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0章 万物皆可盘
天不遂人愿。
池非迟感觉困意很快袭来，再次睁开眼，周围是漫天大火。
不用再回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他站在一个四周浓烟与大火充斥的大厅中，奔逃的男女大呼小叫，而在他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
池非迟：“……”
小女孩：“嗷哇哇……”
池非迟：“……”
小女孩：“嘤……呜呜……”
池非迟：“……”
小女孩：“呜……呜……”
“别哭了！”
池非迟发现自己没法离开噪音来源，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同时，小女孩脖子间悬挂的黑绳下方传出他耳熟的骨鸣声。
“宝物？”小女孩怯弱出声，伸手从裙子领口下，把骨头挂坠拉克出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带着哭腔道，“我好怕……”
池非迟仔细看了看，能从女孩眉眼中看出当年乖巧小仙蒂的模样，‘嗯’了一声，让骨头发出轻响声，以示安抚。
虽然大厅里火势看起来很吓人，但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只是出路被火封了，一时烧不到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用水救火的声音，死人的几率都不大。
算了，自己选的人，自己担着。
而且不愧是他选中的人，连哭都可以哭出这么多风格不同的调调。
“滴呖……”
骨头传出悠扬旋律。。
“你在安慰我吗？”仙蒂左右看了看，又握紧了手中的骨头，“你会保佑我的,对吗？”
池非迟感觉周围温度有点高，试着催动腹部火种,发现旁边温度似乎是低了一点,就站在旁边帮小姑娘降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没那么热了,”仙蒂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双手握着骨头挂坠,“谢谢。”
池非迟：“……”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而且不愧是他选中的人，文静乖巧懂事，很好。
……
大火被扑灭,大厅里除了一两个人烧伤、被烟呛晕之外，其他人平安无事。
有人把仙蒂从墙壁被熏黑的大厅里带回去，小姑娘又细声细语地对着骨头挂坠说了句‘谢谢’，然后像模像样地指挥着人，帮人治伤。
用的还是她曾曾祖母的鬼畜疗法,烧伤的灌一碗,被熏晕的灌一碗,身体不适的灌一碗,感觉自己状态良好的也要灌一碗。
池非迟看了一下，总体用药没什么问题,毕竟药方都是黛安娜记录下来的。
至于份量么……黛安娜用人试错过，大体也没问题。
那就没事了。
而在主动或被动灌药之后,人群还得诚挚地表达感谢,就连之前被灌药灌哭的三个大小孩子，也在家人的要求下，很有风度地行礼感谢。
“不用客气,”仙蒂笑得乖巧腼腆，“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火灾之后,时光流速骤然加快，比之前黛安娜晚年时还要快。
比起黛安娜,仙蒂的性格小心温和得多,心思也更细腻，除了继续研究草药之外,还一点点把份量尽量调整正确。
池非迟在飞逝时光间隙中，偶尔能抓住机会,在仙蒂调整份量时，让骨头响一响，做出提醒,然后就看着仙蒂每次在研究完草药后，都要拿出一块新绸布来轻轻擦一擦骨头挂坠。
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眉宇间隐约有着黛安娜当年的模样，却因为温婉，让人完全无法把两人联想到一起。
池非迟活动的空间也不再陷于仙蒂身边，偶尔能在仙蒂周围的房间逛一逛，看看这个时代的一些小物件，在发现新奇东西时，‘嗯’一声让骨头轻响。
长成大姑娘的仙蒂，也十分善解‘骨’意，开始为自家骨头收集各种各样的新奇物件，直到结婚生子，直到老去。
大概是小小年纪就成了家主，仙蒂选择了一个同样姓‘蒙格玛丽’的远亲作为丈夫，见上两面，觉得对方顺眼又体贴，就顺理成章地结合，和对方的性格都很好，互相包容着，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黛安娜之后，池非迟看开了，还是因为直觉，这一次他看这只拱白菜的猪，就要顺眼不少。
仙蒂老去的速度比一般人慢，在丈夫看起来七八十岁时，自己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在丈夫离去后，越来越温和宽容的心态，让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慈祥。
同时，仙蒂也跟自己曾曾祖母一样，熬死了丈夫，熬死了儿子。
不过仙蒂没能打破纪录、熬死自己的孙子。
一代代传承下来，蒙格玛丽家族人的寿命比其他人都要长久，也有族人因为斗争、因为更大的野心、因为不同的想法而离开家族，远出发展。
到了暮年，仙蒂除了找孩子帮‘骨头’收集物件、坐着晒太阳擦骨头之外，也喜欢关注自家后辈。
池非迟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偶尔也会溜达到其他地方看小孩子，或者在仙蒂坐在草药园里晒太阳时，待在仙蒂移栽的那棵接骨木下打盹。
眼睛一闭一睁，恍然数年。
再次睁开眼，梦境没有结束，树下站着个胖胖的小男孩，八九岁的年纪，仰头看着他，瞳孔里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却让他感觉对方是在看他。
看了半天，小胖子凑近树干，神经兮兮地小声问道，“你是树妖吗？”
池非迟懒得搭理，用飘的回了仙蒂居住的小木屋。
“劳伦斯！你怎么能随便跑进曾祖母的院子里？你是曾祖母的继承人、蒙格玛丽家的未来……”
隐约之间，他听到了后方传来年轻女人的斥责声，而刚才的小胖子也回应了。
“把我赶出去吧，妈妈，我不想做什么继承人，也不想做蒙格玛丽家的未来……”
池非迟：“……”
看看黛安娜这不争气的后代。
草药园里很快传出小胖子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声音，在池非迟进了木屋后，被惊动的仙蒂又出门查看情况。
池非迟也跟了出去，看着小胖子跑向仙蒂、想抱着仙蒂的膝盖撒娇，在小胖子粘满泥土的双手碰到仙蒂膝盖时，说了一句‘仙蒂，选他’，让骨头发出指定的悠扬响声。
仙蒂听不到池非迟的话，惊讶看了看挂在胸前的骨头，或者说……
“骨玉响了，劳伦斯。”
“是的……”小胖子茫然看了看仙蒂的项链挂饰，又茫然看了看站在仙蒂身后的池非迟。
池非迟确定小胖子应该听不到他说什么，没了在外面玩的兴趣，回了骨玉里。
对，现在不该叫‘骨头’了。
经过黛安娜不断地用手指摩挲，原本表面不光滑的骨头，早就变得光滑，再经过仙蒂一天天拿绸布擦啊擦、不时还上上油，骨头都包浆了，变得白润如玉。
变相印证了——万物皆可盘。
这么说起来，不同于黛安娜‘骨头骨头’地叫，仙蒂几乎没叫过‘骨头’，从来都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宝物’、‘骨玉’，好像也一直觉得这是块奇特的玉，又记得当年听黛安娜叫‘骨头’，怀疑‘骨’是玉的名字或者别称。
在经过‘排排站’的挑选后，不愿意当家主的劳伦斯成了家主，戴上了骨玉，从惊恐地看着池非迟飘进骨玉里，到懊恼‘当初我不该跟你说话的’，再到坦诚面对骨玉里的池非迟，并且策划了一次次逃出家族计划。
也就是在劳伦斯执行逃跑计划时，池非迟发现在仙蒂睡着时，自己是可以简单跟仙蒂说话的，只是仙蒂醒来之后记不记得，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于继承人的消息，仙蒂自然上心，并且牢记无心，所以小胖子跑一次被抓一次，跑一次被抓一次，胖嘟嘟的体型都折腾得一天天瘦下去，露出家族传承基因带来的帅气五官。
劳伦斯跑了三年，池非迟告了三年的密，直到仙蒂临终前，池非迟送走黛安娜的旧曲子送走了仙蒂，大概是受庄重沉肃的气氛感染，劳伦斯突然长大了不少。
不过本性是不会变的，劳伦斯的梦想也不会因外界压力而屈服。
池非迟看着正式成为家主的劳伦斯为‘成为大将军’做准备，学习、训练、奔波，还脑洞突破天际地开始毒药尝试，在二十岁那年，把家族事物交给信得过的兄弟，自己背着包袱出门，成了一个活跃在战乱中的鬼畜毒师。
不愧是他选中的人，也不枉费他当初的看好，可以带着他见识更大的天地，见识更多奇奇怪怪的人。
他甚至还跟着劳伦斯，见过赤魔法家族的魔女。
那是一个和蒙格玛丽家族相当的大家族，内部有着严密的‘嫡系旁系’规矩，劳伦斯见的魔女继承人和小泉红子一样，有着赤红的头发和眼睛，在‘友善切磋’时，劳伦斯靠着自己的能力，也能跟一个真正会魔法的魔女继承人斗得不相上下。
当然，期间也没忘用他来做‘提醒哨’。
这是一个不安分、爱惹事、又爱用骨玉的人，池非迟陪着劳伦斯走过了一个个战乱地，一起杀过人、放过火，也迅速飞逝的时光碎片中，抓住了几次机会，提醒过劳伦斯夜袭的到来，帮忙在大火里护过劳伦斯两次。
劳伦斯在二十七岁那年回到了家族，娶妻生子后也不安分，依旧兴趣高昂地做自己的鬼畜毒师。
成长带来的变化，大概就是劳伦斯变得跟仙蒂一样，开始为他收集各种新奇东西，也会用君主赏赐的最好的绸布擦骨玉，偶尔在家里时，也会回草药园里，指着那棵接骨木、对着骨头问‘你要不要去乘凉’，就算得不到池非迟的回应，也乐此不疲。
第1721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时期的蒙格玛丽家族是辉煌的，主系能医能打，分支遍地开花，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过了百岁的劳伦斯也同样是骄傲而任性的，由于最喜欢后辈中不怕自己、喜欢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曾曾孙女蓓姬小萝莉，也不时就对着骨玉疯狂推销。
“骨玉，你看啊，蓓姬她是多么的优秀……”
“骨玉，你看啊，蓓姬她是多么的可爱……”
“骨玉，你看……”
如果可以打到人的话，池非迟很想动手捶已经白发苍苍的劳伦斯一顿。
不过蓓姬陪伴劳伦斯最多，自然也陪伴他最多，他和劳伦斯一样，看着一个奶娃娃长成活泼娇俏的小萝莉，看着小萝莉听着劳伦斯的往事眼睛发光、一脸惊叹，而从性格方面来看，蓓姬骨子里有劳伦斯的勇敢坚韧，又比劳伦斯沉稳，还比劳伦斯这个老头子可爱多了。
所以，他选择蓓姬。
唯一让他惊讶的，是劳伦斯临终前，他看到了劳伦斯的灵魂脱离了身躯，就坐在昏迷不醒的身躯上，看着飘在更高处的他说话。
“嗨，我是劳伦斯……”
“我知道。”
池非迟表示嫌弃,让骨玉发出响声，
本以为和以往一样,劳伦斯不可能听到,但这一次,劳伦斯做出了回应。
“噢，我的圣物,我的伙伴，我的骨玉……”
“我叫池非迟。”
“噢！那我得告诉那些孩子才行……”
劳伦斯苍白的灵魂试图回归身体，可惜却徒劳无功,在挣扎间，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消失。。
池非迟让骨头发出声响，用同一段旋律送劳伦斯离开,心态已经平和了不少，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没有机会揍劳伦斯一顿。
在蓓姬接手家族前后，欧洲迎来了更大的动荡与革新,蒙格玛丽家族一样不可避免地卷进其中。
先辈留下的底子够厚，小萝莉蓓姬在动乱中成长起来，变得更加坚韧稳重，但在风雨飘摇中,蒙格玛丽家族也如大海中被巨浪不断掀起的帆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巨浪打得粉碎。
而动荡中,曾经席卷过欧洲的宗教清洗再次归来,还成了一些野心家手里的工具。
时光流速愈发地快，如同紧迫的鼓点。
在某个时间点,池非迟听到外面在议论赤魔法家族的灭亡，离开骨玉，就看到了蓓姬忧心忡忡地看着年纪最大不过五岁的孩子，再一转眼,蓓姬又戴着骨玉在外面奔走，之后，他又看着蓓姬把骨玉交到年仅十二岁的长女菲碧手中……
某一个夜晚，菲碧和年轻孩子们被分散带走，国王的寻巫将军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教会的人冲进了蒙格玛丽家族的领地。
又一个夜晚，广场上架起了一个个木架，下方堆满了稻草和干柴,火焰如同坟场中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猛兽，吞噬着木架上的人影。
池非迟在离人群很远的角落里，在他身旁的巷子里，是一身狼狈、紧紧握着骨玉缩在墙边草堆的菲碧，还有着两个哽咽都不敢大声的、年纪更小的孩子。
大火远在他活动范围之外，被铁索捆缚手臂的蓓姬在火中仰着头，俏丽的脸庞在火焰中一点点变形，目光依旧坚韧地注视着天空。
黑烟在大火上方升腾，空气中大概满是皮肉烧焦的气味。
火堆前方，寻巫将军威风凛凛地大声叫骂，有人不忍侧头，有人高声附和。
‘烧死魔女！’
‘烧死这些被恶魔蛊惑的人！’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拉着年迈劳伦斯、笑眯眯晃着劳伦斯手臂撒娇的小女孩。
‘再给蓓姬讲一讲骨玉的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威武的将军名叫劳伦斯-蒙格玛丽，他是魔女黛安娜的传人，那年他从自己的曾曾祖母手里接过了一块先祖传下来的骨玉……
敌人放的大火笼罩了军营，劳伦斯带着亲卫被困在里面，可是大火怎么也烧不到他身边，就这样，他带着人埋伏在火中，在敌人毫无防备进入废墟中时，他带着人杀了出去，拿到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国王说，蒙格玛丽家的男巫就是国家的守护神啊……’
‘哇！’
‘蓓姬想要这块宝贝骨玉吗？’
‘想要，上次煎药，我不小心被炉子里的火烧到了手指，现在想想还在痛呢，如果火烧不到我就好了，而且蓓姬也想做守护神……’
‘那蓓姬下次来，要记得给我和骨玉带一点新奇的东西，说一点新鲜的事情……’
‘好……’
这一年，背叛了承诺、将蓓姬推向大火的，就是劳伦斯为之征战了一生的国王！
……
“咔擦……咔擦……”
阁楼里，晨光透过倾斜天窗，照到了秒针咔擦走动的时钟上。
柯南坐在床上打哈欠，被子已经掀到一边，打完哈欠看到身旁躺着的池非迟已经睁眼、双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那诡异的模样吓他一跳，不过看池非迟的神色依旧平静，还是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出声问道，“池哥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池非迟侧头看了柯南一眼，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态从梦境中回归，“你去洗漱，然后上二楼吃早餐。”
哪怕梦境里的时间流速有时快得惊人，但到底历经了三四百年的时光，再次看到柯南，他也不免有‘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的恍惚。
柯南看了看明显被收拾过的被子，想到昨晚忽冷忽热，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池非迟起身好几次，忍不住道，“你昨天晚上好像睡得不好，如果觉得累的话，你就继续睡吧，我可以自己去波洛吃早餐。”
“没事。”
池非迟睁开眼，神色如常地拉开被子起身，“豆子昨晚就用水泡着，再泡下去就不能用了。”
“那我先去刷牙洗脸！”
柯南乖巧去洗漱，乖巧吃了早餐，乖巧背着书包去上学。
“我出门了！”
“咔擦。”
玄关门被关上后，池非迟回了二楼客厅，给大山弥发了邮件，让大山弥联系人过来负责加建洗手间，又用左眼链接了方舟。
能量只恢复了八成，一会儿还要去毛利侦探事务所，能量耗尽会很麻烦，所以，池非迟只用左眼给自己的电脑开了权限，用来查些资料。
让方舟搜索‘蒙格玛丽家族’，出来了很多信息，各国信息都有，但再继续锁定‘黛安娜-蒙格玛丽’这个具体名字之后，外界网络除了两个网络账户之外，就没了别的信息。
倒是在小泉红子提供的家传典籍库里，找到了这个名字，再顺着查出了蒙格玛丽家族的信息。
池非迟把相关信息翻看完，打电话联系了小泉红子。
“嘟……嘟……”
电话接通，那边是吵吵嚷嚷的教室。
“稍等一下……”小泉红子说了一句，电话静了片刻，再响起小泉红子声音时，嘈杂声音轻了不少，“我刚到学校，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怎么突然打电话找我？”
“我梦到了黛安娜-蒙格玛丽，”池非迟开门见山道，“或者说，梦到了蒙格玛丽家族。”
“咦？”小泉红子有些惊讶，“那个传说中的魔女？等等……我记得典籍里记载，蒙格玛丽家族崇尚自然，善于运用草药，而且寿命长久，不会就是你的人吧？”
池非迟忽略了‘你的人’这种不靠谱的话，看着电脑页面显示的记录，“算是。”
典籍里记录的黛安娜，行善四方，救了不少人。
由于当时不少人愚昧无知，黛安娜能够救治一些当时人们认为的不治之症，被当成了巫女。
一个如传说中女神一般耀眼的巫女。
唯一提到‘自然’的记录，就是据说是黛安娜说的一句名言——‘自然的赠予可以治愈身体和心灵的伤痛，将希望带给人们’。
类似的名言太多了，典籍里也有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以前他翻资料时，并没有注意这个名字。
这句话黛安娜确实说过，在经过各方面学习之后，鬼畜医生黛安娜曾被邀请去过交流会，一本正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想到这就被记载下来了。
而在蒙格玛丽家族有关的典籍中，对于仙蒂、劳伦斯、蓓姬、菲碧也有记载，只是寥寥几笔地生平。
仙蒂继承先祖的自愿，是个温柔的巫女。
劳伦斯是个混蛋，因为劳伦斯欺负了赤魔法家族的魔女，还骗了人家的魔法植物。
对此他表示不认可，那是因为那个赤魔法家族的魔女太傻了。
