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釜底抽薪
梁智宸认真凝睇着她,他心怀大义,也有私心。
“小五的事情暂且不提,您再想想逸宣。”
“这几个月,逸宣很是自责,整日酗酒,曾有几次我回家中,看见他即便是醉了,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在呼唤您的名字。他认为,当初是他逼得您离家出走,他心中很是后悔。若不是淑玉在家中养病,身旁离不开人,怕是逸宣也得出来寻您。”
“还有老四……浩铭他嘴笨,又不擅长表达,是个木讷的性子。在您这里,他像个影子,很没存在感,但他对您的在乎,您恐怕不知。”
梁智宸又忽然道:“您可曾看过浩铭的身体?”
“若是您扒下他身上的外衣,便能够看见,他身上是疤痕交错。”
“曾经他为救越宁,烧的自己遍体鳞伤,您用祛疤膏帮他消除身上那些疤痕,可是这几个月,为了找您,他在黑市发布悬赏,他不要命似的接各种任务赚赏金,身上的那些伤疤,也便是因为这个留下来的。”
“您似是喜欢淑君的,但是平心而论,您敢面对您自己的心么?”
“老四,老五,老六,这三个,您又怎能忍心伤害他们?而对于他们而言,您若是真因一封婚书便弃他们于不顾,这恐怕比要了他们的命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梁智宸一口一个‘您’字,似是恭敬,但其实字字戳心,句句拷问着董惠莹的良心。
他很有远见,也很有大局观,但人有一个劣根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事若关己,必定心乱。
他有时也想过,他究竟看重她哪点?
在这座青峰山上,在日益相处之中,他想他对她的好感,来自于敬佩。他见过她的坚韧,也见过她的脆弱,她曾承受过的那些事情,若是放在自己身上,他并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做的比她更好。
正是因此,当见证她忍受蛊毒的折磨,在发作之后又立即炼蛊,她百折不挠,从不放弃,而她的韧性,她的坚强,也令他非常钦佩!
她并非那种柔弱的女人,即使她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很幼齿,但她的意志很顽强。
梁智宸知晓蛊毒有多可怕,也亲身体验过,那种痛,那种苦,哪怕只是一时半刻,都足以能把人逼疯,更何况是她日日夜夜,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那样的折磨。
因此,他敬佩她!
可这个小姑娘,某些方面似乎很迟钝。
董惠莹心里涩涩的,“我……”
她张了张嘴,之后又闭上。
她像是傻了,喃喃念叨,“可是,可是我已经有淑君了……”
“妻主,您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恕智宸直言,若您心中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恐怕不可。”
她呆呆的眨了下眼睛。
梁智宸转身拿起枕边的一本书,书名为《妻律》。
“您不妨看看这个。”
这本书,也正是之前董惠莹进门时,他正在翻看的那本。
董惠莹来时,他之所以心不在焉,也是因为这本《妻律》上面的内容。
437:守着,活死人
董惠莹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她咽了咽嗓子,之后期期艾艾地接过了《妻律》。
她不想看。
她有种预感,这本书就像是一颗烫手山芋,可她就像是着了魔似的。
战战兢兢的翻开书页,之后,她忽然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梁智宸。
梁智宸像是在为她遗憾,“您看,大元女有《妻律》,男有《夫规》,妻律的字数少一些,也薄一些。但大元律令在赋予女子特权的同时,也对女人有所约束。”
他指着书上的一行字,缓慢道:“女子年满十五便算及笄,及笄之女便可娶夫。大元男多女少,每十一名新生儿里,只有一名女婴。这也是国家为了繁衍延续才做出的强制规划。”
简而言之,这《妻律》上记载着一条比较重要的规则,女子年满十五便算及笄,最少娶夫五名,而若是年满二十岁之后,未娶,亦或者是夫数少于五者,便由官媒插手,将不足补足,介时再娶的,便不只是五人,而是十个了。
董惠莹的表情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这么说,自己若想在这个朝代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就必须得娶好几个丈夫?
要不然,等她二十岁时,官媒就会插手,然后自己就会像头母猪似的被强制配种?
呸!
她彻底黑下了小脸蛋。
梁智宸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所以,就算您向董家要回婚书,再将其撕毁,就算您不再是我们所有人的妻主,可一旦您二十岁时,您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娶几名陌生男子为夫,二是等待官媒对您的发落。既然如此,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娶夫,您又为何舍近求远?况且浩铭,越宁,逸宣,本就是对您有感情的。”
他为她分析利害,她的脸色已经铁青的不能再铁青了。
直至后来,也不知他那些话她到底听进去没有,总之就看见她冷硬着小脸,面无表情的转身,小嘴却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咒骂什么。
梁智宸却忽然扶额笑了。
他想,她应该听懂了吧,应该是明白的吧?眼下自己,淑君,浩铭,越宁,逸宣,加起来正好五人。虽未问过淑玉的意见,但若有朝一日淑玉身体好了,实在不想留下来,也可以将婚书修改一下,把淑玉单独分出去。
这般想着,他又忽而翘起了唇角。
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竟被挥散了,他心情好了许多,就仿佛连续下了多日雨,见惯了灰尘阴郁的天空,却突然发现天地变得蔚蓝,也突然见到阳光似的,总之他面前已是豁然开朗。
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感受也很是不同。稍晚一些的时候,他看见老三淑君黏在妻主的身边,以往心里头可能会稍微有点不开心,但这次反而近乎不可思议的宽容。
罢了,既是亲手足,自己又身为长兄,总该让着一点的,不是么?
