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别反害得人五根清净
“碎骨龙参?”
黎家人皆脸色下沉。
而对此,风青柏一点不觉意外。
黎家背后的事情,本就不简单。
“碎骨龙参看起来跟人参很像,但是药性跟人参差了十万八千里。对于伤了筋脉的人来说,长期用这种药,等同自杀。”
柳玉笙的解释,让黎家人齐齐变了脸色,怒意痛意交织。
黎老闻听后更是老泪纵横,身形踉跄。
那岂非等于,这些年他们每给凡儿喂一次药,就将他往地狱推了一把!
“来人,把剩下的药材拿来!”
很快就有小厮拿来药材,柳玉笙检查过后却无异常。
柳玉笙皱眉,随即道,“之前熬药的药渣可还有?”
“没了,每次熬药过后,府中都有下人及时处理药渣。”
“那些药渣都是由谁处理的?”风青柏突然问。
黎老等黎家人皆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来人,立即将福嫂带上来!”
“回老爷,福嫂刚刚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丫鬟想了下,“就是柳大夫诊脉过后。”
“立即派人去追!另外,这些年都是谁负责熬药的,一并抓住带上来!”黎老脸色更加难看。
柳玉笙心里暗暗叹息,能长期潜伏在黎府下手的人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去抓,只怕人早就跑了。
只不过这是黎家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掺和。
“黎老爷子,我重新开张药方,之后以那副方子用药,好好休养调理,半年内人应该能恢复过来。”
“好,多谢柳姑娘,多谢!”
开好药方之后,柳玉笙又掏出一粒百毒丸给黎瑞凡服下,薛青莲那家伙研制出来的东西,还挺好用。
递药的时候,黎瑞凡深深看了柳玉笙一眼,才将药接过服下。
“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柳大夫海涵。他日我若能好转恢复,必将柳大夫大恩铭记于心。”
对此,柳玉笙只付以一笑,“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无需鸣谢。”
再者,钱家是要付报酬的。
算得两清了。
因着查以往用药的事情,黎府风云暗涌,兵荒马乱,柳玉笙没有多逗留,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告辞离开。
黎瑞白又亲自将两人送回廷王府。
在王府门前道别时,黎瑞白取出一块令牌赠予柳玉笙,“如果没有柳大夫,我大哥恐命不久矣。我黎家对此铭感于心。这是我家族令牌,以此令可在周边各国银庄提取二十万两,此外,若是柳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去我黎家旗下任何一间铺子,都能得到帮助。见令牌,如见家主!”
柳玉笙不客气的收了。
对方真心相赠,何必惺惺作态推搪。
目送黎瑞白离开后,柳玉笙看向风青柏,可怜兮兮的,“我坏了别人好事,会不会被人记恨,然后着人追杀我?”
风青柏默了下,抬手捏住小姑娘鼻尖,“谁敢。”
谁敢动她,他必灭对方满门!
拉下男子的手,顺势挽住他手臂往府里走,“那可难说,这背后肯定错综复杂。啧,得是多大的仇,才能用这么阴损的手段,要人家合族断子绝孙。”
“人为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怎知不是背后寻仇,就一定跟利益有关?”
风青柏翘唇,淡道,“黎家百年前就是名门望族,家风磊落,几乎不曾与人结仇。说有人寻仇未免牵强。何况黎家从百年前开始,族中男丁就开始接二连三出事,以致现在人丁凋零。什么样的仇恨能让对方祸害黎家百年尚且不解恨?”
“如果是为了利益,那也说不通,黎家人丁凋零,对方能得到什么利益?”
“子弟出事,频频白发人送黑人,痛苦悲切之余,哪里还有心思顾得其他。你不见黎家已经开始逐渐败落么?若非百年望族打下的根基牢固,积累的人脉庞大,只怕黎家早就在都城消失了,而不是如今这般被一点点蚕食。”
风青柏的分析极为透彻,对黎家百年来的遭遇,柳玉笙只能同情唏嘘。
“如何,看过黎家那个病秧子了?”刚走到前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段廷的声音。
柳玉笙微讶,“今日你居然没出门花天酒地,真是稀奇。”
“花天酒地有的是机会,我对新鲜事更加好奇。”段廷笑得一派君子,尔雅端方,说出的话跟形象严重不符,“那病秧子还有救吗?能不能传宗接代啊?”
“……”对于传宗接代这个问题,段廷有种特别执着。
柳玉笙觉得,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不行,所以,如果有人能跟他一样境地,他会更加高兴。
因为他的表情看来,很是幸灾乐祸,完全没有希望对方能治好的样子。
“你应该祈求他有救。”柳玉笙认真建议。
“为何?”
“因为如果他有救,或许,你也能有救。”
段廷的笑倏地收起,“柳姑娘,揭人不揭短,给我留点面子,这还有外人在呢。”
风青柏将手搭上少女腰间,眯眸,空气骤冷,“谁是外人?”
“我是。”
柳玉笙跟着风青柏同时往客院走,两人不带搭理怂包。
“诶,诶!好歹跟我说个结局啊,我等了半天,你们就给我个背影啊?”
“人有救,能不能传宗接代,就看个人能力了。”远远,小姑娘声音传来,让段廷脸黑。
走远了,风青柏大手将少女腰间掐紧,“笙笙,以后不可跟人随意谈论这种话题。”
“什么话题?”柳玉笙歪着脑袋,嘴角玩味。
“传宗接代。”
“我是大夫,什么病例都会遇上。”前世她不是没帮人治过不孕不育。
“谁敢寻你治这个,我让他真的断子绝孙。”
“……”柳玉笙扑进男子怀里,笑得不可自已,末了才抬起笑出眼泪的小脸,告饶,“遵命,以后我绝对不经手这种病例。若有,转交给薛青莲。”
别治病救人不成,反把人害得五根清净,那是大罪过。
瞅着女子笑成这般,似混不在意的样子,风青柏觉得不太满意。直接将女子抱起,回房,人不乖的时候,该身体力行受一番惩。
第七百零七章 饿得腹肌都没了
从跟吕家洽谈过一次之后,第二次的时间迟迟没有定下来。
柳玉笙以为事情会很长一段时间处在胶着状态,商团那边已经开始计划约见黎、霍两家当家人。
这日王府门房突然来报,钱百豪上门求见。
“今儿一早,吕老爷子递帖请商团过府一叙,双方重新谈了条件,之前他那方要求纯利三七分,这次过去,开始放低要求,最后谈判定利润四六分。”见面后钱百豪直接开门见山,没有说多余的话,“我没有当即跟他签订契约文书,说回来跟你商量过后才择日签约,瞧着他们的态度,如果再花点时间,可能还能多拿至少半成利。囡囡,王爷,对吕家突然改变态度,你们怎么看?”
钱百豪脸上并未见明显喜色,谨慎慎重。
柳玉笙稍加思索,道,“我们的养生酒在南陵口碑已经极高,酒的功效传播很广,双方若能达成合作,他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次吕家肯退让,我猜测当中肯定也有忌惮其他两家竞争的原因。我们首选是吕家,这是他们的优势,倘若洽谈一直僵持不下,随后我们改选别的合作商,损失的不会是我们,是他们。”
“这几日,外面开始有关于黎家的传言,黎家大少爷身体有好转之势。如果他身体能够恢复,一直在商业上懈怠的黎家必然会将重心移回来,倾心培养黎瑞凡,将家族权利转交,到时候,吕家又多了一个强力对手。”风青柏想的要深入一些。
吕家真正担心的,只怕还是黎家。
黎家的底蕴是其他两家无法比拟的。烂船还有三分钉,哪怕现在黎家暂时呈败落之势,但是有根基跟人脉在,想要东山再起超越其他两家,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黎家大少还是笙笙亲自出手医治的,当中已经有了一份旁人比不得的交情。
有这份交情在,加上黎家家风,磊落感恩,吕家想要再拿下养生酒就变得困难。
所以他们才会急着想签下合作契约。
看着两个年轻人将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钱百豪眼底闪过笑意。
实则他的想法跟他们不谋而合。现在,他反而不急了。
条件只要没达到他的预期,他就不会签订合作契约书。
损失的不会是他们。
商人逐利,他就是个俗人。
利益大头,当然要攥在自己手里最好。
“那就不急,再看看情况,如果吕家给不出我们满意的条件,届时我会去拜访另外两家。”说着钱百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柳玉笙,“这是随家书一起发出来的信,柳家大院发给囡囡的,你看看吧。我先回客栈,准备接下来的洽谈。”
钱百豪离开之后,柳玉笙把信件打开。
信件内容不长,寥寥数语。
下面还附了两张图画。
看完之后,柳玉笙便捧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看着女子捧腹的模样,风青柏扬眉,将她手中的信件抽过来,便见上面写的内容——
“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多久?我恐怕熬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了!”
这些字下面,是两幅简笔勾勒的图画。
一副是一男子抓住耳朵狂奔,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的模样,身后菜刀、锅勺、木棍、火钳齐飞。
还有一副,是两只人形犬可怜巴巴蹲在灶房门口朝灶房里看。灶房里一家和乐融融用膳,饭菜飘香。人形犬口水直流。
风青柏勾了唇角,不用想,画中的主角除了柳知秋跟魏蓝之外,没有别人。
他倒是把他现在水深火热的生活勾勒的极为形象。
“你说我回去的时候,我二哥跟蓝叔会凄惨成什么样?”
“放心,饿不死他们,吃不着偷他们都会偷到手。还有魏蓝,那是个丢到深山野林半年时间都饿不瘦的人,用不着替他们操心。”
做错事情就挨着吧。
北仓皇那边尚未对天下昭告双方和谈的结果,他就暂时不能离开,免得中途生出什么变化。
他不走他自然是不会让笙笙一个人离开的。
至于知秋那个家伙,估计现在准备了满肚子坏水想着怎么坑他,那就让他再多想想。
自从柳玉笙悄悄离开之后,柳家大院每天都异常热闹。
村民们只要放工经过柳家大院门口,都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鬼哭狼嚎,还有一个劲的求饶声。
柳知秋的生活已经不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当初笙笙离开的时候,魏蓝说的话一语成谶,他们真的上不了饭桌了。
老太太发起狠来,直接不做他们俩的饭,每天晚上都把饭锅刮的干干净净,连一片小锅巴都不留,让他们想偷都偷不着。
跟魏蓝蹲在灶房门口,闻着满院子的饭香,看着里面人大快朵颐的画面,两人口水泛滥,眼神越发可怜兮兮。
但是谁都没敢吭声往里凑。
老太太火钳子就放在脚边。
柳知秋看看火钳子,摸摸背上还在疼的地方,仰天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囡囡回来,找个机会将功赎罪,可能还有重新上桌的机会。”魏蓝咽咽口水。
“要等到几时?”
“不知。”
两人面面相觑,又各自把头扭开,脑袋耷拉下来。
遥遥无期啊!