不过典籍里也没有抹黑劳伦斯的善战威名，看老旧的笔记，‘混蛋’只是当年那个魔女幽怨时写下来的文字。
在所有蒙格玛丽家族的记载中，从劳伦斯之后才渐渐多起来，劳伦斯是最多的，足以可见他选中的孩子建交能力很强。
劳伦斯和前两位蒙格玛丽家族的巫女一样，寿命很长，不仅熬死了自己的儿子，还熬死了那位魔女和那位魔女的儿孙，而期间还有一些交易来往记录，双方在植株、魔法材料上有交易，还有一两次跨过地区的交流会，这跟他梦境中看到的也相符。
“你说你梦到了蒙格玛丽家族？”小泉红子追问道，“也包括蓓姬-蒙格玛丽吗？典籍里说，她也偷偷帮助过赤魔法家族逃离追捕，看祖先笔记，是一个很善良的魔女，不过之后好像也被烧死了……”
第1722章 不死魔女菲碧
“是，被烧死了，”池非迟看着电脑上的笔记，“和赤魔法家族差不多，先是能力出众的她被背叛、被重创，和其他被抓住的族人一起，被送上了火刑架。”
在劳伦斯去世之后没多久，赤魔法家族蒙难，留下的手记字字泣血，写明了某个魔法手记、某个魔法材料在某某时候遗失或烧毁。
和蒙格玛丽家族差不多，教会联合世俗的军队，收买了赤魔法家族信任的人，在叛徒的引领下，给了当代家主致命重创，然后家主和很多核心成员被送上了火刑架。
赤魔法家族被抄家了，除了提前转移出的一些东西，剩下的魔法手记和魔法制物都落入了教会手中，不用带走的一把火焚尽，领地里的土地和子民也被国王侵吞。
这一段中，有着关于蓓姬的记载。
蓓姬和其他与赤魔法家族交好的人，曾帮助过赤魔法家族遗孤逃离追捕。
之后的记载，具体事物就少了很多，似乎只是听说或者打听来的。
蓓姬似乎还帮助过其他人逃离，不过记载很少，就连记录者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突然想起蓓姬把骨玉交给菲碧后，时常外出，一走就是很久，大概就是在交付骨玉时，蓓姬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吧。
在蓓姬之后，蒙格玛丽家族的事迹没有就此消失，还有着有关于菲碧的记录。。
笔记中，提到菲碧，也是在赤魔法家族远渡重洋之后听到的。
【听说蓓姬-蒙格玛丽死了，被冠上‘恶毒魔女’的污名,送上了火刑架。
消息传到大洋这一边的时候，不知过了一年、三年还是五年,我同时听到的,还有她的女儿菲碧的消息,那个孩子没有离开，成为了复仇者。
不死魔女菲碧-蒙格玛丽,她似乎给教会和背叛蒙格玛丽家族的人带来了痛苦，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掩饰恐惧的称号来称呼她。
我不禁开始担心，那个孩子是不是没法逃离哪里,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有时候，先倒霉的人说不定更加幸运，我还有着大家的帮助，而等到帮助过我的人遇难时，我却在大洋另一边,难以伸出援手……】
之后是第二页：
【我要回去。
我的后人,我不希望你们再做出这种决定。
这是不会赢的战役,他们在侵略中收获了太多,曾经属于我们的东西，或者将会被用来刺死我们。
只是我作为一个看着自己父母被烧死的人，无法说服自己不加入复仇议会的队伍。】
这本笔记到此终止。
这个赤魔法家族的魔女家主没有再回家,后人用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大致记载了那是一场复仇者的反扑,一场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结局也同样失败的反扑。
【不死的菲碧死了,其他人也死了。
听说那是一场更可怕的火刑，发出呐喊的人们都被烧死了。
母亲不该回去的,可是我想她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我依旧记得母亲说过,赤魔法家族的魔女是骄傲的,也是永远不会落泪的,她们让教廷遭到了重创,星子坠落前也曾爆发出了让教廷震撼的光芒。
这是复仇议会的荣耀，虽然教廷更乐意称之为‘黑暗议会’。
我以她为荣。】
再之后,就没有蒙格玛丽家族的记载。
“是吗……”小泉红子沉默了一下,又好奇问道,“那么，菲碧带领起来的那场复仇战役里，我先祖也有人宝物了，对吧？你看到她了吗？”
“没有，在蓓姬被火烧死后，我就醒了，”池非迟道，“不确定接下来做梦，还会不会梦到后续。”
“真是可惜，那是第一次反扑、也是最后一次，毅然决定回去的先祖太酷了，”小泉红子感慨道，“当然，菲碧也是，可惜先祖没有留下什么影像，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等我梦到了，我再告诉你。”池非迟道。
“那你现在困吗？想睡觉吗？”小泉红子追问，“要不要我现在请假回去，做份可以沉睡的魔法药剂给你？”
“我一会儿还有事，而且不困，不想睡觉，至于魔法药剂，”池非迟顿了顿，“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可以送过来，我忙完之后试试。”
“咳……算、算了吧，”小泉红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怂，“等你困了再睡也没关系，不过你可不要逃避见证那种悲剧、选择不睡觉哦！”
“不会，”池非迟侧头看着客厅玻璃门外的阳光，“我看着黛安娜死了、仙蒂死了、劳伦斯死了、蓓姬死了，接下来再看着菲碧死、看着其他人死也没关系了。”
小泉红子：“邪恶的自然之子！”
池非迟：“……”
他就不信换小泉红子来经历个三四百年的梦境，只能看着熟悉的人走到生命尽头，小泉红子还能说他邪恶。
坦白说，原本他看到死人就不时跳戏，现在感觉看得更开了。
而且真实繁长的梦境与现实相隔数百年，要是没法快速调整好心态，他没有精神分裂也要被折腾出精神分裂来。
在蓓姬被烧死时，他也想过杀人，但现在醒了，就要以目前现实中的心态看待。
托组织的福，他觉得现在切换起身份来十分顺畅，也不知道会不会分裂……
沉默了一下之后，池非迟继续平静道，“而且我不信蒙格玛丽家族就此消失，我想看看有没有后人遗留下来。”
“这可说不好哦，”小泉红子提醒道，“你也看过相关的笔记了吧？在最后的反扑之后，我的祖先也曾经寻找过其他家族的人，想看看有没有人活下来，可是不仅参加复仇议会的人死了，他们的后人也在后续几十年里被追杀，陆陆续续灭亡，而蒙格玛丽家族在议会反扑失败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说不定灭亡得更早，你想啊，我们家族和蒙格玛丽家族交情也不错，对吧？如果他们有后人想逃离追捕，很可能会找我们家族帮忙，但是完全没有消息，那……”
“不管怎么样，总要看看。”池非迟打断道。
“好吧好吧……”那边，小泉红子突然提高了嗓音，“青子，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家里有事，要马上回去一趟！”
“咦？出什么大事了吗？”
“不算大事，我回去一下就好。”
等电话那边的谈话结束，池非迟才问道，“你又翘课做什么？”
“回家看典籍啊，”小泉红子翘课翘得理直气壮，解释道，“你上次梦境不是把我拉进去了吗？这一次说不定也可以，而且你能够跨越时间长河梦到当年的事，说不定是你不经意间，在特定规则中破开了一个小孔，当年我们赤魔法一脉有人回去过，说不定能以此作为联系，带着我的意识和你一样穿过那个小孔呢？”
池非迟‘嗯’了一声，“我下次在梦里试试，你去看看也好，那个时代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和想法，也包括魔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睡觉？”
“晚上，晚上我联系你。”
“好，我回家看资料去了，晚上记得一定要联系我！”
“滴。”
池非迟挂了电话，又拨通了毛利小五郎的手机号码。
……
一个小时后……
毛利小五郎看着登门的池非迟和越水七槻，说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类客套话，接过越水七槻带的礼物，笑眯眯让两人坐，只是在听说越水七槻和池非迟的来意后，还没坐稳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什么？你们想在对面开侦探事务所？！”
“是……准确来说，是我想开侦探事务所，池先生只是把房子租给我……”越水七槻见毛利小五郎反应这么大，汗着解释，朝池非迟投去询问的视线。
不是说保证毛利先生不会生气吗？
毛利小五郎也发觉自己反应过大，缓了一下，“开侦探事务所是没关系，我也会支持的，可是在对面……”
“这样不是很好吗？”池非迟波澜不惊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毛利小五郎道，“越水搞不定的委托，可以介绍给老师，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介绍给越水，如果你们距离远，委托人不愿意跑，说不定就会去杯户侦探事务所了。”
毛利小五郎愣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耶……”
“而且越水是年轻女孩，老师是赫赫有名的名侦探，一些不是很麻烦的委托，有的委托人不敢来麻烦老师，反而会选择她这样的年轻侦探，而一些麻烦的委托，委托人肯定会想找个名侦探，不会选择她，而是选择来您这里，”池非迟说着，总结道，“越水和老师的业务对象并没有太多冲突，是盟友，不是对手。”
“有道理！”毛利小五郎正色点了点头，很快眉开眼笑，“既然我们侦探同盟成立，那晚上就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才行！”
越水七槻：“……”
懂了，小七哥哥说保证毛利先生不会生气，不是因为相信毛利先生脾气好、不生气，而是相信自己能搞定。
“要去的话，最好上午就去，”池非迟提醒道，“小兰今天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
“小兰啰嗦起来是很麻烦，”毛利小五郎考虑了一下，很快又道，“不过这是为了庆祝同盟成立，就算我多喝两杯，她也无话可说吧！”
池非迟见毛利小五郎还是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儿，再次提醒，“昨晚柯南被迫背着书包到我那里过夜。”
“那个小鬼去哪里……”毛利小五郎僵住了，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所以我推荐上午去。”
池非迟征求意见，“您觉得呢？”
他们去找家店，他家老师想吃什么吃点什么，想喝什么喝点什么，趁着能享受，好好享受一下，准备晚上回来迎接狂风暴雨。
第1723章 不是只有名侦探会推理
当天午饭，毛利小五郎听越水七槻的建议，选了一家火锅店。
时值初秋，吃火锅的人不多。
在毛利小五郎就着热腾腾火锅狂吃狂喝时，店主在前台旁边用佩服的目光悄悄打量，等毛利小五郎吃完，顺便跟名侦探要了个签名。
这一顿由越水七槻结了账，一句‘感谢毛利先生的照顾，以后也要给您添麻烦了，请多多关照’，让池非迟没法提出自己来付钱，又一次跟着自己老师混吃混喝。
两人把喝醉的毛利小五郎送回毛利侦探事务所后，又到了对面的一户建。
大山弥联系的建筑商已经安排负责人过来，除了初步实地测量的人，还带了一个建筑设计师，准备实地沟通做方案。
池非迟把人邀请到客厅里，让越水七槻跟对方沟通需求。
设计师有备而来，带了笔记本电脑，当场给越水七槻做庭院的效果图，“关于加建的洗手间和厕所，我推荐用最近很受欢迎的板材，不需要用砖混结构，这样方便以后拆除或者调整重建，市面上已经有很结实的板材，搭建起来之后，安全性是能够保障的，而且防水性能很好，不容易粘带污渍,清理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负责人笑眯眯补充，“目前私人使用的不多,因为这种板材只适合在室外加建洗手间,不过国外有的公园已经在用了,国内也一些地方在使用，虽然时间还短,使用寿命无法估算，但使用五年不成问题，而且加建下来的价格,比木制、砖混的建筑要便宜一些，我建议试一试。”
“可以，不过要保证安全性……”池非迟发觉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身去阳台，“抱歉,你们先看,我去接个电话。”
他不怕负责人忽悠他,如果新材料的尝试出了问题,真池集团的律师会直接去找那家公司谈谈的。。
电话接通,那边的柯南自觉报名字,“池哥哥，我是柯南,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池非迟觉得柯南不必这么客套,有事说事就挺好的,直接问道,“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我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柯南说着，突然顿了顿,“没、没什么，你昨天晚上好像睡得很不好,我是想问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池非迟背靠着阳台护栏，看了看屋里墙上的挂钟,“元太的父亲名叫小岛元次，你们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你……”柯南有点懵，“你怎么知道我打电话是想问你这个？”
“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你们放学快两个小时了，你打电话过来,说是担心我,未免太假了一点，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放学时候打，可以放学半个小时回到侦探事务所的时候打，也可以放学路上回来顺便路过我这里看看情况，而且你说话突然停顿了一会儿，说明你本来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只是突然想到什么，临时改口，”池非迟用行动证明，不是只有名侦探会玩日常推理，“另外，如果你回了侦探事务所，就会发现我这里有客人，门口停了不止一辆车，以你的性格，打电话过来不会不好奇问一问是怎么回事，说明你还没有回家，我昨晚上网看论坛，看到了有不少人在讨论最近的日本小岛先生选拔，元太的父亲符合报名条件，而今天下午在日卖电视台，会进行初赛后的选拔赛和决赛，元太有时间的话，肯定会想去为自己父亲加油打气，你们听说之后，应该也有兴趣去看看……”
柯南：“……”
差点忘了，池非迟这家伙细心且推理能力变态。
不过什么叫他打电话关心太假了一点？他就不可以打电话关心一下昨晚不知起夜多少次、还在客厅里留下一个睡前没有的新烟蒂的池非迟吗？
论细心，他也不差的。
“从你们学校到日卖电视台，小孩子走路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如果你们让阿笠博士开车，接了你们和你们一起过去，算上博士去接你们的时间，最后所需时间也差不多，不超过一个小时，”池非迟道，“如果没出什么事，你们现在应该在看决赛，不可能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就算要打，看完之后再打也不迟……”
“那么，你的结论呢？”柯南颇感兴趣地问道。
他好奇池非迟能够从他一个电话里发现多少。
“下午放学后，你们去了日卖电视台，然后你这个瘟神又遇到了事件，选拔赛被迫终止，”池非迟继续道，“从遇到时间到打电话，期间这一个小时，等警察过去并且开始调查，时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满心破案的你打电话给我……想到我以前送元太他们回去时，见过他们的父母，可以联想到，元太的父亲牵扯进了事件里，而且极有可能是嫌疑人，你打电话想找我问一问元太的父亲是谁，而突然改口，是因为冷静下来后，认为知道元太的父亲是谁之后，会导致自己先入为主，觉得元太的父亲不可能犯案，影响自己的判断。”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直接告诉我啊？”柯南无语道，“而且什么叫瘟神……”
池非迟隐约听到毛利侦探事务所那边传来自家老师的惨叫，侧头看了看，“我相信你不会被这个影响判断。”
柯南一听这么了解而信任他，心里熨帖，就连池非迟避开‘瘟神’这个话题也不想纠缠了，最多就是在心里吐槽池非迟自己什么样没点数，“那你想知道这个事件的情况吗？现在警方还在对三个嫌疑人进行问话，如果你想知道情况的话，我可以先把大概情况告诉你，等会儿等高木警官那边问完了，我再带电话跟你说。”
小伙伴就要一起比赛破案嘛！
池非迟：“我不想。”
柯南：“……”
喂喂……
“你解决了就快点回来，老师快被小兰打死了，而且晚上小兰应该还要邀请越水和我过去吃饭，或者来我这里吃，不回来就趁早打个电话，别让我们等。”
池非迟说完，挂了电话。
丢下柯南在那边消化池非迟话里的信息量，满心的槽不知该从哪里吐起。
……
当天晚上，毛利兰果然叫上毛利小五郎、回家的柯南到池非迟这里，带着拜访邻居会拿的小礼物，算是提前欢迎越水七槻入住，顺便一起吃一顿。
餐桌上的话题，就是对院子的改造，饭后，越水七槻和毛利兰帮忙收拾了饭桌，又凑在一起用池非迟的电脑看效果图，商量负责人推荐的家具选哪一套。
一直到晚上九点，气氛悠闲轻松的聚会才结束。
池非迟等其他人都回去之后，才打车去了江古田去小泉红子家碰面，并应小泉红子的要求，在画了魔法阵、四周点了蜡烛的石板上将就睡一晚。
入睡之后，梦境如约而来。
池非迟离开骨玉空间，看到的就是蒙格玛丽家族住宅外面的围墙。
十三岁的菲碧和一个男孩缩在一棵树后，悄悄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士兵。
“自然之子？”
旁边传来小泉红子不太确定的声音。
池非迟转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像是由白雾组成的人形，“你现在看到的我，是雾团吗？”
在池非迟说话时，骨玉又发出一声轻响，把菲碧吓得连忙伸手捂住脖子上带着的骨玉挂坠。
“是啊，人形一样的白雾，像幽灵一样，”小泉红子还没发现池非迟说话跟骨玉有感应，低头看了看，“我呢？没有身躯吗？”
