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五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老爷子咂摸嘴,想了想,“这倒不错,有教书先生,娃子们读书习字才有人教,才能通晓事理,能让更多娃娃儿有更好的未来。”
柳承司失笑,却没打断两个老人的话。
听爹爹说,以前家里穷,最开始的时候,他跟二叔连上学的银钱都没有,交不起一年几两的束脩。
是后来家里有了小姑姑,把福气带到柳家大院,家里境况才慢慢好起来。
那时候那一辈,是极珍惜读书机会的。
但是南陵百姓千万,至今仍有无数家庭挣扎在温饱线上,想读书于他们来说,依旧是可望不可及的事。
柳承司眸光微动,唇角浮出笑来,“太爷爷太奶奶说的对,孙儿日后,便当个教书先生。”
“哎哟,你真的要去教书啊?”老人惊讶之余,脸上有惊喜。
他笑着点头,声音轻而笃定,“真的。”
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日后具体要去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出生之后,他就没吃过苦,也没经历过贫穷的日子。长大后,爹爹官位一直升,他周围也全是恭维逢迎。
他不缺钱,不缺势,不用为生活挣扎。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更不用为家宅的事情操心。
他得过且过了二十余年。
然摒弃那些家族护荫,剩下独独属于自己的,大概就是他一身学识。
他想,用那些学识,他也能为别人做些什么。
如太爷爷在他年幼曾经说过的那样,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
夜,柳家大院二进院小厅里。
柳知夏看着坐在面前的青年,桌上一壶热茶茶香袅袅,两相沉默。
傅玉筝坐在一边,看着对峙般的父子俩,只笑了笑,没有走过来掺和。
嫁给男人二十多年了,自成亲后,家里大事小事他便没让她操心过。
便是最开始的官家夫人交集应酬,到了后来,也只有别人来拜见她的份,再不需她去拉拢迎合别人。
而她,始终被男人捧在手心。
品一杯茶,将空杯放下,圆桌对面青年立即又将茶给他斟上。
柳知夏没再继续喝,看了他一眼道,“决定了?”
“爹,我想试试。”柳承司道。
“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任教?”
“就去云州边上的豫州方圆县。那里佃农极多,这些年虽然因着二叔农庄减租,佃农生活好过不少,但是佃农家的孩子想要上学仍是个难题,多受歧视。我想在那里开办私塾。”
说完后柳承司紧紧盯着男人,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桌下双手紧张微蜷。
男人没说话,眸子半阖若有所思,他便不敢出声打扰。
家中,爹爹是严父。
“既想好了,便去吧。”
终于,他从爹爹口中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亮起,“谢谢爹!”
回房后,傅玉筝才开口问男人,“怎么会松口让毛豆去当个教书先生?”
她以为,男人是想儿子呆在京城走仕途的。
“跟我摊牌前,他已经做好计划了,连去哪里都想好了,我若不答应,他只会不甘心,不如让他去闯一闯,日后的日子,是他自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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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六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傅玉筝转而一想,便明白男人的想法了。
莞尔一笑,随后便不再提。
他们家的家风,不会强硬替后辈铺下以后要走的路,而是相对的放他们自由。
由着他们去做什么,只要正正当当,光明磊落,做什么都行。
他们家,不缺繁花锦簇。
……
私塾设在方圆县清风山脚下,占地很小,不过几亩地的大小。
柳承司特地选的这里,一确实是因为想帮一帮这里挣扎在底层的穷人家孩子,二则是因为这里离家近,什么时候想家了,坐马车几个时辰就能回到。
要去京城也方便,方圆县紧挨云州城,到达云州码头,也只需要两个多时辰。
私塾竣工那天是八月,家里长辈们托小辈送来了贺礼。
巴豆红豆豌豆等人也都赶了来为他庆贺。
“清风书院。”豌豆念着书院门口牌匾上四个大字,晃着脑袋煞有介事,“一身傲骨,两袖清风,好名,应景啊!”
“哈哈哈!可不就是应景吗?表哥开这私塾,收的那点子束脩只怕不够他身上一条帕子值钱,不过,精神可嘉。”巴豆点头,对表哥真心佩服。
但是于他,他肯定不会干这样的事。
让他动拳头随时可以,教书育人?他只怕自己误人子弟,没那耐心。
“别站在门口了,都进去吧。”柳承司拍拍几个人脑袋,把人往里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你们想来找我随时过来。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请你们去酒楼了,自己弄点清粥小菜,稍事庆祝即可。”
“承司哥,你这做了教书先生,咋人也变得小气起来了?”真看到饭桌上一盘粥几碟咸菜的时候,钱庄有些傻眼,“没穷成真要吃粥的地步吧?”
他都想往外掏银票拍到男子身上了。
多可怜哪?
他们柳家大院的人,没哪个这么可怜过。
“别贫了你们几个,坐下来,慢慢吃。”柳承司抬手,做出拍脑袋的动作,吓得一行几人忙坐下来自己拿碗添粥,他这才解释到,“我手头上银钱都拿来建书院了,剩下的一小部分暂时不敢乱动,整个书院不可能一直就我一个人教书,总要慢慢请人,钱全得花到刀刃上。”
“银子而已,要多少说,我有——”钱庄就想去掏银票。
被柳乘舟一个眼神过来,手立马从怀里抽出,没敢拍钱。
“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想靠家里,日后真要什么资助,才跟你们开口。”柳承司没想过要家里的钱,投进书院的全是他这些年攒下的私房。
能做到哪一步他不知道,人生不过尽力而为。
柳家小辈个个皆是通透的,得了他的解释,不再纠结这些,把话题转到了书院上。
不算大的书院,里头人笑声大了,飘出门口,路过的人能隐隐约约听到。
一辆马车从书院门口经过,听到外面飘来的笑声,着马车缓了速度,白皙修长手指将马车窗帘子挑起一角,帘子后露出的眼睛若秋瞳剪水,承一汪清泉。
“清风书院?怎的突然就多了座书院来?”