同一时间。
梁淑君看出妻主似乎有心事,于是变着花样的逗妻主开心。
晚上,等好不容易将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妻主哄睡着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去。
438:他对她的恨,已经够多了
梁淑君来到隔壁的房间。
他并没有敲门,在进来时倒是把躺在地上的梁越宁吓了一跳。
梁越宁正要呵斥对方,毕竟这屋子里不仅仅只有他们兄弟和妻主,还有一个沈秋阳在。他误以为来人是沈秋阳,便黑着脸想要撵人。
但忽然之间,躺在床上的大哥唤了一声,“越宁。”
梁智宸制止了梁越宁,似乎早已猜到老三肯定会有所动作,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像是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
老四闷不吭声的爬起来,点亮一盏油灯,果然就见房门处,老三正光着脚,一副局促又有点不安的模样。
梁越宁没好气地瞪了三哥一眼,之后重新倒回地上,而且还蒙上了被子,竟像是在和三哥生闷气似的。
梁淑君尴尬了一下,之后挠挠头。
“唉哟,老四,快过来扶你哥我一把,这身子亏损的厉害,这才站了一会儿就有点头昏眼花了。”
他本以为自己装可怜能有效,哪知,屋内哥仨一点都不同情他。
被点名的老四更是直接干脆,把头一扭,充耳不闻!
老三:“……”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大哥失笑,“过来吧,小点声,省的惊醒了隔壁那位。”他指的是妻主,妻主今夜似乎有点失眠,木屋墙板不隔音,他们哥仨在这边,却能听见隔壁的动静。为了哄妻主睡觉,老三可谓是挖空了心思,若等会儿兄弟们声音太大,吵醒了妻主,岂不是不美。
老三忐忑着,之后小步小步挪向了大哥,他坐在大哥的床上,瞪着眼睛瞅着在床边打地铺的老四和老五。
最后忽然懊丧的狠狠出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都别生气了行么?我知道,我这两日是有点过分了……”
“那是‘有点’吗?”
梁越宁掀开被子,噌的一下坐起来。
他很生气,但并未气到丧失理智。
以前那个行起事来总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而今确实是收敛了不少。
即使是气在头上,他也没忘了压低自己的声音,生怕吵醒隔壁已经睡着的小人儿。
他眼角红彤彤的,可委屈了。
“明明是大哥先找到妻主的,怎么却被你抢了先?若是大哥也就罢了,长兄为重,我也认了!但你又不是大哥,你还整日霸占着妻主,还不让我喊她妻主,连我碰她一下都不行,就好像她完全成了你一个人的所有物,你凭什么啊?”
淑君被噎了一下,“我……好好好,是我错,全都是我的错!”
他耷拉着脑袋,之后又小声比比:“但我就不信了,要是把你换作我,你肯定做得比我更过分……”
梁越宁僵了一下,之后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别开头。
大哥梁智宸笑看这一幕,之后指着越宁道:“小五,被子压腿上了。把被子掀开,让他好好看看。”
梁越宁纳闷地瞅大哥一眼,没等他想明白,一只大手就已伸过来。
老四默不作声拎走压在梁越宁腿上的被子,也是在这时,淑君总算看见了。
昏黄的油灯下,因为本是准备睡觉的,小五没穿鞋,也没穿袜子,而这双脚,却是伤痕累累的,几乎难以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描述……
439:妻主,她大概已经忘了
小五整个脚底坑坑洼洼的,脚趾关节的骨头甚至有些变形,单从他这双脚就能看出他这几个月遭了多少磨难。
淑君咬了咬嘴唇。
这时,大哥再次发话:“浩铭,衣服脱了。”
老四面无表情解开腰带,上衣落下时,只见正空胸膛刀伤剑伤密布。
“还有裤子。”
大哥又指了指他的腿。
老四木着脸,五官线条冷硬,但整个人似乎僵住了。不久之后,又脱下裤子,整个人算是光了。
老四骨架大,他本是身材壮实,宽肩窄腰大长腿,古铜色的皮肤在以瘦为美,以白为美的大元男子中,显得极其的另类。
而今全部脱光,老四的大鸟趴在茂盛的黑草中,虽然大鸟很肥,也很大只,但从他的皮相、骨骼,却能看出他瘦了不少。
淑君的眼眶忽然红了。
只因老四的肩膀,凶腹,还有大腿,伤痕交错,甚至其中还有几处是致命伤。
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大哥气定神闲,“你可看清了?若是没看清,便提着油灯,凑近了,再仔细看看。”
淑君抹了一把脸,狼狈的别开头,“不用了。”他嗓音沙沙哑哑。
大哥看向老四老五,“行了,衣服穿上,被子盖上,接下来,咱们几个,也该好好聊聊了。”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
梁智宸身为大哥,从小便要为弟弟们操心,他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而若将梁家比喻成一艘在风雨中飘摇小船,那么毫无疑问,梁智宸不仅是船头所在,也是一名优秀的掌舵手,负责调整把握前进的方向。
老四将衣服穿好后,便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老五有点郁郁寡欢,瞥眼三哥,心里恨的直痒痒,真想扑上去揍三哥几拳,但他忍住了。
梁智宸慢悠悠地说道:“淑君,我知你生气,因为妻主曾在家中时,他们几个,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保留。你是最先投入的,你也是最机灵最大胆的,所以你这次才能抢占先机。但也正如我白日所说,浩铭,越宁,他们用的情,并不比你少。只是因为性格不同,所以表现出来的模样,表达传递感情的方式,也略微不同罢了。”
“你需知晓,一种水养百种人,你说得多,做得也多,你很擅长讨人欢心。诚然你对妻主的心意不是假的,但他们的心意,又可曾假过?”