柳慕秋坐在饭席上,一边吃饭一边偷眼往外瞧。筷子有时候会飞快的夹两块肉菜往白饭下面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慕秋,不许给外面人送饭。不让他们长教训,他们以后还得翻天。”
柳暮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迅速收回偷瞄外面的视线,乖巧应道,“知道了,奶奶。”
心里挠心挠肺,被盯得这么紧,她怎么偷渡东西给知秋?
这么几天功夫,人饿得下巴都尖了。
现在正是晌午,吃过午饭后长辈们就各自回房歇下了,睡午觉。
趁这个功夫,柳慕秋悄摸摸往二院探柳知秋,“知秋哥哥,你饿吗?”
柳知秋连白眼都翻得有气无力,“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摸摸,老子饿得腹肌都没了!”
“……”柳慕秋绞手指,视线瞟向男子腹部,她倒是想摸,可是哪敢。
多羞人啊!
第七百零八章 自荐
“要不你再找机会出门,去桂花婶家找点东西吃,要不去大宝家或者狗娃子家也行。”
柳知秋蔫了吧唧,“没用了,爷奶他们跟村里人打过招呼了,说我让囡囡一个人出远门犯险,现在村里的叔伯婶娘个个同仇敌忾,我要敢上门,立马能把我轰出来,还得到爷奶面前告状让我罪加一等。小白莲……我没活路了……”
把柳慕秋给心疼的,一咬牙,“我让耀儿过来一趟!”
“让他过来干嘛?”
“送吃的!”
柳知秋立即原地复活,拍拍柳慕秋肩膀,“小白莲,赶紧的,我能活多久就看你的了!”
“我这就让大宝帮着去送信,他会赶马车,把咱家马车拉上,耀儿最多下半晌就能过来。”
“你跟大宝很熟?”
“你的朋友我自然是要熟悉些的。”
这个回答柳知秋略微满意,反正听了,心里那点子不舒坦立马没了,“快去,我等你啊,让大宝告诉耀儿,别直接来家里,把吃的送到杏花岭,我在那里等他!”
“送吃的别忘了送我一份,不给我带我就去告密!”两人说完的当口,房梁上传来魏蓝的声音。
柳知秋脸抽了下,好险他刚没激动得把小白莲抱起来,仰头,“难兄难弟,有你的份儿,别叫!”
堂屋房间里,刚睡下没多久的大家长就听到了马车出门的声音。
想了想,最后只当不知道。
家里小子脑袋是削尖的,绝境也能想出辙来。
在囡囡回来之前,就让他们天天偷着吃过活。
免得记吃不记打。
胆儿肥的,敢暗地造反。
躲在果园枇杷林里,柳知秋跟魏蓝历时近两个月,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这段时间为了裹腹,整个村子家家户户他们都走遍了,饿得不行的时候连小毛豆的奶糊糊柳知秋都染指过。爷奶下了禁制令后,最后一点活路被断,到现在是真个饿了两天半。
所以两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李君耀在旁看得直咋舌,乞丐抢吃的都抢不出他们这种风姿。
他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男子的形象跟当日在李府霸气侧漏的男人联系起来。
姐姐要是真跟柳大哥成了一对,以后日子能靠谱吗?
“柳大哥,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一言难尽,”柳知秋叹,“小耀儿,这段时间,哥就靠你了。”
“……”
“回头你回镇上,给万金酒楼掌柜捎个口信,让他告诉钱万金,我脱离苦难之前,吃穿用度他要是不包,下次再见,那就是仇人眼红了。”
第二天,杏花村就来了走货郎,卖的东西还稀奇,别的没有,全是吃的。
烧鸡鸭腿酱肘子,甚至连米饭都有。
价钱贼贵,基本没人买。
走货郎脑子好似不太好使,还每天都来。
此时北仓国那边,柳玉笙再次收到黎家递来的邀请帖,邀请她的人是黎瑞白,以个人名义。
会面地点定在都城大酒楼。
柳玉笙赶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着的人不单只黎瑞白,还有当家黎老,以及黎瑞凡。
他已经能下床走路。
见着柳玉笙走进来,三人即站起身,朝柳玉笙鞠了一躬。
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让柳玉笙微讶之余也无奈。
距离她给黎瑞凡看诊已经过了将近半月,看来这半月的时间,黎瑞凡身上变化让黎家人彻底消除了对她的犹疑。
“柳大夫,当日我出言不逊,质疑你的医术,在此我郑重同柳大夫道歉。”黎瑞凡眼含感激跟惭愧。
“黎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小小误会,那种情况下,也是人之常情。”柳玉笙笑笑,她并未将当日事情放在心上。
“柳姑娘仁义大度,果然不愧‘仁医’的名号。”黎老今日的状态,比之第一次见的时候好了很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的黎老便是这样,红光满面,笑如春风。
他的话让柳玉笙莞尔,这段时间,恐怕黎家又将她的底细查探了一遍,“黎老,黎公子,黎姑娘,咱们坐下来说话吧。”
“对对,坐下来说,看我们,太激动了,都忘了招呼柳姑娘入座。”
“祖父这段时间心情大好,可是记性却越来越差,”黎瑞白揶揄,“您忘了我们邀请柳姑娘前来还有正事吧?”
黎瑞白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白衣长袍,娇俏公子模样。
而黎瑞凡稍好之后,脸上略微丰盈了些,看起来跟黎瑞白也更相像两分。
收回打量视线,柳玉笙开门见山,“诸位这次邀我过来,有何事不如直说吧。”
“柳姑娘直来直去,那我们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凡儿的事情多亏柳姑娘,可以说你不仅是救了他的命,更是救了我们整个家族,此大恩大德,我黎家必不或忘,”黎老也不再客套兜圈,“我听闻柳姑娘此次是跟随南陵商团一块前来,为寻找合作伙伴,我黎家在都城虽然已经排在三大家之末,但是老头子还是想厚着脸皮自荐一下。我们黎家想跟柳姑娘合作,有关利润的分成,我们黎家只拿二成,若是柳姑娘还有其他条件,尽可以提出。”
柳玉笙讶异。
只拿两成利润,对于负责销售的另一方来说,几乎等于没有利润。
打开销售也是需要成本及人工预算的,黎家如此,根本不是合作,是在帮她白打工。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报答她对黎瑞凡的救命之恩。
可是在她而言,她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给黎瑞凡探了一次诊,开了一份药方。
筋脉损伤在她这里,只是小病症。
她的沉默让黎家人多想了些,黎老又道,“我知道目前南陵商团正在跟吕家洽谈,黎家这样半途插进来有失磊落,换做以往我黎家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恕我小人之心道一句,柳姑娘,吕家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黎老何出此言?”
黎家三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黎瑞白先开了口,“祖父为人较为死板,要他说人坏话,更多他是说不出了。吕家的事情,我慢慢告诉柳姑娘。”
第七百零九章 你能娶大姑娘?
随着黎瑞白娓娓道来,柳玉笙逐渐陷入沉思。
事情起源,还要回到黎瑞凡,甚至是数十年前吕黎两家的恩怨上。
那时候的吕家只能算作二等世家,后来屡次登门请求跟黎家合作,黎家最后应了。
初时还好,没几年,家中子弟就开始频频出事。
黎家身为世家大族,族中子弟不断遭遇祸事,明显不正常,倒霉也非这个倒霉法。他们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一直没能找出证据。
后来黎家长辈被弄至无心生意,两家合作才终止。
而这一次黎瑞凡的事情,终于现出端倪。
那日探诊过后,黎家立即将家中下人进行了大清洗。
从暴露的人身上得到了点线索,背后黑手直指吕家。
百年前,黎家在都城声名显赫,一枝独秀,吕家跟霍家都只能望其项背。
彼时黎家旗下所经营的主要营生,正是茶酒业。
直到族中子弟出事开始,耗时数十年时间,这两大营生分别被吕家跟霍家以及都城一些其他商家侵吞。
才走到现在逐渐败落的地步。
也是到现在,黎家才真正确定,那些意外不是意外,是真的有人在残害黎家。
用的还是如斯阴毒手段。
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亲眼看着族中人丁凋零,饱受痛苦折磨。
这一代,黎瑞凡已经是族中唯一男丁,如果连他都保不住,黎家势必彻底垮掉,再经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因为家中无男丁,所以,黎姑娘才始终以男装示人吗?”
柳玉笙的疑问,让黎老叹息,愧疚看向黎瑞白,“凡儿病成那样,我们这些老家伙哪里还有心思打理生意?我这小孙女,为了帮我们分忧,从十三岁开始做男装打扮,以一人之力挑起家中大梁,才不至于家族过早衰落。对她,老夫有愧啊。”
“祖父,莫要这样说,我虽为女儿身,却也是黎家后人,为黎家出力理所应当,我不觉得苦,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还不觉不妥,今年都十九了,上门说亲的全是来求嫁的,你能娶大姑娘?”
“……”黎瑞白登时俏脸一红,尴尬无比。
柳玉笙咬唇,死死憋住差点冲出来的笑意。没想到黎瑞白竟然还有这等遭遇。
看她男装模样,翩翩佳公子,怕是虏获了不少少女芳心。
这真的很尴尬。
斥了小孙女一句,黎老再次将话题转回来,“多的我也不说了,吕家的作风确实非合作的好对象,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吕家眼看你们的生意做得好,可能会耍手段抢过来。到时候,会遭遇什么老夫不敢猜测,但是定然不会有好事。我黎家的祸事起源,就是因为数十年前曾跟吕家合作,结果招来豺狼,差点害得我黎家断子绝孙!柳姑娘,你们便是不选择我们黎家,也莫要登了贼船,北仓好的商家还有很多,花些时间慢慢挑选,双方坦诚诚信者,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旦这边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在南陵鞭长莫及,只能等着遭殃。”
黎老的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柳玉笙也全听在耳里,“黎老,多谢今日提点,关于合作的事宜,我回去后会跟商团再作商量。黎家以前既然也曾做过茶酒生意,以黎家底蕴,再要把生意拾起来应该不是难事,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合作的机会。”
不说其他,只黎老最后一句劝告跟建议,就赢了她的好感。
证明这并非是只为逐利的商人,黎家是真的感激她,所以将她当成自己人来示警。
从酒楼出来后,柳玉笙没有回王府,而是转道商团所在客栈。
跟钱百豪等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再走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廷王府的马车,恰停在客栈门口,车窗帘微微拉开一角,露出里面男子清隽面容,正含笑望着她。
风青柏来接她了。
爬上马车,人即刻落入男子怀中,“谈得如何?”
“算是有所斩获,今日黎家过来,是来提点我的。吕家那边的合作,我们决定停止。”
“选择黎家?”
柳玉笙点头,俏皮一笑,“他们会是合作的好对象,对不对?”
“为何问我?”风青柏不答反问,眼角漾着些微弧度。
“你今日没有送我出来,不是去查黎家跟吕家以及霍家了吗?”她的事情,他总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处理。
有他在,怎会允她吃亏?
