好印象并非因为“柳佘之子”这个身份——恰恰相反,“柳佘之子”这个身份搁在风仁面前是减分的。若是柳羲和柳佘一样两面三刀,他才不放心。
风仁觉得姜芃姬好,仅仅是因为当年嵇山汤泉,风瑾被北疆三族的来使误伤的时候,唯有姜芃姬率先挺身而出。这么一个讲义气、重友情的主公,总比负心薄情来得好。
不过……风仁觉得姜芃姬重情重义,风瑾却觉得自家主公堪比负心汉,简直是拔X无情。
他急忙出城迎接,喜不自禁,自家主公劈头盖脸便是一句——
“怀瑜,你打算年前回去还是年后回去?”
姜芃姬下马,手上牵着缰绳,风瑾刚刚作揖结束,她便戳了对方痛脚。
风瑾茫然不知何事,瞧见姜芃姬似笑非笑的眉眼,心中突突作响。
等等——
她说,“政务厅的文书都快摸到房梁了,孝舆他们帮你分担,不过等你回去,还得还回来。”
风瑾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凑近姜芃姬,忍着复杂的心情,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她,“主公,瑾这次回家,可是为您立了大功劳。不说功劳,但也有苦劳……到头来,您便是这么‘赏赐’人的?”
平常用语之中,风瑾很少用“您”这样正式的用词,如今却是刻意咬重了读音。
姜芃姬老神在在地双手插袖,双眸都染着笑意。
“一码归一码。”她坦然道,“怀瑜立了大功,自然要重重奖赏,但你刻意怠工,在上阳郡拖延不肯回来也是事实呀。作为主公,赏罚分明,不可懈怠。有赏有罚,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风瑾的脸色好似打翻了的调色盘,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做出“弑主”的举动。
卫慈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模样,丰真则是毫不留情地笑看好戏。
唯有直播间的观众还有点儿良心,知道心疼一把风瑾。
【端午节安康】:哈哈哈——主播,你的良心不会痛么?我刚才看到风瑾宝宝一脸欣喜地骑马出城,看样子都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他是那么开心,你一照面就给人泼了一盆冷水。
【儿童节快乐】:岂止是冷水啊,简直是千年寒冰,心脏都哇凉哇凉了。
【明天有番外】:见到主播之前,风瑾宝宝的心情肯定是——好想看到主公啊,求夸奖、求赞赏、求么么哒;见到主播之后,他的心情犹如日狗——什么破主公,老子要跳槽!
【风瑾宝宝委屈】:风瑾宝宝心情很差,什么话都不想说并且给主播丢了一条狗。
【主公宝宝看戏】:主播没节操地接住了风瑾宝宝丢来的狗,还美滋滋的日了一下。
看着节操丧失的直播间,姜芃姬觉得应该把系统拖出来鞭挞一番了。
系统给直播间后台设置了那么多权限,为何不将弹幕限制级别也弄一弄?
看看刚才飞过去的那两条弹幕,那是小孩儿能看的?
所幸,风瑾对这位主公兼挚友足够了解,心中郁闷了一会儿便撇开了。
不就是逃班好些天被抓包了?
他就不信了,这些天积累的的公文能有多少。
因为事先已经打过招呼,城门守卫直接放行,风瑾迎着姜芃姬进城。
“主公,你是真的答应那个条件了?”
风瑾低声询问她,心中颇觉担心。
姜芃姬是个什么脾性他了解,上了贼船的人就别想下船,又怎么轻易答应风氏的条件?
她回答道,“为什么不答应?这是双赢的好买卖,不损一兵一卒拿下上阳郡,多好的事情。”
至于风氏?
上阳郡会是她的,风氏以后也会是她的。
不管风氏到底将重宝押在谁身上,那人都会是她的手下败将。
“再说了,这天下,以后也会是我的,更何况是风氏。”
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过了一遍,然后又回到自己手上,没损失。
按照一般的剧本,风瑾应该为姜芃姬的雄霸之气折服,不过……
他现在只觉得,自家主公又犯病了,中二病。
风瑾也想姜芃姬赢到最后,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以后会如何?
“既然这样,瑾拭目以待。”
姜芃姬冷冷地泼了冷水,“等你能活着忙完积累下来的政务再说,瞧你以后还敢不敢逃班。”
风瑾:“……”
他觉得姜芃姬日后要是输了,肯定是因为这张不把门的嘴,怎么就那么欠呢。
风瑾让人将护卫和车马安顿好,然后领着姜芃姬一行人进入风宅,风仁早已等候多时。
上阳郡士族不少,但其他士族加起来还没风氏话语权的十分之一,他们的意见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风氏若是答应献出上阳郡,那么这件事情便板上钉钉。
612:上阳郡?我的(三)
姜芃姬是见过风仁的,几年过去,致仕在家的风仁反而比过去更显年轻,精神矍铄。
因为风瑾已经事先通过气,事情也谈得差不多,只差姜芃姬点头答应,上阳郡的归宿便能发生转移。可以说,从她踏入风府的那一刻起,上阳郡已经属于她的了。
风仁依旧像过去那般儒雅风趣,他与姜芃姬也没有打什么官腔,反而询问了柳佘的近况。
看聊天内容,二者不像是在谈论上阳郡的归属问题,更像是长辈和晚辈拉家常。
气氛格外融洽,嗅不出丝毫硝烟火气。
风仁连声感慨,“柳佘为人不怎么样,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他与柳佘君子之交,二者也经常被人拿来比较,他略胜一筹,没想到儿孙一辈反而输了。
柳佘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么一个儿子却比他三个儿子都有出息。
姜芃姬亲自从奉邑郡来上阳郡,这已经能说明她的诚意,风仁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人家已经答应最重要的一项条件,其他条件反而是锦上添花,对于风氏来讲可有可无。
故而,风仁并没有出言刁难姜芃姬,反而释放好意,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等一番恳谈结束,风仁又令风珪亲自相送。
路上,风珪暗中观察姜芃姬,开口相邀。
“今日府上打算宴请上阳郡守,不知兰亭能否赏面赴宴?”