梁淑君低着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被大哥这般教训了。随着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也曾犯过错,每一次都是被大哥扭正过来,他也懂得吸取教训,这次却在妻主的事情犯了混。
大哥继续说:“人都有私心,你想要独占的心理我不是不可以理解,而家中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也正好成为你的借口。妻主大概是天生的祸水,我一直主张家和万事兴,但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面对,不是么?”正如兄弟们对妻主的感情。
就算淑君拦着,又能怎样?难道要等挤掉自己家的兄弟之后,再眼睁睁的看着妻主娶别的男人为夫,和别的男人恩爱么?
梁智宸又拿起那本白日时曾给妻主看过的《妻律》。
这本书他并未收起来,而是一直放在枕头边上。
“你且好好看看吧。”
440:无表情冰山脸
梁淑君接过这本《妻律》。
一开始他并不知晓大哥的用意,然而他相信,大哥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肯定都有大哥的用意。
他翻开书页,细细的往下看,直至瞧见女子娶夫‘守章’之后,他忽然愕愣了一下。
梁智宸一副“我早便知如此”的模样。
“看你之前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了,又或者是忽略了。不论别的,单单是这一条王法,就注定了你无法一人独占她。”
“自家人,是知根知底的,亲生兄弟,亲生手足。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就算有再多冲突,再大矛盾,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你排除异己,将自家人放在一旁,难道是想眼睁睁看着妻主去娶旁的男子为夫么?又或者是想等官媒插手,让官媒硬给妻主塞来几个官奴和罪臣之后和与你一起共享妻主?”
梁淑君眸中的光彩明明灭灭。
他似是啼笑皆非,又像是已醒悟自己之前等愚蠢。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
大哥说:“我懂,我可以理解。”
梁智宸垂下眼眸,他拇指在食指和中指指尖来回捻动,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又似乎是在计较着什么。
“大元律例如此,恰恰是与邻国大金相反。大元女尊,而大金男尊,大元女子一娶多夫,大金倒是没这个限制。大金男子既可以娶数十房妻妾,亦可以专一,选择只同一人厮守终老,但是你不要忘记。”
“和顺和平他们的妻主名为段英柳,她在军中担营长军衔,而她曾说过,她曾在军中见过妻主……至今我们尚不知妻主以前到底遭遇过什么,但是总之妻主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旁的暂且不提,单是这噬神蛊一事,变能窥出一二来。”
“大元的法律如此严苛,依段娘子所言,妻主曾在军中生活过,且从她口吻我我能看出,妻主在军中的地位定是不一般。而若是妻主叛国逃向大金,你想,以大元军中律令,又会如何处置妻主?”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们可以隐姓埋名,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好比这回,妻主甚至已经躲到青峰山上,你我一家兄弟,不还是阴差阳错的遇上了她?”
“此外,若你真想独占妻主,倒也有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你可以和妻主隐居于深山老林中,但人既然活着,就不可能永远都不接触外界。”
“纵使妻主力气大,你也会打猎,你们完全可以在山中开垦出一片荒地字给自足,但其他所需呢,又该如何是好?”
“比如米面粮油,比如睡的被褥,穿的衣裤,又要该如何解决?”
“难道你想让妻主和你一起身着兽皮蔽体?你就真的忍心让她过那种苦日子?”
“再者,就算你们真的做了,但你却不要忘记,大金那边有一句古话,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劝你还是深思熟虑比较好。”
441:青楼,楚馆
大哥在说,三哥在听,但坐在地上但老四老五却一脸懵逼。
这二人极其糊涂,大哥和三哥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梁越宁傻兮兮地看看这个,又眼巴巴的瞅瞅那个。
他或许旁的没听懂,但有一件事他却听明白了。
“我不准!”
他攥着拳头道:“妻主又不是三哥一个人的,我不准他带妻主走,如果他真的要那么做,除非先过了我这关!”
老四梁浩铭倒是一个好性子,他不像梁越宁这么冲动,却一言不发地起身来到房门处。
他高高大大的身子往那儿一立,便堵住了房门口。
一看就是此路不通。
这下子好了,还没等这场谈话尘埃落定呢,老四就已经截断了老三的后路,让老三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老三苦笑:“大哥……”
他神色很复杂地看向梁智宸:“就算是做梦也好,你就不能让我再多梦几天么?”
他苦苦地掩面低笑,声音却即干又哑。
“我承认,你说对了,全部。全部都说对了。可这又能怎么样?”
“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饰不了你们曾经对妻主的不真诚,既然以前你们心里没有她,为何现在又要和我来抢她?”
