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何时都能
柳玉笙早就闷笑着跑开了。
要是继续留在那里,老爹不知道得多尴尬。
趁着风青柏这段时间忙扰不了她,她得再炮制一批茶叶出来。
茶园那边出了问题,今年春茶可能跟不上,京中钱氏养生茶坊跟其他的茶楼茶肆供货也快没了。
链子不能断,否则影响声誉和口碑。
风青柏那边因为要钦点贡士,需得跟礼部共同阅卷,择出前优三百名,之后还要负责殿试,所以至少还需要忙上好几天,几天时间也够她准备出一批茶叶来了。
回到笙箫院,关上房门,柳玉笙心神沉浸到了空间。
这几年时间,空间里的药材收获了一批又一批,最贵重的几种药材,诸如人参灵芝何首乌雪莲等等需要看品相跟年份的,她留了一部分始终没有动过,到现在为止,这些药材到底能有多少年份连她都估算不出来。
只知道这里每一种倘若拿出来面世,都能在医药界里引发轰动。
天下仅有。
还有其他的诸如铁皮石斛黄精天麻当归等等,空间仓库里更是堆放了一大批,数量庞大。
她在空间外炮制的药材,跟空间里库存量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心神越过药田,穿过边角的几株果树,来到另一端,就是她特地辟出来种植的一株古茶树,古茶树旁边还有几株小一些的小叶茶树。
茶树枝桠上鲜嫩茶叶长得郁郁葱葱,摘下来后按照不同茶种分类,直接在空间里炮制,虽然比较耗费精神力,但是也比外面方便许多,不用着手去准备一堆的炮制工具,直接靠着空间里的器具就能完成整个炮制过程。
柳韵阁那边,柳知夏在汤池里沐浴出来,傅玉筝即拿出干布巾,为他细细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现在还有春寒,头发不擦干容易闹头疼,你这个坏习惯得改改,每次沐浴完都不多擦一下。”
头上动作轻柔细致,闭上眼睛便是一种享受,柳知夏笑而不语。
若他把头发擦干了,如何享到这刻温存。
“还有三日,三日殿试后,玉筝,你便要做新嫁娘了。”他开口,语气轻轻的,带着让人心尖发烫的缱绻。
语气里,透露着男子的喜悦。
傅玉筝动作几不可察一顿,佯嗔,“你便知道你定能进入十甲参加殿试?”
“进不进,都不影响我的心情。”探手握住她在他发上动作的手指,温柔揉捏,“我尽力考试,也并非因为贪恋权势,所以得失在我这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既一心要走仕途,怎的反而对结果这么无所谓。”
“走仕途,除了为一展抱负,更多是为拥有守护家人的能力。如果此路行不通,那就改走别的道儿,我没有执念。”
傅玉筝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豁达通透,也是让她心折的原因之一。
他手腕稍微使力,就轻松将她从后面扯到前面来,跌坐在他腿上,“知夏,别闹,头发还未擦干……”
“我火气大,待会就能蒸干了。”
“……”她坐在他腿上,恰好能清晰感受到他升腾的火气,确实能蒸干发丝。
俏脸在他别有意味的凝视中,爬上丝丝绯红。
他眼底便染了笑意,凑至她耳边低道,“我备考的时候,你都敢缠着我,现在考完了,怎么反而害羞了?故意闹我?嗯?”
“知夏!”他一声撩人的鼻音,傅玉筝脊椎尾骨都软了。
再思及自己连月来对他的放浪形骸,更是羞得头顶冒烟。
柳知夏低笑溢出,触上女子白皙柔软的耳垂。
傅玉筝惊得差点叫出来。
“知夏,知夏……别……”她哽咽着求饶。
在她耳边上煽风点火的唇,移到了她唇瓣,“礼尚往来,你之前的热情,我总该回应。”
她此时这般唤他的声音跟模样,都媚到了极点,他爱到了极点。
哪能说停就停。
听他将欺负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傅玉筝悔极了。
坑是她自己挖下的,最后,还得她自己填坑。
外面下人来传唤可以上厅用膳的时候,傅玉筝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帐帘垂掩,不断晃出波浪,又恰好的遮掩住里面翻滚的旖旎。
“柳公子,傅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你们忙完了便过去用膳。”
下人只唤了两声就离开了。
柳公子的房间房门紧闭,房中乍听很安静,却又静得不同寻常。
在大府宅做下人,可没有哪个是缺了机灵的,这种氛围,一想就能隐约猜到情况,下人根本不好意思多呆。
何况傅姑娘跟柳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整个王府的小厮丫鬟都心知肚明,撞见过好几次了。
傅姑娘多次夜间留宿柳韵阁,他们也是知晓的,只是不敢多有议论。
这种事情对于大姑娘的名声很不好,以傅姑娘那么骄傲清高的为人,会委屈自己如此,定然是爱极了柳公子。
好在现在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柳公子家来人提亲了。
只要两人成了亲,那就算得是顺了理成了章。
平日里傅姑娘待他们这些下人极好,从不打骂欺压,她能守得个好结果,府中下人也为她高兴。
房里,终于云歇雨收,是一刻之后。
傅玉筝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羞愤欲死。
她被他折腾了近半个时辰!
明明刚在贡院小格子里窝了九天,人应该是疲乏至极的,怎么还能如此精力旺盛,折腾她的时候俨然变了一个人!
亏得穿上衣裳,看起来衣冠楚楚,都是假的。
“累了?”男子想扯开被子让她喘口气,她在里面把被子捂得更紧。
羞愤的声音闷闷传出来,“你都不会力竭的吗!”她骨头都要散了!
柳知夏愣了愣,低笑声再次溢出口腔,“满足娘子,是为夫的责任,只要你想要,我何时都能身体力行。”
傅玉筝,“……”
明明是他先开始的,是他折腾的她,怎么最后变做是她想要了?
不要脸!
面白心黑!
床上女子不肯动弹,看看时辰,柳知夏强忍了笑意,把她连同棉被一并抱起,才把她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我帮你穿衣,抱你过去用膳?”
第四百三十七章 嗯,都懂
傅玉筝一抖,不用他再唤,乖乖自己穿衣出门。
本来就迟到了那么久,最后再让他抱出去,她真没脸见人了。
厅里等着的都是长辈,他怎么能那么无耻?
两人终于来到大厅的时候,厅中一大桌子人齐全,柳老婆子等人正在说从下人那里听来的八卦。
见着柳知夏跟傅玉筝一前一后走进来,众人眼底皆闪过了然。
都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臭小子装得一本正经,未来孙媳妇身上却处处是破绽。
眸底含情眼角带媚……嗯,都懂。
“哥,玉筝,快过来坐,”柳玉笙招呼两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饭菜我让厨房温着,马上就能端上来。”
少女这分明就是揶揄,傅玉筝脸上轰一下烧得极旺。
羞恼的剜了坏妮子一眼,引得柳玉笙窃笑。
且让她笑着,王爷在囡囡面前可不是吃素的,以后轮到她了,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柳家一众长辈眼底喜色浓厚,却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姑娘家羞起来,怕是连饭都不好意思吃了。
虽然成亲前那啥啥有失体统,对玉筝声誉不好,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不用多说了。
再说肯定是他们家知夏血气方刚没忍住欺负了人家大姑娘,错的是知夏。
赶紧成亲,让他负起责任。
他们家对玉筝会更好,断不会因此而轻看了她。
为了缓解玉筝满身羞意,老婆子又捡起刚才的话题,把八卦进行到底。
“今儿跟府里下人闲聊,说是外面传得可广了,也不知道京都柳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坏事做多了来了报应,他们家在京郊附近的好几座茶山茶园子都出了事情。茶树感刚刚长出的芽叶子,竟然变成了紫色,蔫儿巴巴的,像被打了霜。”
“好几个茶园茶山哪,种的茶树肯定不老少,全被祸祸了,损失的银钱说是得有好几十万两!我的天哪,那么多银钱,要是买成馒头,能把整个香山给埋起来!”
“……”柳玉笙跟傅玉筝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撑着膳桌打盹的某毒医。
不用想,肯定是他跟钱万金又合作无间了。
一个出作案工具,一个统筹指挥,报仇雪恨,加倍奉还。
京都柳家现在怕是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生意就被抢了泰半,一落千丈,其后作为得力臂膀的傅家又被抄了家,现在茶园子还出了事情,等同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之后柳家肯定会再出手报复,双方之间的暗斗,势必再度升级。
京都柳家那边,确实是焦头烂额。
整个南陵都知道第一巨富柳家是以茶叶起家,柳家旗下的茶庄茶园不知凡几,但是最重要的茶基地,就是京郊那几块,产出的全是特级优质茶叶。
现在一朝全被祸祸了,茶树是没死,可是长出的茶叶几乎完全不能用,紫色茶叶谁敢买?吃了会出什么问题谁都不知道。
偏生茶树不是死掉了,它还能继续好好的长。
这种情况还不如全死光,拔掉重新栽!
柳淮知道情况的时候,生生怄出一口老血来。
茶山茶园为什么会这样,根本用不着去猜。
除了钱家出手,没别人了!
他们砍了人家一座茶山,人家毁了他们京郊所有茶园。
柳家嫉恨之下出的招,如今再看,等同伤敌一千自损五千!
损失掺重!
“家主,现在怎么办?茶园可还能救活?”
“如何救?问家主也是白问,茶叶为什么会变色,根本查不出问题根源来!”
“哪里用得着查?钱家钱万金前段时间刚回京,他回来第二天我们京郊的茶园茶山就出问题了,人家这是根本没打算遮掩,明晃晃让我们知道就是他干的!还有大家别忘了,他身边有个死不医最擅长用毒!”
柳府大厅里坐满了族中长老管事,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痛恨钱万金的同时,对家主柳淮也不无埋怨。
当初如果不是柳淮着人去祸祸钱家的茶山,现在他们柳家的茶山茶园能出事?他们能坐在这里急上火?
钱万金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惹急了皇帝老子他都敢怼,你搞小动作去动他刚买的茶园,他不整死你他就不是钱万金!
想靠着柳太妃震慑人?简直天真!