姜芃姬精神一振,知道正餐来了。
她道,“能得府上相邀,羲不胜荣幸。”
风氏虽然能决定上阳郡的归宿,但结果还是要知会一声郡守。
风珪是风瑾的大兄,姜芃姬当然要给他面子,所以风珪暗中试探,她没有在意,应对如流。
见状,风珪心中暗暗满意。
事后,风仁问起他对姜芃姬的印象,风珪回答说,“此子颇有才华,怀瑜不算选错人。”
不管是询问什么,姜芃姬总有自己的一番理解,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也不是毫无根据。
饶是风珪这样比较守旧古板的人,他也不得不赞同姜芃姬的意见。
更加令他欣喜的是,姜芃姬对于上阳郡日后的修生养息,已经有了相当全面的计划。若是按照她的计划执行,上阳郡用不了一年半载便能从战乱的阴霾中走出来,的确是有才之人。
谈话之前,风珪还以为姜芃姬年少鲁莽,做事没有章程。
深谈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羲此人,年纪虽轻,城府极深。言行举止,倒是颇有风度。”风珪道,“儿子几番考验他,不管询问什么,不管内容如何刁钻,他都能应对如流,分明是做足了准备。若是将上阳郡交到他手上,想来不是一件坏事。怀瑜选择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父亲可以放心了。”
风仁说道,“为父不是担心柳羲,为父担心的是柳佘。”
风珪不解。
柳佘在东庆的名声极好,若非皇室暗中打压,早已是名满天下的名士之流了。
风仁叹息道,“你不知,柳佘这人……心黑得很。他愿意躲藏幕后,任由儿子柳羲在外打拼,这事情出乎为父意料。怕就怕,这对父子经不起权势考验,终有一日,反目成仇。”
风珪诧然,“不至于吧?若是柳佘真的有野心,他大可以自己出面,愿意投诚的人多得是。”
柳佘可不是柳羲,前者要什么有什么,后者还没有成长起来。
二者放在一起,傻瓜都知道哪个更能吸引人。
若是柳佘有野心,他肯站出来,说不定半个北方都已经在柳佘手中。
父亲对柳佘的评价一向很正面,怎么今日突然这么担心了?
“希望为父是多心了……不过这个柳佘……当真是难说……”
风仁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叹息一声,没有继续。
另一厢,风瑾想起姜芃姬庶弟的事情,跟她提了一下,免得她日后给他人做嫁衣。
“兰亭,不是瑾挑拨你和伯父的父女关系,但以世人眼光来看,你终究是女子,无法继承家业大统。柳伯父现在对你千依百顺,但不意味着他以后不会深感膝下空虚,重新续弦或者重用庶子。那虽然只是一个庶子,但好歹也是可以延续香火的儿子,能为柳氏传宗接代!”
风瑾与姜芃姬暗中谈话,并没有口称“主公”,而是用表字唤她。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她道,“你说的这个,我考虑过。”
诶?
风瑾诧异,自家主公已经想过这事儿了?
姜芃姬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脸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
“怀瑜,我打算寻个机会公开身份。”她说。
风瑾被这个消息炸得脑子空空。
“你要公开身份?为何?”
姜芃姬说道,“为了不给人可乘之机,我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按照你说的,庶子庶子,终究是个儿子,不得不防。我要是用女子身份坐稳一切,他也没什么可争的机会了。”
不知为何,风瑾觉得姜芃姬这段话有些深层含义,只是他暂时难以破解。
“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寻一个合适时机,千万别擅自鲁莽行事。”风瑾蹙了蹙眉,他觉得姜芃姬的身份公开也好,免得以后战战兢兢,只是……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接受。
“我知道。”
姜芃姬垂眸,掩住眼底的光芒。
柳佘后院有一个庶女——柳嬛,那是王惠筠与昌寿王的私生女,那个庶子一样不是柳佘的儿子,毕竟柳佘曾经直白说过,他一生只有古敏这么一个妻子,没有其他女人。
摆出这么一个庶子,不过是为了转移敌人的视线。
这个敌人是谁,姜芃姬心中已经了然。
庶子在后院的存在感比柳嬛还要低,若非刻意提醒,她也会将他忽视。
但,忽视不意味着不存在,外界依旧认为那是柳佘的庶子,包括庶子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是庶子,但没有其他兄弟的情况下,庶子也能继承家业的。
姜芃姬冷漠地笑了笑。
按照柳佘的小心眼儿,他能抱养仇敌王惠筠的女儿当庶女。
呵呵,谁知道这个庶子又有什么来历?
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只差亓官让向他岳父魏渊求证了。
只希望,结果别让她失望。
613:番外,女帝成长日记【三】(儿童节么么啪)
土匪是干什么的?
烧杀抢掠为生的匪徒,专干坏事,不做好事,损人利己的职业。
不过,自从这片山头来了一位强悍的女土匪头子,一众土匪发现他们可以改称“雷锋”了。
“诶,你们说……俺们这位头子是不是这里有毛病?俺们是土匪又不是官府的官吏,只管打劫杀人就好,凭啥还要开垦农田,干农活,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可羞死俺了!”
一名土匪暗搓搓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然后眼神瞅了瞅匪寨中心的屋子。
“管她脑子是不是有病,反正俺们也打不过。”另一名巡逻的土匪低声嘀咕着道,“打又打不过,人家一拳头能将你脑袋都砸开花,谁敢惹?你没瞧见俺们之前的头子是个什么下场?直接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了脖子,一点点儿没了气。俺可瞧见了,那舌头吐得老长老长了。”
土匪寨子本就是男人的聚集地,女人在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暖床泄/欲。
偏偏有个彪悍的女人从天而降,一人把他们一个寨子的大男人全部撂倒了。
起初,他们恐惧对方的武力,不得不臣服。
过了一段时间,原本的几个当家不满她的“暴政”,严重抗议。
男人么,特别是血气方刚又过惯放浪生活的土匪,哪里受得了身边没有女人的日子?
只可惜,匪寨抢来的女人都被女土匪头子放掉了,全寨上下就女当家一个女人。
在各种情绪作用下,原先几个当家打算偷袭新的女当家,将她捆绑当做X奴。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当家还没来得及动手,女当家已经先发制人,当着所有寨子兄弟的面,将他们几个人活生生掐死,捏碎了颈骨,再将尸体赏给了几只被她抓来的老虎。
同伴被他的话勾起了残忍的回忆,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自那之后,整个土匪寨子的男人都被吓出心理阴影,能逃的都逃了,没地方逃的只能哆哆嗦嗦在女当家手底下做事,谁也不敢抬头直视她一眼,生怕被对方剁了喂老虎。
“嗨——你别吓俺,俺胆子小——那天之后做了大半月的噩梦——”
想到自己刚才还腹诽女当家脑子有问题,这个土匪不由得两股战战,哆嗦个没完。
另一厢,姜芃姬却懒得理会这些谣言。
对于她来说,这些土匪对她忠心还是不忠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够听话就行。
“附近的土匪寨子竟然这么多?”