“你也是雾团。”池非迟说了一声，导致骨玉又开始响。
菲碧压低声音，低头对着骨玉挂坠安抚，“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是，不过现在不能出声。”
小泉红子反应过来，“你说话是不是会让那个东西发出声音？你可以实际干扰这里的一切？”
池非迟点了点头。
小泉红子又追问道，“这不是梦境吗？”
池非迟：“……”
这个他就没法靠点头摇头回答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小泉红子换了个问题，“这个女孩就是不死魔女菲碧吗？”
池非迟点头。
小泉红子发现菲碧和男孩在交头接耳地说话，注意听了听，无语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啊？有一些词我不太懂……”
池非迟保持沉默，伸手指向前方的大门。
语言问题他一开始也翻译困难、理解困难，红子习惯了就好。
至于菲碧和男孩在说什么，他可以用行动来回答。
这应该是蓓姬被烧死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军队和传教士忙着清点收获，俗称‘抄家’。
菲碧和男孩就是在看这个，说的也是这个。
小泉红子看向大门，在看到有人抬着大箱子出来后，想到了记载中赤魔法家族也被抄过家，明白了池非迟的意思，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片刻后才缓和，担忧皱眉，“当年的协定，似乎都是土地和臣民归其他领主或者君主，各家族的典藏归传教士，只有传教士最想要这些，如果里面有传教士的话，他们肯定藏不住，赤魔法家族和其他家族有寻人的宝物，应该已经落在了他们手里。”
池非迟飘到菲碧身前，让小泉红子注意看菲碧脚下形状奇特的木枝。
红子有点低估这个时代的神奇与璀璨文化，传教士有寻人的宝物，前面祖祖辈辈收集了各种奇特物件的蒙格玛丽家族也有自保的东西。
虽然大部分没法带出来，落入了那些人手里，但一些用于自保、方便携带的东西，逃出来的孩子们身上都有一些。
第1724章 历史传说很微妙
“咦？”小泉红子注意到了树枝，飘上前看了看，眼睛放光，“隐匿属性的高级魔法材料耶！粉末都可以用来做隐匿斗篷，这可是我们那个时代根本找不到的宝物呢！”
池非迟：“……”
东西又带不走，红子不用这么激动。
而且这个东西，未来说不定还会落在教廷手里。。
墙角，菲碧和男孩看了一会儿，捡起了地上的木枝，混进夜色里悄悄离开。
在路上，池非迟飘回了骨玉中。
没多久，小泉红子也跟了进去，“这件东西是什么宝物吗？我刚才试过，好像没法离开这附近，说不定是什么可以吸附意识的宝物……”
池非迟没有出声，试着控制骨玉里穿过孔洞的气流，或者堵住孔。
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少出声，他的声音导致的骨鸣，对于蒙格玛丽家族而言，有时候是预警，有时候是认同，或者表示对某句话的不满。
现在他需要跟小泉红子聊天，又在菲碧逃亡躲避的时期，不能让骨玉动不动就响，以免影响菲碧的判断。
既然他能够控制骨玉发出不同声音、甚至组成旋律，而且跟他说话的音量、语气、词句无关，应该能更进一步让骨玉别发出声音才对……
“你在干什么啊？”
小泉红子好奇问了一句，见池非迟不回答,耐住性子，从孔洞里看外面的街道。
池非迟回忆完以前控制骨玉发声的感觉,试着让骨玉各个大小孔都难以有空气穿透,“我在尝试别让骨玉因为我说话而响。”
这一次,骨玉还是响了，只不过声音小了很多,引得菲碧又疑惑起来，小声对着骨玉问为什么声音虚弱了很多、是难过还是不舒服。
小泉红子一看菲碧的反应，顿时明白池非迟为什么阻止骨玉发声了,“她还真是在意骨玉的声音，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池非迟一点点重新感受骨玉的内部结构，一试就试了一天一夜。
不过时间流速快,对于他和小泉红子，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菲碧和一起跑出来的弟弟妹妹躲在小屋里，沟通了几句,睡一觉醒来,又分头行动，在中午时,菲碧带回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其他两人也带回了一两个年纪不一的人。
小泉红子听不太懂一些词句，但也能听得懂一些，结合情况，猜到了菲碧在做什么,还弄懂了一些发音的意思，顺便给池非迟通报,“自然之子，菲碧说,教廷似乎就是在找骨玉，教廷怀疑骨玉藏在蒙格玛丽家的那棵接骨木里,想抓蒙格玛丽家逃出去的人回去逼问,似乎有人被抓住了，菲碧联络了跑出来的人,想回去救他……对了，教廷得不到就会毁掉,要是他们烧了那棵接骨木，我们会怎么样啊？”
“骨玉就在菲碧这里,”池非迟出声道,“那棵接骨木是仙蒂当年移栽的,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跟骨玉没关系，可能是当年我在树上乘凉的时候，劳伦斯看到了我，他一直觉得我喜欢那棵树，总是带我去那棵树下休息，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骨玉是从那棵接骨木里来的。”
有时候，历史传说很微妙。
就像鬼畜医生黛安娜都能变成光辉万丈的女神一样，传来传去，最后结果与真相会产生很大的偏差。
“那就好……”小泉红子发现骨玉没响，惊喜问道，“你成功了？”
“嗯，勉强能够控制住了。”池非迟道。
“那就好，”小泉红子松了口气，“刚才憋了半天，我有太多问题想问，差点憋不住了，还好时间流速好像快很多，不过要是接下来你一直没法说话，我会憋死的。”
“我感觉到的时间流速一直不正常，有时快有时慢，不过骨玉主人遇到大事的时候，时间流速会变慢一点。”池非迟解释道。
小泉红子想了想，又正色纠正道，“接骨木可不普通，被当做灵魂的栖息地，很多巫女都会用接骨木做法杖，一些成长数百年的接骨木更是难得的宝物。”
池非迟：“……”
可以理解，在资源贫瘠的未来，这里的很多‘普通东西’都显得珍贵。
……
两人看着菲碧的行动。
可惜拯救计划失败了，又一个族人死去，菲碧一群大小孩子还差点中了陷阱，也暴露了行踪。
传教士发现蒙格玛丽家还留下了十多个人后，联络了其他帮手，打算把接骨木直接挖走带回去，并且进行进一步的清理。
菲碧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的风头，放弃了汇聚，把人散开，甚至让一些缺乏天赋的人直接离开领地。
这个时期，基督信仰已经席卷了欧洲，还有着政治支持，传教士声势浩大地铲除异己，例如以奥丁为神的北欧神话传说，就被当成异端邪说，无数记录传说的典籍被摧毁，就连传唱的人都会被当成异端遭到审判。
蒙格玛丽家族跟北欧神话没什么关系，不过信奉着‘自然赠予’、而不信所谓真神的蒙格玛丽家族，一样成了异端，一批批宝物被传教士运走，草药园里的接骨木也被连根掘起，剩下的东西都跟住所一同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池非迟跟在菲碧身旁，和小泉红子一起远远看着火光冲天的院子，远远看着被马车拉走的一箱箱宝物，心里猜测其中有多少蒙格玛丽家族世代为他收集的新奇物件被带走，又有多少被烧毁在大火中。
那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而在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的整个猎巫行动中，与蒙格玛丽家族相当的家族少说也覆灭了七八个，逃走族人能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以此可见教廷的底蕴有多深厚。
对宅院和城堡的搜刮结束后，又有人杀进了蒙格玛丽家族的墓地，以‘净化被恶魔污染之地’的名义毁坟开棺，进行最后一波更彻底的搜刮。
这一切由菲碧远远窥见，小泉红子也能跟着见证这一幕幕，气得咬牙切齿，口吐芬芳。
池非迟想到赤魔法家族可能也是一样的待遇，而赤魔法家族发迹的时间比蒙格玛丽家族早，也就意味着小泉红子家祖坟被刨得比这更多，对小泉红子口吐芬芳的行为也表示理解。
在马车持续运走一批批货物的同时，传教士和寻巫将军对蒙格玛丽家族遗孤的追杀也没有停下。
菲碧披上了黑袍，遮挡住自己的容貌，活动在暗夜里，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幽灵，眸子里似乎一直燃着仇恨的火光，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在追捕中保住自己，顺便保住剩余的族人。
在这片领地上，蒙格玛丽家族世代行医、施恩于人，不少人愿意帮助蒙格玛丽家落难的族人躲藏，但传教士的清扫疯狂而蛮横，君主担心被巫女后裔报复，自然也乐于斩草除根，这种人多势众的追捕下，蒙格玛丽家的人一个个被抓住。
对于那些帮助蒙格玛丽的人，教会宣称他们已经受到了魔女的蛊惑，需要进行教导和净化。
愿意当众承认自己受蛊惑的，就加入火刑宣判中；不愿意承认的，那是已经无可救药、已经被彻底污染的魔女附庸，必须和魔女一脉一起被火刑审判。
寻巫将军们成了真正的寻巫将军，正义利剑所指之下，蛊惑人心的魔女后裔都将被抓回，被蛊惑得无可救药的人们，也将一同接受火焰的彻底净化，刚毅坚定的目光注视着的，是一切异端。
顺从的得以存活，不顺从的都将毁灭。
可悲的是，有人看到大势浩然不可逆，默默选择了顺从，拒绝再为蒙格玛丽家族的人伸出援手，还有人选择了背叛。
而一个个魔女作恶的故事流传开，在人人都说‘魔女是恶’的时候，在一切能用‘被蛊惑’、‘事实上’这类故事解释得头头有道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对自己之前的信念产生动摇，开始认可‘蒙格玛丽魔女是邪恶的’这个说法，并且慢慢变得深信不疑。
追捕魔女一脉的人越来越多，小泉红子和池非迟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菲碧所在的屋里屋外，这样也足够为菲碧预警了。
菲碧逃亡了两年，看着族人一个个被抓，悄悄联络着一些族人、一些其他家族的受害者，或是互相帮助，或是不小心被一网打尽，自己活成了最顽强的一个。
只是菲碧的弟弟也死了，这年十一岁的男孩被抓住，披着黑袍，被当成邪恶的象征，连同帮他隐藏的人一起被捆缚着送上火刑架，在火焰被点燃前，对着一脸正义的传教士不断说着最恶毒的诅咒。
跟一脸悲悯的传教士对比，一张张狰狞面孔无疑证实了男巫魔女都是被恶魔蛊惑的邪恶存在，在火焰燃起时，也得到了一滴来自鳄鱼的眼泪和欣慰的叹息。
菲碧躲在人群里，攥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奔赴野外找到了躲藏起来的妹妹佩尔，带着佩尔到了更远的地方。
小泉红子从口吐芬芳看得渐渐沉默，因为能骂的、能诅咒的都说遍了，实在无词可用，也明白她再骂也无济于事。
在帮佩尔隐姓埋名地生存在一个小城后，菲碧提出了告别，眼里压抑的仇恨彻底爆发出来，黑袍下的清秀脸庞因怨恨而扭曲着。
“佩尔，我还记得母亲教给我的东西，不管是治病救人的本事，还是先祖传下来的毒术……维达是自然之力的化身，他可以作为森林之神带来生机，却也是用利剑刺穿敌人心脏的复仇之神，那么，相信自然馈赠的我也可以！”
“她真的能够成为那个凶名赫赫的不死魔女吗？”小泉红子飘在菲碧身旁，开始不确定起来，“虽然典籍里是那么记载的，但并不详细，这种局势压抑得让我都喘不过气来，蓓姬在菲碧十二三岁时就死了，这两年看下来，菲碧从家族那里学会的东西并不多，连最简单的攻击性秘术都不会……”
“我会。”池非迟笃定道。
小泉红子惊讶看着池非迟那团雾气，“你……你会？”
第1725章 精彩的时代快来了
“一开始，蒙格玛丽家族是以治病为主，到了劳伦斯成为家主之后，才涉及到攻击性秘术、毒术的研究，”池非迟声音平静道，“劳伦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那些秘术是怎么研究出来的，知道那些秘术原理，甚至很多东西是我帮他推演出来的，虽然很可惜，在我们那个时代，很多材料都没有了，但在这里，菲碧想学、想用的话，我就能够用我们都明白的方式传授给她。”
“不是……”小泉红子人形雾团抬起了薄雾一样的手臂，指着池非迟，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震撼，“我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造成这一段反扑的罪魁祸首？如果菲碧就像现在这样，复仇议会说不定就不会存在了。。”
“罪魁祸首这个词用得不对，应该说是复仇者的依靠，其实就算没有我，菲碧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们没法出声劝说，也没法阻止她去冒险，更没法去干涉她的行为,”池非迟为自己解释，并且拉小泉红子下水,“而且帮菲碧放风,你也有份,只靠我一个人放风，菲碧不一定能全胳膊全腿地活到现在,上次教会的魔法阵陷阱，不就是你发现的吗？我是罪魁祸首的话，你也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小泉红子放下手臂,沉默了一下，“那你说，我们到底是在见证历史，还是在书写历史？”
“我帮你再换个说法,”池非迟道，“我们到底存在于这个时代，还是存在于未来？存在于这里的我们,对于他们算是什么？对于存在于未来的我们算什么？”
小泉红子连连点头，“对啊，我感觉好奇怪。”
“我们是什么、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池非迟顿了顿，才回答道，“我选择蒙格玛丽家族的家主全凭心情，而他们留下的历史记载,远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全部落定,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与未来的发展,似乎形成了一个闭环,它有自己的运行轨迹，而我们都在那个圈里。”
小泉红子沉默了一下，看着菲碧翻身上马、奔向城外,回了骨玉空间,“有点懂了,可是好像又有很多地方不懂，你是自然之子,你出生之前就有意识存在这个世界不奇怪，可是我呢？我祖母的祖母现在都还没有出生,我到这里算什么啊？”
“你遇到我,再回来，也是圈里的一部分，不用纠结，”池非迟想到自己是穿越者，补充道，“再换个说法，没有我们，菲碧也会遇到其他情况，有某种力量引导着一切按特定的方式运行。”
小泉红子：“……”
命运嘛，她懂，可是她还是有好多问题想不通。
“算了，你别想了，小心变成蛇精病，”池非迟说着，又提醒道，“还有，回去之后，记得想想自己是在江古田上学的魔女，把处于这个时间点的你，和那个时间点的你割离开，调整好心态，回去之后就重新做回那个你，不然你也会疯的。”
作为一个试图改变案子、经历过反弹的穿越者，他对这种冥冥之中运行的‘规则’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很清楚，有些事不能追溯起源，只能着眼当前，不然他‘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能穿越’、‘到底是不是该存在’这类问题，就足够他把自己逼疯。
“我尽量……”小泉红子想了想，笃定道，“应该没问题。”
“不过也不要彻底遗忘，”池非迟道，“等你的祖先到来后，说不定会演示一些我们那个时候失传的秘术，还有议会的其他魔女男巫，他们会的东西也很有意思，这个学习的机会很难得，你记下来之后，回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用的。”
“我、我尽量……”小泉红子缓了缓，“再说一说吧，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没有了，”池非迟意味深长道，“好好看着，精彩的时代快来了。”
……
菲碧以前四处奔逃时，联络过不少其他家族的遗孤，在决定报复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菲碧最先寻找的人。
曾经目睹亲人被烧死、世代累积的财富和宝物被掠夺，这些遗孤的决定出奇一致——留下一两个火种，其他人回去战斗。
这些家族世代累积的人脉不少，就算大多数人已经投入了对立阵营，人多了，凑凑攒攒，又有不少家族以外的人加入。
很快，复仇议会初具规模，也在不止一个城中有了据点。
在此期间，掌握着不同知识的人凑在一起，有时互相交流，有时各自闷头研究，有时勇敢尝试，就像当初文艺复兴时代的初期，不同的思想碰撞，迸发出了不少奇妙又不可思议的火花。
同时，由于加入的人有长有幼，想法不同，议会的目标也不再是复仇，还加上了一点——尽力销毁教会从他们家族手中得到的遗物，尽力销毁教会追捕他们家族残余火种的能力。
这个目标很难实现，教会发现这些人汇聚后，也开始了追捕，双方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但这些人退无可退，要么成功，能够护住一脉传承，要么失败，被教会利用他们的东西，把他们的余族追杀到灭绝。
小泉红子总算明白池非迟是怎么给菲碧传授知识了。
每次需要制作自己不会的药物时，菲碧都会把骨玉从衣领下拉出来，贴着额头，虔诚地呢喃一句——
“伟大的蒙格玛丽家的守护神，请您帮帮我！”
这么中二的话，听得中二惯了的魔女红子都面红耳赤，可是看着菲碧眼底似乎可以冲散悲伤、仇恨的希望，看着池非迟飘在旁边认真辨识草药、不时闭目推算，再想想他们一路陪菲碧走来的艰辛，小泉红子却也只能在心里感慨。
菲碧提起过的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某个邪恶的自然之子确实守护了蒙格玛丽家族数百年，帮蒙格玛丽家族的人创造过辉煌，也曾从灾难中拯救过蒙格玛丽家族的人，说句‘守护神’并无不妥。
而菲碧在祈祷之后，就会拿起不确定的药材，听着骨玉不同的响声，分辨着是不是这种草药，就算份量都能一点点尝试到正确。
由于时间流速快，他们没法抓住每一个菲碧制药的空隙，剩下的时间，菲碧也需要出去联络其他议会成员、搜集材料和情报。
“这个呢？”
“这个……也不是吗？”