柳淮坐在上首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阴沉,从不断抽动的脸部,能看出他极力克制的怒气。
族人七嘴八舌的争吵,频频投过来的埋怨目光,让他对钱家跟柳玉笙的怒恨到达极致。
要不是这两个人联手,他柳家依旧在全南陵第一巨富的宝座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副实,族中乌烟瘴气!
他恨不能立即弄死那两个人,可是身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他首先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家族面临的难题,不是先行去杀人。
再恨,他也只能先把那股恨意强压下。
因为想要解决柳家茶园的难题,只能去求钱万金跟柳玉笙,否则柳家就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法翻身。
钱万金身边的死不医擅制毒,他手里必然有解药,但是死不医为人性情阴晴难测,从打探来的消息看,似乎只有柳玉笙能稍微制得住他。
“给南陵王府跟钱府递帖,邀请柳玉笙、薛青莲跟钱万金见面相谈!”
这次博弈,他必须低头!
在柳玉笙还在猜测柳家会再次什么招数反扑的时候,柳府的帖子当日下午就递到了南陵王府。
颇让柳玉笙讶异。
柳家当家的竟然会邀请她跟薛青莲相谈。
拿着精致烫金的帖子在手中把玩,柳玉笙若有所思。
知道柳家连自己都邀请了,薛青莲当即只撩了下眼皮子,懒洋洋的,“不去。”
设宴相谈,柳家那样的人家,摆上桌的饭菜是那么好吃的?
他懒得麻烦。
去吃那一顿饭,他不如跟在柳老爷子柳老太太后面锄锄地,不用动脑子。
“你跟我一块去吧。”柳玉笙道。
“去做什么?这可是鸿门宴。”薛青莲翻白眼,福囡囡傻了?
柳家肯定是有事相求。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奶奶要用夜香浇菜地
“柳家好几个茶园子一夕之间全部遭殃,是谁干的他们心里有数,这次会邀请我们,想来是不得不低头,求着我们帮忙解决难题。只看他们把时间定在今晚,心急程度可见一斑。”柳玉笙勾唇。
能看到柳家低头可不容易。
“你要帮?”
“他们真正要求的是你,制毒解毒你最擅长。”
柳家应该是知道茶园会变成那个样子,是茶树中毒,所以想求薛青莲出手,请帖里会邀请她,她才是被顺带的那一个。
“你想要我帮他们?”
“我没打算帮啊,就是想去看看他们的嘴脸。”柳玉笙嬉笑。
心底却沉凝一片。
柳家那么大一个家族,至今为止她见过的人只有柳太妃。
那张脸跟她前世族人一模一样。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为什么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她想弄明白。
接受邀约,她要看看柳淮长什么样,会不会也跟前世族人中的某一个,长相相同。
薛青莲也弄不明白柳玉笙的想法,互为敌手,双方都知道彼此之间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嘴脸?有什么好看的。
要看等真正定成败那一刻再看,那时候才能叫做精彩。
现在还早得很。
不过既然福囡囡有那个兴致,他就勉为其难,陪她一趟吧。
柳家四个长辈此时还在后花园里忙活新开垦的菜地。
好好一个后花园,花花草草全被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拔了,用他们的话说,光是好看不实用的东西,种来做什么,浪费精力,他们没有那份附庸风雅的品味,看不出好丑来。
种菜,好看又能吃,才是真的经济实惠。
老爷子带着柳大蹲在地垄间伺弄青菜,柳老婆子带着陈秀兰则去唤了下人来,询问府中有没有未处理掉的夜香。
下人当时脸色就变了。
“有没有啊?府里那么多下人,总要上茅厕吧?总得出恭吧?”
“……”
“今天没有没关系,明儿记得给我留着啊,用夜香浇菜地可肥了,青菜能长得更好更快。”
“……”
等柳老婆子交代了一番,领着儿媳妇走人了,下人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跑带踉的跑去找傅玉筝拿主意。
府中一应琐事都是傅姑娘打理的,柳家长辈要用夜香浇菜地,他们私自做不得主,得问过傅姑娘,要是最后王爷责罚起来,那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是按命令做事。
不是他们没道义,实在是到时候把整个南陵王府弄得处处飘香,真跟乡下的菜园子一个味道,他们担不起那个责,承接不起王爷的怒火啊。
下人也不到处找人,直接奔到柳韵阁,在门口提高了声音喊,“傅姑娘!傅姑娘!”
屋里傅玉筝立即挣了柳知夏怀抱走出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下人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傅姑娘,柳老太太让留着夜香浇菜地,可要留?”
“留着,老爷子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的,你们直接照办即可。”
“那王爷那里……”
“王爷那里稍后我会同他说,下去吧。”
“是。”
看着府里下人走的时候脚步还在漂浮,傅玉筝掩唇失笑。
府里人怕是都被柳爷爷柳奶奶给吓着了。
王府里的布景也代表着王府门面,把后花园跟花圃改成菜园子,已经够这些人惊吓了,再用夜香浇菜地,好多人估计接受不了。
“奶奶要用夜香浇地?”屋里传来柳知夏的声音,透着无奈。
“嗯,那么多块菜地,也不知道府里的夜香够不够用。”
柳知夏这次是真头疼了,爷奶那样也就算了,怎么玉筝也接受度如此高,“你不嫌有味儿?”
“菜地到处通风,之前听柳奶奶说,浇地以后太阳晒一晒就散味了,再说也不是天天都要浇,只一两次用作肥地罢了。”
“……”这几天,爷奶爹娘跟玉筝到底都聊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浇就浇吧,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反正,风青柏也什么都会纵着。
等爷奶爹娘忙活完,回大厅歇息的时候,柳玉笙说了邀请帖的事情。
柳老爷子当即皱眉,“怎么又是京都柳家?要是不好应付,咱就不理。”
又是派人到下坡村打听他们家消息,又是邀请囡囡赴宴,老爷子凭着直觉,京都柳家背后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来京这几天一心在知夏跟玉筝的亲事上,加上恰逢知夏春闱,忙活起来都忘了问问阿修,那个柳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奶,爹,娘,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跟京都柳家在生意上有些牵扯,去也只是谈谈清楚。”
“你一个人去不成,让青莲陪着一道,要不等阿修回来叫上阿修也行,免得着了那个柳家的道儿。”柳大道。
“没事,风青柏那里忙着,明日就要放榜了,晚膳时间他不一定回得来,有薛青莲跟我一块去就成。”
身上立即汇聚了柳家大家长视线,薛青莲举起双手打包票,“我保证把福囡囡完完整整带回来,不受半点委屈。”
晚膳时间风青柏托人回来传话,果然没办法赶回来。
彼时柳玉笙跟薛青莲已经坐上了去往酒楼的马车。
兴许是为了表示诚意,柳淮把设宴地点定在了钱氏酒楼。
光这一点,就极为少有。
要知道互为对手,京都柳家的人是几乎不踏入钱家地盘的。
在酒楼门口,两人跟钱万金碰个正着,三人相视一笑。
“看来柳家是真穷急了。”钱万金道,把他们仨一块请了,全是最关键的当事人,“走吧,在我的地盘,把心放到肚子里,看看柳家葫芦里卖什么药。”
“就算不是你的地盘,你以为我们会怕?”薛青莲懒懒道。
还真没有。
除了怕福囡囡不给他药水之外,他就没怕过别的。
当初刚接近风青柏柳玉笙的时候,他可没少挨打,都没能撼动他的决心。
酒楼掌柜一看到三人进来,立即亲自把他们迎上三楼包间。
打开包间的门,柳淮已经在里面坐着等候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前世今生,不死不休
除了他之外,身边还有两个族中老人陪同。
可是柳玉笙仍然第一时间把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头再次泛起惊涛骇浪,险些将她的冷静击溃。
——你不死,族中其他子弟永远没办法出头。
——反正你的手也废了,就给其他人让位吧,那个位置你占得太久了。
——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来我们柳家碍眼。
前世,如果说是柳太妃把她的手筋砍断,那么柳淮,就是让人把她扔下海底的主谋。
那张靠在豪华轿车旁边看着她在冰冷海水中沉浮的脸,哪怕重活一世,她依旧清清楚楚记得。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正在延续前世的轨迹。
可真是,有缘分。
注定了她今生跟京都柳家之间,不死不休。
包间里的人已经站起来邀请他们入座,柳玉笙心头异样,没有一个人察觉。
“能够请到三位,是柳某荣幸,来,坐,都坐。”柳淮满是深壑的脸挤出一个笑容,朝三人做了请的手势。
他身边两人也站起来,冲着三人点头寒暄。
“柳大当家亲自邀约,还把地点定在我钱家酒楼,我也觉得不胜荣幸。”钱万金一句话反客为主,“老熟人了,都别客气,坐坐坐。”
上菜,斟酒。
显现推杯交盏过后,柳淮切入正题。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此前我柳家跟钱家之间因为一些误会,起了冲突矛盾,在这里,老夫敬钱少东家一杯,希望两家恩怨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做生意嘛,可以你退我进,也可以携手共赢,钱少东家说呢?”
钱万金举杯,“柳大当家言重了,小小矛盾,我钱家不至于那么小气,断不会放在心上,你有来我有往,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嘛。”
柳淮眼睛暗了下,跟钱万金碰杯后一饮而尽。
坐在他旁边的两位族中长老,也是勉强才控制住了表情。
以前都说钱家钱万金是个莽撞人,咋咋呼呼的做生意只靠运气跟祖荫庇护,自身没有多少本事。
简直就是传言误人。
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略占上风,这样的人会是个没脑子的?
看看人家说得,小小矛盾不放在心上。
钱家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他们家只被祸祸了一个茶园,而且人家后来还用什么嫁植方法把所有茶树给救活了。
反观他们柳家,一次就毁了五个茶园不说,还毁得彻底,搞得到头来连他们当家的都要先行低头,来反求对方轻拿轻放!
事情成不成的,还没个准呢!
整个事件的最后,就是自己反被打了脸。
柳玉笙静坐在旁,含笑看着钱万金跟一只老狐狸打言语讥讽,势头锐勇。
她很少看到钱万金如此圆滑的一面,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傲娇的波斯猫被惹怒了,露出爪子也能挠人一脸血。
“既然钱少东家都如此说了,那咱们过往的恩怨就暂时放一放,”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柳淮笑道,“不得不说,少东家这次的手笔是真狠,一下就断了柳家半条命,京郊五座茶园,我柳家保不住啊。倘若少东家能放一次手,日后在京城,我柳家绝不与钱家为难,如何?”
