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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23:丰真的说客rap(上)

    当臣子退去,各忙各的事情。

    亓官让摇着羽扇对姜芃姬抱怨。

    “主公不该对着他们说这样的话,这样会显得您多疑薄情,日后史书还会对此大书特书。”

    对于臣子而言,君主没有从心底给予信任,还有安全感可言吗?

    姜芃姬笑道,“文证觉得我说错了?”

    亓官让认真道,“主公说得有理有据,奈何世上太多人喜欢自欺欺人,还不肯正视自我。”

    没有到那个关头,谁都觉得自己是最忠诚最应该凭借忠诚获取回报的人。

    亓官让早些年读书的时候,发现很多所谓名臣并没有多少能力——例如东庆以前的朝臣班底——但他们却靠着自己对君的“忠诚”换取了本身能力配不上的位置,并且还自我洗脑,信誓旦旦说自己对君王多么忠贞不二。结果东庆一朝坍塌,这些人是转变风向最快的。

    当年立下的flag都是此刻打脸的巴掌,但这些人却不觉得脸疼。

    这就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自家主公对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嗤之以鼻,只差指着人鼻子说别搞这套虚的,有多大能力端多重的饭碗,对她宣誓忠诚并不能换来哪怕一粒米的优待——

    “那就让他们书呗,还能少我一块肉?”不论是薄情寡义还是虚伪多疑,说得好像这些人叽叽歪歪,她就能听到一样,“有这脑子说出这般可笑的话的人,莫说是后世的人,哪怕是当世的,他也没资格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这话。如此,我又何必在意他们如何狺狺狂吠?”

    亓官让听后静默三息,倏地笑开,手中羽扇摇得更加欢快。

    姜芃姬最吸引他的地方是什么?

    不仅仅是二人心意相通,更是这股从少年到现在都不改的狂傲自信!

    它对亓官让来说,吸引力远胜于毒PIN之于瘾君子。

    “文证,咱们商量个事情。”

    姜芃姬幽幽看着他手中的扇子,伸出四根手指,示意亓官让认清自己是四十好几的男人,身子骨不如年轻时候,大雪天的——他能不能别拿着他的宝贝扇子了?拿着扇子也无妨,能不能别扇来扇去?这么多年了,亓官让就没发现一到冬天就没人喜欢跟他蹲一块儿玩耍吗?

    亓官让笑容慢慢消失。

    直播间咸鱼还贴心给他P了一张心声。

    头可断,血可流,扇子不能丢!

    作为一个行动派,姜芃姬说要搞死北渊就要搞死北渊,当下就派了人去跟北渊守将交涉。

    守将也不是傻白甜一枚,摆了酒宴招待使者,一边喝酒一边套话。

    内容诸如你们主公为何屯兵雪城,是不是要打仗?

    尽管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真相,但没有真正开战前,大家伙儿还是要装聋作哑的。

    守将这么一问,姜芃姬派来的使者就连忙解释说是因为北渊难民闹得东庆边陲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搞出如今的阵势。没有丝毫破坏两国友谊的意思,只是想为受害百姓讨个说法。

    →_→

    这撒谎的段位,大概就等同于拿着洗衣粉指认为化学武器一样扯淡。

    真要是讨个公道,踏马用得着屯兵二十五万戳人家家门口?

    守将当然不敢正面回应使者的问题,甚至没有正面承认那些难民是北渊百姓。

    咱们北渊国的百姓疏阔仗义,怎么可能对邻国百姓做出烧杀抢掠、强**银的恶行?

    真要非法偷渡了,那也是安安分分的老实人。

    使者便以此为突破口,聊了起来,例如——听闻北渊税目繁重啊,百姓每年交多少税啊,交了这么多税日子还好过吗,吃得饱吗穿得暖吗住的地方有没有漏风啊,听那些难民说北渊境内情况不太好啊,要不要邻国老大哥资助一些,大家都是为了百姓好嘛,别客气——

    守将听得额头冷汗涔涔,起初还能应付,后来就觉得这使者知道太多了!

    奈何,人家是姜芃姬派来的使者,嘴巴再贱也不能随便杀掉。

    聊了这些,使者又关心起守将的家庭情况了。

    问题诸如——

    老铁出身哪个家族呀?哎呀,原来是平民草根出身,老铁厉害666,这年头白手起家、赤手空拳不好闯的。家里几口人呀,伯父伯母嫂子侄子侄女如今在哪里,老铁一人在外打仗挺想念他们吧?薪俸如何,一家子开销可还够,若是不够考不考虑跳个槽,另谋高就什么的。

    守将听得脸都青了,偏巧使者一边试探一边踩着他的底线,让他想爆发也不能。

    最重要的是,守将在敷衍应付的时候,透露了不少私人信息。

    使者也明显是做足了功课来的,知道他白手起家被士族出身的上峰刁难打压,知道他被谁谁谁抢了多少功劳,甚至知道他夫人在一些公众场合被其他命妇讥诮,知道他这些年的委屈!

    怎样才能迅速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当然是陪着他一起吐槽对方讨厌的人的八卦,当人家的知心垃圾桶啊。

    尽管守将没有对着使者大吐苦水,但也被说得动摇了。

    这时候,使者并没有提出要搞PY交易,反而提起了与守将起点相似的成功例子。瞧瞧人家姜君帐下武将,有将门世家出身,但也多得是平民出身,他们就没被打压截了军功。

    使者见守将没有相信,故作惊讶地提及自己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

    “听闻我主在北渊的风评多有不实虚假之处,将军可有耳闻?”

    守将心下一惊,冒着虚汗笑道,“怎会,使者从何处听来这些话?”

    如果直接坐实北渊抹黑姜芃姬的真相,承认那些乱七八糟的黑料是他们折腾的,姜芃姬直接扛着大旗就打过来了。什么“师出无名”,为了捍卫尊严而战,这理由够充分了。

    纵观前人历史,不乏有羞辱哪国的君主,然后招来灭国之祸。

    哪怕两国必有一战,把柄也不能由守将给出去。

    守将断然否决,使者冷笑连连。

    酒过三巡,使者说自己有话要守将说,希望守将能屏退左右。

    守将本就心虚,犹豫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使者便趁机递出了橄榄枝,许诺了不少丰厚的条件。

    守将断然不从。

    他对北渊忠心耿耿,愿意为北渊抛头颅洒热血,豁出去一身肝胆!

1824:丰真的说客rap(下)

    使者也不气恼,反而笑着劝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事。当今北渊皇室真乃正统?不过是奸佞之辈以血腥卑劣手段夺来,追根究底,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他们哪里担得起将军的效忠?配得上将军的赤胆忠诚?敢问将军,您效忠的究竟是弑君篡位的易氏,还是整个北渊的黎民众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易氏篡位而上,本该诛之!”

    守将听了心烦意乱,但又不得不承认使者说的对。

    “将军啊!”使者趁热打铁道,“易氏当道,大封王爵,一家子愣是将国库吃得不剩丁点儿,国之硕鼠已不为过。为满足一己私欲,频增税目,压迫百姓,弄得荒野千里,白骨累累,黄泉路上水泄不通。这些罪行……敢问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将军若借助我主之力,推翻易氏暴政,这才是报了先主枉死之仇,为北渊亿万黎民百姓伸张正义!”

    守将真是信了邪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易氏的确是篡位佞臣,这些年将北渊弄得民不聊生,这也是辩无可辩的事实。

    使者笑道,“听闻北渊先皇室仍有些许后裔流窜在外?”

    守将虎目一瞪,呵斥道,“谁说的?”

    使者一点儿不怵守将的威吓,反而镇定自若道,“不管这传闻真假,总归是给北渊先皇室留了一丝血脉。易氏上位不正,倘若知晓此时,必会惴惴不安,恨不得将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吧?将军可有想过,若是找到这些后裔,日后扶持他们封个王爵,不是全了将军忠义?”

    守将有些拿不准了。

    因为北渊畸形风俗,男子到处留种生孩子并非丑事,鬼晓得北渊皇室的男子有没有在外风流一夜留下种子?易氏说北渊皇室上下都被杀光了,但这有可能吗?没可能有漏网之鱼吗?

    别的不说,那位创造世界纪录,拥有数百女儿、儿子的士族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对象呢。

    士族为了权利死命生孩子,让孩子长大入朝当官抢夺话语权,皇室难道就洁身自好了?

    最重要的是——

    使者当着他的面说了这事儿,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室后裔捏在他们手中!

    使者没去看武将不停变化的脸色,镇定劝说道,“北渊朝堂文武大臣都知道易氏乃是篡位小人,颠覆乾坤的罪人,但为何人人不说,人人装聋作哑呢?还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还不是因为他们是趋炎附势、仰易氏鼻息的小人?还不是因为他们怕惹祸上身,害怕被易氏打上乱国谋逆的罪名?偏生将军不同,将军乃是真正少有的忠臣悍将,怎会怕这些?您若是走了正道,待来日北渊政局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百姓应该歌颂谁、应该批判谁,一眼分明!”

    守将被使者说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后者又道,“谁才是真正忠君为主,为社稷苍生着想,将军心中可知?”

    “是将军您啊!”

    听着使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守将心中的天平啪嗒一声倒向了姜芃姬。

    许久之后,守将对着使者行了大礼,目光坚毅道,“还请使者教我如何铲除易氏小人!”

    使者哈哈哈大笑,扶起虎目泪光连连的守将。

    “北渊有将军这般忠义之辈,何愁薪火不继?”

    接下来,才是使者向将军卖自家主公安利,卖丸州东庆安利的时候。

    听使者口中描述的盛世景象,使者一副被欺骗的表情,打骂易氏奸诈混账。

    使者惊讶问道,“将军何故如此生气?”

    守将叹了一声,噼里啪啦抖了出来。

    易氏这王八犊子黑姜芃姬真是不遗余力,哪怕是守将也是半信半疑的。

    使者面上沉凝,心里已经磨刀霍霍。

    易氏这些小王八,哪日攻破了北渊皇城,一个一个抓出来剁手!

    守将好好招待使者,将使者安顿在最好的院落,派遣最美的女人陪睡。

    使者笑着拒绝了,“家中有悍妻,不敢消受。”

    守将惊诧。

    男子汉大丈夫,睡个把女人有什么关系,再说也不是让使者睡了带回去啊。

    只是个纾解的玩意儿罢了,使者也这么怕?

    使者叹道,“将军可是忘了我主是男是女?为人臣子,总该顺着点儿君主的心思。”

    守将明白了,只能撤了服侍的女人。

    当夜,使者让自己带来的守卫好好守夜,要是有什么动静就通知他逃。

    守卫道,“军师,您不是说服了那人?”

    丰真啧了一声,翻白眼道,“难保人家不是将计就计与我演戏,说不定半夜就来杀人了呢?”

    他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嘴炮rap的威力,高估了那位守将的上限。

    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丰真还梦到万秀儿给他一个鼓励的亲亲,两人被翻红浪。

    没有在外面偷腥,还晓得守身了,不错不错。

    醒来之后,丰真一边穿衣一边嘀咕。

    “那是,秀儿的颜色是什么胭脂俗粉都能比的?”

    冰清玉洁的他是什么女人都能碰的?

    笑话!

    搞定这位守将,确定可以眉来眼去之后,丰真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心满意足地离开。

    当姜芃姬看到春风得意的丰浪子,似笑非笑将他上下打量。

    丰真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被主公盯得毛毛的。

    “主公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姜芃姬笑道,“没呢,哪里都挺对。”

    丰真忍不住暗中嘀咕。

    没哪里不对这么盯着他作甚?

    亓官让问,“那个守将可靠得住?”

    丰真道,“靠不靠得住,能用就行,只是凭这个脑子,日后也没多大出息的。”

    莽夫,活该被绕进他做的局。丰真大概是渣男本男了,昨天还对守将甜言蜜语,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刚将人搞定,提了裤子不认人了。不晓得守将知道会不会伤心欲绝,嘤嘤嘤?

    子曾经曰过,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信谋士那张破嘴。

    守将会被绕进去,大概还是读书太少了。

    _(:з)∠)_

    过了没几日,丰真与守将“暗通款曲”,将拟定好的舆论文案投入市场。

    有守将帮着推波助澜,那效果真是杠杠的。

    舆论从军中蔓延到了百姓圈子,又从百姓圈子反馈到军营。

1825:你可会怨?