她提拔了一个比较机灵的土匪给她当狗头军师。
据说这人在落草为寇之前,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书生,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
“唉,这几年天时不好,多少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朝廷那些高官只管自个儿,一户人家一年到头要交多少税,逼死多少人?活不下去只能当土匪了。所以,附近的土匪寨子蛮多的。”
姜芃姬蹙眉。
交税?
“交税交不了,会把人逼死?”
她很少开口说话,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的口音,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听着十分别扭。
狗头军师诧然。
这位当家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竟然连这事情都不知道?
“这可不?要是收不上来税,人家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抢了,要是家里还有好看的闺女,说不定还会把闺女抢了卖了……唉,反正啥惨事都有,这年头托生成人,可不就是来受苦的。”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
她记得,赵寡妇的男人是被收税的官吏暴力推搡,不小心摔地上,脑子磕了石头磕死的。
每每说到这件事情,赵寡妇的脸色便会惨白惨白的,眼神流露出绝望又痛苦的神色。
如今的时局不好,落草为寇的百姓很多。
官府懒得管束这些土匪,剿匪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上面拨下来的钱都被一层一层克扣光了。于是,土匪更加肆无忌惮,烧杀抢掠或者彼此火拼吞并,姜芃姬刚占领寨子没多久,便有“同行”打上门。他们听说这个匪寨刚换头子,以为寨子元气大伤,可以捡波便宜。
只是,结局往往出人预料。
他们不仅没有成功抢了人家寨子,反而被姜芃姬带着一众小弟抄了老巢。
她面无表情地清点各类“收入”。
“难怪那么多人当土匪,抢东西来钱的确比较快。”
底下跪了一地的土匪战战兢兢,有的人还忍不住尿了裤裆,前后失禁。
不怪他们表现太怂,实在是因为姜芃姬杀人太狠。
一路从寨子门口打了进来,脚底下躺满了尸体,起身血腥气势瞧着像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土匪比普通人有胆量,但说白了还是凡胎肉体,哪里经得起她的气场压迫?
对于旁人来说,气势这玩意儿是日积月累养成的,对于她来说,精神领域压迫,强硬在人脑海中打入奴隶的印记,让他们面对她,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有了这次“财政收入”,姜芃姬越发喜欢没事儿找事儿。
一面给寨子增加“额外收入”,一面扩充地盘和人手。
渐渐的,姜芃姬成了河间郡远近驰名的大土匪,有些土匪寨子不用她上门去打,人家主动过来依附。短短半年时间,寨子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口变成了四五千,直接惊动了河间郡守!
河间郡守战战兢兢,生怕姜芃姬是要搞事情,但姜芃姬却没有那么无聊,反而约束手底下的小弟,并且立下好几条严苛的规矩,一旦有谁违反,直接砍了喂老虎。
不过,土匪要是没了灰色收入,他们四五千人靠什么过活啊?
自然是有的,姜芃姬一边令人开垦荒田,自力更生,一边挑选根骨比较好的土匪专门训练他们的武艺,让他们护送南来北往的商贾队伍,收取一定的“护送费”。
如今乱世将起,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了,商队经常会被土匪打劫。
轻则失财,重则丢命,遭遇一回,血本全亏。
很多商贾还是头一回听说,土匪不抢劫杀人,反而干起镖师的行当!
话说,他们真的不会监守自盗?
因为没有“同行竞争”,他们接生意比较简单。
直接守在大路上,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强行“碰瓷”,接护镖生意。
所以,商贾们是愿意付出一点儿小钱雇佣他们护镖呢,还是等着被他们打劫一空呢?
很多商贾被气得没脾气,然而形势比人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614:上阳郡?我的(四)
另一厢。
安慛偷偷将一部分粮食和财物藏在隐秘的地方,确定万无一失,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去复命。
他原本是被挤兑出来送信的,几日未曾饱腹加之身上衣衫简陋,这才昏倒雪地,险些丧命。
等他回了承德郡附近的一个小村据点,立刻被几个忠诚于他的憨厚兄弟团团包围。
这些兄弟虽然粗莽不识大字,但却有一颗热忱真挚的心。
“大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些日子才回来,可让小弟担心惨了。”
一个黑面大汉焦急地道,瞧他眼神真诚,丝毫不做作,便知他的焦心是真实的。
若非其他人拉着,脾气比较暴躁的他早就冲出去找人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大哥,你身上这一身衣裳……难道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安慛暗中摆摆手,示意几个兄弟不要声张,左顾右盼,好似观察周遭有没有耳目。
另一名壮汉见状,心神领会地开口。
“大哥放心,这里只有俺们兄弟几个,没有别的人,全都信得过。”
安慛十分没有安全感,非得自己亲自确认了才放心,暗暗松了口气。
他连忙将几个兄弟兼心腹小弟招到了屋子。
这间小茅草屋比较简陋,膈应不好,故而安慛说话也不敢高声。
他的眉色带着倦意,但仍旧强撑着精神,语重心长地对兄弟说道,“……红莲教这个情形,依照为兄来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如今这个世道太过艰难,我这个当大哥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的前途着想。若是绑在红莲教这艘沉船上,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他的这几位兄弟都比较憨厚朴实,红莲教的洗脑手段对他们没起作用,故而他才放心地说出这些话,对于这几个汉子来说,红莲教就是一个提供温饱的落脚点,并非他们最后的归宿。
耿直的黑面大汉张口就说。
“大哥去哪儿,俺就去哪儿,这辈子跟定你了。红莲教不是个好地方,咱们就再找一个。”
另外的汉子差不多耿直,他们虽然没有吱声,但黑面大汉完完全全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另一人长相稍显斯文,说话也比较文绉绉。
他说,“大哥可有什么打算?只管说来就好,兄弟几个愿意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多言半句。”
安慛心中暗暗满意,这才将完整的打算全盘托出。
几个兄弟惊了一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他们大哥的意思,这是准备自立门户,踩着红莲教建立自己的事业?
黑面大汉性格比较冲,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安慛。
“大哥怎么做,小弟就怎么做。青衣军是明抢,红莲教是暗骗,蛇鼠一窝,全踏马不是好东西。大哥宅心仁厚,有才有能力,屈居这么一个小位置,实在是委屈极了。不如抓住这次机会,干他一票。要是赌赢了,翻身自己做主。要是输了,大不了赔上这条贱命。咱们兄弟几个,现在过的都是什么狗/日子?要不是大哥照顾咱们,说不定坟头杂草都有一人高了!”
黑面大汉情绪激动万分,虽然说得十分粗鄙,但也结结实实戳到了众人的痛处。
若非安慛多方照顾他们,他们的确无法在红莲教内活下来。
想到安慛脚上手上的冻疮,食物衣裳都要分出来匀给他们,顿时被感性支配了脑子。
那个稍显斯文的汉子忍住胸腔翻滚的激情,“四弟说得对,如今要是不想着谋出路,大哥迟早要被拖累死。如今有这么一条好的出路摆在我们面前,要是不搏一搏,以后定然后悔。”
不就是当一回内应,给红莲教背后捅一刀么?