闻听里面郎朗笑声,那双眼睛露出玩味,有空,或可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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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七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两年时间,清风书院跻身南陵十大书院之一。
书院规模也由当初的数亩地迁移扩建,搬上了清风山腰上,院舍蜿蜒覆盖半山。
论创建历史人文浓郁,清风书院或赶不上各大州名院,但是要论胆大创新敢为人先,清风书院在整个南陵能称第一。
这是第一座有教无类,为寒门子弟特设的学府,也是第一座招收女子学生的学府。
因此,短短两年里清风书院在南陵朝百姓中拥有了极高口碑。
“乐夫子再见。”
“再见。”
下学,身着学子服的学子们走出教舍,一一同教学的夫子告辞。
看着学子们三三两两离开,迎着十月细碎暖阳,一路交谈说笑,朝气蓬勃,乐蔷脸上露出浅浅笑意。
南陵书院众多,唯有此处,学子心心向学,看不到愁苦。
视线不自觉转向教舍对面,隔着回形走廊跟宽阔的庭院,那边男子教舍也下学了,从她这里看去,正好能看到那边还在教台前收拾教案的男子。
纯白镶蓝带夫子长袍,墨发如瀑,低垂眉眼,侧颜俊美冷清,颀长挺拔身姿自然流露别致清雅的气质。
男子二十六七,年轻的年纪,却沉稳内敛。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微微侧颜往这边看来,视线相碰,隔空一笑。
礼貌而疏淡。
乐蔷纤长卷翘长睫颤了下,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抱上教案离开。
女子步伐小,男子步伐大,很快,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却始终不曾越过来。
乐蔷抱着教案的手不自觉收紧,保持寻常步伐,慢慢往办公署走。
一前一后,两不相言。
两年,皆是如此。
“乐夫子请留步。”身后,男子低醇悦耳声线传来,乐蔷怔了怔,清瞳里闪过瞬间惊诧,回了头。
“柳院长可是有事?”她问。
由不得她不惊诧。
因为清风书院男女学子皆有,为了照顾女学子,书院里也请了几个女夫子教习。
而院长在男女之间,素来极为恪守规矩礼仪。无要事,绝对不会单独唤住女子。
他这般叫住她,更是第一次。
柳承司唇角微抿,漆黑瞳仁幽深,待得又上前几步才道,“确实有事,恕我唐突,乐夫子若不介意,可否坐下来一谈?”
……
清风书院有饭堂,坐落在幽静后山。
此时正是下学时间,饭堂里人头攒动,堂食桌椅已经被学子们占满,人声瓮瓮。
柳承司跟乐蔷上了饭堂二楼,专供书院夫子的楼层,环境较楼下大堂要清幽清静的多。
选了靠窗的位置,二人相对而坐,点了三两个小菜慢慢吃。
“快看,柳院长怎么会跟乐夫子走在一块?还同桌吃饭?”
几乎两人一出现就引起了其他坐席夫子的注意。
这太不可思议了,谁不知道院长不近女色,在书院里从未见过他与任何女子单独在一块过。
当初书院初建,来应聘夫子的各地才女无数,冲的就是院长柳承司来的,后来更有女夫子使尽解数想要跟他亲近些,从未有人成功,更甚为此解聘的女夫子十个手指数不过来。
最后能留在书院直到至今的女夫子,全部都是规规矩矩有自知之明的。
眼下这是,院长铁树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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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八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都在乱猜什么呢,院长行事素来有原则,这又是众目睽睽广天白日的,一看两人之间就光明正大,肯定不会有猫腻。”某桌席以为稍微年长的女夫子道。
立即引来共鸣。
“说的也是。我听说乐夫子好像要请辞了,院长跟她在一块,可能跟这个有关,不定是院长想着留一下人才。”
“乐夫子要请辞?不是教得好好的,请辞做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请辞回去嫁人。乐夫子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年纪不小了!”
一时间就着乐蔷请辞的事情议论纷纷。
只是到底也没能得出个笃定的答案来。
乐蔷在书院教习两年,跟同为夫子的女子们也能打成一片,待人接物极为温和有礼,但是有关她个人的私事,却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曾透露过。
众人只知她家中在豫州州城,家境不错。
……
窗边,看着优雅吃饭的男人,乐蔷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明明说有事要说,他碗里的饭已经吃了一半了,却一个字还未曾说过。
感受着周围不断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乐蔷无声叹息,再不说点什么,只怕真要被人误会了,他不知吗?
“院长,可是要问我请辞之事?”他既不开口,便由她先说吧。
免得被人胡乱猜测,损他清誉。
男人似愣了下,随即抬头歉意看着她,“你很急吗?抱歉,我有些饿了,便先顾了吃饭,想着吃完再谈。”
“……不急。”乐蔷摇摇头。
他不急,她自然也是不急的。
只是,倒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有别于平日清冷疏远模样。
柳承司嘴角不可见勾了下,“不急,便先吃饭,你碗里一口没动过。”
一旁竖长了耳朵想听点八卦的众人失望无比。
有事赶紧说呀急什么吃饭!
他们来得早,很想拖延久一点,听听两人到底会聊点什么,奈何那两个吃饭也是细嚼慢咽的,实在让他们找不到更多理由拖着逗留。
尤其,院长看着清隽尔雅,但是那双清润眸子往这边扫过来的时候,愣是没人敢直直与他对视,莫名就能感觉到压迫和强势。
等乐蔷吃完饭,两人正儿八经谈话的时候,二楼已经清洁溜溜。
“你的请辞信我看了,不过,乐夫子似乎忘了写理由?”身子靠上椅背,柳承司换了个闲适些的姿势,黑眸深沉。
乐蔷咬唇,垂了眸子避开他过于锐利视线,“是……个人私事。在书院教书两年,我很开心。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还请院长批准。”
“不可说的私事?”
“……嗯。”
男子取了桌上茶杯斟茶,手指白皙修长,每一个骨节都极漂亮,乐蔷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跟随他手指移动。
“回家嫁人?”
四个字猛然拉回她的思绪,也让她及时收回逾越了的目光。
抿紧唇角,乐蔷沉默片刻后再次点头,“嗯。”
“有心上人了?”