    “内内,粥!”

    相较于前线的风浪,后防线的日子就清闲得多,两位小殿下也像是雨后春笋一般茁壮成长。

    例如大殿下说话更加熟练啦,越发有话痨的趋势,而二殿下依旧惜字如金,稳如泰山得懒。

    “早吓吓!”

    大殿下打小就有主意,特别是意识到自己地位不凡之后,做事越发有范儿了。

    二殿下慵懒地抬了眼皮,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老大。

    她才不想跟姜家的小崽子胡闹,这个小崽子是只颜狗,但她不是,对卫慈也没兴趣。

    “内内~~~”大殿下推了推妹妹的肩膀,撒娇着喊“内内~~~去早吓吓嘛~~~”

    二殿下:“……”

    话说,为什么刚满周岁的娃就知道卖萌了?不知道这是犯规吗?

    一旁的女官笑着附和道,“大殿下格外喜欢卫先生呢。”

    大殿下笑着咧嘴,露出几颗小小的白白的牙,她道,“吓吓很漂酿!”

    作为一只颜狗,大殿下从小就没有掩饰过这点,她最亲近的侍女仆妇都是长得好看的。

    女官便道,“卫先生还有半个时辰便要过来授课,大殿下再等等便能看到人。”

    大殿下不太明白这整句话的意思,但后半句还是能听懂一些的,于是很乖得坐着等啦。

    女官见两位殿下如此配合,日常想成婚生娃_(:з)∠)_

    同僚听闻她的想法,忍不住翻白眼打击她。

    “寻常孩子哪里能与两位殿下比?他们是什么出身,咱们殿下是什么出身?能一样?”同僚道,“寻常人家一周岁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能利索喊出爹娘就不错了,哪里能像大殿下一样跟两三岁的孩子般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们多得是五六岁还吃奶不下地的,两位殿下却是打娘胎就不凡。你仔细想想,殿下从出生到现在可让人操心过?不愧是紫微星转世,生来不凡!”

    琏殿下早慧,琰殿下因为太懒看不出资质如何,但也不差就是了。

    生孩子还不容易,但想要生出两位殿下一样资质的孩子,难度堪比登天。

    同僚的话成功打消女官的心思。

    当卫慈准时过来授课,大殿下跟小炮弹一样奔向他,牢牢抱住他的大腿。

    “吓吓,要抱抱!”

    卫慈连忙弯腰将她扶稳,免得摔了,然后才恭敬行了礼,“臣卫慈,见过大殿下。”

    大殿下趁着卫慈行礼的时候,笑嘻嘻凑上去在他脸颊印了个湿漉漉的吻。

    “要吓吓抱抱!”

    琰殿下目睹一切,忍不住暗中撇嘴。

    这外向的性格真是随了她妈妈,小小年纪已经无师自通学会撩人了,长大可还了得?

    倘若在前线打仗的姜芃姬知道她生的闺女对她丈夫动手动脚,不晓得会不会打喷嚏。

    “琏殿下,以后切不可如此。”

    卫慈有一瞬惊愕,耐心劝说琏殿下注意影响。

    颜控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

    “想吓吓嘛~~~”

    她一整天都好无聊的,院子也就这么大,走了几圈就无聊了,妹妹还不跟她玩,于是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看到卫慈了。不仅仅是因为卫慈长得好看,还有血缘上天生的亲近。

    卫慈难得僭越一次,抬手抚着大殿下松软的头发,喉间溢出轻笑。

    “慈也甚是思念殿下。”

    不远处还有女官仆妇守着,卫慈也不好做多亲密的动作,将小家伙安抚住便开始准备讲课。

    琏殿下的天赋与上一世的姜琰殿下类似,不仅说话早、学习早,记性也是一等一的强大。

    卫慈有过一次经验,所以教导这对双胞胎的时候,他的教学速度并不慢。

    她们现在不需要理解这些书本的意思,只需要记下来,等年纪稍大的时候,正式启蒙会简单很多。大殿下照旧没有撑到最后,等卫慈讲完她已经困得全缩成一团,口水阴湿了席垫。

    他将两个孩子抱起放回房间,询问女官殿下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末了,卫慈还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过来瞧两位殿下?”

    女官颇为疑惑,自从姜君出征之后,卫慈每天下午都要问这么一句。

    谁会在姜君不在的时候找两位小殿下呢?

    两位殿下年纪太小,说话走路都不利索,找她们又有什么用?

    心里有这些疑惑,但女官却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如往常一般回复说没有。

    今日,她在好奇心驱使下多问了一句,“卫先生可是担心两位殿下的安全?”

    卫慈笑道,“两位殿下所在寝殿的守卫密实得水泄不通,谁能悄无声息越过守卫伤害殿下?只是两位殿下年纪尚小,各方面需更加周全,不得有一丝懈怠,故而多此一问,并无他意。”

    女官疑虑尽消,二人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却不知道屋内的二殿下一字不落都听见了。

    果然——

    卫慈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严加防范就能避免的。

    哪怕他将这间寝殿围得水泄不通,歹人想要进来带走两个婴儿还是轻而易举。

    那位“歹人”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对付两个小婴儿。

    卫慈离开之后遇上徐轲。

    徐轲最近越发忙碌,北渊西昌两地开战,后勤粮草补给都要他操心调度,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两圈。虽说有其他人搭手分担工作,但徐轲是对姜芃姬家底最熟悉的大管家,各处粮草情况他是了然于胸,一些重要的事情非他不可,外人想帮忙反而会倒添乱。

    如此,他可不就瘦了。

    回府之后,下人告诉他程靖在等他。

    “师母炒了些瓜子,还晒了几斤干果,念着你府上无人照顾便差遣我给你送些。”

    师母炒的瓜子味道一绝。

    当年姜芃姬和吕徵两个没少去偷。

    程靖几个不贪口腹之欲,但也不敢拒绝师母的好意。

    这些零嘴再小也是人家的心意,长辈赐不敢辞。

    程靖这人观察细致入微,见卫慈眉宇间带着些许愁色,便顺嘴问了一句。

    卫慈迟疑了会儿。

    “友默,倘若你效忠一人,而那人却不给你立功扬名的机会,你可会怨?”

    程靖嚼着瓜子仁儿,一猜便中。

    “你说徐轲?”

1826:狐疑(上)

    从程靖口中听到“徐轲”二字,卫慈愣住了,表情带着几分诧异。

    “师兄怎么……”

    卫慈罕见用上了年少时候的称呼,程靖比卫慈年长,年少求学也很照顾他,他以前一直是用“师兄”唤对方的。不过后来长大了,亲密的师兄弟关系也转向了君子交情,便以字称呼。

    程靖反问卫慈,“你觉得很难猜?亦或者,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猜测你口中的人是‘徐轲’?子孝,你不觉得姜君帐下众臣,唯有徐轲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比亓官让还特殊。”

    卫慈听后沉默了会儿。

    “师兄能说一说……他究竟特殊在哪里?”

    程靖起身瞧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之后,这才谨慎坐回原处。

    “姜君帐下重臣之中,三人地位出身最低——子孝,为兄并非鄙夷他们的出身,但这是辩无可辩的事实——杨思、亓官让、徐轲。这三人之中,杨思算是师父的养子,读书启蒙皆有师父操劳,但他母亲出身娼门是不争的事实;亓官让更不用说,他是北疆异族马匪强迫东庆边陲少女所生,混血之种,不被两族所承认,出身同样不光彩,多年以来受人诟病。”

    程靖说的都是事实,同样也是杨思与亓官让最记恨旁人提在嘴边的内容。

    “……第三人,徐轲……”说起徐轲,程靖顿了一下,相较于杨思和亓官让,徐轲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只有偶尔才会引起外界关注,“徐轲年少得罪士族权贵,尽管杀人初衷是因为孝道,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受黥刑又被流放的事实。哪怕后来被姜君放了贱籍,回归良籍,但他脸上那么明显的黥刑印记却遮掩不掉。但凡见过他的人,便知道他是怎样的出身……”

    说了这么多,程靖有些渴了,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润喉。

    “论出身地位,这三人也是不相上下。”

    卫慈道,“主公一向不讲究出身门第,只论才能品德。”

    程靖也点头赞同,“是啊,这么多年看下来,她的确是将这点贯彻得很好,未曾有半点儿偏私的时候。不过——问题来了,姜君这些年当真没有偏私过?子孝,扪心自问,这话要是问你,你也是答不出来吧?姜君究竟有没有偏私过呢?对于徐轲而言,她怕是最偏私的人。”

    卫慈听后面色一冷,抿唇不答。

    程靖道,“徐轲、亓官让、杨思,这三人除了杨思,其余二人都是姜君年少时候便相熟的。徐轲更不用说,他不仅仅是最先与姜君相识的人,更是姜君年少时的书童,委以重任的管家。如果姜君只是普普通通的士族贵子,徐轲给她当管家账房,打理满府上下并不亏待他。可姜君不是普通的士族贵子,她从微末走到了如今,只差登极便能坐拥天下的未来帝王。”

    程靖这些年一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天下风云,同时也观察姜芃姬这些臣子。

    观察着观察着,他发现了徐轲这个异类。

    论交情,没人能比得上他与姜芃姬的年少交情。

    论才能,徐轲替姜芃姬打理后方这么多年,辛劳苦劳都有。

    论名声,他却是重臣之中垫底的。

    “自从杨思跟随姜君,逢战必出,少有坐镇后方的时候。当年姜君还未发达,她便将地位极其重要的浒郡交予杨思,命令他练兵,全权主持浒郡一切事务。之后还放权给他,让他与许氏兄弟周旋。这之后,杨思仕途更顺,战功累累。依靠着这些战功,有谁敢在杨思面前放肆鄙薄他的出身?亓官让更不用说了,光辉战绩比杨思有过之而无不及,中诏一战着实漂亮,既有功勋傍身,又有姜君全然信任,如今可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出身如何如何?”

    程靖这话不无道理。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姜芃姬对帐下寒门庶民出身的臣子是真的好。这个好不是如何偏袒他们,更不是不分是非——事实上,姜芃姬是程靖所见诸侯之中最公正公平的一位——但这就能说她没有偏心吗?自然不是,她的偏心在于她会给这些人立功的机会,让他们用事实说话。只要立了功,怎么赏赐都不为过。有了功劳有了赏赐,地位分量都水涨船高。

    相较之下,士族出身的臣子就稍微弱了一层。

    当然,若不仔细观察也发现不出来。

    哪怕发现了,杨思他们也是凭实力说话,又不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没啥可诟病的。

    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几乎都是如此。

    武将之中,李赟、符望、典寅、姜弄琴、孟浑……这些人出身也不高,但领兵统战的机会却相当多,他们本身实力又过硬,积累战功并不难。当然,这也与姜芃姬帐下将门出身的武将太少有关。哪怕后期吸纳了杨涛旧部,但剩下的仗也不是很多,刷声望还是超不过这几位。

    人人皆是如此,偏偏徐轲是个例外。

    如此显眼,程靖想不注意他都难。

    “徐轲与姜君相识年少,不仅有主仆情谊,还有年少友情,按理说应该是最得圣心的。”程靖故意用了“圣心”二字,骨子里也是认可了姜芃姬未来会登极的事实,“偏偏,他拥有的地位却与名声及其不符合。说他失了圣心和信任,姜君却将后方大小事宜全部交给他,几乎是押上了身家性命,谁敢说这不是信任?但要说她如何信任徐轲,却又不尽然……哪怕徐轲再擅长内政,但也不是只会打理内政半点儿不通军务,他似乎一次都没沾手过军权。”

    要说擅长,卫慈也擅长内政啊,但他却是年年随军,不是往这个战场跑就是往那个战场跑。

    掌控军权的同时也没妨碍他打理政务,几乎是双管齐下。

    徐轲这人吧……

    程靖也暗中试探过,人家对军务并非一窍不通——真要是如此,这货怎么记得住各处千百个粮仓重镇,记得各个粮仓之间的道路脉络,能在最短时间做出调整,用最快速度将粮草安全运送到前线?这份能耐,程靖自认为不如徐轲,军需调度他不弱,甚至还能傲视大部分人。

1827:狐疑(下)

    程靖有时候都很懵,不晓得姜芃姬究竟在想什么。

    徐轲现在不缺地位不缺功劳,他只缺了可以震慑宵小的名声。

    正如卫慈刚才问的问题一样——

    徐轲一直效忠姜芃姬,而姜芃姬这些年却未让他上前线扬名,他会不会怨?