“不知柳大当家这话是何意?我的手笔?我可什么也没干,刚回来几天,心思全扑在了京郊茶园,也不知道哪个祖上缺德的把我家茶树全给砍了,要不是运气好,我钱家一次就得损失十几万两,我现在还在庆幸,运气当真很重要。”钱万金装傻,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顺便骂了下对方祖宗。
谈生意,不是柳玉笙跟薛青莲的强项,皆在一旁看戏。
看得挺爽。
尤其欣赏柳淮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的表情,更是让人愉悦。
薛青莲有点明白了来之前柳玉笙说的看看对方嘴脸,不好看,但是有趣。
柳淮慢慢靠向椅背,凝着钱万金,脸上强撑的笑收了起来,“钱少东家,这次设宴相邀,要谈的什么大家心里有数,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柳家这一遭只有钱家跟两位神医能有办法解决。虽然我柳家最近遭逢小人,境况不太顺利,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拼起来,谁输谁赢不一定,真要撕破了脸面,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钱少东家真要为了一口气硬撑?借坡下驴,才能你好我好。”
做生意为的是个利字。
钱万金不可能不明白。
当真要跟他们柳家硬拼,他柳家不好过,钱家也不会比柳家好。
他就不信,现在钱万金还没当家,钱家两位老爷子能看着他乱来。
钱家基业积累到现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家两位长老也在这时候开口说了话,唱起红白联双簧,“如意县主跟薛神医都是钱少东家的朋友,身为朋友自然是想看对方好的不是?我们大当家虽然话说的硬了些,道理却是那个道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只要利益在,没有什么是翻不过去的。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柳玉笙笑笑,“两位长老言重了,身为朋友,自当两肋插刀鼎力支持,事情要怎么办,我看钱少东家的意思。”
薛青莲根本就懒得搭话,钱家酒楼的菜好吃,酒好喝,他过来就是走个过场陪同福囡囡罢了,事情他们去谈,他吃他的,谈完了走人。
两人表明了态度万事不理,只跟着钱万金走,柳淮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三个,人是来了,只怕来之前就没打算给他面子。
如果当真只看钱万金的意思,依着钱万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断不会同他妥协,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钱少东家,当真不能转圜?”
“我是真不明白柳大当家的意思。”
“我柳家茶园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柳家告官,一旦查出来,钱家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老夫是秉着大家同做生意,能和谈的事情就和谈,用不着闹到官府那么难看,这是给我柳家机会,也是给钱家机会,若是钱少东家一意孤行,那么后果,你确定你能承担?钱家两位老爷子为家族基业拼搏了一辈子,所耗精力心血无数,可不容易。”
第四百四十章 只会医人,不会医树
钱万金给嘴里塞了块烧鹅,慢慢咽下才慢条斯理回话。
“柳大当家说的话太奇怪,我是真一点听不懂,你的意思是柳家五个茶园被毁,是我钱万金干的?你要是这么认为,想告官你尽管告去,只要你能拿的出证据,我钱万金自己伸出双手戴镣铐。若是没证据你胡乱诬陷小爷,到时候,柳大当家的可别怪我钱万金不敬老!”
“钱万金,你太过狂妄了!”柳家长老一拍桌子厉喝,被气得头晕。
真是油盐不进,好声好气人不搭理,威逼利诱人不动摇。
这就是个混不吝的货色,找他,还不如直接找上钱百豪那只老狐狸。
钱百豪虽然狡猾,但是一心以家族利益为重,只要心里有得失计较,怎么都都能谈得下去,不像现在这样,只会气得他们一佛升天!
柳淮快要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视线掠过钱万金,掠过薛青莲,最后停驻在柳玉笙脸上。
如果说眼前着三人是个铁三角,柳玉笙必然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角,她能牵动其余两角的变化。
为了这场谈判,他把三人的关系调查的很清楚。
钱万金谁的话都不听,也一定会听柳玉笙的,但凡柳玉笙有所要求,钱万金从未拒绝过。
还有薛青莲,虽然他查不出一个江湖游医突然跟在柳玉笙身边安定下来是什么原因,但是薛青莲在柳玉笙身上必有所图,有所图,那么柳玉笙一旦开口作下什么决定,薛青莲也不会反对才是。
“柳姑娘,老夫对你的名头早有耳闻,今日才初次见面。依老夫所知,柳姑娘为人素来冷静理智,你不妨劝劝钱少东家,这件事情大家各退一步,只要柳家这次过去了,日后不管在生意上还会产生什么矛盾,老夫都可以在这里给个承诺,绝对不会在背后整任何暗手,大家明刀明枪,光明正大的来。”
这老不死的想把福囡囡拖下水?钱万金浑身毛立即炸开,不淡定了,反口就要怼,被柳玉笙在桌下按住。
“柳当家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事情过去了?”柳玉笙问。
“我柳家茶园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般,柳姑娘当真不知?那是茶树被人浇了毒水。听闻柳姑娘在坊间有个称号叫小神医,只要柳姑娘能在这件事情上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把茶树的毒解了,这次事情我柳家既往不咎一笔抹掉,你的人情,日后我柳淮也必当双倍奉还,如何?”
柳淮凝着柳玉笙的眼神幽暗深沉。
这是他第一次跟柳玉笙打照面,那个在柳太妃口中极为让人忌惮的人,他以为会是世故精明的,可是柳玉笙打破了他的认知,安安静静,小小年纪身上就透出一股沉稳,气势却平和不尖锐。
难以想象她就是能让钱万金收起脾性,能让南陵王为之折腰的那个人。
是以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心里实则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柳玉笙,不是个会任人拿捏的。
面对柳淮打量,柳玉莞尔笑开来,摇摇头,“小神医的外号是坊间百姓谬赞。柳大当家的请求,恕柳玉笙办不到,我只会医人,不会医茶树。茶园的事情柳大当家该找的是经验丰富的茶农,而不是找我们,那对我们太过为难了。”
薛青莲嗤笑一声,“找神医医茶树?这种事情传将出去,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这声嗤笑让柳家三人脸色彻底沉下来。
包间里的氛围瞬间凝固。
“三位都这般态度,是真的没得谈了?”柳淮沉声问。
钱万金丝毫没把他那张老脸放在眼里,比气势,柳淮差了风青柏十万八千里,风青柏都吓不着他,他会怕这个老货?
“不是没得谈,实在是柳大当家在为难我们。你那边要是有人中毒,求上门来无可厚非,你非要叫两个神医去医茶树?你告诉我怎么医?神医也没办法给茶树切脉啊!你说是不是?”
眼看着对面老脸抽动得越来越厉害,随时有爆发的可能,钱万金慢慢悠悠放下筷箸,打了个饱嗝,“福囡囡,薛青莲,吃饱没?吃饱回家了。”
“吃饱了,可以走了”柳玉笙跟薛青莲同时收工。
他们是真吃饱了,反观柳家三位,从头到尾除喝了几杯酒,饭菜几乎没动过。
不过无妨,估计他们现在也吃不下。
临走前钱万金还以东家身份给自家酒楼打了波广告,“这顿饭还要谢谢柳大当家款待,我钱氏酒楼饭菜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这酒够劲,养生。以后谈生意可以多来惠顾,保证让您宾主尽欢!”
三人走出包间还没下楼梯,就听包间里传来了怒吼跟摔摔打打的声音。
柳玉笙叮嘱钱万金,“回头他们走的时候记得让掌柜计算损失,让他们赔了钱才能走人。”
“放心,这还用你交代?爷什么时候做亏本生意了。”钱万金扬起下巴哼笑,下楼就招来掌柜交代包间里被打砸的东西往贵里报价。
就连薛青莲在旁听着嘴角都抽了,“报价那么高,柳家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你就不懂了,头顶上挂着天下第一巨富的牌匾,柳淮那老货要面子,就算死撑,他也不能让人笑话他身为巨富连饭钱都付不起。他丢不起那人,那么哑巴亏他就得吃。”
三人说说闹闹,扬长而去。
包间里柳淮气得满眼都起了红血丝,表情狰狞。
当家这么多年,就算是柳太妃跟左相,在他面前都不会如此跟他说话。
今日竟然在三个乳臭未干的年轻男女手里遭了嘲笑,受了羞辱!
当家的脸面都被那三人踩在了地上狠狠碾压!
他柳淮生平几乎从不低头,既然对方不识相,对生意场上的规则都不管不顾一心要跟他死磕,那就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没想到这三人都是软硬不吃的,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茶园没救了不说,还要由着他们在我们跟前那么嚣张?!”
柳淮冷笑,“老夫话已经放出去了,既然他们无所畏惧,那就别怪老夫辣手无情!”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他风青柏会在乎这个?
“家主,你想怎么做?若想动他们三个,恐怕没那么简单!”
“没错,柳玉笙跟薛青莲都住在南陵王府,有风青柏把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肯定动不了。钱万金那边,如今钱家实力跟柳家已经不相上下,而且钱万金也跟南陵王交好不说,还同石将军千金定了亲事,钱家那两只老狐狸对钱万金更是宝贝得紧,若是动了他,钱家跟石家必会联手同我们柳家死磕。柳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想要出恶气,需得三思后行。”
两位长老虽然也想一吐恶气,但是心底到底有所顾虑。
最为忌惮的自然当属风青柏。
那边现在把他们柳家盯得极紧,暗里的势力几乎动弹不得,使得他们做起事情受到诸多限制。
再想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几乎不可能了。
否则柳太妃派去杏花村打探消息的人也不会全部有去无回。
因为精英都困在京都,消息渠道更是不敢传重要消息,怕被人截获,以致根本无人可用。
被派出去的都是些小喽啰当不得事,连去个山旮旯里的小村落,都会频频失手。
这些柳淮心里自然明白,咬牙冷笑,“这三个人都动不得,总有我能动的人!得罪我柳淮,得罪柳家,若不让他们得到教训,不让他们痛上一痛,日后他们只会更加不将柳家放在眼里!”
流血流泪,他们才知道忌惮。
柳家风雨飘摇,那也不是他们能耍横轻视的。
称霸京都商业圈几十年,临老了还能被几个毛头小子吓唬得缩起?