在一次试药中，骨玉一次也没有响。
小泉红子向池非迟投去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池非迟让骨玉停止发声，才解释道，“没有一株合适的。”
“都没有吗？这已经是我现在所拥有的全部了……”菲碧明白后，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一下，突然起身走出制药的屋子，再出现在人前，先前柔和的神色冷硬起来，眼里闪着疯狂的光彩，“联系其他据点的人，我们该来一场大动作了！”
附近城镇的数个据点纷纷响应，一个个披着黑袍的人在暗夜里活动起来，终于在某一天，汇聚在一个寻巫将军的住宅外。
突然的夜袭，让庭院光洁的青石地板上染上大片鲜红，曾经从鲜血和生命中掠夺过去的东西，被以同样的方式掠夺回来。
而当初这些人掠夺时，能用车马运走东西，潜藏在暗处的议会能运走的东西有限，又一批东西随着宅院一同被大火吞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野蛮而疯狂的杀戮，让小泉红子一个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看得触目惊心，但之前见过不止一次火刑，也有些麻木了，看到议会的人汇聚在总部清点东西时，竟也觉得喜悦。
“自然之子，快看！好多魔法材料，还有好多之前菲碧没有的珍贵药材，这一次应该够做很多药了吧？”
“是够了，”池非迟评价道，“不过菲碧有点莽撞了。”
“咦？”小泉红子疑惑。
“这一次行动，一个据点的人出去就够了，联系那么多人有点浪费，而且会让教廷的人更加重视，在他们还未发展稳定的时期，会让他们遭遇更多的危险，菲碧是个好领袖，但他们队伍里缺少军事，”池非迟顿了顿，“不过反击的号角是该嘹亮一些，只要撑过难熬的一段时期，会得到更多的回报。”
小泉红子想到自己赶回来的祖先，明白了池非迟的意思，笑道，“只是最近比较难熬而已，我们多帮忙放风，撑过去就好了。”
池非迟‘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事实证明，小泉红子想得有些乐观，那不是‘比较难熬’，而是‘非常难熬’的时期。
以前的教会为一场场胜利而骄傲自大，并没有太在意暗中活动的这些人，惊讶发现暗中汇聚的势力居然如此之大、也如此危险之后，对民众散播‘黑暗议会’魔女有多恐怖可怕的同时，也再次跟一国国君主或野心勃勃的人联合，誓要将这个黑暗议会一举击碎。
议会迎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几乎天天与陷阱、围猎与反叛为伴，不是在作战，就是在准备作战，在短短一年里，议会人数锐减近半。
菲碧也遭遇了无数的埋伏、大火、袭杀。
大火有池非迟帮忙，一些危险陷阱有池非迟和小泉红子两个穿墙雾人帮忙探究，就连队伍里出现了叛徒，池非迟也能根据对方的反应，发现一些端倪，给菲碧鸣笛示警。
菲碧和议会的人像是被逼疯的孤狼，就算受伤时，也会狠狠咬上敌人一口。
这是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血腥味的战役，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而就在这一年的战斗中，‘不死魔女菲碧’的名号也不胫而走，成了教廷头疼的头号麻烦。
第1726章 女妖、恶魔与黑魔法
小泉红子看了一场场战斗，再麻木，每次跟着菲碧，听到又损失了一批人手后，还是会心疼，“喂，自然之子，蓝魔法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也死了，以后袭击和放哨会更麻烦，这么下去，人会越来越少，该怎么打啊？”
说着，小泉红子不等池非迟回答，自己懊恼起来。
“我的祖先怎么还不来啊！”
“哪有期待自己祖先赶紧来送死的，”池非迟觉得小泉红子就是观影代入感过强那种人，不过看着小泉红子雾团急得撞墙，还是指了一条明路，“菲碧需要犯一次险，最大程度利用我们的预警和协助，去报一下蒙格玛丽家族的仇，暗杀掉那个国王和大王子，挑起继承斗争，截断军队与教会的合作，这一局就能破了。”
“也对……”小泉红子点了点头，又开始用雾团身躯一下下，“可是我们没法跟菲碧沟通，就算有办法也没法跟她说，这样比不知道还让人焦急。”
“想开点,”池非迟安抚道，“其实他们的队伍从一开始就不完善,根本不可能发展太久,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议会缺一个军师，既然你的祖先到来之后二十多年,她的女儿才听到她的死讯，说明议会至少还能存在十年，没有一个军师,她们不可能发展十年之久，也就是说，议会注定会有的军师还没出现，等军师出现了,情况就会好转，迎来更好的发展。”
“那还要等多久啊……”小泉红子叹了口气，想想某个人全程冷静的态度，忍不住吐槽，“邪恶的自然之子！”
池非迟：“……”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军师不来的。
大概两个月后，议会的军师到了。
那是一个神情温和的年轻男人，同样是大家族的遗族,听说了菲碧的威名,选择回来作战。
据联络的人回报，这是空之魔法家族的后裔。
披着黑袍的男人自称阿克兰,取下兜帽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菲碧大人,现在局势紧张，我有一个建议,需要您犯一次险，顺便报一下蒙格玛丽家族的仇,下令伤害蒙格玛丽家族的国王已经老了,他有一个优秀的大王子和五个不争气的孩子,还有野心勃勃的外臣，只要能够杀死国王和大王子……”
小泉红子原本飘在一旁打量男人,听到这里,高兴起来，语调都恢复了作为魔女时的缓慢矜傲，“自然之子,你说的军师来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哦嚯嚯嚯嚯！”
池非迟：“……”
算了,这是近来红子难得高兴的一次，他就不吐槽了。
复仇议会开启了一场策划时间长达两个月的暗杀。
阿克兰到来后，还把原先混乱的人员分配了不同的职责，在原来大难能留下来的人。
无一不是意志坚定的精锐，有人开始负责联系外界，准备将除了各大家族外、愿意支持他们的人收拢起来，有人开始负责往各大势力里渗透暗线，准备用来提供情报或者挑唆敌人内部，还有人负责袭杀行动、有人负责清扫战场，甚至对原有汇聚方式、联络方式进行了调整，确保敌人不容易掌握他们的行踪。
当然，对于这些人来说，在各个据点讨论、进行自己的研究也是正事，个个都忙碌充实。
而在菲碧准备行动的期间，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赤魔法家族的人来了，还有更多的人汇聚而来，让小泉红子心情就没差过。
一直到行动的前几天，菲碧对自己进行了身体改造，为了保证暗杀绝对成功，左手手臂说切就切，换上议会的研究成果，一个半魔法造物。
看得小泉红子心疼得不行，不过在行动时，也全靠那只魔法造物手臂，才让菲碧以最短时间在重重护卫下杀死了目标，由于用时太短，逃出宫殿时，池非迟和小泉红子帮忙预警都轻松了很多，也没有让提前潜入的暗线遭受损失。
如果不算菲碧自己断的那截手臂，这一次行动可谓零损伤。
而且这一次大胜之后，国王剩下的继承人如愿陷入了继位之中，自己人闹得不可开交，让教廷也断了一臂。
在暗杀成功那一天，菲碧在总部移栽了一棵接骨木，然后又投入了新的行动准备。
趁着混乱，猎杀寻巫将军。
抓住教廷重要人物身边有安全漏洞的时机，进行杀戮和掠夺。
阿克兰对‘断绝教廷追捕后人’的目标，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研究出遏制教廷那些骑士力量根源的毒素，安排好暗线，一点点投毒，让教廷人员彻底失去自身体内的奇异力量。
“那样的话，他们手里就算有魔法制品，也没有所谓的光明之力可以驱动，”阿克兰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疯狂，“我们就不用四处寻找他们的宝库进行销毁了，从根源上断绝他们的未来！”
池非迟觉得阿克兰越看越顺眼，顺便在心里思考大概的方案。
投毒的暗线要考虑好，那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训练一些蛊惑人心的人，用套路把人安排到教廷重要人物之中，最好能够一步步往上爬，接触更多、更有权势的人。
再就是毒素的研究，这种毒素他没有做过，蒙格玛丽家族没有试过，议会里的任何家族都没有想过，所以他们需要研究，既然需要研究，那以后就最好多抓教廷骑士和传教士活口，来做实验体，结合各家掌握的能力，多尝试几个方案才行。
最后，议会不能彻底销声匿迹，那样会招致怀疑，最好有行动配合一些暗线的潜入。
比如给教会送一个‘狂热崇拜教会的少年’，在某个大行动中，拯救一个议会本就不打算杀死的大人物，要是这个少年正好合对方口味，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样的布置越多越好，不管是苦肉计还是美人计，一次不行就两次，不断地进行安排，用时间来累积成果。
阿克兰的计划和池非迟相差不大。
从那天之后，总部的接骨木旁边多了一个实验区，一个个被抓住教廷成员不断到来，接受着以他们身躯为主要研究材料的各种实验。
很快，各据点也效仿了这种布置，一棵棵接骨木吸收了带有奇异力量的鲜血，吸收了不少魔法因子，长得枝繁叶茂，又给魔女男巫们提供了绝佳的法杖材料。
议会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就像菲碧毅然断臂，在拿其他人做实验的时候，也不忘拿自己做实验。
与此同时，一些以灵魂与生命为代价、用鲜血来做祭品的极端魔法也随之出现。
一年，两年，三年……
议会的成员分成了两副模样，一边是容貌出众、长袖善舞的帅哥美女，一边是身体奇怪、不似人样的怪物。
菲碧是最舍得对自己下手的一个，在不出去搞事情的时候，就待在实验区，研究别人，也不断改装、加装身躯。
时间流速变快，小泉红子分神了一会儿，再一看菲碧原本俏丽美艳的脸蛋没了，变得像是长了鳄鱼的裂口女，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不过再看到自家先祖差不多，也就只能叹息一声，放宽心态，和池非迟飘在接骨木上看着这群疯狂的人。
“自然之子，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时代，如果换了你，我觉得你也会跟菲碧一样，把自己改造得奇奇怪怪……不对，我们那个时候可不是这么艰难的处境，你连自己都能剖。”
“红子，”池非迟认真道，“你要学一学前辈的研究精神。”
小泉红子无语了一瞬，很快又发现树下阿克兰和菲碧在说话，“对了，你有没有发现阿克兰和菲碧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我是说，他们两个好像喜欢对方耶……”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池非迟道，“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小泉红子看了看树梢，“我觉得阿克兰很好啊，他也没有介意菲碧变成这个样子。”
“他介意的是自己，”池非迟看着下方神色温和的阿克兰，“为了让暗线潜伏、让自己人去送死的是他，利用女性、让那些成员出卖身躯与灵魂去讨好的是他，欺骗他人、利用他人、毫不留情丢下棋子、永远不择手段的也是他，面对喜欢的人，就算自己不介意自己的心是脏的，也会担心对方介意，担心对方对自己其实是不认可的。”
“菲碧肯定也会介意自己现在的模样，”小泉红子看着树梢，叹道，“女孩子最介意这个了，他们两个人谁也跨不过心里那一关，那就真的没办法在一起了，阿克兰能学学你脸皮厚一点、心态好一点就好了……”
“那倒是。”
池非迟没有否认。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样的担忧。
人在喜欢一个人之后，就会放大对方的优点，也放大自己的缺点，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卑发酵，能调整好心态而已。
“黑暗议会中的女妖、恶魔都有了，极端恐怖的黑魔法也有了，”小泉红子继续感慨，“连传说中，一说起就能魔女男巫的接骨木也有了，历史还真是……”
没等小泉红子感慨完，树下的菲碧把骨玉摘了下来，递给了阿克兰，然后转身进了实验区。
阿克兰也没有逗留，看了看菲碧的背影，拉上黑袍兜帽，拿着骨玉往外走，当然，也带上两个活动范围限制在骨玉附近的雾人往外去。
小泉红子这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重要的信息，“等等，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啊？菲碧为什么把骨玉给阿克兰了？”
“他让阿克兰把骨玉送给自己的妹妹佩尔，让佩尔带着骨玉，离开这里，”池非迟顿了顿，“一切就要结束了，他们准备一同执行第二个计划，把教廷的重要成员引到这里来，引爆毒药。”
“为、为什么？”小泉红子难以置信，“原本那个计划不是很好吗？”
第1727章 毒素之下的漏网之鱼
“议会已经五年没有人加入了，死一个少一个，教廷的势力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死一个还有一百个顶上，时间越久，对议会越不利，”池非迟解释道，“趁着还有足够的人手，来一场最后的反击，以不死魔女的名号，绝对能把教廷的主力都吸引过来，把主力变成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剩下一些侥幸逃脱的小鱼小虾，再由暗线下毒去解决。”
小泉红子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下，很快语气轻松道，“他们成功了，大概就是从这之后，教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在体内诞生所谓的光明之力，算是彻底绝了那些家伙的根。”
“教廷也会帮他们的。”池非迟道。
小泉红子一怔，“帮他们？”
“教廷成员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池非迟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参加围猎不死魔女的人，肯定都是教会的高层，一个人身居高位，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甚至在根源上，或者说,在基因上被断绝了产生魔法力量的可能,他们的子孙也是一样,只能作为普通人，那么,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就算他们明面上的对手、未来的对手跟自己一样，。”
“原来如此,就算有人没感染，他们的对手也会让他们感染的，”小泉红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可如果教廷的人都感染了这种毒素,失去了力量，那他们岂不是会有被人推翻的危险？”
“没错，他们那么庞大的势力,不可能放任这种事发生,虽然他们也能想办法研究解药,但大量的人失去力量，这绝对不能被别的势力知道，最快捷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让大家都一样，让这个世界彻底没有魔力这种东西存在,”池非迟道,“别忘了，之前菲碧他们讨论过,用感染这种毒素的人为材料,大概率能够制作一种大规模感染的毒素，他们舍不得用自己人来做材料,抓住的教廷人员又不够，但教廷有足够多的人来牺牲，他们有那么多人,牺牲一小部分来制作感染全世界的毒素，一种不会影响健康、却会让人世代失去获得魔力的毒素，菲碧他们能想到，教廷也能想到，结合我们那个时期的情况,教廷很可能就是这么做的。”
小泉红子倒吸一口凉气,“那也就是说……”
池非迟笑着轻声道，“红子，魔法时代结束了。”
这才是议会所有计划中，最疯狂的一环。
为了护住逃往各地的同族和后人，不惜以终结一段时代文明为代价。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些人了。。
小泉红子沉默了半晌，“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兴奋起来了？”
池非迟直接否认三连，“没有，怎么可能，是你感觉错了。”
“是吗？”小泉红子半信半疑，又疑惑问道，“那我是怎么回事？赤魔法家族的人，确实慢慢失去了魔力，也有平凡的几代人，可是我不是觉醒了魔力吗？”
池非迟：“你可能是基因变异了，成了毒素之下的漏网之鱼。”
小泉红子：“……”
漏网之鱼这个说法很难听。
……
之后发生的事，两人没法见证下去。
菲碧没法用自己不似人形的模样去见妹妹，委托阿克兰把骨玉带给了佩尔。
佩尔在小城中生活了十多年，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一天天听着自己姐姐的传说，悄悄把这份关系藏在心里，彻底伪装成一个教廷信徒。
在阿克兰找上门的时候，佩尔难免感到惊讶。
“姐姐让你把这个带给我？”佩尔转头看了看儿子熟练的隔壁房间，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压低声音担忧问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
“她很好，佩尔，不过一切都该结束了，她让你带着骨玉尽快离开这里，其他家族最后剩下的人都会一一撤走，骨玉是教廷的目标，菲碧原本想带着它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这是世代守护蒙格玛丽家族的圣物，她舍不得让它就这么消失，也希望它能够保佑你，不过你要把它藏好，不能被外人发现了，”阿克兰像对待自己的小妹妹，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别让她担心，也不必为她难过，大家都会陪着她的，当然，我也是。”