    换做是程靖,他会怨的。

    不过——

    “我倒是觉得徐轲对此并无怨憎。”

    所以……

    姜芃姬和徐轲这对主臣的关系就很迷了,程靖作为外人也不好置喙。

    卫慈迟疑,忍不住低语道,“……但……慈以为以徐轲性情,他应当不会安于后方……纵使达不到怨憎的程度,心中也该有不满,这是人之常情。”

    前世的经历也证明了这点。

    徐轲对待旧主的知遇之恩是铁了心的。

    哪怕后来陛下对他如何好,徐轲依旧暗搓搓谋划了叛变,将陛下围困险峻深山,逼她入绝境。哪怕后来众将反应过来去救,他们也都以为陛下已经丧命,因为徐轲蛰伏太深太深!

    当然,结局是陛下一人杀了所有埋伏的兵马,坐在尸山血海之上沉默。

    她亲手杀了徐轲,斩下他的头颅。

    徐轲为何对旧主念念不忘,甚至放弃大好前程?

    不就是因为旧主出现在合适的时候,对他大力栽培,更是予以重任让徐轲从低谷走了出来。

    徐轲对名声很看重。

    这点,前世今生未曾改变。

    卫慈起初也没怀疑到他头上,毕竟徐轲这些年战战兢兢打理后方,对主公任劳任怨,谁吃饱了怀疑他头上?直到主公出发之前的一番话,让卫慈意识到事情兴许比他以为的更严重。

    他不禁推翻了原先所有猜测,将所有人都纳入怀疑目标。

    在此基础上,他扪心自问一个问题——

    倘若这些人要叛变,谁最有可能掌控全局而不引起大乱?

    不可能是亓官让,不可能是杨思,不可能是丰真,不可能是韩彧,不可能是符望,不可能是李赟,不可能是姜弄琴……这些都是主公重臣,在某一方面有着出色的表现,但都做不到这点。唯独徐轲——唯独徐轲有这个能力,看似不显眼却掌控着所有的命脉。哪怕主公突然暴毙身死,但只要徐轲不倒,整个势力集团的根基就不会崩塌。他支持谁,谁也能稳住阵脚。

    从这个角度看,徐轲是最有嫌疑的。

    但——

    卫慈也想不到作证徐轲是嫌疑犯的铁证。

    他没理由背叛啊!

    若是因为没有扬名立功、显赫人前的机会,他跟主公提一句不就行了?

    主公会吝啬这么几个机会?

    她会不顾臣子的意愿,强行将对方禁锢在一个领域让他无从发展?

    怎么可能?

    当年的韩彧是许裴帐下第一谋士,派兵打仗样样都行,但更加适合立法著书。

    主公支持他往这方向发展的时候也仔细征求了韩彧本人的意见,韩彧这才慢慢减少在阵前的活跃度。可他真要上前线,主公也不会驳斥他的请求。韩彧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徐轲?

    卫慈心中矛盾得很。

    姜芃姬此时身处危险之中,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但又要克制自己谁都怀疑的毛病。

    越是抑制不去怀疑,越是多疑越是疑神疑鬼。

    程靖见卫慈眉宇写满了愁色,问道,“你突然提及这个,可是徐轲有不对的地方?”

    卫慈苦笑道,“兴许是我多疑了。”

    徐轲身上有矛盾和不对劲的地方,但也不足以说明对方背叛。

    没有证据就胡乱猜测,倘若被徐轲知道,他俩的关系便彻底崩裂,老死不相往来了。

    程靖道,“未必是多疑。”

    卫慈:“???”

    他意味深长道,“姜君对徐轲似有防备。”

    卫慈面色一白。

    程靖道,“先前说了,姜君最是体察人心,她会没发现徐轲究竟缺了什么?依她的性情,岂会容忍下属遭受这种委屈?所有人她都一一顾虑到了,没道理会跳过最不该忽略的徐轲。”

    卫慈心下一凌,搁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程靖摇头道,“可正如你说的,这事儿无凭无证,怎么猜测都像是我俩多疑。”

    真正解惑,怕是要等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了。

    “子孝,最近是不是要发生大事?”

    卫慈抬头与师兄眼眸撞上,一瞬间便有种被他看光的感觉,内心所有秘密裸于人前。

    他不自然地撇开眼,“无……”

    “若真是无,依你的脾性,怎么会胡思乱想,连徐轲这样的重臣都怀疑?”

    不是每个人的胸襟都宽阔如海的。

    有些底线更是不能触碰的,一旦触碰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卫慈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发现了什么,这才为此劳神伤心。

    卫慈仍是摇头,不在肯多说一个字。

    他险些忘了自家这位师兄洞察人心和套话的能耐,今天选择跟他说话就是个错误。

    程靖道,“若你真怀疑,那就别掉以轻心。”

    离去之前,程靖抬手轻拍卫慈的肩膀,低声鼓励。

    相较于徐轲,他更加信任自己的小师弟。

    卫慈怀疑徐轲有问题,必然有什么不可明说的理由。

    “东西送过去啦?”

    渊镜先生正坐在廊下帮着夫人卷毛线,听到大徒弟回来了,抬头问了一句。

    “嗯,送过去了。”

    “瞧你神情,似有难色,可是你师弟那边出事了?”

    程靖不愿多透露卫慈说的话,只是道,“最近跟着老师学习天象,隐有所悟。”

    “嗯?有什么体悟,说来听听?”

    程靖斟酌,“姜君登帝之路,怕不是很顺遂。”

    渊镜先生点头赞了一声,“看样子学得不错。”

    师母嗔怒,“你们爷俩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渊镜先生叹道,“只是说略有波折,又不是说阴沟翻船,这哪能算是大逆不道?”

    师母哼了一声,一把抢过他卷好的毛线球,起身去后厨看膳食做得如何,将空间留给他们。

    “老师,您的意思是……”

    渊镜先生道,“帝星确实面临着前狼后虎的杀局,不过总该相信人家嘛,好歹是天命之子。”

    程靖:“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示警姜君,让其早做准备?”

    渊镜先生撇嘴,“杀局亦是姜君布下的,为的就是等虎狼入局,提醒她作甚?”

    程靖:“……”

    “突然有些后悔支持你们师兄弟入仕,碰上这么个主君,稍有异心,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太精明也不好,鬼晓得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

1828:红颜祸水(上)

    程靖笑道,“师弟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岂会甘心辅平庸无能之主?”

    不论是卫慈、杨思、韩彧还是吕徵,亦或是其他陆陆续续出仕但名声未显的同门,谁没有一颗匡扶正道、建功立业的志向?他们出仕的理由各有不一,有人是为了光宗耀祖,有人是为了流芳百世,有人是为了涤荡浑浊乾坤,也有人是单纯践行自己的道义,最终殊途同归——他们想要实现理想,需要一位英明睿智、才干无双的明君,平庸的君主压不住这些人的。

    渊镜先生吐槽的内绒是事实,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家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是一身才华托付给平庸乃至昏庸的君主,那才叫悲剧和不幸。

    渊镜先生嘀咕道,“说是这么说,但姜君这个人不太一样……”

    程靖追问,“哪儿不一样?”

    渊镜先生笑道,“哪都不一样。”

    程靖丧气着抱怨道,“老师又与学生打这种哑谜了。”

    渊镜先生呵呵笑着,随着笑意加深,笑纹也重了几分,瞧着越发有“老奸巨猾”的味道。

    “为师前阵子掐指一算,你猜算到什么?”渊镜先生作势还真掐起手指来,试图勾起徒弟的好奇心,奈何徒弟早就长大了,根本不似少年时候那么好骗,渊镜先生只能无趣地揭晓谜底,“至多再有几月,便是你出仕的大好机会。如何,欣喜不欣喜?徒儿可是做好准备了?”

    程靖面色微沉,倏地明悟渊镜先生暗示的内容。

    当年黄嵩战败被俘,程靖也成了阶下囚,姜芃姬和卫慈都希望程靖出仕,但程靖却说要等姜芃姬证明自己是正统的那天才出仕。渊镜先生这么说,岂不是意味着天下一统仅有数月?

    他追问道,“姜君登位当真没有变数?”

    渊镜先生道,“帝星腹背受敌,天机混乱,随时都有变天的可能。不过姜君从微末走到如今,我们何不相信她能一路赢下去?心性坚毅者,必能成就凡夫俗子所不能成的伟业。”

    程靖欲言又止,渊镜先生笑着抚须。

    “我等有幸生于这个时代,作为见证者看着她开脱新的历史篇章,当真幸事一桩!”

    程靖看着笑眯眯的老师,终于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了——看戏,啥都别说了!

    不知为何,程靖对姜芃姬多了几分深切的同情和担忧。

    “老师就不担心她输了,然后这天真的变了?”

    渊镜先生望着夜幕嗤笑道,“人生匆匆百载,为师如今也是高龄老人了,还能有几个年头可活?纵使真的变了天又如何,待为师叹尽最后一口气,黄土一埋,死人哪管活人事?”

    程靖:“……”

    _(:з)∠)_

    这话听着挺有道理的,但是徒儿几个还有好些年要活啊,洒脱不起来!!!

    他今日就不该来找师父的,不找师父就不会被师母使唤去给卫慈送瓜子干果,不去送瓜子干果的话,他就不会被卫慈抓着大吐苦水,听到辣么要死的劲爆消息……如果没有听到辣么劲爆的消息,他就不会回来多嘴跟老师聊天,不跟老师聊天的话,他就不会忐忑不安了。

    ε=(′ο`*)))唉

    渊镜先生也学着学生叹了一声,感慨道,“神仙打架,咱们凡人就看着吧。”

    兴许哪天睡觉起来,神仙们已经打完架了。

    渊镜先生知道一些内情,但也仅限于“一些”,除了当个看客外,他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点,他与柳佘的态度是一致的,甚至连说的话都雷同。

    程靖:“……”

    无知者和知之者是最幸福的,前者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用愁,后者什么都知道,没必要愁,最可怜的就是半知不知的那个——例如他——仿佛心儿有羽毛挠着,痒痒还揪心。

    偏偏渊镜先生不肯透露更多,程靖也只能叹息着当个看客。

    所谓神仙打架,啥时候开始不知道,啥时候结束也不知道_(:з)∠)_

    那么问题来了——

    让他窥探一丁半点儿内幕有何意义?

    除了无意义的担心外,还有其他实质性用途?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拖延半个章节,方便懒癌晚期作者再苟且一天吧。

    “内内?”

    半月之后,大殿下姜琏走路越发稳当,不仅能小跑两三步不摔,还能原地蹦两下。

    这一日,她在外头滚得浑身灰扑扑,玩累了准备去骚扰同胞妹妹。

    刚一进屋,她便发现自己妹妹身边多了一团白白胖胖的小东西,对方还扒着她妹妹。

    占有欲爆发的琏殿下小跑几步将来人扑了个结实,抱着滚了两滚,小脸蛋露出几分奶凶!

    奶凶的琏殿下做了个龇牙的恐吓动作,胖手指着二殿下大声道,“我内内!”

    那团小东西滚得头昏脑涨,还被敦实的大殿下来了个泰山压顶,顿时委屈得嚎啕大哭。

    女官早被大殿下的动作吓住了,但又不敢上前将发火的琏殿下拉开。

    一时间,殿内响着嘹亮的小孩儿啼哭声,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啪嗒掉落。

    琏殿下仍旧不肯软下态度,攥着拳头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威胁性十足。

    “殿、殿下,这位是丰家二郎,您不能伤害他呀……”

    侍女仆妇吓得跪俯,女官壮着胆子上前求情,但一周岁的琏殿下哪里晓得什么丰家二郎?

    她就看到一个扒着自己妹妹的家伙。

    理直气壮指着二殿下重复道,“我内内!”