他们又不是做不来。
“……可是……”
又有人迟疑。
黑面大汉虎声虎气地道,“有什么好可是的?”
对方有些嘴笨,半响才支支吾吾地补充全句。
“……可是,这么好的事情,为何就落到俺们大哥头上?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啊?”
这的确是每个人都担心的事情,生怕姜芃姬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安慛却道,“这件事情不容我们不相信,哪怕我们不帮忙,你们以为红莲教这些人也能守住承德郡?虽说号称十万教众,但你们看看他们,能打能杀的有几个?人家奉邑郡那边是真真正正两万精兵,以一敌十有些夸张,以一敌五绝对没问题。若是如此,还有我们立功的份?”
对于姜芃姬这边来讲,攻打承德郡只有两个局面。
其一,轻松拿下。
其二,耗费一些力气、损失一定兵马再拿下。
在安慛看来,姜芃姬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她背后站着的柳佘肯定不傻。
创业初期,谁不珍惜名声?
哪怕姜芃姬不珍惜,柳佘肯定明白事理。
故而,出尔反尔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安慛郑重其事地开口,“我们的前程,全看这次了。”
那个比较斯文的汉子一脸忧虑和为难,干大事也得有足够的人手啊。
“大哥,此事便按照您说的去做,但是……我们人手会不会太少了?”
安慛从袖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将里面的鼓囊囊的银子金银倒了出来。
室内烧着柴火,光线不算暗。
当金灿灿、白花花的银子倒了出来,闪闪发光,险些晃瞎了众人的眼睛。
安慛心中满意,面上沉重严肃地道,“不急,距离开春还有些时日,我们慢慢筹划。诸位兄弟,此事事关兄弟几个身家性命,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透露半句口风。”
几个汉子抱拳齐声,“大哥放心!”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安慛借着姜芃姬资助的钱粮又笼络了一批红莲教底层教众。
另一方面,上阳郡也真正划入姜芃姬的势力版图。
上阳郡士族多,但除了风氏之外,其他士族的规模皆小,姜芃姬根本不用顾忌他们的想法。
风氏将上阳郡交到姜芃姬手里,实际上就是转移兵权和财政、政务。
姜芃姬目前指挥不动上阳郡本土兵卒,所以她只能从自己的班底抽调一部分兵力过来。
地盘扩张了一倍,意味着手底下的人工作量也增加了一倍。
自然,招兵买马还得继续。
丰真扶额,“得,这是打算把人累死是吧?”
什么假期,什么浪,什么到了上阳郡便是脱缰的野马,全是骗人的!
什么忙完这一阵就能休息,还是骗人的!
真相便是一年忙一阵,一阵持续一年!
卫慈笑道,“子实莫要悲泣,年节会有七天沐休的。”
615:上阳郡?我的(五)
丰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要是再信你这黑心鬼的话,我便是脑子忘带出门了。”
面对丰真的吐槽,卫慈哑然失笑。
上阳郡势力变迁,郡内,除了风氏之外的士族皆是蠢蠢欲动。
为何如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芃姬如今缺乏人手,特别是有能力的人手。
鉴于如今读书困难,导致大部分读书人皆是士族出身,换而言之,姜芃姬若是广纳贤才,肯定要从这些士族之中挑选人手,这可是他们光明正大插手上阳郡政权的好机会。
只要占据了大部分的权柄,上阳郡依旧属于他们而非姜芃姬这个外来者。
不少人家之中响起了同样的对话,对话核心皆围绕着姜芃姬。
“那个柳羲,不过是顽童小儿罢了,让我们听令与他?痴心妄想!要是柳佘出马,我反而愿意考量考量,他儿子?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真以为手中有些兵马便能为所欲为?”
这些士族根本不理解,风氏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愿意将偌大一个上阳郡拱手让出,跟着了魔、被人下降头一样……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出头的机会,谁不想更进一步?
风氏犯蠢,他们可不会。
一人应和道,“老爷说的是,柳羲如今未满弱冠,行为幼稚,思想天真,风氏将上阳郡交给这样的人,绝对是大错特错的举动。仅凭柳羲手中的人手,如何能管理两郡之地?”
到最后忙得焦头烂额,还不是要广纳贤才,充实班底?
只要借着这个机会,他们未必没有机会反客为主,架空柳羲。
不说上阳郡,说不定连柳羲之前打下的奉邑郡也要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抱着这种想法的士族很多,以前有风氏压着,他们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粗大腿,如今换成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们还会没有机会?柳佘还不在身边,他们不怕哄不住一个小子。
他们一个一个都在暗中焦急等待,等待姜芃姬人手不足,支撑不下去,不得不找他们帮忙。
到时候,便是这些士族发挥才能的好时机。
风珪出身士族高门,见惯这些心机手段,生怕姜芃姬不了解上阳郡的形势,好心提醒一句。
他虽然不可能效忠姜芃姬,但好心提醒一句还是没问题的。
风珪也没有说得太过露骨,只是含糊地提点了一句。
“过了这阵子,会有不少士族向兰亭下贴呢……”
姜芃姬说道,“我忙得都没时间睡觉了,谁那么不长眼还给我下拜帖?”
哪怕下拜帖了,她也不可能出席,没有那个闲工夫。
风珪好笑地说道,“兰亭终究是河间人士,并非上阳郡本土士族。如今你接管上阳郡,虽无郡守之名,却有郡守之实。为了管理一郡之地,总要安插自己的心腹……可是,这么一来,难免会损害到那些人的利益,他们心中拿捏不准,特地找机会向你套话也是正常的……”
姜芃姬若是一次都不出面,人心惶惶,容易生出波折。
风珪说道,“珪说这话,只是先知会你一声,免得以后出篓子。”
风氏交出了上阳郡,但这不意味着姜芃姬已经完完全全占领这片地方,她还要解决上阳郡盘根错节的士族利益网络。若是处理不好,惹恼他们,人家暴力不合作,上阳郡各项政务、各处机关无人打理,别说几天,哪怕旷个小半天,那也会引起动荡,所以她要有个心理准备。
吃瓜党观众不理解了,风珪说话神神秘秘的,根本听不懂啊,打什么哑谜?