同样的,也不会让她多操心。
反正她就是知道,他在背地里为她谋算了许多。
男子低笑两声,声音愉悦,啃上她耳垂,“黎家确实是合作的最好对象,至少身在南陵的时候,不用担心这边的人会耍手段坑了利润,或者使别的龌龊手段让你那方血本无归。”
“那便定下黎家了。”
实际上在客栈里,商团的人也已经许意黎家。
跟磊落的人做生意,大家都舒心。
耳朵痒痒的,让人受不了,柳玉笙转身捏住男子嘴巴不让他再作怪,“我觉得吕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听了那些事情之后,我跟钱老爷子他们分析了下,那就是个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的,这次我们选择跟黎家合作,很可能他们会再次对付黎家,甚至对付我们。这里是北仓,我们吃亏。”
“不吃亏,不是有段廷么。”
“他一个王爷哪会管这些事情。”
“叫他管就行了,救命之恩总要还不是。”
“……”遇上风青柏,段廷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好。
不过如果有段廷在这边做后盾,吕家行事的时候至少会有所顾忌,那黎家就有了更多保障。
再者,黎家实际上并非软柿子,以前只是无心恋战,这次燃起希望卷土重来,鹿死谁手可真说不准。
商团的告知信当日晚间就传到了吕府。
看着那封信,读完里面的内容,吕老爷子脸上惯常示人的爽朗开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骇人的阴沉。
“爹,南陵那边不准备跟我们合作了?”
“有了更好的合作对象,自然是挑更好的,许是我们家给出的条件,南陵商团不满意罢。”将手中信纸烧掉,吕老爷子哪怕满脸阴色,说出的话依旧和和气气。
第七百一十章 除非我吃的是假的
“我们两次洽谈,已经拿出最大诚意,最后利润只占六成,他们还不满意,未免贪心太过。”说话的是名中年男子,“一旦合作达成,他们只需要将酒运过来,其他的事情皆有我们打理,出钱出力都是我们。连这些都不考虑,只想着拿更多利益,贪心不足蛇吞象!”
“终止跟我们吕家的洽商之后,都城有分量的只剩下黎霍两家,听说午时黎家曾经邀请过柳玉笙密谈,大概是那边出手了,把我们吕家手里的肥肉给抢了过去。”
“黎家死而不僵,吊了这么些年,居然又让他们逮着机会卷土重来!……爹,可要通知那边?若是他肯出手,几个黎家都不足为患!”
吕老爷子摇头,脸上阴沉已经散去,“不可,那位不能暴露,一旦被人查出端倪,对我们吕家来说就是祸事临头。且看着吧,黎家走不了多远。”
“黎家那边似乎已经有所察觉,爹您说他们会不会转过头报复……”
“报复?报复什么?万事讲求证据,再者,也需他们有那份实力!”
中年人点头,没有再多说,家里事情素来老爷子做主,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疏漏。
而且,黎家确实不足为虑。
一帮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个不男不女的少女,还有个病恹恹的公子哥儿,多年不理事,能干出什么来。
跟黎家接过头后,钱百豪跟商团那边准备了两日,正式上黎府拜见洽谈。
这次柳玉笙没有再跟去。
有钱百豪在,她便是去了,也只做旁听,做得不会比钱老爷子更好。
在商业上,她对钱百豪百分百信任。
当日,钱百豪就拿了双方签订下来的契约文书过来,一份交给柳玉笙。
双方诚心合作,在利润分配上,钱百豪虽然有商人逐利的本质,却也有自己为商的原则,那就是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尽力做到两方双赢。若是一直以救命之恩的名头让人白打工,时日长了,那份人情会被耗尽,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所以他给黎家让了两成利,最终净利四六分,他们这边占六。
商团其他成员,也有不少跟黎家达成了其他合作,营生项目包括丝绸布匹、玉器、彩瓷等等。
范围极广。
黎家的底蕴,确实不容人小觑。
商团的事情到这里基本处理完毕,结果喜人。
意味着商团不日就要打道回府,返回南陵。
可是风青柏那边,北仓皇依旧在拖着,迟迟不肯下诏。
廷王府,三人围石桌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三只小酒杯,就这件事情慢谈。
作为北仓人,段廷觉得自己现在越发有卖国的潜质。
他明明是北仓王爷,却在这里给风青柏出主意,怎么对付北仓皇,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这条小命都得交代出去。
可是,这么刺激的事情,不做他忍不住,心痒。
“你直接去找我父皇一趟,断绝他的念头。看不到希望了,这下诏他也拖不住了。要不然一直等,得等到什么时候?还能拖到你在北仓扎根不成?”
听到扎根两字,柳玉笙呛了下,咳得小脸通红,狠狠瞪了段廷一眼。
段廷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抬手轻拍小姑娘背脊,风青柏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明日我会进宫一趟,将事情说开。使臣团在北仓已经耗时数月,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南陵京城只有风墨晗跟杨老以及柳知夏三人支撑,虽然朝臣中有不少他的势力,但是对上左相跟秦啸,仍然占弱势。
左相为人,绝对不会在此期间风平浪静,势必要掀出云涌。
更何况,还有秦啸那个站在左相派系,却始终态度不明朗的人在。
至今为止,他都没能全然摸透秦啸到底在想什么。
跟柳太妃在一条船上,然柳太妃被压制的时候,秦啸却全然没有动作。
好像个局外人。
他隐约有个感觉,秦啸背后,隐藏了从不曾展露人前的东西。
“明日进宫,怕是又要在宫中撞上什么公主了,你小心点,别被人占了便宜。”柳玉笙抿着小酒,提醒。
这次换段廷被呛了下,“他能被占什么便宜,要真发生点什么,吃亏的是大姑娘吧?”
“那可不一定,你家十七妹妹藏着贼心,她吃亏就是赚到。风青柏不一样,他吃亏就得死翘翘。”
“……”段廷嘴角一抽一抽,柳姑娘可真……彪悍。
“吃不了亏,有魏紫在,旁人近不得我身,真要有人吃亏,也只能是魏紫。”身为隐卫,当以身护主。
藏在附近某个角落,魏紫魁梧身板抖了下,只觉后背凉飕飕。
自从跟柳家大院的人以及钱万金那些接触多了以后,主子开始染上个坏毛病。
随时给人挖坑,掉坑他就埋。
连自己人都能拿来出卖。
第二日,风青柏进宫,柳玉笙亲自把人送到宫门口,一路上耳提面命,“莫名其妙的敬酒、敬茶别喝,不认识的东西别碰,那天十七公主看你的眼神想要把你一口吃了似的,非常露骨,你得时时警惕……”
“笙笙,我吃过百毒丸,目前还未失效。除非我吃的是假的。”
“有可能是假的,要不你再补一粒?”
“……”
哑口无言的时候,堵住嘴就是了。
等男子下车,走进宫门,柳玉笙才从神魂荡漾中回过神来,摸着腰间的小药袋,她还没给风青柏吃百毒丸呢!
入宫之后,由太监引路直往御书房,期间风青柏还真的谨慎提防四周,以免突然冒出什么不着四六的人来。
直到安稳站在御书房门口,才悄悄捂了下脸。
他被笙笙给念得犯了魔怔。
“南陵王来了?直接进来吧。”不等太监通报,里面即传出北仓皇的声音。
风青柏推门入内,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时,微微一怔。
随即拱手,“参见皇上,见过渊王。”
渊王,北仓皇膝下第八子,也即当日在皇家猎场遇刺的八皇子。那个总是让人不知不觉就遗忘脑后的人物。
第七百一十一章 帝王无情(月票31)
“见过南陵王。”那边,渊王也回礼。
北仓皇大笑道,“朕刚刚跟渊儿谈起王爷,王爷就来了,巧极。”
“不知皇上跟渊王谈论我些什么。”风青柏寻了位置坐下,语气里似调侃。
“实则是我入宫想让父皇替我引荐。很早以前我就对南陵王佩服不已,年少有为,惊才绝艳,此生若能与南陵王结交,方不为憾事。”
风青柏心里微动,面上不露声色,“渊王想与本王结交,不过易事,本王一直住在廷王府,近来颇闲,随时等着渊王相邀,把酒言欢。”
“有王爷这句话,改日我定登门相邀,顺便看看十四弟。”
朝对方点点头,风青柏眉眼微垂。
渊王,确实被大家都忽略了。
一个当真毫不起眼不受重视的皇子,怎能轻易见到皇上,还能跟皇上在御书房里轻松言谈。
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轻松,全然没有皇上与皇子之间谨慎恭谨,反而似真正的父子般随意。
而北仓皇毫不避讳让他看到这一点,是准备要扶持渊王了。
渊王,才是他真正喜爱的皇子!
此前一切不解豁然开朗。
他开始以为的对方是想拖着看他还会不会在联姻上松口,原来不是。
北仓皇之所以拖着迟迟不下诏,为的就是眼下这一刻,让他看到渊王的真正地位,继而,转站到渊王这边。
只要他现在表个态,诏书立马能宣告天下。
一旦渊王跟他风青柏结盟,日后皇位指日可待。
为了这个儿子,北仓皇也算煞费苦心。
帝王无情,确实无情,对别的子女能轻易弃之敝履。
可是对渊王来说,他是有情的,背后的原因,只怕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北仓皇家密辛,他无意探究。
他要的只是两国缔结邦交,边关和平。
“下月上旬,朕决定携皇家及百官祭拜皇室祖先,将我北仓与南陵缔结邦交的事情告知,其后,朕就会下诏昭告天下,日后北仓与南陵永结为盟!”
也就是,在下月上旬之前,这段日子里他可以好好考虑,究竟,要不要站上渊王的船。
风青柏淡淡一笑,“本王静候佳音。”
“至于两国联姻之事,王爷对我朝公主没有想法,那是她们不争气,入不了王爷的眼,朕不强求。不过,联姻仍旧可行。”顿了下,北仓皇笑看风青柏,“南陵皇室当中,听闻也有几位公主尚云英未嫁,朕豁出脸面,想在这里给朕的八子求一门良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朝公主若能得渊王看中,两国在缔结邦交之余,还能再结秦晋,自是再好不过。皇上所求,本王在这里应下了。”依旧联姻,不过是转嫁女为求娶,对于风青柏来说也算得是好事。
至于皇室里那几位被扔到旮旯角落的公主,回去之后找时间再把人拉出来便是。
北仓皇用这样的方式,表面上看是巩固渊王跟南陵之间的关系,实则,不过是用南陵公主的名头,来震慑北仓朝臣,借此为渊王拉到更多势力。
老谋深算。
从皇宫出来,廷王府的马车还停在宫门未离去。
他的小姑娘,竟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真怕他在宫里被妖精吃了不成?
那头马车帘子被一只白玉素手挑开,少女探出小脑袋朝他抱怨,“风青柏,你怎么那么久?”