    女官被大殿下的霸刀弄得哭笑不得。

    二殿下自然是大殿下的妹妹,这是瞎子都知道的事情。

    “这位丰二郎是二殿下的朋友。”

    女官重复一遍,希望大殿下能收敛一下。

    大殿下听不懂朋友是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个好词儿。

    妹妹不是她的吗?

    怎么成了别人的了?

    一向开朗的大殿下听到这话也委屈地憋了嘴,颗颗泪珠在眼眶打转,啪嗒啪嗒滚了下来。

    女官一瞧,脑子更大了,只能下意识将求助信号发给二殿下。

    希望这位引起两个奶娃争执的“源头”能过来收拾一下烂摊子。

    熟料人家就坐着看戏。

    丰二郎哭得哇哇响,大殿下原先只哭不嚎,听他嗓门大,她也学着嗷嗷哭了。

1829:红颜祸水(下)

    一时间,两个孩子高高低低的哭声传出殿外,惊动前来授课的卫慈。

    “发生何事了?”

    卫慈一过来,刚才还嚎得大声将丰二郎压下去的大殿下立马收声,起身奔向卫慈。

    奈何她只会短词、叠词,无法准确表达有人想抢自己妹妹的意思,焦急得小脸都红了。

    卫慈抬头一瞧,看到殿内多了个陌生的男娃,神色一凝。

    “此字是谁?”

    女官道,“丰家二郎君。”

    卫慈眉头一皱。

    丰二郎?

    丰攸?

    怎么在这里?

    他的眼神落到哭声渐低,默默爬向二殿下的胖团子,平静的眼神似有风暴肆虐。

    小家伙似有所感,肩膀瑟缩一下,跟鸵鸟一样想埋到二殿下怀中。

    奈何他穿得多,长得白胖,两周岁的孩子怎么也无法被二殿下遮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女官面色古怪地道,“今日二殿下不知怎么了,吵着闹着要出前殿,刚出了门便在街角找到灰头土脸的丰二郎。若非他脖子上的长生锁写了身份,下官也不知他的身份。二殿下似乎瞧他有趣,便将他拖了回来。大殿下回来后,兴许是怀疑丰二郎是歹徒,这便闹开了。”

    卫慈垂下眼帘,问道,“可有派人去丰府上通知?”

    女官道,“去了,丰府的确是丢了二郎。”

    过来接孩子的仆从还在侧殿小房等着,奈何二殿下不肯放人。

    卫慈嘲讽道,“偌大府邸,连个两岁孩童都看不住,废物。”

    女官听到“废物”二字,心下诧异。

    这个词从谁口中说出来她都不会惊讶,除了卫慈。

    卫慈的脾性是出了名的好,他更是出了名的君子,何时会说出这话?

    二殿下似有所感,指着丰二郎道,“我的!”

    大殿下听了更难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刷刷往下落。

    二殿下过来拍拍她的头,宛若渣女般安慰道,“你也是我的!”

    大殿下的眼泪跟水龙头一样,一拧就止。

    她抱着二殿下,冲着坐在原地缩成一团的丰二郎龇牙,下巴微仰,似在炫耀。

    看,这是她的妹妹!

    卫慈看着这一幕脑仁儿疼,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

    自家二女儿有问题,丰真家的二郎也不是个省心的。

    丰真府邸到这里,隔了四条街的距离,一个两周岁的孩子怎么过来的?

    靠滚吗?

    还别说,人家就是连滚带爬又蹭了公交马车过来的。

    “上课!”

    今日的课有些混乱。

    丰二郎格外粘二殿下,誓死要跟她一个席垫。

    大殿下看了也闹着要霸占一席之地。

    她生性霸道,直接将二殿下抱了个满怀,丰二郎敢靠近就龇牙外加拳头威胁。

    三个孩子闹成一团,卫慈今天讲了什么没人关心。

    作为两个熊孩子争夺的“红颜祸水”,二殿下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讲真,两个奶娃的确是很萌啦,但闹得太厉害就是小恶魔了,还是乖巧的模样看着最舒服。

    于是,她拍了拍丰二郎的脑袋,刚才还试图反抗的小孩儿立马乖巧下来。

    “别闹,上课。”

    大殿下瞪了一眼故作乖巧的丰二郎,委屈巴巴贴着妹妹一起听课。

    罕见的,直到卫慈讲课结束,大殿下也没有睡过去,而是用奶凶的眼神一直防备着丰二郎。

    丰二郎从始至终都维持着【乖巧、无辜、纯洁】的表情。

    卫慈挥退左右仆妇丫鬟,女官也坐到殿外等候。

    卫慈冰冷道,“丰真可知?”

    丰二郎眨眨眼,二殿下坐得端正,大殿下一如既往防备状。

    卫慈:“……”

    一个回应的都没有,当他唱独角戏吗?

    过了半晌,二殿下终于肯挪一下屁屁,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他、是、我、的……”

    二殿下直视卫慈的眼睛,尽管说话并不流利,但咬字很清楚。

    卫慈捏紧了手中的书。

    二殿下咽了口口水,一说长句子就会流口水,所以说到一半要停一下吸吸,免得出糗。

    “……崽儿!”

    听到了没有?

    她罩着的小弟!

    一旁装无辜乖巧的丰二郎挺直了胸膛,但因为仰得太后重心偏移,不慎向后栽倒滚了两圈。

    半晌之后,卫慈叹了口气,问道,“可有危险?”

    二殿下道,“我的人!”

    我的人,没危险!

    卫慈又问她,“主公可知道?”

    二殿下点点头。

    卫慈道,“也罢,让他每日过来陪殿下解闷儿也好。”

    说起来,他这一生也是波澜壮阔,自己重生过,前世的妻子是皇帝,大女儿是皇帝,二儿子还玩过逼宫政变,这一世的老婆依旧是皇帝,大女儿也会成为下任皇帝,生下的二女儿有秘密,琰攸CP另一个也不是原装货——听到二殿下肯定的回答,卫慈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丰攸换了芯,自家前世的大女儿就不用被绿_(:з)∠)_

    可喜可贺!

    琰攸CP也稳稳当当,股价涨势喜人……个屁啊!

    尽管他知道如今的“姜琰”算不上他女儿,但毕竟流着他的血,不算一个也算半个。

    他守着半个女儿没多久,丰攸这官配又阴魂不散。

    别以为你换了个芯就不叫丰攸了!

    “先生?”

    二殿下见卫慈脸色不太好,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卫慈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姜芃姬回来要将她剁成十块八块的。

    _(:з)∠)_

    “没——无事,心有点痛。”

    他只是想起前世丰攸带给他的心理阴影罢了。

    卫慈挥手,丰二郎脊背一寒,吓得缩肩膀,又忍不住想躲到二殿下身后。

    二殿下道,“他很可爱。”

    卫慈:“……”

    看不出来,他只觉得面目可憎。

    二殿下拍拍丰二郎的脑袋,给他一个眼神。

    丰二郎只能委委屈屈走到卫慈身旁,缩着脑袋不说话。

    “他想跟先生住一阵子。”

    要开团战了,保护我方战五渣。

    不然敌人拿下战五渣一血,我方主力输出就崩了_(:з)∠)_

    卫慈不解,低头与丰二郎眼神对个正着。

    丰二郎很怂,但还是壮着胆子点头。

    “怎么回事?”卫慈问道。

    二殿下摸着大殿下的脑袋,细软的头发手感真好啊。

    “要开始了。”二殿下意味深长道,“他能保护你。”

    卫慈:“……”

    他突然伸手,丰二郎被扼住命运的后领。

    睁着无辜大眼睛的丰二郎:“……”

    卫慈提着怂萌怂萌的团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保护我?”

    日常怀疑人生JPG

    枉费卫慈这几日各种阴谋论各种分析作证,结果却是个如此滑稽的开端。

1830:争宠

    卫慈自诩为七尺男儿,岂能让个两岁奶娃保护?

    可笑!

    “你能保护我什么?”卫慈提着怂萌怂萌的丰家二郎,听着温柔的口吻,实则让后者毛骨悚然,一双大眼珠子顷刻溢满了朦胧水汽,小嘴一瘪,滚动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卫慈:“……”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这小子怎么先哭上了?

    卫慈不由得将丰家二郎放下来,这小子一边哭着一边飞速爬向二殿下,抱着就无声嘤嘤嘤。

    二殿下就抬手轻拍他的背,低声哄着,看得卫慈牙都酸了。

    果然是面目可憎的小子,前世那个丰攸手段多如繁星,但好歹还要脸皮,耍手段玩心计知道分寸,现在这个西贝货根本不要脸。哪怕披着两岁的皮囊,但内里不知是多大的老鬼。

    一个老鬼好意思一边哭一边找个一岁的娃求安慰吗?

    答案是好意思,丰家二郎似乎扮小孩儿还扮上瘾了,动不动就求安慰求抱抱求么么哒。

    “这就是个黑心的。”卫慈围观一阵做了定论,恶意卖萌简直过分了!

    偏偏二殿下是个萌控,对可爱的事物根本把持不住,甚至还能为了接触萌物而一改懒散的作息习惯。卫慈瞧着那个不要脸的丰家二郎,心下闪过一道灵光,不由得冷笑连连。

    卖萌是吧?

    再卖萌也是老黄瓜涮绿漆,表面嫩,内在干得没水,岂有天然萌有吸引力?

    第二日上课,卫慈袖中兜着一物,一下子就吸引了二殿下的目光,丰家二郎惨遭“抛弃”。

    “白白!”大殿下也惊喜地指着黑白团子,“这里……黑黑!”

    卫慈家的“大闺女”,囡囡登场,它不仅会嘤嘤嘤,还会用那双黑漆漆又纯澈无辜的眸子看人,直将人看得融化。大殿下对新事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一向懒散的二殿下也亮了眸子,主动从席垫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卫慈跟前,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怀中的囡囡。

    “先生~~~”二殿下眨眨明亮的眸子,欢喜道,“学生想跟它玩!”

    女官担心地看着卫慈手中的黑白团子。

    哪怕是一只幼崽,但也是跟随蚩尤南征北战的食铁兽,她们担心会伤了殿下。

    卫慈大方地将囡囡放在她怀中。

    过来之前,这黑白团子已经被仔仔细细洗过澡了,此时毛发亮得发光。

    “先生,二殿下怕是抱不住……”

    女官紧张地看着,话未说完却看到自家二殿下稳稳抱住比她矮不了多少食铁兽幼崽。

    食铁兽幼崽也没辜负卫慈的厚望,害羞地用两爪遮住双眸,小嘴微张,露出粉嫩的舌头。

    大殿下也凑上来,小心翼翼摸黑白团子的毛。

    黑白团子这么多年都维持着幼崽形态,毛发也不似成年那么粗硬,反而柔软得很。

    “圆圆好看!”

    食铁兽幼崽的确是圆圆的,大殿下便唤它为“圆圆”,幼崽也很受用,嘤嘤嘤地应和。

    卫慈笑着抚摸两位殿下的发髻,温柔劝道,“该上课了,等下了课,两位殿下在与它玩耍。”

    大殿下觉得好,二殿下非得抱着幼崽上课,囡囡也好脾气地由着她又捏又揉。

    一旁失宠的丰家二郎:“……”

    卫慈但笑不语,丰家二郎能有他囡囡闺女萌吗?

    没有!

    搁主公的话来说,他家囡囡幼崽超级无敌霹雳萌。

    人类的幼崽还想跟国宝拼萌度,心里真是一点儿AC数都没有。

    丰家二郎会哭会嘤嘤嘤,但他嘤嘤嘤能有囡囡闺女萌吗?

    今天教课格外舒心,两位殿下下了课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

    “先生~~~”二殿下抱紧了囡囡,用双眸向卫慈发出biubiubiu的卖萌神光,试图让卫慈心软让囡囡留下陪她。不过卫慈还有理智,拒绝了她的提议。囡囡很乖不伤人是真的,但她的确不适合跟两位殿下长时间相处,特别是卫慈不在的时候,更加不能独处玩耍。

    他不怕别的,只怕两位殿下和囡囡被利用,造成不可弥补的缺憾。

    于是,“铁石心肠”的卫慈就狠心将囡囡往怀中一揣,再将丰家二郎拎着领子带走。

    路上,丰家二郎的表情是凝重的,卫慈的表情是愉悦的。

    “你可真幼稚!”