男子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似乎偏离了正常范围,察觉到这一点,乐蔷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不自觉收紧,不答反问,“院长呢,有心上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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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九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周围空气变得有些窒闷,流转放慢。
久久没听到对面回答,乐蔷急跳的心跳慢慢沉了下来,嘴里蔓上苦涩。
她在想什么呢?
柳承司,天之骄子。深知自己身份,所以这个男人,更加恪守男女之间的距离,从不让任何人越过界。
那样一个人,怎会轻易对人动心。
她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
对面男子已经起身,“既事关乐夫子终身大事,我也不能强留,你的请辞信,我批了。”
一如既往温雅平和,没有半分不该有的情绪。
乐蔷低着头,浑身阵阵发冷,强迫自己平静应答,“多谢院长。”
……
乐蔷离开那日,书院所有夫子及她教过的学生都来送行,将她直送到书院门外。
两年相处,情谊总归是深厚的。
站在书院门口,身前是往山下去的蜿蜒冗长石阶,身后是不停挥手作别的同僚、学子。
乐蔷眼眶有瞬间涌出泪意。
上课拉铃响了三声,熟悉的低醇悦耳声线在人群后响起,“课时到了,都回教舍上课!”
夫子、学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即鸟兽散。
待得都散尽了,乐蔷微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了纯白镶蓝带衣袍的男子身影。
挺拔颀长,如竹如松。
一众男夫子中,他穿这身衣裳最好看。
男子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我送你下去。”
“不必麻烦……”
“你在这里教习两年,身为院长,送送也应当。”
他说话很有礼,也强势,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乐蔷便不拒绝了。
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借口,贪心最后的相处。
十月,清风山漫山遍野的黄叶,一眼望去极美。
冗长石阶上散落着落叶,半空还有秋风送来的黄叶飘零,行走其间,值离别之际,让人心头浓烈的萧瑟。
他们并肩而行,乐蔷没有扭头往旁边看,视线落在脚底石阶,似乎专注脚下的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贪心身边飘来的男人身上独有的冷香清冽。
“乐夫子家住豫州城?”她以为沉默会一直延续的时候,男子开了口。
乐蔷点头,“是。”
柳承司侧眸,眸子深而幽暗,她没抬头,便看不到他眼底的光,“据我所知,豫州城似乎没有乐姓大户。”
乐蔷垂在身侧的手蓦地将裙摆攥出褶皱,又悄悄放开,“我家小门第,并非什么大户,院长不知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柳承司笑笑,视线从她侧颜移开,落在远方,“我记得乐夫子是清风书院建成后第一个来应聘的女夫子。有你带头,后续才陆续有女子前来应聘,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回想两年前,乐蔷眸光恍惚一瞬,浅浅笑开来,既苦,又甜。
那年偶然路过此地,看到新开书院起了好奇,便想着有机会去看看。
当时她何曾想过,当真有一眼万年。她初初走进书院,他着蓝边白袍,如蓝天白雪闯进她的眼。
为了那一眼,她生平头一次忤逆家族,来这个小地方,当了个女夫子,助他女学成功创建。
如今清风书院早就步上正轨,在坊间口碑无可比拟。
她可功成身退。
至于不可求的,终究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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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零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十月中,豫州城下起不大不小秋雨。
燕尾巷古朴厚重的大宅院里,明眸女子倚坐厢房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雨幕,黛眉蹙起,隐见担忧。
有脚步声从房门处传来,紧接是隔断珠帘被人撩起放下的碰撞声响。
“蔷儿,下雨了怎的还坐在那里,秋里雨凉,寒着了可如何是好?”妇人声音无奈,快步过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这么大人了还是一点不懂得照顾自己,日后嫁进夫家,叫为娘如何放心?”
数落完女儿,妇人又转头斥身后跟进来的丫鬟,“你们也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就由她坐在这儿吹风淋雨?”
关起的窗户,隔绝了雨幕带来的水汽,也隔掉了秋的寒凉。
乐蔷收回心神,纤白素手握上妇人,浅笑道,“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看看雨。”
“你呀,就护着这些丫头吧!”她这般说,妇人还能如何,只能佯怒啐了句。
跟进来的俩丫鬟面上也不见惧色,夫人跟小姐对她们这些下人素来心好,只要不犯大错,从来不会责罚,遂笑嘻嘻道,“夫人,奴婢们日后一定改正,下次再要下雨,奴婢先就把窗户关了!”
“你们几个,哼,合起伙来糊弄我的时候还少了?就仗着我不会罚你们!”
房中嬉笑声一片。
乐蔷面上也带笑,只是外面雨声隔窗不断传来,她眼里的忧色也褪不下去。
咬了下粉色唇瓣,乐蔷问妇人,“娘,现在正是秋收,下这么大的雨,庄户人家的稻子……能收得过来吗?若不能,当如何是好?”
听她突然问起这个,妇人怔了下后好笑道,“怎的担忧起这些来了?可是担心咱府中几个庄子的收成?放心吧,庄子里老把式看天气有一手,早在下雨前,各个庄子的庄稼都收回来了。”
乐蔷垂眸,手指轻轻绞在一起。
清风书院三日前才放的农忙假,只三天时间,能收完家里的稻子吗?
以前曾听他说过,他家中长辈,最是珍惜庄稼,要是被这雨水糟蹋了,该伤心的。
“你呀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有时间好好打扮一下,过几日杨府就要上门提定亲的事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人不假辞色。”妇人把话题拉了回来,一脸的不放心,“这两年该任性的也任性够了,你已经二十岁了,真不能再挑了!”