大哥一直在说,却从未提过他自己半句。
虽然大哥性情深沉,但就像是大哥了解底下这些弟弟们一样,梁淑君,他或许不敢说他能完全看透他大哥,但他本就聪慧,又怎会察觉不出大哥的意图。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在郡城时,我寻思着既然是一家兄弟,看见小四小五但样子我也着急,我就提点了几句,也令他们稍微开了一些窍。现在想想,我当初可真是多事。”
“你要知道,当初妻主离家出走时,我并不知晓婚书的存在,但回想你们在那之前对妻主的态度,对妻主做过的事情,你们的心思、你们的计量,说实话我很生气。”
“所以我自那时起便有了这种想法,若找到妻主,她便是我一个人的。纵使你们不真心对她,但我会把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我今天晚上过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确认是否真如大哥你所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老四和小五,为了找妻主,到底吃了多少苦。”
“看过小四的身子,看过小五的脚,我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确实在用心的找妻主。但是我对小五冲动冒失对性子不放心,你不要再和我讲什么‘他已经改变了’这种话,人的秉性并不是一朝一夕塑就的,同样我也相信,一些行为,一些习惯,也并不是单靠这几个月就能改变的。”
“小五很多时候都很没脑子,这个你得承认。”
说完小五,老三又开始说老四。
“我对老四倒是没什么敌意,毕竟他从未做过伤害妻主的事情,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而大哥你,若非对妻主动了心,你今日又怎会这般苦口婆心?”
“你像是在为所有人考虑,却也掩饰不了你自己的私心。”
442:谈生意
淑君徐徐起身,他长吁口气。
“今晚之前,我曾有过一些念头。但是现在,大哥,我得感谢你,你把我那些念头全部掐死在未成形时。”
他苦笑着,继续低语。
“如果妻主以后除我之外,必须再娶其他男子为夫,比起外人,比起陌生人,自然是自己家的兄弟更容易接受。好歹我们知根知底,也不会为了争宠机关算尽。但是……大哥,我的立场不变。”
“我依然想独占妻主。但事在人为,如果你们能将妻主打动,我就算再不甘,再难受,也会尊重妻主的决定。这一切全部取决于妻主。”
“同理,若是你们能够将妻主从我这边抢过去,使我受冷落,我也无话可说。”
“各中悲喜,我从现在起,会做好心理准备。”
留下这番话之后,梁淑君推开像个门神似的挡在门口的梁浩铭。
梁浩铭本不愿让步,但大哥一记眼神扫过来,他睫毛抖了抖,之后生硬地挪开了自己的身体。
老三像来时那般,脚步无声地回去了。
当掩上房门的那一刻,在黑夜里,他摸索着走向床头。
他看向床上的小人儿,因天光昏暗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他却知晓,这便是他心之所系。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接着又轻轻的,像是深怕吵醒了她,温柔的将她揽进了怀里。
睡梦中的少女凭着身体的本能,往他怀里缩了缩。他抬起手,轻拍她肩膀,像是在安抚睡的并不是很安稳的她。
妻主啊……
他又苦闷惆怅的无声轻笑。
你今后,又会如何抉择?
情情爱爱,可真是个恼人的玩意。可这个‘玩意’,我却必须攥在手中,纵使足下是刀山,前方是火海,纵使是再艰难险阻,我也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哪怕再痛,也要熬过来……
终归,是我太贪心。
这大元本便如此,一妻多夫,可我却妄想着只我一人与你比翼双飞。
世情如此,我却想要谋一个特例。
呵……
怪只怪,忒是迷人。
无端攥走一颗心,自此就算心中有苦,也要以笑答对……
***
老三虽走了,但老四老五却很不安稳。
哥俩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最后一起凑到大哥这里来。
“大哥……”
梁越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和四哥不知道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他可怜巴巴的眨了一下眼,但眸中但求知欲却很是强烈。
大哥叹息着,他心想若是换成老二,亦或者是最年幼的小六,以这二人的心智,甚至不需自己多言,便能猜度出来。
可老四和小五……
大哥又是一叹。
两个傻弟弟。
“往后加把劲。”
他拍拍小五的肩膀,之将婚书的事情告知二人。
梁越宁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么说……之前三哥让我别管妻主叫妻主,而是要叫她三嫂,这是真的?原来……我们真的不是妻夫?”
他像是傻了。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443:漫天要价
大哥说:“我听人说,女人其实很重视她们的第一次。不管是第一次爱的人,还是……第一次,和她同房的人,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管最后在没在一起,都总是最难忘,也印象最深刻的。”
“若将目前的情况比喻成一场博弈,淑君已占据优势,单是他……拔得头筹,便已代表,从那时开始,他在妻主心中,会成为最特殊的一个。”
“情势对剩下的人不利。老五,你若想和妻主过日子,除了得打动妻主的心,也得让你三哥明白,你真的已经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冲动莽撞的性子,也再也不会作出任何伤害妻主的事情。也唯有这样,他大概才会放心吧。”
梁越宁咬住嘴唇。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脾气冲,我还误砍了她一刀,但当时真的是失误……我现在不想再为我自己辩解,但是,她大概……”
他垮下了肩膀,垂头丧气。
“说舍就能舍,她又到底是多狠的一颗心?当初因为那封婚书,她入赘咱们家,而现在,又因那封婚书,她想要离开……”
“她以为只要毁了婚书,只要还我们自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不,她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这一大家子的情,不知若是舍了他们,会像是在剜他们的心一样。
她的心里就一点都没有自己?
是了,这才是梁越宁最在意的。
她的心里,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自己。
这时,梁浩铭幽幽的看着大哥,他忽然问了一句:“大哥,你以后,会像三哥那样吗?”