    坐上马车,两周岁的丰家二郎板着小脸指责卫慈,奶凶奶凶地看着卫慈怀中的熊猫囡囡。

    这位人类操作也是骚得飞起啊,居然想出来用熊猫幼崽分薄他的宠爱,幼不幼稚!

    卫慈正闭目养神,听到丰家二郎奶声奶气的指责,他嗤笑了。

    “内里年纪不知多大的老鬼,有这脸皮指责慈幼稚?”

    丰家二郎披着小孩儿皮冲他家二殿下卖萌撒娇的时候就不幼稚了?

    “但是你更幼稚!”

    丰家二郎与卫慈也算是相熟,不过是单方面相熟。

    他还住姜芃姬手中斩神刀那会儿,天天被迫围观卫慈和姜芃姬腻歪,两人也没少当着他的面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尽管没看到,但他“听”到了。卫慈是不是幼稚鬼,他知道呢。

    卫慈嗤笑,“你若是告诉我事情细节,我便不跟你幼稚了。”

    不然的话,熊猫囡囡在很长一段时间会霸占二殿下的怀抱,没有丰家二郎这位旧爱的地位。

    丰家二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见过爱作死的,但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急什么?”丰家二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等事情发生了,你不就知道了?”

    即将抵达府邸的时候,卫慈问他。

    “陛下,当真能应付?”

    丰家二郎道,“只要你不死,她就不会输,你对她来说很重要。”

    卫慈露出不解神色。

    丰家二郎道,“所以,我才要保护你。如今这个身份正好掩人耳目,不会引起怀疑。”

    卫慈:“……”

    不见得。

    下车的时候,卫慈也是拎着丰二郎的衣领。

    随着卫慈入府,隐隐能听见他道,“保护?就你这么个一只手能提起来的身板?”

    丰家二郎:“……”

    瞧不起我们奶娃军团吗?

    亮出真身份吓死你!

    丰家二郎愤怒地嘬了一口奶糊。

1831:天生帝王

    正当丰家二郎想尽办法跟熊猫囡囡比萌争宠的时候,北渊的局势也开始明朗起来。

    丰真靠着嘴炮rap将北渊守将说服,两方势力明面上水火不容,实则眉来眼去有了苟且。

    投放下去的舆论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果然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爆发。

    北渊将领在丰真的授意下,派遣心腹装作普通百姓,蛊惑传播,进一步推动舆论。

    舆论从军中传染民间,又从民间反馈到军中,引起了两个圈子的乱象。

    北渊守将看着一切,忐忑的同时又生出几分隐秘的野心来。

    这一切果然如丰真使者说的那样进行,半分不差。

    只是——

    他还是担心夜长梦多,时不时要去问丰真何时动手。

    丰真耐心指点,总算让守将把提起的心脏放回原地。

    这一日,平素与自己不太对付的裨将突然过来找他喝酒,言语中颇有试探之意。

    守将心中一凌,猛地想起丰真使者的指点,昏沉的脑子清醒三分。

    他一步步按照丰真的指点去套裨将的话,果然勾出对方的真心话。

    裨将道,“不满将军的话,您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末将其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的局势您也看到了,易氏残暴无道,咱们兄弟如何不打紧,但不能看着百姓连个人样都没有。”

    守将听了心中冷笑。

    这位裨将的政治立场与他不对付,平素最喜欢攀附权贵、欺凌百姓。

    这种烂人,居然也打出了“为百姓好”的旗帜,真是一点儿脸皮都不要了。

    “哦?汝当如何?”

    裨将低声道,“将军,您与那边可是有了联系?”

    守将知道“那边”是哪边,裨将会发现蛛丝马迹也是守将故意泄露消息的。

    不过,守将现在还是要装聋作哑,试探裨将是不是真心要反。

    裨将笑道,“将军不用怕,末将与您的心情是一样的,受不了易氏的残暴,要为北渊百姓请命,迎奉真正天子。不过,将军还是太小心了,光凭您一人也无法掌控边境全局……”

    守将冷笑道,“汝待如何?”

    裨将道,“末将愿为将军马前卒,为您达成夙愿。”

    明眼人都知道北渊支撑不下去了,还有人比当兵的更清楚军粮军需情况?

    北渊根本抵抗不住敌人二十五万铁蹄!

    不少投机倒把的早早开始物色下家,而姜芃姬无疑是唯一的目标。

    奈何他们有心投奔却无门路,为此抓耳挠腮,裨将也是其中之一。

    正当他为此发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上司——守将有异动,似乎与姜芃姬那边有了关系。

    因此,他才主动找上门,希望能搭根线,蹭点儿从龙之功。

    北渊迟早保不住,最先投靠姜芃姬的,分量自然越重。

    等姜芃姬用武力强行破开北渊国门的时候,他们这些俘虏可就是阶下囚了。

    倒不如早早为自己谋划好了后路,到了姜芃姬那边也能混个高官当当。

    再不济,他们也能保住目前的地位。

    守将便问他,“汝以何为证?”

    裨将凑近守将耳边低语几句,二人对视之后,露出默契的奸笑。

    裨将的投靠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人趁机倒戈。

    守将见时机成熟,在丰真的授意下开了一场宴会,请全军重要将领过来喝酒商议要事。

    酒过三巡,守将趁着酒意叱骂易氏残暴无道,众将噤若寒蝉。

    “诸君,不如随了本将,反了他易氏!”

    刷得拔出剑,守将双目通红得看着众人。

    那几个串通好的纷纷附和,几个易氏派系的将领就火了,拔剑斥责守将大逆不道。

    结果,话还未说完,他们便被身边的人砍了脑袋。

    一刻钟前还推杯换盏的酒席,一刻钟后淌满了鲜血,地上滚着几颗首级。

    守将派人将首级收好,作为第二日开城头像的献礼。

    一场叛变悄无声息地进行,不少底层士兵一醒来,城墙上插的旗帜齐刷刷换了。

    旗帜在风雪中飘扬,陌生的族徽纹路屹立在北渊的土地之上。

    不久后,边疆失守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往北渊境内飞去。

    姜芃姬趁着己方士气高昂的时候,派兵连下三关,打得北渊上下士气尽失。这时候,民间的舆论也酝酿至定点,越来越多百姓知道外头的世界,再也无法忍受北渊易氏的暴行。

    这时候,姜芃姬治军严格,破城之后不烧杀抢掠,不惊扰百姓,不屠杀俘虏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越来越多百姓聚集起来要守城士兵开城门,归降姜芃姬——

    “姜君过来不是为了攻打北渊,她是过来是为了铲除易氏毒瘤,拯救咱们老百姓啊!”

    北渊的苛政与姜芃姬在东庆实行的仁政形成了鲜明对比。

    百姓的神经早被压抑得触底,此时借着姜芃姬攻打北渊的机会,一下子全反弹了!

    守城士兵也以老弱病残居多,哪里抵挡得住情绪失控的百姓?

    姜芃姬连下三关之后,每到一处便有百姓开城投降。

    偶有抵抗,那也是刀切豆腐。

    二十五万大军一路冲杀,剑指北渊都城!

    看似和谐的局面下也涌动着不和谐的场景。

    姜芃姬不可能放过北渊士族,便派人混入百姓之中,激起百姓民怨,怂恿他们冲杀到士族之家抢掠。混入其中的士兵则趁机将人头都收割了。等姜芃姬收到求救消息,急匆匆派兵过来“救援”,乱民早散了。运气差一些的,全军覆没,运气好一些的,还有小猫三两只留下。

    “咱们的主公,手段真是越来越像帝王了。”

    半个月攻下半个北渊,杀掉敌人数万,其中六成都是所谓的北渊士族。

    不是亲眼所见,丰真真难想象“士族”二字会如此廉价。

    哪家哪户都是数百上千人规模。

    北渊这伙人全是种猪不成,这么能生?

    更让他感慨的是主公——主公没有丁点儿心软,直接下了死手,末了还将锅全甩到难民身上,谁也没证据怀疑她。谁让他们欺压百姓太狠,百姓将愤怒的屠刀对准他们,合情合理。

    亓官让淡漠道,“她本就是帝王。”

    独一无二的!

1832:北渊乱象

    即使兵临城下,依旧有人在醉生梦死间徜徉。

    一封封败仗急报传到都城,传到这些掌权者的耳中,有人为自己的未来忧心,也有人抱着享乐一时是一时的心态挥霍仅剩的时光。北渊皇帝,易氏族长无疑是前者,他担心北渊的未来,但更加担心易氏的下场。为了挽回颓势,他已经竭尽所能,最后却是螳臂当车。

    “滚——全部滚出去——”

    巨大的压力让他情绪失控,服侍的宫娥妃嫔吓得尖叫,让他更加心烦。

    他刷得一声将剑拔出鞘,一剑捅进距离最近的爱妃胸口,看着她捂着心口缓缓倒地,鲜血淌满身下的席垫,这才恢复了几分冷静。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随着战事严峻,敌人长驱直入攻克一座又一座北渊城池,这位野心勃勃的易氏皇帝就疯了,性情比以往更加暴戾残忍。妃嫔不敢在这个时候凑过来触他眉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将自己捅死?

    如今这位“爱妃”也是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倒霉碰上皇帝心情不好,将她杀了泄愤。

    “滚——全部滚啊——”

    易氏皇帝拿着剑又杀了两个宫娥,这才彻底冷静下来。

    因为皇帝这么一闹,原先暖烘烘的宫殿却给人冰凉刺骨的寒意。

    这时候,伺候皇帝的黄门上前送上一物,皇帝见了连忙让他端上来。

    此物名为神仙散,珍贵稀少的好东西,服用之后神清气爽,让男人重振雄风,还能激发灵感、纾解压力。易氏皇帝最近为了姜芃姬攻打北渊的事情气得头痛,越发依赖“神仙散”。

    服下“神仙散”,暴躁的皇帝像是被安抚的老虎,慵懒地躺在龙椅上,神情梦幻而舒服。

    服侍的宫娥太监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皇帝服用“神仙散”之后能冷静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就不用担心他会发疯杀人了。

    当然,光是这样还不行。

    过了一刻钟功夫,易氏皇帝面色潮红,喷出来的呼吸都是炽热的。

    他难受地扯着自己的衣领,脐下三寸那东西已经精神奕奕地立起,“来人——”

    随身服侍的黄门环顾一圈,盯上了某个容貌姣好的宫娥,随手一指示意她上前服侍。

    “神仙散”在北渊流行已久,更是不少男人必备的好东西。

    先前说过,北渊士族对生育十分疯狂。

    莫说天天宠幸妻妾,他们恨不得一夜宠幸七八个妻妾,弄大她们的肚子。只是这种事情搞多了,心有余力不足啊,面对肾虚的窘境,他们为了重振雄风就开始服用“神仙散”。一贴下去就能找回男人的自尊,神清气爽、思绪敏捷不说,还能让他们在房事上屹立不倒。

    易氏皇帝服用“神仙散”好几年,现在越发依赖这东西。

    每次服用后都要宠幸妃嫔宫娥,后宫规模也因此一扩再扩。

    为了方便自己宠幸,他还命令宫中女子——除了生他的,以及他生的——全部真空上阵!

    有时候办宴赏赐臣子,还会允许他们随意享用自己宫中未曾孕育的妃嫔。

    仔细了解,易氏在任期间干的荒唐事儿还有很多。

    被黄门点名的宫娥瞧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可她不敢反抗,只能怯怯上前。

    没多一会儿,惨叫声传遍这座宫殿。

    做安排的黄门听了,神情依旧漠然,只是口中喃喃道,“可怜了,造孽啊。”

    不仅是易氏造孽,还有他们这些爪牙。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原先良心未泯的人也只能选择同流合污,以求自保。

    那些不肯服从的,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半个时辰之后,奄奄一息的宫娥被装进麻袋抬出宫,贴身伺候皇帝的黄门这才进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皇帝神情慵懒,眉宇间是说不清的颓唐。

    黄门低眉顺目地回答,皇帝哼了一声,在黄门的服侍下穿好衣裳。

    “去——召集大臣,商议抗敌。”

    皇帝说完打了个哈气,越来越浓的困意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还是要打起精神处理政事。

    其实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好办法。

    北渊国库空虚,军备磕碜,根本没有像样的军队去阻挡敌人前进的步伐。

    皇帝不满地道,“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国库空虚又如何?”