妇人到底没忍心把老姑娘三个字说出来,可愁死她一颗老母心了。
“娘,并非女儿挑剔,只是以前那些,都非良人。”她女儿没抬头,但是说的话也是不带犹豫的。
把妇人给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知道,看着是个柔弱的,但是她要坚持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然也不能让她跑去清风书院当了两年女夫子。
深吸一口气,妇人讲道理,“怎么就不是良人了,大前年张侍郎家公子——”
“张家公子十六岁就已纳了三个通房,好女色。”
“……那还有祁太尉的小孙子——”
“祁太尉小孙儿恃宠跋扈,不敬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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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一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姚知府家——”
这回不等乐蔷开口,两个丫鬟你一嘴我一嘴说开了。
“姚知府家公子优柔寡断没半点主见,二十三四的年纪了,换件新衣裳都要先问过他娘亲。”
“赵家公子倒是不错,但是赵家老爷妻妾十八房,后宅里每天都是大戏,小姐要是嫁过去了只怕一刻不得安宁。”
“方员外家那就更不考虑了,方家老太太惯是个厉害的,当家几十年,磋磨死了三个儿媳妇。去年嫁给他家二公子的林小姐,一年时间就被整治的不成人样了!”
乐夫人脑门子突突突的,跳得厉害,最后摒下气来,竟然觉得幸好。
幸好女儿没相中这些人。
可是。
“蔷儿,再如何,女子也总是要嫁人的。你祖父年事已高,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就盼着能看你成亲出嫁……”
乐蔷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朝娘亲笑了笑,“娘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杨家公子为人品性家世都好,与我们家门当户对,没什么能挑剔的,女儿嫁过去,会过得很好。”
她不能让祖父一把年纪还为她的亲事忧心。
她也不能让爹娘再为了她,一直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们纵着女儿心比天高。
瞧着女儿面无波澜的神色,乐夫人无声叹了口气,心里隐隐心疼。
知女莫若母。
这两年间女儿的变化,她岂会一点不知。
只是,乐府虽然是百年书香门第,在外也算颇有名声,对那样满是皇亲国戚的人家,却是远远高攀不上的。
将娘亲送走,摒退了伺候的丫鬟,乐蔷再次推开窗户,看窗外始终不见减小的雨幕,任由雨点飘窗,慢慢将发丝、衣襟打湿。
他们家的稻子,可收完了?
……
“太公真是神机妙算,不愧老把式。”柳家大院堂屋,巴豆坐在小马扎上抻懒腰,一句话把坐在旁边的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庄稼人靠天吃饭,老头子种了几十年地,要是连这点眼力都练不出来,还敢说自己是庄稼人?”
老太太坐在堂屋门口,戴着顶针纳鞋底,闻言头也不抬,“你可拉倒吧,这也算本事?你出去问问,咱村子里哪个老家伙不懂看天?”
“那能一样么?我可是提前好几天就算出来最近有雨了!”老爷子立即梗了脖子,“你说你咋就见不得小辈们夸我呢?一把年纪了还嫉妒人!”
“我嫉妒你?我要嫉妒你,我就不给你做饭吃了!”
吃饭是顶顶大事,老爷子觉得自己不能跟老伴儿太计较,“行行,我不说你,昂?今晚做个酥白肉?老馋了。”
“馋不坏你。”老太太飞了个白眼,“只准吃几块,免得热气上火你又哼哼牙疼。”
“几块就几块,听你的。”老爷子拎着小马扎,凑到堂屋门口帮着剪模型,“这些鞋垫慢慢做,家里又不是没鞋穿了,累了就歇息。”
“不累。”
“你这老婆子,老犟。”
“你还话多呢,村口说八卦的婆娘都没你能嚷嚷。”
……巴豆豌豆毛豆一众自觉退散,离了堂屋。
压根没他们能插嘴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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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二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冒雨回到二进院,身边没有长辈在,哥几个立即活泛开了。
“哥,你那个小夫子请辞了,这下你有什么打算?魏言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这次她的相亲对象一点问题没有,绝对的居家过日子款。”一坐下来巴豆就迫不及待说起这事。
关心是其次,最主要,是八卦。
柳承司抬手,不紧不慢把男子搭在桌上的腿拍了下去,“说了多少次了,那是别人的私事,你管过界了。”
巴豆跟豌豆对视一眼,眼里是深深的鄙夷。
闷骚。
“两年前张家那小子有通房好女色的消息是我传出去的,如此过界,哥你当时知道的怎么不拦一拦我?”巴豆挑眉。
“还有祁太尉家的、姚知府家……哪回大哥都知道,哪回也没见大哥拦过。”豌豆扳手指,惊悚,“掐指一算,哥,咱坏了人乐府姑娘好多桩姻缘哪!造孽!”
两豆一唱一和,被挤兑的人四平八稳容色不动。
巴豆觉着没意思了,“嗤,哥你就可着装吧,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不鲜嫩了。我看你还能端几年,昂。”
柳承司嘴角抽了下,很有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当年你跟弟妹拖着迟迟不成亲,听说是因为女子太小成亲不好?”
这货成亲的时候,闵姿二十一。
乐蔷今年才二十。
巴豆豌豆再次对视一眼,视线慢慢转回柳承司身上,看怪物似的,“我跟闵姿是成亲晚,但是我们一早就互相表明心意了,那自然是等得的。但是问题,哥,你家小夫子知道你啥心思吗?”
柳承司眼角又抽了下,没回话。
两豆一看他这反应,对他绝望了,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摇头离开,“渣男。”
柳承司闭眼,“回来。”
两豆立即坐回来乖乖坐下。
“杨家公子,居家过日子款?”
……
乐府姑娘的亲事又黄了。
原因是杨府将两人生辰八字拿去算了一卦,两人命格相克,水火不容。
消息一下就在整个豫州城传开了,整个十月末,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此事,火热程度一度压倒深秋瑟冷。
燕尾巷老宅子里,大堂聚着一众上了年纪的妇人、老爷,个个脸色出奇难看。
乐夫人尤其气得狠,“什么叫我家姑娘命格太硬,带克相?他杨府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不提亲,两家面对面说清楚即是,我乐府还能逼着他们家娶亲不成?没想却放出这等话来污蔑我蔷儿,闹得现在满城都在说蔷儿是克夫命!我真是、真是有眼无珠!”