大哥愣了下。他并未敷衍,而是认真思考之后,才笃定的回答:“……会!”
梁浩铭忽然一呆,之后他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
但大哥却再度说道:“我说过,人皆有私心,妻主那般好,任谁不想独占?若换做老四和小五,若日后妻主接受了你们,难道你们愿意和其他人分享?到底是……自己爱上的女人,又有谁会真这么大度?除非是真的不在乎,也不够喜欢,才能对这种事情处之淡然。”
梁智宸认为,所谓的和平共处,也不过是无奈之举。这算是一种妥协,任谁也没法单独拥有那个女人,既然如此就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身为大哥,自小便懂得忍让,可在这回这件事情上,若他真的忍了让了,怕是也不会有今晚这场促膝长谈。
他也是在争,争一份自己的立足之地,他更能体谅理解老三的心情。并且他相信,若这件事换做其他兄弟,应该也会和老三有着差不多一致的想法。
梁越宁瞅瞅四哥,然后紧张兮兮地问:“那大哥会为了妻主和我们为敌吗?”他很忐忑。一个三哥都已搞不定,若换成大哥……
他哆嗦了一下,头一回为自己这智商深感捉急。
梁智宸笑骂一句,“傻。”
之后,他扯了扯辈子,“好了,夜也深了,都歇息吧。”
一夜无话。
444:浩铭不开心了
第二天董惠莹醒来的时候,睁着大眼睛看向木头都房梁。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做了一晚上的梦。
可能是昨天晚上被梁智宸的那番话吓到了,她居然梦见自己向老娘要回了婚书,当场撕毁,然后和淑君一起去镇上生活。淑君开了个小铺子,她也开了一个医铺坐馆行医,但等她二十岁的时候忽然名司监的的人跑过来,说官媒要送给她几个男人当她的丈夫。
她在梦里大喊着我不要我不要,但到最后屋子里还是被塞满了人。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道这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怎么,冷了?”
忽然被人抱住了,她侧首一看,见淑君正含笑凝睇着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皱着眉头扒开他的嘴巴,“怎么起泡了?”
一夜之间,他满嘴燎泡,眼睛底下还挂上两颗大大的黑眼圈,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昨晚没睡好?”这么说着,她又捏住淑君的手腕给淑君把脉。
“你这是思忧过度,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她纳闷地问。
明明昨晚自己睡着之前,这人还开开心心的油嘴滑舌逗自己开心,怎么今日一觉醒来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淑君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妻主,您说,我都身体到底什么时候能养好呀?”
淑君一副苦闷相,之后大手滑上她身体,在她身上灵巧都游走。
“我憋得慌,”
他闷闷的,用自己的额头蹭蹭她肩膀。
“您都不给我,不让我碰,我还得忍多久?您瞧,为这事我这嘴巴都上火起泡了。”
小妻主唇角狠狠一抽,之后丢下一句话,推开他,赶紧撒丫子跑走了。
淑君愣在当场,一副错愕模样。
妻主刚才说什么?
自己……撸?
是撸吧,但这个撸……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妻主,您变了!
您已经不是从前的妻主了!!
董惠莹从屋里出来,看见梁越宁正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他抬头望天,这是天色已经大亮。
他身上落了不少露水,甚至连鬓角发梢都有些湿了。
“你又怎么了?”
之前自己屋里那个怪模怪样的,眼下这个更奇怪,莫不是被老四附体了?竟像一座冰雕似的。
梁越宁怔了怔,之后抹了一把脸,粗嘎地回道:“昨晚睡不着,便出来看星星。”
董惠莹望眼天色,“看到现在?”他到底是在这儿坐了几个时辰。
梁越宁‘嗯’了一声,旋即便想起身,但因坐了太久双腿发麻,竟没能一下子站起来。他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时一双小手伸过来。
董惠莹蹲在他边上,帮他捏了捏腿,促进活血。他凝睇着她,眼神渐渐痴了。
“妻主……”
“啊?”她抬起头。
“您这里……”一只大手,忽然覆上她心窝。“您这里,您心里,有我么?”
若不是他神色太认真,她准要以为这人是在耍流氓。
赶紧往后推开一步,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刚才她的小笼包被他抓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
她有点羞愤!
445:绝世风华
梁越宁见她红着张脸,他呆呆的看了半晌,之后掀了掀嘴角,似乎是想笑,只可惜,实在是笑不出来。他慢吞吞的起身,耷拉着脑袋徐徐向外面走去。
董惠莹怔愣了一下,他萧索的背影直教人心疼。
“梁越宁——!”下意识的,她出声叫住他。等自己反应过来时,也有点惊吓了一下。
她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虽然不知是为何原因,但他但样子,却太过可怜,所以才令她有些不忍,所以她才会这般?
梁越宁停下脚步,低低但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头。
董惠莹干巴巴闻道:“那个……早上想吃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面条,臊子面好不好?”
他侧首,徐徐回眸看她一眼,眸中有几分与他不符但温柔,又有深深的哀寂。“都好,您决定便好。”
之后,他徐徐迈开长腿,寂寥的朝前方走去。
她怔着,凝望他背影,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确信,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老三的样子,老五的样子,都很奇怪。
明明自己昨晚睡觉之前都还好好的,这么说,只能是在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才令他们变成这样的?