那日后还有谁会畏惧柳家?
他柳淮也当不得缩头乌龟!
“家主这是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一长老问道。
柳淮冷冷眯眸,“柳玉笙带着一众柳家长辈入京入住南陵王府,风青柏的心思就会全部扑在柳玉笙身上,这边多关注了,那边自然会有所松懈,想要剜柳玉笙的肉,不一定非要在她身上动刀子。能整治了柳玉笙,就等于同时整治了钱万金跟薛青莲,他们两个,是围着柳玉笙转的!”
当夜,柳家有下人犯错被扫地出门,连夜出城门奔赴回乡。
风青柏忙完宫中事情回来,已经快到午夜子时。
彼时笙箫院里少女已经安然熟睡。
将她连同被子拥进怀里,汲取她身上淡雅的馨香气息,才稍稍缓解这一日的想念。
等春闱过后,他就能空出多一些时间来陪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在同一个府邸,却每每只能在他忙完的时候,来看看她的睡颜,第二日她未醒的时候,他又需赶着上朝了。
年初是朝堂上政务最多的时候,风墨晗还挑不起那个担子,很多事情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不得不忙碌。
他知道她不会埋怨,只是他会歉疚罢了。
在女子身边贪恋了许久,风青柏才转而踏着子夜重露回到玉青苑。
魏紫立即出现在他身边,报告今日一整日里,柳家长辈的动静,以及柳玉笙的行踪。
见自己报告柳家老人们用夜香浇菜地的时候,王爷眉头都没动一下,魏紫抽着嘴角,“王爷,可要制止?若是有人上门拜见,传将出去对王爷不太好。”
最尊贵的南陵王府合府都是醉人的味道,传出去王府颜面扫地,王爷也会颜面扫地,背地里怕不知道多少人会笑话王爷。
笑话他纵着柳家长辈把南陵王府翻个个儿,笑话南陵王府被几个乡下人当了主子。
“不用,随他们高兴。”想到老爷子老太太浇菜的场景,风轻地眼底划过一缕笑意,两位老人忙活农务的时候最轻松开怀,他们喜欢看到自己亲手伺弄的作物丰收。
至于闲话,他风青柏在乎这个?
魏紫败退了,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既然王爷都不在意,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反正他也不需要在人前露脸应酬。
“还有,柳姑娘今日接了柳淮递上来的帖子,晚膳时辰跟薛青莲一道去了钱氏酒楼赴约,钱万金也在。”
“柳家坐不住,主意打上门来了?”风青柏讥诮勾唇,“加派人手继续密切注意那边动静,柳淮顺风顺水几十年,没受过大挫折,没被人违逆过,怕是难以咽下那口气,必然有所动作。”
“是,那柳姑娘这边?”隐卫营的人不多,加派出去了王府这边柳家人的防护必然会有所疏松。
“这边我会另作安排。”
魏紫立即想到了当初突然出现的神秘黑衣人,想来王爷手里定然还有别的秘密势力。
而那股势力,连王爷身边贴身侍候的他都所知不多。
遑论其他人。
如此,柳家人更有保障。
礼部跟翰林院彻夜不眠,于上千学子中挑选出了前三百封贡士。
第二日一早榜单贴于贡院门口。
礼部人带着榜单出现的时候,榜墙前面就已经为围了人山人海。
有考生,有考生家属,有应届学子,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可谓水泄不通。
一看礼部人到来,人群立即炸开,嗡声沸腾。
待得榜单张贴好,人群涌动,乱成一片,甚至出现人踩人的画面。
挤在中间的人抬起脚来,能悬空被人群夹着走。
柳家人也一大早赶来了,两个老人最是心急,做父母的柳大跟陈秀兰反而镇定许多,只是陈秀兰掐着柳大手臂的手异常用力,疼得柳大不时龇牙。
此前在云州经历过一次这种场面,柳玉笙担心爷奶被挤着磕了撞了,把他们两个拘在马车上,没让他们下车。
带她们来也只是让他们凑个热闹,看看放榜时候的这种疯狂。
考生们的反应,比起当初云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玉筝跟着柳知夏也一并窝在车里。
身为这届的考生之一,柳知夏的反应反而是家里最平淡的。
不是对名次不在意,是已经考完了,事成定居,紧张也好不紧张也好,都不会对结果有什么改变。
那他紧张来干嘛。
榜单在那里贴着不会跑,等人少些了再去看也一样。
在他眼里,家人以及傅玉筝的表情跟反应反而更来得有趣。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怕,死不了
风青柏没能跟着一块来。
放榜之后三日就是殿试,殿试的试题,同样需要跟礼部反复敲定。
相比起来,殿试比之乡试会试要简单的多,通常只有一题。
却也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卡。
等同金銮殿前面试,评判标准更为主观,只看能不能更得主考人的喜好。
以往最后的主考官都是君王,今年则由风青柏代考。
确定下试题之后,风墨晗就闲不住来骚扰风青柏了。
缠着不让他走。
今儿放榜,王府里肯定很热闹,但是皇叔不让他出去,他不舒坦,他也不让皇叔走。
跟他一起熬呗。
想自己回去见柳姨?
哼。
“风墨晗,你确定要继续让我批阅你的课业?”不胜其扰,风青柏抬眸淡淡睨着少年。
面前堆了半臂高的课业,全是风墨晗这段时间做着积累下来的。
实则根本无需批阅,只是某人打着精学细研的名义,把他困在这里罢了。
不就是恼他这么多天一次没再让他出宫么。
“皇叔,我早点学好学透,就能早点掌朝,您也能早点轻松下来陪柳姨,我都是为了您着想。”风墨晗眨巴着眼睛,分外无辜模样。
风青柏眯眸,翻开面前课业,冷冷指着当中课题,“这一道,我跟你讲解过不下三次,你能倒背如流,确定还要我再讲解一遍?”
风墨晗缩了下脑袋,“以前倒背如流,时间一久,就不太记得了,要不皇叔您在给我讲一遍?”
风青柏手指用力,将课本捏出褶皱,冷笑浮上嘴角。
小子仗着身后有靠山,胆子就肥了。
现在蹦跶得欢,等靠山走了,立马能怂回原样。
好歹是个帝王,别的本事没学多好,见风转舵使得炉火纯青。
“既然那么容易忘记,那就多默写以便加深印象,这一题,抄写百遍,顺便把你的见解写在旁边,明日检查。”
“……”风墨晗傻眼,又抄?
他其实没忘,依旧能倒背如流,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皇叔……”
风青柏挑眉。
“要是我把这一沓课业都背出来,你带我出宫呗?”困不住,启动第二方法。
“我要是不答应,你还能出几招?”
“二三十招是有的,没天黑恐怕皇叔出不了宫门。”
“若我想走,你这种小把戏能拦得住?”
风墨晗笑得小心小意,竖起一根手指头,“要是都不行,我在乾德殿点一把火,把寝殿烧一烧,皇叔肯定是不能一走了之的。”
为了出宫一趟,他还无所不用其极了。风青柏额角迸出井字,将手中课本狠狠一摔。
划拉,连带着那一沓全倒下来,啪啪的往地上掉。
风墨晗脊椎一紧,差点没吓尿。
强做镇定,不怕不怕,有太爷爷太奶奶在呢,有柳姨在呢,皇叔再生气也不能把他剥皮拆骨。
不怕,死不了!
他自我鼓气的时间,风青柏已经跨出书桌往外走。
见状风墨晗真急眼了,抬起脚步想要跟上又不敢,只能壮着胆子吼,“皇叔,你要走了,我、我真烧乾德殿了啊!就算你回去了,转头还得进宫收拾烂摊子,反正你安生不了!”
这样都不行的话,他真没招了,难道要他火烧皇宫不成?
“给你三息换衣裳,换不及,你就不用跟来了。”前面传来天籁之音。
“我马上就能换好!”风墨晗小脸乍亮,跑着往男子背影追去,边跑边解身上的龙袍,往后一扔,身上赫然是早就穿好的浅紫便袍。
哪里用得着三息!
风青柏被气得脸都青了。
敢情早有准备。
敢算计到他头上来,好得很!
风墨晗沉浸在满心喜悦里,浑然不知这次的举动,为他未来水深火热的执政生涯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基。
此时贡院门口人已经散了一波,或是欣喜如狂,或是状若疯癫,有高声尖叫的,有跪地痛苦的,还有当场将脚下鞋子脱了往上扔的。
“哎哟,这些人都跟疯了一样,看得老婆子心怦怦跳。”柳老婆子一边拍着胸口,一边你目不转睛盯着热闹瞧。
当真是五味杂陈。
“读了那么多年书,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出人头地,中的也疯,不中的也疯。”陈秀兰也感叹,这种场面她已经见过一次了,现在再看仍然感触极深。
柳大则相当满意,“咱家小子算是最镇定的了,要是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失态,我还真没眼瞧。”
可不是失态么?哪有当街脱鞋脱衣服乱扔的?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大老爷们的丢不丢人?
“丢人!”老爷子道。
都说读书人高贵,结果心态还没他们泥腿子来得好,一丁点打击就要死要活的,这么点子事都承受不住,就是当了官也给百姓办不出什么实事来。
扛不住压力,也受不住诱惑。
“现在人少点了,要不我们把马车驶近些,看看榜单?”柳老婆子建议。
柳玉笙遂吩咐车夫驱车。
家里人看着淡定,心里实际上也急着呢。
傅玉筝坐在柳知夏身边,跟他一样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唯有男子借着宽大袖摆遮掩握住了她的手,才能感觉到她手心里一片濡湿。
他便低头瞧向她。
“我不紧张。”女子忙道。
柳知夏勾唇,“嗯,我知道。”
然后傅玉筝就脸红了。
嘶,柳玉笙急忙将脸撇开去。
那两人身上缭绕的氛围,太腻人了。
不知道她跟风青柏在一起的时候,于旁人眼里看来,是不是也这么腻……
应该不能吧,她没感觉出来腻,不至于。
是大哥跟玉筝情绪太外放了,肯定是这样。
马车靠近榜单前人群外围后,车夫就在车头站了起来,垫脚往前瞭望,极力去搜寻柳知夏的名字。
从上往下数,视线首先落在第一排,结果没等他叫出来,就有人围到了马车前,拱手恭喜,“车里可是柳知夏柳兄?恭喜恭喜,柳兄才华横溢,这次又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啊!”