“已经很快了。”他笑,加快脚步往马车行去,到得窗口位置,头微微一偏,唇在少女脸颊若有似无滑过,才转而上了马车。
似调戏轻薄的举动,让小姑娘煞红了脸,小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宫门口有人呢,光天化日调戏人,他堂堂王爷也做得出来!
马车调头,慢悠悠驶离。
皇宫出口,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现身,视线盯着离去的马车,眼神幽深难测。
嘴角挑起极不明显的弧度,“看来传闻是真的……”
回到廷王府,还没进门就被段廷抓个正着。
“我刚好要出门,走,带你们玩儿去。来了北仓这么长时间,柳姑娘都没四处游玩过吧?”男子兴冲冲。
风青柏睨他,“除了青楼画舫,你还会去别的地儿?”
“看你说的,”段廷不满,“要是我一个人出去玩,当然是饮酒作乐,既然要招待你们,还有柳姑娘在场,我怎么可能把她带到那种地方?”
他段廷在风青柏心里到底有多不靠谱?
“那就去吧,”柳玉笙道,上上下下将段廷看了个遍,叹气,“真是可怜。”
“……”非常莫名其妙,他可怜?
柳玉笙开口允了,风青柏自不会拒绝。
好在这次段廷带他们去的地方还算能入眼。
城郊北的一处宅院,红墙黛瓦,从院子里四角都有艳丽的秋海棠探出枝桠来,让人窥到宅院内的一方秋色。
宅院门口有人守着,门外还停了几辆豪华马车,应该是城中还有其他人来此。
段廷带着风青柏、柳玉笙两人下车,门口下人立即上前,毕恭毕敬把人往里迎。
进到院内,满院花色映入眼帘,院子两边海棠花开正艳,庭院中间以一座假山园池隔绝外客直接探视里面的视线,地上路径则全以青砖铺就,整个画面看来古韵典雅,很是别致。
而让柳玉笙略微惊讶的是,带路的小厮并没有多余询问,直接就将他们带往内院的一处厢房,待得三人入座后,立即退去。
“我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是定的这间厢房。”段廷一句话为她解了惑,随即看向风青柏的时候,已然是另一副姿态,全然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今日你入宫,情况如何?”
“你挺可怜的。”
这话跟柳玉笙之前那句话如出一撤。
段廷捏捏眉心,“两位可怜完了,还请说正事。”
“不担心隔墙有耳?”
“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这个房间里说的话,除了我们三个之外没人会知道。”
柳玉笙总算明白段廷突然要带他们出来游玩是为什么了,原来是要找清净地说事。
如此看来,廷王府里并不干净。
第七百一十二章 我知道你是真小人
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段廷开口,即有人推开房门。
柳玉笙朝外看去,便见一貌美女子带着小厮婷婷袅袅走进来,眼角眉梢极具风情。
“紫魅见过爷,见过两位贵客。爷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过来了,今日可一切照旧?”女子笑意吟吟问道。
“照旧,看着外面,别让人进来打扰。”段廷容色淡淡,“另外,没有我吩咐,你不用再过来行礼。”
“是,”紫魅依旧笑吟吟,一点没有为这般冷待变色,似习以为常,“奴婢让人沏了壶茶,爷跟两位贵客慢坐,奴婢告退。”
柳玉笙摇头兴叹,“你是怎么把人调教得这么听话的?”
“这是个人魅力,别人学不来的。”把自己夸了句,段廷表情一整,言归正传,“说回宫里的事,今日,渊王入宫了?”
“我们刚刚出宫门你就收到消息了,看来皇宫里,你下了不少功夫。”风青柏淡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廷王府,别人也下了不少功夫,连想说点话都得在外找地方,藏着掖着。”只要身居在这个位置,没有谁身边是绝对干净的,甚至你根本想不到别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往你身边埋钉子。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在马车上风青柏就同柳玉笙说过了,是以在王府门口,她才会说出那句段廷可怜。
现在眼见两人开始谈正题,她便安静在旁喝茶,不插嘴不发言。
“北仓皇大概是想借着这次两国缔结邦交的时机,把渊王提上来,准备为他造势。”风青柏没有隐瞒,反正该知道的,段廷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现今北仓的局势,各皇子之间本来就一直明争暗斗,渊王一旦出来,争斗会变得更加激烈。而渊王有北仓皇亲手扶持,胜算是最大的。依我之见,你还是继续做你的残废吧。如此,尚可以明哲保身。”
段廷揉眉,确实,身为残废,在争斗中就不会让其他皇族子弟太过忌惮。一个残废是坐不上龙椅的。
他要是不想掺和,只要这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即可,等皇室中争斗落幕,他或许会是诸多皇子中活得最全须全尾的一位。
“我不会让渊王爬上去。”垂下眸子,段廷道。
他蛰伏这么久,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风青柏并没有劝他,只道,“你手中唯一筹码就是圣龙令,想要借此爬上那个位置,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得多。”
“纵是粉身碎骨,我也必须这么做。”
柳玉笙在旁,抬眸静静看着段廷,从他的话里,她能感觉到彻骨的恨意,还有豁出一切的决心。
究竟是什么,让他对那个龙椅非取不可。
迎着两人眼里的疑惑,段廷咬牙,好一会之后才重新开口。
“十二岁那年,得父皇亲口应允,我获准去宫中藏书阁阅览书籍,在藏书阁门口我遭到了袭击,那日之后我就变成了残废,若非遇上柳姑娘,只怕终身得在轮椅上度过。也是因为柳姑娘查出致使残疾的原因,回想往事,我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当日遇袭后他陷入昏迷,实则脑子里还是有一丝清醒的,被人抱回寝宫,太医来救治,他迷迷糊糊的,身边发生什么他却都知道。
他记起了当时响在耳边两句极为怪异的对话。
“皇上?”
“嗯。”
只这两句话,极短,之后他就全然陷入昏迷。
等再醒来的时候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从此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
如今再去推断当时的场面,结合柳玉笙说他被人取了脊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当时太医问话的意思是,皇上,真要这么做吗?
他的父皇应,嗯。
那一声鼻音,在当时该是多冰冷无情!
实则从那时候起,甚至在更早之前,父皇嘱意的继承人选,就是渊王吧。
亏得这些年其他皇子们在暗地里斗得头破血流,茫然不知他们早就被定好了结局。
统统出局。
而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有个人,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没有受到那些争斗半点波及,没有为此受过半点伤。
听段廷讲述那段过往,尽管他并没有明言谁是凶手,但是柳玉笙跟风青柏也猜测了八九不离十。
若非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段廷的表情不会那么痛苦,恨极之余,眼底依旧还有零星的不可置信。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这句话,在皇家是从来不适用的。
“你在残废之前,并未展露过自己的才华,照理来说不会被人忌惮才对,”柳玉笙轻道,凝着男子,“他之所以那样做,是不是为了圣龙令?”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整件事情变得合理。
否则,以北仓皇帝王身份,他何至于去忌惮一个小少年,继而要把他弄成残废的地步?
段廷苦笑,他就知道这两人猜得出来,他们都是聪明人。
“他为了圣龙令,做的事情何止这些,我外祖家一夕败落家破人亡,我娘亲猝死,皆出自他的手笔。之所以还留着我的命,不过是因为当时他没能从我身边找出圣龙令。否则,我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所以你治好了之后,依旧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就是为了防北仓皇?”风青柏道。
“不防不行,他想要我的命。我已经不是当初阅历浅薄的少年了,更不是胸无点墨的庸才,一旦我能如正常人般,手中还握有圣龙令,他会马上将我当成最大敌人,除之而后快。”
“你今日找借口带我们过来密谈,是想跟我结盟?”
“我们之间还用结盟?不早就是自己人了吗?”
风青柏冷笑,他哪来的自信?
“很不巧,我已经答应上渊王的船了。”
段廷身子往后靠,一点不失望,“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的,相比起渊王,要说北仓还有谁是能让你选择相信的,只有我一个。再者你那边,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你是个真小人。”
男子脸上浮出的得意,让人看着恁刺眼。
第七百一十三章 早就扔到皇陵去了
“别说得我好像非你不可。”
“是我非你不可,行了吧?”
这对话,听在柳玉笙耳里莫名觉着怪味。
皱了眉头,一寸一寸打量段廷,冷飕飕的眼神看得段廷浑身不自在。
“柳姑娘,你别误会,我对南陵王没有非分之想。”
柳玉笙挑眉,他敢吗?就算他有,他也会是下面那一个!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两男人全然不知道少女脑海里不和谐了一回,话题再次继续。
“联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估计几个月后,渊王就会迎娶一个南陵公主回来……”
“我们南陵有公主吗?”柳玉笙讶道。
“有,被丢在皇陵十几年了,不知道活着的还剩下几个。”
柳玉笙,段廷,“……”
“你把人丢去守皇陵?好歹那也是你父皇的血脉,朝中大臣不造反?”
风青柏勾唇,笑意凉薄,“不是我丢的,是她们‘自请’尽孝,为先皇守皇陵。”
自请你妹夫!
段廷冷嗤,同是皇家人,谁还不知道当中那点道道?
要不是被风青柏捏住了生死,就那些娇生惯养的玩意儿,会肯去守皇陵,过比尼姑还清苦的生活?
做梦呢吧!
柳玉笙觉得额角有点疼,要不是今天听他们提起,身为南陵人,她都不知道皇室之中原来还有几位公主。
是她忽略了。
皇帝膝下怎么可能会没有女儿,再强的基因也不可能一溜儿十几个全是皇子。
原来是人早就被扔去皇陵了。
而时间过去十几年,百姓们也对此渐渐遗忘,所以她从未听人提起。
风青柏更是不会同她提。因为,那是他不想让她看到的,阴戾狠辣的一面。
“被扔去皇陵的公主,显然是不受皇室重视的,便是联姻,渊王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吧?”她问。
娶回来的只是个挂着公主名头的傀儡,有何大用?为什么北仓皇还要给渊王联姻?
真想要以此替渊王拉拢势力,还不如选个重臣世家女为妃。
“就算是傀儡,那也是南陵公主,以这个方式,整个朝野上下都会知道渊王受皇上重视,群臣还不得前仆后继涌上去交好?人脉就是这样拉拢堆积起来的。”段廷哼道。
柳玉笙默然。
有北仓皇撑腰,日后继承大统板上钉钉,百官最不缺见风转舵的人,只要那些人一贴上去,就会成为渊王的势。
而朝中势力本是固有的,此消彼长,渊王得势,其他皇子,就必然失势。
弱势方,想要绊倒强势方,基本没什么可能。
北仓皇果真是老谋深算,为了那个八皇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过几日渊王应该会登门造访,到时候你可以跟你这个八哥,好好畅谈一番。”风青柏道。
“你把人邀到我廷王府了?”