这杨家二郎是她相中的,觉着为人品行都好,家中虽然不是高官大富,但是胜在家族平和少事端,她想着以后女儿嫁过去了,一辈子能图个安安稳稳,也就行了。没成想最后竟落得这种结果。
气得她咬碎银牙。
乐老太爷坐在首座,同样脸色沉凝,浑身充斥怒气,最后大掌一拍扶手,“有眼无珠的是他们!宁信虚妄之言,无知!这等人家,就算他们还想求娶,老夫也不允蔷儿嫁过去!我孙女,大不了我养一辈子!”
乐夫人,“……”不是,爹,她没想真让女儿当老姑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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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三章 不负责番外:柳承司
后宅,女子雅致闺房里,窗户半开。
乐蔷斜坐倚窗,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秋菊,眼神没有焦距。
着素雅衣裳,朝窗外探出一截莹白指尖,立即能感觉到窗外入冬的冷,指尖微微瑟缩。
很快后头就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隔断珠帘的碰撞声清脆响。
“小姐,你怎么又开窗了?现在入冬了,外面冷得很,你穿着这么单薄坐在床边,一不小心就得冻着。”是贴身伺候的丫鬟杏儿,上来急急将窗户关了起来,说话虽然没大没小,却满是真诚关心。
乐蔷笑道,“有你在旁边时刻看着,我哪里冻得着。”
这丫头,给她身上裹了两件厚厚的背心袄子,这才刚入冬呢。
杏儿装作听不懂自家小姐的揶揄,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小姐,所以小姐不肯穿厚衫?不存在的。
念头刚转完,后头又传来一串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伴随大呼小叫,“小姐,小姐不好了!外面来来来人提亲了!”
乐蔷,“……”
杏儿,“……”
反应过来后杏儿小脸扭曲,咬牙切齿,“有人来提亲是天大好事,什么叫不好了,桃儿你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不是,我我我……”桃儿冲进来,喘着大气,面无人色,受惊太过愣是没能把话说清楚,一急之下干脆拉起自家小姐的手往外拽,“小姐快去大堂!吓吓死人了!”
不光是她,连老太爷跟老爷夫人都被吓惨了,她冲出来报信的时候,整个大厅都没人能说出话来,何况她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鬟。
要不是心里挂着小姐,她还真不敢那么跑走,失礼不说,胆大包天啊!
乐蔷被拖着,顺势跟着往大厅去,眼里有浓浓疑惑。
能将她家丫鬟吓成这个样子,来的,是什么人?
直到半刻后,她的反应比丫鬟更激烈。
“晚辈庚帖已经带来,即刻可定亲。”
彼时她尚在厅外拐角,那道熟悉的,低醇悦耳的声线,将她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再迈不开。
如同死水的心,于那刻猛烈怦然。
到达大厅的最后几步,是两个丫鬟推着她进去的。
视野里,大厅满座,除了祖父、爹娘、叔婶跟家中几个表兄妹外,另一众人里,她只认识他。
着深蓝锦袍,腰束玉带,清润俊美,听到脚步声时回头,落在她身上视线浅浅的,冷静眸底下又似藏着烈焰,能把她焚烧。
本来她尚能自持镇定,在他身边两年,她已经练就了这个本事。但是视线触及他身边一对中年男女含笑的眼时,莫名小脸就烧红了。
哪怕不认识,她也猜得到,这定是他的长辈。
来的长辈,还不止这两人。
柳家众有近十人,都在看她。
乐蔷慌得无所适从。
刚才她亲耳听到的,他说带了庚帖!
所以丫鬟口中,提亲的人是……他。
柳知夏扭头,含笑对上首老太爷道,“先生,这门亲事,可成?”
乐家老太爷,二十几年前国子监祭酒,曾任当今首辅柳知夏的先生,亲自教学。
……
之后似乎没了一对年轻人什么事,整个大厅诡异氛围缓和过来后,爆出浓浓喜意。
因着老太爷跟柳首辅之间夫子学生情谊,那点陌生很快散去,两家人谈得火热,整个乐家大宅喜气洋洋。
跟柳承司一块被长辈们赶出大厅时,乐蔷整个人还如踩在云端,晕晕乎乎。
及至耳边轻笑声,让她陡然回神,两人已经站在后院满树花开的芙蓉下。
乐蔷抬头,看着垂眸凝视她的男子,他含着笑,而她被拢在他的目光中,如自缚的茧挣不开。
也不愿挣。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你曾问我,可有心上人,我现在可答你。”
她颤着,胸房里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谁?”
凝着她,他轻语,“目之所至。”
那双漆黑深沉瞳仁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
那一瞬,她只觉满城烟花。
“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在想什么?”
她小脸越发烧红,呼吸紧促,在他渐低的阴影中,颤巍巍摇头。
男子清隽指尖捻上她精巧下巴,迫她仰头,气息洒在她唇畔,声音淹没前,四字散于半空。
他说,“秀色……可餐。”
褪下那件月色蓝边夫子袍,没了道貌岸然的枷锁,夫子极孟浪。
风至,一树缤纷。
(完)
第二零零四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钱府大少爷又逃亲了?”
“什么逃亲?逃亲那得是定了亲才能说得上,人钱大少爷跟他爹以前一个样,相亲的时候根本连面都不露!”
“有其父必有其子呗!这次又是哪家贵女丢人了?”
“龚太史家孙小姐……”
要说京中这些年磕得最多的茶余谈资,除了跟南陵王府有关的那几件大喜事外,最为让人上头的莫过于第一皇商钱府。
那一家子不管什么时候,总能爆出点笑料来供人私下评说。
尤其是近两年,钱府当家钱万金为子选亲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而钱家大少爷逢亲必逃也同样令人发指。
有人细数,就是这两年的时间,算下来钱当家整整给自家龟儿子安排了三十六场相亲宴。
钱大少爷也逃了三十六次。
逃跑最长的时间有三个月,最短的仅半天。
父子斗法各出奇招,吃瓜百姓热血沸腾。
“钱大少爷逢亲必逃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恶习,京中乃至整个南陵各大州城上流还有谁人不知?怎的还有人依旧前仆后继上赶着来找脸丢呢?”有百姓摇头兴叹,为那些忐忑来掩面走的闺阁千金世家贵女不值。
也当即有百姓反驳,“你们也不想想,钱府现在是什么地位?虽然族中无人入仕,只是一介皇商,却是连内阁大臣见着了都要打揖行个礼的人家。只冲着钱府的财势跟背景,丢点脸算得什么?不成且不说,万一撞上大运成了呢?那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事!”