佩尔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重重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就走，我会为你安排好出国的途径，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走得越远越好，”阿克兰说着，神色严厉起来，叮嘱道，“不要回头。”
佩尔连夜收拾了东西，只带上值钱的物件和一些必需品，一早就带着儿子离开。
出城，离开这个国度，在某处逗留一些时日，寻找下一个目的地，再次出发……
一路上，也有一些关于‘黑暗议会’的传闻。
听说教廷终于找出了那些恶魔的巢穴，组织人手出征。
听说这一次战斗十分惨烈，教皇在这一役中去世了。
听说黑暗议会灭亡了，时经多年，教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将这黑暗存在毁灭。
听说教廷在事后，在黑暗议会的巢穴里发现了实验场地，场面惨绝人寰，不知多少人被迫害。
听说教廷烧毁了那里面邪恶的接骨木，组织了很多人，为那些被迫害的人们祈祷。
听说还有黑暗议会的残余势力、一些女妖潜藏在教会中，伤害了信任她们的骑士和传教士，因此而被处决。
听说一个女妖还在临死前，哈哈笑得开心，这就是被恶魔污染了心灵的特征。
听说……
佩尔越走越远，听到相关的消息越来越少，带着的孩子在长大，周围的世界也在变化，一些方便人劳动的机器被发明出来，又慢慢普及开。
佩尔找到了蒙格玛丽家族以前分出的旁支，对方受蒙格玛丽魔女的影响，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还是愿意帮助落难的族人。
在族人的帮助下，佩尔带着一年年长大的儿子登上了船，来到了一个临海的外国人公馆。
这里有不少来自各处、和他们一样飘洋过海的人，也有不少人不愿意提及过去。
佩尔隐姓埋名安顿下来后，把骨玉装进了盒子里，隐瞒着自己魔女后裔的身份，由于有着曾经在小城里生活的十多年经历，说到过去也能不被人发现破绽。
佩尔的儿子在奔走中成长，在这里安家，在这里结婚生子。
世界依旧有动荡，但似乎在一点点平息，这里的人们也会遇到困难，比起生死却也不算大事，陆陆续续地解决了。
在这里，用草药治病救人似乎不会被当成魔女，受人帮助之后，佩尔也捡起了蒙格玛丽家族的医术。
蒙格玛丽家族落难时，佩尔的年龄比菲碧年龄更小一些，学会的东西也更少。
池非迟原本是想提醒一下的，可是佩尔在听到盒子里的骨玉响声后，吓了一跳，一脸诚恳地祈求骨玉不要再响了。
从那之后，池非迟也就没再管过。
佩尔小声说了‘对不起’，把盒子藏在家里，从来没有打开过，但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在客商那里买到了一株小小的接骨木，种在了药园里。
相比菲碧，佩尔一直是小心温和又多愁善感的，就像当年的仙蒂，耐心又细致地研究草药，有儿子帮忙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后，生活也不是特别辛苦，用草药帮人治病、赚钱维持生计之余，要么到海边远远眺望大海，要么照料着药园里的接骨木，看着接骨木发呆。
或许是蒙格玛丽家族的长寿规律被打破了，也或许是佩尔受了太多苦、心里也藏了太多的悲伤，佩尔的寿命比先辈短。
虽然活到八十出头，在这个时代也算长寿了……
临去世前，佩尔找来了儿子和孙子，把装骨玉的盒子交给了孩子们，简单说了蒙格玛丽家族被当成魔女、被迫害、自己被迫来到这里的过去，来不及说太多埋藏的过往，就合上了眼睛。
佩尔的儿子对当年的事还有一些记忆，只是不知道那个不死魔女其实是自己的姨母，甚至不知道蒙格玛丽家族的原址，只记得旁系的地址。
时间一点点把真相掩埋。
装骨玉的盒子，在佩尔去世后，直接交到了佩尔的孙子马文手里。
这一年，马文是个乐观又大方慷慨的大男孩，跟着祖母学了医术，又跟着公馆里的学者学习，为家里累积了不少财富，慢慢成长为乐于助人的主导者，跟着其他人一起把公馆所在区域，建成了一个繁荣的港口小城，还在晚年恢复了‘蒙格玛丽’这个姓氏。
可惜马文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科学主义者，在最早从工业时代中获利之后，更加不相信什么魔女与骨玉的故事，只当成当时愚昧的人们对家族的抹黑。
慢慢的，人们也觉得‘魔女’不是不可提及的话题，在听说一些蒙格玛丽家的事后，只是感慨那个时代的动乱。
小泉红子和池非迟一起飘在草药园上方，看着这个城市的发展，在时光飞速流逝之余，也没觉得无聊，在马文都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时，还在说着佩尔的事。
“邪恶的自然之子，自从佩尔说过之后，骨玉就没响过，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既然她选择了过平凡生活，我也不会多事。”
池非迟看着码头那里刚建成的石头建筑。
这里是日本，但城市建筑维持着十八世纪欧洲的风格。
那边那栋建筑和附近的街道，和他梦到自己舅舅米契尔的地方一模一样，而这里的清晨也经常浓雾弥漫。
他原本以为梦里那个地方是伦敦的某个地方，没想到会是这里，再一想，当钟声敲响后，他被拉回一个盒子里，被一块白色石头吞没，那块石头也很像骨玉。
也就是说，这么待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看到菲尔德家的人到来……
第1728章 对魔女有天大的误解！
“这么说也对，”小泉红子看着大海的方向，感慨道，“佩尔她和菲碧不一样，像只小兔子，好像随便吓一吓就会被吓哭了。”
“咔擦。”
屋里传来轻响声，很快是小女孩稚气的问话声。
“祖父，这是什么啊？”
“这是蒙格玛丽家族传下来的骨玉，你可别弄坏了哦。”
小泉红子耳朵一捕捉到‘骨玉’两个字，立刻飘进了屋。
池非迟闲得无聊，也跟了进去。
屋里，马文坐在书桌上，戴着老花镜在书上记笔记，“伊丽莎白，这可是传说中，象征着魔女的禁忌之物。”
一个四五岁的女孩站在书柜前，拿着打开的盒子，碧蓝眼里流露出好奇又俏皮的神采，伸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骨玉，“魔女？”
马文放下笔起身，弯腰接过了伊丽莎白手里的盒子，把伊丽莎白抱到一旁坐下，说着自己从父亲、祖母那里听来的故事。
至于其中有多少自己编造的情节，池非迟和小泉红子已经数不过来且懒得计较了。
总之，就是连他们都没有想过的幼稚故事，类似于灰姑娘2.0版本。。
马文一脸慈祥地说着故事，“就这样，魔女在骨玉的帮助下,幸福地和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然后又把它给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又给了他的孩子……”
小萝莉伊丽莎白窝在马文怀里,打了个哈欠,却不可能睡觉，揉着眼睛道,“然后就到了祖父这里吗？那祖父会不会用骨玉变魔法啊？”
“我父亲听我祖母说过，骨玉里的守护神在遇到魔女家人遇到危险时，会让骨玉突然响起来,”马文笑着，做了很直男的事，亲自粉碎了自己编的童话故事，“其实这也只是传说，你看,骨玉上有很多小孔,空气穿过之后,就会让骨玉发出声响,那个时候的人们不知道这些，才会认为这是有神灵或者灵魂存在其中……”
“就像哨子一样,对吗？”伊丽莎白侧头看着桌上的盒子，“我可以吹一下吗？”
“不行，”马文笑眯眯道，“这是家人给祖父的东西，祖父要好好爱护,它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一不小心就会弄坏的。”
两个雾团：“……”
不，不，他们觉得骨玉依旧坚固。
“那我怎么知道祖父说的是不是真的？”伊丽莎白小萝莉问道。
“只要放在盒子里,没有空气通过它上面的孔洞,它就不会响了,”马文好脾气解释,“伊丽莎白要相信祖父……”
“呖。”
池非迟控制骨玉发出响声。
小泉红子一愣后，看着马文笑意僵住的脸,扑哧笑出声来。
伊丽莎白指着盒子的方向，用怀疑的目光看马文，提醒道，“祖父，刚才骨玉好像响了哦！”
“咳……”马文尴尬解释，“其实，我们周围到处都是空气，刚才门外还有微风吹过来，就算骨玉在盒子里，也可能有气流通过上面孔洞，让它发出声音，如果我们把盒子关上，那它就绝对不会发出声响了……”
盒子被马文伸手合上。
“看吧，”马文笑道，“祖父是不会骗你……”
“呖——！”
池非迟又操控骨玉发出更嘹亮的响声。
伊丽莎白用古怪目光看着马文，“祖父……”
小泉红子开心得发出了‘嚯嚯’笑声。
在平淡时光里，两人除了看城市发展，就是听路过的居民说八卦，难得遇到可以在小萝莉面前败坏科学狗马文形象的机会，也算是件难得的愉快事件。
这么一折腾的副作用就是——伊丽莎白小萝莉把骨玉跟见过的蚕宝宝、毛毛虫划了等号，执着地像要当宠物一样喂养。
马文自然不会同意小萝莉对着家传的东西乱来，不过伊丽莎白有自己的办法，趁着马文出门的时候，悄悄溜进房间，把树叶递上前，发现骨玉没有动静，又跑去拔草药园里的草药。
这种行为很快被马文发现，学者马文开始引导伊丽莎白，用‘认清楚草药，就知道骨玉喜欢吃什么’忽悠着小萝莉，带着小萝莉认草药。
交换条件，就是伊丽莎白可以把盒子带到草药园，让骨玉晒晒太阳。
再一步得寸进尺，想要在盒子里洒水。
“不行，伊丽莎白，停下！千万不能把水洒进去！”
“为什么？不喝水会口渴的啊……”
在伊丽莎白用‘十万个为什么’折腾马文时，池非迟视线渐渐模糊，再次清晰时，已经是小泉红子家那极有魔女风格的黑红色天花板。
周围的蜡烛已经烧尽、熄灭，屋里没有时钟，池非迟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在石板上躺得僵硬的手，拿出手机看了时间，站起身出门。
凌晨三点。
不知道是不是石板太硬，体验过差，他完全没有睡意了。
在池非迟出门之后，隔壁房间门被打开，小泉红子一瘸一拐走出门，低头揉着腿，“从记事以来，我第一次在石板上睡这么久……你还睡吗？”
“你这里待客的条件太差，睡不着了，”池非迟往客厅里走，“既然醒了，不如把有用的东西整理记录下来。”
“我想跟你进梦境里看看，也没办法，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小泉红子慢慢挪着发麻的腿跟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也没有自己跑去舒舒服服睡床啊，而且梦里过了那么久，醒来发现才睡了五个小时，没有睡意，又提不起精神来，跟上次进你的梦境一样难受……”
凌晨三点多，两人坐在客厅，一人对着一台电脑开始‘工作’。
小泉红子回忆着梦境里看到的各种奇怪黑魔法，精神了不少，对着电脑敲字，“我还以为我不会像先辈一样写魔女手记了，但历史不该被埋没，我必须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包括我看到的黑魔法，虽然现在缺少材料，但说不定有后人能用到呢。”
池非迟随意‘嗯’了一声，用电脑画画。
两人没有再交谈，客厅里的时钟咔擦咔擦走着。
直到四个小时后，小泉红子伸了伸胳膊，仰头靠着椅子，盯着池非迟的电脑屏幕，看了片刻，无语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我在画中世纪的贵族服饰，”池非迟道，“把图纸给我母亲发过去，让菲尔德集团的服饰设计师改良一下，推出中世纪欧洲复古风格的服饰，应该会很受女性欢迎，女性一向是服饰消费的主力军，不赚这一笔太可惜了……”
小泉红子坐直了身，转动椅子面向池非迟，“你不想把那些草药药方记录下来吗？”
“没有必要，”池非迟暂时停了手，解释道，“当时很多配合草药使用的材料已经绝迹，没了那些东西，药方也只是普通药方，或者是错误的药方，而且推算原理其实是由我掌握着，有蒙格玛丽家族帮忙熟悉不少草药药性之后，我需要药方的时候可以自己推算，或者推算新的药方……包括让人失去魔力基因的那个药方。”
小泉红子没法反驳，心有感触地笑了笑，“你确实是蒙格玛丽家族的守护神，不过你说的原理是什么？”
“先吃早餐，”池非迟起身道，“餐桌上我再跟你解释。”
在餐桌上，小泉红子一边吃早餐，一边听池非迟的河图洛书推演法讲解。
池非迟左手拿勺子，右手画图，毫不影响吃早餐的进度，“用接骨木的根茎来举例，我们先把属性和成份数字化，每个成份和属性都以不同的重叠菱形标出来，比如属性木为1，那么，正转排序中……”
小泉红子：“？”
池非迟：“加入下一种药材，同样把属性和成份数字化……这两种药材有的成份冲突，有的成份相容，这个时候有很多种选择，所以需要加入量作为另一个数据，再进行排序和变化……”
小泉红子：“？？？”
池非迟：“正转，所包含在内的数字变化……”
小泉红子：“……”
很好，她完全看不懂这数字变化有什么规律，还想起了那段听自然之子讲数学的恐怖经历。
“到了这一步，这两种药材可以融合出完美的木属性，不过缺乏活性，把这些数据当成阵图，还要让整个阵图活起来，那就加入另一种药……”
“咚。”
小泉红子以头砸在桌上，崩溃道，“够了，别说这是阵图，阵图没有这么难！”
池非迟停了下来，把纸笔收到一旁，准备专心吃早餐，“我还以为你作为魔女，应该比普通人更容易理解。”
小泉红子：“……”
自然之子对魔女有着天大的误解！
在早餐之后，小泉红子趁着记忆深刻，继续写自己的魔女手记。
池非迟要轻松得多，不过也没再出门，把图纸打包发给池加奈之后，重新推演自己之前在组织的制药方案，连毛利小五郎问他要不要顺便去监狱看羽贺响辅都拒绝了。
他看着蒙格玛丽家族一代代人成长起来，除了对各种各样的草药药性有了更多了解，还从那个时代异想天开的‘鬼畜医生想法’中，获得了不少启发。
他原先的方案可以调整一下。
到了晚上，小泉红子重新在两个房间布置魔法阵，点燃了蜡烛。
两人看到硬石板，深呼吸消除前一晚躺石板留下的心理阴影之后，还是毅然躺了上去。
梦境里，蒙格玛丽家的住处建起了一间草药馆。
伊丽莎白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在院子里熬着草药，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儿时的模样，浅栗色的卷发在一侧辫成大辫子，神色娴静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是放在旁边打开晒着阳光的盒子。
第1729章 反对也没用
流逝的时光中，马文在百余岁高龄去世。
这是一个科学主义者，也是为这个港口城市贡献很多的学者，池非迟和小泉红子待在草药馆上方，远远看着去公墓为马文送行的人排成长队。
骨玉被交到了伊丽莎白手中。
伊丽莎白消沉了一阵子，总算振作起来，在草药馆上挂了‘魔女的草药馆’牌子，经营着草药馆，不时去看看出海打渔归来的父母。
只是某一天，伊丽莎白的父母出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葬身在了大海中。
小泉红子看着晚上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哭到睡着的大女孩，心疼得不行，“亲人接连去世，伊丽莎白肯定很难过，而且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还有你这个爱操心的雾团。”
池非迟飘出了屋子，在屋顶上看码头石头建筑的方向。
这个城市还没有接上电灯，街上的煤油灯不足以提供太多光线，一到晚上，住在这里的人们就蒙头睡觉，四下静悄悄的。
但那个码头是个例外，那里不时有货船过来，晚上也时常有一排排火把照亮，而来这里的富商们，就住在那栋石头建筑中。
小泉红子看着码头叹气，看着天空叹气，看着草药馆叹气,在飞速流逝的时间中，不知叹了多少天的气,叹得池非迟头疼。。
“其实伊丽莎白的性格很像蓓姬。”池非迟看着下方继续出诊的伊丽莎白。
“蓓姬？”小泉红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没再叹气。
“蓓姬小时候古灵精怪,喜欢缠着自己的曾祖父，也就是劳伦斯讲故事,她的问题多得劳伦斯都头疼，”池非迟回忆着道，“那个时候,劳伦斯相信，以蒙格玛丽家族的底蕴，再怎么样也会辉煌下去，所以把蒙格玛丽家族交给了蓓姬，但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没想过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孩能在动乱中撑起家族,结果蓓姬坚韧得出乎我的意料，她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可是她还是被烧死了,”小泉红子又在叹气,惆怅道,“你真是的,知道蓓姬和伊丽莎白那么像,我一想到蓓姬被活活烧死,就更难过了……”
池非迟：“……”
他的本意是，让小泉红子知道伊丽莎白骨子里有蓓姬那股韧劲，不管怎么样都可以撑下去的。
还好，他没说蓓姬小时候是最怕疼的，因为煎药被火烫过，缠着劳伦斯一定要把骨玉给她,可是最后蓓姬把骨玉交给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却死在了大火中……
如果知道这些，小泉红子这气叹起来会没完没了的。
伊丽莎白果然很快又振作了起来，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走出,对每个来看病的人都会露出灿烂的笑脸。
在这个小城里，伊丽莎白是最漂亮的女孩,找上门的年轻人和说亲的长者都不少,小泉红子化身老母亲,飘在一旁挑挑拣拣,一个也看不上。
伊丽莎白也没有急着嫁人,一直到这个城市正式命名为‘江神原’的那年，一艘出事的货轮撞到了岸上，在一群被送到医药馆的病患中，伊丽莎白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有着浅金色头发的年轻水手。
不止城里的年轻人，小泉红子对此感到痛心疾首，坚定认为是对方用一张可恶笑脸骗了伊丽莎白的心，不过到最后还是默认了。
因为，反对也没用……
伊丽莎白和那个水手结婚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第四年，伊丽莎白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索菲亚。