“我说近日颇闲,随时等他相邀。”
“那我就等着我那位八哥上门。”段廷笑语一句,眼底藏着凉意。
话题谈完,就该吃喝玩乐了,介于有柳玉笙在,段廷很是守规矩,没有叫歌姬舞姬,只吩咐紫魅将宅子里的拿手好菜好酒奉上。
“我刚才看院门口停了几辆马车,都是上门吃饭的?”柳玉笙问。
“是,这座宅子做的是私房菜生意,菜色结合南国北地,供人上门吃些风味,自然,价格也是不低的。”段廷道,“当初弄这个地方,并非为了赚钱,只是一点兴趣,也想着烦闷时有个清净的去处,结果没想到,赚上来的银子还不少,够我稍稍挥霍。”
“下次带钱万金过来,他跟你定然志同道合。”都是吃货。
“下次,让他自己来。”风青柏淡道。
回头,跟石将军那边打声招呼,让金石两家赶紧将亲事办了。
免得有人时不时冒出来让人不爽。
男子的话,让另外两人垂头闷声,默默用膳。
一句话就能打翻醋坛子,这种人轻易别招惹。
这家宅院里的私房菜,确实不错,柳玉笙吃得尽兴。等一行人吃完,走出宅子的时候,没想到在院门口就遇上了熟人。
前面不远一辆马车前,三人在拉拉扯扯,当中两人柳玉笙都认识。
赫然是黎瑞白跟吕香君,还有一名容貌俊朗,通身温润气质的年轻男子。
“吕小姐,我说了,我跟霍大哥只是普通朋友,不过是因着生意上的问题相约过来吃个饭,顺便谈谈,并无其他。”马车前,看着拦在自己面前不让她上马车的女子,黎瑞白皱眉。
“若无其他,何以只有你们两人一道?黎家大公子已经开始掌权,要谈生意也该是他来。莫不是这些年尝到了掌权的滋味,黎‘二’公子不肯放手了?”吕香君将黎二公子四字咬得极重,话语中尽是讽刺。
黎瑞白虽然着了多年男装,但是在都城上流圈子,有几人不知道她是女子?也就只能骗骗外地人。
“香君,我跟瑞白确实是过来谈生意上的事情,而且是我邀请的她。再者,我们要谈什么,是不是单独两人在一块,跟你并无多大关系,你这般拦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何意?”年轻男子将黎瑞白往后拉了些许,看着吕香君,眼底隐含怒意。
“我这般胡搅蛮缠是何意,你当真不知?”吕香君看着男子,冷笑,“霍景,你我两家已经开始在议亲事,我们很快就会定亲,我未婚夫跟别的女子在一块亲亲我我,我难道该装作视而不见?”
“我们两家确实在议亲,可是我一早同家中长辈言明,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男子神色也冷了下来,拉着黎瑞白转身要上自己的马车,“瑞白,我先送你回去,今日很抱歉,让你遇上这种事情。”
“霍景!”吕香君瞪着两人背影,咬牙,“我们两家的亲事,不是你说不同意就能拒绝的!你霍家如今尚有求于我吕家,你当真要如此对我?你最好想想清楚!”
黎瑞白停下脚步,挣开了男子的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相谈之事,回去之后我会跟祖父还有大哥说一说,霍大哥,我自己回去即可,至于你跟吕小姐之间,你们自己寻个地方说清楚吧,莫要连累了旁人。”
第七百一十四章 跟花孔雀没两样
“瑞白……”霍景有些着急,似还想说什么,黎瑞白已经转身。
却正好对上了站在院子门口看戏的三人。
一怔,上前打招呼,“两位王爷,柳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好巧。”
柳玉笙朝她点点头,看了还杵在黎府马车旁边的女子一眼,“正好我们乘了马车过来,现在正要回都城,若是不嫌弃,跟我们一块走吧。”
“谢谢柳姑娘。”黎瑞白眼底闪过感激。
柳玉笙一句话,解决了她的尴尬境地。
不然,她可能真的要走回都城。
那边另外两人也看到柳玉笙跟段廷还有风青柏,也皆走过来行礼。
段廷对他们似乎不怎么感冒,并未多加寒暄,受了礼后就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上路,才卸下一本正经,“吕家、霍家、黎家,你们三大家聚在一起,竟然还有这种画面,真是稀奇。”
“王爷说笑了,不过一场误会。”黎瑞白无奈,她跟霍景确实只是过来洽商,她之前也没想到只有霍景一人。
结果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吕香君误会了,想来对方是悄悄尾随而至。
“要不是今日看到人,我以为吕香君还被关着禁闭呢。”柳玉笙叹道。
“当日十七公主出现在吕府,想必那时候人就已经放出来了。”风青柏不无讽刺勾了下唇角,“何况吕家跟南陵的洽商中止,吕老爷子只怕也不会再继续为了南陵商团惩戒吕香君。”
那日所作,说穿了不过是个面子功夫。
“其实我小时候,三家的关系尚可,我跟吕香君还有霍大哥算得是少时玩伴,青梅竹马。”忆起从前,黎瑞白脸上浮出一抹苦笑,“只是不知道这种关系什么时候就变了样。稍大些之后,我忙于家族生意,在生意上跟霍大哥接触稍多了些,而吕香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疏远我。如今想来,她对于吕霍两家议亲如此在意,应该是心仪霍大哥吧。”
怪不得从那以后,上流圈子一众贵女们都开始慢慢对她冷淡下来,甚至当中流传着不少关于她的坏话。
原来是自己,碍了别人的眼。
对于这种事情,她太过后知后觉,也是自己活该。
否则,她定必会跟霍景保持距离。
免那些流言蜚语在圈子里漫天飞。
柳玉笙拍拍她手背,看着她依旧一身男子装扮,“黎公子身子已经好转,听闻黎家生意开始往他手上移交,你应该可以歇下来了吧,怎么还是一副男子打扮?”
“我大哥是开始打理生意了,只是卧床这么多年,现在刚刚开始接手,还有些生疏,我暂时从旁协助一段时间,等他完全上手之后我就会退下来。再者,男装示人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突然换上女装,我反而不甚自在。”
“换女装吧,你穿着男装比我好看,我见着了也不甚自在。”靠在轮椅背上,段廷突然道。
黎瑞白,“……”
柳玉笙跟风青柏同时把头扭开,段廷这种作态,真跟花孔雀没什么两样。
见不得人比他美。
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这话没敢对风青柏说,不然换来就绝对不会只是沉默。
因着南陵跟黎家有了生意往来,黎家那边已经开始为之后的茶酒业重新开张做准备,双方合作的诸多细节,趁着商团还在的时候,两边能多协商协商共同拿主意。是以其后一段时间,黎瑞白常来拜见柳玉笙。
同是女子,说话更为方便些。
若是由黎瑞凡亲自前来,恐怕就有人要不高兴了。
亏得黎家连这方面都想得周到。
不知不觉在北仓待了一个多月时间,九月上旬,宫中传出皇昭,北仓皇将携皇室及满朝百官往皇陵祭祖。
拜见过祖先之后,北仓跟南陵的协谈会最终落幕,滞留许久的使臣团将可以返程回南陵。
商团那边,则已经开始准备回程了。
这次商团来的都是南陵数得着的商贾世家当家,离开太久,总担心族中事务会出乱子,事情办完能留到现在是极限了。
而且,在这边跟北仓商贾达成生意上的合作,他们也需要早早回去做好准备,接下来两朝进行通商。
走的这天,钱百豪跟商团前来道别,没有叫上柳玉笙跟他们一道走。
南陵王就在旁边杵着,谁敢跟他抢人。
而且,对于商团来说这样反而更好,回程路途遥远,谁都不敢担保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万一伤着了柳玉笙半点,南陵王一怒,他们合族都得招灾。
柳玉笙将商团亲自送上行船,看着船走远了,才转头回马车。
车里风青柏斜斜靠坐,等着他。
“我给家里捎了信,让爷奶他们能放心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二哥了。”
“你二哥生命力比杂草还顽强,用不着替他操心。”
“你怎知道?”柳玉笙白他一眼。
男子笑而不语,生命力不强,早在他手里死了十次八次了。
坑他之后还能好好的,也就因为姓柳。
除此之外,还有个姓钱的。
“总算有点笑脸了,这几日总见你脸色严肃,在担心什么?担心北仓皇那边又横生枝节?”虽然男子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表现如常,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时日越近北仓皇室祭祖,风青柏周身气息越是沉。
“没什么担心的,要是北仓皇还要再拖,将我耐性耗尽,北仓也讨不了好。”他伸手想摸她脑袋,被她躲过。
“别在我面前装,装不了。”
“……”瞧着女子眼中的通透,风青柏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里,“还记得宫零下的战书吗?”
“记得。”
“使臣团来到北仓已经数月,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你不觉的奇怪吗?我不认为他们会偃旗息鼓,只怕是在等待时机。”之前的数月,时机未到。
以宫零为人,既然挑衅了他,断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只是他现在还猜不透对方究竟会从哪方面下手,又会如何下手。那种抓不到实质的感觉,让他不痛快。
第七百一十五章 给本王把他射成筛子!
柳玉笙沉默下来。
宫零,她更习惯唤他黑莲。
宫零是陌生的冷血的杀手头领,苍鹰阁阁主。
黑莲,是那个不定时发神经,明知她的身份却救了她,还把她送回风青柏身边的神秘人。
相较于宫零,黑莲更加有血有肉。
可是同样的,她也猜不透黑莲究竟会怎么做。
更是搞不明白,黑莲为什么一定要同风青柏作对。
要说当初他是柳太妃身后的暗势力,可是柳太妃都倒了,黑莲受雇于人,主子倒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撤退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老是揪着风青柏不放,搞得好像真正跟风青柏有仇的人是他似的……
柳玉笙猛的从男子怀里坐起,为自己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惊讶。
“风青柏!”
“怎么了?”风青柏眉头一蹙,坐直。
“你有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家?”
“我仇家多不胜数,你指哪一个?”
“……”
定了下心神,柳玉笙正色,“你有没有察觉,宫零似乎专门在针对你?我总觉得背后原因不简单,很有可能,他当初会成为柳太妃的暗势力,就是因为柳太妃跟你是政敌。”
所以,柳太妃倒了之后,宫零依旧时常出现在风青柏周围。
挑衅、刺杀、下战书。
听完她的话,风青柏静默片刻,眼底眸光一点点冷下来。
不无可能。
只是要教他从诸多死敌名单中找人,一时半会他毫无头绪。
当年为了扶持幼帝,他双手染满血腥。
但凡有野心争夺皇位的皇室子弟,他一个没留,连同诸皇子背后的势力,一并连座,或合家流放,或全族抄斩。
或许,是那些人家的后人活了下来,如今来找他寻仇了。
放松了绷直的身子,风青柏再次靠在车厢璧上,心里反而没了此前的诸多担忧。
走到这一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多不胜数,他早有心理准备。
如果真是来寻仇的,那就放马过来。
只要不牵连身边的人,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马车悠悠驶离码头。
码头人来人往的人潮中,一抹黑色身影转身,逐渐隐没人群之中。
回到暂居的码头客栈,立即有人闪身进来,“主子,那边已经布置完毕,当日,皇室会邀请风青柏一同前往,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男子幽幽看着面前来人,能说出这句话,就是一失。
对面人直直站着,时间越久,身子越僵硬,额上开始冒出细密冷汗。
“下去。”
“是!”