    底下的臣子忍不住嘀咕抱怨。

    这问题连沙比都不会问出口啊,国库空虚没有钱装备军队,谁去打仗送死?

    北渊朝堂有太多尸位素餐的大臣,平日分好处少不了他们,真正需要他们出谋划策的时候,一个一个掉链子。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国库空虚就让大臣拿出家底组建军队抵抗敌军!

    皇帝见大臣都故作不知,心头火气又冒出来了。

    “尔等全都是食北渊俸禄的臣子,此时家国危在旦夕,居然没有半点办法?”既然暗示不起作用,那就摊开来直接说了,皇帝十分生气地斥责臣子,试图让他们拿出家底填补空缺。

    臣子哪里肯答应啊?

    姜芃姬花了这么点儿时间就快拿下半个北渊,他们还能绝地反击不成?

    北渊灭国已经成定局,他们将家底拿出来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傻瓜才会将身家压在北渊这艘破船上,那不是被套牢那么简单,兴许连全族性命都填进去。

    任凭皇帝如何说,那些大臣都在打太极,虚与委蛇。

    最后,暴怒的皇帝就拔剑杀了几个平日就看不顺眼的大臣。

    在生命的威胁下,终于有几个臣子松了口,说会回去筹钱筹米粮。

    刚一离开皇宫,他们就变了脸色。

    易氏皇帝是彻底疯掉了,继续跟着这样的暴君也没有未来,倒不如顺了姜芃姬。

    顺了姜芃姬,哪怕不能维持如今的地位,但他们底蕴深厚,一辈子不愁荣华富贵。

    这些士族可是吸干北渊一国才养出来的吸血虫,他们的底蕴能不丰厚?

    太丰厚了!

    当姜芃姬听到私下派人抄家收敛上来的财物,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有些惊诧。

    某个小小士族家中居然有皇帝才能用的各种物品,黄金白银更是数不清。

    “本以为中诏才是狗大户,没想到真正有钱的是这些辣鸡。”

    姜芃姬冷笑着将账册丢在一旁,杀狗大户充实国库私库的想法更加浓烈。

    这本账册让她更坚定了清扫北渊士族的决心。

    不过,北渊士族总能刷新下限。

    姜芃姬回回都能“长见识”。

1833:真会玩

    “哪怕是畜牲也知道‘我生者,生我者,不辱’,这些人倒是好,挺会玩。”

    丰真听了底下人的回禀,忍不住露出“长见识”的表情。

    亓官让冷笑道,“人多了,自然什么牛鬼蛇神都爬出来了。”

    父亲银辱女儿、女儿私通亲叔伯、兄妹不可描述……只要是一男一女就能凑出一对。

    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牲。

    姜芃姬道,“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以后丢给子孝。”

    亓官让和丰真懵了一下,这些他们都觉得脏眼睛的东西……丢给卫慈?

    难不成,主公也想跟子孝玩一玩禁忌角色play不成?

    姜芃姬嗤了一声,“你们脑子里都想什么东西?趁早将它们都扫出去,我说丢给子孝是为了让他底下那群小说家瞧瞧,多些写小说的素材罢了。他们敢做,我就敢让他们的名讳一辈子烙印在野史黄册之上。这也算是‘流芳千古’、‘青史留名’了吧——哼,有趣得很——”

    亓官让和丰真:“……”

    还是自家主公会玩,真要让她这么做了,那些士族去了地府也不安生。

    一家子乱糟糟的事情被人当成素材写进小黄书里面,供后人学习姿势,启蒙教育……倘若他们的老祖宗在天有灵知道家族清誉被后人如此糟践,还不气活过来?多半会气活再气死!

    又过了两日,丰真突然神秘兮兮找姜芃姬去看个东西。

    “看什么?”姜芃姬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攻下北渊不难,难的是如何安抚北渊百姓,抓紧他们的民心,说白了就是粮食供给到不到位。她还要记下各处空缺的职位,方便人力安排。

    这种时候,丰真不帮她分忧解劳,还说要带她去看好东西,姜芃姬可不就皱眉了。

    嘴上这么说,行动上还是很诚实的。

    丰真让人抗来三只大箱子,一打开,里面都是闪瞎人眼睛的金银珠宝。

    “你抄人家了?”

    丰真笑道,“非也,昨日有人偷偷送上门的,这里还有一封信函。”

    姜芃姬接过细看,刚看了几行就忍不住怒火丛生,“北渊这伙人——”

    北渊一战打得太蛋疼了,各种各样的见闻让她意识到这个国家烂到了骨子里。

    偏偏他们还能刷新下限,让她大开眼界。

    “主公以为如何?”

    丰真捡起一枚颇有分量的金饼。

    一个金饼就是七八两,哪怕这个时代提炼的金纯度不高,但也够让人瞠目了。

    这三个箱子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金饼!

    金饼还是最便宜的,夜明珠粗略一扫就有六七颗,各个朝代的名家字画和书籍才是最让丰真心动的好东西。不过这些东西他不能昧下来,他可不想被自家主公清算后账。

    姜芃姬冷笑,“还能如何?我军兵马强盛,不跟他们合作一样能拿下北渊全境。他们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实际上,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真以为我跟北渊皇帝跟他们是一路人,也能被他们当成傀儡耍玩?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还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丰真觉得自家主公说得有道理。

    他收到贿赂和密信的时候,他的想法也是那些人疯了。

    一点看不清自己,居然跟姜芃姬讲条件,暗示姜芃姬给他们高官厚禄。

    呵呵——

    他们死后给一张凉席裹尸已经算仁慈了。

    “除了你,还有谁收到贿赂?”

    丰真笑道,“这倒是不清楚。”

    姜芃姬揉了揉眉头,挥手道,“这些书画古玩你喜欢就留着,其他别沾。”

    丰真听了眼睛一亮,作揖谢过。

    金银俗物有什么价值?

    这些书画古玩才是无价之物,丰真还从里面看到某位前辈偶像的字画呢。

    没多久,亓官让也让人给姜芃姬送了几个箱子。

    姜芃姬也让亓官让留下书画古玩,里面的金银珠宝则充公。

    除了他们,其他几人也收到了不同数目的贿赂。

    有几个老实跟姜芃姬报备了,有几个则暗中昧下一些,更有的连上报都不上报。

    他们也都以为姜芃姬不知道。

    殊不知,姜芃姬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的表现罢了。

    唯有亓官让几个知道,那几个昧下贿赂的,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们还要小心下半辈子别犯错,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自家主公的秋后算账。

    论记仇,亓官让、杨思和丰真三个加起来都不如姜芃姬。

    万万没想到,姜芃姬也会收到“贿赂”。

    姜芃姬冷着脸看着使者,“什么意思?”

    她想破脑子也想不到北渊会用这样的骚操作,这是准备用骚操作将她骚死吗?

    居然献上整整齐齐三十二个美男!

    年长的早已弱冠,年幼的还只有十二三。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好看,非常好看。

    姜芃姬不用一个一个细细看过来也知道他们颜值很高,没瞧见直播间弹幕都沸腾了吗?

    这些咸鱼见多识广,能让他们都沸腾,可见这批男宠颜值有多高。

    啧——

    姜芃姬心下冷嗤。

    看多子孝这样的盛世美颜,咸鱼们居然还吃得下这些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审美有待提高。

    面对姜芃姬的嘲讽,有个咸鱼说实话了。

    【马铃薯片】:子孝再好也是名草有主,而且……底下这批男宠还是十几二十几的小鲜肉!

    姜芃姬:“……”

    很好,她这辈子再也不吃马铃薯片了!

    “你不用解释。”姜芃姬揉着眉头道,“将人全部带回去,你们若是执意留下来也行……”

    使者还未露出欣喜神情,姜芃姬又道,“留下一个,我亲手杀一个!”

    “北渊皇室无道,而我替天行道,战便是,没有废话的余地。倘若贵国皇帝还有一二两羞耻心,烦请使者转告他——先修德,再修心!失尽民心不知悔改自省,反而用这种恶心的手段恶心人,实在是让我开了眼界。”西昌皇帝只送来一双儿女,北渊皇室倒是叼,一口气送来三十二个男子,“三十二个大好男儿不思投身军伍,报效国家,却来我跟前谄媚摇尾……”

    “哼!”

    姜芃姬说话是一点儿不客气,丰真几个旁听都忍俊不禁。

    他们若是那位使者,被人如此羞辱,早就羞愤拔剑自尽了。

1834:交代后事

    “弱小贫瘠便是原罪。”

    亓官让冷眼看着使者被主公斥责,又被自己的同僚讥笑,这位使者明明悲愤羞耻到了极点,可他却只能露出谄媚讨好的笑。使者又不是傻瓜,他能不知道自己过来会讨到什么羞辱?

    明知道是什么局面还是来了,非走这么一遭。

    究其原因就是北渊太弱,他不得不来。

    因为弱小,所以派遣过来的使者毫无尊严可言,只能任人羞辱。

    丰真道,“弱小贫瘠本就是罪,可这份罪又不是我们带给他们的。自讨的苦吃,活该。”

    北渊作为天下五国之一,若是好好经营,未必没有雄踞北方,静观天下的资格。

    谁让北渊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不,应该说他们的当权者无法克制自己的贪婪,硬生生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但凡他们哪个克制一下,以家国大义为重,而不是将私心放在首位,北渊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北渊难道从上到下都是利欲熏心之辈?

    追根究底不过是劣币驱逐良币,那些良心未泯的人只能选择同流合污才能保全自身。

    同流合污的人多了,群体庞大了,自然也让北渊根基腐蚀得更快了。

    哪怕有人知道北渊这样下去会自取灭亡,但谁又敢站出来说呢?

    敢说的人要么哑巴了,要么就死了。

    北渊这一切——何尝不是东庆、南盛和中诏也曾经历过的?

    不过,后面三个国家彻底解脱了,因为有人用暴力将腐烂的根系从主干上斩断,北渊却还在沉沦。亓官让可丝毫不同情被众人戏谑为难的北渊使者,反而觉得这是他们应该有的报应。

    搁主公先前的话来说,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是无辜的。

    同理,北渊崩塌的时候,这些混迹官场的人也没一个是无辜的。

    选择沉默与选择同流合污有什么区别吗?

    本质上都没区别,他们都是将北渊推向末路的刽子手。

    这位使者也是北渊朝臣,如今以这般低微的姿态匍匐在主公脚下,不也是他活该吗?

    当众人散去,使者讪讪带着三十二位美男狼狈离开,亓官让瞧见他神情黯然,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眼角似有泪痕。见状,亓官让嗤笑一声,手中的羽扇摇得更欢快了。

    他就是喜欢看到敌人在绝境中挣扎的模样,让人心情愉悦。

    正想着,耳边传来嘎吱嘎吱踩雪声。

    亓官让不用回头也知道脚步声是谁的,转身对姜芃姬行了一礼。

    “文证在瞧什么?”

    姜芃姬顺着亓官让方才的视线瞧去,隐隐还能瞧见小点一般的使者。

    亓官让道,“几头可怜的丧家之犬。”

    姜芃姬瞧他,认真纠正亓官让的语病。

    “不该是丧家之犬吧?分明是亡国之犬……”

    亓官让露出愉悦的浅笑。

    姜芃姬道,“文证可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小人得志了?”

    亓官让道,“主公是女子,并非小人。主公本就是胜者,胜者有资格书写历史,如何得志亦不为过。本就是即将亡国,乱世之人不如狗彘,亡国之犬四个字,有哪一个字是说错的?”

    “我方才听到你与子实的对话,还以为你由此及彼,同情那个被凌辱嘲讽的使者,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呵,我这才眼巴巴上来想开导你的。”姜芃姬似真似假地笑道,“还是我对文证了解不够。文证心胸与常人不同,以寻常丈夫思想揣度文证,这也是我的过错。”

    亓官让笑道,“再无一人如主公这般了解让了。”

    姜芃姬倏地改了话题。

    “看这情形,初春未至,北渊便要收入囊中了。”

    亓官让点头赞同,与姜芃姬默契地忽略了刚才的话题。

    姜芃姬道,“文证之于我,不仅是重臣更是挚友。”

    亓官让听到这话,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姜芃姬继续道,“挚友之间,自然是希望彼此能平安,能过得更好,我亦是。”

    亓官让问她,“主公想说什么?”