【今天看电影】:直播间有没有大手子解释一下,风珪说的话本宝宝怎么听不懂呢?难道是我智商有问题?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神奇女侠】:为什么我觉得风珪的话挺好理解的?说白了,主播就是外来强龙,上阳郡除了风氏这个庞然大物之外,还有不少关系纵横交错的地头蛇。要是处理不好这些地头蛇,他们闹起来,主播会吃亏……嗯,我想风珪就是提醒主播这事儿吧。
要是搁在他们这个时代,上阳郡应该算是一线城市之一。
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那也能榨出肥腻腻的油水啊。
【战壕冲锋】:的确,本土士族很麻烦。他们在上阳郡经营多年,主播一个空降的人物,想要完全掌控上阳郡,肯定要在重要岗位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同时意味着这个举动会让本土士族交出手中的权利和利益。抢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别说是关系家族发展的权利。
【宛若】:不是吧,有这么复杂?可是为什么主播攻陷奉邑郡的时候没这个烦恼?
【抗日手撕鬼子】:你们忘啦?奉邑郡四县,茂林县、象阳县、角平县、成安县,哪个没被青衣军烧杀抢掠过?最有钱的除了乡绅富商就是士族了,青衣军土匪不抢他们抢谁?
正因为青衣军已经将这些人都给灭了,姜芃姬重建奉邑郡才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上阳郡不一样,士族势力保存十分完好。
姜芃姬若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二者之间肯定会爆发矛盾。
除非……姜芃姬愿意跟他们站在同一战壕。
【女主好帅气】:照你们这么说,青衣军也不是废物一个,至少帮主播解决了本土势力?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主播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要是能接受的话,先和他们虚与委蛇呗。
若姜芃姬不是个有主意的人,直播间观众的建议大概是她最好的选择。
风珪跟她透露这些,其实也在隐晦向她表明上阳郡士族的难缠,让她不要和他们轻易硬刚。
可惜,姜芃姬这人一向软硬不吃,更别说威胁了。
若是这些士族能安分,姜芃姬不会动他们,要是不听话……呵!
她沉吟一会,“多谢怀璋告知此事……我心里已经有章程了,回去再和几位先生探讨一番。”
风珪点点头,二人默契地将此事揭过去,好似从未谈及。
回头,姜芃姬将风瑾几个拉来开了个小会议。
616:上阳郡?我的(六)
“主公的意思是?”
风瑾是上阳郡本土人士,他对这个地方的士族圈子很了解。
这件事情他们的意见是其次,姜芃姬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她软弱,面对上阳郡本土士族压力选择屈服,他们只能建议姜芃姬先安抚那些人的情绪,以图后谋;若是她强硬,自然风瑾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自顾不暇,难以抽出精力烦人。
姜芃姬是他们的主公,主公的态度会极大影响谋士的取舍。
“我的意思?”姜芃姬笑了笑,她道,“上阳郡如今是我当家作主,何时轮到他们了?若是单纯想要帮个忙,占点儿便宜,我不是不能忍,若是他们蹬鼻子上脸,你说我忍得了?”
进了她口袋的东西便是她的了,上阳郡也是一样。
她才不管这些士族是不是地头蛇,在她面前都要乖乖缩着,若是不听话,别怪她下狠手。
卫慈笑道,“依照主公这个脾性,自然是忍不了的。”
一向只有这人给别人气受,哪里有别人给她脸色瞧?
别说上阳郡这些士族,遥想前世,姜芃姬作为拥兵数万的大土匪,东庆朝廷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选择了招安。任命她为浒郡郡守,本想借助浒郡那些心狠手辣的士族乡绅陷害她,哪里晓得她将那些人尽数反杀,至此之后,浒郡再也无人敢质疑她的声音。
她说一,无人敢说二。
当然,两世开局不同。
作为土匪出身的陛下,爱杀谁杀谁,谁哔哔她就杀谁,根本不用顾忌名声,任性得很。
如今的她可是柳佘之子,名誉加身,亦是枷锁加身,不可能向前世那么任性狠辣。
无法武斗,只能智取。
但,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作风还是不变的。
哪怕是智取,一样会令人胆寒。
丰真轻咳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抿了一口热茶,稍稍驱散体内寒意。
“一旦主公开了这么一个头,以后跟傀儡有何两样?此事,态度理当强硬一些。要说钱财米粮,主公之财不说富可敌国,但养活两郡之地,绰绰有余,何须他们资助?唯一的短板不过是‘人才’,依照主公如今的底蕴,的确有些短缺……这也是个问题……”
丰真几人再有才华,但他们毕竟只是几个人,不可能当做几百个人用。
姜芃姬不缺顶尖人才,她也不缺最基础人才,缺的反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人才。
哪怕姜芃姬已经想办法开设了学院,培养一些可用的人才。
只可惜,时间尚短,他们连第一学期还没读完呢,等真正投入使用,还需要两三年。
若是接受本土士族的“人才援助”,姜芃姬的班底便算初具雏形。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凡事都需要代价的。
强大的士族能暗中操控皇位更替,姜芃姬如今才走到哪儿啊,要是被士族钻了空子,掌控了话语权,以后活得再风光,不过是另一个“东庆皇帝”罢了,时时刻刻受制于士族权贵。
这个话题对于风瑾来说有些尴尬,谁让他出身太高?
但作为谋士,他要为姜芃姬的切身利益着想。
“不如让他们互牵制?暂时维持一个较为平衡的状态,待数年过去,便可缓过来了。”风瑾建议道,“上阳郡士族复杂,各家之间有利益也有纠纷。若是利用得当,不愁他们惹事。”
姜芃姬蹙着眉倾听。
卫慈和丰真都是外地人,对本地的情形不如风瑾了解。
风瑾这个建议,算是目前比较可行的。
势力权衡,这也是御下要诀之一。
“怀瑜这个建议,倒是可行。只是,我与子孝不了解上阳郡的情势。若要这么做,此事只能交给怀瑜去办了,怕是会比较辛苦。”
丰真笑眯眯地揣着汤婆子,好似看到风瑾一年忙到头都不能回家的场景。
风瑾暗暗苦笑。
他看不惯丰真这个浪子,没想到先被丰真瞧了自己的热闹。
姜芃姬却道,“怀瑜此举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们虽有矛盾和纠纷,但又不是不可调和?权衡玩得多了,迟早要玩脱。与其这么做,不如来个釜底抽薪。”
她现在还没办法将上阳郡本土士族架空,但一步步削弱还是可以的。
“釜底抽薪?”
风瑾虽是士族出身,但风氏都作壁上观了,他也不用纠结,主公的利益才是他前行的方向。
丰真问,“怎样釜底抽薪?”
“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姜芃姬目光灼灼地说道,“人才也分三六九等,我们需要的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贤能,我们的标准也没那么高。纵观上阳郡,总不会除了士族,其他都是蠢蛋吧?不论贫贱、不论寒门、不论尊卑,只要有才有德有能,皆可用之!”