吃瓜人唏嘘不已,又妒又羡。
可不是这个理?
钱府如今在南陵什么地位?
稳居南陵第一皇商几十年!
屹立不摇,任何牛鬼蛇神都打不倒!
为何?
因为人家虽然只是商贾,背后却有至少两个以上了不得的靠山。
这么多年来,背后眼红钱府的人无数,暗中下手想要算计的人自然也不会少,最后却连钱府一点皮毛都伤不了。
靠山太强呵呵哒。
只冲着那两个“风”字头的靠山,就足够人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彼时,吃瓜百姓口中谈论的主角,再次被抓回了钱府,距他逃跑比之前最短的半日还少了足一个时辰。
钱府大堂,长辈满座,正首位是四十有余仍然倜傥俊美的老男人,一张脸黑如锅漆,瞪着盘腿坐在大厅中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龟儿子,咬牙切齿。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就你这鬼样儿,老子家底迟早要败在你手里,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怎么没把你扔沟里!”
钱庄撩撩眼皮,很是诚恳,“爹,你是咱家第四代,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已经破了,别担心。”
钱万金气得七窍生烟,一手指着龟儿子,“你滚!”
“我马上滚!”钱庄爬起就跑,“爹,我走了,您老消消气,昂!”
后头上座的男人差点被撅过去,悲愤看向坐在旁边的中年美妇,“石头——”
一波三折绕着弯的尾音,直把快要逃出大厅门口的钱庄被吓了个哆嗦,跑得更快了。
第二零零五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钱庄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
他对自家爹娘的尿性简直太了解了。
不出所料。
堪堪一脚跨出大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鞭子破空的声响,霸道凌厉。
钱庄本能闪避,生生给逼退回厅内。
环视,周围坐着他曾祖父曾祖母,他爷奶,他二叔二婶……等等,个个淡定,目不斜视,司空见惯。
都不给他求情。
犯了众怒。
钱庄挤出假笑,看向上首挑眉持鞭的妇人,“娘——”
“你今年二十了,儿子。”石纤柔收回鞭子,笑得很慈母,“撒娇在我这里不管用了。”
钱庄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吐不出来。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娘亲跟前撒娇管用过?
“我们家素来开明,但凡你看上是别的任何人,我跟你爹点头也就应了,唯独秦宜不行。”闹了两年多,够了,石纤柔第一次把话说透。
话说到这份上,钱庄敛了神情,抿唇,“娘,除了小姑姑,我谁都不娶。”
“那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
这是他娘。
亲的。
“你爹我当年也是被你爷爷逼着相亲长大的,那种滋味我了解,但凡有别的办法,你以为你老子乐意逼你到这份上?”钱万金堵着的那口气也消了,换了张脸苦口婆心,“秦宜是你萧奶奶老两口的老来女,护得跟命根子一样,自小是按着皇室礼规教养长大的,能配得上她的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学富五车,你有什么?摘掉钱家这个名头,你连纨绔二世祖都当不起,你也敢肖想你小姑姑?老子宁愿你打一辈子光棍,反正咱家也不靠你传宗接代。”
“……”
这是他爹。
亲的。
杀人诛心!
钱庄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
苍梧镇,杏花村,阳春三月。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乖宝宝……”
厢房窗外靠院墙的小巷里,传来孩童们新学的童谣,声音稚嫩又满是蓬勃生气。
窗内,少女倚窗而坐,烟色罗裙将她勾勒得纤弱娇柔,肤若凝脂眸如剪瞳,不知是为院墙外孩童的笑闹声感染,还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画面,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如春梨花开,沁人心脾。
“小姑姑,在想什么那么好笑?”闵姿从外面进来,嘴里揶揄。
秦宜回头,笑嗔,“有时间过来开玩笑,巴豆又跑外面疯去了?”
“他那个性子,一天不往外跑就坐立难安,不拘着他。”只提到名字,闵姿眼神便柔得不像话,引来窗前女子玩味,遂岔开话题,“这几日你天天闷在房里不嫌闷?我陪你到院后走走,山上桃花开得正好。”
说罢不由分说把秦宜拉起来往外走。
秦宜无奈,便顺势走便道,“是不是我爹又操心上了?”
一语道破。
“你这些天少出房门,秦爷爷能忍到现在算好的了。你是老爷子的宝贝疙瘩,不操心你操心谁?”确实是老爷子来找她,让她过来看看情况的。
“我性子本就喜静,不出房门也不奇怪。”
“以前你可没有这般几天不出门的。”闵姿犹豫了下,还是把话说破,“今年小罐子没来。”
秦宜脚步不可察的顿了下。
第二零零六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往年过完年节后,运河一解冻钱庄必然会过来。
甚至有时候等不及三月解冻,直接走一个多月的陆路也要来。
从小到大,一次没落过。
这次,没来。
只来了钱万金石纤柔夫妇。
一行老中青辈坐在堂屋喝茶闲聊,期间钱万金一直不敢对上秦老将军视线,总觉得下一秒对方就会拔出大刀朝他劈过来。
自打知道自家龟儿子的心思后,他在秦老跟皇太后面前就没能挺直过腰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像话吗?
蛤蟆还是他儿子。
抬眼瞅瞅,一边是秦啸凉飕飕的眼神,一边是皇太后嘴角明晃晃的冷笑,钱万金下意识把脖子又缩短一寸。
石纤柔看着他这模样,心下好笑,手不轻不重在他背后轻抚了下,以作安抚。
“那么战战兢兢做什么?这堂屋里有什么怪物能吃掉你不成?”皇太后愣是看不惯钱万金缩头缩尾的样子,冷哼。
“您老积威太甚,不怒自威,比吃人的怪物……”眼瞧着皇太后脸色越来越黑,钱万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把最后几个字吞了下去,瞪眼装无辜。
皇太后最恨人家说她老,他还说她比吃人的怪物可怕,上赶着找死吗?他已经听到老秦捏拳头的声音了。
他妈哒,他几十岁的人了,就因为龟儿子在皇太后面前心虚气短,丢尽了脸。
回去把龟儿子再收拾一遍!