房中只剩形单影只,站在窗口,遥望码头运河波涛磷磷,从中午至夜幕,男子始终没有动过分毫,像一尊木雕,直至夜幕全然笼罩下来,窗前的人才化为一道青烟,消失房内。
这一晚的廷王府有些热闹。
段廷似乎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也会玩。
将晚膳移到了王府的后院,幕天席地,秋月无边。
桌旁四人,除了他之外,有柳玉笙、风青柏,还有前来造访没来得及离开的黎瑞白,一并被拉上桌。
“今晚怎么这么有雅兴?”柳玉笙好奇。
“我每天都很有雅兴,只是你们一个个的,都大忙人,没人有时间陪我罢了。”
风青柏冷哼,“廷王还怕没人陪?城中湖上画舫,只要你一去,一呼百应。”
“我不就带你去了一次嘛,你怎么记恨到现在?当日十七跑过去,又不是我通风报信的。再说,她也没能成功染指你不是?”
段廷话音刚落,轮椅被踢了一脚,往后滑开老远。
等轮椅停下来,犯贱的人又慢悠悠凑过来,“老羞成怒。也亏得我大度还护短。你知不知道十七那边几次托人过来传话,让我帮忙制造机会,我都没应,身为朋友,连自己亲妹妹都不顾,我算是可以了吧?”
“你确定你对这个亲妹妹有兄妹之情?”
“那是没有的。”
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旁边女子嘴角直抽抽。
“是不是觉得这人很幼稚?”柳玉笙看向表情强忍到怪异的黎瑞白。
“有点。”不接触过,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私下本性,原来这么的……毁形象。
段廷斜睨两人,“用不着说悄悄话,我都听见了。这不是幼稚,说明我这人耿直,不爱伪装。是为优点。”
柳玉笙嗤的一声,不装?“装得最道貌岸然的就是你。”
有本事你站起来试试?
意会到少女眼里的意思,段廷轻咳一声,斟酒,“来来,喝酒喝酒,再过几天就是祭拜皇陵的日子。我们只剩下这几天能清净的了。”
“什么意思?”风青柏问。
段廷笑得春风凉月,“我说是直觉,你信不信?”
“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你等会得爬着回房间?”
“别别!我错了,行不行?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不要事事诉诸暴力,那样太没形象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莽夫。身为王爷,该像我这般,仪态得体,风度翩翩,笑如春风,平易近人……”
男子细说自己一百个优点,旁边三人脸上泛着或浓或淡的笑意。
月光从头顶撒下来,给这副画面覆上一层柔柔的轻纱。
显得温馨,柔美,和谐。
屋顶一隅,无人留意的暗影处,一双眼睛定定注视着这方。
眼里有光,却毫无情绪。
叫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是冷眼旁观。
还是暗自羡慕。
看得久了,男子眨了下眼睛,还是觉得,那样的画面很碍眼。
让人想要破坏。
更想让那双笑起来如同弯月的眼睛,朝这边看上一眼。
随手摸出个铜板,朝着下方石桌上的灯笼打去,不出意外被紫衣男子弹开。
“……我今日才发现,我廷王府的防卫,原来就跟纸糊的一样。”
风青柏已经朝暗器射来的方向闪电般纵去,段廷揉揉脸,看着掉落在自己脚边的铜板,一脸铁青。
他的老脸在刚才,一下全丢干净了。
双层守卫,有刺客在旁边竟然无一人发现!
如果不是风青柏在这里,对方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
草!
“来人,上箭!给本王把他射成筛子!!”
第七百一十六章 他脑子有病(月票32)
话音刚落,一道暗器破空而至。
段廷疾闪,俊脸黑沉。
手臂处传来一丝痛意,那里赫然被暗器破开了口子,红色血液正在慢慢往外晕染。
用力一拍扶手,冷声,“来人!……”
“你别喊了,那就是无差别攻击的疯子,再喊你更惨。”柳玉笙在旁扶额,劝道。
“你认识他?”段廷皱眉。
柳玉笙朝在房顶上交手的人看去,虽然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但是能有那种神经病气质的,非黑莲莫属。
见她这般模样,段廷抬手止住了府中护卫动作,也朝上方看去。
随后暗暗心惊。
真正看过风青柏跟人交手,他才发现当初在南陵皇宫凉亭,风青柏对他根本未使出全力。
否则,他可能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个刺客能跟风青柏战成平手,可见身手高绝。
刚才他避不过那枚暗器,太正常了。
“王爷受伤了,柳姑娘,可能给他先包扎一下?”黎瑞白走到男子身边,斗胆拉开他衣袖上的破洞,看到了里面沾染血迹的伤口。
段廷瞧了她一眼,将破洞拢了下,“小伤,死不了。”
柳玉笙扬手丢了瓶止血药过去,依旧瞧着交战双方目不转睛,对段廷的伤势一点不在意。
见状,段廷又不是滋味了,“上面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你盯着看能让南陵王马上赢?我好歹是伤患,你就不能看一眼啊?”
“小伤,死不了。”
“……”
段廷觉得自己很凄凉。
至于屋顶那两个,他们确实帮不上忙。
武力不是一个档次,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这是风青柏跟男子之间第四次交手。
双方不论武功还是气势,皆旗鼓相当。
百招已过,却没有一个人如往常般退开。
战意滔天。
“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柳玉笙揉揉酸疼的脖子,无奈开口。
已经半个时辰了,她脖子都酸了,那两个人不会累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明明战况激烈肃杀,可是她看在眼里,愣是有种小孩儿为抢玩具拧成一团的感觉。
从黑莲出现开始,她心里就没有担心害怕,更不紧张。
莫名就觉得,黑莲没有杀意。
否则,他就不会是一个人来。
“哼。”黑莲倏然抽身后退,朝下方眼神无奈的女子看了一眼,身形一动,消失。
“……”风青柏冷冷看着转眼飘远的身影,心头头一次浮出挫败。
刚才那一声哼,让他觉得自己刚才是在跟个闹别扭的稚童计较。
极没品。
下方的两人,段廷跟黎瑞白更是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里的殊死较量,柳玉笙一句话,就散场了?
这天下间,还有那么乖得莫名其妙的刺客?
“柳姑娘,你跟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段廷木着脸问。
柳玉笙无言以对。
什么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
救命恩人?那也是对方救的她,黑莲不欠她人情。
要说认识?可是她连黑莲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听话啊。
好好一顿晚膳,被莫名其妙的破坏了。
段廷着人将黎瑞白送走,三人依旧坐在石桌旁,脸色沉凝。
“那个刺客到底怎么回事?”段廷问,此前,他不是没遇到过刺杀,可是像刚才那种程度的,真没碰上过。
在没碰上风青柏以前,他对自己的一身功夫素来很是自信。
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不然怎么碰上个人就能轻易击碎他的自信。
“他既然出现在都城,用不了多久,定然会有事发生。”风青柏转头看着月色,眸光幽暗。
“再过几日就是皇室祭祖,看来你之前的猜想没错,那天他肯定会出手。”柳玉笙道。
送走商团的时候,马车上,风青柏说过他的担忧,一语成谶。
黑莲,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在诸国挑起纷争,对他有什么好处?
此前她猜测黑莲是专门针对风青柏复仇,现在,又开始隐隐不确定了。
如果只是针对风青柏,选在北仓皇室祭祖闹事,对他带不来任何好处。
北仓皇不可能会怀疑到风青柏头上,因为在两朝协谈落幕的时候,风青柏完全没有理由再给自己找事。
谁都不是傻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段廷抹脸,他好像跟他们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否则怎么他们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好歹他也是北仓王爷,能给个面子吗?
风青柏跟柳玉笙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段廷,那种眼神看的他汗毛乍竖。
绝对没好事!
“你们想干什么?”
“你觉得,如果有人想让你们北仓大乱,做什么最有效?”
“……”
九月六日,北仓皇室祭祖。
整个都城全城戒严,重兵早早就把持了整条街道,将行人肃清,甚至百姓不能挤在街边观看。
务求最大可能的解决隐患。
这一次北仓皇没有坐龙辇,而是跟百官一样,马车出行。前有禁卫军开道,后有精骑兵断尾。
上百官员,加上皇室子弟,一共数十辆马车,如同长龙缓缓从都城大街驶过,根本不知道马车里坐的谁是谁。
风青柏跟段廷在同一辆马车里。
看着马车平安出城,往皇陵方向行进,一路上没有出现半点骚乱。
“再有四里路,爬过前面那道坡就是皇陵。”段廷轻道,“里面住的是北仓皇室历代祖先,皇陵周围守卫严密程度丝毫不下于皇宫,你觉得真有人会挑战那种高难度,在皇陵内下手?他脑子没病?”
风青柏微阖双眸,淡道,“他脑子有病。”
那个人行事极不按常理,要是用寻常人的想法来揣度他,必输无疑。
段廷低低咒骂了声,几近无言,“到底哪冒出来的疯子!”
队伍已经开始爬坡,看看闭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波动的男子,段廷脸色越来越凝重。
直到队伍安全过了陡坡,停在皇陵门口,那张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倘若刺客要设埋伏,那道陡坡的地形是最适合的,可是对方没有。那么极大可能,风青柏说中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完美退场
那人很有可能在皇陵内动手。
前面队伍已经停下。
皇陵入口到了,文武百官需要下马车,随皇上步行入陵园。
段廷掀开帘子,往皇陵方向看去。
因为是墓地,自然而然有一种肃穆阴森的氛围。
而在皇陵四周,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隐藏着皇家在此布下的防卫。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陵,在里面设下埋伏?
“内鬼。”耳边,响起轻若轻风的两字。
段廷脸色一变,眸色陡地森寒。
好一会之后才压下外泄的情绪,回头看着男子,压低声音,“或许你算有遗漏,那些人会选在回程的时候在半道动手呢?”
“不会。”风青柏慢慢睁开了眼睛,眸波无绪,说出的话也没有一点犹疑。
段廷抿唇,看着他。
“祭拜皇陵的车队,马车太多,没人知道哪辆马车坐着什么人,就连你,都不知道皇上跟其他皇子在哪里。”风青柏起身掠过他先下了马车,声音飘过他耳畔,“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盯着男子不紧不慢的背影,段廷用力闭了下眼睛。
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风青柏说的是对的。
而皇室之中,也定然出了内鬼,才能跟刺客里应外合,帮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陵。
将那些已经既定的事实抛开不想,段廷接下来的一路都开始在沉思,皇族中,除了北仓皇之外,还有谁,拥有那么大的权力跟能量?