“妻主……”
她回头一看,便对上老四这幽黑空茫的眼睛。
这人的五官很硬朗,自带一种冷硬的气势。狭长的眉,冷峻的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
昨日,梁智宸说,老四是个很没存在感的男人,在自己这里,更多时候,就像个影子一样,很容易被自己忽视。但其实不是的,他虽不爱讲话,有时身边人太多,事情也多,她有时候也会忽略他,因为他太安静了。但他不是影子,一直都不是。
他是人啊,怎能会是影子呢。
“怎么了?”这是今日第三问,连问了三个人,全是怎么了。这哥几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古怪来。
老四攥了攥拳,又松开,再攥紧,再松开。在此期间,他幽幽的眸子,一直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董惠莹心里有点发毛,她忽然感到压力山大,本想寻个借口借机遁走,但是……
“妻主。”
他忽然一步上前,并且伸出手臂。他忽然抱住了她,用尽全身的力道,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或许这样,她就能属于她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在她心中分量如何,也不用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
“梁浩铭?”她使出力气,想要推开他,但他抱的太紧了。勒的自己脊梁骨生疼。
“没关系,”他紧紧的闭着眼睛,用一贯低沉的嗓音,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恳求她,他低低的说:“不喜欢,没关系。不爱,也没有关系。”
她留信出走时,曾告诫他,往后要学会表达,心事莫再深藏。
这大概是他头一回主动。
他用自己笨拙的言辞,努力向她传达:“不自由,没关系。我不要自由。我不要别的女人做我的妻。”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挤。
他的心情传递到了吗?
他不确定。
这也是头一回,他厌恶自己这笨拙的口舌。
446:四哥脸上笼罩着冰霜
“吱呀——!”身后传来开门声。
梁智宸从屋中走出,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隔壁的房门口,正屹立着一道人影。
淑君歪歪斜斜的倚靠才门边,他额头抵着门框,紧闭着嘴唇,一双本是恣意妖邪的眸子,像是燃着两簇黑焰。
他看向前方,只见四弟正抱着妻主,磕磕巴巴,笨笨的向妻主传达他自己的心意。
淑君攥紧了拳。
忽然,妻主似乎很用力,终于推开了四弟。
董惠莹神色有点惊慌,她有点被这情况搞混了。她之所以急着推开梁浩铭,是因为内心里真的很无措。
但是,这却被他视作为拒绝。
老四低着头,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握成拳。
“没关系……”
还是这句。
但这一回,却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要伤心,还有机会,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
真的没关系。
不要气馁。
就算她不喜欢,就算她不爱,也没有关系。只要同在一个屋檐下,只要能看得见她,就没有关系。
他抬起头,看向她,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明明眼神是那么悲哀,但僵硬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笑容。
董惠莹:“……”
梁智宸朝这边走来,“妻主,有看见越宁么?”他把老四拉到自己的身后,像安慰似的,轻拍老四的臂膀。
老四眨了眨眼,之后徐徐摇摇头,然后转身拎起一只木桶去了河边。
董惠莹怔愣愣的回答,“梁越宁……看见了,去林子里了……”
梁智宸瞥眼她光着的小脚,她正赤足踩在地面上。之前从屋里溜出来时,因为老三闹的她有点尴尬,她着急出来,也就忘了穿上鞋子。
梁智宸徐徐蹲下身,捧起她的脚,在她因之前被老四告白的事情失神时,他已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干净脚上的灰尘。
“淑君?”他回头看向三弟。
淑君点了一下头,不久之后拎出一双小鞋。
兄弟二人蹲在小妻主脚边,一人帮她擦脚,一人帮她穿鞋。
董惠莹懵了懵。
她忽然粗喘了一声。
像是终于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她仿佛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等鞋子穿好之后,她踉踉跄跄地倒退了数步。
“你们……”
她看看梁淑君,又看看梁智宸。
完全是副活见鬼的表情。
她又想起之前反常的老五和老四,终于懂了,也终于明白了。
她到底……
做了什么孽?
这些事情,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选择了老三,但是,老四,老五,还有一个……暂且待定的老大。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有点苍白,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泥沼之中。“我……我想静一静,对不起……”她不敢看梁智宸。
生怕这人也和老四老五的心思一样。
此刻她已头大如斗。
她落荒而逃了。
梁智宸看见她冲向灶房,之后就把她自己关在灶房里面不出来。他心脏不断下沉,漫天冷寂席卷了他。
罢了,
他又忽然扶额笑叹。
不亦逼的太紧,单是老四老五就已够叫她烦心的了。
至于自己……
还是再等等吧,免得又吓到了她。
447:遗书
董惠莹心乱如麻。
她几乎绞尽了脑汁,心里思考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但越想越乱。
一向沉默的梁浩铭,还有她记忆中冲动暴躁,脾气像炮仗一点就炸的梁越宁……这两个人,今日的表现,已足以叫她明白了。
但是,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思量许久,直至外头传来沈秋阳狐疑的声音,“咦,谁在里面?怎么这门推不开?”
董惠莹这才醒神。
她捏了捏手心,不知不觉竟是出了一身汗。
身上的衣服潮了,手心里也满是汗淋淋的水迹。
她两只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深呼吸:“——是我。”
她拿下门闩,打开灶房的木门,看见沈秋阳正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是小惠?”沈秋阳诧异了一下,之后兴致勃勃地问道:“小惠,咱们今天吃什么?”