石纤柔不得不给自己男人解围,拉柳玉笙下水,“囡囡,过两天我们就要回京,你跟我们一块去?过来的时候听宫里说皇后身子不太舒服,你医术好,去了正好能给她好好看看。”
柳玉笙暗自嗔了她一眼,点头,“我也很久没见小风儿跟凤弈了,去看看也好。”
她一说话,堂屋诡异的氛围便无形消散,皇太后脸上的黑色也褪色不少。
钱万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双手合十朝柳玉笙拜了拜,果然福囡囡就是家里的镇宅宝,退十方邪恶。
“带上家里小辈一块去吧,过去了能跟小罐子一块聚聚,热闹热闹,顺便看看皇城。”石纤柔又道。
她这话,让皇太后多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
……
晚膳过后,回到内院。
秦宜照例睡前过来跟爹娘问安。
看着在香炉前熟练为她燃香的女儿,皇太后沉默片刻,状似无意,“喜鹊儿,你哥哥嫂嫂过几日去京城,你可想跟着一道去看看?”
秦宜愣了下,挽唇,“女儿听娘亲的。”
“你自小长在杏花村,几乎从未出过远门,若是想去,就去看看吧。那里……曾是爹娘故居。”
秦啸没有异议,只是浓眉皱得有点紧,女儿还没走,他已经想着要交代风青柏务必帮他把人看好了。
可惜媳妇没问他意见,若是问,他是一点也不想女儿离开他眼皮子底下出远门的。
当然,他反对没什么用。
皇太后那边,没等女儿回话,就挥挥手把人赶回房了。
转过头,看着男人紧锁的眉,轻哼,“不满?”
“没有。”顿了下,“我让秦亦去把钱万金揍一顿?”
皇太后嘴角抽搐,白他一眼躺下了,“揍钱万金有什么用?要揍,揍他儿子去。”
堂堂将军,遇到女儿的事情就幼稚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屋里灯歇了,男人上榻躺下。
片刻后枕边人声音又起,“有空你多指点指点那臭小子。”
“嗯。”
指点,不懂就揍。
那就不是以一顿两顿计算的了。
第二零零七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秦宜跟随兄嫂到达京城,是四月中。
同行还有巴豆小夫妻,以及柳乘舟、魏深。
大院里年轻一辈除了成亲后跟七七常驻西凉的红豆来不了,人算是齐全了。
彼时,城中某处豪宅后花园中聚会正热闹。
是六部尚书郁家公子办的赏春宴,赏春不过是个名目,找个名目一群世家公子千金聚一块吃喝玩闹。
钱庄也在。
跟一群公子哥儿坐在凉亭里,倚着围栏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听他们说圈子里近来发生的时事趣闻。只听,嘴角噙着笑,却不参与其中。
落在旁人眼里,散漫又高傲,却没人敢说他半点不是。
以前圈子里无数聚会,只要钱庄人在京城,递到他手里的请柬就没落过,只是以前钱庄从不参与这样的宴会。
也就是年节前后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素来不参宴会的钱大少爷突然一改作风,直让贵公子们受宠若惊。
也是以,这几个月的时间,京中宴会开得比以往频繁了好几倍。
哪家都想亲自邀钱庄一回,只要他来,哪怕只坐在那里不说话,于东道主来说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凉亭外,几个盛装打扮的世家千金聚在一处闲话,期间视线几度胶着在钱庄身上。
凉亭里斜倚栏杆垂眸品酒的男人,姿态散漫不经,举手投足间张扬的贵气,不经意就能吸住人的目光。
俊逸,傲气,散漫而不羁。
于世家云集的场合,如众星拱月,让人想要伸手攀折。
“那真是钱家大少爷?看着比世家公子更为贵气。”
“有那样的身家背景,世家公子在他面前也得低头弯腰。”
“皇商家世,石大将军的外孙,南陵世子的兄弟,就连当今圣上跟皇后都对他宠爱的紧,京中还能挑出谁跟钱少爷相比?也怪不得他敢屡屡逃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算得什么,我听说,当今私下里,都管钱家当家叫叔的!”这话不出意外引来一地抽气声。
众贵女看亭里男子的眼神更为火热。
若能嫁入钱家,将会得到怎样的风光?
与那些可能得到的风光相比,其他障碍挫折,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趋之若鹜。
……
将手里酒杯随意往石桌上一搁,钱庄对一众看过来的人淡淡道了句,“走了。”
“钱少,怎么就走了?宴会还没结束呢,可是有招待不周之处?”郁家公子忙开口留人。
能请到钱庄参宴,他爹一连夸了他好几次,结果钱庄没来多大会就要走,回头只怕他爹翻脸削他。
“酒喝过了,下次再聚,出来浪荡好几天,我也得回去交差不是,免得家里以为我又跑了,大动干戈。”钱庄三两句玩笑般的话,引来一众应和笑声,也解了郁家公子的围。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钱少了,我送你出去。”
“我跟钱少一道走吧,反正也喝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我家也要办个小宴,帖子我明儿亲自送到钱府,钱少万万给个面子来参宴啊。”
“行。”
邀约顿时不断,钱庄一一应了。
虽然神色始终淡淡的不见热络,这般好说话,也足够一众世家子弟高兴。
谁不想跟钱府攀上点关系?