“过几日殿试,柳兄定然也是状元之才,届时可莫要忘了我们这班同窗。”
第四百四十三章 会元
“榜首?!”柳老婆子掀起车帘,手都是哆嗦的。
不可置信看着围在车前几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车里老爷子跟柳大夫妇同样浑身震颤,给喜的,又不太敢相信。
他们还没亲眼瞧到榜单,万一弄错了呢?
他们家知夏,那么厉害?
这时候车夫激动得声音也传将了过来,“是榜首,柳公子确实是榜首!就排在榜单第一位,柳知夏!公子的名字!”
老婆子没了力气,坐都坐不直。
柳老爷子也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满面通红,给激动的。
刚才他还吐槽那些学子百态,现在轮到他了,才知道根本没法自己控制,他也是个没用的。
柳大登时就爬出马车,跟车夫一样站在车头瞭望,眼睛只知道盯着榜首的名字瞧,他不识字,但是知夏的名字他认得,看过好多遍了。
一笔一划的,没写错,就是他家小子的名字!
“大林,是不是?真是咱知夏?”
“是!没错,就是咱知夏!榜首啊,就是会元,哎哟我家小子出息了,没白费了那么多年银子!”
“噗嗤!”柳玉笙怎么也没想到,老爹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计算银子。
柳知夏紧握着傅玉筝动手没有放开,侧首睨着她,浅笑道,“可以准备亲事了。”
傅玉筝飞快垂下头,鼻音极重,“嗯。”
“柳兄,几位长辈,报喜公差估计很快就会寻到府上,你们不若先回去等着,别给错过了喜讯。”车外学子连声恭喜后提醒道。
老婆子大腿一拍,“哎哟,忘记这茬了,快快,咱赶紧拿回去,别等公差到了找不着咱人!”
马车掉头老婆子才记起来朝后头的几个书生客套,“回头有时间了你们来找知夏玩啊!啥时候都行!”
“好,我等一定到。”
“定会上门给柳兄道贺。”
缩回车里,老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还不忘把刚才几个后生夸上一夸,“没想到居然还过来跟咱道喜来了,读过书的懂礼。”
柳玉笙挽着老婆子的手,失笑莞尔,不好打击老太太。
那不是人家懂礼,是在攀人际关系。
大哥这一遭中了会元,之后殿试定然掉不出前三甲,到时候就是名利双收光宗耀祖了。
日后前程难以限量。
那几个书生还只是开始,之后会有更多人来道贺,跟大哥攀关系。
怕是现在就有不少高门府邸相邀的帖子送上门来了。
确定了柳知夏高中榜首的消息,马车里喜气浓郁,几个长辈这就兴致勃勃的开始讨论起回杏花村后要不要摆酒庆贺上一番。
往年镇上但凡有学子高中的人家,都会摆上就系请父老乡亲一块同乐,顺便显摆显摆。
不说秀才,中了童生的都喜气扬眉。
他们家知夏以前过了童生、秀才、举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办办酒席,这一次不能再免了。
因为是双喜临门。
高中榜首是其一,其二就是定下知夏跟玉筝的亲事。
什么都能低调,亲事不能低调,不然岂不是委屈了玉筝。
马车回到王府门前,公差传喜报的锣声也一路敲过来了,赶了个正着。
柳知夏亲自从公差手里接过喜报,然后转手交给了柳老爷子,把老人家喜得见牙不见眼。
“爷爷,高兴不高兴?”柳玉笙瞅着老爷子模样,打趣。
“高兴,当然高兴!拿了喜报,转头就能开始准备喜事了。”
柳玉笙捂嘴窃笑,眉眼弯弯的,这么多年,大哥总算得了一回爷奶重视了。
都是托了玉筝的福。
“赶明儿我跟秀兰一块上街去采买吉礼,等知夏殿试过后,就先把玉筝跟知夏的亲事定下来!”
陈秀兰则牵起傅玉筝的手,轻拍了拍,“不用紧张,这些事情都有我跟奶奶来操办,你啊就等着做新嫁娘,其他什么都不用多想。”
她留意到傅玉筝今日异常的沉默,以为她是为了亲事紧张。
傅玉筝无父无母,大姑娘嫁人头一回,连个送嫁的亲人都没有,对于亲事的繁复她肯定也不懂,紧张是难免的。
不过这些都无妨,人进了柳家门,就是他们柳家的媳妇儿,以后自有柳家人疼惜,为她做主。
傅玉筝反手握住了陈秀兰的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轻点头,“谢谢柳婶。”
“现在还叫柳婶,过几日就可以改口唤娘了。”柳玉笙过来跟几人凑做一堆,“想想过几日我也得开口改换嫂子了,平时玉筝玉筝的叫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有啥,多叫几声就习惯了!”
傅玉筝被几人揶揄得满脸红霞,眼睛也越来越红。
因着人前人多,柳知夏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从侧面看去,可以看到她通红的眼尾,心头莫名就泛起丝丝钝痛,顾不得在外人面前恪守礼仪,把女子拉了过来,抬手把她眼睫上的水珠拭去,“我说过,高兴了只准笑,不准哭。”
柳玉笙一人一边挽起柳老婆子跟陈秀兰的手,“奶,娘,看看我哥,以前你们老紧张他一把年纪不开窍,看看人家现在,可懂得疼媳妇了!”
“可不是,以前真是看打眼了。”
“谁能想到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嘴巴也有甜的时候?”
傅玉筝原本满心苦涩,却在这样的揶揄打趣中,淡去了那份难受,破涕为笑。
不管是知夏,还是柳家每个人,对她的那份真诚,都是值得她去珍惜的,最美好的礼物。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们,很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这辈子都遇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人了。
喜报送到南陵王府,赶来围观的人不多,但是确如柳玉笙所预料的,各个高门的邀请帖纷沓而来。
钱万金那边得到好消息,也立即叫上石纤柔往这边赶。
会元,半个状元了,今天先庆贺一次,等到殿试过后在庆贺一次,就可以聚两次。
要是柳知夏跟傅玉筝亲事定下,还能再吃喝一顿。
回京这段日子不会寂寞了。
阖府欢庆,连想窝在房间研究药水的薛青莲都被扒拉了出来,捯饬一番人模狗样坐在厅里听一群人大嗓门喧闹。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有了靠山胆儿肥
“太爷爷,太奶奶,柳姨,我来了!”厅外小炮弹蹬蹬蹬冲进来,一屁股坐在柳老婆子身边,赫然是好多天没见着的风墨晗。
身边有了靠山,胆儿又肥了。
“小风儿,你又能出宫了?”拍拍少年脑袋,柳老婆子笑问。
“太奶奶,我可苦了,皇叔压根不想带我来,要不是我自个想办法,您老都见不着我!”皇叔坏啊,罪行罄竹难书,等皇叔不在跟前,他一件一件说给太奶奶听。
一物降一物,总有人能收拾得了皇叔。
小少年模样,引得大家都笑起来,柳老爷子道,“你皇叔欺负你呀,等会告诉太爷爷,是怎么欺负的呀?太爷爷给你出气。”
“好,一会我就告状,”风墨晗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睨了一眼风青柏,他有太爷爷太奶奶撑腰,皇叔可不敢拿他怎么样。
风青柏的脸黑了一层。
柳玉笙看着,抿嘴直乐。也只有这种时候,风墨晗才敢在风青柏头上蹦哒,偏偏风青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大伙逗乐说笑的时候,风青柏坐到了柳玉笙旁边,“幸灾乐祸?”