奉邑郡是没这个条件,但上阳郡不一样,这里学习风气颇浓,人才不会缺乏。
她不仅要开设书院培养自己的人才,还要招揽可用的人才。
这个时代,当官出仕需要家世、容貌、德行、能力,其中又以家世为重,若无特殊情况,官位还能世袭,说白了,就是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不如爹娘好,能力根本不重要。
姜芃姬这番话,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挑衅整个时代的用人制度。
风瑾暗中瞧了一眼卫慈和丰真的脸色,两人神色略显激动,他内心暗暗一叹,并未出声。
丰真问道,“主公是想将人全部换掉?”
姜芃姬哼了一声,说,“全部换掉?怎么可能,我可不想以后出门一趟,喝杯水都被毒死。”
全部换掉,意味着彻底抢夺士族手中的利益,人家不疯就怪了。
卫慈说,“主公的意思,怕是要先换掉不慎重要的人,等他们熟悉之后再做图谋。”
除了不惊动、惹恼士族之外,另一重原因便是新招揽的人才岗位不熟,容易出乱子。
还不如将他们丢在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历练一阵子,然后再调动。
这段时间,足够姜芃姬站稳脚跟了。
这不仅仅是釜底抽薪,更是缓兵之计。
两万人马不能让这些士族害怕,若是五万,甚至是十万呢?
红莲教盘踞的承德郡,便是姜芃姬下一个目标。
617:谌州报急,天下勤王(一)
上阳郡易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隆冬未过,远在昊州茂德郡翟阳县的黄嵩也知晓此事了。
黄嵩刚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寻找几位心腹商谈。
在风珏、程靖以及其他几位新招谋士的打理下,黄嵩表面上依旧是翟阳县县令,实际上已经慢慢渗透了整个茂德郡,加上几位谋士口灿如莲,当地最难搞定的士族乡绅也被逐一搞定。
稳扎稳打之下,看似其貌不扬的黄嵩,如今也有了些许资本。
大概是年纪相近,曾经也是一起玩闹的朋友,黄嵩对姜芃姬那边的情形格外关注。
如今刚拿到消息,他迫不及待便去找谋士商谈。
对于上阳郡易主的消息,风珏并不意外。
毕竟自家二哥可在姜芃姬的阵营,此乃“人和”。
不仅如此,她还占据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奉邑郡与上阳郡可都在丸州境内,此乃“地利”。
再者,上阳郡对于兵力薄弱的风氏而言,不仅不是优势,反而是累赘,此乃“天时”。
如此一算,姜芃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上阳郡落到她手中是迟早的。
如果黄嵩的地盘也能在北方,距离上阳郡还近,风珏一样有把握说服风氏。
如今么——事情已成定局。
他紧蹙的眉梢舒展,如今的风珏已经加冠,面容褪去了稚色,显得沉稳而冷静。
他不疾不徐地安抚,“主公莫急,上阳郡是个什么情形,珏还是知道的。柳羲在此时接手,若是处理不当,准保血本无归。风氏隐退,其他士族没了压制,柳羲怕是要忙得焦头烂额。”
连一个小小的翟阳县,各个势力都错综复杂,更遑论上阳郡的士族圈子了。
别看他们规模都不大,但祖祖辈辈都在上阳郡经营数代乃至十数代,底蕴深厚着呢。
相较于翟阳县,上阳郡的攻略难度绝对高了数十倍不止。
程靖拧眉,他略不赞同地道,“柳羲如何,靖不了解,但此人帐下谋士卫慈、杨思、丰真、风瑾……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柳羲根基已经逐渐稳固,上阳郡未必能让他跌跟头。”
姜芃姬在琅琊书院求学的时候,程靖已经外出任官。
三年仅有数日在书院,还是为了拜贺渊镜先生生辰。
所以,程靖和姜芃姬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彼此知道这么一个人,但没有深入了解。
程靖不了解姜芃姬没事儿,但他了解同窗师弟卫慈,了解卫慈结交的几个朋友,名声不显,但一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只能得到一个,当主公的也要乐开了花,更别说好几个扎堆。
上阳郡对于旁人来说也许是个难啃的骨头,但对于班底势力雄厚的柳羲来讲,不过是路上碰见的绊脚石,小得直接抬脚就能踏过去……奢望上阳郡绊住柳羲,这个想法有些不现实。
风珏心中暗叹,他与程靖还是没有半点儿默契。
他讲得模棱两可,不就是为了含糊重点,安抚黄嵩内心的焦躁,激励他么?
程靖这个老实人可倒好,有什么说什么。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风珏心中一转,倏地想到什么,开口打断黄嵩内心的多虑。
他对程靖道,“珏记得,友默似乎有一名大侄在昊州任职?”
程靖的大侄儿,程丞,表字文辅。
黄嵩听后,视线转向程靖,诧异道,“友默的大侄儿?”
他怎么没听说这件事情?
程靖态度坦然地道,“回禀主公,靖的确有一名侄儿在昊州任职。”
程丞是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令,因为他不喜欢官场之中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向上攀爬的心思,借着家族之便谋了个隋安县县令的位置,十数年如一日,待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挪动过。
程靖怔了一下,还不知风珏为何突然提及程丞。
等他稍稍思考,瞬间明了风珏的用意,内心略有不悦。
未等风珏开口,程靖便道,“怀玠若是想让文辅投奔主公,怕是难了。靖之前已经写了书信给文辅,但文辅心志坚定,无法轻易说动。更何况,他的志向并不在此,招揽他无意义。”
别看程丞比程靖大了近一辈,但大侄儿就是大侄儿,当叔叔的要拿出维护晚辈的态度。
程丞不愿意投靠黄嵩,程靖还能强迫他不成?
诚然,若是程丞愿意帮助黄嵩,前者作为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令,他能给黄嵩提供很大的便利,甚至可以成为黄嵩染指扶风郡的跳板。可是,程丞不愿意,程靖自然不会勉强。
风珏面色讪讪,倒也没想到程靖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这让厅内的气氛略显凝滞。
散会之后,风珏私底下找了一趟程靖。
“怀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程靖性格过于正直,虽有七巧玲珑之心,但行事作风却偏向刚硬。
风珏也开门见山,“珏想帮主公图谋整个昊州。”
昊州境内,自然也包括程丞治下的隋安县。
程靖道,“这是自然,主公若想更进一步,昊州必得。”
“可你说,程丞不愿意襄助主公。”
程靖听闻蹙眉,程丞不愿意襄助黄嵩与黄嵩图谋昊州有什么冲突么?