很快，战争结束了。
这个港口城市的货轮渐渐多了起来，水手组织了船队出航贸易，为这个家里带来财富，也给伊丽莎白带了不少礼物。
就在小泉红子看水手越来越顺眼时，水手也死在了大海上。
就算在未来，大海也是人类没有征服的存在，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大海对于人类来说是更危险的猛兽，再加上货商很容易遇到海盗、同伴劫杀，得到财富的同时，也要承担着失去性命的风险。
伊丽莎白消沉了一阵子后，很快又振作起来，带着五岁的女儿索菲亚继续生活下去。
到江神原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漂洋过海的外国人，有的是日本其他地方过来的商人，来伊丽莎白这间‘魔女的草药馆’的人多了起来，不仅是看病的，还有一些想要准备草药带上大海的人，也都会来伊丽莎白这里。
不知不觉间，‘魔女’不再是不能提及的象征，反而有人觉得神奇，因此更加相信伊丽莎白的医术。
大概是受到了东方文化影响，索菲亚是个腼腆的女孩子，在伊丽莎白带着伸手摸骨玉时，动作小心翼翼，在草药馆帮忙时，习惯抿唇笑得含蓄柔和。
池非迟和小泉红子两个雾团一天无所事事，看着城市繁荣起来，看着城市一个个地方通上了电，也看着小索菲亚一天天长大、跟着母亲学医术，然后被一个日本青年拐到了手。
小泉红子经历过伊丽莎白嫁人之后，也看开了，唯一不爽的就是索菲亚要离开外国人公馆区，跟着对方到日本人汇聚区域生活，而不是对方入赘蒙格玛丽家。
在索菲亚嫁人前，伊丽莎白把装骨玉的盒子交给了索菲亚，可是索菲亚拒绝了。
“家传的骨玉就由妈妈保管吧，等以后再给我不晚，”索菲亚笑得眉眼温柔，“不过我想把院子里的接骨木移栽过去，我从小闻着它开花时淡淡的香气长大，有它在我身边，我会安心不少，也会记得经常来看妈妈的。”
这一下，看惯了人聚人散的池非迟也扎心了。
其实两个区域就紧紧挨着，只是两个雾团最远就只能在草药馆活动，只能看到那棵可以长出院墙的接骨木，没法再待上树上看风景了。
出嫁之后，索菲亚也时常和丈夫回来看伊丽莎白，两人感情好得一天天出双入对，两年之后，索菲亚也即将成为一位母亲。
索菲亚在母亲这里生下了一个男婴，又住了三个月才和丈夫带着孩子离开。
这是草药馆后院最热闹的三个月，不过小泉红子又叹了气。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小泉红子叹气埋怨，“真是的，伊丽莎白和索菲亚明明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你小心得抑郁症。”池非迟提醒道。
“有什么关系，”小泉红子不以为意道，“你不是也有主治心理医生吗？我回去之后，大不了有机会去找他谈谈心。”
池非迟沉默了一下，“然后你就得入院观察了。”
小泉红子：“……”
池非迟没有再说下去，继续飘在墙头眺望那棵接骨木。
如果小泉红子去心理医生那里倾诉，只要‘我是魔女’、‘我见证了数百年历史然后抑郁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跟你详细说说’这么一套三连，就是需要医生下‘建议入院观察’诊断书的程度，但如果不说实话，那去看心理医生也没用。
小泉红子被池非迟吐槽了半天，不服气反击，“唉，某个邪恶的自然之子还说自己不喜欢接骨木，都是劳伦斯的误会。”
“我看习惯了。”池非迟如实道。
平静的时光似乎一直长不了。
索菲亚和丈夫带着孩子回去后没多久，战争又一次爆发，索菲亚的丈夫离开参军。
一开始，索菲亚还会带着孩子经常在母亲家长住，可是渐渐的，索菲亚就不来了，连伊丽莎白也开始在索菲亚家里过夜，偶尔回来也只是经营一下草药馆。
池非迟和小泉红子飘在墙头，从路过的人那里听消息。
由于这里是伊丽莎白的草药馆，路过时，人们也经常说起母女俩的情况。
听说索菲亚变得憔悴，一时突然哈哈大笑，一时又一个人静静发呆，伊丽莎白很担心，所以才会经常过去照顾她……
听说索菲亚的状况好了一点，但是她丈夫的死讯传了回来……
听说索菲亚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熬药，连孩子也不管，有人结合蒙格玛丽家魔女的传说，猜测索菲亚是不是在熬什么能让丈夫起死回生的药……
听说索菲亚的情况更差了，夜里一个人跑到森林里乱转，是伊丽莎白找了很多人里才找到她的……
听说索菲亚疯了，大冬天跑到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只是看着海面不说话……
听说索菲亚变得就像真正的魔女一样可怕，有不懂事的孩子会追着索菲亚叫‘魔女’……
渐渐的，就连大人们说起索菲亚，神色如同当年认定蒙格玛丽家就是邪恶魔女的人们一样，有着迟疑和恐惧，还有着强烈的抗拒。
“我说，索菲亚她该不会真的是被恶魔蛊惑了吧……”
“我昨天看到她，她的脸色阴沉沉的，真的好可怕……”
小泉红子一天天在墙头担心，却又见不到索菲亚的情况，“索菲亚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被恶魔蛊惑了？”
“怎么可能，先不说有没有恶魔这种存在……”池非迟看着索菲亚家院子里伸出的接骨木枝叶，“江神原是港口城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以前虽然也只有极少数人能成为男巫魔女，但某方面特殊的人不是太罕见，比如很能吃、怎么也吃不坏肚子的人，还有一些听力或者视力很强的人，只是从马文出生前后，这种人越来越少了，而且这几十年里，人们说起魔女，最多是恐惧和抗拒，不会再喊打喊杀。”
小泉红子反应过来，“你是说……”
“或许是教廷成功了，也或许是世界因某个原因产生了变化，”池非迟语气平静地轻声道，“末法时代从马文出生开始，就已经到来了，偶尔有一些有着特殊能力的人，跟你一样是漏网之鱼，这种人不会多。”
第1730章 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我们就在这里，也没发现有那种人到来，”小泉红子接过话，“那索菲亚应该和你一样，只是病了吧？”
“你觉得我有病吗？”池非迟冷声反问。
他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被当成蛇精病，小泉红子还不知道吗？
“呃，抱歉抱歉，我是太担心索菲亚了，”小泉红子汗了汗，不过心里还是腹谤自然之子天生人格分裂，“伊丽莎白可以把她带回来照顾啊，我们能帮忙看着她……”
伊丽莎白在草药馆和索菲亚家里两头跑，很快也憔悴下来，试着把女儿、孙子带回草药馆照料。
小泉红子在看到索菲亚后，情绪差点崩溃。
原本继承了母亲美貌、又有着一头金发的索菲亚，居然变得瘦骨嶙峋，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乱七八糟，漂亮的脸蛋也被折腾得苍老了许多，直挺的鼻子都变成了鹰钩鼻，脸色阴郁呆滞，也难怪那些人会说索菲亚像真正的魔女一样可怕。
而且索菲亚还抗拒别人接触，伊丽莎白试图帮她整理，可是刚一碰到索菲亚，索菲亚就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将桌椅都撞得东倒西歪，吓得被放在床上的婴儿哇哇大哭。
池非迟看着伊丽莎白颓然的神色,让骨玉发出声响。
“呖……”
骨玉鸣叫之后,婴儿还在哇哇大哭,但好在索菲亚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转头看装骨玉的盒子。
伊丽莎白连忙把盒子从架子上拿下来,打开后，放到索菲亚手里。
小泉红子松了口气，看着索菲亚安安静静任由伊丽莎白梳洗,笑着感慨道，“还是你有办法，不愧是守护蒙格玛丽家族数百年的守护神，孩子们都愿意听你的话哦。”
池非迟让骨玉响着一段悠扬的旋律,“外面说她开始异常，是因为她丈夫离开，但她的情况这么快就恶化成这样,我怀疑她受过强烈的刺激，可能是她丈夫离开前跟她说过什么过份的话，也可能是陆续听到有人战死的消息，一直提心吊胆，心理压力太大，之后她丈夫又去世了,她彻底崩溃了,所以才会这样，那么,她就会对现在有逃避心理,看到骨玉、听到骨玉响，她会想起童年时期的自己，让自己暂时逃到那个让她舒服的空间里。。”
“原来如此,”小泉红子顿了顿,“不过我想她丈夫不会做那种事,虽然我看那家伙不顺眼，但他很爱索菲亚,也很体贴，不会让索菲亚伤心的,索菲亚一定是太担心他了。”
“嗯。”
池非迟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索菲亚是很担心丈夫死去，但一开始带着孩子来看伊丽莎白时，并没有负面情绪，守着孩子，就算有着担心，对未来也还是充满希望的，而且索菲亚十分抗拒别人的触碰，一被触碰，就会像被攻击了一样失去理智，让他有着一个糟糕的猜想。
在战争时代，孤儿寡母独自生活，剩下的亲人是性格宽容且已经近五十岁的母亲，是很容易受欺负的，尤其是继承了母亲美貌的索菲亚，美艳靓丽的容貌让人惊艳，当初走在街上，一颦一笑都能引来不少人侧目。
不过，这些就不用跟小泉红子说了，不然他担心小泉红子先抓狂起来。
……
伊丽莎白帮索菲亚收拾干净，见女儿依旧抱着盒子乖乖坐着，目光复杂而感激地看了看骨玉，又转身去哄了孩子。
有了骨玉协助，伊丽莎白轻松了不少。
索菲亚时常抱着盒子坐在昏暗了角落里发呆，一坐就是一天，虽然依旧不照顾自己的孩子，但情绪稳定了不少，偶尔在池非迟想起一段欢快旋律时，听着骨玉发出的响声，也会突然笑一笑。
伊丽莎白经营草药馆之余，顺便照料着孙子，在晚上索菲亚睡着之后，又把盒子从索菲亚手里拿下来，放到旁边，以免摔到地上。
索菲亚偶尔也会在犯病时，不管骨玉响没响，突然跑出去，但次数越来越少。
在一次吃饭时，索菲亚第一次把盒子放下，发现伊丽莎白看着自己发呆，还不好意思地抬头对伊丽莎白笑了笑，看得伊丽莎白瞬间红了眼眶。
可惜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伊丽莎白。
在那之后没多久，有一个腿脚残疾的男孩失踪了，原本就被索菲亚‘魔女’模样吓到的孩子们，一致认为这是索菲亚做的，是巫婆一样的索菲亚抓走了那个孩子。
而大人们认为江神原不会有人去伤害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值得怀疑的就是疯疯癫癫的索菲亚，也不顾伊丽莎白多年治病救人的情分，涌到了草药馆前。
起先，大人们还算克制，只是到草药馆找伊丽莎白交涉，希望伊丽莎白能让索菲亚把孩子还回来，而伊丽莎白也表示那个孩子不在自己这里，还带人去索菲亚的住处看过。
可是孩子的父母和亲人情绪太激动，就算看过之后，也坚持要去医药馆里搜寻，眼看不少人汇聚在了草药馆门外吵吵嚷嚷，伊丽莎白为了证明索菲亚的清白，也让一群人进门看了。
突然涌进家里四处搜找的一群人，让菲索亚陷入了不安和惊恐之中，甚至连骨玉的响声也安抚不了，放下盒子在屋里大声尖叫，吓得外面的人都差点没敢搜找下去。
伊丽莎白也顾不得管其他人，拦住要冲出门的女儿，耐心地哄着、安抚着，总算让索菲亚安静了下来。
人们当然不可能在草药馆找到那个孩子，却没有因此打消对索菲亚的怀疑。
不管伊丽莎白怎么说，孩子的亲人都愤怒地大喊着让索菲亚交出孩子，其他人看索菲亚，也像是在看不知什么时候会对他们下手的恶魔一样。
“我们少年侦探团，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
吵闹中，三个男孩神色坚定地跟着喊话。
池非迟敏锐捕捉到‘少年侦探团’几个字，看了过去，不过在人群中，这三个孩子也远没有失踪孩子亲人来得激动。
“伊丽莎白，你不该再包庇这个魔女了！”
“一定是她做的！快把孩子还给我，呜呜呜……”
吵闹声中，索菲亚被伊丽莎白揽在怀里，歪头靠着自己的母亲，刚才发狂弄乱的发丝下，脸上的神情平静木然，目光空洞无光地注视着人群。
“伊丽莎白，如果孩子找不到，就请你带着索菲亚搬离这里吧，”一个年长的老者站了出来，神色严肃地说着，不过想到伊丽莎白这些年对大家的帮助，还有索菲亚小时候腼腆可爱的模样，还是缓和神色，放轻声音道，“我知道，这件事不一定不是索菲亚做的，但是为了大家能够安心生活，我也只能做出这个决定，希望你能够理解……”
索菲亚垂下的睫毛颤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人群，又很快低头垂眉地看向地面。
老者顿了顿，“就当是我求为了大家和孩子们考虑一下，拜托了！”
“不，就是这个魔女抓走了我的孩子！”孩子的母亲依旧崩溃大喊，“她们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是不会让她们就这么离开的！”
人群又一次议论、吵闹起来。
这一次，伊丽莎白和女儿一起沉默了，对着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人群又一次散去，索菲亚也静静回了屋里，重新抱起盒子坐回角落。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上前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试着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索菲娅，没关系的，你乖乖在这里，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索菲亚没有抗拒伊丽莎白的触碰，还点了点头，又突然放下盒子，站起身小声道，“我、我帮忙。”
在伊丽莎白喜出望外时，池非迟却轻声提醒小泉红子，“红子，以后伊丽莎白忙的时候，帮忙盯紧索菲亚。”
小泉红子听出池非迟语气中的认真和凝重，愣了一下，“盯紧索菲亚？”
“菲索亚情绪失控、反应激烈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她很多时候是清醒的，她只是想逃避外界，让自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躲一躲，排斥外界的一切，去森林游荡或者泡在海水里，是明显的自残倾向，”池非迟解释道，“她在逃避时，会下意识地忽略周围的一切，但发现自己会连累自己母亲搬离好几代人出生、长大的地方，而且现在是战争时期，各处都存在一些混乱，江神原算是很安稳的地方了，她们搬到其他地方，很容易遇到危险，这种刺激可能会让她突然清醒过来，想到辛苦照顾自己的母亲，她会有强烈的愧疚感，在悲观情绪下，这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记得名侦探柯南系列里，似乎有‘江神原魔女’这一个特别篇剧情，不过他没有把特别篇看齐全，只能猜测到几十年后的案子跟这些有关系，却无法预知索菲亚和伊丽莎白会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小泉红子不确定地问道，“菲索亚很可能会寻短见吗？”
“很有可能。”池非迟肯定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神原的人们依旧在搜寻那个失踪的男孩，也有人在寻找索菲亚抓走孩子的证据。
没有人再来草药馆看病，男孩的亲人也不时上门，伊丽莎白索性停业，专心照料孙子和女儿，顺便联系着在外认识的人，准备搬走的事。
第1731章 被烧毁的接骨木【为萌主CARNEGIE加更】
索菲亚似乎在好转，发呆时间越来越短，情绪失控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不仅开始帮自己母亲做一些简单的事，还有一次走到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旁边，伸手拍了拍孩子，而更多时候，索菲亚没有再抱着盒子看骨玉，而是像小孩子一样粘在自己母亲身边。
就算是伊丽莎白有时出门买东西，索菲亚哪怕会面对别人的冷眼，也还是要跟在伊丽莎白身边，在路上被指责后，回来也没有任何情绪失控。
伊丽莎白欣慰之余，也不在意要不要搬走，联系好人之后，约定好了登船时间，就在家收拾，虽然担心女儿受刺激、很少带女儿出门，但也希望女儿能出去走走，出门时都会带上。
母女俩每次出门，两个雾团却一天天飘在草药馆上空，远远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中，等到母女俩回来，又继续一人盯一边。
一次，两次,三次……
又一次目送母女俩出门，小泉红子都乐观起来,“自然之子,你说索菲亚会不会真的好了？”
“说不好。”池非迟道。
“你想啊,她对母亲愧疚，也可以用坚强面对、好好照顾母亲的方式,来弥补，”小泉红子道，“要是她死了,她的母亲不是更伤心吗？只要想通这些，她就会真的坚强起来了。”
“不能掉以轻心。”池非迟提醒道。
就怕索菲亚想不通，或者想得太通了。。
小泉红子忽略了一点，现在是战乱时期，如果索菲亚对比‘搬走可能导致母亲丧命’、和‘自己死去、母亲留下还能活着’,之后选择了后者呢？
“知道了,我们别的不能做,”小泉红子信心十足道,“但要是索菲亚在家里乱来,我们能用骨玉提醒伊丽莎白来阻止她,最后时刻,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没有掉以轻心，但伊丽莎白被假象蒙蔽了。
这一次伊丽莎白出门回来,身边没有了索菲亚的身影,在听到骨玉响之后,也隐约猜到了骨玉的疑惑,笑着回答索菲亚回去收拾东西了，自己明天再过去帮忙把东西带过来。
小泉红子的雾团尽力飘到上空,盯着索菲亚住所的方向放风。
这一夜天色很暗,风刮得很急,索菲亚家里的围墙后突然亮起一点火光，被风一吹之后,火光立刻蔓延到了墙头。
小泉红子吓了一跳,脸色难看地转头看身旁的雾团，“自然之子！”
池非迟已经看到了那边的火光,让骨玉一直鸣着，吵醒了已睡着的孩子。
虽然他也不确定索菲亚一心寻死的话,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那边围墙上,火光越来越盛,接骨木探出墙壁的树梢被火焰舔舐着,慢慢变得焦黑。
屋里，婴儿哇哇大哭起来。