“哪有,我是看你反抗无力的样子,好玩。”少女笑得像只小狐狸。
趁人不注意,风青柏将唇凑至少女耳边,轻道,“你若跟我回房,有更好玩的。”
柳玉笙耳朵被如烧着了,瞪了他一眼,扭头没敢搭话。
跟他回房?想的美。
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那边厢,风墨晗已经对柳知夏道恭喜,他出宫的时候就知道柳知夏是榜首。
只要柳知夏不出意外,前三甲是肯定没跑的,以后他身边就又多了一个得力靠山。
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
往日显得空荡荡的南陵王府大厅,今天被挤得满满的,喧哗又热闹,时不时便能传出一阵笑声,连带感染着王府的下人们脸上都堆满了笑。
这一晚人齐,晚膳的膳桌上,坐得满满当当。
虽然因为南陵王府的特殊性,没有设宴请客,柳知夏却更喜欢像现在这般,自己人坐在一块,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更加让人心情轻松愉快。
至于堆在一旁的那些请柬,他根本没有去看。
无非都是些想要提前攀关系,或者拉拢一下新贵的人家,没有回应的价值性。
倘若他在殿试上不能取得好成绩,这是给他递请柬的人家,转眼就能将他弃若蔽履。
他要走仕途,以后自然是要笼络人脉的,但是无需急在一时。
看了眼身边轻眉浅笑的女子,眼底染上浅浅柔意,他现在更期待的,是他跟她的亲事。
以前对这方面毫不着急,是因为没有遇到让自己动心的,一旦遇到了,入了心,便会想要一生一世。
他想给她一生一世。
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
膳桌上,有钱万金,有风墨晗,就不可能有冷场的时候。
两人联手,时不时数落这个,吐槽那个,嘴贱手贱,拉了一堆仇恨。
偏生两个人都有靠山,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四个长辈看着后生们嬉笑打闹的模样,笑声就没停过。一顿饭吃完,脸都酸了。
散席的时候。钱万金几个都喝得醉醺醺的,说话满嘴酒气,走路能拐出八字形。
嘴里尚且不服气,约着明天再战。
等到把人送走,夜色已经很浓。
家里四个长辈心情激动了一天,又陪着几个小辈热闹了一轮,散席没多久,就各自去洗漱睡下了。
风墨晗也被风青柏再次扔回宫。
被拎起送走的时候,风墨晗是悲愤的。
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太爷爷太奶奶告状,就被打包塞回去了。
下次再想威胁到皇叔,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热闹了一刹那的南陵王府总算安静下来,而此时,驶往钱府的马车里,钱万金还在发酒疯。
为了避免他从座位上摔下去,石纤柔只得把他紧紧扶住。
酒精上头像个小疯子一样,也不知道还留几分清醒。
钱万金像个话痨般,嘴里喋喋不休的数落薛青莲,数落风青柏,数落柳知夏,数落风墨晗。
怼天怼地,把认识的看不顺眼的挨个全部怼一遍。
精力过剩的模样,让石纤柔莞尔失笑。
他是什么样子,在她眼里都觉得可爱。
让她喜欢到了极点。
第四百四十五章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三日后殿试,一大早柳知夏就被柳老婆子从床上拉起来,给他穿上崭新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检查了几遍,着装礼仪没问题之后,才殷殷叮嘱着送他出门。
这一次一大家子没有将他送到皇宫门口,只在府里等着。
长辈们嘴里说着不紧张,实际上哪可能不紧张?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道考试。
站在金銮殿上,面对满朝文武百官当场回答试题,是没有时间多加思考跟斟酌修改的。
答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这一次的成绩看的就是临场反应。
傅玉筝站在大门口,直看到马车消失,才转身往回走。
没有回大厅,而是回了自己的小院。走进房间,在窗前的木桌前面坐下,。
铜镜里倒映出的脸庞,苍白苦涩,眸光一片黯淡。
在梳妆盒最底下那一层,掏出一块浆洗干净后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手帕,放在掌心里。
低下头,将手帕贴着脸旁轻触,动作间尽是眷恋和不舍。
这是初相识的时候,她在后花园里哭,他递给她一张小手帕。
那一刻,这个简简单单的举动,在不经意间暖了她的心,让她对他多了一丝关注。
其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划过,每一幕都萦绕着温暖。
萦绕着,心动后的悸动。
他让她知道了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一个人喜欢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让她尝到了温暖,尝到了快乐,尝到了幸福。
懂事以后,所体会到的美好,几乎全是那个男子带给她的。
以至于渐渐,他成了她的全部。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该有更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傅玉筝不配。
傅玉筝,太脏了。
倘若她留在他身边,他日他走上仕途,从前的事情一旦爆发开来,瞬间就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笑话他有一个不贞不洁的夫人。
不管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指点议论,讥讽嘲笑。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他因为她,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一点点委屈。
自私的享受了那么久他的给予,从他那里得到了最宝贵的礼物,这些已经足够她度过余生。
是她放手的时候了。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异样,知夏一定有所察觉。
只是她不说,知夏便不问,给她自由的空间。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对他说,还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倘若知夏知道她要离开的想法,她定然是走不成的。
她知道他从未嫌弃过她,可是她嫌弃自己,她过不了心坎上的那一关。
表面上看起来是放下了,实际上如何放得下?
她是女人,经历过那样一场噩梦,这辈子都放不下。
既然如此,就让她一个人在地狱里行走,别去弄脏了知夏的坦途。
知夏教会了她很多很多东西。
爱与被爱,关怀与被关怀,在乎与被在乎。
所以她能做出对他最好的决定,就是离开。
放手,不是因为不爱,恰恰是因为太爱。
环视这间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间,简简单单的,陈设一如从前。
她住在这里,也只是住着,没有多添加什么东西,也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以前她曾私心里把这里想做是她的家,后来才知道,家不是这样的。
家应该是柳家那样,一个大院,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相扶相持,相濡以沫。
可惜,她自幼福薄,没福气成为柳家人。
她不得不辜负柳家长辈对她的一腔真诚。
第四百四十六章 老爷子装的可像
走出房间,傅玉筝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几年自己存下的一些银票,还有那方手帕。
去到大厅的时候,厅里一如自己想象的热闹。
长辈们说说笑笑,说到高兴的时候,就会扯大嗓门。
却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只见亲切。
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囡囡……
走进去,一一唤人,视线从那一张张笑脸上缓缓掠过,把她们细细烙印在心底
“玉筝,刚才跑哪去了?”柳老婆子招呼,“来,过来坐下,干等着太紧张,不如唠唠嗑,松散松散心情,不然老婆子现在都紧张的冒汗了。”
陈秀兰掩唇轻笑,“娘,知夏现在估计刚进宫,殿试还没开始呢,你就紧张上了。没啥好紧张的,咱们也不盼着他怎么样,只要尽力了就行。”
“我就说老婆子瞎紧张。大伙本来好好的,你这一嚷嚷,搞得人人都跟着你紧张起来。放松点放松点,没事,考试的是知夏,咱犯不着替他紧张。”老爷子瞅着老婆子紧张的模样,哭笑不得,还有点心疼。
他们家老婆子一辈子风风火火的,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啥时候见她这样紧张过,嘴巴都有点发白了。
柳玉笙在一旁揭穿,“爷爷,你还说奶奶呢,看看你额头上冒着汗,都有黄豆那么大了。”
众人凝目一瞧,哎哟,可不是嘛。
老爷子装的挺像,脑门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粒子,没少比他们紧张。
忍俊不尽的笑声频起,把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笑声中,傅玉筝抿了一下唇角,双手交叠绞得紧紧的,“柳爷爷,柳奶奶,柳叔,柳婶,我有好一段时间没去铺子里看看了,趁着知夏现在不在,我想去跟掌柜的对账。”
“行,你有正事忙就去吧,忙完了就回来。我跟你柳婶商量着,等知夏那边考试完了,明天我们就上街去,为你们采办定亲需要的东西。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看你喜欢什么,咱们就买什么。”柳老婆子道。
想到知夏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便笑得合不拢嘴。
柳大也说,“到时候你们那边采办玉筝真需要的东西,知夏那边交给我跟爹俩忙活。估计几天就能把亲事定下来,之后再准备成亲的事情,就不那么着急了。”
“虽然是定亲,也不能含糊。奶奶,娘,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帮你们出出主意。”柳玉笙自告奋勇。
两位长辈第一次来京城,独自让她们上街,她也不放心,肯定得跟着去的。
家里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娶新媳妇,加上玉筝的特殊情况,事情更要办得隆重、郑重,不能把人委屈了。
“好,那明天我们就一块去。”柳老婆子拍板。
傅玉筝在旁听着一家子为她跟知夏的事情反复讨论商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心头苦涩更重。脸上的笑容用尽全力都几乎难以维持,慌忙低下头去,遮掩已经发热的眼眶。
“玉筝一切但凭长辈做主。那我先去铺子里,尽快把事情忙活完。”
“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几个老家伙有囡囡陪着呢。”
傅玉筝几乎是从大厅里落荒而逃,不敢去看那一张张笑脸,听那一声声真挚关怀的话语。
她怕她会忍不住失态,露出破绽来。
柳家人身上都有一股魔力,跟他们相处越久,感受到的温暖越多,就会让人越舍不得离开。
可是,她没有勇气,去贪恋这一切。
也没有资格。
她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长辈们也知道了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她太害怕那些笑脸上,现出失望了。
大厅里,看着傅玉筝流泻出一丝仓皇的背影,柳玉笙皱了下眉头
“囡囡,怎么了?”陈秀兰问。
“娘,你有没有觉得玉筝有点不对劲?“柳玉笙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玉筝身上流露出一种很浓重的悲伤,整个人极为压抑。
陈秀兰笑道,“好好的,哪有什么不对劲啊。有可能是马上就要定亲了,大姑娘家脸皮薄,害羞呢,紧张一些也正常。”
她是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当初她跟柳大成亲的时候也是极为紧张的,所以即使流露出一些异样,也属平常。
柳玉笙放下了提着的心,或许正跟娘亲说的一样,玉筝是临近定亲太过紧张了。
而且她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虽然已经走出来了,心里不可能没留下一点阴霾。会有那样的情绪泄露出来,是正常的。
便是后现代,号称男女平等的社会,女子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也会留下极大的伤害,遑论是以男子为尊的古代呢。
想要把玉筝从那种伤害中拉出来。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
而真正能拯救她,让她释怀的,只有大哥柳知夏。
第四百四十七章 状元
金銮大殿。
十名新进学子一致站在大殿之中,两侧是满朝文武。
风青柏站在文武百官之首,而龙椅之上,是一身龙袍,虽然年少却已经展露一身帝王之气的新帝。
殿试由风青柏出题。
让大殿学子们压力倍增的,并非是试题程度太难,而是来自南陵王身上的气势压迫。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身暗紫绣四爪龙纹官袍,清冷矜贵,举手投足皆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薄唇轻启,读出试题,便让人觉得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试只有一题。
单看学子们的临场反应,考究平日所学荟萃。
学子们先行一一作答,待得答完试题之后,由群臣给出各自意见。
经过一番激烈辩论过后,满殿沉肃。
学子们站在那里紧张等待结果。
能否一朝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就看新帝口中念出谁的名字。
一声起。
一声落。
“能站在这大殿之中进行殿试的,都是整个南陵国万千学子中的佼佼者者,个个身怀博学之才。不管名次如何,凭你们的学识,只要心在正道,日后必定能为我南陵国之栋梁。这里不是你们的终点,而是起点,朕在这里对你们寄以厚望。希望将来社稷稳定,国泰民安,有你们的一份助力。”
作为新帝,在点出状元探花之前,风墨晗先行鼓励了一番。
此后才将自己拟好的圣旨递给唱报太监。
在学子们的紧张,以及百官观望中,太监尖细的声音于整个大殿响起。
“今日殿试,朕得以一览南陵学子之才。俱是焕才博伦之辈,朕心甚慰。当中以云州学子柳知夏,学识广博,才思敏捷,精才绝艳,为当之无愧状元之才。钦点为状元,实至名归。”
“蔚州学子展博伦,论辩有道,大才帷幄,当为榜眼。”
“豫州学子卢轩,才高八斗,思维进取,点为探花。”
圣旨一出,满殿哗然。当即恭贺声一片。
柳知夏站在学子之首,静静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睁开。
激荡汹涌的情绪,在这瞬间已经被他压下,自如的掌控着自己的情绪。
十年寒窗苦读,他从不曾自视甚高,也从来不会看轻自己,所以状元之名,他既意外,也不意外。
诚如风墨晗所说,这并非终点,而是才刚刚开始,是他踏入仕途,踏进旋涡的第一步。
届时,这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存活下来的,那时候看的才是真本事。
身边不断有人围上来说恭喜,柳知夏一一回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被不少官员看在眼里,暗自点头。
殿试过后,皇上会带着百官以及学子移驾御花园,君臣共赏。
正值春季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御花园里各种名贵花卉已经相继绽放,百花争艳,馥郁芬芳。
景色极美。
学子那一列,柳知夏被其他学子簇拥着边走边交相言谈。
百官这一列,以风墨晗为首,风轻摆及左相紧随在侧,身后跟着百官,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本相还未恭喜南陵王,手上又添一员文将,未来可期呀。”
“左相说笑了,比起您手下人才济济,本王惭愧,能用之人着实不多。”
“王爷年轻,等你到了本相这个年纪,自然就是另一个光景,用不着羡慕。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稳。本相也是如此过来的。”
“左相经验之谈,本王受教。定当走的稳稳妥妥,免得一不小心就摔了跤,栽了跟头。”
两人之间言语交锋,身后百官走在前头的略有耳闻,谁都不敢出声搭话,两个巨头之间争斗由来已久,不管站在哪一方,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太多来。
出头鸟,总是死得太快。
到得御花园,两大巨头便各自分开,身边围着各自的附庸。当间未再有言谈,连眼神也不交流。
左相站在人群中,看向学子那一群。
柳知夏长的不算最显眼,但身上气质以及沉稳内敛的态度,却比其他学子出类拔萃太多,有鹤立鸡群之感。
假以时日发展起来,必当大用。
柳知夏跟南陵王的关系,满朝文武现在谁人不知?