    姜芃姬道,“倘若哪日发现我不对劲了,别声张,保全好自己。”

    她抬手拍怕亓官让的肩膀,露出与往常无二的笑容,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亓官让心下一惊,欲言又止。

    “记在心里就行。”姜芃姬打断他想说的话,“我知道文证痛恶北渊那些人,他们选择同流合污或者面对国家危机而沉默,所以孽力反馈自身的时候,他们就该受着。不过,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若是沉默能保全自身乃至亲族安危,很多人还是会选择沉默。”

    国家重要吗?

    重要,远比性命重要,但是亲族家人同样也很重要。

    有的人为了国家舍生取义,也有人为了家人苟延残喘活着,选择同流合污……姜芃姬以前觉得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但真正面临这种局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倘若她出了事情,她希望亓官让他们以自身为重。

    沉默也是自保的手段。

    亓官让第一次失控抓着姜芃姬的手,力道之大浑然忘了君臣之别。

    “主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芃姬笑道,“事先做个安排,兴许能用上。”

    亓官让深吸一口气道,“这种安排——您让臣如何接受?”

    姜芃姬道,“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会努力让它别发生,文证该有信心才是。”

    亓官让看着姜芃姬眼眶微红,刚刚那点儿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原先还期待这双脚踏上北渊都城那一日,如今却觉得兴致缺缺。

    姜芃姬笑道,“我可是文证亲自选择的天命之主,你该相信我能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亓官让道,“是,的确如此。”

    勇者本该一往无前,但主公却跟他交代了后事。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勇者”心中对未来也有迷惘,也有彷徨,她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赢。

    因为有这份担心,所以她交代了后事,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亓官让如何不担心呢?

    “主公可知让这一生唯一的愿望是什么?”

    “什么?”

    亓官让道,“亲眼看着您——只是您,登极,君临天下那一幕。”

    除了你,谁都不行。

1835:污点

    又过一月,西昌那边也频频传来好消息。

    符望统兵打得很无趣,真的是很无趣。

    总有一种东庆、中诏、南盛三国都在努力营造出乱世逐鹿的景象,唯独西昌在过家家的感觉。刚刚接到出征军令的时候,符望这家伙是很兴奋的,以为能大展拳脚,立功无数,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结果呢?

    他怀着悲壮心情向主公立下军令状,拉了二十多万兵马来征伐西昌,还以为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苦战,结果——

    Emmmm……

    西昌国操作之骚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军攻克西昌边境,杀了一窝乱匪,端了两个村子规模大小的寨子,将俘虏抓上来一问,人家说自己是皇帝——嗯?皇帝?符望一脸懵逼地看着身穿麻衣灰布,一脸土匪相的皇帝。

    随手再抓个人来问,人家说自己是丞相……

    丞相?

    “呸,一个土匪寨子两百号人,一半都是有官职的,你们怎么不上天?”

    当符望听到那位“皇帝”封了一个黑面泼妇为皇后、四十来岁的寡妇为宠妃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自家小孩儿过家家都没这么随便,你们一群大人羞不羞耻?

    这还不是最让符望绝望的。

    当二十多万大军攻入西昌境内不久,他们收到了好几个势力派来的“使者”。

    仔细再问,规模大一些的也就半个州郡,规模小一些的就一两千号人。

    规模不大,心不小,一些自称为诸侯,一些已经自立为帝,以国家名义希望符望能离开他们的国土。如果不离开的话,两国交恶会引起严重后果,符望不过区区统帅,担当不起。

    符望:“……”

    这些人能不能别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哔哔个没完没了?

    他怎么就担待不起了?

    主公给他二十多万精锐让他全权负责这边的战事啊,抓了人家皇帝都能先斩后奏那种。

    主公放权放得跟泄洪一样,符望怎么就没资格、担待不起了?

    “不知所谓,带兵推平了他们!”

    一个字——打他\娘的!

    打仗不谈别的,莽过去就行了。

    符望一发话,原先还牛笔哄哄的家伙作鸟兽散。

    为了抵抗符望的大军,听闻西昌还弄个了百路诸侯誓师大会,势要抵挡住符望的攻势。

    “百路诸侯……誓师大会?”

    不是,当年自家主公参加那个湟水会盟二十来路诸侯已经够多了。

    西昌可以啊,还百路诸侯……

    这名头听着牛笔哄哄,符望一开始还真期待了两天,真正开打之后才知道对方也是纸糊的。

    倒不是敌人兵力不够,实际上百路诸侯也凑了四十万兵马与符望隔河对峙。

    只是,打仗不是看人数多就一定能赢啊。

    敌人凑出来的四十万兵马说是散沙都算夸奖,各路诸侯并不齐心,各有各的小算盘,打仗都是各打各的。符望领兵一照面就将他们击垮,然后敌人就放弃抵抗开始逃跑奔命……

    讲真,群演都没有这么敷衍!

    这一战,符望创造出一个后世很有名的世界纪录——一战斩杀诸侯头目记录。

    符望一人完成了44杀。

    _(:з)∠)_

    所谓百路诸侯,一次性就被他端掉了44个头目。

    明明是一听起来就好叼的头衔,但符望就是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和军事才华被这些敌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摩擦一回就减掉一点智商——这仗打完他不会变弱智吧?

    西昌百路诸侯花了两个月凝聚起来的四十万大军,崩溃只用了两个时辰。

    深入了解之后,符望才深深明白自家主公有多么过分。

    他宁愿统兵去打北渊啊,至少敌人不会这么弱智吧?

    当然,对此姜芃姬表示呵呵。

    北渊这块儿的智商也没高到哪里去,姜芃姬只用看着敌人作死然后给他们守尸就行。

    正经摆开阵势打仗都没几回。

    符望再不济,他好歹也捞了个44杀的头衔回来,看到百路诸侯伐符望的“盛况”。

    姜芃姬这边有什么?

    雪啊,漫天的大雪,冻死个人_(:з)∠)_

    “报——”

    符望揉着眉头道,“又怎么了?”

    报信的士兵说斥候抓住了一伙可疑的人,对方自称是西昌皇帝……

    符望:“……”

    Emmmm……

    说来可能不信,符望前不久凑齐了“六味帝皇丸”,再来一位是想达成召唤神龙成就?

    “……又是些唬人的,拖下去杀了就行。”

    什么草鸡都说自己是皇帝,皇帝这个词有这么廉价?

    符望也一直期盼着自家主公能登极呢,结果皇帝这么廉价,他想想都堵得慌。

    结果,这次的皇帝不一般。

    “这是什么?”

    符望将士兵呈上来的东西打开,居然看到一方玉玺!!!!

    有意思!

    前面几个皇帝的“玉玺”不是木头、花岗岩就是廉价劣质玉石雕刻的。

    “这玉玺的成色瞧着真不错。”

    作为一个“莽夫”,符望除了打仗,别的都不太清楚。

    他挑选战利品都是挑最大最亮最好看的挑,要么就是简单粗暴的金银财宝。

    他对玉石研究也不多,只是觉得这枚玉玺质地不错,具体如何不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

    当身边的人告诉他这枚玉质地极佳,极有可能是真正玉玺的时候,他懵了。

    “将人拖上来盘问盘问,上哪儿偷来这么个玉玺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三观齐碎掉。

    被抓的人的确是西昌皇帝——货真价实的西昌皇帝,同行还有他的皇后、大臣……

    符望盯着人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所谓的“天潢贵胄”的气质。

    左看右看不就是个下地干农活的农夫?

    身边的皇后也是鸡皮鹤发,一双手长着冻疮,指尖干裂,还有干农活的厚茧。

    如果这真是“皇室”,符望倒是能理解西昌为何会有百多个诸侯蹦跶了。

    皇室对于很多人而言就是信仰,信仰崩塌成这样,秩序岂能不崩溃?

    皇帝农耕赚钱,皇宫耕织赚零花,妃嫔被卖入那些不和谐的地方赚皮肉钱。

    所谓大臣在不到百户的村子里拉拉扯扯,家长里短。

    “不对,玉玺怎么回事?”

    穷成这个鬼样,符望就不信他们不会将玉玺当掉还钱。

    西昌皇帝支支吾吾交代。

    这是他们趁着符望收割人头的时候,派遣“侍卫”出来夺回的。

    玉玺是天子象征,拿到玉玺说不定能忽悠一些人向他靠拢……

    符望:“……”

    西昌之战,怕是他南征北战这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

1836:大结局(一)

    因为西昌的特殊,符望这一路大军始终高歌猛进,顺利得不可思议。

    符望这厮每回看着战报都有一种自己在做白日梦的感觉。

    西昌好歹也是个国家,怎么脆弱得像是纸糊的?

    为什么一个国家会分裂成百多块,各自为政、各自为战?

    这是担心敌人肠胃不好消化,所以主动肢解切成小块小块?

    明明胜利了,但符望却有种即将秃头的错觉。

    愁秃的!

    这种胜利来得太容易,过家家都不敢这么随便。

    “这难道不好么?”

    孟浑无法理解符望的脑回路,人家都巴不得敌人智商低得跟弱智一样,偏偏符望唉声叹气。

    敌人若是很强大,己方死伤不就大了?

    符望道,“好是好,心里不舒坦。”

    没有一点儿成就感,太难受了。

    一路打过来,符望都眼巴巴盼着有个势均力敌的敌人,结果直到他弯道超车,赶在主公收复北渊之前拿下西昌,他希望的“敌人”还是没出现。不,应该说出现了,但因为实力悬殊太大,人家也就象征性挣扎两下就被全副武装的符望扛着加农炮一路推平_(:з)∠)_

    西昌分裂成一百多块,最大的也就半多个州郡,加起来能有多少兵力呢?

    符望帐下可是整整二十多万精锐,说句夸张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敌人城墙推到那种。

    不是敌人太不给劲儿,分明是对垒双方的力量等级不在一个次元。

    当符望大捷消息传来没两天,姜芃姬这边也彻底推平了北渊。

    速度之快,让看着姜芃姬一步步成长的直播间咸鱼惊愕。

    这时候,有个土豪咸鱼出声了。

    【地狱杀戮场】: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没钱的时候,赚一万两万需要很久很久,各种谋划各种省钱各种算计着生活。等到了腰缠万贯,家财上亿的时候,赚一两万还有难度吗?放在银行存活期都不止这么点儿钱。我觉得主播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她早过了最艰辛的打拼岁月。帐下兵马上百万,如果连这种状态的北渊和西昌都拿不下来,反而是菜得出奇吧?

    【偷渡非酋】:妈耶,出差一趟断网回来,主播居然已经打完了?

    【音乐家诸葛琴魔】:作为最初一批追随者,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欢庆主播登极?

    【食堂打饭阿姨】:好啊好啊,我已经想好应援方式了,食堂窗口全天半价!

    【兰摧玉不折】:这么快?主播能不能将登极时间安排在梦回千年活动期间?说不定就有欧皇能代表我们去参加主播的登基大典啊啊啊啊——实名制羡慕这位欧皇,欧皇中的欧帝!

    【贫道看你菊花有毒】:未必这么欧,鬼知道欧皇又被送到什么鬼地方?上一次梦回千年是荒芜海岛,据说五国最南边,仅次于杀头的发配地点……上上次在北渊最北,冻死了都。

    【乌江榨菜也】:最南边那个,那位欧皇还不欧啊?人家吃了一整天的生蚝,馋死我了。

    【光年之外】:北渊最北那个也不算黑啊,最后被主播公主抱回来的,实名制羡慕。

    咸鱼们叽叽喳喳谈论着,一个一个打算弄什么登极应援活动。

    为了这个活动,他们等了整整十七年啊!!!

    还差四个月就十八年了!!!