伊丽莎白被骨玉的声响和孩子的哭声吵得心神不宁，走出家门后，隐约看到那个方向被火焰映红的天空，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愣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一切都晚了。
这个时候可没有那么完善的消防设施，而且战乱时期，连警局人手都不够，更别说消防人员。
大火烧到第二天早上才熄灭，到了下午，江神原的人们才把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神色木然的伊丽莎白送了回来。
哭了一夜的婴儿静静睡在房间里，人们虽然没有在废墟里发现婴儿的尸体，但考虑到孩子还小，烧焦的尸体混在废墟里很难找到，以为索菲亚带着孩子自杀了，陪着伊丽莎白安慰了一会儿。
伊丽莎白似乎一句也没听出去，呆呆坐到所有人离开，又呆呆坐到天黑，直到听到孩子的哭声，才像是瞬间清醒过来，回屋里照顾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伊丽莎白联系的人到了，不过伊丽莎白只把孩子托付给对方，让对方带回蒙格玛丽家旁系，还支付了抚养费，在人都离开后，伊丽莎白才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年过半百的人坐在房间里号啕大哭，一直哭到不知不觉睡着。
这一次之后，伊丽莎白好像彻底成了行尸走肉，有人到医药馆求医时，伊丽莎白也会接待，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只是一夜夜流泪，连骨玉响声也不理会，让小泉红子都在担心伊丽莎白也会突然想不开。
一年之后，战争结束了。
不少归家的人拖着残缺的躯体，继续生活，伊丽莎白又坚韧地振作起来，继续经营着草药馆，继续帮江神原的人们治病，偶尔会免费给孩子们送些草药，脸上的愁云也一点点消散，眼角的皱纹也显得更加慈祥宽容。
小泉红子都佩服伊丽莎白的韧劲，再三感慨不愧是被池非迟评价‘像蓓姬’的人。
有一天，伊丽莎白被邀请出去了一趟，傍晚回来时，脸上挂着笑容，到木屋收拾了一本本记录的草药书籍，放进箱子里，足足装了三大箱。
“伊丽莎白准备离开这里吗？”小泉红子疑惑问道。
“不会……”
池非迟看向等在草药园里的人，是江神原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两个壮汉。
他外祖父还没来，伊丽莎白肯定不会再这个时期就离开了江神原。
木屋外，两个壮汉看着草药园，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小声说起话来。
“伊丽莎白真的要把草药书籍都送给那位夫人吗？”
“喂，应该说是男爵阁下。”
“啊，是，不过我总想叫她夫人呢，听说是因为她也有一个孩子跟索菲亚一样，死在了大火之中……”
“不是因为对方愿意为江神原捐赠建造新码头吗？”
“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这种悲剧了，”伊丽莎白走到门口，转头看着屋里，一脸感慨道，“已经收拾好了，全部都在里面，虽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用上，但哪怕只是一点点帮助也好啊，就像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却也依旧愿意给予回报一样。”
池非迟听到门前有车子的声音，飘向门口。
难道他家外祖母也来了？
傍晚的江神原没有雾，两辆在以后被称为‘老爷车’车型的车子停在路口。
一个男孩下了车，对着车里的人说着什么，转身往草药馆的方向走，双眼中紫色瞳孔暗淡无神，似乎蒙了一层雾。
小泉红子跟到门口看了看男孩，惊讶转头问池非迟，“这个人跟你有血缘关系吗？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而且我听真之介先生提过，你母亲很担心你的眼睛失明……”
路口，一个穿着西服、欧洲面孔的健壮男人跟下车，却被男孩甩在身后，也只是远远地跟着，对前面说着什么。
池非迟没有过多关注那个男人，只是盯着没有依靠导盲杖、一步步慢慢前行的男孩，“我三舅舅，米契尔。”
他外祖父是亚裔，脸上会有亚裔人的特征，那么，那个男人应该是保镖或者管家之类的，暂时不用关注。
随着那两人一点点走近，池非迟和小泉红子也听清了两人英国腔调浓重的对话声。
某个小正太面朝前方，臭着脸慢慢往前走着，语气冷淡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么浓的草药味，我能够闻得到，知道方向，也不会蠢到自己撞到墙上去，不用你跟着我。”
后面的健壮男人脸色明显有一瞬的僵硬，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眼神飘忽，“您误会了，我是想去帮忙抬箱子……”
池非迟：“……”
以前池加奈怎么跟他说的？
他三舅舅米契尔，温柔，开朗，爱笑，笑起来很阳光……这些形容跟眼前的正太完全不沾边！
人果然是变的。
“难怪……”小泉红子都忍不住打量着旁边的池非迟雾团，评价道，“跟你很像。”
走到门前的小正太停步，回头面向健壮男人不耐烦道，“那就走到我前面去！”
池非迟评价，“我觉得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没那么暴躁吧？
不过也难怪，照这么看，他家三舅舅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盲人照顾，也不喜欢‘耳朵第一时间朝向说话人’这种盲人的习惯，在跟男人说话时，是以正脸对着男人的，甚至走路时，除了速度慢，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盲人该有的特征。
目前米契尔失明大概一两年，突然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事实、生活不便带来的狼狈、和感觉到的同情目光，都足够刺伤一个孩子的心，因此变得敏感、情绪不稳定也不奇怪。
“我觉得没有区别，”小泉红子看着健壮男人硬着头皮走到前面，顿了顿，“一样不好糊弄。”
健壮男人走上前后，在进门拐角处，有些不放心地偷偷用视线余角瞄着小正太走路。
米契尔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头微微侧着，似乎石化了一样，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又怎么了？”小泉红子好奇问道。
池非迟看着米契尔隐约朝向他们这边的右耳，“他在听我们这里的动静。”
“听？”小泉红子低声问道，“他不会感觉到我们存在了吧？”
“很有可能，”池非迟没有再刻意放轻声音，“当人的眼睛失明后，失去了这个接受外界信息的最大入口，大脑会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入口，只要有意识地去训练、去感受，人的听觉、嗅觉、味觉、甚至是感觉，有可能会变得比眼睛没有失明的人更敏锐，他大概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
第1732章 该怎么对付幽灵？【为萌主CARNEGIE加更】
下方，健壮男人发觉米契尔停下之后，也疑惑观察着。
“你不用等我，”米契尔语气缓和不少，两步走到门口停下，“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
健壮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草药馆，去木屋前跟伊丽莎白交谈。
池非迟飘到米契尔身旁，看向米契尔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猜着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米契尔呼吸放得很轻，微微转了一下头，耳朵同样朝向池非迟的方向。
池非迟突然来了兴趣，往旁边飘了一点，停下。
米契尔再次微微转头，听。
池非迟飘，米契尔听，池非迟继续飘，米契尔从另一个方向侧头听，池非迟接着飘……
小泉红子：“……”
自然之子这家伙连自己舅舅都玩！
天色暗了下来，健壮男人帮忙抬着箱子，跟江神原两个大汉交谈着走向门口。
伊丽莎白跟在一群人身后，看到静静站在门口的小正太后，想起了自己送走的孙子，也好像看到了女儿小时候腼腆安静的模样，目光柔和地蹲下身，“我记得你叫米契尔，对吧？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是，尊敬的伊丽莎白女士，”米契尔没再跟着幽灵转头，转头面向伊丽莎白,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黑色钻石，双手递上前,“我母亲说你不愿意要报酬,她还要和其他人商量码头的建造,所以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作为你帮助菲尔德的感谢。”
路上的街灯亮起,那点光亮对于米契尔来说毫无意义，却打在小孩子双手难握的大宝石上，光亮全部被黑色钻石内部的杂质吸收,让钻石看起来更加深沉晦暗，就像米契尔面向伊丽莎白、却无法被光线照亮眼底的双眼。。
午夜寒鸦。
池非迟伸手，手指碰到钻石表面，又毫无阻力地从钻石内部穿了过去。
“真是漂亮的宝石啊，”伊丽莎白看了看钻石,笑着伸手把米契尔的双手收拢,“你父母已经决定为江神原建造新码头,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所以,我不能再要这么贵重的宝石，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婆婆放在家里可不安全哦,你这么告诉你妈妈，她会明白的。”
“我知道了……”米契尔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听说您先祖曾经被当成魔女,那您知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幽灵？”
池非迟：“……”
为什么他三舅舅会问这种问题？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应该。
伊丽莎白没介意‘魔女’这个称呼,反而觉得好奇,“幽灵？”
米契尔认真解释，“就是那种别人看不到、没有呼吸、好像也没法发出声音,却能够感觉到存在的东西。”
“啊，这个我知道，不过……”伊丽莎白失笑，“米契尔为什么要对付幽灵呢？是因为害怕幽灵吗？”
“不,”米契尔果决道,“是因为幽灵一直盯着我看,很讨厌。”
池非迟：“……”
果然……
小泉红子：“……”
这小鬼……
伊丽莎白回头看了看自己家的草药馆，一头雾水地收回视线，猜测眼前的小正太是不是敏感过头、或者幽灵故事听多了异想天开,担心小正太变得神经质，笑着安抚道，“其实是米契尔太可爱了，不管是人还是幽灵，都很想多看两眼，也很想跟你交朋友，幽灵是不会伤害你的，它只是没办法表达自己的心意，才会一直看着你啊。”
小泉红子忍不住低声感慨，“还是伊丽莎白懂我。”
“这样吗……我母亲邀请您一起去参加晚宴，车子等在外面路口，”米契尔把钻石装回外套口袋里，转身往路口走，“至于对付幽灵的事就算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幽灵，只有婆婆这里有，应该是很稀少的东西，死掉太可惜了。”
伊丽莎白本来想伸手牵米契尔，看到米契尔已经自顾自地慢慢往前走，只能无奈笑了笑，跟上去，“婆婆这里有幽灵吗？”
“这小鬼真敏锐，”小泉红子低声嘀咕了一句，怔了怔，又无语道，“喂喂，说‘死掉’是怎么回事？”
“刚才幽灵也在我们旁边，一直看着我，”米契尔回头看了看，“不过好像没办法离开那里，只能一直看着，好可怜……”
嘴里说着‘可怜’，不过米契尔脸上却没有半点小孩子会有的同情和不忍，反而无比轻松，就像嘲讽。
小泉红子气得想要追上去，只是和以往一样，飘到草药馆门前就撞上了无形的空气墙，只能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
“只有婆婆这里有幽灵？那说不定是婆婆家里的守护神哦……”
“守护神？”
“是啊，魔女家的守护神……”
一老一小两人聊着天，上了街口的车。
池非迟尝试着踏出了一步，发现这一步踏出虽然有阻力，但自己还是成功突破了那道限制活动范围的空气墙。
小泉红子跟着试了试，撞上空气墙被弹了回去，“自然之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可以离开骨玉这么远？”
“或许是因为米契尔来过，”池非迟回头说了一句，试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很快被空气墙挡住，“果然，米契尔经过的地方，我好像都可以走。”
小泉红子不死心，又试了试，看着街口离开的车子，叹道，“怎么就没有亲人来接我呢？”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池非迟没有接小泉红子的话，叮嘱了一句，重新走向米契尔之前来的方向。
浓雾渐渐笼罩了街道，这里的街道越来越眼熟，不仅是因为他看着江神原一点点建立起来，也是因为在之前的梦境里，他走过同样的路。
脚下是青石板路，四周是红砖建筑，周围是白雾和匆匆脚步声，而他却无法看清路人的脸，一步步往前走着，一直走到天色将明，雾气变薄……
尽头，石头建筑恢宏庄严，铜制转门旁是一道诺大的玻璃窗。
池非迟走到窗前，往里看去。
薄雾之中，窗户后站着穿白衬衫、外套搭在胳膊上的米契尔，在他看去时，微微侧头，以耳朵朝向他的方向。
经历过的梦境，又经历了一次，一模一样的场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米契尔，决定要跟爸爸妈妈拍照留影了吗？”
穿着讲究的男人走到米契尔身旁，可是窗户上方还是薄雾弥漫，窗内的玻璃上有着水雾，他还是没法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只是这一次，他能清楚地听到屋里的谈话。
“爸爸说的对，虽然我看不到，但是可以拍回去给哥哥、弟弟看，”米契尔转头面向那个男人，指着窗户外的池非迟问道，“可以带上幽灵一起拍照吗？”
“铛……铛……”
晨钟再次敲响。
池非迟被庞大的吸力拖向草药馆的方向，径直被拖进木屋架子里。
屋里，伊丽莎白垂眸看着打开盒子里的骨玉，又很快合上了盒子。
“咔擦。”
……
“咚咚咚咚咚……”
小泉红子家。
池非迟猛然从石板上坐起身，伸手捂住胸口，垂眸深呼吸，掩饰着瞬间放大的瞳孔，顺便也安抚着似乎快跳出胸腔的心脏。
没有恐惧，没有紧张，没有慌乱，只是心跳快得他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猝死……
片刻后，小泉红子一瘸一拐地推门进屋，“可恶，我的腿又麻了……哎？你怎么了？”
“没事……”池非迟缓了口气，等心跳恢复正常后，才站起身，看着走到旁边的小泉红子道，“我准备去一趟江神原。”
“那我也去，”小泉红子目光突然柔和下来，“虽然梦境里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半个世纪，要是伊丽莎白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了，但因为她是蒙格玛丽家族的人，因为她是你说像蓓姬的人，我想去看看她……而且不管是看到坟墓，还是看到她本人，我都想去看看她。”
“那就一起去，”池非迟左眼联系上方舟，动身往外走，查了一下‘江神原伊丽莎白’的信息，看到内容后，出声道，“非墨军团有消息，伊丽莎白还活着……”
“是吗？”小泉红子释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她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池非迟继续说道，“具体情况不明。”
“你等一下……”小泉红子说着，转身快步走进一个房间里，从箱子里翻出压在杂物下的水晶球，“水晶球，告诉我，伊丽莎白-蒙格玛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水晶球中浮现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妇人的身影。
老妇人头发稀疏雪白，脸上满是皱纹，脸上还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
“尊敬的红子大人，她大概今天晚上九点去世。”
“九点？”小泉红子皱了皱眉，很快稳住情绪，转头对站在门口的池非迟道，“自然之子，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两人在吃早餐时，顺便用手机查看去江神原的航船。
江神原是有名的旅游景点，在假期间，前去观光的人更多。
今天出发、晚上七点前能到江神原码头的游轮只有两艘，分别从东京、横滨两个地方出发，但全部被订光了。
“考虑一下预约游艇，”池非迟看着手机页面，出声提醒道，“真池集团在东京码头正好有停靠的游艇。”
第1733章 这样会有气势一点
小泉红子立刻登录真池集团的游艇租赁网站，“还有一艘六个房间的游艇、一艘十二个房间的游艇没有被预订，我们两个人去的话，六个房间的游艇就足够了。”
“我来预约，租十二个房间的游艇，”池非迟用手机操作着预约程序，“带上驾驶游艇的工作人员、清扫人员和厨师。”
“你想顺便去江神原住两天吗？”小泉红子考虑着，笑道，“也好，毕竟江神原也是我们看着发展起来的城市，我们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
池非迟在预约选项中选定了数个工作人员，“伊丽莎白不一定今晚就会去世，还可以邀请她上游轮一起吃顿饭。”
“可是她……”小泉红子左右看了看，“咦？水晶球呢？”