进皇陵的位列排序也有讲究。
因此次祭拜是为上禀两国缔结邦交,所以南陵使臣团的人得以走在北仓皇左侧,右侧则是一众皇室子弟。
再之后跟着的,是按照品阶高低排列的文武百官。
“入皇陵——”
最前头,唱报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肃穆神情,将头微低,随在北仓皇身后往皇陵步入。
两相并排行走,段廷特地寻了个时机,贴到风青柏身侧,转着轮椅跟他齐平。
风青柏垂眸看了他一眼,即将视线收回。
对此段廷总算露出点志得意满。
待会要是真有刺客行凶,他就紧跟风青柏不放,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反正,周围的什么禁卫军羽林卫通通靠不住。
危险来临的时候,没人会管他。
谁叫他只是个残废。
眼睛微微抬起,透过人群缝隙凝着最前头那道明黄身影,段廷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也幸而,他是个残废。
行到天坛前,皇上走上台子,焚香,祭拜,宣读诵文,最后将邦交结盟的事情敬告先祖。
一切有条不紊。
所有人皆肃穆,面上做出恭谨状。
风青柏瞧着上头,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将身边一众皇子的表现收在眼底。
奈何皇室中人每一个都是演戏好手,无人露出端倪。
事情的变化,出现在电光火石之间。
台上,有人见到北仓皇突然将身边的太监拉过来挡在身前,随即太监胸口迸出了血花。
短暂愣神之后是焦急的大吼,一片兵荒马乱。
“护驾!”
一声大吼过后,围在周围的禁卫军齐齐往天坛上冲去。
风青柏往旁稍稍退开些许,而段廷则在第一时间攥住了他的衣袖,只差没化身牛皮糖。
“风青柏,你可别扔下我不管,我现在是个残废,要是连你都跑了,我就没人要了,很可怜的。”
“你脑子有病?”
“有病就有病吧,保命要紧。”风青柏比任何护卫都有用,反正他是跟定他了。
被嘲笑一两句,跟保住性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他们周围队伍已乱,叫嚷声不断,人潮纷纷往天坛上涌,挡在皇上面前身先士卒。
这种时候,要是谁敢逃,便是侥幸留下性命,回去后也是死。
还不如表个功,在皇上面前得个好感,只要不死,回去以后就是一跃冲天。
段廷正要问风青柏,他们是不是也该往天坛上挤一挤,免得回头被人说毫无孝义,便觉一股力道袭来,风青柏扣着他的轮椅扶手,直接将他连人带椅移了个位。
而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地上多了两枚暗器!
冷汗顺着段廷额角往下滑。
“快,快保护诸位王爷!”
又是一声厉吼,段廷抬头,就见他对面,原本皇子所站的位置,已经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渊王!
杀入重围的黑衣人游走在禁卫的夹击中,如入无人之境,游刃有余。
当中一人在将对手一剑封喉后,侧眸,跟风青柏冷然的视线对个正着。
那双眼睛里,闪过冷嘲。
风青柏薄唇紧抿,眯了眸子,冷哼一声就要纵过去,被段廷一把抱住了胳膊,“喂喂,风青柏!你别走!我害怕!”
“滚!”这个拖后腿的!
砰——
一声轻响。
陵园内立即白雾弥漫,所有人的视线皆被迷雾遮挡,看不清前方。
“护驾!护驾!”
“都别轻举妄动,护人!”
“快闭气!烟雾有毒!……”
待迷雾散去,面前呈现出来的画面,让天坛上安然无恙的北仓皇面色铁青!
他的八子,段渊,殇!
人静静躺在那里,脖颈间一道细细的剑痕,鲜血仍潺潺从那里流出,刺目的鲜红灼伤人眼!
一步步踉跄走下天坛,到得段渊身边,俯身探出手指放在他鼻息间,再抬眸时北仓皇已经双目猩红,“找,给朕找!朕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人群不远处,段廷抱着风青柏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了,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显出癫狂的男人,眼底又凉又讽。
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也尝到了痛失至亲的痛苦。
他将别人的性命视若草芥,今日这般,却不觉可笑么。
刺客已经退场了。
完美退场。
整个交锋的时间其实很短暂,陵园内躺倒的尸体全是皇家人,是皇家护卫,没有一个,身着黑衣。
风青柏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这一切。
原来,宫零用的是这样的手段。
杀掉北仓皇最疼爱的儿子,紧接着,北仓皇就会将怀疑投放到其他每一个皇子身上。
因为只有对那个位置有野心的人,才会杀掉皇座继承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如果,他上面还有人呢
有野心者,除了皇子,还能有谁?
北仓皇骤然遭此大恸,接下来,北仓皇族内势必会再掀腥风血雨。
依照北仓皇为了一块圣龙令能虎毒食子的本性,他对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北仓要乱了。
而北仓一乱,周边各国势必蠢蠢欲动。
作为强国之一,谁不想在北仓分下一块肥肉来?
宫零所作的一切,是为了搅乱整个天下棋局!
柳玉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他们都没想到,黑莲的目标竟然会是八皇子。
那个刚刚被众人悉知真正得北仓皇心的渊王,原以为从此以后风光无限,最后却命归黄泉。
“宫零或许比所有人都要更早知道北仓皇的属意,”怀抱女子,风青柏低道,“此前八皇子还没浮出水面的时候,在皇家猎场,宫零已经刺杀过他一次。也是那次,我跟段廷才开始注意到这个渊王。”
“你说,黑莲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事情?”渊王的事情,连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没有看出端倪,黑莲究竟是怎么知道,北仓皇要将皇位传给渊王的?
“他的能耐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很多,或许很早很早以前,在各国权势中心,他就已经埋下了暗桩。”
“可是,他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吧?”
“如果,他上面还有人呢?”
两人相视,再次沉默。
须臾后,风青柏揉揉小姑娘脑袋,“不要担心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者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北仓了,这里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嗔他一眼,柳玉笙道,“等到各国都开始乱起来,就该是群雄混战了。”
“那些事情有我,你平时酿酿酒,炼炼药,多陪陪我就行。”
“唔——遵命!”
八皇子殇,北仓举国上下祭奠,白事近日举行,身为南陵摄政王,风青柏携使臣团致哀过后,跟北仓皇提出辞行。
在这当口,想要北仓皇昭告天下缔结邦交已经不可能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南陵那边朝堂上还有诸多隐患,他在外多一天,就得多担心一天。
他需得回去镇住局势。
这一次北仓皇没有再挽留,一门心思沉浸在丧子之痛,短短两天功夫,初见时的庄严威武似蒙上了一层暮气,整个人衰老了很多。
临行这天,宫中派了皇帝心腹前来送行,除此之外还有段廷,以及黎瑞白、黎瑞凡。
“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风青柏,我会想你的。”风青柏一走,最好的保镖没有了。
上次他下令让府中侍卫把人射成筛子,也不知道那个刺客记不记仇。
万一跑来报复,他可能挡不住……
风青柏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对他的称呼就从南陵王变成了风青柏,改变得悄无声息。
“不用送了,今日一别,总有相聚之日。”
“那肯定是有的,我要是想你了就去南陵看你。”
柳玉笙挽上风青柏胳膊,朝黎瑞白兄妹道别过后,拉着人扭头就上船,不带跟段廷打招呼的。
一个大男人,总说那么暧昧的话,寒不寒碜人!
瞅着两人进了船舱,段廷单手支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人一辈子,能交上那么一两个不会背后捅你刀子的朋友,是幸事。
坐在船上,看着码头上的人影越来越远,前方,是运河磷磷的波涛,柳玉笙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能回家了。”一个多月后,他们就能踏上南陵国土,想到这点,她便觉血液都鼓噪着兴奋。
归心似箭。
“嗯,回到南陵应是十一月份,若是朝中无大事,我会回杏花村过年节。”凝着他的小姑娘,风青柏眼底有愧意。
眨眼,他们重逢至今已经快三年了,他的小姑娘也从十六岁至十九岁。
三年,说着挺长的,可是他陪她的时间,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超过一年半。
她的芳华之龄,他却有大半时光不得不身陷政务。
错过她最美好的时候。
一看男子露出这种表情,柳玉笙就略带心虚的扭开了脸。
他在那边遗憾,可是,她却暗戳戳的觉着庆幸。
只要他不是很急,她觉得,二十岁以后成亲也是可以的。
那才正常。
十八九岁搁现代,是早婚。
将心虚的少女拉进怀里,依偎着看水平线另一端的夕阳,风青柏脸上浮出浅浅笑意。
行船到达南陵需要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跟他的小姑娘能好好单独相处。
于他而言,是能让他心情大感愉悦的事。
此时的两人浑然不知,他们在运河上行船的日子,南陵发生了巨大震荡。
彼时杏花村里依旧平静。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靠着游走货郎偷渡来的食物,柳知秋跟魏蓝两人下巴明显肥了一层。
为这,老太太随口找了个名目,把两人好一顿收拾。
水深火热之后,再度雪上加霜。
屁股被揍得火辣辣的,柳知秋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干脆翻身上了屋顶晒月光。
翘着二郎腿,身体里不断练习从魏蓝那里用一只烤鸡诱哄出来的口诀,开始学习收发内力。
虽然身边两个隐卫口径一致,都说他这个年纪是练不出内力来了的。
柳知秋哼哼,他是习武天才,天赋异禀,他们说练不出来的东西,他还就给练出来了。
只是还不太熟练,经常出掌的时候打歪,要轰山上野树的掌风,结果在自己脚边砸出一个大坑。
将周身游走的散劲调集到一处凝聚,从细变粗,再于掌心回转,当初的阻滞已经变得流畅,他对结果颇为满意。
空气中,慢慢的,飘过来一丝似烧焦的味道,若有似无。
然后渐渐越来越浓烈。
柳知秋豁然睁开眼睛,从屋顶站起。
眸光犀利四处搜寻,最后见着内院厢房处,现出火光!
“小白莲!”低咒一声,从屋顶往内院跳去,离得近了,清晰听见里头传来的惊慌。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想跟你在一起
冲上去将房门拉开,把还在里面惊慌扑打火苗的人拉出来,“出去,这个时候还救什么火!不要命了!”
火势已经燃烧了半张木桌,滚滚黑烟蔓延整间屋子,极是呛人。
“快出去!”他去拉她。
“知秋哥哥,等等!”女子却挣开了他的手,回头把摆在桌子旁的一个小木匣子抱起,将匣子表面沾染的火星用手拍灭。
这般举动直接让柳知秋铁青了脸。
三下五除二将燃烧的木桌扔出房间,打开闭着的窗口将浓烟放出去。
继而转身走到女子面前,冷冷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用得着你不管不顾去抱着!”
手拍火苗,她可真能!
不用看他都知道,现在她手掌心铁定全是水泡!