黄嵩有本事拿下昊州,程丞辞官隐退便是,不一定非得在黄嵩手底下做事。
风珏隐隐有些头疼,程靖还是没明白他的隐含之意。
“珏的意思是……若友默的大侄儿没有这份心思,在主公拿下昊州之前,趁早辞官离开。”
要是等黄嵩势力渐强,慢慢掌控昊州,程丞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杨思从黄嵩的眼皮底下飞走,这事情已经成了后者的心理阴影。
依照黄嵩的脾气,不能为他所用者,一样不能为别人所用。
杨思这样的例子,有一个就够了。
趁着现在还早,直接说开了。
日后,风珏可不想看到程靖因为程丞的事情跟主公黄嵩离心。
程靖默了一下,拱手作揖道,“多谢提醒。”
他内心暗暗算了算,打算再给大侄儿程丞修书一封,让对方早作决断。
618:谌州报急,天下勤王(二)
寒冬料峭,北方冬日白雪纷纷。
有了姜芃姬的财物和粮食支援,安慛在红莲教的拉拢工作十分顺利。
安慛是个聪明人,哪怕是拉拢、收买红莲教底层人心,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没有挑十分打眼的人物,专挑能起到作用,但存在感低微且比较靠谱的,不知不觉,他已经笼络了数百人。
另一厢,姜芃姬将这个冬日的工作重心放在三件事情。
招揽人才、招募兵卒、训练兵卒。
第一项丢给了风瑾、卫慈,前者熟悉上阳郡的形势,后者做事周密有条理,并且心够黑。
他们两人合作,姜芃姬可不愁没有人才上钩。
第二项丢给了丰真,上阳郡是姜芃姬刚接手的,凭空大了一倍的地盘,原本还算富裕的两万兵马根本不够用,招兵买马势在必行。丰真这家伙太懒惰了,大冬天能抱着被窝睡到晌午。
姜芃姬看不过去,干脆给他丢了繁重的工作,要是忙不完或者中途偷懒?
呵呵,明年一整年份,他别想喝到一滴酒!
丰真本就煞白的脸色,听到姜芃姬这话,顿时变得面如金纸。
摊上这么一个主公,丰真分分钟想要跳槽。
不让一个浪子喝酒?
人干事儿?
只是,瘦小的胳膊拧不过姜芃姬的大象腿,丰真只能委委屈屈地照做,没几日便熬出了浓重的眼袋,他私底下对着卫慈咬帕,“子孝,照这个情势下去,过年那七天休沐还作数不?”
卫慈温和地安抚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主公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必然践诺。”
只是,姜芃姬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啊。
卫慈将这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面上依旧笑得百合朵朵开——自带背景和BGM的男人。
丰真是年中时候才加入这个群体的,不知道往年惯例,勉勉强强相信卫慈。
说句良心话,招兵买马并非什么苦差事,但姜芃姬追求的是“精兵路线”。
别人招兵买马,稍微训练个一两月,甚至三五天就能拉上战场打仗。
她不一样。
冬训三月,夏训三月,春耕秋收还要下地干活,日常练兵更是一日不断。
据丰真了解,姜芃姬手底下两万精兵,每个兵卒上战场之前,至少要经历严苛的训练期。
用姜芃姬的话来说,不曾严苛训练过的兵不能算兵,不合格的兵不适合上战场,适合回家找母亲吃/奶,这种兵上了战场也是炮灰的命,除了把自己性命填进去,还有什么大用?
所以,姜芃姬招兵是有一定门槛的,不是谁都能进来。
丰真作为这项任务的负责人,他需要严格把关,还需要给每一个成功“应聘”的新兵登记。
几日之后,丰真感觉自己右手都要直不起来了,握笔太久,手指僵硬。
“话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饶是丰真这样随性的浪子,面对繁重的工作,他也忍不住暴走了。
他可算明白了,为何管理户籍部门的亓官让,常年摆出一副谁都欠他一百万贯的死人脸。
卫慈和风瑾悠悠喝茶。
“不急不急,网已经撒下去了,慈有预感,此次收获定然丰厚。”
丰真恨不得啐他一口,“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他们招揽人才,说白了就是召开各种各样的诗词雅集,邀请上阳郡的士子过来参加,表面上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实际上他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了解各个士子的脾性和能力才华。
若是觉得不错,私底下再试探对方意愿。
最惹丰真眼红的是,所有花销都是姜芃姬掏腰包买单的,风瑾和卫慈公费享受。
鉴于此,丰真不得不怀疑,这俩家伙是不是故意怠工,好拉长享受期限?
艹!
这俩牲口要不要脸,这么好的事情不带上他?
不带就不带吧,为什么一连半个月,丰真连人才的毛都没看到?
没有人才,这就意味着丰真的工作没有帮手。
“你们若是怠工,小心我上主公那儿告你们一状。”
风瑾哑然失笑,不仅没气,反而心情愉悦。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丰真已经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加班累成狗了。
至于第三项工作,训练兵卒,姜芃姬直接丢给了几位武将。
一样,女兵全都给姜弄琴训练。
之前几战,女兵营有几个表现优异的女兵,她们都受到了褒奖和提拔,如今也开始当教官训练新的女兵。只是上阳郡地区特殊,对女兵颇有偏见,招来的女兵不多,零零总总千余人。
能招到上千人,这还是太多人家养不起“赔钱货”,半信半疑送来的。
倒是男兵,招募顺利,人员总数达到了八千。
“真有你的,子实能力令人侧目啊。这才多久,你竟然招了这么多人?”姜芃姬诧异。
丰真苦笑,他承认自己有本事,但这次的事情他不敢独揽功劳。
“主公言重了,这哪是真有本事?分明是主公太过阔绰,条件太好。”
上阳郡虽然没有被青衣军或者红莲教攻陷,但围困时日也长,更别说今年夏天又有大旱,一整年的收成不高,百姓生活困顿,有些人家的食物中还掺杂了猪食,这才勉强充饥。
为什么说姜芃姬阔绰?
她给出的招兵告示写得清清楚楚,兵卒一日有三餐,一餐两碗饭、一素一荤再加一汤。
生怕百姓看不明白,告示还写明两碗饭的重量以及荤菜素菜的食材原料。
一张告示两百字,一百六十个字是菜谱,另外四十个字是招兵要求。
大概,这是丰真这辈子见过最奇葩的招兵告示。
姜芃姬老老实实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并没有任何针对上阳郡士族的举动。
这反而让后者疑心病发作,生怕她来一个突袭。
最后,姜芃姬也只是换了些不重要的岗位,没一个肥差,换上来的人还是本地的寒门士子。
虽然有些小小的肉疼,但还在本地士族的接受范围。
眼瞧年关将近,姜芃姬在做年末统计,外头传信兵回禀,上阳郡名义上的郡守上门拜访。
她想了想日子,这还不是拜年的时候吧?