“你丢在那个房间里了。”池非迟填写着资料，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那就算了，”小泉红子放弃了求证水晶球，“水晶球说伊丽莎白能撑到晚上九点左右，我相信它的判断不会错，如果是意外死亡，我或许还能阻止，但如果是由于年纪太大、导致身体器官衰竭，那我可没法从死神手里抢人。”
池非迟用手机支付了预约金，抬眼看着小泉红子道，“现在是早上七点，游艇需要做出航前的安全检查、安排工作人员，大概上午十点半出航，这段时间，你收拾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然后带上临时仓库的13号冷冻箱和各种血型的血袋,我回家洗澡换身干净衣服，顺便去维修处取车,再过来接你。”
13号冷冻箱里,是AHTX—1031低效版和缓解剂。
既然这是他做的药、他有全部的研究资料,只放在组织里太可惜了，所以他也港口实验室做了成品,目前因为港口实验室在重建，那些东西都暂时放在小泉红子家里。。
“你的意思是……”小泉红子眼睛一亮，笑着点头,“我明白了，玄学解决不了的事，就试着用科学来解决！”
……
上午十点，东京码头停车场。
大山弥带着两个墨镜男站在车子旁边，看到红色雷克萨斯SC开进停车场后,上前两步。
池非迟看到大山弥,把车子停到大山弥车子旁边的车位,下车打招呼,“大山先生。”
大山弥看到池非迟衣领下探头的非赤、池非迟怀里抱着的白猫，总觉得自家少爷喜欢动物黏自己有点过，不过还是笑着道,“您打算把非赤和无名也带过去吗？看来您很欣赏这次的旅游目的地。”
“想带它们去看看,”池非迟随口敷衍过去,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旅游？”
“顾问，您在真池集团游艇租赁网站下了订单,准备前往江神原,还带了厨师和清洁人员,真之介先生已经知道了,那是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所以他想您应该是打算去旅行,还特地让我给您送一些东西,”大山弥看向自己的车子，正了正神色,让自己的转告显得正式一些,“加奈夫人说,江神原是一个具有上个世纪风格的浪漫城市，穿礼服会更合适当地的氛围，另外，您外祖母曾经似乎去过江神原，穿着休闲聚会时的衣服是很失礼的行为，请您务必穿上正装。”
池非迟默默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他老妈觉得他穿便服过去会给家里丢脸。
“我就说了吧？”小泉红子打开车门下车，一身黑红色露腰魔女装束，手腕上戴着一个个金镯子，身上也披着做工精致的斗篷，兜帽拉了起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悠缓道，“第一次到江神原，还是穿得比较正式一点比较好。”
大山弥看到小泉红子那一身打扮，愣了愣，出声打招呼，“红子小姐。”
倒也不用打扮得那么奇怪吧？
就跟传说中生活在中世纪的魔女一样。
不过女孩子嘛，去那种有上个世纪欧洲风格的城市，可能比较想玩一次角色扮演，他能理解。
池非迟不想在这‘穿什么’这件事上纠缠，看着大山弥道，
“这一次我会陪您一起去，真之介先生觉得我老是为您的事操心，所以特地给了我假期，让我顺便去江神原休一周假，”大山弥笑道，“另外还有两个保镖，也会陪您一起去，礼服他们会帮忙带到游艇上，您可以在路上换好。”
两个墨镜男很自觉地去车子后座、后备箱，拿出一套套被防尘袋装好的袋子，看得池非迟眼皮一跳。
大山弥笑着解释，“各种场合需要的衣服，加奈夫人都让人送过来了。”
池非迟点了点头，等大山弥锁好车门，转身往约定的登船处走，低声问道，“需要带上保镖，是我父亲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在那边一切都好，只是暂时没法回来，”大山弥也低声道，“带上保镖，是觉得江神原又有很多人去旅行，流动人口多且复杂，带上保镖会安全一些。”
池非迟：“……”
既然一切都好，大山先生干嘛还这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悄悄探头的非赤：“……”
它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呢！
大山弥又笑眯眯补充，“而且加奈夫人认为，您带上保镖走在那里的街上，才不会让人认为菲尔德家没落了，曾经菲尔德家在那里投资了港口建设，为江神原这个港口城市的发展做出过很大的贡献，市议员知道的话，大概会想见一见您，到时候您想跟市议员见面的话，我再帮您安排见面的事。”
池非迟一听就懂了，就是因为可能要以菲尔德家后人见市议员，所以他老妈认为排面不能丢，这个他能理解，“你呢？难得有个假期，还得跟着我去帮忙，是不是太累了？”
“没关系，我有一周假期，但最多只能陪您三天，”大山弥心情很好地笑道，“等确定跟市议员见面的事不会有问题，我就回家带家人去横滨，这是之前跟他们说好的。”
一看大山弥心情这么好，池非迟和小泉红子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似乎这一趟真的是去旅行放松。
“嗡……”
池非迟拿出振动的手机，打开收到的新邮件，垂眸看了一眼，又收起手机，直到准备登船时，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才走到一旁，打开邮件。
是那一位发来的邮件。
他早上也给那一位发邮件请了旅游假，不过以前那一位不会回复，默认‘知道了’就完了，这一次却对此做了回复——
【最近没有重要行动，要不要琴酒陪你一起去？】
组织成员因为私事汇聚的时候不多，避免某一个人被盯上后，被人顺着线把人都挖出来。
除了明面上是他保镖、可以合理跟他一起出入的鹰取严男，他和琴酒、伏特加或是贝尔摩德一起去山上烤串，也大多是在行动前后，确认过不会有人跟踪，才会顺便去聚一聚。
这一次他去江神原，算是私人行动，那一位却提及‘要不要琴酒陪你去’，实在值得琢磨……
琢磨着，池非迟删除了邮件，输入邮件地址回复：
【不用，我外祖母去过江神原，我这次想以池非迟的身份过去。——Raki】
以‘池非迟’的身份去，琴酒就不方便跟着他，以免让别人知道他和组织有联系，这样应该能够拒绝掉。
这一次他跟伊丽莎白或许会说起一些特殊的话题，不方便让琴酒跟着，不然他还真顺势同意、看看那一位到底为什么这么提议。
是想要监视他？还是有别的原因？
……
那之后，那一位没有再回复。
游艇行驶在大海上，抵达江神原附近后，海上的游轮和货船明显多了起来。
小泉红子在听到即将抵达之后，就放下饭后甜点和咖啡，走到甲板上，远远眺望远处的陆地。
大山弥见状，立刻起身，从一旁袋子里拿了一件深蓝色斗篷递给池非迟，正色道，“顾问，这样会显得有气势一些。”
池非迟看了看那件领口有着金色长链装饰的斗篷，很想告诉大山弥自己不想陪小泉红子中二，不过见大山弥一副坚持的模样，还是不想持续纠缠，接过了斗篷，披上后，顺势把不怎么情愿动弹的无名抱起来，用斗篷挡住大半，走上了甲板。
随着游艇一点点靠近，两座高塔越来越清晰。
阳光下，如竖琴琴弦一样张开的斜拉桥连接两座高塔，带着浓郁独特的异域色彩。
“主人，景色是很美，”无名躲在斗篷下，懒洋洋地拉长调子喵叫，“不过我果然不喜欢在大海上的感觉，有斗篷遮风也没增加多少安全感。”
很快，游艇穿过斜拉桥下，码头上的人也一点点进入池非迟和小泉红子的视线。
由于附近的游轮早已靠岸多时，所以还游荡在码头上的游客不多，只是偶尔有其他货船的工作人员推着东西走过。
而最靠近海边的地方，垂暮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身上围着厚厚的毯子，头上也戴着宽帽沿的帽子，挡住了皱纹横生的脸，目光祥和平静地看着海面出神。
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轮椅后，浅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被海风吹得凌乱，双手却紧紧扶着轮椅推手，不肯松手整理一下发丝，神色无奈又带着一丝恳求地俯身，凑到老妇人耳边低声说话。
小泉红子的视线忍不住被年轻女孩吸引，惊讶低喃出声，“索、索菲亚？”
那个年轻女孩有着和索菲亚一样的浅金色长发、碧蓝双眼，还有和菲索亚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精美五官。
非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女孩的发型和长裙款式更有现代气息。
池非迟倒是第一时间看向轮椅上的老妇人。
过了半个世纪未见，伊丽莎白身躯已经老化、变得瘦小虚弱，但这好歹是自己看着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成长到五六十岁的人，那种熟悉感远不是身躯那一点变化所能干扰的。
而与之相对的，是伊丽莎白身旁的年轻女孩，就算容貌、身形、气质与索菲亚再怎么相似，他看着始终缺少了一份熟悉感。
第1734章 江神原的神秘来客
在听到游艇靠岸的鸣笛声后，伊丽莎白若有所感地侧头看过去，在对上池非迟的视线后，不由怔了怔。
为什么？
那种自心底蔓延而来的熟悉感，让她觉得这种目光似乎在那里感受过，而且持续了很多年。
她不自觉地想起往事。
想起自己孩童时代，赖在曾祖父马文身边撒娇；想起少女时，外出游玩归家，踏进草药馆那一瞬间的安心；也想起自己父母丧生大海，她痛哭的时候，好像也曾感受到那道平静得让人安心的目光在她身旁；还有索菲亚疯疯癫癫那一段时间……
游艇靠岸，小泉红子也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失神间，感受着停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耳旁似乎传来了骨玉的低鸣，在那一瞬间，不由眼眶一红。
那个叫米契尔的孩子没有说错，草药馆里有幽灵，那是蒙格玛丽家的守护神、她的守护神。
在她年幼时、在她成婚时、在索菲亚出嫁时，似乎总有什么存在注视着这一切，而在索菲亚每次失控想跑出去、骨玉响起时，这两道目光也一直存在着。
这两道目光消失后，她才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才隐约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她发现得好像太晚了，不知哪天开始，那两道目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久以来的陪伴突然消失，她似乎又一次失去了亲人，而那一次，好像彻底没有任何人可以陪着她了，可是她也告诉过自己，大概是守护神需要休息了，剩下的路，她要一个人好好地走下去。
但再次感受到那两道目光,她明明已经年过百岁，却还是像小孩子在外面摔了一跤、跑回家想对着大人诉说,有了这种奇怪的小女儿心态。。
她突然很想说,她又摔跤了,但这一次没有让人扶，自己爬了起来,一个人走回来了，路上还帮了很多人，没有哭,没有沮丧，她是不是很勇敢、也很坚强？
一滴泪顺着伊丽莎白满是皱纹的脸滑轮，在阳光下似乎亮了一瞬，很快滴落在毯子上。
旁边的年轻女孩细心发现后,低声唤道，“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只是抬头看着从游艇上走下来的一群人。
那两人也在一直看着她，她很想确认今天阳光下的码头，到底是不是自己走到生命尽头时，所产生的奇妙幻觉。
年轻女孩疑惑顺着伊丽莎白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
她见过很多来这里的观光客，有的穿着悠闲,也穿得正式，却远没有这群人这么正式。
尤其是为首的两个人。
年轻男人披着深蓝色的长斗篷，前襟斜拉到肩膀上，由一排奢靡的金扣固定,扣子上的金链被海风吹得微微晃动，随着走动,斗篷边角不时晃到两侧,让她看清了对方身上的礼服,和一只靠在年轻男人臂弯中的慵懒白猫。
本来应该是很夸张的形象,只是年轻男人走来的步伐果决,俊逸脸上的神情平静冷淡,紫色瞳孔深沉难明，她居然不觉得这身打扮突兀或者浮夸。
一旁年轻女孩的打扮更加夸张,明明应该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却穿着深红发黑的露腰装束,披着黑色的长斗篷，额上戴着金色头饰,手腕上戴了数个金镯子，胸前也坠着金链,看这些金饰在阳光下的质地，竟然全是实打实的金子制作，脖子上那一串绕了数圈的紫色水晶项链，在阳光下也折射着晦暗的光线。
同样，女孩无意间透着倨傲的精致面孔，也让她无法觉得这一身打扮有丝毫违和感，就像看到了一位中世纪走来的魔女。
比起这两个人，身后那些人的打扮倒是显得正常得多，她大致能猜出是管家类工作的中年男人和两个保镖。
“您、您是……”伊丽莎白看着走近的池非迟和小泉红子，眼眶泛红的眼里带着询问之意，不太确定地出声，“我们是不是……”
池非迟在轮椅前一段距离停下脚步，看着伊丽莎白，“好久不见，伊丽莎白。”
小泉红子嘴角带着微笑，看到伊丽莎白脸颊上的泪痕，目光柔和下来，“你可不是喜欢那么流泪的人啊，还有，身体不舒服，怎么还跑到海边来吹海风？”
“我……”伊丽莎白才一开口，眼眶又红了几分，抬起枯树枝一样的右手，慢慢擦了擦眼角。
小泉红子想想曾经的小萝莉老成这样，更加心疼，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个和索菲亚长相相似、正好奇悄悄看他们的年轻女孩，“她是……”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放下右手，转头看着女孩，叹道，“她的名字叫鹤见叶子，在她还是婴儿时，被人在大冬天放在草药馆的门口，她身上留下的纸条就写了这个名字，所以我就收养了她。”
小泉红子打量着鹤见叶子，心里默默算年龄。
她不相信随便捡一个孩子都能这么像索菲亚。
如果索菲亚没死，现在应该九十多岁了，年纪对不上。
而索菲亚当年还有一个儿子，被伊丽莎白送到了欧洲，索菲亚的儿子如今大概六十多岁，眼前的女孩不超过二十五岁，那应该是……索菲亚的孙女？
一想索菲亚的孙女都这么大了，她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古董’。
池非迟也猜到了女孩的身份，没有拆穿，转头对大山弥道，“大山先生，我们遇到了故交，想请她到游艇上说说话，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是啊，”小泉红子对伊丽莎白笑着道，“别在这里吹海风了，带鹤见小姐一起去游艇上坐一会儿，之后我们再送你回去。”
大山弥没有溜号，上游艇让人准备热茶，而两个保镖自然不可能离开，鹤见叶子更是一直紧跟着伊丽莎白。
只不过，池非迟让大山弥陪鹤见叶子在餐厅坐着喝茶，自己推着伊丽莎白轮椅，和小泉红子一起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三个人都坚持不让别人跟着，其他人也没法坚持跟进房间。
“真是抱歉，还要让您帮我推轮椅，”伊丽莎白转头看着帮她推轮椅的池非迟，如实道，“我都有些紧张了。”
池非迟弯腰调整轮椅刹车，“我也该谢谢你那年没把水泼进盒子里。”
伊丽莎白一怔，想起那年把骨玉当蚕宝宝的幼稚想法，笑得眼角皱纹堆起，“时间过得太快了，想想那年曾祖父阻止我时焦急的模样，似乎一切都还发生在昨天，今天也像在梦境中一样。”
一旁，小泉红子笑着拿出水晶球，放在伊丽莎白手里，“不是做梦，抱歉，伊丽莎白，出于一些原因，所以现在才能来看你，你知道我吗？”
“当然啦，你们的视线陪伴我那么多年，也帮了我那么多，我能够记得，能够在最后时刻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说话声音透着虚弱，却一直笑得柔和，低头看了看水晶球，“这个是……”
“帮你做一个身体评估，”小泉红子简单解释着，出声问道，“水晶球，检查一下伊丽莎白的身体。”
“好的，红子大人！”
水晶球应声，让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很快又被水晶球中散发出的红光包裹。
“开始汇报基本身体数据，身高……”
“接下来我汇报身体状况……”
以伊丽莎白目前的身体，做一套全方面检查也会被折腾得够呛，不过有水晶球当扫描仪，不管是器官衰竭程度，还是血液与心脏是否存在什么隐疾，都能被扫描出来。
池非迟左眼中闪过安布雷拉的图标，听着水晶球汇报的身体情况，用方舟计算伊丽莎白使用AHTX—1031稀释剂的方案。
伊丽莎白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听着水晶球的汇报，感受着身体乏力或疼痛的地方，心态依旧平和，只是好奇看着双手捧住的水晶球。
水晶球汇报了一通，又补充道，“另外，血型是O型，适合使用1号、4号、9号血袋。”
小泉红子打开放了血袋和药剂的冷冻箱，抬眼看向池非迟。
“伊丽莎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今天晚上九点左右去世，二是选择注射我带来的药物和血液，有27％的失败几率，失败就意味着你身体承受不住药力，会马上死亡，如果成功了，在大概两天的时间里，你会拥有接近健康状态的身体，这两天里，每隔12小时，你要输一次血，两天后你会因器官衰竭而死亡，”池非迟看着伊丽莎白道，“要怎么选择，你自己做决定。”
“只能有两天时间吗？”小泉红子皱眉问道。
“最多两天，”池非迟对小泉红子道，“根据她目前的身体情况，再稍微加大一点药量，她的身体也会承受不住，成功率就会不足10％。”
他不是没想过顺一颗APTX—4869，不过伊丽莎白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药力。
“那就试试吧，”伊丽莎白倒是看得开，笑道，“你们把药剂带过来，就是想延续我的寿命，对吧？哪怕只有两天，也很好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江神原。”
小泉红子笑了笑，见池非迟去准备药剂注射，拿起血袋和输血管，“我们看着江神原从一个荒凉的外国公馆，发展成港口城市，这四五十年似乎也没怎么变，说起对江神原的熟悉程度，我们可未必比你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