在国子监求学的时候,他就住在南陵王府。
本来今日殿试,他已经打定主意将其压制一番,不让他出头。
可惜情况超出了控制,此子表现实在太过亮眼,当得一句惊才绝艳。想压都找不出理由来压。
在这局博弈上,他输了风青柏一头。
唯有在日后,再想办法打压风青柏的势力。
想是这么想,左相眼底仍然沉鸷一片。
风青柏太难对付了,每每总有出人意料之举。
若在以前,两人之间的争斗尚能维持平衡,越到最后已经越来越艰难。
他现在便已经开始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先是一直充当银库的柳家频频出事。
跟着一直行事稳妥的柳太妃,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每每被刺激得理智全无,手段作风越来越平庸妇人人相差无几,耍弄的多是一些后宫妇人眼界狭窄的手段,于大事上不堪用。
秦啸那边,时间精力扑在军营为多,虽属一个派系,相互之间联系却很少,少有能看到他露脸的时候。
整个朝堂,几乎等同于是柳太妃所属的整个派系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正面对上风青柏。
越发显出独力难支。
而风墨晗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成长。
待风墨晗正式接掌政务那日,事情就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让左相心头生出焦躁。
这边厢越焦躁,越沉不住气,风青柏行事就越稳,越不慌不急。
朝堂博弈,搏的是手段,是心机城府。
弱了哪一方,都会一败涂地。
现在,才哪到哪?
皇上带着百官跟学子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宫门,瞬间在京城上空掀起轩然大波,公告天下的皇榜,也同时贴到了城门口的城墙上。
明黄色的皇榜,以浓墨书写着书生们的名字。第一排就是黑墨撰写的五个大字——状元柳知夏。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该有绊脚石
皇榜前。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
纷纷踮脚观望,不断往里推挤。
高声热议着,热闹又喧哗。
状元郎柳知夏的名字,在百姓口里两两相传,瞬间为全城百姓所熟知。
“听说这个状元郎,还是当朝大儒杨老的亲传弟子。文采出众博观锦纶,深得杨老喜爱,如今果然不负所望,获圣上钦点为状元。”
“当今状元郎我还亲眼见过,长得那是一表人才温文有礼。他的背景也不简单,虽然出身寒门,现在却住在南陵王府,听说跟南陵王交情甚笃。”
“什么出身寒门?整个南陵闻名的杏花村酒坊,就是他家开的!赚的是金山银山,他妹妹就是极负盛名的小神医如意县主柳玉笙!”
“这种背景还叫寒门?家里有钱,有个神医妹妹,未来还可能有一个王爷妹婿。如今自己又中了状元,端是前途无量。你们且看着,很快,他就能成为全城高门争相抢夺的乘龙快婿。”
百姓们议论的兴起,嗓门渐谈渐高。
人群外围一角,高挑纤细的女子定定凝着皇榜。
视线落在皇榜第一排“柳知夏”三个字上。
嘴角噙着欣慰笑意。
却有泪水打湿眼眶。
他如愿以偿,真好。
那么聪明的人,日后定然也会越走越好。
他的前程,会一片光明。
不该有绊脚石的存在。
不舍的收回目光,女子背离人群慢慢走远。
在这片热闹繁华之中,她的背影显得异常单薄,脆弱而萧瑟。
南陵王府,皇榜张贴没多久,柳家人就知道了柳知夏高中状元的消息。
一家人欢喜非常,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更是朝着天空拜了几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听着奶奶跟娘亲将各路神佛都拜了一遍,柳玉笙抿嘴轻笑。
大哥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并非是神佛庇佑,而是靠他自己努力,不骄不躁,稳打稳扎,付出了千百倍的辛苦。
这当中,也不乏灵泉水的功劳。
只是在柳玉笙看来,灵泉水再神奇,也只是当中一个小小的辅助,是一个外力。
想要实现目标,靠的是人本身的能力,以及努力。
所以大哥能有今天,是实至名归。
一家人兴奋了一番,在等待柳知夏回来的时间里,各大府邸的邀请帖再次纷纷投到府上。
比前两天更甚。
甚至有的各府当家亲自将请帖送上门来,言辞间恳切,邀请状元郎过府一叙,结交意味浓厚。
柳老婆子看着那一打打比之前更厚的请帖,不停兴叹,“等知夏回来,要是把这些邀约都去上一趟,那得多少天才能结束停下来歇一歇?光是应酬都能累死个人了。可没得耽误了订亲的事情。”
柳玉笙笑道,“我们接了请帖,不一定要去赴宴。再说这些人递帖子想要结交大哥,背后带的目的并不见得纯粹。我估摸着有好多人家在打大哥的主意,想要他做乘龙快婿呢。”
陈秀兰立即皱眉,“那怎么行?你大哥跟玉筝就要定亲了,可不能让别人插上一脚。玉筝可是已经吃亏给你大哥的,你大哥定要负起责任。他要是敢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我——”
话没说完,柳大就把话接了过去,“我就把他逐出家门!咱老柳家的男人没有薄情寡义之辈。”
柳老爷子乐了,“看看你们俩,咱知夏能是那种人?那肯定不能。这一点知夏随我,一旦认定了,那就是一辈子,万万不会有花肠子。”
柳玉笙伏在陈秀兰肩头,母女俩眼睛弯成一样的弧度,齐齐戏谑瞧向柳老婆子,直瞧得柳老婆子浑身不自在。
臭老头子说那话,一把年纪了臊不臊?
真是老不羞,还给自己长脸。
笑笑闹闹间,时间悄然而过。
午膳的时候傅玉筝没回来,柳家人只以为的铺子里忙,便没在意。
至于柳知夏也回不来,听说殿试过后要在宫里跟皇上、百官君臣共饮。
午休过后起来已经是下晌,还是没见着人。
柳老婆子时不时看看天色,没察觉生小孙女眉头已经慢慢皱起。
“难,玉筝铺子里那么忙啊?午膳不回来,这都下晌了,别是铺子里头出什么事了吧?”
“奶,你们在家呆着,我过去看看,兴许是对账太繁复,几个时辰没能理清楚也是常有的事。”柳玉笙安抚道,心却有些发沉。
出了王府直奔京中铺子。
之前在傅玉筝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沉重,让她起了不好的预感。
傅玉筝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她知道,之前看她跟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感情愈发深厚,两人相处也自然,她以为她走出来了。
现在看来未必。
布行铺子就在京城大街最热闹的地段,进了铺子柳玉笙就看到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清点布匹。
看到她来忙出来招呼,“柳姑娘,您怎么来了?”
“掌柜的,玉筝可在铺子里?”
“傅姑娘?她今儿早上来过一次,没呆多久就走了,她没回王府?”
预料成真,柳玉笙心头咯噔一声,“她来了之后可有说过什么?”
掌柜的也预感到事情不对劲,不然柳姑娘脸色不会那么难看,想了下,一拍额头,“看我差点忙忘了,傅姑娘离开前交给我一个锦盒子,说是如果柳姑娘或者王爷来找,就把那个锦盒交给你们。”
说罢掌柜的从柜台后锁着的小木箱里取出个巴掌大锦盒,交给柳玉笙。
“她没留下什么话吗?”小小锦盒拿在手中,柳玉笙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掌柜摇头,“除此没有说别的了,柳姑娘,可是傅姑娘出什么事了?她来的时候脸色很是苍白,神色也不太好,当时我只以为是因为柳公子殿试,她心里担忧。”
傅玉筝跟柳知夏的事情,掌柜的是略有知晓的。
柳玉笙摇摇头,没再同掌柜多说,坐上回府的马车,在车里就打开了锦盒。
巴掌大小,能装更多东西不多,打开来看,里面只放了一封信,还有一张泛黄的纸张。
纸张赫然是一张染布制艺的秘方,定然是余家祖传下来的那张,傅玉筝把秘方留了下来,想必是走之前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知夏挨揍
柳玉笙视线再落在那封信上,好一会才着手拆开。
信纸捏在手里尚有些湿润,上面自己亦有一两处被水渍晕染的痕迹。
能想象得出执笔人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边写边落泪的。
——我不知道先拿到这封信的是囡囡还是王爷,玉筝心中负疚深重,不敢亲手将信交予,望原谅。
——柳家诸位长辈真心以待,玉筝心底越发难安,辜负了这片盛情,余生或许再遇不到。然玉筝卑微,不敢贪心享有这份幸福,也望诸位长辈原谅我的自私。
——知夏未来一片坦途,凭他能力,定会节节高升名扬南陵,身边亦会有更好的人,代为照顾,代为孝敬。我此番离去,心意已决,辜负情深,来世再还。
——勿找,勿念,勿忧。
寥寥数语,字字心痛。
柳玉笙的心揪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个傻姑娘。
她是怕将来会连累大哥,连累柳家。
这个时空女子名节重逾性命,担忧玷污,大多无法苟活。
她大意疏忽,竟然没有及时察觉玉筝心结,导致现在这个结果。
做下这个决定绝非突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平静,离开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马车回到王府门前,柳玉笙很久没有走下马车。
不知道该如何同家里说这件事情。
爷奶爹娘带着满心喜悦来京,为的就是大哥的亲事,现在搞成这样,他们心里一定很失望。
可是当中缘由,却不便与他们明说,他们可会怪玉筝?