    【偷渡非酋】:人世间最长情的告白就是——我陪着你等主播登极,等她孩子再登极。

    【一诺情长】:噗——得了,等主播登极已经等掉半条命了,主播孩子登极只能等我孩子或者孙子将录像碟片烧给我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是等到这一天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美人如画】:过两个月是清明节,终于能给爷爷上坟告诉他,他追了七八年的主播逐鹿天下终于有了结果。_(:з)∠)_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就是个梗,没想到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这些咸鱼第一次进入直播间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陪着姜芃姬走了这么多年。

    十七年又八个月,太漫长了。

    别人的童年、青春都是XX电视剧、XX游戏、XX动画片,他们的青春和童年是姜芃姬。

    更有甚者,有人的伴侣还是姜芃姬_(:з)∠)_

    【地老天荒】:哈哈哈哈——提起这个我就想笑,上一届大学毕业生,有女生穿着洁白婚纱,跟姜芃姬的照片拍了结婚照。更骚的是,那一届还有好多男生也是穿着婚纱嫁给主播——主播大概是唯一一个重婚还不犯法,一群小老婆小老公还能嘻嘻哈哈的绝世大渣女了。

    被动渣女的姜芃姬表示这个锅她不背。

    这一日,关闭直播间之前,姜芃姬郑重对咸鱼们行了一个联邦军礼。

    “多谢诸位十数年如一日的陪伴——联邦军魂与尔同在!”

    大部分咸鱼嘻嘻哈哈地受了这一礼。

    他们被姜芃姬怼得太多了,难得有一次主播肯放下身段,还跟他们行礼,简直爽翻好嘛。

    只有少部分咸鱼从姜芃姬的举动中琢磨出了不对劲。

    这——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最后的诀别啊?

    难道说明天早上起来,他们再也搜不到这个熟悉的房间号了?

    咸鱼们心慌地想要问个清楚,奈何他们人数太少,弹幕被嘻嘻哈哈的弹幕淹没覆盖。

    姜芃姬关闭直播间之前,她道,“我期待登基之日,与你们中的一位把酒言欢。”

    话音落下,直播间屏幕彻底关闭。

    “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这一夜,姜芃姬如往常一样用膳洗漱办公。

    月上中天,时间一步步逼近三更时分,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姜芃姬听到动静手一顿,思索之后还是搁下笔,起身的同时将斩神刀拿上。

    门扇上的倒影很熟悉,姜芃姬盯着许久,抬手将门打开。

    二人默默对视,一如当年初见。

    一人恭敬跪俯,一人平静俯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孝舆。”

    本该在丸州的人,顷刻之间出现在北渊最北的冰雪之城,非人力所能为。

    “孝舆也知不该,只是有人嘱托,不得不为之,还请主公见谅。”

    姜芃姬平静看了眼徐轲。

    徐轲笑道,“看样子,主公心里是明白的,可要走上一遭?”

    姜芃姬反问道,“不走如何?”

    徐轲道,“不如何,只是两位殿下和子孝会碰上些麻烦,主公怕是不会想看到。”

    姜芃姬道,“……等我换个衣服。”

    徐轲笑道,“臣恭候。”

1837:大结局(二)

    屋外寒风呼啸。

    姜芃姬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束,腰间挂着斩神刀,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静。

    “屋外雪大,主公为何不多披一件?”

    徐轲说话透着股熟稔。

    “天寒地冻不及心凉,多穿一件少穿一件又有何区别?”姜芃姬越过他半步,侧首道,“领路吧,希望别太远。我这身子壮得跟熊一样,再脱两件都无妨,倒是你,年纪大了注意保暖。”

    徐轲笑着俯身将灯笼提起来,慢慢走在前面领路。

    寒风刮着点点飞雪,打落在发间,飞雪稍厚一些,远远瞧去竟像是白了头发。

    “突然盼着这场雪下得再大一些。”姜芃姬与徐轲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前方的人提着灯在积雪中缓慢前行,周遭只有二人踩踏积雪的声音、呼吸声以及刮风的声音,看似喧闹的冬雪夜景却给人一种别样的寂静,“如此,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算是活过白头了。”

    徐轲那边不答话,脊背依旧直挺,只是握着灯笼杆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一直跟着徐轲的指引,对方将她越带越偏,周遭的景象也变得寂寥起来。

    姜芃姬道,“说起来,孝舆可还记得咱们俩认识多少年了?”

    徐轲未回答,姜芃姬自顾自道,“我记得是十二岁那年花朝节刚过没多久的事情。”

    “臣怎么会不记得,一生也难忘的日子。”

    姜芃姬掰着手指头算算,“平日没注意,现在算一算,再过两月我就三十岁了。”

    真正算起来,除了直播间那群咸鱼之外,她这一世认识最久的人,竟然是徐轲。

    她与直播间咸鱼相逢十七年又八个月,与徐轲也是相交十七年又八个月的主仆、主臣。

    姜芃姬以为时间过得很慢呢,回头一看大家都从少年青年,撒着丫子奔向了三四十。

    如果以这个时代平均年岁来讲,一辈子过了一大半了。

    徐轲问她,“的确,再过两月十三天,便是主公三十整寿。”

    古人过生日都是整寿大过,例如三十、四十、五十这样的生日。

    姜芃姬可惜道,“三十整寿意义非凡,可惜碰上不好年头,今年注定无法大办。”

    她倒是想好好办一场,但各处都是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钱,实在是不适合浪费。

    徐轲执着灯道,“主公一贯节俭,不喜铺张浪费,真让您大办整寿,您恐怕也舍不得。”

    他陪在姜芃姬身边整整十七个生日,她每年都是一晚长寿面应付的。

    琅琊郡那三年倒是奢侈一些,除了家里吃碗长寿面,还会出门去酒楼买一桌酒菜。

    姜芃姬笑道,“还是孝舆了解我。”

    每次嘴上都说要好好办个生日,结果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办不成,一切从简。

    说白了,还是骨子里简单惯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远处田庄飘着点点烛光。

    姜芃姬将手搭在眼帘前,“啧,这地方可够偏僻的。”

    徐轲道,“毕竟是干见不得光的事情,主公还指望敲锣旗鼓、光明正大来?”

    姜芃姬默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地方会不会太委屈我家里一大两小三个宝贝?”

    徐轲嘴角一抽,平静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龙炭火都有,还能冻着他们?”

    姜芃姬冷静道,“也是,冻坏了它也赔不起。”

    距离田庄仅有百余米的地方,姜芃姬倏地道,“孝舆——”

    “嗯?”

    “我这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不过只有你——我是一直亏欠的,你心里可怨?”

    姜芃姬止住脚步,徐轲望了一眼姜芃姬身后的田庄,神情带着几分恍惚和怅然,“听实话?实话就是——主公若从此处出来,不怨。若出来的不是你,您也别怪臣怨您一生一世了。”

    姜芃姬笑着道,“听这话,压力挺大。”

    亓官让说希望看到她登极那日,咸鱼说要与她共看盛世,她还许下口头承诺说要把酒言欢……现在徐轲又说她出不来就怨她……每逢这时候,总觉得他们不仅是小公举还是大爷。

    徐轲道,“主公一向自信自负,怎么这时候反而虚了?”

    姜芃姬捏着下巴道,“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毕竟都是奔三十的中年人了。”

    徐轲呵呵,信了你的鬼话。

    姜芃姬对徐轲挥手,头也不回地去了田庄。

    徐轲望向田庄入口,唇角噙着薄凉冷笑,一人伫立风雪中。

    不知等来的是相伴十七年又八月的故人,还是披着故人皮的陌生人。

    “想想还真是悲凉——”

    所谓的“神”肆意操纵人的一生,说给予就给予,说褫夺就褫夺,凡人只是被摆弄的娃娃。

    在“神”看来,没有反抗的能力的凡人为了自保只能选择沉默,任由摆布。

    殊不知凡人也有亮出獠牙的一日。

    “希望出来的人是你,主公。”

    徐轲抬手轻抚藏在袖中的短匕,神情带着看不透的阴郁。

    与此同时,姜芃姬推开正院的门,意外发现里面都是熟人。

    “怎么,一个一个都聚在这里开会?”

    姜芃姬笑着弹掉肩上的积雪。

    原本默默啜泣的大殿下看到熟人,大大的眼睛都亮了。

    “娘!”

    姜芃姬笑道,“呦——数月不见,阿琏咬字这么清楚啦。”

    正厅内放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铁牢,她看到自家闺女趴在铁栏杆上可怜巴巴看着自己。

    “娘,抱抱!”

    琏殿下伸手要抱抱,另一个笼子里的琰殿下翻了个白眼,给姜芃姬使了个眼色。

    速战速决,别墨迹。

    这时候,另外三个大牢笼内的人也醒来了。

    “我、嘶——疼死了,这里是哪里——阿姐?”

    这是柳昭的声音。

    “闭嘴,莫要吵。”

    这是柳佘的声音。

    卫慈坐在牢内望着姜芃姬,似乎还有些梦游。

    北渊丸州,相隔千里,他这是产生幻觉了?

    柳佘、柳昭、卫慈,三个大人。

    姜琏、姜琰、蔫蔫犯困的丰攸以及被姜琰死死抱着充数的熊猫闺女。

    以及——

    立在中央与姜芃姬对峙的寻梅。

    姜芃姬道,“看到旧主都不知道行礼吗?”

    寻梅神色木然,双眸呆滞,倒像是个会动的傀儡。

    姜芃姬道,“你藏的倒是够深,借着下嫁孝舆的机会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寻梅终于动了,开口却是电子声音,“这不过是巧合,谁让这个侍女自作聪明,你也够愚蠢,反将机会递到我手中。”

    “这怎么说?”

    说她蠢,她可不认。

    “寻梅”抬手指了指自己道,“这个侍女,当年不过是某片分\身布下的棋子。”

    姜芃姬双手环胸道,“我知道,那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穿越女的直播系统,你切片出来的一部分。寻梅和踏雪起初都是她布下的棋子,踏雪一条道走到黑,寻梅趁机跳出泥沼。”

    “寻梅”平静道,“凡人总以为自己反抗了命运和安排,实则只是掉进更大的陷阱。”

    姜芃姬道,“寻梅没有摆脱你?”

    “当然没有,自以为摆脱了,从头到尾都在我的摆弄掌控之下。”

    姜芃姬静默不语。

    “而你,自作聪明,居然将一个小小侍女嫁给徐轲,还对徐轲委以重任。”

    姜芃姬脸色不变,似乎对这个局面没有丝毫意外。

    “你又对徐轲做了什么?”

    “寻梅”娇笑,但这电子声音怎么听怎么古怪。

    “没什么,不过是让他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你自诩看穿人心,殊不知徐轲早已做了两手准备。不论今天是你活着出去,亦或者是我出去,徐轲都会奉出去的人为主。只要徐轲不变立场,你的那些心腹再闹也没辙。姜芃姬,你花了将近十八年的时间,给我做了嫁衣,不知这滋味如何?姜家的债,这是我讨还的第一笔!”

    姜芃姬道,“没什么滋味,一个农场你稀罕拿去呗就是,说得好像我多穷一样。”

    “寻梅”笑容有一瞬僵硬,“你看得开就好。”

    说罢,她取出一把匕首,将死死抱着熊猫的琰殿下从铁牢中提出来。

    姜芃姬:“……”

    “既然不看重,那你让出你的身体吧,不然的话,这几个人可就没命了。特别是这对双胞胎,你亲自生下的孩子。肌肤这么嫩,我只需要在她们脖子上轻轻划一刀,她们可就没命了。”

    卫慈闻言脸色惨白一片,“你怎敢伤害殿下?”

    “寻梅”白了一眼卫慈,“别急,总会轮到你的。”

    姜芃姬撇嘴,“你可真是越混越堕落了,正面打打不过,卑鄙伎俩学得挺溜。”

    “寻梅”道,“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是能容忍的。”

    姜芃姬道,“我该怎么做?”

    “寻梅”指着地上的手套道,“喏,戴上这东西就行。”

    姜芃姬捡起来瞧了瞧,“这是什么?”

    “寻梅”道,“分离肉身和精神体的,当初的柳羲就是这么死的。”

    一旁的柳佘和柳昭脸色剧变。

    姜芃姬反问,“如果我不照做呢?”

    “那我就只能当着你的面,将他们的精神体一个一个抓出来,包括你那群重臣挚友。姜芃姬,我现在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真要死,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

    姜芃姬叹息道,“天脑,你真是堕落得让我心疼。”

    曾经的联邦天脑,逃逸两千年,如今还把自己切片一片又一片,跟切牛排一样。

    这会儿还用这么耍无赖的手段,真是落魄得让人心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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