“请他进来。”
姜芃姬道。
这位郡守给她带来了一封已经打开的书信,展开一看,盖章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
她诧异一下,一目十行扫清书信内容。
“勤王?”
619:谌州报急,天下勤王(三)
“谌州的战事已经变得这般严峻了?”
卫慈等人被姜芃姬紧急传召,刚刚坐稳便收到她递来的信件。
扫清信件上的内容,白玉般的面容阴沉了几分,捏着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留下印子。
丰真虽是最后一个到场,但他耐心不足,等不及传信,不顾形象凑到卫慈面前。
看清之后,丰真这才明白卫慈方才的诧异。
“这是……勤王?莫不是假的吧……”
卫慈摇头,将信件递给一旁久等的风瑾。
“信件落款印章的的确确是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除了天子有谁敢用?”
丰真嗤笑道,“昌寿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围攻谌州,皇帝为求自保,传召沧州孟氏带兵入京,这个孟氏倒也有趣,临阵倒戈昌寿王势力。吃了一次亏还不够,如今又向全国各地发下勤王令,传召臣下带兵救人……难道皇帝不怕响应勤王的人,他们之中也有心怀不轨之人?”
勤王,通俗翻译便是“君主有难,臣下起兵救援皇帝”。
昌寿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实际上也是“勤王”的一种,不过人家昌寿王不安好心罢了。
沧州孟氏也是勤王,只是最后临阵倒戈去了昌寿王阵营,相当于皇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风瑾蹙眉道,“若是皇帝不这么做,届时连性命都没了。诏令天下勤王,虽然也有风险,但至少能利用勤王之臣牵制如日中天的昌寿王。若是再幸运一些,兴许还能绝境翻身。”
丰真笑了笑,刻薄地道,“连根子都烂了,还想绝处逢生?”
东庆皇室便像是腐朽枯萎的参天大树,内部早被害虫蛀空,深埋地底的根系也腐烂坏死。
试问这样的大树,哪怕是手艺再好的园丁,怕也是无力回天。
东庆皇室诏令天下勤王,除了将整个东庆拖入战争泥沼之外,还有其他用处?
想趁机咸鱼翻身,做梦!
丰真抬手掏了掏耳朵,坐回自己的席位,慵慵懒懒的,活像是没长骨头。
风瑾细细看了一遍信件内容,没有错漏任何一个字。
看完之后,他问姜芃姬,“主公意下如何?”
勤王?
还是装聋作哑?
姜芃姬说,“我还没有决断呢。虽说皇室早已日暮西山,名不副实,但名头摆在那里,作为臣下,受到君王诏令,本就应该受诏驰援……只是,这个时节不太好,有点儿不想去。”
她蹙着眉头,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纠结的意思。
“正因为难以决断,所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掺和一脚。”
天下勤王,这意味着东庆大大小小的势力都会带兵齐聚谌州。
届时精英汇聚,英豪会盟,人才一抓一大把,兴许未来的对手也在其中。
这可是个挖人墙角的好机会。
如此热闹的事情,姜芃姬自然不想错过。
不过,正如她刚才说的,勤王的时机不对。
她若是去了,兴许还是个坏事。
原定计划明年开春收复承德郡,又有安慛在红莲教内部策应,加之她手中兵卒皆为精锐,战斗力不俗,拿下承德郡应该是十拿九稳,届时吸纳红莲教的势力,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实力,再以扩张之后的兵力压制上阳郡的士族势力,最后将培养历练好的人才替换到重要位置……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占据承德郡,还能彻彻底底掌控上阳郡!
至此,丸州全境便在她的掌控之中。
东庆也才六州二十一郡,他柳家“父子”便占了丸州和崇州,日后争霸势力已有雏形。
这套计划是一环扣着一环的,按部就班,形势大好。
若是抽调兵马去勤王,这便有些捉襟见肘,要是倒霉一些被人抄了老巢,她的家底就没了。
风瑾喃喃道,“但主公若是不去,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了活靶子。”
姜芃姬轻叹一声,三位谋士还在思考,她暗中拉开直播间弹幕,想看看咸鱼观众的意见。
【小天使们】:好失望啊,原来是这个勤王,我还以为皇帝要封一个“勤王”的封号。
【加油高考】:主播以县令的身份染指丸州全境,难听一些就是乱臣贼子了,还封王呢。不过倒是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坐实“丸州州牧”的名头。勤王也不是白勤的,要有好处。
【本月有爆发】:赞成楼上的发言,明明是个挺好的机会,毕竟主播现在势力也不弱了。要是能学学曹老板,来一出“挟天子,以令不臣”,那就更帅了。主播,你是我女神!
【跪求一波月票】:不不——要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主播和她的小伙伴还会在这里纠结?
很显然,在场四人能用智商碾压直播间的咸鱼。
连这些水里游的咸鱼都能明白的,他们会不明白?
最后,老朋友【老司机联萌】讲出了姜芃姬纠结尴尬的地方。
【老司机联萌】:要是去勤王?有好处,但也有坏处。坏处在于承德郡还没拿下来,上阳郡还有不安分的本土士族没有彻底驯服,要是勤王过程出了变故,主播的老巢难保。不去勤王?更好了,东庆皇室还没完蛋呢,这从人家诏令勤王便能窥探一二。主播抗旨不尊,坐实乱臣贼子的名头,到时候……嘿嘿,东庆皇室要是咸鱼翻身,第一个就对付主播。
当然,要是翻身失败让昌寿王上位了,这位昌寿王照样会将矛头对向姜芃姬。
抗旨不尊,拒绝诏令,不是乱臣贼子还是什么?
直播间有科普有分析,更多还是无聊吃瓜党的划水弹幕。
看了一圈,没什么营养,姜芃姬撇了撇嘴,继续关了弹幕。
这一厢,三位谋士也已经心里默契地达成了协议。
卫慈上辈子跟土匪姜芃姬混过,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内心比丰真还要放飞自我。
例如这会儿,丰真还受旧思维限制,卫慈却有了主意。
不过,他给出的主意,说精妙也精妙,说馊……那可真是个馊主意。
“主公,慈以为此事并不冲突。”卫慈想了想,道,“主公想‘勤王’,但又恐耽误来年开春对承德郡的战役。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将承德郡收入囊中,说不定还能赶上来年春耕呢。”
丰真和风瑾皆是诧异,前者的表情演变成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