自从尝过小惠的手艺之后,她再也不想自己做饭了。
虽然沈秋阳也会做饭,而且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但却比不上董惠莹做的好吃。
董惠莹下意识的回答,“臊子面。”
“好好好,我最爱吃面食!”沈秋阳很是捧场,在她看来只要是小惠做出来的吃食都很好吃。
她不挑的,真不挑,能让她尝到美味,能把她喂饱就行了。
但董惠莹在脱口而出‘臊子面’之后,她脸上又一僵。
她想起梁越宁……
“我这就和面。”
脸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小酒窝,她转身忙活着。然而等香喷喷的面条端上桌之后,沈秋阳吃了一口,顿时一僵。
而再看饭桌周围,梁智宸处变不惊,梁淑君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梁浩铭和往日没什么差别,依然沉闷,至于梁越宁……
这人大概是最不擅长掩藏心事的,分明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是给他端来山珍海味,估计这会儿他也得像嚼蜡一样。
沈秋阳嘴角抽了抽,暗道莫不是自己的舌头坏掉了?
不然为何这碗面甜的齁人,可这几个男人却能面不改色呢?
她赶紧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冲下口中的甜腻之后,这才看向董惠莹。
只见小惠抓着筷子,夹着一根面条,慢吞吞的往口中送。
这般看着,她竟有几分呆头呆脑的模样。
沈秋阳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小惠的样子,似乎很奇怪,似乎不正常?
“小惠?”
她轻轻推了推小惠的胳膊。
董惠莹愣了下,然后故作自然地问道:“怎么了?不够吃吗,锅子里还有!”
她作势便要拿起沈秋阳的面碗,却见面碗几乎没动几口。
她砸吧一下嘴,忽然醒悟道:“我……我好想把白糖当成咸盐了。”
她又尝了一口面条,太甜了。
她尴尬道:“你们等等,我重新做。”
她疾步匆匆走向灶房,沈秋阳喊了她一声,却见她埋头往前冲,步履丝毫未停过。
沈秋阳眉尖微蹙。
她看向梁智宸:“恩公,小惠她……”
梁智宸自顾自地夹起一口面条,却像味觉失灵了似的,脸上满是淡然,瞧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喜欢。
直至吃完面条后,他轻拭唇角,不紧不慢地回答。
“许是有些事情暂时未想通,容她冷静几日。”
448:拐弯抹角是太闲
咸口的臊子面被做成甜口,董惠莹也打起了精神,这回没敢分心,又重做了一遍。但除了沈秋阳之外,梁家哥几个虽捧场的吃了一些,但大概是胃口不好吧,总之最后反而剩下了不少。
早饭之后,董惠莹按部就班的配药,熬药,再来便是喂老三喝药汤。
她知道老三怕苦,于是熬了一些糖浆,拿来给老三解苦。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这一切非常正常,并未有任何变化。但其实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一股暗流正在彼此之间涌动着。
这种尴尴尬尬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直至老三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他依然每日和妻主同床共枕,但诡异的是以往总是黏着妻主,想和妻主做羞羞事情的老三,居然变得规矩了不少。
这天,梁智宸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再次梦见小六逸宣被削成人棍的模样。
似乎自从那一日妻主在河边为他解蛊之后,他就经常梦见梦里的事情,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梁智宸脸上汗涔涔的,他侧首看向木窗,只见已天色未亮。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而他本是一个爱洁的男子,但此刻却懒得去换,而是无力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老四醒了,老五也醒了,梁智宸这才打起精神,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从屋中走出。
早饭照旧是由妻主掌勺。
这一餐饭吃下来,气氛却是极其沉闷的。
饭罢,梁智宸漱了漱口,旋即才神色平静地问道:“淑君,我观你今日气色好转不少,你可受得了舟车劳顿?若是受得了,我便通知苏浪弄辆马车过来。出来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对于梁淑君而言,只要妻主在他的身边,他在哪都是一样的。所以他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妻主,只见妻主一脸怔愣。
董惠莹抹了把脸,“行吧,”她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起身,“我这就去收拾收拾。”离开之前,她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比如她那些瓶瓶罐罐,她采来的草药,她这几日炼的蛊等等。
虽然噬神蛊已经从体内拔除出来了,但她这炼蛊的本事倒是没丢下。
只是……
她这心里头,也是越来越乱了。
老四老五的事情,她尚且尚未想清,而今便又要回平昌郡,介时见了梁逸宣,她怕是更得头大了。
但她又细想了一番,从青峰山去太行山,单是路上就得花半个多月的时间。
也罢,路上这段日子,她就再好好想想吧。
她苦涩地笑了笑,但心里也明白,摆在她面前的路,也不过就那么一条而已。于情,梁家这哥几个待她有心,有情。于理,就算她现在拒绝了梁家兄弟,日后等自己年满二十岁时,若不想被官媒插手自己的婚事,就只得抢先再娶除淑君之外的几名男子为夫。
梁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她内心里不是很喜欢这种一妻多夫的制度,以前她认为这家里的人因为仇恨,放不下往日的偏见,恰好自己也不喜这种一妻多夫没羞没臊的生活,倒也并未想过太多。
但是现在……
哎!