于是钱庄被众人一路从后花园送出郁府大门,又从郁府大门送到巷口大街。
第二零零八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京城大街繁华热闹,熙来攘往。
饶是如此,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千金聚集,亦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他们边上,有马车融在人群中缓缓驶过。
轻风拂过,荡起了马车窗的小帘子,飘起荡下不过瞬间。
所有人看着之前还一直容色淡然的钱家大少,脸色陡然一变,眼里像是瞬间燃了热烈的火,朝着刚刚驶过的马车狂追。
“这、怎么了这是?”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之余连忙跟上。
钱庄心跳剧烈,心跳声像是敲在耳边,砰砰作响。
仅仅是一眼,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他看到她了。
凭一点点侧颜就能让他心跳加速血液逆流的人,只有她。
“停车!”等不及马车停,在车夫勒住缰绳的时候,钱庄一手掀开了车窗窗帘。
车里,女子侧转头来,漆黑瞳仁先是讶然睁大,接着静静凝着他,嘴角挽起浅浅笑意来,“小罐子,你怎么在这里?”
紧紧攫着女子笑颜,钱庄眼底剧晃,抿紧了唇角,只觉得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
脑子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喜悦,还有思念。
女子见他愣愣站着,久不回话,如羊脂玉的纤细手腕抬起,探出车窗在他头顶轻拍了下,“连小姑姑都不叫了?”
钱庄唇角蠕动,艰涩开口,“……小姑姑。”
“嗯。”她嘴角笑弧深刻了些。
四目相对,钱庄嘴角慢慢咧开来,越咧越大,“小姑姑。”
“嗯。”
“小姑姑。”
“嗯。”
“小姑姑。”
“傻了?”
我好想你。
钱庄无声大笑。
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众世家公子名门千金,瞪着眼前这一幕跟见了鬼似的。
“这是钱少?”
“是我们认识那个钱少?”
“我们一直瞧着的,应该没换人。”
只是谁能告诉他们,在他们面前明明高傲冷艳世故圆滑的男人,怎么会笑得像个傻帽?
千金小姐们震惊更甚。
说好的众星拱月高不可攀呢?
说好的闻女色变不假辞色呢?
对着个貌美女子笑得像傻瓜,就差没腆着脸凑上去蹭蹭的人,真是她们听说的钱少?这样子,分明是见着主人的宠物狗在撒娇!
“有话说有屁放,没事滚一边去别挡道,我们还赶着进宫!”前头一辆马车里,传来钱万金的声音。
钱庄翻身就上了马车,自动自发滚进去跟小姑姑挤一块,“进宫?好啊,我也去。”
“说带你了吗?不去浪啊?滚下车!”
前面呼喝声不绝,落在钱庄耳里,全当有人放屁,一双眼睛始终落在身边女子脸上,笑怎么都止不住。
马车又驶开了。
在安静如鸡的一众人面前缓缓驶过。
众人最后只听到车里传来两句短短对话。
女子声线柔美,“还笑?真傻。”
“小姑姑在,我一直做傻子都行。”
众人,“……”草,不要脸!
钱家大少高大上的形象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钱庄身形高大,往车厢里一挤,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偏生有人不要脸到极致,还非要一个劲儿往女子身边凑,跟她坐一块。
女子被他挤得身形歪了歪,无奈道,“安分点。”
“小姑姑,你怎么会来京城?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二零零九章 番:钱罐子VS小姑姑
“你在京城,我如何告诉你?”
女子反问让钱庄哽了下,莫名心虚。
他今年没去杏花村。
“刚刚在聚会?”还没等他想着该怎么答,女子又道,“身上有酒气。”
“唔……喝、喝了几杯,我酒量很好。”
“我刚瞧着,有不少闺阁千金,是相亲宴吗?”
“不是!”这下钱庄一点不气短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姑姑你别误会,我跟那些闺阁千金一句话没说过,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
这是真的。
他压根就没在意宴上有谁,谁是谁。
会参加宴会,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借着那点热闹,压制心底的冲动。
否则,他只怕早就冲去杏花村了。
其后车厢里安静沉默。
身边女子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他的性子,虽然不若巴豆那么随性霸道,但是也率性不羁,自小到大就没怵过谁。
唯独在她面前,他不自觉就乖。
不是怕她,就想对她好,就想对她温柔。
……
入宫后,柳玉笙第一时间替凤弈诊脉。
风墨晗全程陪在旁边,随着年岁渐长,帝王的沉稳威严在他身上越发浓厚,只是站在那里,宫婢内侍便不敢抬头直视,敛眉战战兢兢侯在旁边。
何况南陵王跟南陵王妃也在场,更是让人大气不敢出。
“皇婶,如何?”年近四十的帝王,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流露点真情实感。
柳玉笙半垂眸子,眉头时紧时松,良久后,待风墨晗快要沉不住气时,诊脉的手才收回,“无碍,胎儿很稳。”
众,“……”胎儿?
风墨晗松了一口气,“皇婶说无碍,那定然是无碍的,那我就放心了。”
风青柏眼神凉凉扫过来,“皇后有孕,你该是早知的,能一点口风不露,越发有样子了。”
“……”风墨晗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立即绷起,“皇叔,你听我解释,我是担心事情有异,所以才先把事情瞒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善睐就是一直扣在他脑门上的阴影,虽然御医一早诊出凤弈有孕,但是他始终不敢放心,他是中过蛊毒的人,跟凤弈成亲十几年凤弈一直没传出动静,他已经做好终生无子的准备了。
谁能想到最后还有运气砸下来?
他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他也很难的!
……
皇后有孕的消息瞬间传遍皇城,举城沸腾。
因着久未见面,风墨晗又人逢喜事,狗胆一壮,把他皇叔皇婶缠上了。
巴豆有先见之明,早早带着媳妇、柳乘舟及魏深几个奔出皇宫,在回村之前,暂时住在王府。
钱庄腆着脸在王府里要了个房间,就在秦宜卧房隔壁。
被巴豆逮着揍了满头包才得以如愿。
一到了夜深人静,钱庄就憋不住了,悄咪咪爬到隔壁窗下,敲窗。
“小姑姑,小姑姑,你睡了吗?”
屋里灯光还亮着的,但是没有动静,他不确定小姑姑歇了没有,也没长了跟皇上一样壮的狗胆,敢开小姑姑的窗。
里面静默了好大一会,方有声音传将出来,“这么晚不睡,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