柳知夏是下晌后半晌回的王府,跟风青柏一块回来的。
进门就觉府中气氛不同平常,跟风青柏对视一眼之后疾步往厅中走。
心头隐约浮出个念头来,让他脚步都现出仓皇。
厅里,怪异的气氛更为浓重。
往日家里人坐在这里皆是吵吵闹闹笑声一片,今日格外沉寂。
四位长辈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全都不发一语,看他进来个个都抬了眼睛瞪他。
妹妹坐在长辈身旁,眉头紧皱,眸中情绪浮动,似有难言之隐。
“爷,奶,爹,娘,你们这是怎么?囡囡,怎么回事?”
风青柏第一时间走到柳玉笙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柳玉笙冲他摇摇头,抿唇没有说话。
那边柳大已经站起来,抬手就往柳知夏身上招呼,“你这个混小子,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对不起玉筝了?是不是中了会元中了状元就眼高于顶看不起糟糠准备另寻高枝了!……”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您能不能说清楚!”任由柳大拍打,柳知夏也不躲,一颗心已然沉到谷底。
玉筝不在。
没有在王府等他回来。
爹的话让他心头某个猜测逐渐成真。
那种感觉,让他浑身压抑。
“行了,先别打了,看知夏这样子也不像知晓缘由,再说自己孩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干不出来抛弃糟糠的事情!”柳老爷子沉着脸把柳大喝停,将傅玉筝留下的一纸书信递给他,“你看看,玉筝那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闹得临定亲前要离开。要是当中有什么隐情你也别瞒着我们,都说清楚了,之后再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人好好一大姑娘还没成亲就被你祸祸了,知夏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把人找回来,不然玉筝以后可怎么活!”柳老婆子憋着一股无名火,都不知道该朝哪发。
要不知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两人都有夫妻之实了,人能这个时候走?
眼看就要定亲了,闹出这种事情了,他们还不知头不知尾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陈秀兰视线则在柳知夏跟柳玉笙身上一一扫过,“知夏,囡囡,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爹娘?”
柳玉笙抿唇不知如何应答,娘亲心思较为敏感,恐怕一早怀疑她知晓内情。
可是要她如何说?
那种事情说出来,她不知道爷奶爹娘会有什么反应。
再是豁达通透的长辈,面对女子失贞这种事情,也不一定能看得开,不是徒让他们难受?
听了几人的对话,风青柏了然发生了何事,褪去紧张,只要不是跟笙笙有关,他少会为别人费神。
柳知夏已经将书信看完,信纸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团,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沉郁几乎凝为实质,只是却一言不发,没有说出任何长辈们想听的话来。
只看向风青柏,“我之前让你帮着多留意她动静,可有结果?”
风青柏淡淡看着他,“有结果如何?没结果如何?事情的根本不在这里。就算你把人找回来,根本没有结果,那个结还在,她依旧会走。”
柳知夏沉默。
柳家长辈则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给我说清楚了!”柳老爷子喝道。
看几人神色,敢情当中确实有事发生,只有他们几个老的不知情。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柳知夏身上,等他解释。
“爷,奶,爹,娘,这件事情很难说清楚,你们给大哥点时间,等他想清楚了再决定如何做,”柳玉笙见着大哥压抑失魂的模样,不忍逼迫他,“不过大哥断然没有辜负玉筝,他们两人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且先安心。”
四老相觑,脸色沉肃。
安心,如何安心?
本来知夏中了状元,是天大喜事,一家人该开开心心的,隔天就能准备定亲的事情了,现在搞成这样,他们还满然不知情由,睡觉都睡不安稳。
哪里能来安心。
最后还是柳老婆子皱眉叹息,“玉筝突然走了,她无亲无故的,一个大姑娘,能去哪里安身?”
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还是个女人……光是想想一家子都觉心头纷乱。
“阿修啊,你手下不是有很多人吗,要不你派人去找找,她要是不想回来咱也不逼她,总得知道她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安定下来,我们才能放心不是?”陈秀兰道。
“爷,奶,柳叔,柳婶,这件事情我会命人去做,她便是一人在外面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风青柏承诺。
第四百五十章 她们死不了,也活不好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真正问题症结所在是柳知夏。
事情最终结果会如何,只看他要怎么做了。
因为傅玉筝骤然离开,这一夜一大家子都失了心情,晚膳草草用过就各自歇下了。
没人有庆贺状元高中的心情。
柳知夏一人在大厅坐了很久,那张皱成团的信纸被打次打开,上面一字一句已经能倒背如流,他看的不是那些娟秀的字体,看的是上面被晕染的痕迹。
那是她的眼泪,落在纸上,灼烧他的心。
她的痛苦,他此前竟然一点不知晓,尚欣喜于她已经恢复正常,期盼着他们之间即将展开美好的未来。
他每每在她面前流露那些期盼那些喜悦的时候,她都在强颜欢笑吧,她心里有多痛?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厅,走回柳韵阁。
柳韵阁门口,魏紫在等着。
看到他来,递给他一张纸条,“柳公子,这是主子交代给你的,主子说,柳公子确定能把事情症结解决了,再去接她回来,免得来回折腾。”
柳知夏怔怔接过纸条,轻飘飘几乎没有重量,却让他觉得烫手。
纸条上面所写的地址,就在京城某条巷子。
离他极近。
他以为她既然打算逃离,定然是会走得远远的不让他找到。
没想到却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灯下黑。
她可真会藏。
柳知夏苦笑,捏着那张纸,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柳韵阁里,柳玉笙仍然没有睡着。
抓着身边男子问,“你真的找到玉筝了?”
“春闱之前知夏就跟我提过多注意着些,他的要求我自然不会不上心。”他好笑的捏捏她脸颊。
若非看她辗转反侧心里难安的样子,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柳知夏。
心结不是那么好解的,解不了不如各安天涯。
否则把傅玉筝抓回来,她只会更痛苦。
柳玉笙这才放下心来,“你说,我哥能把玉筝接回来吗?”
“那要看他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风青柏脸色当即一沉,“笙笙,我不会让你发生那种事情,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如果保护不好她,他就不会让她出现在人前。
走出来了,他就不会让任何万一发生。
被他身上爆发冷意吓得缩了缩脖子,柳玉笙拱进他怀里嘟囔,“我只是假设,那么当真干嘛。”
“不准做这种假设。”若她有事,京城会血流成河。
“知道啦。”小姑娘冲他皱了下鼻子,然后推他,“快回你卧房,我要睡觉了。”
“我在这里睡。”
“不行,让爷奶爹娘知道了,打断你狗腿。”
“他们不会知道。”
“那也不行……”
话多,想赶他走,风青柏一个翻身把小姑娘的话全部堵在口中。
第二日一早,柳知夏把几位长辈全叫到了大厅花厅,屏退了周围下人。
看这阵仗,柳老爷子几人心头微沉,知道知夏这是要同他们说大事了。
还是不能让人听去的大事。
柳玉笙也想进去,被风青柏拉住。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是小辈,要是在那里,有些话知夏反而不方便说。”
柳玉笙当即垮了肩膀。
看她蔫儿吧唧的模样,风青柏好笑,顺顺她脑袋上的毛,“带你去看傅玉筝?”
“现在就去?”
“走吧。”
她从风青柏口中知道玉筝其实就留在京城,没有走远,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
没等两人走到王府门口,对面就传来钱万金咋咋呼呼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知夏呢?我来恭喜状元郎,叫上知夏跟玉筝,咱一块出去玩去?”
今天的钱万金走路带飘,心情极好,说话的时候眉毛都在跳舞似的,满面春光。
他后头跟着石纤柔,脚步不紧不慢,只是看钱万金的眸色更加宠溺。
两人之间那种浓情蜜意越发明显,这是有情况啊。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柳玉笙作了收拾示意钱万金噤声,指着门外一道走出去。
一大早兴冲冲跑来,刚进门就被拉出去,钱万金一头雾水,“福囡囡,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时候应该给柳知夏庆祝才对,福囡囡怎么一脸不痛快的表情?
那他是不是该把自己的表情收一收配合一下?
可是他控制不住啊。
“发生什么事了?”石纤柔也觉出了不对劲。
“玉筝走了,边走边说。”柳玉笙道。
石纤柔当即皱了眉头,钱万金则更加疑惑,看向风青柏,“玉筝走了是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做状元夫人苦尽甘来,别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脑子简单成这样,风青柏以轻飘飘一眼表达了不屑跟他说话。
在钱万金跳脚钱,石纤柔把媳妇儿拉上马车。
“囡囡,到底怎么回事。”坐好之后石纤柔立即问。
玉筝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清高傲骨,但是若非有承受不住的事情发生,她绝对不会离开柳知夏。
“之前玉筝被傅玉娴设计,受到了一些伤害。”两个都是能信任的人,柳玉笙点到即止,“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是玉筝过不了自己那关。”
都不是傻的,她这么一说,再联系傅玉娴最后受到的惩罚,其他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石纤柔当下沉了脸色,之前那一顿揍,揍轻了!
钱万金眼底闪着幽光,“风青柏,那俩贱人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每年都要到各地巡视生意,不定就到了那里,顺便看看她们过得够不够差。”
不够他就给他们差点。
“西北流民集聚地。”风青柏勾了勾唇,“用不着做什么,现在足够她们受的,傅玉娴未婚先孕,她娘亲老蚌怀珠,在那种地方,她们死不了,也活不好。”
“你还着人监视着他们?”
“我总要确定他们过得不够好,不是?”
钱万金打了个寒战,石纤柔朝他靠近些许,告诫自己日后要看好小金子,尽量让他别把风青柏惹得太毛。
这个男人是真的可怕。
反而是柳玉笙对此不觉得有什么,有人看着能防止傅家那一家子再生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