449:无论初衷,无论缘由
梁智宸飞鸽传书苏浪,苏浪已从信上得知情况。知晓梁智宸这里人多,一辆马车坐不下,便特意派了两辆过来。
临行之前,董惠莹本想向沈秋阳告别,哪知沈秋阳竟背着一个小包袱朝她走了过来。
“也算我一个,此一行途经平昌郡城,正好,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其实若是没有遇见董惠莹,早在一个月以前,沈秋阳就该回去了。但是因为遇见董惠莹,她这行程一推再推,便延至了现在。
就这般,沈秋阳和董惠莹同乘一辆马车。
丛林之王大白也已蹿上车来,淑君负责坐在马车外面赶车。而梁智宸,梁浩铭,梁越宁,这三人则是乘坐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行去。
青峰山下。
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赶车的中年女人捧着干粮,一脸担忧地劝道:“东家,您好歹吃上一些。”
坐在马车内的女人摆了摆手,女人神色似有些憔悴。她疲倦道:“赵婶,你拿走吧,我实在吃不下。”
这人正是何素。
她从太行镇一路尾随在梁淑君后面,但因梁淑君为见妻主心情太急切,竟是没有注意到她。另外,也是因为梁淑君当初赶来青峰山时,可谓是不分昼夜,马不停蹄,连续跑死了两匹马,而何素乘坐着马车,马车的速度比不上快马,便也落后了一些。
何素撩起车帘,她痴痴地朝山上望去。
赵婶满是不忍心,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东家,您看您这又是何苦呢?这青峰山可是远近闻名的毒山,听说山下有不少猎户曾进山狩猎,却被里面的毒舌毒虫咬死了不少。这可是个能吃人的地方,我看那凤血公子进了青峰山,怕是凶多吉少啊。”
“你住口!”
何素听不得这种话,她冷下脸来:“赵婶,虽你是我何府家仆,对何府忠心耿耿,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而主人家的事儿,也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赵婶连忙赔罪,“东家,您别急着生气,是我暨越了,可是那凤公子……”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看见何素朝她投来冷漠的一眼,她只好将满肚子的话语重新咽回去。
东家又何苦执迷不悟呢?
赵婶愁眉不展。
她就纳闷了,东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那天青楼的凤公子难道就这般的好?怎竟将东家迷成了这般模样,甚至是比起当年的裴侧夫更甚!
两辆马车从山上下来,当先一辆,坐在车前手持马鞭的人正是何素朝思暮想的男子。她心神一紧,也没用赵婶搀扶,便跌跌撞撞的从自己这辆马车上下来。
“凤血……”她踉踉跄跄地飞奔而去,然而赶车的俊美男子,却马鞭一扬。“架——!”
马车从何素身旁驶过。
何素呆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又是第二辆马车。这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负责赶车的男子一头短发。这男子生得一副冷峭的模样,但眼神里却藏着几分狂劲,这正是梁越宁。
450:一封血书引发的争执
梁越宁瞥了何素一眼,他皱了皱眉眉头,便马鞭一甩,紧跟着前方的那车扬长而去。但他心里却在想,这人唤‘三哥’凤血,这是三哥的艺名,三哥莫不是招惹了什么风流债?
真是太不像话了!
都已经有妻主了,居然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梁越宁抿了抿嘴角,脸色越发不愉快起来。
何素痴痴看向绝尘而去的两辆马车,她怔愣了许久。赵婶一副恼怒模样道:“这凤血忒不识抬举!东家,他既非良人,您又何必醉心于他?”
何素没听进去,她醒过神来,便招呼着赵婶赶紧回到马车,然后追了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凤血进了青峰山,她着实为他提心吊胆,深怕他在山中有什么不测。但自己虽是女子,体能却弱,又不尚武,对地势也很不熟悉,就算追进山里,怕是也无大用。
赵婶说,这青峰山不死旁的地界,就连山下的村民轻易都不敢进山,更何况是从外地来的人,若是在山里面横冲直撞,没准得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何素以前曾在山里遇过危险,也正是那一次被朱砂少年所救,从而才牵扯出后面那一系列的事情。她对这种荒山野泽很是敬畏,在赵婶的劝告之下,便也没敢一意孤行。
只是,她人虽留在山下,心思却早已跟着凤血飞远了。
连续为他担心了多日,总算得以见他一面,哪怕他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她,她这心里也是欢喜的。
“赵婶,还能不能再快点?这回可千万要跟住,绝不能再把他跟丢!”
何素这般说道,赵婶叹了口气。在她看来凤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自己这位东家这般疯魔的模样,也着实是教人操心。
前方的马车之中,董惠莹忽然掀起车帘,呼呼的风声刮了进来。
“外头风大,快回去。”她刚要出来,便被梁淑君转身塞了回去,但没等坐稳,她就又探出一颗小脑袋:“可是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你?”
“你听错了,”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之后又反省自己这样似乎不对,他沉默一下,便又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当真?”
“嗯。”
他点着头。而见他模样认真,董惠莹便也没再多问。不过她仍是执意从马车里出来,陪梁淑君一起坐在了马车帘外:“里面太闷了,秋姐又已经睡着了,我一个人在马车里,也是无聊的很。”
梁淑君笑着捏了一下她的手,“我看妻主应是想我了才对,所以才特地出来陪我的?”
“是呀,”她掀唇笑了笑,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迎着风,她有点恍惚的说道:“梁淑君,我还真的有点想你以前的样子了。”以前,又骚又浪,嬉皮笑脸,可最近这些天,自己心事重,而他呢,他也笑得不由衷,人显得颓废了不少。
她不是不知原因,但就算知晓,又能如何?她内心也是无解的。