看着突然发怒的男子,柳慕秋紧咬唇瓣,垂下眸子,怀中依旧抱紧木匣子不松手。
“今晚你去另一间房睡。火势不大,人也没什么大事,不用惊动爷奶他们起来了,其他的,我白天再过来收拾。”冷声吩咐了句,柳知秋转身就走。
那张木桌子还在院子里烧着,被他大力一扔,松松垮垮散了架,组件散落地面,在青石板地面上酿不成灾。
等烧成灰,自然会熄灭。
男子连背影都散发着怒意。
柳慕秋站在房门口,抱着怀里的木匣子,眼眶慢慢委屈发红。
“知秋哥哥……”
“我去薛青莲房里找找伤药。”他是怒极的,可是仍然同她交代了一句。
这一句体贴,让柳慕秋眼睛凝出水光,控住不住追了上去。
“知秋哥哥,这里、这里是我赚的银子,”她转到他面前,心急的打开木匣子,将里面叠放的几张银票拿出来,朝他扬唇笑,“你看,五千两。我之前绣了副贺寿图,托纤柔帮我卖掉了,这是换来的钱。虽然现在还不多,可是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凑齐五万两!你的债,我可以跟你一起背!”
他说过,他的妻子要能下地干活,最好能赚银子,跟他一起背债。
她都可以!
“所以,你是为了这五千两,宁愿被火烧?”然男子并未如她以为的高兴,反而语调更冷。
冷得柳慕秋不知如何应对,呆呆看着他。
“柳慕秋,我要你赚钱了?我要你跟我一起还债了?你是我什么人?”他一连串的反问,带着不屑,让她浑身发寒,“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你帮忙!你做这些干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颤着唇,她看着他,努力维持脸上笑意。
捏着银票的手,却无力的往下垂落。
他盯了她半晌,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
那一刻,柳慕秋觉得浑身力气像被什么东西抽光。
空洞得她难以继续坚持。
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越来越厚的雾气,遮挡她的眼睛。
死死咬着唇瓣,她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能哭,哭了,代表心伤了。
从那个方向收回视线,她慢慢转身,却在转身之际,又骤然回头。
模糊的视线中,那道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现。
越来越近。
“知秋哥哥……”她又颤着唤他。
不敢眨眼。
下一刻,身子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抱。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傻瓜。”
怔怔的,品着耳边飘进来的话语,下一瞬,柳慕秋将头抵在男子胸前,倔强隐忍的眼泪悄然滑下。
嘴角,扬出笑花。
“这是……你亲口说的,以后都不能反悔。”
“是,我亲口说的。”柳知秋闭眼轻叹。
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他打发别人的说辞,只有她会当真。
“对了,先上药,”全然不顾女子还沉浸在甜蜜喜悦中,柳知秋一把将人推开,把她手上的木匣子随手丢到一旁,就着木桌子残余的火光查看她手心的伤。
跟他想的一样,全是水泡。
“你说你到底有多蠢?拿手拍火,你以为你练了铁布衫啊水火不侵?!”边骂边打开药瓶,将药膏涂在女子手心,一边涂一边吹气,“疼不疼?”
“不疼?”她摇头,傻傻的笑。
“不疼才怪,好在薛青莲那家伙房里什么药都有,标明了用处,不然等到明天再处理,手上就得留疤了。”
“我不怕。”
草,他心疼!
“怎么起的火?”
“……”柳慕秋这才心虚起来,眼神乱飘不想答,被男子瞄了一眼,“我绣花不小心睡着了,碰、碰倒了油灯。”
柳知秋觉得自己心火蹭蹭的,要不是看她小可怜的模样,他真……算了,“以后别绣了,绣花伤眼。
“我——”
“我用不着你赚钱,我早说过了那些债慢慢还,其实还不还都没关系,你见奶奶跟我催债了?只是我这个人比较讲原则,有责任感,所以我分期还款。用的着你瞎操心?”
“……”
没听到回话,柳知秋抬头,就见女子憋红了一张脸,想笑不敢笑的模样,眯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都对!”讲原则,有责任感!
擦完药,扯着袖子把女子白玉面容上沾染的脏污擦拭干净,“不早了,赶紧睡觉去,房间我明儿再收拾。”
凝着他,柳慕秋咬唇,壮了胆子,“我不困!”
“之前不是困得睡着了,还差点闹出火灾?”男子转身去捡地上的木匣子,以致女子没看到他眼底流过的笑意。
“我现在不困了!”
“不困也要睡,不然白天没精神。”
柳慕秋垂眸,有点失望,她刚刚正式确定下身份,这当口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她忘了大家闺秀的矜持也好,什么都好,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想离开他。
回身看到女子垂头耷脑的模样,柳知秋忍笑,单手揽了她往屋顶上跳,在她尖叫声出口之前,两人已经稳稳站在屋顶,“今晚在这睡。”
“……”幕天席地,瞧着男子躺下来,朝她拍拍他的胳膊,柳慕秋煞红了脸。
屋顶上浓情蜜意,氛围极好。
内院门口几个脑袋悄悄缩了回去。
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三人走在老爷子几个后头,一路抿嘴乐。
第七百二十章 择日问斩
看来他们家很快就要再办一场喜事了。
要不是闻着浓烟味道,循着赶过来,他们还看不到这一幕。
当中最乐的要数杜鹃。
家里老大成亲一年多,连娃儿都有了。
他们家知秋小子,年纪跟知夏是差不多大的,之前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把她给急得。
这下好了,很快,她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
到时候让两个小年轻三年抱俩,她也在大嫂面前嘚瑟一回。
谁还当不上奶奶了?
内院里发生的事,长辈们都装作不知道,任由小年轻两个自己将一盏油灯酿成的狼藉处理干净。
几日过后,柳老婆子才将柳知秋叫到面前。
把自己的小木箱拿出来,当面打开。
“以前你性子总是不定性,二十好几的人,跟个孩子一样。所以你的钱一直由奶奶管着。现在奶奶把你的那一份交给你,以后你自己支配吧。”说着拿出一叠银票递过去,“家里的酒坊,这些年一直有按照份额给你跟你大哥分红,还有你自己赚的,算下来也有二十多万两了。你自己收好。”
柳知秋不接,将老婆子的手压了回去,“奶,您还不了解我?我每月月钱都用不完,还有多的孝敬您跟爷爷呢。这些您继续收着,我就爱让我奶奶攒钱,做个富豪老太太!”
柳老婆子愣了下,哭笑不得,“以后成亲了就是大人了,得养家小,就你那点月钱你怎么养?”
“看奶您说的,我还能养不起媳妇孩子?您就甭操心了,每天去串串门子,唠唠嗑,气上头了拿扫帚打我几下也行,我走了啊。”
说完人就溜,老婆子叫都叫不回来。
听着身后中气十足的喊声,柳知秋咧嘴笑,他最喜欢家里老头子老太太活力十足的模样。
至于养家小,这种事情都要长辈操心,他还是男人?
慢悠悠在外面晃荡一圈,听着院子里老太太不叫唤了,才打道回去。
经过菜园子的时候,晃眼看到里面的景象,咂咂嘴。
“叩叩——”
窗户外突然响起轻轻叩声,柳慕秋愣了下,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针线包,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一束娇黄清香的油菜花出现在眼帘。
菜花后面,是男子咧着白牙的笑脸。
“喏,小白莲,先放房里花瓶插一会,晚饭拿来做菜。”
呆滞的接过油菜花,柳慕秋好半晌没回过神来,愣愣看着男子。
“愣着干什么,赶紧放花瓶去啊,不然一会得蔫了。”男子催促一句,走了。
背影看着,很是僵硬。
柳慕秋垂眸,看着手中散发香气的菜花束,嘴角一点一点翘起来。
继而捧着花,坐回床前,笑弯了腰。
同一时间,惊急的马蹄声闯入杏花村,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马车绣金线,村民们都熟悉,可是这一次车上的人连招呼都来不及跟他们打,直奔柳家大院。
村口老家伙们面面相觑,皱起了眉头。
“少东家这么急做什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难说,头一回见他这么着急。”
“走,上柳家大院看看去!”
大院里,听到马蹄声响,柳知秋立即跑去打开院门,声音阴恻恻,“小金子,你可回来了!”
当初送走囡囡,钱万金这家伙拔腿就溜,由着他跟蓝叔水深火热,忒没义气了。
现在他主动现身,他能饶过他?
“知秋,回屋!”
钱万金跳下马车,沉声道。
柳知秋一愣,看着钱万金沉肃脸色,面上玩笑收了起来。
等对方进门,立即将门一关,紧跟其后,“发生什么事了?”
家中其他人看到钱万金这般,也纷纷走了出来。
柳家两老,柳大柳二夫妇,还有抱着小毛豆的傅玉筝,以及酒老跟魏蓝。
“小金子,到底出啥事了?”柳老婆子问。
在柳家大院,她们从未见过小金子这么严肃的神色。
心里突然砰砰乱跳,只觉发慌。
钱万金环视众人一眼,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打开。
众人凝目,瞪大了眸子,“这、这……”
这分明是皇榜!
柳知秋跟傅玉筝以及后赶来的柳慕秋都识字,接过皇榜细读上面的内容,还没读完脸色已经巨变,傅玉筝更是身形踉跄几乎站不稳!
在他们看的间隙,钱万金已经语速飞快的解释,“这是我让小石头悄悄揭下的皇榜,连夜坐船赶过来报信!左相那个老东西,联合朝中派系打压诬陷杨老跟知夏,说天子年幼,身边奸佞当道,为江山社稷安稳,防天子被小人蛊惑,将杨老跟知夏打成奸佞投入了天牢,择日问斩!各自家族也获罪判刑流放!我坐了漕帮的船赶在官兵之前过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爷、奶,事不宜迟,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钱万金的话震得一家子回不了神。
“知夏、知夏被投入天牢,要问斩?……”柳老婆子脸色一白,人就往后倒去。
“娘!”
“奶奶!”
一家人惊叫,忙把人搀扶住。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觉无比慌乱。
他们就是老老实实的乡户人,安守本分,从来不违科犯纪,哪里经过这样大的阵仗?
问斩啊!
他们家知夏要被问斩!
这个消息让人六神无主!
傅玉筝紧紧抱着小毛豆,颤着唇,脸色雪白。
在那种环境里游走过多年,短暂慌乱过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听少东家的,赶快收拾些重要的东西跟他走!”傅玉筝道,“那些人是想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作乱,倘若我们不逃,被抓住后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还有知夏那边,也需要我们保住性命寻思解决之法!”
柳慕秋也道,“先走。王爷此去北仓,京中不可能不留后手,他定然对皇上跟大哥他们的安全做了布置。我们先躲过官兵抓捕,然后让蓝叔前去打探消息,顺便联络王爷在京中其他势力,为救人做准备!至于酒老,本不是我们柳家人,他往别处躲一躲,那些官兵不会为难他,他也能帮我们搜集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